《落难的执着王子》 楔子 【楔子】 这故事的开头该从哪里说起?这缘分的迥异,又该怎么诠释? 一开始,她和他之间不过就是从「我照顾你,你照顾我」如此单纯的动机而缠绕的缘分,彼此需要是在一起的主因,感情的事还只是次要选项而已,谁也不会晓得,这看似脆弱的两性关系,会在这么多年来,历经风霜依然不变。 刚过午后的闲静时分,男人缓缓走向身前的清丽女子,从她后方伸出手环抱着小腰,意图阻扰她料理午餐,她轻斥着「别闹」,却也没有阻止他的亲密行为。 但是越说男人,他越是故意,弯下高大的身躯,以夸张的弧度将下颏抵在她纤细的肩头,像是巨大喵星人在撒娇似的,让人无力又拿他没辙。 「去客厅等我,一下子就好了。」 「不要……吃饱饭,我马上就要离开,所以我每分钟都要黏着你。」 听听,如此无赖的话竟出自一个企业家之口,真是枉费那些员工如此必恭必敬喊他苏总,以为他有多严肃威武。 别看他现在地位崇高,十年前的他与如今可是大相迳庭。 刚遇见他的那时候,算是他生命中重要的转捩点,不是永远被放逐,就是等着被有心人利用,若不是她,他就只能是被家族遗忘在偏僻小镇,一个让人抱憾、同情、怜悯的世家公子。 天生的障碍是让他被剔除继承家业资格的原罪,不过,这却是他们缘分的美好开始。 照理说,他就像是零件残缺又没人要的玩具,被她无意中捡起,修修补补以后,他就该是她一个人的东西,谁料,有人看见那缺憾中的完整,想跟她抢,更不给她霸占的资格。 「苏伯母早上来这里,在你出门之后。」 他眉头蹙了一下,绷紧喉头的问:「她来说什么?」 耸耸肩,她不着痕迹的扭开他依偎的重量。 「还有什么事?当然又是送钱来了。」她的态度凉凉淡淡地,对这件事早已司空见惯。 「她又有什么要求?」 「这次你也要答应?」她挑着眉,试探性的问他。 「看你,我母亲给你多少钱?」 她歪着头,装作很努力的回想,「好像正是我前两天去爱玛仕订制那款柏金包的总价,六十三万八千五百元。」 苏伯母的意思很明显,明着是贿赂她的名号,行控制她儿子之实。 以两人长久相处下来的默契,他看得出她眼球转啊转的调皮是什么样的意图,重重地叹息一声后,颇为无奈的妥协,「要我做什么?」 其实,要他拒绝也可以,不过答应了则有更多好处,既可以让亲爱的她从母亲身上赚到零用钱,又顺势满足母亲的想望,他何乐而不为呢? 这种相处模式,用美化一点角度来看,会是多么和谐的家庭关系,互相利用取得双赢,但重点在于,她的存在好比登不上台面的情妇,这样两面手法对待金主,给人多不好的观感。 她有了金主,还去巴结金主的妈,甚至以出卖金主为副业,什么好处都让她占尽了,她还想怎样? 不过,她也不想怎样,都说她好处占尽了,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 好在,她的生活向来低调到不行,奉行条约之一,让自己像是人间蒸发般活着,让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身边,有个她。 「这次给的金额这么高,一定不是好摆脱的事吧?」 她被这男人惹笑了,喂一块糖醋鱼到他嘴里当作奖励,「聪明,你越来越懂人情世故了。」 他讨好的说:「有进步吗?」 「有,有我教坏你,你还能没长进吗?」 「不过无功不受禄,这道理可不是你教我的。」 每个人都说要付出才有收获,他付出时间与精神,甚至是卖笑,让她换取白花花的钞票当私房钱,她是不是也该比照办理?否则,他多亏啊。 「你这是暗指我贪心吗?还有,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他对她从未有过隐瞒的事情,「阿宸。他之前说我若帮你赚到钱,就要从你身上讨些好处,不能老是我吃亏,你占便宜。」 他一古脑的坦白,让她脸色一青一白,嘴角抽搐。 凌焕宸,那嘴碎的男人!这么多年了,他仍像个纠缠不已的小三干扰着他们平静的生活! 「你在我身上讨的好处还不少吗?」她捶了他的胸膛一下,「苏伯母的要求,你到底有没有兴趣听?」 他很想回一句没有,不过又怕惹恼她,「这次又是哪个亲戚结婚?还是谁的生日大寿?或是,政商交流?」 她知不知道通常参加一次,他包出去的红包都比她拿到的钱还要多得多? 但,他是不会跟她明说的,因为,怕她呕死。 「都不是,是更好玩、更刺激的相、亲、宴!」 「相谁?」他有点懵,是找他当介绍人吗? 「相你啊!」 「谁相我?」 「猪像你啦!」他的状况外让她不悦了,她说话是有这么难理解吗?「别装傻,明天晚上五点以前,穿上你那套最帅气的条纹西装,梳上赌神一样的油头,选你刚买的那台玛莎拉蒂,六点,与你亲爱的妈咪,在福华饭店见。」 他原本震惊的俊脸瞬间崩塌,万分绝望地问:「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你说呢?」 她那看笑话似的口气,令他立马清醒。这次真的被卖了,实实在在的被卖了。 以往,他小心翼翼的避免暧昧的聚会,这次却躲不过母亲的纠缠,因为母亲光明正大的找上他此生最轻易妥协的人,他这亲爱的,竟毫不考虑地将他出卖了,只为了六十三万八千五百元的手提小包包! 「就算我们没有结婚的打算,你也不必要我跟别人结婚吧?」他哀怨了。 她仍是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神情,掏掏耳朵继续说:「别说得那么夸张,不过见见面、吃吃饭而已,要谈结婚还得人家愿意呢!」 「我不想跟不认识的人吃饭!」 他以为这是很震怒般的警告,这招对员工通常很管用的,哪知她当他在闹脾气一样,理都不理。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吧,「这次的钱太难赚了,娴娴,我们把钱还回去,好不好?」 她无情推开蹭过来的男性胸膛,更对那句撒娇时才会出现的「娴娴」置若罔闻,「这是我跟你母亲之间的协议,你也答应的,别吵了!吃饱饭记得回家。」 他们维系着很奇妙的关系,不能对外公开,对内也要三缄其口,因为中间卡着一个不合常理的约定,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感觉到这份感情的纯粹。 所以,这要怎么说得清呢? 说不清,那就从头开始说起好了。 第一章 【第一章】 方娴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么正气凛然的时刻。 不是没有过机会让她好好发挥自己的正义感,譬如救救流浪小动物、扶视障人士过马路、带迷路小童找父母之类等等,但这些都不需要与人发生冲突就能完成任务。 如今眼前的情况,却让她陷入两难。 放学后,她与另一名同学兼好友蓝倩,走进学校旁边的小吃店,点了什么来吃不重要,因为她早已被旁边桌子的客人吸引去注意。 那个与她们差不多岁数的男孩,一身便装,还算干净的上衣配上洗出泛白的牛仔裤,背包则有明显过度使用的痕迹,整个人非常不起眼,要不是那张眉清目秀的俊俏脸庞让人印象深刻,不然他也就是路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少年。 他独自霸占一张四人座的位置,既不用餐也不点餐,那他在做什么呢?嗯,真是让人想不到,他正在整理发票?! 这人显然不懂,在这尖峰人潮的时段,他的行为作风有多突兀。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顾着细数手中的发票,视为珍宝般爱护以及研究,无视他人投射过来的异样眼光。 店家的态度也很不一般,就让他独占一张四人座,经过时也视而不见。 时间一久,方娴也嗅出不对劲的味道,接着,有股不知名的晦暗涌上心头。这一刻她知道,那男孩,是特别的。 特别的人总是特别的孤单。 「走开,走开,没看到凌少来了吗?还不让位置出来!」 一群身穿制服的高中男生大摇大摆的走进店里,推开他们视为闲杂人等的同校学生,往那桌一人独占的位置走去。在他们眼中,那特别的男孩不是异类,而是白目。 方娴称这些男孩为流氓分子,是正在自我毁灭人生的叛逆少年,希望他们能够趁早浪子回头,不然将来某天的社会版上必然会出现他们的名字。 被簇拥而进的是凌焕宸,他精心设计过的发型让他颇有几分韩星味道,但是那不安分的眼神,似笑非笑的嘴角,老是言不由衷的言词,整整打坏韩系花美男的形象,倒是给人坏坏痞子男的无赖感觉。 方娴看着那群人走往孤身男孩的桌边,由凌焕宸先行入座,大大咧咧的坐在人家正前方。 刚吃掉最后一块猪耳朵的方娴无语问天。不会是这么老套的情节吧?校园霸凌即将要在眼前上演? 凌焕宸看着眼前满桌的发票,他挑挑眉,随意拿起几张端详着,「这要干嘛?你抢劫加油站的发票桶吗?」 在旁的小弟跟从们随即一阵乐笑,好像凌焕宸讲了多不得了的笑话。 男孩却置若罔闻,对于有人拿起他的东西彷佛一点也不在意,只专心叠起其他发票,一张一张整齐对准。 这年纪的男孩总有一种难以理解的劣根性,人家越是不理会,他就越想激怒人家,挑战人性能忍的最低限度。 「别不理人,这样只会让人更想闹你。」凌焕宸提出中肯的见解。 见对方还是毫无反应,凌焕宸就明白自己没踩到人家的底线,顽劣的本性告诉他,看到对方翻脸,一定十分有趣。 他故意拿着发票在男孩面前挥舞,幼稚的挑衅人家,男孩本来集中的注意力成功被他转移。 他非常认真地注视凌焕宸的动作,却不了解凌焕宸的意思为何,只是默默看着,然后突然惊觉,「你右手拿的那张总数是三十六,那张可以给我吗?我找好久。」 凌焕宸有点发愣,望着自己的右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什么总数?」 男孩指着发票最上边的八位数号码,「总数就是上面号码个数的总合,我一直在蒐集总数是三十六的,这很有趣,不是每张都有。你也有蒐集吗?拜托你不要跟我集同样号码,这样我会很烦恼。」 男孩变得有些异常兴奋,让人以为那张发票是中到头奖一样希罕,其实他是以为找到臭味相投的同好而开心着。 凌焕宸看出了什么,他带着怀疑询问,「你刚看一眼就算出总数?」 男孩点点头,只差没有像狗儿的大尾巴,不然肯定摇得欢快了。 「这是多少?」凌焕宸随即再拿起别张发票,亮在男孩眼前。 男孩只瞄了一眼,便飞快作答,「五十六。」 「这个。」 「六十八。」 「再来。」 「二十七。」 「继续。」 「五十九,不玩了!」男孩觉得闷了。虽然这个游戏已经跟管家叔叔玩过很多遍,但不代表他很喜欢玩。 凌焕宸也满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宝藏,「不闹你了,我们做个朋友吧,我叫凌焕宸,你呢?」 这只是做人很基本的礼尚往来,不足为奇,却让男孩突然改变脸色,低头垂目,又恢复之前那旁若无人的自封状态,再不理凌焕宸。 一向在人前都是意气风发的风云人物,曾几何时受到这种漠视,还是在最多同校学生聚集的卤味小吃这里,被一个大家眼中的怪咖几次视之无物,就算这个怪咖有让他惊艳的神乎其技,他也不爽对方这样不给面子。 一个残忍笑意之下是搭配一个恶意玩笑的举动,他在男孩面前将手上发票以慢动作播放的方式,一点一点撕裂那张轻薄纸张。 「这是你要的三十六号发票吧?我就把它撕了,谁让你给我脸色看!」 凌焕宸眼见男孩变化脸色,蹙眉僵脸,他满心有得逞的快意,更乐见等会看到的愤怒场面,一定非常热闹。 不过,还没等他完成动作,耳边就掠过一阵凉风,接着是一只属于女孩的白皙手腕,抢下他手中那张残破的发票。 方娴也被自己的动作吓到,下意识拿起发票看了看。她这般用力,定将发票破得更完整。 一看,果真。 她赶紧将发票收于手心,心虚的不让人窥见半分,对视到凌焕宸的眼神则迸发犀利光芒。 「你别闹他。」她可不只是平淡的陈述意念,而是善用本身冷冽的气场去镇压对方的狂妄,把凌焕宸张扬的气势消去一半。 凌焕宸本来不悦有人打断他的乐趣,不过抬头一看来人,乖乖,他整个人心情都好了,「原来是你啊,班长,真不巧会在这里遇见你。」 那无赖般的痞子笑容,让方娴更加光火,「我不是来跟你打招呼的,也请你不要做出有辱班风的事。」 方娴挣扎着要不要介入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分钟,一方面碍于恶少是她不想有交集的人,还有就是好歹这里也算公开场合,她有那一点点的自信,以为这同班流氓应该不会太超过才是,结果还是让她大失所望,那个故意撕破发票的画面,崩断她在心里维持平和的弦,等她回神,她已抢下凌焕宸手上的发票。 「有吗?你看到我做了什么?我动他了吗?是把他压在地上打?还是朝他吐口水?」 凌焕宸顺势站了起来,周围的气氛也跟着凝结,围观的人群静守以待,没人愿意发声,因为大家都想知道,这位全校最聪明冷艳的女生与全校最恶质霸道的男生,对抗起来,会是谁输谁赢? 第二章 「班长,平常就没看你在管我,怎么现在为了一个白痴教训我?」凌焕宸故意换上调笑的语调,对着矮他几公分的方娴暧昧不已的说:「我吃醋了。」 方娴多想撕了这张自以为是的臭嘴,她真心觉得,再也没人比他更白痴了,他凭什么说人家?! 可是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因为她想到未来还有半个学期的时间,要跟这个恶霸在班上狭路相逢,实在犯不着为了一个陌生男孩与他公然对立,她还想安安静静的度过高三最后一年的夏天。 能忍则安,她方娴一向奉为圭臬。 她视凌焕宸的话为空气,转向面对那位始终不语的男孩,她轻声发出一个「嘿」当作招呼,也成功抓住男孩的注意。 男孩没有回避她的眼神,只是一眼过后,便低头闪躲她炯炯精明的目光。 「你别怕,我只是想跟你说,现在这个时候有很多学生来这里吃东西,要是你能让出其他桌面,别人就没有理由骚扰你。」这个别人当然就是指恶少,凌焕宸。 男孩的沉默茫然,方娴当他在害怕,毕竟她也不懂他的「特别」是属于哪种,只好小心翼翼的待他,生怕触及他不可侵犯的领域。 男孩还是闷不吭声,就在方娴束手无策之下,男孩却陡然开口,「我要整理,整理好再走。」 方娴松了一口气,「那我帮你可以吗?你有特别的排法?还是怎样?」 男孩摇摇头,没有答应让方娴帮忙,却也加快手上收拾的速度。 他把所有发票都收进一个特定用来装发票的袋子中,装好以后,就对着方娴傻傻的看着,「我、我好了。」 凌焕宸在一旁嗤笑一声,说话的语气有明显骄傲的意思,「我看还没憨得彻底,至少还懂得看妞。怎样?我们班长长得够正吧?」 要是换个情况,方娴可能会把他的话当作恭维,不过现在,她只想很不淑女的对着他嗤之以鼻,因为从他说男孩白痴开始,她对他的反感也瞬间爆发。 男孩安安静静的矗立在方娴身边,他一站起来,方娴才惊觉,他好高。 这么让她同情心泛滥的男生,居然高大得让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看他,十足充满违和感。 「你要回去了?有人来接你吗?」方娴对着男孩问。虽然他们看似年纪相仿,可方娴却像哄孩子一样待他。 男孩转向店外,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也就对着方娴摇头。 凌焕宸却挡在男孩面前,「欸,他不能走,他还没说他的名字!」 开玩笑,难得他找到可以利用的宝贝,怎么能让对方轻易不见,他还想和对方好好「培养感情」呢! 「关你屁事,你暗恋人家吗?」 方娴终于忍不住回道,一个屁字脏话让在场学生一阵暗呼。全校排名在前的资优生原来也会爆粗口!谁说她冷艳?挺亲切的啊! 这句话让凌焕宸的脸色一青一白,周围的同学只敢闷笑,因为忌惮他,不敢笑得太夸张。 「我叫苏仄、仄。」男孩突然发话了,不过是对着方娴说,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苏仄的声音又细又萌,方娴不能理解他为何害羞说出自己的名字,她觉得这名字还满好听的啊。 「泽?只有单一个名?沼泽的泽?」凌焕宸心急的问着。只要有了他的名字,以他交友广阔的人脉,还怕找不到他这个人。 「不是!不是沼泽!」苏仄皱眉回应。他就知道会这样…… 「责任的责?」 「也不是,是念四声,不是二声。」 「那是什么字啊?这里的这?」靠,猜一个名而已,这么难搞! 「不对,都不对啦!是房间里头住着人的仄,就是那个仄啊……」苏仄好心急好烦躁,这就是为什么他很不喜欢被人问起自己的名字,因为总让他解释半天,结果对方还是听得一知半解。 方娴却如茅塞顿开,眼睛一亮,「是平平仄仄平平仄的仄吧?」 苏仄满是讶异地看着方娴,好似找到他人生希望的出口,「对!是平仄的仄。」 苏仄心想,她真的好聪明,好了解他,更是他看过心地最好的人,与养他长大的叔叔一样好。 他也曾用过这个词来表达,不过成效不彰,让人疑虑更深,就如同此时…… 「等一下,那是什么字?什么平平仄仄,什么东西啊?」 方娴回给凌焕宸一个不成材的眼神,本来不太想理会他,但基于她是班长的职责,她有义务教化他,「回去重读中学的国文课本。」 她转向面对苏仄,「你要出去了吗?我可以跟你一起走。」 这下凌焕宸更不依了,他拉着方娴的手臂稍微用力一扯,「喂,不必这样吧?他一个大男生还需要你送?」 方娴不甘示弱的拍掉凌焕宸伸过来的手掌,「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巷子口堵他?」 净透明亮的眼早就看出凌焕宸的不怀好意,别以为她没有注意到他们刚才的一举一动,同样的,她也把凌焕宸对苏仄的兴趣看在眼里。 凌焕宸有口难言,因为他的计划确实被她看透,那个想知道苏仄住在哪里的计划。 「凌少不是想吃卤味才把人赶走?现在一整张桌子都留给你,你就慢慢享用美食吧!我把苏仄带走,不妨碍你了。」 明眸皓齿的细致脸庞,眉宇间有着不容人反对的坚定,凌焕宸有点看傻了眼。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平时与他井水河水互不相侵的班长同学,是个全校称二,无人抢一的才女校花,却是第一次发觉,她为他人出头的强悍,真的……正得不像话。 方娴就是那种,她不犯人,也别想有人犯她的女生,一旦她决定插手的事情,就会用尽心力也要保全事情的完整,例如:做好一个班级首位干部,例如:读书力求尽善尽美,例如:不让同学欺负这个「特别」的男生。 就在方娴示意苏仄可以走了之际,还坐在原位的蓝倩,抄起身边的两个墨绿书包,奔向方娴身边,「方娴,你忘记带上我了,喏,你的书包。」 方娴接过书包,顺口道了声谢,「我们一起走吧。」 「嗯,走啊。」蓝倩看了苏仄一眼,就对他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倒是走出卤味店之前,转头看着凌焕宸,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对他吐吐舌头,再附赠一张俏皮鬼脸。 走出店门外,蓝倩对着方娴窃窃私语,「你不是这么爱出风头的人,快说,你有什么目的?」 方娴没好气的看着好友,对于她私底下才显现的闷骚无力招架,但还是配合她,惬意地开着玩笑,「你不觉得他很可爱?」 「是帅得挺可爱,不过太好让人欺负,不mam,不可靠。」蓝倩挺嫌弃的说。 方娴沉下脸,细细警示,「不准欺负他,蓝倩。」 好护短的一个人啊。蓝倩颇不是滋味的想。 「好啦,好啦,萍水相逢而已,这么认真干什么啊?」想方娴以前护的人可是自己耶!不管,她吃醋了啦! 凌焕宸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懊恼得说不出话。 若是此时对这群人说,接下来的缘分会因为苏仄而持续很久很久,打死他们都不愿相信。 第三章 行进间,三个人走在夕阳西下的人造步道上,两旁皆是盎然盛开的锦团花簇。蓝倩本身就是不挺爱热闹、爱应酬的性子,招呼苏仄这件事,她一点兴趣都没有,自然走着走着,就走在他们身后,不搭腔也不发一语。 因为地形的关系,唯有走这条路才能通往四方八达的交通中心,所以方娴没有多问苏仄要去哪里,心无旁骛迳自走着自己的路,等到了接送枢纽发达的地方,再看怎么决定吧。 不过一旁的苏仄就没能如此闲适,不安地频频朝方娴偷瞄,一次两次,方娴想当作没看到也无法,只好略微放慢脚步,试探性的问他,「你是不是要你的发票?」 那张让苏仄心心念念的发票还捏在她手中,自知理亏的她本来想装傻没这件事的,结果还是因为苏仄散发出太强大的执着眼神,让她不由得自投罗网。 「你也想要吗?」他小心翼翼的问着。 「不要,可是它破了。」苏仄那萌过头的小兔胆子让方娴莞尔又愧疚。 「喏,在这里。」方娴递出的发票正好被苏仄接着,残破的发票。 「对不起啊,这算是我弄破的……」有机会再找张还你。这句话,方娴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她一点也不觉得两人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苏仄手握着还留有方娴体温的发票,掩饰不住失落,却还是对方娴摇摇头。他真的不是傻瓜,他懂得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他不懂怎么为自己表达意见。 方娴看他这样,胸口一热,又涌上一股同情。这个男孩,不知道有多少次被人欺负的类似经验,有没有人替他出头解围?还是冷眼旁观? 「那个人叫做凌焕宸,下次看到他,就离他远一点,知道吗?」 「叔叔说,要是坏人才能离他远远的。」 换言之,不是坏人的话,就要学着和人相处?方娴大概可以想像,苏仄口中的叔叔应该是心理医生或是他生活导师之类的人,或许出发点是为了他好,不过在挫折中学习成长,这对他来说,会不会吃力了一点? 方娴没来由的气闷着,「你分得出谁是好人、坏人吗?」 说出这句话时,她根本不怕伤害到苏仄的小小自尊心,还年轻气盛的她,认为她说的是实话。 苏仄搔搔后脑,直觉的说出,「你就是好人!」 他又再想了一下,向后偷偷看了几眼,小小声的吐出,「那个……后面那个,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感觉蓝倩难以亲近,不过他内心确信她们都是好人。 那个?后面那个是指蓝倩吗? 蓝倩走在交头接耳的两人身后,皱紧眉头的想,别以为讲得小声,就当作她没听到好吗?什么那个、那个,真是太没礼貌了! 「她不是什么那个,她叫蓝倩。」方娴觑一眼蓝倩,忍不住笑出声来,「对,她是面恶心善的好人。」 蓝倩努努嘴,横了一眼方娴,就随便她怎么说了。 「对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有人问你名字?」她细想过苏仄对于凌焕宸突然感觉烦躁的时候,而推想出这个结论。 不意外,苏仄用力的点点头,对方娴的先知先觉又更加崇拜,「每次都要解释很久……」 方娴看着眼前大男孩的表情一变一变的,觉得很逗趣,心防也慢慢卸下,「其实我也是,不喜欢解释自己的名字,尤其是遇到没有心思记住的人,老是一问再问的,感觉好烦。」 苏仄感觉像是遇到亲人一般,与他有着同样共鸣,一样频率,「你的名字也很难记吗?」 「不难记,只是很难用口头表示,跟你一样。」 「那、那你怎么办?」 方娴的眼眸闪耀着聪慧的光芒,「我教你,就这样!」 方娴停下脚步,拿出系在书包侧边的原子笔,拉着苏仄的手掌,在发票的空白处写下飘逸娟秀的字迹。 苏仄低头只能看到方娴的发旋形成一个漂亮漩涡,鼻下还传来甜甜的香味,是他记忆中从没闻过的味道,好香好香,手心的骚动让他痒痒的,但是她握着,他就不想抽出来了。 「下次有人再烦你名字的问题,你什么都不必说,直接写在纸上送给那个人,这样处理最简单,学到了吗?」 摊开手中的发票,上面那与他迥异的字迹,他好奇的一看再看,最后,他总算在意乱情迷中,理解方娴所要传达给他的意念。 这一刻,对于苏仄这个生活白痴来说,方娴已经像神一般的存在了,他感觉到的不只是方娴身上那香香的味道,冰冰凉凉的小手触感,而是直接走进他内心无人进驻的深处,留下暖暖一道丰沛的泉水。 「怎么发起呆了?有问题吗?」 苏仄急急忙忙的问:「那、那如果没有纸笔怎么办?」 方娴面无表情的看着苏仄,再一本正经的说:「用树枝刻写在地上好了。」 「啊?」这个答案,吓到苏仄了,连他都觉得,这方法挺烂的。 方娴却突然噗哧大笑,「开玩笑的啦!你不会学着随身携带纸笔?或者使用一指神功嘛!」 就这么笑笑闹闹的,三个人也走过不短的一段路。 蓦地,他们同时停住脚步,在巷口通往大路的路灯底下,有个人仰首伫立在那,似乎已等候许久。 「叔叔……」苏仄下意识的喊着。 来人看着不过三十几岁,一身整洁衬衫与西装裤,长相俊秀,一派温和,却不让人印象深刻。他对着苏仄浅浅微笑,再朝着方娴与蓝倩点头示意,双脚立于路面,稳如泰山,文风不动。 「那是来接你的人?」方娴问着。 「嗯。」 「那就过去吧,我们……」下次?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吧!「就不说再见了。」 「啊?」苏仄体会不到方娴话中意思,只对着字面上的解释。不说再见? 他慌了。 「就是不会再见的意思,苏仄,要好好保重,照顾自己。」说完,方娴转身就想离开,苏仄却拉住了她的手腕。 「不、不说再见……那说明天见!可不可以啊?」 苏仄突然动手的举止有点吓到方娴,又因为他的话而哭笑不得,「苏仄,你……」 「阿仄,快放手!」苏仄的叔叔适时地过来解围,将苏仄的手从她身上拿下,「不是说过不能对人动手吗?忘了?」 眼看这位叔叔似乎准备训苏仄一顿,方娴想也没想的开口,「没关系!别说他什么,这只是自然反应!」 方娴懵了,她情急之下说的理由,好像是为苏仄的冒失找借口,可是,她真的觉得这没什么,她一点也没有感觉不舒服…… 「谢谢小姐的体谅,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有机会,以后会再见面的。」 苏仄就这样被他的叔叔带走,方娴还没从刚刚的混乱中回神。 这一分开,就从此分道扬镳了吧…… 【第二章】 这天晚上,苏仄仍和往常一样,坐在月色照映的窗台边,曲着脚,单手支颏,专注于面前一盘刚开始不久的西洋棋局,对手则是万年不变的管家叔叔。 叶风悄悄注意苏仄几次,发现他比平常还少了那么一点耐心,下棋的策略也少了点思量,又思及他白日对那名女孩的唐突行为,不禁浅笑,「阿仄,她是谁?」 第四章 苏仄移动一枚白棋,眼皮掀掀,直觉就回答,「她叫方娴,方糖的方,娴静的娴,她说她的名字总让没心思的人记不得,所以我不要当没心思的人,我要记住,下次遇到她,不会再问她叫什么……噢,叔叔也要记得喔,还有她很聪明——」 「知道,知道。」叶风急忙打住他接下来源源不绝的赞美之词,「你好像对她特别有印象?」 叶风笑看着眼前秀气的大男孩,终于真正感觉到苏仄在两性方面的成长。 这么算起来,那位叫方娴的女孩可是他在苏仄口中第一个听闻的女孩名。 苏仄不懂人家话里的意思,总要揣摩许久才能理解,「她帮了我一回,虽然发票还是破了,可她依旧是最好的人。」 那张发票正静静的躺在床头柜上,被人细心地用胶纸沾粘好,原本残缺的薄纸也有了完整的外貌,上头唯一的两个字则是清楚可见。 对于苏仄在这么短的时间感受到人家的善意,知道自己与他人之间发生的种种,叶风只有满满欣慰,「是吗?那这个地方,你喜欢吗?」 其实叶风清楚苏仄在小吃店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包括那个欺负他的男孩,凌焕宸;那位为他出头呛恶少的女孩,方娴;那对人冷冷淡淡却会做鬼脸的蓝倩…… 这些人算是他给苏仄的生活考验,考验他,适不适合在这乡野里间重新经营自己的交友圈,而因此遇到第一个走进他生命中的女孩,这是美好的惊喜。 苏仄换上满意的表情,点点头。 叶风试探性的问:「那就……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 苏仄别无二话,他只关心着,「住在这里有方娴,好,我们就住这里!」 叶风欣慰。他带着病情恶化的少爷从复杂都市迁居乡里,不论少爷是否可以好转,只要少爷在这里过得开心,这个万不得已的决定就是正确的! 让苏仄遇到方娴是个意外的收获,也让人窥见苏仄与以往不同的面向,而方娴也确实是苏仄想留在这里的主因,他看过很多与苏仄来往的同辈与同学,唯有方娴让他颇有感触…… 「她是位好同学啊,阿仄可要把握这样难得的朋友,叔叔看得出来,她可以帮你许多。」 苏仄却没有想象中开心,「我不想总让她帮,我想可以帮到她……」 此番言论已经证明苏仄的转变,他想着的人不再只有自己或是习惯接近的人,而是对一个还算陌生的人,学会在乎。 「叔叔?」 「阿仄又进步了……这次跨出好大一步。」叶风喃喃自语起来。 「叔叔?」 「啊?」 「将军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娴揉揉双眼,对眼前出现的人颇不能相信。 星期一的早晨七点,方娴站在校门口进行例行校务,检查进入学校的学生有无携带违禁品或是仪容不整,七点半过后则是登记迟到同学的姓名,向来铁面无私的方娴,是所有迟到学生公认最难巴结的校务学姊。 就在方娴远远的注意到今日第一个迟到的倒霉鬼走来,打开登记簿,准备叫下同学时,很意外的,来人竟是苏仄! 让她更意外的还在后头,苏仄萌萌的冲着她笑着,拿出一张入学证明文件给她看,「方娴,我们又见面了。」 有机会,以后会再见面的。方娴想着叶风这句话似乎挺有含意。 苏仄是全高三本学年度第一个转学生,看来也会是最后一个,重点是还转到她的班上。 「谁会在高三时还忙着转学?准备考大学都来不及了,他还有心力重新适应环境?」蓝倩对着坐在方娴身边的苏仄怪叫,起初看见苏仄的惊讶绝不小于方娴。 「好了,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你担心也多余。」 「谁跟你说我担心他?拜托,他傻成这……」 「蓝倩!」他一点都不傻! 「好啦,好啦,我有听到老师说苏仄让你罩……呃,是照顾……」蓝倩再细想一下,「噢,不对,这么说,他以后都跟着我们?」 方娴颇为无奈的点点头。 稍早之前,班级导师特地找她私下说话,表示苏仄的特殊情况不同常人,对于沟通与适应环境,需要有人在旁协助,于是导师不在身边的时候,就要她这个班长多多照拂新人,便把苏仄这个重责大任交付在准备考大学的她身上。 要说苏仄会是她的负担吗?抱歉,她还感觉不到,倒是对他的出现,她有种不知该笑还是叹息的难解感受。 她对他还是同情多于喜爱,总怕自己会照顾不好他,他之于她,就跟个孩子似的,她能做得尽善尽美吗? 苏仄坐在她右手边的位置,不会东张西望显露不安,也不会想找她说话聊天,倒是她好奇他在干什么而偷偷瞄他几次。 他将手放在抽屉,眼睛不时朝里面飘啊飘,方娴伸长脖子一看,讶异他居然还在玩发票! 「收起来,现在是上课时间!」方娴小声地喝止他的行为。 拜托,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爱玩,着迷也得看时间啊! 苏仄一接收到方娴的指令,大脑与动作同步进行,飞快收拾东西,展现自己的听话,「好,我不玩了。」 方娴瞧着他卖乖的模样,忽然有种感觉,他不只会是她的责任,或许也是她高三这年,最有趣的人生色彩。 高三的日子可以很忙碌,也可以很无趣,该是什么人就会去过什么日子,本来过得很无趣的凌焕宸,一见到苏仄出现在班上,乐得跟什么似的,一改之前欺负人的态度,仗着与苏仄有过一次交集,便在班上和苏仄称兄道弟起来。 「我跟你们说啊,以后苏仄就是我的人,欺负他就是跟我过不去,有疑问的,现在就可以问清楚,往后就不要再对他有任何好奇!」 其他人哪敢有任何意见,看看苏仄,左边坐的是班长方娴,右边就是这位凌大少,对新同学有兴趣的人也都打退堂鼓了。 「阿仄,看看,有我在,没人敢对你怎样,以后由我罩你,之前的事就一笔勾消吧,如何?」 苏仄本就没把凌焕宸做的事放在心上,他也不知如何回应人家,转头看着方娴,她则是扭头看向窗外,一副什么都不理会的样子,然后他思及一件事。 「我听方娴的话。」 「她说什么?」 「她说要离你远远的。」 苏仄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字字铿锵,打在凌焕宸那薄如纸的面子皮上,真的好痛啊! 方娴听见了,强压住嘴角微弯的弧度。她不想被人知道,苏仄随便一句话就能把她的笑点搞低,不过,听到他如此向着她,她确实心情非常愉悦。 「她说什么你就听啊!我们当男人的不可以这么没志气!你以后就跟着我!我一定教会你什么叫男子气概!」 「跟你只会学到你那一身流氓气,学了要干嘛?有用吗?」蓝倩忍不住吐槽,一脸嫌弃样,搓搓手,还嫌恶心。 「蓝蓝香,你说什么?」 「你叫谁啊?」蓝倩大变脸,因为中古世纪经典的广告词再现。 「我何止叫,我还可以用唱的!」说着,顽劣的少年真的当众唱出来, 「蓝蓝香,不一样,清洁除臭效果强……」 「你闭嘴!」 第五章 这两个人……怎么就吵起来了? 苏仄夹在中间不明就里,准备要向方娴求救,却见到方娴终于被惹笑出声,发出一串不可抑制的开怀大笑。 顿时,耳边传进的,不再是他人的叫闹声,人来人往的身影也挡不住让他惊艳的景色,他满心满眼只有方娴,她亮丽容光的笑容,还有她那好好听的声音……他傻住了。 方娴起身将处在混乱中的苏仄带离课室,「你还在干嘛?不走,等着看他们打架吗?」 「打架?为什么?」 「为了你啊!傻瓜。」方娴忘记顾忌的说话。 苏仄楞楞地看着她半晌,没有任何反驳。 两人快跑到无人经过的中庭树下时,方娴确定了一件事—— 苏仄这个人,对于周遭发生的事物,感受是慢半拍的,甚至是全然不能理解,当初某个人当着他的面说他白痴,他也毫无情绪反应。以免日后再发生同样的事,方娴知道,她该防范于未然。 「苏仄,你懂笨蛋傻瓜是什么意思吗?」 「不好的意思。」他虽然被保护得很周到,但也不是文盲,又因先天关系,他对于负面的词句一向接收得慢。 「那我刚才那样说你,你不气?」 「不气。」因为是她,他更不会生气,「叔叔说,我不会因此少块肉,所以不必生气。」 「可是你的这里会难受。」她按向他起伏的胸膛,停在心口处那块,成长期中的男性身躯已有了结实的曲线弧度,她手心一热,立刻收回来。 苏仄知道那种痒痒的感觉又来了,这次是在胸口……应该说是被方娴碰过的地方,都会痒痒的。他忍住想把她的手抓回来挠一挠的欲望,他至少还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难受,一下子而已,没关系。」 「不许没关系。」 「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有人叫你傻瓜或笨蛋,我听着,会比你更难受。」 她说的是真心话,而且无关暧昧与情愫。在他面前,她总是很能坦然面对自己,这是否跟他的单纯有关系,她不知道,她只确信,跟他在一起,她不必刻意矜持或是顾及形象。 「好,我就不是傻瓜跟笨蛋,以后不让别人这样喊我。」这是他对她做出的第一个承诺。 「还有白痴。」 「对,还有白痴。」 那年,那棵名叫凤凰木的树底下,身穿制服的男孩与女孩,确立了往后数年的角色其职,也从那一刻起,他们彼此,不再分开。 苏仄无法融入人群的特质以及不善与人交际,还是引来同学们异样的眼光,加上在小吃店的事情传了出去,绘声绘影的描述下,苏仄被冠上许多明示或暗示他是怪咖、弱智之类的浑名。 这种事,防不胜防,你堵得住一张放肆的嘴,堵不住众口悠悠。 苏仄跟在她身边帮忙班务时,其他人就都是好同学、好朋友,一旦她背过身去,他们连拿苏仄拿过的东西都觉恶心,怕被传染什么病似的嫌恶。 明明都即将迈入大人阶段了,怎么还像得了中二病的幼稚鬼? 方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急着表态,不过私下却用了班长的权利,带点麻烦给那些人,让他们不明就里中慢慢感觉出她身为班长不悦他们欺负同学。 她不反驳一切有关苏仄的议论,是因为她在等,等着苏仄为自己平反,他不是什么脑子有问题、举止怪异的人。 在她看过他的入学检测分数以后,才深刻觉得,弱智两个字与他根本搭不上边,如果智商在一百八十二还被叫弱智的话,那他们这班资优生全都跳海去好了。 苏仄是个很特别的人,特别到不能与他们这些平常的学生相比,她有绝对的信心,等着看那群人在下一次班测时,对苏仄的表现跌破眼镜,到时候就来看看谁是弱智。 撇去这些烦心事不说,其实苏仄在班上过得挺是惬意,一来,他对方娴以外的人全都敬而远之,他自然没感觉到别人对他的讪笑有多过分,二来,他身边还有个凌焕宸逐步跟随,他人也别想在他跟前胡说不中听的话。 苏仄不是很爱搭理凌焕宸,他却有很多混话对苏仄说,搞得他们附近总是热热闹闹,吵都吵死人了。 蓝倩时常在方娴耳边叨念,她们难道不能过回上学期的平静生活?在这等待指考的重要时刻,多了两个甩也甩不开的臭皮糖,还有一群聒噪的小跟班。 方娴也略有感触,不过是针对凌焕宸,看着他平时有事没事就爱扯着苏仄说这说那,又故意不让她听到和知道,她就满肚子闷。 性格中的骄傲也不许自己去对苏仄套话,基于人是平等的观念,她认为苏仄也该有自己的交友圈,不该因为她的主观意志而擅自替苏仄决定什么人该交往,什么人不该交往。 不过有件事,她最近真的很纳闷,他们两个男生,感情已经好到放学一起相约回家? 这不是很奇怪,但是感觉很诡异,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单纯。 「苏仄,等等我要去导师室拿生活日志,你可以留下陪我吗?」方娴远远的看着凌焕宸走向他们之前,这么对苏仄开口要求。 「好啊!」他本来就知道每个星期五都要拿生活日志,这算是方娴身为班长的职责,不过他没问的是,这次怎么拖到放学后才想到? 凌焕宸来到苏仄身侧,动作很自然的勾住苏仄的肩膀,像对自家弟弟一样说话,「走,回家了。」 「今天不行,我跟方娴要去导师室拿东西。」苏仄二话不说,立刻拒绝凌大少。 凌大少被拒绝,当然不太爽快,对着方娴的眼神有着浓浓质疑以及不赞同。 方娴也不是省油的灯,什么废话都不愿多说,拿起书包就带着苏仄离开教室。 想他凌焕宸对女人都一向极有办法,喜欢他的女生就会爱他爱得要死,讨厌他的女生,他也会气得人咬牙切齿,唯独方娴,冷冰冰的女人!像个无底黑洞,无论丢任何东西下去都不会给反应,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他只能在他们身后大喊,「喂,阿仄,你要是把我们的秘密说给她听,你就死定了,听到没有?」 秘密。 他们之间有秘密。 方娴心头咯蹬一下,细细的手腕更用力地拉回苏仄还想向后看的身躯。 其实生活日志是假的,她真的用意是不想看到他们两个走得这么近,说她霸道得毫无道理也好,反悔原先让他自由交友的念头也好,总之,她晓得凌焕宸不是乖孩子,他长时间跟凌焕宸鬼混在一起更没意义。 「方娴……我手痛。」苏仄被一个纤弱的女生拖行一大段路,虽然一点也没感觉疼,不过还是不能理解方娴为何这样对他。 她,好像在生气耶…… 苏仄无法对他人的情绪波动有很明显的感觉,别人的生气、欢喜、悲伤、哀愁,这些情绪,如果被当事人刻意地隐藏或包装,那他根本不懂这种深层而隐含的弦外之音。 然而,对苏仄来说,方娴与其他人的差异就在这里。 他感觉得到方娴的情绪,即使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放开他的手。 「嗯,没关系。」故意的,也没有关系,他很喜欢被她牵着手走路,走到天荒地老就好了。 第六章 苏仄乖乖萌萌的模样又软化方娴的心。 这个人,这么好让人欺负……毕了业,出了社会,历经的磨难是不是比普通人更多? 「苏仄,不要太常说没关系这句话,说久了,就会变得习惯,有时候,这不是好习惯。」 「嗯?」他不懂。 方娴也知道自己的话对他而言太深奥了,「没什么,我只是怕你吃亏。」 「没关系,有你在,我就不吃亏。」 方娴忍不住笑道:「你就最会说好听话,都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认识也才短短几日,她已经听到不只一次类似的话,那是好在出自苏仄的口,不然是别人的话,她一律当成调戏。 「我们毕业以后还继续联络,从同学当朋友,好吗?」 撇去往后要上哪间大学的事不说,她跟他先确立朋友关系,以后就算不同校了,也还有联系的理由。 其中一个不能明说的原因,就是她由衷担心他没有知心人相伴的孤寂,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那位知心人,至少她愿意听他说话,一字一句。 苏仄想的却不若方娴复杂,「好啊。」 他本来就没有毕业之后不联络的想法,他要跟她一直来往下去,什么阻碍都不是问题。 叔叔曾要他好好把握方娴这位难得的朋友,他可是有牢记在心的呢! 她第一眼见到的苏仄,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年,没有昂贵的服装衬托气质,没有大气的谈吐让人惊艳,她有想过,或许苏仄来自一个平凡的小康家庭,健全且温暖,有关心他的父母,还有照料他长大的叔叔,所以养成他「特别」,却很善良、稳定的性格。 但是,方娴眼前看到的建筑物,大大推翻她先前认为的「平凡理论」。 这堪比皇宫的巨大城堡,耸立在她从未进入过的高级住宅区深处,雕琢碧丽辉煌的欧式建筑,每扇窗户还有熠熠闪烁的彩绘玻璃,在阳光照射下,简直快要刺伤方娴的眼睛。 她躲着那刺眼的光茫,转头看着苏仄,从头打量到脚。 原来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苏仄身上还是万年不变的运动款上衣和泛白牛仔裤,布鞋上还有洗不掉的淡色黑污,他身上没有一处与这栋房子有半点可以联想的地方,她不禁质疑,「你确定这是你家?还是特地带我来欣赏别人家?」 苏仄听不懂她话外的意思,一副认认真真的道:「我跟叔叔搬来三个月了,这里不是别人家。」 他很肯定,因为新沙发的塑胶套还是他拆下的。 「喔……」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一刹那间,她竟不太想面对离她生活圈这么遥远的苏仄。 他来自这样财力雄厚的家庭,能给他最好的教育环境,她的担心,似乎都是多余。 不过反过来说,她应该要为他开心,至少,她担心的事在他身上都不是问题。 但是不可否认的,在内心深处,她也诚实的面对自己,要是他跟她一样平凡,那该有多好? 方娴自嘲一笑。她怎么能有这么自私的想法?不是都有过一次经验了,还学不到乖吗? 「我送你回来也知道你家了,快进去吧,我也要回去了。」她不想让苏仄看出她的不自在,不想他看出她萌生与他疏离的退却,以及她深埋心底的阴霾。 「你不进来?」 方娴想也不想的摇头,又怕摇太起劲会伤及他的心。 「我是说……你家离我家太远了,要是我现在太晚出发,到家就天黑了。」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了他,这是她缩回自己乌龟壳的第一步。 「喔。」这时的他想找什么理由留住方娴,但是……他学不会说谎。 「你快点进去,我看你进屋再走。」 谁知苏仄还有些舍不得,「叔叔看到你会很开心的……他泡的龙井很好喝……」 这是在邀请她进屋的意思? 「下次吧,等下次时间早一点,再陪你喝茶。」终究,她还是抵挡不住他眼中的渴望,用下一次的约定安抚着他。 苏仄的表情立时多了点神采,「好,还要配上阿婶做的可可马卡龙,超级好吃的,你一定喜欢!」 他像个小孩的回应让方娴楞住,随即笑起来,「知道了,原来你嗜甜啊!」 真看不出来,这一个大男生爱吃甜。 苏仄也跟着傻笑,眼眸却分毫不离方娴笑弯的嘴唇。她周围好似发了光,一笑就亮了世界。 「不说了,赶快进去……噢,对了,下礼拜的期考,你有准备吧?虽然都要毕业了,不过在学成绩也很重要的,你刚入学,更不能漏掉每次的成绩,知道吗?」 苏仄搔搔后脑,颇有点难处,但又不知道该不该和方娴说。 「你一定没问题的,每日晨考不都很好?」思及他的高智商,方娴认为自己又多想了。 「我……这个……」 方娴可没看出他的难处,回头再瞧一眼那栋富丽堂皇的豪宅,深吸一口气,「我说完了,那就明天见啰。」 不等苏仄反应过来,方娴就先将他推到已经敞开的铁闸内,「阿仄,拜拜。」 说完,方娴随即转头离开。 回程的路上,方娴百般无聊的踢着小石子,边走回家。 她很明白她此刻的失落心情代表着什么,经过这一栋栋华美的屋子,这里,有她挥之不去的灰暗记忆。 曾经,这里也住着一个和她很要好的女孩,女孩的美丽、聪慧,与她有过之无不及,她们一起玩一起读书,一起拿奖学金,唯一不同的是,女孩胜在一个家世,这无形的力量慢慢侵蚀她们之间的友谊,「比较」成为两人争端的开始,逐渐造成一道离对方越来越远的沟渠。 然后,在最后一次吵架的隔天,女孩毫无预警的搬家,听说是搬到大城市去了,她听到消息的那一晚也顿悟了是自己造成她们友谊的裂缝,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好强与执拗让她失去挚友,讲白一点,这就是嫉妒与不甘。 她后悔到哭了。 从此,她更珍惜每一段友情,警惕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但在这前提之下,她也更害怕与有钱人家打交道,做朋友。 通俗一点的意思来说,朋友,还是门当户对的好。 方娴一打开家门,映入眼帘的正是在茶几旁通电话的方母。 第一时间,方母没听见女儿进门的声响,仍自顾自的与对方沟通。 「我确定就是要结束了,这件事就麻烦你办妥,再拖下去,我们只会被压得喘不过气……不要再说服了,我不会再动摇的,方娴还要继续读书,我等着这笔钱缴学费呢!」 方娴凝神听着,心底一震。 发生什么事? 她站在门口,进退不得,表情也变得与方母一样凝重。 本来说得心无旁骛的方母,看到方娴进门,瞬间变得收敛,「不说了,不说了,你负责替我找个好买家就好,我跟先夫都会感谢你的!」 说完,方母即挂上电话。 「妈,要卖掉什么?」 方母自知瞒过一时也骗不过一世,她向来聪明的女儿迟早会知道实情。 「贷款缴不了了,所以我把橘子园那块地卖掉,还了贷款,还能剩一些下来。」剩一些,缴方娴读大学的学费。 第七章 方母叹口气,这都是她深思熟虑下的决定。 「可那是爸爸留下来的地……」爸爸留下的东西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是他留的,不过没等一起打拼到手,他倒是先走了,留我们母女俩怎么撑下剩余的贷款?」虽然方母是这么说着,可心底对丈夫还是有情的,这些怨慰都是怪丈夫太早离开她而产生,「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才十九岁的方娴感到无所适从,她自以为的聪明不足以解决问题,「贷款不是每期都有缴?爸爸在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方父还没离开的时候,方家长期务农,一块夫妻年轻时买下的地,说好要一起打拼还清贷款,百年以后就给方娴当作嫁妆,但这些,在方父死后,全都变调。 方娴从小就明白家里环境不算富裕,买不起好朋友隔壁的房子跟她当邻居,但她想想不能也就算了,衣食无虞的生活还没让她性情走样,不过,她从未想过家里的情况竟会走上卖地求活的路。 方母神情无奈。 「你爸一走,就隔了两期没缴,之后,跟不上银行要债的速度……」落寞的语气让方母显得老了十岁一般,「园里的工作,我没跟你爸学全,今年的橘子怕是没办法收了。」 「怎么会呢?没别的办法?」 相较方娴的无措,方母倒是意志坚定许多,「没别的方法。我唯一庆幸的就是好在你书读得好,卖地让你读大学,我还不觉得多可惜,你只要好好读书,就不枉费我做这个决定。」 说完,方母便起身去做别的事情,在经过女儿身边,见到她一脸晦暗,自己也心疼不已,「你爸一定也赞成我们这么做。」 方娴难以置信。她不想卖掉父母年轻时的梦,只为自己的求学路,但她要如何让妈妈打消念头?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方娴越想越觉无力的滑坐在地上。 暮色送入小巧秀雅又黯淡的空间里,在她脚边照拂微光,黑暗中,轻掀开眼,一道璀璨眸光在熠熠闪耀着。 她才短短十九岁的人生,就经历过重要的转折点,父亲骤逝在她最依赖的时刻,还没解开心结就离开的挚友,一次次都坚强的自我调适下走出蓦降暴雨,如今又再次面对难题,她亦然不会轻易被打倒。 她相信,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有的。 【第三章】 教室内,同学们全都热火朝天地围住方娴,大家所关心的期考成绩就在此时要公布了。考卷一张张从方娴手上交递出去,接过手的人脸上有喜有悲,讨论声不断,有的人片片笑语,踩在一群同是资优生的顶端拿到好成绩,这还不让人觉得骄傲? 「苏仄。」方娴喊到名字就是发送考卷的意思,「收起来。」 她不发一语将考卷对折,放在苏仄手上。 苏仄很明白,上头的成绩一定很不好看,才让方娴的脸色这么难看。 他自知理亏的低头不语,谁料同学们并没有放弃每次可以嘲笑他的机会,纷纷要他拿出考卷跟大家分享解题的心得。 平时的小考成绩,苏仄并不输给任何人,唯有这次正式的考试,方娴的态度实在低调得让人可疑,他们的座位又邻近彼此,拿到考卷以后就围在苏仄旁边,笑闹中很自然的就叫苏仄拿出考卷来看看。 没等苏仄妥协,凌焕宸却自动上来解围,叫这群爱凑热闹的同学全都散去一边。 「嗳,阿仄,我跟你说,这成绩一点都不重要。」凌焕宸抽走苏仄手上的纸张,胡乱塞进抽屉里,再拍拍苏仄的肩,一副换帖好兄弟的模样安慰人家,「你只要相信自己脑袋是聪明的就好,男人的本事就是要会赚钱,不是在这纸上证明自己,就像我之前在……那里跟你说的那样,懂了吗?」 差点说漏嘴的秘密,及时收起来,他眨眨眼睛,暗示苏仄要懂他的意思。 方娴冷眼看着他们背对她的身影,总觉得凌焕宸搭上苏仄的手,真是碍眼极了,而且歪理一堆。 「阿仄,陈老师在找你,我跟你一起过去。」 「好。」像是被鱼干勾引的猫,苏仄半点也无法抗拒方娴的话。 向来所向披靡的凌大少,又再次被他们晾在后头。 其实,往往只要方娴一句话,那堪比任何人对他说的上百句话,凌大少自然敌不过他心目中的方娴。 两三下摆脱了缠人的不良少年,方娴将苏仄拉到安静的角落。 苏仄看看四周,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莞尔。 「方娴,你又骗我,陈老师没有在找我吧?」上次也是这样,说好要去拿生活日志,结果他们说完话还不是直接走回家。 方娴嘿嘿的笑,不太好意思。 又再想,不对!她现在应该表现生气才对,怎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陈老师是没在找你,不过刚才跟我说了下你的成绩,老师还要我多注意你的情况,这跟找你说话的意思一样。」 苏仄隐忍着笑,因为她着急解释的样子让他觉得真可爱,好想多逗逗她。 她变了变脸,被苏仄弄得有点下不了台,「你不喜欢我找你说话?那算了,我不说了。」 讨厌,她平常就矜持得要命,不过一遇上苏仄的事,她什么都可以抛下,简直把他当作自己人,还是房间里面的人,但他居然用这么戏谑的语气笑话她,她哪里还说得下去。 这下真的惹火方娴,苏仄连忙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转头离开。 「我道歉!」他慌张急言,「我喜欢你找我说话,喜欢你去哪都带着我,喜欢我们一起走路回家,还有……我更喜欢你关心我,你千万不要不理我!」 如果人的情感可以用一张纸来作画表示,有些人会是七彩缤纷代表外向,静态图样则是沉稳内敛,但若以苏仄来说,一定就是干净无瑕的白纸一张,等着人在上面留下痕迹,向人昭告他光明磊落的爱情。 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一连说了四次「喜欢」,眼里是无比坚定的光芒,握着她的大手收得死紧,让她觉得有些疼,却不想抽回手。 他这串话不禁让方娴有种被告白的错觉,从没有过的经历让她羞红了脸。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她低喃。 苏仄听到了,但不懂这是她在害羞的困惑之语,「你没听清楚吗?我可以再说一次。」 「不要,不要,我听得很清楚。」他说得不害臊,她却听得很羞涩啊! 他不想放开她,她自然也离不开,她就要被这流动中的暧昧气息,烫伤了小脸。吞了吞口水,轻轻咬着干涩的嘴唇,她动也不敢动一下。 在这个时候,有个问题她特别想厘清,若是跳过这次机会,往后她再也没有勇气提起,「你喜欢,是因为我做的才喜欢?还是别的人来做也喜欢?」 「这跟别人有什么关系?」苏仄一头雾水。他从头到尾都没说到别人啊。 「所以,你是因为我?」因为是她,才喜欢她做的所有事? 「对啊,在学校也只有你对我这么好,我不喜欢你,还要喜欢谁?」 蓦然,这句坦白像是一记闷棍敲醒她,把她从意乱情迷当中给拯救出来。 第八章 她怎么忘记了苏仄与生倶来的「状况外」,根本不适合谈情说爱这一套,把他的直言当作告白,简直是重伤自己的七情六欲。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反观她,思想太过敏感,反而吃亏似的,还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告白。 哀悼一下自己情窦开几秒就夭折的少女心,方娴颇为无奈的打起精神,扮出一脸严肃,「我问你,这次期考的数理成绩怎么会这样?那些题目不都是平常测验过的?」 「是测验过的,我答案也都填上啦……」苏仄有些气馁的说,心头明白,这问题在之前读的学校就曾经历过,但是,他就是无法解决。 「我有看到!」她一副受挫的样子,扶着额头,表情活灵活现,「就是看到你只填上答案,没有试算过程,就没办法给你分数,可是,这跟平时小考不一样,不能单是只看你有答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过,不然怎么知道你概念对不对?」 见苏仄不语,她再补上一句,「你不是不会啊!」 「我会啊……」但考试当下就是写不出来,眼睛一看到题目,头脑自动验算过程,答案就不自觉浮现眼前,他也懊恼得很,但若是硬要写下过程,看过的人又说看不懂他写的东西,要他解释,他更烦躁,久而久之,不写就成了他的习惯。 他多希望有人能够了解他的苦衷,继而帮助他改善问题,不要再像以往那些老师一样,用无视代替纵容。 方娴费尽口舌才从苏仄口中套中问题所在,她仔细凝听再拼凑出症结以后,反而有些难以置信,「你都在脑子里算答案?」 苏仄点头,自动自发的从书包里拿出刚发下的考卷,用自己的方式试算一次给方娴看。 饶是方娴为全高三数一数二的高材生,面对苏仄的算试过程,也花了一些时间才看懂、听懂苏仄异于常人的概念。 等到她全部通透以后,她筋疲力尽也心服口服了。 「不光是因为要解释很多才不写,还有因为教室实在太安静,我静不下心来。」尤其她又坐在他旁边,在写题卷时,迎着风吹来的是她身上独有的香气,让他忍不住偏头偷看她认真的表情,写到顺畅时,她嘴角露出从容的笑意,炫花他的视线,所以,别怪他分心,有那么一点点的责任,是她要负的! 见他又开始傻笑起来,方娴更拿他没有办法。 这是什么怪理由?因为太安静,所以静不下心? 「教室当然必须安静,因为在考试啊!」这问题看似没啥大碍,但若是影响他作答,那就是个障碍了,「不行,你一定要改过来。」 「这件事有点棘手,不过一定要解决,不然这样……让你静下心考试的事情交给我,你就负责想出让别人了解的方法,不要怕麻烦,回去练习一题一题慢慢解,不要用你的跳跃性思考来想,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这么……」 「这么什么?」 方娴还在想怎么形容,见他反问,便没好气的说没人像你这么天才啦!」 经过长时间的磨合,苏仄与方娴也共同研究出一套浅显易懂的解题套路,又因这个解题方法对苏仄来说实在无趣了一些,他需要长时间的改变才能适应。 但这个改变能使他更了解其他人的思路,不局限在只有自己才懂的范围,懂得在解题当中去思考别人的问题,将心比心。 这段时间的练习,不是方娴陪着,就是凌焕宸相伴。 对方娴来说就像是考前复习,对凌焕宸而言,却是得来不易的补习机会。 因为苏仄的反复解题,凌焕宸那颗不甚用功,但还算聪明的脑袋,在这高三最后半年的时间,成绩竟然以一步登天的速度往上成长,想来指考的成绩,能从第五十志愿一跃前十,已经不是作梦的事了。 另一边,方娴要负责的部分,那就麻烦许多了,苏仄是因为太过安静而静不下心的,换言之,就是要热热闹闹,他才写得下去? 她想想也是,自从苏仄转到他们班上,没有一天他们座位附近是安静过的,一群凌焕宸身边的小跟班也都围着打屁聊天,还因为凌少特别吩咐,要众人把苏仄爱的发票带来学校,讨着苏仄的欢心,让苏仄每天看着花花绿绿的发票……咦?花花绿绿! 方娴灵机一动,她忽然联想到一种方式,应能改善苏仄的坏毛病,不过这个方法,是挺幼稚了一点。 待到了下回期考时,效果显现出来了。 监考老师在经过苏仄身边时,不敢相信的往他桌面一看再看,揉揉眼睛之后,还是难以置信,「这是……贴纸?」 满桌子花花绿绿的贴纸简直闪瞎监考老师的眼。 起初,监考老师是气呼呼的责骂,「你都多大了,还在玩贴纸,考试是儿戏吗?」 方娴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万一帮倒忙,她一定自责不已。谁料,苏仄半点也没被监考老师吸引,正全心全意的专注于考卷上,一一作答。 他那样子完全表现出他别于常人的特质,天崩地裂都撼动不了。 监考老师也拿他没辙,特意蹲下身子注意他,发现他的视线完全不在贴纸上面,只是当萤光贴纸闪烁着光芒,映照在他的眼中,全成了缤纷眸光。 原来,视觉上的「热闹」,也是很有效的。 苏仄的成绩有进步了。 苏仄说话有条有理了。 苏仄的眼里不再只有自己了。 在学校里,师长的纵容不再需要,他完全就像个正常的孩子在学习。 这件小事,传到了苏家,却成为一件惊天大事。 不可否认的,一向有别于常人的苏仄,在一夕之间,他又成了长辈们能期望的重点人物。 「方小姐,我们少爷还没回来,你要不要先进来稍待一会?」 叶风不是苏仄的叔叔。 这是她几次来苏仄家造访之后所得知的事情,每当苏仄在的时候,叶风就是个慈蔼的长辈,像在呼唤自己亲儿一般的叫苏仄「阿仄」,等到苏仄离开,他立刻恢复自己身为管家的职责,不管对苏仄或是她,都是亲疏有别的距离,恭恭敬敬的态度绝不逾越半分,尽管苏仄真的把他当作叔叔一样亲近。 这也一再提醒她,苏仄的家世,与她是截然不同的等级。 方娴客气的摇摇头。 「谢谢,不麻烦的话,请把这个交给苏仄。」她拿出苏仄常用的数理练习簿,里头不只有他的习题,还有许多她留给他看的文字,俨然就是两人的交换日记。 叶风没有收下练习簿,反而背手在后对她说:「请方小姐进来的用意,不只是等待少爷而已,而是里面有个人,等你许久了。」 叶风用一贯的温文儒雅询问着,但又给人无法拒绝的空间,他退后一步,让方娴只能前进。 「你不必担心,等你的人是少爷的母亲,太太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对少爷可是尽心尽力。」叶风嘴边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走在方娴身后,「当她知道是因为你让少爷的病情好转大半,她第一个念头就想见你,应该是想当面谢谢你。」 谢她什么? 不是好人?这句话吓到当时还年轻的她了,如今回想起来,她倒是觉得,管家叔叔真是客气了。 第九章 苏母给方娴的第一印象是精明干练,目光犀利,一身俐落套装彰显其聪慧,没有什么胆子的人站在她面前,可是会连半句话都说不清楚。 方娴站在书房门口,听着苏母坐在董事椅上讲电话,苏母时而倾笑,时而抿唇,门虽然未关,方娴也不敢贸然闯进。不知该怎么说,她有种面对荒野女巫的错觉,心脏卜通卜通的乱跳着,又得硬是保持镇定的样子。 当苏母放下电话,身后的叶风也轻推方娴的肩膀,「可以进去了。」 眼前的人让方娴很难相信,她与苏仄是同一个血脉的母子,除了有张五官神似的脸庞,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大相径庭。 苏仄像是温润沁凉的白玉,他的妈妈则是神秘璀璨的紫钻。 苏母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靠近她身边都觉得快要窒息,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常在电话里听到苏仄在说你,你……叫方娴?」 「我是方娴,苏仄的同学,苏伯母,你好。」 「嗯,你好。还有点时间,来我这里坐下。」 夕阳西下的光辉洒在程云雁的身边,将她伸出来招呼方娴的纤长手指,镀上一层薄金,盈盈闪耀惑人的慵懒姿态,令方娴不自觉的听从。 「若不是工作需要,我说话不会拐弯抹角,等等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还请你不要计较。」 这番话听来让人极为不舒服是必然,不过叶风早已给方娴打一剂预防针,她也才能静下心来想。 程云雁的话在提醒她,她并不把她当小辈来看,这次见面,不只是答谢她如此简单而已,重点在接下来的话题当中。 方娴真诚无畏的望着眼前高傲且自信的女人,等待她接续的话。 「苏仄是苏氏企业第一顺位的继承者,原本我因为他的……他……」敏感的词似乎是程云雁难以启口的心结,「他的情况,我已经放弃让他继承苏氏企业的想法,另外培养他的堂兄弟们继承家业。」 苏氏企业的现任总裁是苏仄的爸爸,老来才得这么一子,心中有万般心疼,割舍不下,也因如此,苏仄的爸爸即使身体已不堪负荷,却还是对苏氏企业不肯放手,让不是苏仄的子辈们继承。 现在的苏氏企业台面上是由苏仄的爸爸作主,私底下却是苏仄的妈妈在操控一切。 豪门家族企业的秘辛,应该不是方娴能听的八卦,「苏伯母,你想说的是什么?」 「我在你身上,看到希望。」程云雁直言不讳的道。 既然她对方娴动了念头,那方娴从此就是自己人,以方娴单纯像张白纸的年纪,没有背景,没有心机,有的是自我防卫的危机意识,还有那么一点自知聪明,这种人,很适合待在苏仄身边,尤其是,苏仄喜欢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 方娴清澈的眼神透露着疑问,更证明她的肚子里一滴坏水也没有,程云雁称呼她是「希望」,她更是敛下神情,用更加防备的姿态审视自己。 「我希望你能一直待在苏仄身边,在他能独当一面之前,永远不离开他半步。」 这番话让方娴反应不过来,「我跟苏仄是同学也是朋友……」 朋友有道义相挺之气,这不需要程云雁提醒,她也能对苏仄做到最基本的帮助,但是,她也不会认为程云雁只是想更坚固她与苏仄的友情才这么说的,不过,程云雁还能要她做什么呢? 「我要的不只是同学或朋友这么肤浅脆弱的友情,你必须和苏仄维持更强韧,任谁也拆散不了的关系,就像是……夫妻那样更紧实亲密,听懂了吗?」 方娴听懂了也更懵了。敢情苏伯母是在给儿子找未来媳妇? 她回给面前女人一个微笑,「苏伯母现在为苏仄设想这些会不会太早?苏仄还没上大学,他以后有更多选择的机会,不需急于现在就找人进门吧?」 程云雁闻言,嘴角一扯,眼眉一松,不动声色的继续听方娴说话。 「而我不用任何等价交换,也不会让我和苏仄之间的友情是肤浅脆弱 的!」 「等等,你刚说……进门?」 双方之间的氛围产生奇妙的流动,程云雁瞬也不瞬的看着方娴,看得方娴心底一阵发毛。 噗的一个笑声从红艳的嘴唇泄出,程云雁完全失去方才的端庄贵气,难以压抑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我心底还认为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结果你跟那些不知轻重的女孩也没有两样,你这个没啥家世的小女孩也想进苏家的门,你敢说,我还不敢听呢!」 方娴错愕到脸色涨红羞赧,小手在裙上握出拳头,程云雁刺耳的笑声令她全身寒毛直竖,她却硬是忍住油然而生的自卑与尴尬,「苏伯母听错我的意思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进苏家的门!」 在程云雁面前,她的聪明毫无用武之地,她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天真少女。 方娴急于撇清,程云雁也收起张扬,低喝一声,「没有最好!你最好仔细听懂我说的话,我准你待在苏仄身边,但是不准你动起不该有的念头,只要他要你,你可以陪他一辈子,不过苏仄身分证上配偶拦的名字永远不能是你!」 方娴的脸色由红转白,感受到程云雁传递过来的羞辱,她本来就强烈的自尊心被狠狠践踏在地上,原因不外乎是程云雁将她归类于攀门富贵的拜金女! 「苏伯母,你这是哪来的自信?以为每个女生都以苏仄为目标?你太高看自己的儿子了,他不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理想对象,请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她可以为了减轻母亲的压力,半工半读的还家里土地的贷款,她也曾为了自尊问题,舍弃过最好的朋友,苏仄的妈妈凭哪一点可以证明她像拜金女一样想进苏家的大门?! 话不投机半句多! 就在方娴毅然决然的转头离开时,程云雁喊住她步出书房的身影,「你确定要放弃升学吗?」 方娴心神一震,又冷冷笑着。她为什么一点也不意外程云雁知道她私自做的这个决定? 「你调查过我?」 她确实不考大学了,心底盘算着为了一百多万的土地贷款,就要放弃父亲留下的土地,实在太不划算,但如果利用这段期间,她身兼几份工作,加上母亲田地的收入,相信还掉所有款项不是不可能的事,到那时候,她再继续学业,也还来得及。 程云雁并无反驳,仿佛这就是她该做的事,「若不是为了苏仄,我何苦费心力在你身上?」 方娴不觉得因为苏仄而被「关照」这件事有多荣宠,「不劳苏伯母费心,我家的事情,我们可以自己解决。」 程云雁耸耸肩,不以为意的说我想过要怎么帮忙你们家,找个正当、 不让人起疑的理由,要你母亲不必变卖土地求现,你也不必终止学业,想四处打工以偿债务。」 程云雁笑了一声,略有感触,「不过你母亲倒也是不服输的人,几次斡旋,都不能让她回心转意,硬是要把土地卖掉,连银行的人出马都说不动。」 方娴万分不解,跨步来到程云雁面前,「这是什么意思?」 第十章 是她脑力退步了吗?怎么她听来的这些话,似乎是想帮忙她们方家渡过难关?她瞬间联想起那日回到家,正与母亲通电话的人是…… 「是你派人来劝我母亲别卖土地的?为什么?」 程云雁做了什么,不都是为了她唯一的宝贝儿子。 「即使你母亲想尽办法要让你升学,但是你家有困难,你肯定不愿意接受她的安排。」她知道方娴是懂事的孩子,却也有倔强的个性,人说蛇的七寸是命门,那方娴的七寸就是家庭。 「那又如何?」所以她才计划停止升学,快些步入社会,早点还清贷款,也不让母亲太过辛苦工作。 她知道这个决定会让师长与母亲失望透顶,可是,时间让她别无选择,她必须要在母亲找到土地买主以前,证明自己有负担贷款的能力,其他的理想都不比土地重要。 「倘若你不升学,那么苏仄也无法升上去,他没办法融入人群,不善沟通技巧,连生活都需要人看前顾后,我实在别无选择,只好有求于你。」 方娴和苏仄这半年的相处,程云雁都看在眼里,又几经叶风的鼓吹和保证,他们一致认为,方娴就是开启苏仄心灵那道窗的钥匙,也就是说,方娴,就是她看到的「希望」。 「苏仄只是不善交际,他的脑袋是正常的,智商更是逼近天才,苏伯母会不会太杞人忧天?他读个大学,没问题的!」 「苏仄不是天才。」程云雁用清冷的表情淡淡说着,「他只有推算能力比普通人强一些,你也知道他有许多地方都是靠你想出的办法才顺利解决,但这些都是小事,想要他坐上苏氏企业总裁的位置,你说的「没问题」,就全是问题。」 方娴无言以对。 程云雁绝艳的妆容下散发出为人母亲的坚强与脆弱,以无比认真的神情望着眼前的方娴。 「就当作是我请你帮忙,陪在苏仄身边完成学业,到以后顺利接任苏氏企业管理者的位置,那么你们感情的事,往后我绝不会过问半句。」只除了她永远不会让苏仄娶方娴过门。 「我不可能做得到。」方娴怎么也无法相信这种事会落到她身上,成为一个责任。 她看出方娴顿失方向的迷惘,一步步循循善诱。她们这是互相帮忙,对谁都没坏处,她一点都没拐骗无知少女的负罪感,认定这是「双赢」的交易。 要不是得知方家遇上的困难会使方娴放弃学业,她也不会这么轻易与方娴见面,私底下动动些手脚,她就能使方娴与苏仄形影不离,无奈方娴与她的母亲都是不肯服输的人,久历商场的她,也不得不想一个出奇制胜的解决方法。 「你什么都不用烦恼,只要陪在苏仄身边,做你该做的事情,其他的,就看苏仄以后的造化,结果会是如何,你都毋须负责。」 方娴面色凝重,不敢相信眼前化身慈爱母亲的女人与刚才耻笑她想进苏家门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程云雁做的一切,真的只为苏仄着想,她是在为苏仄的未来铺路。 那她呢? 方娴怒极反笑,她差一点就掉入程云雁设下的母爱陷阱里,傻呼呼的为感动而感动,答应一件关乎她一生的大事! 「我不接受这种交易!」 太可笑了,她也有自己的理想、自己想过的生活,未来会遇到一个与自己心灵相通的人平淡过完一生,凭什么要她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要围着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打转?还是这栋豪门深似海的苏家,她才不当误入丛林的小白兔! 「苏伯母要怎么为苏仄打算将来,那是你们苏家的事!跟我丝毫不相干,我们家的事也请你不要再插手,我不想接受这种荒谬也不公平的利益交换。」 她对苏仄是喜欢,可还没有爱到犠牲一切的地步! 她帮忙苏仄所做的事情,都是出自心甘情愿,没有一丝杂质的念头,但如果变成有代价的付出,这样的纯粹就不再干净,沾上利益的感情,永远会是她和苏仄的心结,她是傻了才会对苏仄的妈妈挂出保证。 这次她不再有所犹豫的踏出书房,独留一脸阴沉的程云雁在原地。 她不是利益交易,也不是等价交换!她是先释出善意为方家处理困境,但方娴那个硬脾气的小女生,拿乔的程度比她还高! 看来,方娴可不是任她压制的性格,儿子怎么就看上这么难摆平的女人! 程云雁的长指在手心里压出一道道红痕,强忍下心底欲发的怒气,维持一贯优雅的教养。 叶风随即进门,「少爷追出去了。」 程云雁闻言快步走到窗边,就看到自己的儿子大步跟上方娴的步伐,她轻轻一笑,一语不发。 「你有很多方法让方小姐听话,何必多绕个弯请君入瓮?」 程云雁还是一贯优雅的姿态,对着镜子里叶风的身影道:「威胁和利诱绝对不是拢络人心的最好方法,我要的是她全心全意的对待,永远不会背叛苏仄。对方娴这样自尊心强的孩子,更不能使用手段,那只会弄巧成拙。」 叶风露出了然的微笑。想当初程云雁这个女人刚踏入苏家时,他不过是刚上高中的小伙子,他的父亲,也就是苏家的老管家曾对他说,程云雁不是好相与的女人,她聪明,懂人心,有识人之能,更会把握机会,她跟在老爷身边二十多年,一路从秘书变成老爷见不得光的枕边人,然后生下苏仄这个唯一子嗣,掌管苏氏企业的脉络,她的能力全都用在手段上面了。 而她一眼就看出方娴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不难想象,不过,她们倒有几分相似的影子,不是吗?要不,她也不会让方娴如此轻易接近苏仄。 【第四章】 两个大小不同的身影,一前一后跑出雕花铝金大门,再经过摸不着头绪的保全面前,苏仄终于追上方娴有如跑百米的脚步。 他快步挡在面前,意图阻止她的去路,心又急又慌,「可以听我说吗?」 刚才方娴与他母亲的对话,他并没有偷听,方娴曾对他说,未经许可,窥探他人隐私是不对的,就算无意间知道人家的秘密,也必须埋藏在心里,她说的话,他都有听,可当她迅速跑过他的身边,那决然深刻的眼神撞撃他的心扉,他愿意用一切代价换取她此刻的所有感受。 「你什么都不用说,这又不关你的事!」她心底明白得很,苏仄妈妈的想法跟苏仄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她需要冷静一下,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面对他。 「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知道她找你的原因!」就是知道原因,对方娴的反应,他更是在乎,当她气匆匆的离开,他就知道事情不对劲。 她不再急着要走,疑惑的看着他,「你知道什么?」 「我看到叔叔放在桌上的文件,那是有关你的资料。」明知道说出来的事,是违背诚实的原则,可是,他更无法对方娴说谎。 她一听,气得拿起书包甩向苏仄,「你偷看我的隐私?!」 很好,母子俩有志一同啊! 苏仄挺直着身子挨了揍,吭也不吭一声,自知理亏的低下头,无话可说。 第十一章 「苏仄,你没有别人想得那样无知,你知道我在气什么,那就不要来烦我,或许……或许我过几天就好了。」方娴愤愤地越过苏仄,不想再理他,至少在这个当下,她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苏仄再怎么迟钝,也知道方娴真的火了。 束手无策的苏仄,出其不意的反手握住她的皓腕,她惊愕的回头,就看到他蹙起眉头,眼神深远,用她从未看过的坚定神情说着,「让我照顾你。」 方娴的脸色由白转红,表情变化万千,短时间难以消化他说的那五个字。 有太多的东西在她脑子里翻腾,她家里的事、他母亲说的话、她五味杂陈的心情,全都乱成一团,苏仄突然丢过来的东西,她完全不明就里。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照顾?多暧昧的词,这是可以随便乱承诺的事吗? 他却用力的点头,再次强调,「我要照顾你!」 他发自内心深处的宣言,多么震撼人心,恍惚中,她看不到他原有的稚气,他不再是印象中那个需要她看前顾后的苏仄,那个傻呼呼的他怎么会…… 直到眼眶慢慢起雾,她咬着唇,强迫理智回笼,「这句话是谁教你的?」 她是乱了心思,可还没有蠢到昏头,这句话就不是苏仄会想到的词,她还为此恍神过去!方娴,你比苏仄还傻! 「苏仄,不许说谎。」方娴厉声警告着。 她可以把他母亲的轻视淡忘,却不能想象他的欺骗,那会让她更失望。 苏仄抓着方娴的手松了松,又紧紧握住,眼神带着不确定,闪了又闪,薄唇欲言又止,「我……」 「说实话,我不会生气,你说谎,我永远不理你。」 苏仄退无后路,一退就是万丈深渊,「是叔叔教我这么说的,他说这样才可以留住你。」 他不能接受方娴不理他,才想到有这种可能,他几乎就要窒息。 起雾的眼瞬间滴下一颗泪珠,随着她上扬的情绪,全发泄在他身上,「你可恶!混蛋!比你妈还坏!我这么容易让你们苏家耍骗吗?我欠你们的啊!」 苏仄真的是大笨蛋!他叔叔要他怎么说,他就乖乖地说,有想过她的感受吗?她才不要这种哄骗来的承诺! 苏仄又挨打了,这次方娴的动作又快又猛,他是不痛,不过看娇小的方娴打得吃力,整个人又气又喘,他不得不夺下她的武器,心疼她涨红的脸蛋。 「我不是说实话了吗?怎么还打我?」 那是说了实话才打他,要是不说实话,方娴可是立刻掉头走人的。 「你懂什么是照顾吗?还说得这么顺口!这句话给你拿来骗女孩子的 啊?」才刚侥幸逃脱他母亲设下的温柔陷阱,现在他依样画葫芦,虽然明知他可能是被人利用,但她还是很气,他不会懂得这种起起伏伏的心情,傻傻的他永远不懂! 什么骗?他从来不会骗人!苏仄被她嚷得心慌了,他是真的不懂她的心情,更不懂她为何生气,他说的「照顾」可都是真的啊! 当他了解她家的困境,正百感交集的时候,是管家叔叔出现,感性的点醒他,让他想想怎么做才是对她好,他顺着管家叔叔的话思考出「他要照顾她」 这个想法,这么说,有错吗? 「我没有骗你。」为了要她不生气,脑子一瞬间忘掉所有叶风说过的话,接下来才是他真正想说的,「你好多次没有让我陪着回家,我偷偷跟在你后面,知道你在找工作。你是不是不考大学了?」 一向认真读书,努力复习的人会在考前的重要时候,放下课本,拿起履历表,这代表什么?他是不懂人情世故,可不是看不到眼前呈现的事实。 「你不考,我也不考了。」他赌气的说 方娴随意抹去脸颊上狼狈的痕迹,才感觉自己手心怎么空空的,原来拿着当武器的书包被苏仄抢走,还高举过头,摆明不还给她。 她冷静一想,就让他知道也好,以后她找工作也不用躲着他了。 「随你要考不考,都跟我没关系,不要把我拖下水。」如同她对他妈妈说的,他苏家的事跟她无关!她转身,连书包都不要了,但他再次挡在她面前。 「我有钱,可以借你还贷款,利息照算。」不过要陪他上大学。 方娴为之气结,收在百褶裙下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厉害啊,懂得跟她耍心机了,知道她不会白拿他的钱,就说要用借的方式,还利息呢,不过,很可惜,她油盐不进! 「有钱就收好,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富二代啊!」她都担心他哪天被人抢了,还不知道人家想干嘛。 方娴不悦他再挡路,越过他时拐了他一记,顺便抢下自己的书包。 「我的钱不是拿家里的!」他跟上方娴的脚步,亦步亦趋陪在身后。 「随便!不关我的事!」她气得大吼。他有钱与她何干?可以不要一直在她面前显摆吗? 苏仄双脚被钉在原地,脑子轰轰作响: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他想为她做所有的事,替她排除所有困难,为什么会不关她的事? 「我说要照顾你是真的!不计任何代价!更不要你还钱!我只希望你好好上大学!」他才不要她对现实低头、妥协、犠牲,她是那么聪明,就该好好读书,一展长才,那才是她该做的事。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些作为异于常人,可是他从来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他可以对其他人的异样眼光处之泰然,对于不了解他的人,他也平心静气相待,唯独面对方娴,他无比希望获得她的赞美与认同,他会因她一个鼓励的微笑而努力达成她的期盼,她不可以是那些不懂他的人……她永远与别人不同。 「你是希望我陪你上大学吧?」她怒极反笑,笑这一切诡异的情节发生在她身上,「别傻了,苏仄,你没听过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吗?我们可以当一辈子的朋友,我也能竭尽所能帮助你,但是你不能控制我的人生,不能替我决定要不要上大学!」 「叔叔说,像你这么聪明的女生不会不爱读书,你不是自愿不读的,你是被逼的,你说过台大是你的第一志愿。」苏仄的思绪纷飞,他努力组织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表达他的想法,结果还是没有料想中的好,但也只有方娴能够听懂他说的话。 「我是说过那样的话,可是事情突然有变卦……我不可以让我爸留下的土地卖给别人,你懂吗?」她知道苏仄单纯,想得到的都是为她好,她感激在心,但是……「我有我的难处,请你了解。」 方娴放软声音,轻声细语的对苏仄说话,想慢慢改变他的想法。 「我有钱可以帮你,不要你还。」 「不行,我不想欠你。」 「不欠,不欠,都是我自己赚到的钱,跟其他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没欠别人,你……不要哭……」 方娴没有纵容自己放声哭泣,只是忍不住鼻酸,喉头微微哽咽着,却被靠近自己的苏仄听到那细若蚊蚋的低泣。他出于本能的想安慰她,将彼此的距离再拉近一些,这高度恰巧让她靠在他胸膛上。他伸出手,轻重不一的拍拍她后背,像摸小狗似的举动却也让她感觉温暖,深深吸着他身上让人心安的气息。 第十二章 就在方才,不管她说了多少情绪性的字眼,苏仄依然包容忍让,她清楚感受到从身前这副温热胸膛中传递出来的温暖,一点一滴热烫着她,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滑落脸颊。 方娴的心被苏仄烫暖了,泪也是热的,一颗一颗掉往苏仄的手心,他像捧着宝物般小心对待,笨拙的收集她的眼泪。 每颗属于方娴的泪,得来不易,所以弥足珍贵。 方娴最终没有接受苏仄的好意。 这是可以想见的事,因为她是自尊心那么强的女生,就算给她再完美的理由、找不到挑剔的说词,都无法说服她把自己的困难加诸于别人身上。 她宁愿独自油灯耗尽,也绝不让自己矮人一截。 苏仄只能落寞的、失望的,看着她走向夕阳西下的背影,坚决且毫无犹豫,拖了一地长长的影子,都昂首阔步的诉说她的坚强。 几日后,方母在自家的邮筒中第三次看到牛皮纸制的信封袋,上面只简明扼要写着先夫的名字,看看信封微微膨胀的形状,内容物不意外,跟前面两次都是一样的东西,钱。 方母拿出信封袋,用手秤一秤,这次的重量比以前都还要重上几分。 她捏着信封袋,面色沉重,若有所思。 上了楼,方母将三封牛皮纸袋并排在桌上,很明显的是出自同款信封,连密合方式都是用胶水工工整整的粘妥,只有一封是开启的,那是匿名寄件人所寄出的第一封信。 她在里面发现一张便条纸,上面清楚写道,此人曾受惠于先夫,知道恩人逝世,为未来得及偿还的恩情,内心感到万分痛苦,索性以先夫之名照顾只剩孤母幼女的方家,聊表心意。 方母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贪财之妇,里头的钱,她一分都没动过,在还没想到该拿这些钱怎么办时,其他的信却接二连三的到来。她想着这件事,应该没有那么简单。直到听见方娴进门的声音,她才回过神。 「今天怎么那么晚?有晚自习吗?」 方娴含糊带过。她不能说自己正在找打工的事,至少在指考以前还不可以,「要考试了,老师留下来补强课业,我们当学生的当然要舍命相陪。」 方娴不想让母亲窥探出异状,这几天,她一直都只敢背对方母说话,就是害怕与方母眼神接触,「妈,之前听你说卖土地的事怎样了?有人来问吗?」 方母叹口气,无奈的说:「没听到仲介那里有什么消息,我也在纳闷着,你爸那块地,地平、土肥、位置好,以前没说要卖时,就有人上门来问,现在放消息出去,却无人问津,到底怎么回事?」 方娴静默不语,暗自想着,应该是苏家的力量在作祟,难道他们还没放弃吗?不过回头一想,也好在有他们阻挡着上门买地的人,可以尽量拖延时间,现在就等指考日子一到,只要她不到场考试,事后母亲再生气,也拿她没辙。 方娴从书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方母,「妈,你不要急,这段时间还是要缴贷款吧?一直等着买主也不是办法,我这些存款暂时也没用处,不如先缴上贷款,之后的事再说。」 方母左右为难着,但是现实摆在眼前,明天银行的催缴单又要来了,再不缴,别说土地卖不卖得出去,要是被查封,她们母女俩也要喝西北风了。 几经犹豫不决,自我开解,方母还是收下女儿的存款,「等到有买主上门谈上好价钱,这些存款就马上还你。」 必然是不会有买主上门,往后存款只有越来越少的趋势,况且家里有困难,还在意分什么你我。 「没关系,这不都是你跟爸爸给我的。」 视线从桌面掠过,方娴注意到上头摆放的三封信件,「妈,这是什么?」 方母也没想过要瞒着女儿,「匿名信,说是你爸生前的朋友,知道我们有困难,所以出手帮忙,我还在想该怎么办呢。」 方娴随手拿起一封信端详着,上头写着她父亲的名字。 她皱起眉头,眼神有着疑惑。这字迹怎么如此熟悉! 「这怎么来的?」 「放在邮筒里面呢,可是也没邮票,要问从哪寄的,也不知道问谁。」 这当然不是邮差送来的信,送信来的另有其人! 她抓起桌面上的其他两封信,放在书包里头,「妈,里面的钱,我们不能用,这人不是爸爸的朋友。」 方娴说完,就急忙的要出门。 「女儿,你要去哪里?」 她抓紧书包,顾不得与母亲解释什么,「我去找寄信人!」 「等等,还有这个!」方母在玄关处喊住方娴,从怀中拿出唯一有留字的便条纸,再交代几句,「如果有什么误会就要厘清,我们不能不明不白的拿人家的钱。」 方家再有困难,也都不到需要人救济的地步,匿名者的心意,方母是收到了,却是收得不心安理得,一颗心吊上吊下的难受。 方娴接过便条纸,一看,更确定这是来自苏仄的字迹。 「知道了,我会解释清楚的。」 现在是晚上六点,一般来说,他们高三生若没参与晚自习,就会提早下课回家复习课业,而苏仄向来都与方娴同进退,当她不再参与晚自习,苏仄也跟着不留了,所以照理说,苏仄现在应该就在苏家。 「没有,我们少爷还没回来。」 「怎么会?那他去哪?」 「方小姐,这也是我想去找你的原因。」叶风依旧是一派从容的面对方娴,可这副平静的表面下,却有难以察觉的肃穆。 方娴注意到了,「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叶风温和一笑,「有的,有些话该向方小姐坦白。」 黑暗中仅有苏家门口的一盏夜灯照亮街道,叶风领着她,走在前头,平缓的说:「阿仄是个特别的孩子,天生就是亚斯伯格症的患者,这个状况让他生活在苏家更是不容易,苏家旁系的少爷、小姐们从小就故意排挤他,暗着踢他进泳池里,说他发病自己跳下去,明着对其他长辈讽他「天赋异禀」,不是正常人是不懂他的想法……」 叶风朝天兴叹,「那时候,阿仄没有发疯真是……」 方娴的心随着叶风的话像是被人拧了又拧,教人难受得说不出话。 她都不知道,苏仄是在那样的环境长大,可笑的是,起初她还以为苏家能给他良善的教育品质,结果,真让人料想不到。 「会搬到这个乡镇,就是因为他的心病毫无起色,苏家人正好以养病的原由让他住在这里,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打算放逐他。」 「放逐?」已经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叶风点着头,继续说:「他完全无法对陌生人吐出一句问候,眼里只有他收藏的发票,旁若无人到只处在自己的世界,这种情况让其他长辈见了,只有摇头的份。」 叶风细数当时苏仄的病情,这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都是道不清的生活细节。方娴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在学校路口的小吃店里,苏仄就是在玩他的收藏,他眼里真的就只有发票。 「他的学习完全中断,连学校都待不下去。你别看他跟你同一个年级,其实他大你两岁。」叶风停下脚步,看了身后的方娴一眼,见她脸色益发难看,想来也是心疼苏仄的遭遇,淡淡的欣慰写在他的脸上。 第十三章 方娴微微吃惊,又再慢慢调适自己。 苏仄不同于一般人,在学习的路上,他需要更多关注,可是出生在豪门贵胄的苏家,他们并没有给他理想的教育,反而任由兄弟姊妹们使计欺陵他,他能好好活在苏家已经算是奇迹,怎能要他在学校表现如何呢。 「我还以为……他可以过得比谁都好。」就像当年离去的女孩,还没等她修补两人之间破裂的友情,也能不带着一点遗憾离开,在她无法想象的世界中优游自在。 「一般人遇到和阿仄同样的事情,或许能调适得很好,但由阿仄来承受的话,这对他的心灵是更沉重的负担。」叶风忆起过往,仍为苏仄感到心疼。 「是什么事?」她听出叶风的弦外之音,不解还有什么事比霸凌更过分。 「阿仄的妈妈不是老爷的元配,老爷虽然极疼阿仄这个唯一的儿子,却深爱着早逝的妻子,对阿仄的妈妈没有那么重视,只当她是生下继承人的女人,甚至连个名分都没确立,两人一直处在模糊暧昧的地带,自然,阿仄的出身就成了旁系儿辈私底下的话柄。」 方娴掩不住震惊,她从未想过苏仄的出身还带有复杂的豪门纠葛。 「那些孩子长得越大,话说得越重,毫不顾忌苏仄的想法,大肆宣扬,还传到学校去加油添醋,阿仄的心病就是这么来的。他们根本不把阿仄这个苏氏企业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放在眼里,他们甚至在私下打定主意,不让阿仄有机会介入苏氏企业核心,时间久了,苏氏就能完全易主了。」 夺权的戏码就能上演得毫无破绽,完美得无法挑剔。 「阿仄的妈妈现在虽然掌握着苏氏企业的脉络,但大权终究要交给属于苏家的人,目前她已经招揽了旁系子辈们进入苏氏企业,为的就是挑选及培养新的接班人,但是身为第一顺位继承者的母亲,你应该懂她的心情,她不想放弃阿仄的……就算只剩一丝希望,她都不想错放。」 苏伯母称她是「希望」,就是这个原因?一想到苏伯母这些年对苏仄的不放弃与不能为人道的心酸,内心便对苏伯母涌起一股难以言语的同情。 苏伯母这一路走来,甚是辛苦,看到唯一的儿子被人欺陵,在家族中,苏伯母却没有权利为苏仄出气,还得用心栽培苏氏企业的接班人继位,苏伯母内心承受的苦,外人无法想象。 「要是还有可以期盼的机会,阿仄的妈妈就绝对不会放弃,只是,阿仄不再信任他人了,除了你。」叶风也把「希望」寄托在方娴身上。 顿时,方娴明白叶风想对她说什么了。 「我该去哪里找他?」她昏了才真以为叶风也不知道苏仄在哪,身为管家的叶风,苏仄最亲近的叔叔,对苏仄的行踪,他应是了若指掌。 「你去了,又打算如何?」 「和苏仄把话说清楚。」一味的纵容不是好事,他应该要学着坚强,学着独立。 叶风却误解她的本意。 「我说这些话不是要你同情苏仄,但如果你真的愿意帮忙,我会很感谢你。」他是打从心底由衷说道。 「你误会了,对那件事,我没有任何想法。」她意志坚定,明白事情有轻重缓急,而现下,苏仄的问题并非她的责任,也就不排在她的行事历内。 好似早已知道方娴会这么回答,他虽然失望,却也不愿勉强,「既然说服不了你,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吧。」 他别过脸,「你回去吧,就别找他了,无济于事。」 方娴懵了。管家叔叔为何这么说? 她急忙从书包里拿出三个信封,「这是苏仄给的,我必须还给他。」 至少,她还有正当理由找他。 叶风注视着信封袋,眼波流转间有耐人寻味的意思。 他沉默半晌不语,让方娴在一旁焦急不安。 「叔叔,你一定知道他在哪,拜托,快告诉我。」都已经这么晚了,还不见苏仄返家,他放心,她担心啊! 叶风瞅瞅手表,平静道:「阿仄最近与一位同学走得很近,放学时也都与他同行,现在他们应该还在一起。」 「同学?哪个同学?」 「凌焕宸同学。」 【第五章】 当方娴听见这个名字,心里也隐约知道,苏仄和凌焕宸鬼混在一起,肯定不是参与什么健康的活动。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她找到苏仄时会是如此景象。 她简直难以置信,凌焕宸竟带着苏仄到民宅赌博! 现场围绕着全是属于三道九流的人,他们来来去去,用不甚好意的目光注视着呆滞的站在门口的方娴。 某人大声一吼,要方娴把门关上,并朝身旁看似小弟的人嚷嚷着怎么随随便便就放面生的人进来,想找死啊! 小弟们搔搔头,觑了方娴一眼。若不是她身上的学校制服让人松懈心防,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让她进来。 「你不是来玩的吧?要找谁啊?」 她哪里有心情回应不相干等人的话,直直的就往人最多的那桌走去,只因那些围观的人喊着她最熟悉的名字。 「苏仄,再来,苏仄,再来。」 越走越近,一道声音也传入她的耳中。 「别吵!让阿仄好好算!」 是凌焕宸。 方娴无法分辨眼前的情况,她该有什么反应? 是生气,是震惊,但最多的,是失望。 书包内的三个信封,其来源,似乎有了答案。 有浓得像化不开的黑雾,挡在前面,而苏仄,是她唯一可及的光影。 四散在周围的赌博用具干扰她的思绪,扑克牌、骰子、四色牌、麻将,都使她眼花撩乱。 某人背对着她,认真专注于面前的牌局,丝毫没有感觉到来自后方的气流波动。 这局面,他有百分之八十五能赢的机率,这一个赌注,他要稳赢不可。 庄家一一询问闲家们要不要加牌,苏仄快速扫过桌面上的所有牌,暗忖着下一步骤,计量当中微妙的数字游戏。 「再来一张。」他向庄家要了一张牌,下了赌注,也加上更多筹码。 他说要照顾方娴,这句话,绝不造假,不过赚钱的方式,得由他来定。 「阿仄,全部丢下去,我看他们都撑不久了。」凌焕宸在苏仄耳边窃窃私语,「这一局赢了,少说有五十多万,可以还方娴家一半以上的贷款了。」 苏仄二话不说,把手上两个红色筹码也丢了下去。 这就是,showhand. 「苏仄。」她咬着牙,声音从僵硬的嘴角泄出。 这一句,细微到苏仄没分神注意,却让凌焕宸惊觉到她的出现。 凌焕宸从心虚到豁出去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看到方娴,他就该明白,这夜路怕是走到尽头了,不过,他至少该让这一局完美结束,毕竟,这一局的赌金,比什么都重要! 凌焕宸不动声色的离开苏仄身边。 「是谁带你来的?」为了不惊扰苏仄的专注力,他选择挡下方娴,「让他结束这一局!其他的,等离开这里再说。」 至少,这一局要先赢到手。 方娴愤恨的眼神射向某人,挥开拽着她臂膀的手,「你想堕落,为什么要拖他一起?」 第十四章 听到这句话,凌焕宸不禁发噱了,「什么我拖他一起?要是没有一点能耐,谁能坐他现在坐的椅子!」 苏仄算是这里老大的跟前红人了,而他还只能坐苏仄旁边,被其他人看作他是苏仄的跟班耶!这样来看,是谁拖谁啊? 「他现在跟这里老大玩牌,不要吵,让他专心算牌!」什么事都比不上赢钱重要。 此时的她,真的很想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 苏仄是谁?他是苏氏企业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可他现在在做什么?窝在脏乱不堪的环境中,用赌博在演绎慢性自杀。 她刚刚才从叶风管家那里听到苏伯母为了他身处两难的立场,煎熬困难,下一刻,他却背着苏伯母在赌场自甘堕落? 越过凌焕宸的肩,方娴迎视苏仄眼中那抹陌生且强烈的野心,闪耀着异样眸光,对赌桌上的筹码志在必得的模样,她终究无法克制自己,大喊,「苏仄!」 不说这一喊,成功的使得在场所有的人都被她吸引注意,还有凌焕宸挫败的无言以对,更让被喊的那个人,手中的牌拿都拿不稳,屁股像被椅子烫着一样,跳了起来。 方娴来了。苏仄心头只掠过这四个字,其余的动作全由下意识在作主。 她不会想看到他在赌博! 他这时才有这种深刻体悟,在这之前为赌博而自圆其说的想法,瞬间成为泡沬. 仿佛作了好几天的梦,一直到此刻才完全清醒,当他站在方娴面前,就像个误入岐途的浪子,终于知道回头是岸,当方娴是浮木一般,是他犯错后的唯一救赎。 「方娴……」 就算苏仄像个小孩在领罚的姿态,她也知道这里不是教训「小孩」的好地方。 「先离开这里。」她冷冷的,仅能吐出五个字,然后拉着苏仄的手离开这个藏污纳垢的是非之地。 「站住!谁准你们要来就来,想走就走!当秦哥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人挡在他们面前,恶声恶气道。 秦哥,主位上的男人,也是苏仄对手其中之一,他把玩着一片筹码,眼神瞬也不瞬的注视着苏仄。 「阿仄,过来把这一局继续。」学生妹的出现,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搞清楚一点,这里是男人的地盘。 对这种情况已是熟门熟路的凌焕宸最先跳出缓颊。 他先是向各位大哥笑脸陪不是,主动对桌面上的赌局弃权,笑呵呵的说让大伙吃吃消夜,解解气。 「等下次!下次一定带阿仄来跟大家玩。」他心里却想,这「下次」可是机会渺茫了。 弃权一说出去,等于把他们俩的筹码免费奉送了,那全部筹码总价值超过五十多万哪!全都付之一炬,但在方娴面前,凌焕宸不敢有半点不舍,打着先离开这里才是上策的主意,拿起椅子上的书包,拽着方娴撇撇眼神,三人往出口走。 「不行,我没说好,谁都不行走。」看到苏仄对方娴的态度,秦哥有预感,这次让苏仄离开,或许就看不到他会再来了。 秦哥已经观察苏仄好几天,一开始苏仄只是凌焕宸带进来玩的同学,只看不玩不插股,直到某日,苏仄突然在最边角的赌桌默默坐下,用一百块玩二十一点,三个小时后,带着一万五千元走出大门,从此,他就记住苏仄这个人了。 第二天,苏仄又再上门,回头带着三万六千元离开,他的小弟发现异状,暗自来找他。 「两个小子有鬼,在算牌。」 他心里早有底,「多加副牌进去让他算,看看他反应怎样。」 结果,苏仄还是大赢,他亲眼看着苏仄把五万多的现金放进信封袋中,毫无留恋的拉着凌焕宸离开。 于是,他认定苏仄有着超乎普通人的算牌能力,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喜欢栽培精明的小子在身边做事,苏仄这条小鱼,他打算养着,日后就能为他所用。 方娴牵着苏仄的手,死都不肯放开,「苏仄不是这种圈子里的人,你招惹他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你想谈条件?」秦哥终于正眼看着方娴,挑眉一问。 方娴想笑,「根本不需要,这里见不得一点光,我带苏仄离开只是刚刚好的事。」 凌焕宸来不及止住方娴的犯上之词,秦哥身边的跟从已经气愤难平,「臭女人,这么跟秦哥说话,你找死啊!」 秦哥眼中闪过一丝激赏,「阿仄在我这里玩这么多天,现在说他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好像太迟了。」 方娴二话不说,从书包内拿出三只信封袋,丢在秦哥面前的桌上,「这里是苏仄赢得的所有钱,还给你,就当苏仄从没来过。」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你要就要,不要我就把钱拿去警察局,看最后到底谁有事!」 此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赌客纷纷走避离开,就怕引来警察注意,得不偿失。 这学生妹不简单啊,说他没把她放在眼里,她更是没当他一回事。 但是话说回来,他跟一群小孩子在计较什么呢? 不让苏仄走,就能保证留得住苏仄? 「可以,钱留下,你们离开,欢迎下次再来玩。」秦哥转向苏仄,「阿仄,秦哥待你就像兄弟一样,记得回来看看我啊。」 方娴哪会多有迟疑,不让苏仄回答对方就带着他,一眼瞪着凌焕宸,三人快步离去。 秦哥身边的人靠近低语,「就这样放过他们?」 他冷冷笑着,「这两个小子再来,就拿玩具给他们,好好的供养着。」 那人心领神会。玩具嘛,除了那个,还有什么。 话是这么交代下去,但秦哥真的会做吗? 看着那个学生妹带着苏仄离开的背影,使他想着,要是当年有个女人站在他前面,拖着他离开赌窟,他的人生是不是就没那么复杂? 「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你到底在想什么?」 方娴问着面前的苏仄,一副要把人家撕成碎片的样子,对方却是闷着,什么话都不说。 某人在一旁嚷嚷,「你怎么把钱全都给了!那明明都是阿仄赢来的,不给也能离开,你这个笨蛋!」 方娴充耳未闻,继续对苏仄说:「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现在不行,以后也不可以。」 她好好说,就是知道苏仄一定听得进去,要不,也不会乖乖跟她出来了。 「还有五十万啊!我的五十万!」 方娴白了凌焕宸一眼,要他住嘴,再对着苏仄,「苏仄,回答我的话!」 苏仄垂眸。他会这么做,原因只有一个,「我想照顾你。」 「可是我——」 「你不需要!」苏仄阻断她未完的话,替她接续,「可是我自愿!我就想那么做!你也没有权利不准我对你好,不是吗?」 她可以一直无条件帮他、照顾他,他就不能对她家贡献一点心力?这是什么道理? 他这么一吼,吓傻其他两个人,他们从没看过他释放情绪的样子,原来也是很有震撼力的。 方娴回过神,颤着声反问,「你去赌场算是为我好?你赌博就是为我好?那抱歉,这种好,我不屑,更不要!」 在寂静的街道上,方娴的声音回荡在夜色中,清清楚楚。 第十五章 凌焕宸额头冒出冷汗。这两个人不吵则已,一吵就争锋相对,还把他当隐形人了,「欸欸,这也没什么好吵的,方娴,阿仄会这样也是别无办法才做的嘛,所谓小赌怡情,大赌成家……好好好,我闭嘴、闭嘴……」 苏仄的表情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服输,方娴终究无法对他硬下心肠,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细语,「答应我,没有下次了,以后绝对不可以再去那种地方,你想我好的方式,就是对自己更好……你好,我就好,懂吗?」 方娴伸手揉揉他表情僵硬的脸,软化绷紧的线条,确定看到他极不情愿的在她手心磨蹭两下,算是答应,她才放心。 「不要再让人为你担心了,他们是很辛苦的,你这么做,他们会有多伤心啊。」 她这才知道,苏仄不是最可怜的人,可怜的是那些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人,当希望演变成失望,那期盼有多大,绝望也跟着变大。 还不如平平凡凡当个无事一身轻的普通人,苏仄或许能活得自在些。 「我先带你回去?」 苏仄自己也明白那样的行为是不对的,想通了以后,要答应方娴是很容易,可是这一答应下来,不就等于和她划清界线了吗? 他不再有帮她的立场,她剥夺他帮忙的权利,一切,又回到原点? 叔叔说的对,他一日若没有担起照顾她的责任,她一日就当他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叔叔说,为了她,他应该要更坚强。 往日被堂兄弟姊妹们欺负的他,是没有勇气和力量照顾她的,他应该摒弃过去,相信自己可以让她过得更好。 他想,所以他应该要做到。 苏仄低头,看到方娴牵着他的手走路。 她牵起他的手,难道一点悸动都没有?想起一开始的时候,被一个女生牵着手走路,他也是害羞,到后来习惯她手的温度,有时还会偷偷回握着她,她却无芥蒂的朝他微笑。 再转头,凌焕宸走在他旁边,一脸兴味的注视着他们合牵的手,暧昧的眼对他眨啊眨的。 不知哪个念头提醒自己,他不想答应方娴那个「对自己好就等于是对她好」的说法,他可以不走险路,也有其他方式帮她。 「方娴。」 苏仄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住。 「嗯?」 冷不防的,苏仄低下头在方娴唇角轻碰一下,像蜻蜓掠过水面,在她心湖上泛起涟漪。 一个小举动,大大颠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关系,不再清澈如水了。 「你别误会了,刚才我答应的是不再去赌场,其他的我没说好。」 其他的是什么?噢!不对,她该惊讶的是,苏仄怎么亲她? 「我还是想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上大学,放心,我这次会找更正确的方法!」 方娴脑袋乱烘烘的,下意识抚着被苏仄吻过的嘴角,大眼睛里全是迷惑与不解。 凌焕宸倒是双手插着口袋,眼底尽是调侃,利用方娴看不到的死角,用唇语对着苏仄暗骂:臭小子!再努努下颏,指着方娴家的位置。 苏仄马上意会过来。 「还有,我是男生,该让我送你回家。」苏仄对着傻住的方娴说,手心一反,换他握住方娴,将她的小手包裹其中,微微施加力道,以证明越来越茁壮的心意。 她发现自己举步艰难,定格在原地无法动弹,声音陡然变得软绵,「等等……为什么亲我?」 说来,这是她的初吻。 其他的事情都不再是问题了。 方娴羞涩的脸蛋像颗富士苹果,泛起从没有过的红晕,饶是平常强势如班长,也有这么小女儿的姿态,而且看着就舒服自然,一点也不扭捏尴尬,让两个男孩都看闪了神。 她好可爱。 苏仄心窝一暖,自信突增,他顺从本心,含笑的把方娴环抱入怀,又在她的脸颊与嘴唇偷了几个吻。 方娴羞煞的推开他,这次脸是气红的,他却笑得更开心。 「方娴,当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他有越来越贪心的趋势,想理所当然的对她好,甚至想着,从此,他们不再分你我。 距离指考还有几天,但日子却越来越不平静。 导师们有鉴于多数同学都是自主性强的学生,管束的方式得有所改变,学习成效也才会大大提升,所以经过讨论,想上补习班的就上补习班,想自修的就自修,想留在学校温习课业,老师也随时在教室陪着,重要的是要找到自己最能愿意用功的方式读书,那才是对人生负责任的态度。 反过来说,管束变得松散,时间就变多,方娴却没利用来用功读书。 这一天,是她刚满十九岁的生日,她应征上补习班文书的职位,到职日就在大学指考那一天。 补习班主任是认识很久的长辈,给她的月薪两万二,多介绍一位学员进来就能多领奖金,主任说她笑容甜美,思虑清晰,口条流利,想月领三万不是问题。 「小娴,你确定不再升学?你成绩一向好,考台大不是问题,就这么放弃……有点可惜。」 「主任,谢谢你,但是我真的想得很清楚,你就别劝了。」 「唉……这么快就把主任叫得这么自然,可见你心意坚定啊!」他几乎是看着方娴长大,她是什么人,他还会不懂吗?「我是为你好,前途的事不能草率决定啊,最近有什么高三的课,你有时间就进去听听,如果改变心意想考试就去考,我这里没关系的,知道吗?」 他多希望指考那天,方娴去的是考场,而不是补习班。 方娴笑着点头,却在心里想着,她连报名表都没有交出去,报名费也没给,更不用说准考证那些东西一件都没有,她拿什么去考? 她还是谢过主任的好意,接着便要离开。 「方娴,门口有人找你。」一位笑容可掏的女孩露脸喊着。 当她出来,没看到任何人,只有一个牛皮纸袋指明要给她。 「请问,送这个来的人去哪?」 身边的女孩回道:「是位先生,他说你看到里面的东西,若想找他,他就在对面咖啡店,若不想,就直接把东西丢了吧。」 方娴将牛皮纸袋打开,发现是贴有她大头照的准考证,还有其他关于指考的文件。 想,就去见他,不想,就直接丢掉。 会是苏仄吗? 不对,那人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方式与她见面。 或是苏伯母? 机率也不高,因为初次见面那次算是撕破脸了,照苏伯母的心性,必然不会把姿态放这么低。 她会去找那个人,但纯属好奇是谁替她报名考试,还有用意为何?至于要不要丢掉,等看到那个人再说吧。 方娴来到咖啡店,不必怎么寻找,就看到坐在店门口旁边位置的叶风,她才一坐下,叶风便快速地切入主题,将寒暄问候那些客套话全都省略。 「准考证是阿仄拿你放在老师那边的身分证偷办的,报名费也是他缴的,他到现在还不敢亲手交给你,怕你生气,想在考试当天强迫你去考场。」 方娴听了真不知该做何感想,她早该知道会这么做的人是他,不过,强迫?他真的做得出来吗? 第十六章 她不禁幻想一下那种情况,竟然使她想笑。 「麻烦叔叔替我跟苏仄谢谢,就说我收下了。」说着,她探手在背包里找皮夹。这报名费她贪不得。 叶风止住她的举动,「我来不是跟你要这点钱的,事实上,我是想透过这个准考证,请你再认真考虑太太的建议!」 她没想过叶风是来说服她的,但她冷静一想,叶风不是这么冒失的人,难道会是苏仄又出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太太那边虽然对你抱有期望,却实在不愿强迫你改变决定,对于少爷一直很想帮你家还贷款的事,她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少爷去赌场的事被她知道了,她非常震怒,坚决不让少爷再插手你的事,还冻结他名下所有户头,为的就是不让他再帮你……」 就算不动户口,苏仄也要用自己的方式赚钱。这句话,是叶风没说的。 「所以呢?」 「若是你真的不愿接受太太的提议,那请你在少爷面前把准考证撕了,也断了他的心,顺便……劝他回家。」 「肖连仔,来!」 工地里,一名身材粗壮的中年男子,头戴着写有「安全第一」的黄色工作帽,腰间系上沾满石灰的工具袋,他拿着矿泉水猛灌,最后用瓶子剩余的水搓搓手,见还在远远那处工作的小伙子没听到他的叫喊,又再大声叫一次。 这次,被太阳晒到头昏脑胀的年轻人总算听到了,收拾散落身边的工具,举步来到老大哥面前。 「来啦,贺诱困啦!做歹志要打拼,休息时嘛哎认真啦!」老大哥招呼一声,顺手拿瓶水给小伙子,「昧甲畚啊啦,桑便当矮来啊。」 苏仄听话的喝过水,再用水豪迈的抹个脸,说了一句,「好,我去拿便当。」 他往集合地点走去,那里已经有人在发便当了。 走没几步路,就听到后方有声响,苏仄回头,见是老大哥跟着,他自然的脱口,「大哥,我去拿便当就好了,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把你的便当也拿来。」 留下还在原位的老大哥楞着想,他有多久没看过这么乖的少年仔了? 看看苏仄,老大哥不只一次又想起自己家中刚上高中的小伙子,那小子能有苏仄一半听话、勤奋,他就算做工到死都甘愿了。 苏仄拿了两个便当,给老大哥一个之后,就坐在一块石头上,打开便当吃了起来。 「肖连仔,你系安那欸来家蛤?你不诉应该要企学校吗?免读册喔?」老大哥的问题已经存在心里好几天了,一直没问是因为开不了口,现在问了,是他真心为苏仄着想。 就在他们看不到的铁拦后面,也有一个人在等待答案。 不过距离有些远,她听不太清楚,等到顺着风吹过来的声音,她听到苏仄回答—— 要还贷款…… 要读大学…… 她抿着唇,脸上有微微动容。 她一次次拒绝苏仄,苏仄便一次次瞒着也要帮她。 方娴茫然了。现在看来,她固执的不让苏仄帮忙到底是对是错? 她如果坦然一点接受,苏仄也犯不着来这里受苦。 赌场那次,她还能对自己说,苏仄是走偏路,总要有人带他回正途,恰巧那人是她罢了。 那这次呢? 别再强辩与自己无关了,苏仄是为了她来这里受苦的,这骗不了任何人。 她大可不必把苏仄的一头热放在心底,可是看他在烈日底下挥汗工作,她却有心如刀割的感觉。 她想立刻进去把苏仄带出来,就像在赌场那次,她一刻也容忍不了苏仄存在在不属于他的地方之中。 苏仄不是生活在黑暗、劳苦、贫困、混杂的地方,就算是坐在石地上吃饭,他还能吃出苏家调教出的规矩,安静、慢食、轻咽,他跟周围,格格不入。 【第六章】 方娴神态恍惚的来到苏家,她想,面对苏伯母都比对着狼狈的苏仄还要容易,说得清楚一点,她是没有勇气面对苏仄。 「苏伯母有需要这样吗?看苏仄难受,你就好过?」 她心疼得要死,所以才不信把苏仄当命一样的程云雁会好过到哪里。 听到这些话,程云雁本该是生气的,她儿子是为了谁跑去工地工作?又是为了谁,犯险出入赌场赌博?还为了什么,跟她负气离家不回,现在方娴凭什么到她面前指手画脚?这一切不都是因她而起? 但她没有对方娴发火,她是理智的,不是没见过世面,护儿护短的愚妇。 她知道方娴来找她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有太多能耐与手段能使苏仄自动回家,就是买断苏仄工作地的建案,也是轻而易举。她却什么都不做,还让叶风去苏仄那里把准考证取来,游说方娴到工地找苏仄,让方娴亲眼看着苏仄为她费力劳心。 她就不信方娴不会心疼,到最后不会乖乖听话。 「苏仄就是听你的,不管我怎么叫,他就是不回来。」把责任都推给她就对了。 方娴气结,想大骂他是谁的儿子啊,谁生的谁领走好吗!「你不就是想逼我就范才出此策略吗?别再拐弯了,苏伯母的心思,我都明白的!」 程云雁轻笑着,也不否认。 「那你明白透了吗?你不妥协,苏仄也不会放弃的。」她更不会。 「是啊,我该是看透了。」她怎么玩得过在染缸里滚过好几圈的老狐狸? 「这可不是因为我,我什么都没做。」她就是什么都没做,才慢慢将方娴逼到死胡同中。一双无形的黑手,推方娴在悬崖边,还要她心甘情愿跳下去。 「苏伯母,我答应你的提议,一直陪着苏仄直到他接手苏氏企业。」 程云雁这才感受到胜利的果实是如此甜美,她忍不住扬起偷了腥的微笑。 「但是以后你有任何要求,很抱歉,我以件数计费。」 「什么意思?」程云雁的脸色变了。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有算计好? 「苏伯母应该想得到「以后」,你让我跟苏仄一起越久,不怕他只听我的话?他的固执己见,你比谁都懂。」还运用得炉火纯青。 这下,程云雁的脸色终于阴沉下来。 「你跟我算钱还以件数计费?」 方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太过分,程云雁心机重,她可不能比程云雁弱,而且,实惠为上。 「不过话说回来,苏仄是你的儿子,你还是很有赢面的,往后要是他向着你,我也无话可说,不是吗?」 她这是引了什么煞星入门?打算活生生要来扒她皮的土匪?程云雁心头气愤着,却也掠过一丝心虚。 当初在台北时,她因为种种原因,把苏仄放在这里「养病」,但事实上,她的做法很明显告诉其他人,苏仄已经无法接任苏氏企业了,她放逐了苏仄。 苏仄不是傻瓜,他有感觉,他知道母亲刻意为之的远离,这对他来说,不也是伤害? 如今想再要回苏仄一点信任,能够吗? 她太小看这个女孩了,这场战役……还看不出谁是赢家。 方娴回到苏仄工作的地方时,已经接近他们的下班时间了。 站在建地圈起的铁丝网外,看着许多工人走到工头面前,一一领取今日的工资,而苏仄也在人群里头。 第十七章 他规矩的排在最后面,等所有前辈都领了,他才走上前。 工头大哥见到苏仄时,眼睛一亮,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了不少话。 方娴打算等苏仄出来,走过一段路再出现,她知道若是现在出声喊他,他会无所适从,她也不愿见他手忙脚乱。 深知苏仄会是这样反应,她刻意避开,也免去开口的尴尬。 待所有人离开,方娴还是不见苏仄走出来。 一直到工人散去,建造中的半成品屋内点起一盏乌丝灯泡,里头传出工头说话的声音,好似在询问苏仄晚餐要吃什么便当。 「我不吃了,大哥,这里漆完,我就要回去了,刚好家里有煮。」而且再晚下去,难保叔叔不会亲自出来找他。 这些话听在工头大哥耳里,他却不单纯这样想着。 「我就不信吃个便当能花多少时间,我知道你是给我省钱,你这小子……」说着,工头大哥便走出工地,到附近的小吃店买便当。 苏仄只是淡淡笑着。 方娴听到他们的互动,她也认同工头大哥的想法,明了苏仄就是这么心直体贴的孩子,但也因为知道,所以她更惊讶,苏仄竟然会拐弯抹角的说话? 在人际互动中,这种说话方式得要多么微妙,才让人知道你是故意客气,还是真心为人着想,有时表现得不好,往往会适得其反,现在她就觉得苏仄做得可圈可点。 他的进步,越来越明显了。 「苏仄,你忙完了吗?回家好不好?」想到苏仄的改变应该跟他最近遇到的事情有关,她也就不想再掩饰不自在,她表现得越自然,他越能坦然对她。 她走进工地,四周都是水泥袋堆成塔,还有未开封的新磁砖成品。 她得小心翼翼走着,免得踢坏什么易碎物,自己受伤不打紧,还连累苏仄难做人就不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不凶,苏仄就不会心虚害怕,他把乌丝灯泡转了方向,对准她的脚边,让她看得清楚,见她还是走得小心翼翼,他索性直接过去牵她。 苏仄正在擦油漆,乳白的油漆涂满整面墙,这看似简单的工作其实也挺需要功夫的,苏仄花了三天才跟师傅学了这手艺,现在还跟在师傅身边工作。师傅发觉他定性够,有时还能脱手忙别的事,让他自己来。 方娴注意到苏仄的手全沾满石灰和油漆,整个人像覆盖着一层灰布似的。 「别做了,回家吧。」他的手臂上还有几处伤口,破皮又结痂,令人看了真于心不忍。 「方娴……」大概知道她来的目的,他也不回避,「我会回家,可是明天还要来,后天也要来,工头大哥说了,下星期还要涨我薪水,只比老师傅少八百,那也很多,可以还……」 「不要再说了。」她已经无地自容了,他还一劲儿想着工作。 他都想清楚了,方娴不读大学,那他也不要读,她想先还家里贷款,他也能帮忙,等到她没有家累,到时他们再一起读书。 他来工地之前,在家里向程云雁提出他的想法,她坚决不同意,还勃然大怒,气得说要轰他出苏家。 一转身,他头也不回,殊不知,身后的程云雁暗自偷偷笑着送他出门。 他名下本有间连锁蛋糕店的经营权,全台十五家分店的权利金与总店营收,够他生活无虞,他想挪用现有的周转金来抵偿方家的贷款,第一次关心自己名下的产业,只为了知道手头可调度的现金是多少。 代理执行长不敢骗他,即使他还是个青涩少年,老实的说出个保守的八位数,还拉拉杂杂的开始报告这个月的汇报项目、会计帐表、行销策略…… 苏仄没有打断对方,仔细听着,对数字一向敏感的苏仄,立刻抓住重点,有模有样的询问代理执行长是不是哪有问题,吓得对方一身冷汗,还真以为苏仄打算接棒就位了。 也因为如此,程云雁立即得知讯息,不许苏仄从连锁店里提取一毛钱。 苏仄算是彻底「孑然一身」。 就在这时,他正巧走到施工中的建地,脚步一停,他就留了下来。 「现在都没事了。」方娴这么安慰苏仄,也安慰自己,逼自己不再去想是程云雁的手段强迫她做出这个决定,就单是为了苏仄……也算值了。 「没事了?」 「对,没事了,你不是要我读书上大学?」 苏仄点头。 「你不是要照顾我?」 他更不假思索的点头。 方娴默默笑着,「好啊,你照顾我,我也照顾你,你负责我家贷款,我陪你上大学,不过我唯一想读的只有台大,你要是考不上,可别赖我。」 从现在开始,苏仄的成功,是她唯一的成就,苏仄的改变,是她力求的唯一目标。 「苏仄,你可别让我失望。」 他兴奋的追问她好多事情与细节,她都避重就轻的回答。她会在往后的日子中慢慢清楚的告诉他,她决定不会对他有任何隐瞒及欺骗。 「方娴,等我这里做完,我们就马上回去准备考试!」他蹲下来,重新搅拌乳白色油漆,干劲十足的要做好他最后一次工。 「好,我也帮你。」 「不用!工具脏的,会弄脏你的手。」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那不一样,你爱干净,我也是,可是我有带替换衣服,你没有……」 苏仄还在说着,方娴冷不防的靠近苏仄,趁其防备不住,吻住苏仄。 她从来也没嫌弃他。 是走偏路也好,是脏的也好,是傻的也好,哪怕他只剩下一颗纯净可贵的心,他是什么样子的,她都不嫌弃。 「傻瓜,学着点,这才叫吻。」上次被他偷亲,她耿耿于怀,得讨回一点颜面才行。 苏仄只感觉到香软有如果冻的触感袭撃他的感官,一时间无法动弹与回应,连闭眼都忘记了。 方娴在吻他,他这才发现她的睫毛好长好长,她的皮肤细致到看不见毛孔,脸颊上有凝结未干的泪迹,他气息一窒,深刻地投入这个轻吻当中。 两人唇瓣紧紧密合在一起,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亲密的贴合,他再也不能满足。 他本能的开始吸吮,追逐她想退缩的红唇,「不要乱动。」 再也不管什么脏不脏的事了,苏仄满是石灰的大手伸进她秀丽发丝中,微使力道,她被迫压低身子,索性整个人坐在地上。 不远处,有人等也不是,想进去也不是,「臭小子,我还看他是个老实的……」 凌焕宸从另一边走来,也是一身狼狈,没比苏仄好多少,不过脸上都是得意样,「他那些都我教的啦!」 什么女朋友啦、kiss啦、牵牵小手啦,还不都是他教苏仄使小动作的。 这一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工地中,他偷偷传授给苏仄的两性教育,总算有了临床经历。 「老大,卖看啊啦,来呷奔。」 「呷饱啊啦!」 「虾米?摸揪?」 在人生的课题上关于读书这一项目,方娴算是如愿以偿了。 虽然有些微改变,那也不影响多少,她有一个需要她陪同的对象,苏仄。 第十八章 方母那里,只需要交代为何有人愿意替她们还清贷款,她找了个时间, 一五一十的说出她认识苏仄的经过,苏仄的家境、情况,苏仄妈妈的想法与提议,她美化许多有瑕疵的地方,尽量呈现最公平的部分,当然,敏感的感情问题,她就保留许多。 未来的事还远着呢,她从来不愿当个让人担心的孩子,方母相信她,她也相信自己。 「苏仄就是那几日送钱来的人吧?」 「是……」 方母无语了。她该怎么说呢?别人家的小子都是想办法拐人家女儿去吃喝玩乐,苏仄那人却是满脑子想要她女儿读书,她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她若不接受,方娴就是拼命打工,也不想多花钱读书的,她心底清楚的很。 「只能说,你是先遇到未来老板了,以后要是有能力为苏家公司做事,你的薪水还是按月还给人家比较好,比较心安。」 方娴苦笑一下,「好,我知道了。」 填志愿表的时候,方娴二话不说,放弃她最想读的中文系与社会系,毫不犹豫在第一志愿写上财务金融系,还刻意秀给苏仄看。 苏仄也填上一样的学系。 当当!十万块入口袋。 最意外中的意外就是凌焕宸也跟着他们踏进台大财金系,那副千年不变的嚣张样儿,方娴错愕到不行,来回把他和苏仄看了好几轮。 苏仄耸耸肩,看似没有太意外好友的出现,「考试前,阿宸都住在我家,不是跟我读书,就是跟叔叔读书,他挺聪明的……」 好吧,结论就是他们三个又一起再续同窗缘。 大学四年来,最常看到他们三人走过椰林大道的情景,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让师生们津津乐道了四年之久。 由于方娴想要住在女子宿舍,苏仄与凌焕宸也哥俩好分不开,叶风便在学校附近租下房子,陪着两小子住在一起,也就近照顾苏仄。 虽说房子坪数不大,不过装潢好、地段佳,简直可说是小豪宅一栋了。 三个人一人一间房不是问题,就连方娴宿舍摆不下的书籍,苏仄都有留一块地方让她放东西,书桌也有一张。 方娴来他们租屋处的时间很少,也从不留夜,偶尔过个小节的时候没有回老家,她就在小豪宅里聚餐和庆生。 校园中最活跃的活动莫属社团最多人参加,方娴与苏仄向来没多大兴致,不过也不排斥,就是最爱热闹的凌焕宸参加一堆,万一遇到需要凑人数时,他就会拉着他们参加。 「阿宸以后要是走上政治也很好,他对社会议题还满有看法,剖析事情很有方向。」他也学到很多,尤其是最不为人道的黑暗面。 方娴翻个白眼,冷言冷语提醒,「你别让他出去祸害他人了。」 苏仄在毕业前考到「精算师」当作送给方娴的毕业礼物,她这头乐意收下这份厚礼,不久也收到程云雁送到的「薄礼」放在书桌上——一张随意填写金额的示。 方娴挑着眉,望着这张希罕的玩意儿。 看来苏伯母很开心苏仄考到精算师的证照啊。 这也难怪,苏氏企业底下就有银行保险产业还做得红火,苏仄早日拿到证照,对苏氏企业有利无害,或许还大大助益。 她哄得程云雁很开心,才会出那么大手笔。 想想她方娴也算是有分寸的人,才不会厚脸皮的全看私心而为之。 「苏仄,来,这张给你填。」这种烦心事她才不理,写多写少,她心里都过不去。 这些年,方娴慢慢对苏仄坦白她为何在他母亲那里拿钱,他母亲又如何自愿拿钱给她,她都讲给他听,其他的就看他怎么想,她也不要引导他的想法。 苏仄没什么太大反应,就说知道了而已。 没反应才叫正常反应,要是他有反应,那就奇怪了。 他看了一眼支票,看是从哪个单位支出来的,疾笔书写下一个数字,印下一个吻在她的额头。 「刚好给你买个小套房。」说完,他转身就回去继续奋战毕业论文。 方娴没动过那笔钱,心头有点慌,这数字重得她捧不住,最后决定夹在一本她很喜欢的原文版《偷书贼》里面。 她对这本书实在到爱不释手的地步。起初看的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中文版,不知怎的,苏仄送了原文版给她,读起来更别有意境。 当她欢欣鼓舞的打开第一页,就傻看着苏仄把他的大名写在扉页的右边。 流畅大气,他的字,很上台面。 「你怎么在给我的书里写上你的名字?」她会有种错觉,看的是别人的书,随时要还。 「因为是我送的。」他脸不红气不喘。 「那好歹你也写我的名字啊。」她直觉回道。 「喔,好。」苏仄笑了一下,就如她所愿,在左边写下她的名字。 苏仄。 方娴。 她看了看,很好,她有种被拐的感觉。 过几天,这本书又有新的痕迹,凌焕宸在他们名字上头幼稚的画了伞型图案。方娴默默的把书藏起来,坚决不再让任何人看到,包括苏仄,这本书就成了她的藏书柜里最不可见人的宝贝。 这年的冬天特别冷,方娴手插着口袋,除非写字或喝水,否则她不会把手拿出来。 「会冷就戴手套吧,我怕你会跌倒。」苏仄拉拉她的围巾,包得再紧实一点。 「口袋有暖暖包,这样就好。」 苏仄怔着,突然一声不响的把手放到她桃红色羽绒外套的小小口袋中,挤啊挤的。 「你干嘛?」多大的人了,被人看到还好意思吗? 被骂了,他有说不出的委屈,这两三年他很少被纠正了,她都直言不讳说他做得很好。 还是拿出来算了。 方娴却抓住他冷冰冰的大手不放,别过头时,脸颊闪过一抹疑红,「下不为例。」 后来,苏仄学聪明了,不时就讨好的对方娴表示,「我口袋有暖暖包。」 隔年夏天,苏仄和方娴顺利毕业。她按照约定和苏仄留在台北没有回老家,半点时间都不愿耽搁,她立刻开始找工作。 浏览着一页页的求职讯息,她心想着,苏仄还得当兵至少一年,这段时间她应该可以「自有」,也就是说她可以找自己喜欢的工作,其他的事等苏仄退伍再说。 心里一打定主意,她便投递履历到一间中型企业,宏观文化杂志社应征编辑一职。面试者是由宏观总编辑担任,很快就看中方娴的学历录取了她,将她分发在负责财金专拦的部门里头,从排版校稿开始做起。 虽说财务金融是她的本科,人家如此安排也是让她学以致用,但问题是,看报表、分析情势、股票解析,这并非她所爱啊,无奈之余,她只好退一步想,进去以后再找时机自请到翻译或文学部门好了。 方娴什么都想好了,苏仄当兵,她上班,互不耽误,就跟一般情侣没两样,但这时苏家却传来消息,要苏仄出国进修,方娴陪同! 当初程云雁是在美国生下苏仄的,那时她与苏老爷的关系仍旧是主仆,生下苏仄后,便悄悄的回国,也没对外宣布苏仄的存在。苏仄在美国直到十岁才回来,这消息在社会上掀起波澜,苏老爷趁此机会带着苏仄登上萤幕亮相,证实他是苏家少爷的身分。 第十九章 程云雁一直被人遗忘在脑后,她和苏仄不亲,可以想见。 苏仄是双重国籍,服兵役也是义务,但苏家有的是办法让苏仄回到美国,这是方娴万万想不到的,而苏家确实不愿苏仄当兵,更想让他出国进修攻读专业,日后以继承苏家为任务。 方娴不去,苏仄也不会想去,程云雁便当机立断想把两人打包送上飞机,连美国那边的房子,她都让人看好了,只等他们一同过去。 「我不想去,我去了,我妈怎么办?」这是给她再多钱,她都不愿意做的事。她就不去,苏伯母还能绑架她不成? 「苏仄,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留了一句话给苏仄自己决定,方娴没有提供第二种方案可以选择。 苏仄亲手把程云雁送到方娴那里的支票还给她。 「妈,我想留在台湾当兵,不想再回美国。」更高阶的文凭固然重要,但有或没有,苏仄也不是这么在意,比起出国游学当玩乐的二世子拿着漂亮文凭回来招摇撞骗,他认为累积实务经验还比较实在。 那头的程云雁,欲言又止。 二十多年了……从苏仄回到她身边,她还没听过苏仄喊她一声妈。 当她将还是幼儿的苏仄放在美国让佣人养大,直到他十岁,再见到焦虑、惶恐不安的他,怯生生的看着她,她就知道这辈子别想听到他喊她一声妈了。 这是她的现世报! 「你……怎么、怎么突然……」她脑袋充斥着为什么,又怕问出来,会吓到他。 苏仄很坦然,「你是我妈,方娴说见面时没有叫你,这样很没礼貌。」 他一直都知道程云雁是生下他的人,也知道她对他很好,没有开口叫她,是因为他十岁才见到她,然后就把他和保母分开,所以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相处。 十岁以前,没人教他要叫保母什么称呼,没人训他应该开口叫人才是礼貌,在美国学校也是,那里的教育开放,没人强迫他把老师、老师挂在嘴边,那为什么突然要他亲热的喊一个陌生女人妈妈? 直到方娴走进苏仄的生活重心,绕着他像月球公转般形影不离,免不了会跟程云雁一起聚餐,这对母子的零互动,她看在眼里,而她明着暗着用了多少工夫,才让他了解这个简单的道理,当然方母也有在一旁帮忙。 那一晚,程云雁抱着苏仄痛哭整宿,把她这几年来的委屈一次倾尽。这天以后,没人再说要苏仄出国进修的事了。 事情落幕没多久,苏仄马上就接到兵单,方娴有莫名兴奋的情绪,等着要知道他被分发到哪个单位,结果很快就出炉了——南部某师部连。 那地方是他们从没有居住过的城市,没有老家乡下偏远,也不到台北都市的繁华,是个乡情淳朴中又带有生活便利的城市。 方娴得知以后,一直都有隐隐不安的念头,又不愿承认那还未发生的事会有降临的可能。 况且,苏仄是去当兵,又不是去玩,她的存在简直就是多余,不是吗? 事实证明,她还真小看程云雁的能耐。 【第七章】 苏仄当兵期间,鲜少有放假的时候,一旦放假,苏家的人就直接从军营接他回苏家。 他的年纪不小了,不是还在高中、大学时,当着养在闺中的小书生,程云雁希望他多在亲朋好友面前走动,他的爸爸也想常常见到他。 可是苏仄长期待在军营里,休息的时间已不多,因此他更想把握时间能跟方娴相处,而不是用来面对一群用鼻子看人的堂表兄姊弟妹们与众位歹面秋的长辈身上。 这一次,苏仄没有坐苏家派来的车子北上,而是搭火车去方娴的租屋处。 八点,他蹲在楼梯口的转角,一只军用大包包横在他身旁,绿色军帽搁在上面,他则是一身军服还来不及卸下。 铁门的锁匙声响起,伴随一道不愠不火的声音进入,方娴出现在苏仄的视线里头,语气中还有那么一点无奈,「是,苏仄在我这里。」 方娴切断手机通话后,苏仄乐得向前接过方娴的公事包。 「你知道叶风叔叔一直在等你吗?怎么可以偷跑?」她一边说,一边开门,表面撑起一张扑克脸,事实上见到他越显黝黑的脸庞,心底还是雀跃的。 「我想你。」 混蛋,这八成又是凌焕宸教的,基本上,苏仄所有的甜言蜜语全出自那位狗头军师的口。 她别过头,哼了一声。 真不知该怎么形容那对难兄难弟深厚的缘分,连下部队后的单位都是一样,凌焕宸看苏仄想方娴想得厉害,可每次都被叶风直接送到苏家去应酬,这一次他就掩护苏仄提早出军营,让苏仄坐火车来找方娴,还吩咐苏仄,无论方娴是开心、生气、冷淡与否,都要说「我想你」,那就天下太平了。 果真,算凌焕宸还很了解昔日的班长,方娴确实吃这套。 方娴看苏仄好像又变高变壮了,套房里的小小空间都因为他而感觉空气稀薄不少。 晚餐是方娴昨天煮的咖哩鸡肉,热了再加饭就可以吃了,苏仄像饿过头似的,捧着碗吃不停。 食量还变大了。 她赶紧送上一杯自煮的红茶,「我没煮汤,只有饮料,将就一下。」 她知道苏仄吃饭一向很有家教、很规矩,菜是菜,饭是饭,汤是汤,一样都马虎不得。 「这样很好,凉快!」苏仄舍不得停下,喝完红茶,捧起碗来继续吃。 是不是当兵都会使男孩改变啊?看他这样,她还以为有个长官坐他旁边咧。 她歪头偷偷瞧一眼他的坐姿,嗯,还是挺胸只坐三分的那种。 「当兵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怕他的性子在里头吃亏还不知道。 「做自己该做的事,不会有人欺负谁。」 很中规中矩的回答,却听不出来他的本意是什么。 好小子,也会跟她打马虎眼了,到底是怕她担心不说?还是里头真的风气端正? 她看了苏仄半天,还是看不出所以然。 苏仄啊,苏仄,她好像越来越难掌握他了,不过这也应该,依他的身分,要是太容易被人看透,以后还想活在吃人够够的苏家吗? 「你慢慢吃,我先去洗澡,碗放着我收就好。」朝九晚六的上班族最怕浪费下班时间,早早收拾好,早早闲下。 方娴租赁的套房小小的,一眼览尽,就连浴室的位置都显在眼前,方娴在里面洗澡的水声也清楚在耳。 以前又不是没遇过同样情况,不过这次特别令他心浮气躁。 还不都是阿宸在临行前对他说的那番揶揄,让他在来的路上就开始胡思乱想。 方娴着好睡衣才走出浴室。 「换你了,阿兵哥。」她心血来潮的逗他一下,没想到他还很配合的脸红了。 苏仄闪过她,拿出绿色内衣走进浴室,一句话都不说。 不懂了,她刚才到底是说了什么,有必要脸红成那样吗? 躺在床上的方娴,心里其实也是躁动着的,大家都不是小孩,关系又是这么紧密,有时肢体碰触到的部位都会发烫好一阵子,现在孤男寡女的处在一室,她又没有要求苏仄睡客厅,就是想知道苏仄会有什么举动。 第二十章 他要是自己主动睡客厅,她就能解释他对她没有遐想,至少没有打破两人纯纯恋情的遐想,但要是……其他呢? 她该有什么反应? 糟糕,她越想,心跳就越快了。 安静的氛围里,她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仔细听着外头,好似没有半点声音。 一会儿,吹风机的声音响起,她震了一下。 真没出息! 一会儿,又没有声音了,而且好久好久…… 算了!不想了! 人家没有那个心思,她是在这头发什么花痴! 她气愤的转身背对房门时,门把却被人转开了。 方娴睁着大眼,身体却突然僵化。 臭苏仄!这也太大胆了,她以为他至少会敲门! 其实苏仄更紧张,凌焕宸说女孩子的心很好懂,她如果喜欢你,就会给你无数次机会去亲近她,不喜欢你,你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她的敌意。 就拿方娴来说吧,她防卫心强,就算认识的男生要进她的屋子,根本不可能,但要是苏仄就没有这层顾虑,甚至她还会带他进去。 凌焕宸要苏仄大胆一点,她要是没叫他睡沙发,那就装傻去问她。 苏仄站在她的房门外有好一阵子了,想开口叫她,却喊不出声,总觉得自己是那个……她形容小说女主角的词,矫情! 他站在外面好久好久,门缝里头是漆黑一片,他心一横,流氓的想,他们是什么关系?牵手、亲吻、拥抱、共食都不知道有多亲密了,他开她的房门又怎么了? 这么壮大自己的正当性,他抬手就把她的房门打开了。 她没锁门。 苏仄没有开灯,轻手轻脚的靠近床上的人儿。 他伸手碰碰方娴的脸蛋,感觉她些微颤抖。 「方娴……」他知道她没睡,俯下身,亲吻落在她的眉间,让她转身面对他。 黑暗中,他的眸光熠熠生辉,是夜里最耀眼的星星,他的气息又直逼她而来,醇厚的教她迷醉。 「苏仄?」 「你要我出去吗?」这是他给的唯一机会,她如果没有明确表示,就该知道他会做什么。 这时,她也觉得他可恶,把选择权给她,却使她进退两难。 「让我问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憋在她心里很久了,现在问只是时机刚好,也想缓解一下情绪。 苏仄等着她问。 「你第一眼看到我是什么感觉?」他们的缘分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的,她却不能确定他是因为什么才让他愿意跟她走,从此只听她的话,伴随左右。 只是因为她解救他?还是因为她抢回他爱的发票? 这第一眼代表什么对她很重要。 「你知道……我有亚斯柏格症……」自从他接受自己以后,就积极面对自己的病症,了解它,接受它,包容它,也就包容自己。 所以他明白真正的内心话可能不是方娴想听到的,他也不愿违心而论,把学来那些应付他人的场面话拿来哄骗方娴。 「我知道。」她不期望他能说出什么甜言蜜语,反而越真实的,她越能接受。 「好吧,是因为你很漂亮。」 漂亮?就因为皮相漂亮,他就愿意像个跟屁虫粘着她?他能不能不要那么肤浅!至少说她善良嘛! 「蓝倩也很漂亮!」她忍不住就想回嘴当他。 「你很漂亮,蓝倩也很漂亮,可是当时走来我面前的不是蓝倩,是你。」 方娴咀嚼他话里的意思,一时想得太多,又开始钻牛角尖。 「要是当时是蓝倩过去的呢?你也会喜欢她?」这是不是大部分女孩面对男友模糊焦点时都会有的反应?很无理取闹的索讨「唯一答案」。 苏仄皱了眉头,「我没办法回答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因为这个情况没有发生不是吗?」 他不会说顺她意的话哄她,他想不来也做不到。 要是换作别的女生,还不跟苏仄闹翻。 方娴赶忙挥去脑中各种复杂的思绪,让理智占上风。 「好吧,那你爱不爱我吗?」这个问题够单纯了吧!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问题的答案,因为她够确定,直到这一刻,她仍是一个渴爱的普通女人,要从男人的嘴里索讨爱与承诺。 苏仄却板起脸孔,为她的仿徨不定而气恼着。 他总算知道了,这女人一直在为难他! 「只准问一个问题。」之后便不由分说的深深堵住她的嘴,让她毫无招架能力,根本来不及推他。 他现在若不乘机建立威信,以后不就让她揉圆掐扁。 就从一个吻开始,他们燃起不容对方退缩的热情,他扯开她束着头发的发圈,任其散开在枕头中央。 他的吻霸道,侵略性强,咬着方娴的嘴唇有些疼,又舍不得他离开,献上软嫩的丁香小舌,他随即含住,吸吮着、亵玩着。 嘴唇是好多了,舌头却酥麻起来。 放在苏仄肩膀上的小手,感觉苏仄的体温节节升高,薄暖的衣料传递着一种热切的渴望,她轻扯他的衣服,让衣角从裤头中撩上来。 苏仄十分配合的自己把衣服套出头,透过窗外的月光,她不禁屏息了。 苏仄不只胸肌的线条明显了,还有腹部肌肉结实的分成六块……噢,不,是八块。 视线越往下,她越是害羞,那蔓延到腹部的毛发禁忌的让她无法直视。 脱了上衣,他不再客气的翻身上床,结实的大腿把方娴夹在其中,白晰无瑕的双腿与他紧紧密合在一起,却无法动弹 「我当初就说要买大床。」他口气有微微的抱怨。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是因为当他踏上方娴小床的样子十分可笑,他的体格渐长,这单人床跟他身形对比,就像娃娃床一样。 「我当初就知道你另有所图!」 她刚租下这里时,是苏仄陪她去买寝具的,他说自己的东西才用得惯,拒绝房东附加的床具,两三下就帮她决定一张双人床,她说不要,她又没打算跟谁共享一张床,而他支支吾吾的态度令人可疑。 苏仄在心底老实道:不图你,我图谁? 他的吻又落在方娴脸上,强烈的麝香味也随即而来,她的沐浴乳香气,在他身上也好闻得紧。 「明天放假,我们再去订张大点的床?」苏仄亲亲昵昵的问着,大手不老实的探向她的上衣。 方娴被他逗弄得呼吸紊乱,小手抵着他,「你放假,我可没放……」 他一举拉起方娴的上衣,使得她也裸露娇躯,他眼睛赤红,她羞涩的东遮西掩。 「苏仄……」她一直以为两人相处的主导权在她身上,没想到遇到这种事,他倒是应付得自然。 「嗯?」他不急着拨开她的手,慢慢的从她的颈项一路吻下去,泌着薄汗的锁骨,肤质细致的胸口,用一个个热吻融化了她。 她不再抵御,放下了手,改攀上他的手臂,他撑在她的上方,小心翼翼的不压着她。 他的手臂也有肌肉了,软中带硬,摸起来还挺舒服的,「你比上次恳亲会时还要壮多了。」 苏仄专心的在她身上巡礼,当他含住一口嫩红茱萸,她忍不住轻吟出声。 「没什么,操练操出来的。」他处的连队说辛苦还好,但操练可不马虎,他也不是会摸鱼的兵,身上这些肌肉也算是他努力后的奖励。 第二十一章 方娴已经无法专注话题了,因为苏仄在她胸前种下的星火已然燎原。 他像个孩子似的吸吮白乳上的红点,玩够了也不放过乳肉,舔舐着溢出手掌间的白晰,胸脯被他玩弄得红通通一片,方娴不禁委屈的睐他一眼。 他没心没肺的笑了笑,「这里比我吃过的任何一种果冻都还要好吃。」 「你简直无赖。」她的反驳毫无魄力可言,娇嗔像是撒娇。 他飞快的去除两人身上多余的衣物,就连她的底裤也在他手上脱离她的脚。 「等一等,那个、那个……」糟糕,她该怎么跟他说要用保险套的事?他正欲火当头,她若是提醒,不就像在浇冷水?怎么办?她又不想他停…… 「我知道要用保险套,我有带。」 他神奇的从床底下一堆衣服中,拿到他长裤口袋里的套子,杜蕾斯的,还是凌焕宸给的,这也是为何会让他胡思乱想的主因。 想到凌焕宸把保险套偷塞给他的过程与暧昧的眼神,他在火车每想一次就心烦意乱一次。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隔日,方娴请假在家,远道寻来的叶风专程送来苏仄的日常用品与便衣,趁苏仄还在赖床时,他们小聊后,叶风就告辞。 苏仄睡醒后,看到叶风送来的东西,便自动自发的整理衣物,毫不忌讳的就把他的军服、便服挂在方娴的小衣柜里,占据着不大的空间,不过也算是显眼了。 这家伙在占地盘了。方娴不是滋味的想。 「叔叔还说什么?」即使到今日,苏仄明白自己的身分与叶风身为管家,两人是主仆关系,他也不想改变习惯,还是称呼叶风为叔叔,叶风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父亲,这么喊他也不为过。 「说收假前他会过来接你,你别耗太多时间让他等着。」 看看,所有人都为他着想,就他想干嘛就干嘛,公子哥儿的脾气越养越大了。 吃完午饭后,苏仄又腻到方娴身边。 「叔叔也知道收假前才来接我,就是要我把握机会,你还不配合一点。」 说着,双手又在方娴身上肆无忌惮的摸着。 「苏仄,你够了,这些话到底谁教的?」从昨晚到现在,三不五时就来一两句挑逗人心的话,刚开始听着还挺新鲜,到后来她可是越听脸越绿。 苏仄委屈的凝视着她,心虚的强调,「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好了,够清楚了,这种话也只有凌焕宸说得出来,教起苏仄来,他开放得跟什么似的。 「你别再听他胡说,这些话挂在嘴边不成体统,不稳重,不诚恳,不……嗯……」 她那些关于礼教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苏仄放倒在沙发上。 苏仄顺着她滑腻的腿,一路向上抚摸她所有美好身段。 强烈的男性气息在她耳边吹拂,纠缠的吻袭撃她全部的敏感部位,昨夜的激情又再度燃起,肆虐着两人的感官刺激到最高点。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第八章】 送走苏仄那晚,方娴在晚间新闻看到有名嘴爆料苏仄在台当兵的讯息,令众人吃惊。 苏仄的身分神秘到鲜少有人看过他的真面目,也少有他的消息传到媒体,绘声绘影的八卦瞬间满天飞舞,都因为他履行国民义务而得来正面评价所致。 她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看着名嘴把没有的事说得头头是道,还强调经查证什么的,她真怕笑岔了气。 不久后,手机传来铃声,她看一眼萤幕,心头警铃作响,赶紧关掉电视,急着吞进嘴里的东西,卫生纸一抹油滋滋的嘴角,把表情弄得正经八百才接起电话。 「苏伯母,近来可好?」声音不可以有半点破绽,她从不在这位女士面前示弱,即使她是多么战战兢兢面对她丢来的每个问题。 好,她怎会不好,苏仄每件事情都是顺利,她的心情就不会不好。 「苏仄登上新闻了,你看到了吗?」 「刚在看,没说什么重点。」 「没什么重点?再过几天,媒体就会找到你那里去了!」 本来得知苏仄当兵的事对他来说是正面评价,她也欣喜于此,但隐忧的是怕媒体知道他突然造访单身女子家,又会破坏他给人清新正直的第一印象。 她要为儿子做好层层把守,即使要借着另一个女人的手才能完成。 「你要我怎么做?」 「我不要你出现在媒体上,更不能有你的事情跟苏仄扯在一起,那会损害他的形象。」 「这有点困难。」老实说,她可以做到,却不保证苏仄也可以。 而这点,程云雁自然清楚,「我不管,你想办法让他甘愿回家,别让他冒风险去找你,其他的,你要怎么处理都可以。」 方娴没有回话,心底却是翻天覆地。在她看来,这件事情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她和苏仄分手,可她和苏仄又切不断关系,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你们都大了,很多事不能再轻忽,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苏伯母这次丢来的可是很大的一个难题。 「事成之后,按照旧例,一分都不会少给你。」 「那就谢谢苏伯母了!」挂上电话后,方娴狠狠地把手机摔向沙发。 收下程云雁给的好处,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只是,她一直在违背自己,做与她本意无关的事。 隔天,方娴到宏观文化杂志社与总编辑长谈,中午,她清出桌面,并与同组同事交接工作,便结束她短短一年的办公室生涯。 她用当初苏仄填字的那张支票在他当兵的附近买下一栋公寓,虽是十几年屋龄,不过交通便利,简单装修一下,下一次苏仄放假前,她就能够住进去。 这间屋子就是她用来解决问题的方法,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栋不动产投资。 「喂,叶风叔叔,我是方娴,想跟你说,这次苏仄放假,不必来接他,他会在我这里……对,我搬家了,等等会传新地址给你,还有麻烦跟苏伯母说,钱可以转到我户头了。」都说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她想试试这句话有多少真实性。 媒体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预知苏仄放假的日子,尤其在苏家刻意介入与隐瞒之下,苏仄的行踪会是最高机密,只要他别脱离正常轨道。 所以她选择住在营区附近,苏仄一放假,走几步路就能到她的住所。 她为苏仄大开一条方便之门,日后她要求苏仄按时回家报到,也不是什么难事。她用传统寄信的方式寄了封「家书」给苏仄,用邮政信箱当寄件地址,用男性笔触龙飞凤舞的写下字迹,从头到尾没有泄漏一丝马脚。 她从此时慢慢的隐身在后,真正当个苏仄见不得光的女人。 苏仄得知讯息,一放假就迫不及待来到方娴的住所。 他环顾四周,探勘路径。这里虽然偏僻点,不过好在有保全,方娴「租 屋」在这里,他很放心。 一见面,他就激动的抱住方娴,把她抱离地面还绕过半圈,她惊呼慌张片刻,用力拍打他结实臂膀。 第二十二章 「快关门,然后放我下来!」 苏仄关上门仍是兴奋不已,黝黑的脸庞露出稚气的笑容,「你怎么愿意陪我住在台南?我看到信时还不敢相信!」 「还不都是你!」她气呼呼的道,把上次他离开以后发生的事,都跟他说得一清二楚。 「我没想到这样就能让你陪着我……原来这样就可以……」苏仄表情一变。他和她和妈之间,这样的关系互相牵制着,或许可以成就很多事。 「我可是犠牲自己配合你,你以后别再做偷跑的事了,吓坏一堆人。」她乘机捏住他的鼻头小小泄愤一下。 苏仄不闪不躲,他的鼻子能这么挺,都是被她捏出来的,「那你工作辞掉了?」 若真辞职了,他说不上感觉好坏,反正她不工作,他也能让她不愁花用,去上班只是用来打发时间而已,当然,她能够专心一意的陪着他,那是再好不过了。 「没啊。」很显然,跟他想的不一样,「我本来就想调部门,早早就申 请了,现在被调到翻译部门,不算正职,有案子就接,没案子就等着喝西北风。」 她故意强调翻译工作的不稳定度,为的就是想看他有没有一点愧疚,瞧瞧她是怎么为他犠牲的。 苏仄把东西都放置妥当后,又尾随在方娴身边,「这工作好,你也别接太多案子,多留点时间给我。」 「时间都留给你,你养我啊?」 「我就算饿肚子,都不会委屈到你。」苏仄思考一下,突然变得很认真,「我打算听家里人的安排,退伍后就到苏氏企业见习,清楚基层事务以后,再进决策部门,你觉得呢?」 方娴的心震荡了。这件事她早已和苏伯母谈过,那时苏仄对于接任没有多余的看法,甚至有些排斥,他还对她说过,想回到乡下老家当个数学老师,以后和她深居简出,日子单纯惬意,那有多好。 她听了却很不好,这大大违背她和苏伯母想要他接任苏氏企业的宗旨,他的愿望这么平凡,往后要他放弃,那需要多耗费心力啊? 但是现在,他居然主动要听苏家人的安排,她什么都还没做,什么办法都还没想到,他就已经定下主意? 「怎么突然改变想法?」 「你不要?那就……」 「不是,不是,这样当然最好……」 这时,他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她才知道自己被套话了! 苏仄早感觉到方娴的意思,不过他会做下这个决定,也不全然和她有关。 看着头型完美的后脑勺,他有意无意的抚摸她长长的秀发,思及家中的事,心情不免沉重一些。 「有次回大宅,我父亲跟我说,如果没有我妈妈,苏氏企业不能像现在这样还操控在他手上,他还说他老了,不能再为我妈妈做什么,只希望我能够撑起苏家,以后才有能力照顾她。」 背后传来的是一个男人对家庭最真挚的心里话,很轻的话,却有很重的重量,他想起自己的责任,与生倶来背负的使命,不是他轻易说不要就不要的。 他是苏家第一顺位的继承者,有继承苏家的唯一资格。 「这是必须的。」方娴拍拍他的手背,给予一些安慰,「她做的都是为你们父子好,你尽全力帮她,那是你应该做的。」 只有在方娴面前,他才会显现心头那不为人道的脆弱,「你觉得我做得到?」 他其实没有很大的信心。 「我不说好听话,你相信自己就对了。」她也一直用这句话警惕自己,别听顺耳的话,唯有相信自己才最重要。 那年苏仄退伍以后,便立刻进入苏氏企业担任财务部门的低阶干部,同时,他的良师兼损友也一起陪他待在同部门。凌焕宸的存在有弥补苏仄不足的地方,他们互助互信,在公司几乎密不可分。 苏仄低调进入公司,没让其他同事知道他的身分,只有同在公司里工作的堂哥或表弟会不时来财务部门走动,明着关心他,实则打压「能知」的权利。 几个回合的交战,如果没有凌焕宸当最后守门员,他苏仄简直要输得一败涂地,不过话说回来,他本就不是会跟人勾心斗角的料,想当坏人还得知道坏人在想什么呢! 苏仄回到他和方娴共住的房子里,不免会把挫败的情绪带回来,即使他刻意隐藏,但方娴很快的就察觉到。 她让他坐进盈满热水的浴缸,细心的倒入一些安神精油。 热气熏陶下的结果,他感到全身无比放松,「这是茶树的味道?」 「对,是你公司的产品,在百货公司很热卖。」 「再热卖也没用,通路打不出去,就只能图利黄牛。」他闭上眼,不知不觉道出他的心酸。 「你是财务门的,管到行销部门做什么?」她一边替他按摩肩颈,一边 小心应答。 「看销售数字就知道了,根本达不到长期目标。」他想管,还得看人让不让他管呢。 「不然,该怎么做?」 苏仄突然睁开双眼,变得炯炯有神,「应该先控制中盘数量,把通路拿回手上,自己当开路龙头,可以从网路打开属于苏氏的通路,还有设点到药妆店的柜位,中盘那里再以不同形式的组合与促销手法贩售,这样两边都能赚钱……」 等到他迎上方娴鼓励的眼神,他才惊觉自己说得太多。 「虽然我不懂,不过你的观念很好啊!怎么没被采用?」 见方娴站在他这边,他不禁松懈心防,「那是大堂哥的部门,我插不上手 闭上眼睛,他不再多说了。 方娴知道后,也就不再多问。 没多久,苏仄听到身边有除去衣物的声音,再睁开眼,就看到方娴以全身光溜的姿态,轻巧地踏入浴缸,苏仄立刻就起了生理反应。 长发被绾至脑后,只有几缕发丝覆在胸前,丰润的圆乳无所保留地呈现在他眼前,细如柳枝的腰,带着媚意的剪剪水眸…… 他禁不起诱惑的把她捞来身前,不由分说的吻向白晰锁骨。 柔软的女体泛着沐浴后的香气,她早就洗过了,那进来共浴的目的是…… 「在这里?」他柔声的问。 「嗯。」方娴不闪也不躲,顺势跨坐在他腿上,随即就感觉他的硬挺抵住穴儿入口。 「没带套的喔。」他不甘愿的提醒着,因为知道她平时有多在意这件事。 「没关系,今天都随便你。」她这次可大方了,红唇娇笑着,因为正是安全期啊。 他眼睛随即一亮。 「那我说停才能停。」不乘机得寸进尺,还等什么时候。 「你别把我弄晕过去就好。」重要的是,彻底让他纡解情绪才是她的目的。 贪婪的目光一闪,苏仄克制不住自己,调整最好的进攻姿势,激动得水波荡漾。 配合他的吻越来越动情,方娴也难耐的用柔软磨蹭着他。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今夜又是旖旎激情的夜晚。 「后天晚上就是家叙,我打算从今年开始让苏仄主持,你想办法让他过来,还要配合一点。」 算算也有十年了,这十年来不是每件事,她都需要方娴帮忙,但是在重要场合,她就必须做到滴水不漏,力求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第二十三章 方娴有些意兴阑珊。苏仄不愿配合,说到底,这事又是谁搞出来的? 「只要苏伯母别欺骗苏仄,他不会这么不听你的话。」 妄想控制他,更是愚蠢的行为。 这些年,苏仄的性子越趋向正常人的想法,不,不能这么说,而是越会隐藏自己,也越能理解他人,反过来说,他也有了想要坚持的主张,苏伯母却像十多年前那样对待他,他当然会反抗。 总归一句话,苏仄不再是任人拿捏在手心的男人了,苏伯母应该要接受他的改变,第一步就是不能骗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他的想法跟我有很大的不同。」 说到底,这两人还是存在沟通问题。 「你去处理,回头按旧例。」最后,程云雁选择最便捷的做法,也是恶性循环的开始。 「你要这样,我也无所谓。」她又不是心理医生,解决不了母子沟通问题。 「明天以前会给你答复。」说着,方娴又想到一件事,「喔,还有,我想苏仄可以往行销部门试试,昨晚发现他挺有想法的。」 「行销部门?那是他大堂哥的部门。」 「那又如何?苏仄还是要摸透行销部门的事务啊。」不然,能一直让大堂哥只手遮天吗? 「会不会太快了?」她当然知道这个做法会让苏仄受到竞争甚至是排挤、架权,她总觉得儿子还不够有能力「抵抗外侮」。 「把他的好兄弟一起放进去,再让连锁店的代理执行长空降副总经理,苏仄不怕被他们搞得太惨,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想让钟执行长做他的后盾?」方娴已经在为他布局,她这个做妈的却没啥信心。 「让他当苏仄的幕僚,还有以后接总经理位置时的后盾,你看呢?」 想一下钟执行长这些年替苏仄管理连锁店事宜,都处理得有条不紊,也真心把苏仄当真正老板看待,她其实一直记在心里。 「应该可行。」 既然苏伯母也同意,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那连锁店谁接位?」程云雁突然想到。 干她什么事! 「苏伯母自己想办法。」方娴把她最常听到的话还给对方。 家叙那一晚,苏仄还是摸摸鼻子去了,只因方娴很坦白的说:「你自己也知道总有一天要接棒主持,就不要再逃避了,面对那些长辈、平辈们没什么好别扭的,你逃过一年,就少过一年训练自己的机会。」 他终究不是正统教育下的继承者,有很多事情,他还是保有平常人的逃避心态,不会强迫自己迎合不喜欢的事务,反正程云雁仍风华正茂,主持家叙这种事,她更是得心应手,他也就有理由避开一年是一年。 方娴替他打好领带,调好衬衫的角度,梳理成意气风发的发型,她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去吧,去吓死他们!」她信心十足。 「你也一起亮相,我顺便介绍你让亲戚认识。」 他的手掌在她的腰上吃豆腐,她拒绝他的亲近,免得沾染香气在他身上。 「不要。」 他早该预料得到这种答案,「为什么?」 「还不是时候。」她三言两语打发他。 卧房内的两人还在说着不着边际的话,门外的男人不悦的发出抗议。 「好了没?装扮新郎都没那么久。」 凌焕宸在这间屋子里也算是来去自如的客人,要不是方娴懂得避嫌,苏仄还会把锁匙交给好友方便联系。 他们的感情好到公司的人私底下在传他们是同性恋的八卦。 方娴顺势推开苏仄,「快去吧,别让你的欧巴等太久。」 「欧巴」是他们三人之间的玩笑话演变成的默契。 苏仄什么都听不到,只在意一件事,「你什么时候让我当新郎?」 方娴则有满满的苦涩,「不是说好不提的吗?」 当初年纪小,知道她与母亲的协议中有一项是不准结婚,他那时还不在意,可当年纪越大,背负的责任越多,他越不得不多想,他不能娶她,母亲就能让他一直不结婚吗?不结婚,他要跟谁生孩子?母亲到底在想什么? 苏仄的心情蒙上一层阴影,坐上凌焕宸的车时一语不发,气氛也凝结。 「怎么了?跟方娴吵架?」 怎么可能?他们连斗嘴都没有过。 「她不嫁我。」苏仄模糊了焦点。不是方娴不嫁他,而是不能嫁他。 凌焕宸闻言,心思产生异样,「她是很有想法的女人,要她点头嫁人不容易。」 他认识方娴比苏仄认识她还久,对她的了解程度不比苏仄低。 「是我还不够资格吗?」苏仄扪心自问。 凌焕宸想了一下,决定这么告诉他,「部长的职位还是太低了一点,等到你升上总经理再提看看,说不定她就会答应了。」 有信念有目标是好事,就怕苏仄对两个女人的协议一点办法都没有。 家叙过后,苏仄的表现超出苏家长辈们的想象,对苏仄的期望也就越来越大,苏老爷对程云雁也越来越满意,很支持她把苏仄推向接任者的决定。 堂哥们的表现也不俗,却因为打从心底不服这个半途杀出的小堂弟,摆明对他不放在眼里,记不到心上。 苏家一直是延续传统的家庭,苏氏企业是苏老爷年轻时弃笔从商一手打下的江山,他在发达以后并没有忘记从小照顾长大的弟弟们,他一个个栽培他们成为苏氏企业的重要干部,其儿孙也都在苏氏企业尽心力。 可说到底,这企业王国还是得苏老爷的血脉才能继承啊,若是苏仄有能力接任,他们却打压不支持,那还对得起苏老爷吗?人啊,还是要知耻、懂道义的。 方娴的布局起了效应,在苏仄上任行销部经理大举改革政策时,高层长辈们的指示都倾向苏仄的方案,支持让他放手一试,堂哥们冷眼坐等他的失败却没有发生。 苏仄亲自面试,安排一批年轻新血陪他勇闯商途,初试啼声就引起媒体关注,在强大的传播力量下,他的新品开发有很好的成绩展现,所有人意想不到,这个财金出身的金童在行销方面也很有一手。 他的过去经历、专业领域、感情世界全都一一被挖出来讨论,他对记者们的问答一向是礼貌至上,诚恳、实在、可靠,是他给人的最好印象。 他活生生就是产品最有保障的代言人。 当然,很多应付媒体的小手段,尤其是记者小姐的访问,都是方娴教他如何应对的,女人擅长了解女人,要替他博取媒体宠儿的称号,她的手段无人能及。 方娴也因苏仄职位的攀升,她的住所楼层也越升越高。 当初苏仄还是小职员时,她陪他住在小公寓里,日子惬意优闲,无人打扰;他升上副总经理时,将她换到有二十四小时保全的社区别墅,门控采指纹辨别,有人来访要层层通报;总经理就职茶会那日,他让她搬进位于三十六楼的独户豪宅,超过上百坪的空间只有她一个人住,有全天候的秘书任她差遣,住户没有预约访客,一律不见。 她的生活圈越来越小,能联系的朋友越来越少,与她有手帕交情的蓝倩都已经超过一年半没有联络,以往会到某个巷口转角小店喝杯咖啡的习惯,都从生活中逐渐消失。 第二十四章 她从三十六楼鸟瞰整个城市的风光,她在这个茫茫人海中唯一的存在,只剩下她翻译过书籍上的笔名,苏娴。 讽刺一笑,她还给自己冠上「夫」姓了,只图一个永远不能圆的梦。 「他该结婚了。」 程云雁上午来的电话,说她和苏老爷连日最重要的决定,就是要帮苏仄物色最理想的结婚对象。 「你也清楚苏仄这时最需要来自不同苏家的助力,找强而有力的亲家当靠山是最好的办法,你挑几个人选给我,我跟老爷先参考你的名单。」 「为什么让我挑?」 程云雁叹了一口气。 「这是给你机会让你为自己着想一下,以后要跟另一个女人陪在苏仄身边,你不觉得该找个自己顺眼的?」她说的可都是真情真意啊!「找到让你好拿捏的女人也不错,免得让自己受了委屈。」 方娴在这头难以置信的冷笑。苏伯母可真为她着想啊,倒把另一个女人当白痴了吗? 要她替苏仄找未来的老婆?还有没有比这个更残忍的笑话,让她哭不出来也笑不开怀。 「苏仄结婚后,我还不能离开?」她还需要留住一点尊严给自己。 程云雁不免得意的反问,「你离得了苏仄吗?」 大家同为女人,她还不懂方娴?一个女人能这么无怨无悔的跟在男人身边,为的还是什么?她程云雁比谁都清楚。 曾经,众人骂她势利贪财,甘愿跟着一个丧偶的老男人见不得光,也不肯好好的找个适合对象,看上的不就是苏老爷的钱? 有谁知道,她就是爱苏老爷!她就是爱那个曾是她国中老师的苏老爷! 她心里的苦,至今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她给方娴钱,不是真的为了达到目的而银货两讫的交易,那是为了弥补她心里日积月累的空虚,一种任谁都无法填满的空洞,她弥补的,是以前那个受尽委屈的自己。 「你当然要继续待在苏仄身边,你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你,那你们又何必分开?」 「对方怎么办?」 「她?她对苏仄而言只是外在加分的功用,你找个顺眼的、家世好的,台面上给她一点尊重让她不要闹,台面下苏仄这男人还是你的,反正苏仄的心在你身上,你怕什么?」 她怎么忘了程云雁这女人怎会有正常人的羞耻心,要有的话,程云雁就不会当苏老爷的地下情人超过四十多年了。她如果再听下去,她的礼义廉耻都要忘得一干二净了! 程云雁这么执着苏仄的配偶要是名门小姐做什么?因为她知道这有多重要,苏老爷早逝的太太就是出资帮苏老爷完成开公司的梦想,一个名门千金替他打通管道,夫妻俩里应外合,其力断金,当时传为多好的佳话。 她当然也希望替苏仄找到人脉广泛的妻子,懂得交际手腕最好,以后对他的事业能有加乘的效果,所以跟他站在一起的人也要门当户对才行。 【第九章】 即便挂断电话,方娴的脑子里还在回荡着程云雁说的每句话。 她感到伤心吗? 是有那么一点不甘愿,但还没到伤心的地步,因为这件事,她已经做了十年的心理准备。 或许心中仍存在着一种侥幸,以为有一天,苏伯母会改变主意,让她和苏仄结婚;有一天,她突然怀上苏仄的孩子,迫不得已下,苏家只能要她这个媳妇;有一天,苏仄会强势起来,为了她抵抗自己的父母,说非她不娶。 她是传递这种信念让自己一路走下去,还能多坚强走多久,她想都不敢想。十年了,她总要为自己赌赌看,没有人帮得了她,她只能靠自己。 「容家最小的女儿,是苏仄的直系学妹,他们认识,苏仄对她没有太大排斥。」 「是荣华餐饮集团的容家小公主?嗯,不错,我来约看看,有消息再跟你说。」 容薇茹真的是苏仄的学妹,长相甜美可人,在校时就是有名的甜姐儿。苏仄不排斥她也是事实,不过在她对他告白过后,他就对她有个看不到的隔阂。 告白,在他们要毕业的那年。 苏仄的反应令人觉得好笑,就是对这个小学妹很失望。 在大学时,没有一个同学不知道他和方娴是班对,他们的感情好到连师长都祝福,但容薇茹却还跟他告白,让他想把她当朋友继续来往的念头都打消。 苏仄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率,是不会接受容薇茹当妻子的。 方娴做过比这个更卑鄙十倍的事,却没有一次像现在有罪恶感。 但……如果,如果苏仄应下相亲宴,甚至愿意和容薇茹交往,那她又该如何抉择下一步的路往哪走?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有别种可能性? 程云雁很快的就约到容薇茹,容家是巴不得苏家可以立刻上门提亲,谁教苏仄近年被媒体冠上前景最看涨的单身金童,被他看中就等着将来坐上苏氏总裁夫人的宝座。 程云雁很满意方娴的表现,在无意间得知方娴在爱玛仕订做一款手提包,她二话不说替方娴付了那笔款项当作奖励。 苏仄只要中午有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休息,他就会回到方娴的住所与她共进午餐,她也在这时跟他说了相亲的事。 「就算我们没有结婚的打算,你也不必要我跟别人结婚吧?」他好哀怨,对她更是失望。 她仍是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神情,掏掏耳朵继续说:「别说得那么夸张,不过见见面、吃吃饭而已,要谈结婚还得人家愿意呢!」 「我不想跟不认识的人吃饭!」他是不想跟任何女人相亲! 他都有她了,还去相什么啊!相了,他也不能娶人家啊! 他以为这是很震怒般的警告,这招对员工通常很管用的,哪知她当他在闹脾气一样,理都不理。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吧,「这次的钱太难赚了,娴娴,我们把钱还回去,好不好?」 她无情推开蹭过来的男性胸膛,更对那句撒娇时才会出现的「娴娴」置若罔闻,「这是我跟你母亲的协议,你也答应的,别吵了!吃饱饭记得回家。」 协议,又是协议!他该怎么做,才能摆脱那个狗屁不通的协议? 苏仄不只一次跟家里的人表示他要娶方娴的决定,但是没有一个人支持他,就连叶风都赞成他娶别的女人,问尽为什么,他们给他的答案是—— 「你需要一个八面玲珑的女人为你张罗交际应酬的事,这个人还必须与苏家门当互对,熟知上^社会^态的女人才行。」 「难道方娴不行?」 「没人要你跟方娴分开,你们还是能够在一起。苏仄,眼光要放远一点,你爱的女人在台面下悉心保护好,其他的让台面上的女人当你的助力,这对你、对方娴、对整个苏家才是有益处的。」 「好,我就去,到时你就别后悔。」 带有负气成分的话在方娴听来是无比沉重,她在苏仄离开后,终于卸下武装,浑身突然冷寒发抖,双脚支撑不住重量软了,靠着流理台慢慢跪坐下去。 他去了,去相亲了,她亲手推他去的。 这一晚,她独枕难眠,到夜里,她等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苏仄。 第二十五章 「苏仄去相亲?你有没有搞错?你让他去的?」凌焕宸在半夜直冲方娴的住所,为的就是这件事,「你在计划什么?这相亲宴是假的吧?做戏的吧?」 他一直认为方娴是苏仄结婚的不二人选,可是他们现在在搞什么?一个去相亲,一个无动于衷? 「你们分了?」他只能这样想。 只有开着黯淡黄灯的客厅里,方娴的表情默然无神。 她没说,就是没分? 「去把他叫回来!你不是有很多办法吗?」唯一可能就是吵架了,还是大吵一架,苏仄才会气到跑去相亲。 「我没办法。」她抬眼凝视着凌焕宸,对这个认识几乎是生命一半时间的男人,她第二次这么认真的看他,第一次带着恨,因为他带苏仄去赌博,这一次则带着无助,「我跟苏仄,不能结婚。」 「谁说的?」谁敢说这种话,他第一个不放过对方! 「苏家。」方娴也不想瞒他,一字一句清楚的说着,「我跟程云雁说好 的,她付我钱让我照顾苏仄,但不准我们结婚,苏仄要找一个配得上他的女人结婚,这个人不可能是我。」 凌焕宸努力咀嚼她话里的意思。 「所以,你离开苏仄了?」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他的心事是不是已有冒出头的一天? 方娴闪避他追问的眼神,「我还没决定好。」 他皱眉不解,「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的心情,更或许是潜意识中,她早已替自己决定好了,不然她现在怎么还在原地,死守不走? 「只要苏仄还要我的一天,我就不会离开他,就算他结婚,我还是会跟他在一起!」说到激动处,她用大吼表示自己的决心,「没有名分,我也愿意跟着他,让他养在这里当他的情妇!一辈子都不会找他们夫妻的麻烦!」 他一个巴掌掴向方娴,这一掌带有恨铁不成钢的痛,「你怎么把自己看得这么下贱!」 当年他替苏仄想办法帮她家的忙,不为什么,他的出发点跟苏仄一样,就想她好好的、正常的完成学业,他们不会放她一个人孤单受累。 待她接受苏家的善意,事情平缓落幕,他才安下心,却不知道这后面有这么一个不堪入耳的协议在迫使着她,让她傻傻的付出,再用金钱侮辱她,甘愿当苏仄身后见不得光的女人,让苏仄娶一位面面倶到的女人当妻子,她则是背负着人人咒骂的小三恶名。 「你对得起方伯母吗?你这么做,她会多难受?」他想起每当回老家都会去看看方娴的母亲,替方娴尽一些孝道,还保证方娴和苏仄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你让我怎么跟方伯母交代!」 这一掌,她该接,她早该狠狠给自己这一巴掌了。不管当初的出发点多么光明正大,她选择出卖自主权,以求偿债的本质,永远摆脱不了贪婪二字。 面对着凌焕宸,她有诉说不出的悲伤。 「对不起……」她知道自己一直欠他一句抱歉,在很久以前。 他气到听不进细微的歉意。 「我还以为你是转性了,甘愿当苏仄身边的小女人默默为他处理事情,原来不是这么回事!」他对着她旁边的沙发出气。 他不求什么,只要她好,可是她连善待自己都不会! 「你怎么会愿意当他的……他的……」他说不出那两个字,这无疑是狠狠一拳揍向他的胸口,「你太让我失望了。」 如果没有协议,如果没有苏仄,她不会被人困在金丝雀牢笼里,她会有她的成就,她的成就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位同期同学。 看到方娴被打红的脸,凌焕宸陷入遥远的以前。 「你还记不记得刚入学那天的事?那天是我救你的,你知道吗?如果那时你没偷偷离开……」明知不该坦白的,即使说了,也回不到那时候,「我可以保证,你今天不会是苏仄的。」 他丢下缠绕他十多年的心事,说完后,他仿佛卸下重担,想碰触她的脸颊,又垂下手。当时都还太年轻,如今多说也无益。 凌焕宸离开后,她朦眬的梦里,进入一个很长的时光走廊。 大礼堂的讲台,做为新生代表致词的她,是这么青涩腼腆,但举手投足间又有着大气和风范,画面一变,她被拉到漩涡中,黑暗包围着她。 她被一群女生逼到角落,她们骂着、嘶吼着,拉她的头发,扯她的书包,将她新生代表的胸花狠狠踩在地上,她不哭不叫,忍着痛也不愿意助长她们得逞的快感。 然后有个男孩发现了,挺着单薄的胸膛护着她,对叫骂的女孩们恶言相向,却也背上欺陵女生的骂名,大家都说,他连女人都打,算什么男人…… 他是被污陷的,只有她知道,她却没有替他辩解,更在他被那群女生转移注意时,偷偷溜走,只因为她想隐瞒她被人霸凌的事情。 他从此与坏孩子画上等号,全校称王,再也没有人敢招惹他,包括她。 方娴永远欠他一句对不起,也永远无法回报他传递过来的暧昧,从以 前……到现在。 「过程顺利吗?女方是怎样的人?」经过一晚的沉淀,方娴很平静的面对苏仄,她尽心准备一桌的晚餐,全都是苏仄爱吃的菜。 苏仄不是很喜欢这个话题,可不说话,他们俩就只剩无言以对。 「她是在台大的学妹。」 「真的?是谁啊?」她故作吃惊的问着,仿佛介绍容薇茹当相亲对象的人根本不是她。 苏仄看着她的表情一牵一动,他怀疑她有几分知情的可能。 「容薇茹,你还记得吗?我的直属学妹。」苏仄扯着嘴角,略有感叹, 「当年还是我带她去找教室的,时间都已经过这么久啦。」 「喔,我记得,她是很可爱的女生,爽朗又活泼……」 苏仄比她还急着接话,「现在不只可爱,也变漂亮了。」 他似乎还沉醉在昨晚的相亲宴里。 「薇茹还记得我喝咖啡要配蛋糕,她真是贴心的女生,你说对不对?」 这个习惯,不是他跟她学的吗?现在倒成了另一个女人贴心的表现? 「那很好,我印象里,她一直都很替人着想……」 「没错,她是挺善解人意的,应对也很得体,进退有据。」他细数着人家每一分好,不看对座女人一眼,「重要的是,她很尊重在场的各位长辈。」 尊重长辈?这是好媳妇的重要选项之一吧?若换作她,她真是失败极了。 「嗯,苏伯母很满意吧?」 苏仄,你忘记了吗?忘记当初你是怎么拒绝容薇茹?你不是对她这么说过:方娴也是你的学姊,你怎么可以背叛她来纠缠我?她对你多好,你这样回报她!你对她很失望的,不是吗? 苏仄将方娴抱到腿上,脸埋进她的肩窝,贪婪的吸取她的温柔乖顺,「你不会离开的,对吧?」 他突然转变话题,她有些难以适应。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不会丢下我?」 他在想什么?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她第一次抓不到他的心思,在她这么伤心的时候。 第二十六章 「嗯,我不会离开你。」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奉上承诺。 接着他却说:「那好,对象是薇节也好,她贪鲜爱玩,我以后也不会阻止她,她是你学妹,你也好掌握她,我们还是在一起,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方娴再也感觉不到其他,只有深深的绝望笼罩心房。 她判断情势错误了吗?到底哪里算错了? 她一度怀疑,这个男人不是苏仄,不是她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枕边人。 她认识的苏仄不会耍手段的,这一次,她却有被人摆布的错觉。 之后的事情,她已经没有太多力气可以应付了,苏仄将她抱到床上,用狠劲的力道要了她几回。她从闷不吭声到放纵情欲,做到失去自我,换尽各种羞人的姿势,淫浪的叫声随着他的冲撃节节高升。 「不要……」直到深夜,她求饶,身体已经不堪负荷,深浅的爱痕变成伤痕。 他将她翻过身子,再从后面冲入花穴,加速律动,「还没,我还没要够。」 方娴这才深深感觉到,苏仄不是在做爱,他在做无言的抗议。 等他终于释放所有能量,她已经连撑眼的力气都没有。 苏仄顾不得她的疲惫,和她身体紧密相贴,磨蹭着她汗湿的肩背,缠绵的热吻不断,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不管她是不是还能听进去。 「我看中一处新建案的房子,年底前让你搬过去,那里连我母亲都不知道,以后你们也不必再联络,当初的协议就忘了吧,从今以后,有我照顾你,你只需要依靠我就行了。」 苏仄是彻底想切断她们的联系,再也不想程云雁有机会打扰他们两人的平静生活。 那一晚过后,苏仄再也没有来到方娴的住所,她也克制自己不要去找他,不想知道他最近的行踪,更不愿去想他此时跟谁在一起。 纠缠男人,是她向来最嗤之以鼻的事情。 她不去打扰苏仄,但也有人欢天喜地的来报告他的消息。 「他们的进展还真顺利,你有没有看电视?我看是今年最登对的……」 她怎么看得到?苏仄在那天早上离开前就把电视线给拔了,也将网路断线,摆明不让她接收任何资讯。 要是这份霸道,用在扞卫他们的感情上,她如今也不会感觉这么委屈。 听不到方娴有任何回应,程云雁这才发觉自己说得太过,连忙一改语气,「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但想想苏仄,他不也跟你一样不好过?这几天让人去陪你,你别自己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 她意兴阑珊的不想接话,程云雁也不在意,继续说着,「就叫你那位同学吧,你们也很久没联络了不是?好像叫蓝倩是吗?我让人去接她陪你住几天,再过一阵子,苏仄就有时间去找你了,别想太多,听到了吗?」 「听到了。」 「好吧,那就这样了。」 感觉程云雁就要挂上电话,方娴突然涌上急躁感,脱口问出,「你说他们进展到哪里?」 程云雁静默几秒,还是选择不瞒她,「前天已经正式见过双方家庭,薇茹很活泼,大家谈得很愉快,接下来就是谈婚事细节,老爷还说要亲自算算新人的婚期,场地也初步敲定在荣华餐饮旗下的饭店举行,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方娴的思绪已然崩解,再拼凑不出完整的样貌,「不用了,顺利就好。」 方娴以为自己已经麻痹,在听到苏仄的婚事种种,原来她还是会难过,是她太高估自己的抗压性?还是太小看她爱苏仄的程度? 太安静的空间,她需要一点声音转移注意力,打开电视也只能看到杂讯萤幕,让人更心烦。 最后,她选择用音响纡解压力,让里面那首千篇一律的曲子,在寂静中回荡再回荡。 千里的路,若是只能,陪你风雪一程, 握你的手,前尘后路,我都不问, 荒凉人世,聚散离分,谁管情有多真, 茫茫人海,只求拥有,真心一份。 就值得了爱,就值得了等,就算从此你我红尘两分, 我不怨缘分,我只愿你能,记住陪了你天涯的人, 就不枉青春,就不枉此生,哪怕水里火里一场爱恨, 爱不了一生,梦不能成真,也要让痴心随你飞奔。 就值得了爱词/刘思铭曲/刘志宏 隔天早上,方娴打算出门透气,闷在家里也好几天,想着,若是蓝倩要来住,她也得准备一些东西好好招待她。 电梯门一开,一名笑脸迎人又一身专业打扮的豪宅秘书已经就位在那等候方娴。 「阿铃?」 她专属豪宅秘书的名字,她们的交情比一般住户都要来得好。 「方小姐,给您送来信件,您正好要外出吗?」 方娴收过信件,道了声谢,「对啊,去买一些东西,顺便逛逛街。」 她正要走入电梯,阿铃却顺势又带她出来,「秘书们能帮您准备各种需要的东西,您不必亲自跑这一趟,或是您要用餐?中式或西式,我给您送来。」 方娴嗅到不对劲了,她说不上来,只觉得怪。 她试探一问:「我还真有件事要麻烦你。」 阿铃笑着回道:「方小姐不必客气,请说。」 「我房子电视的线路被剪了,网路也断了,能请你帮我找人修理吗?」 「呃……这个……」阿铃的难处全写在脸上,她大概知道是谁剪了线路,但她能修吗?这不是等于跟那人作对? 「好几天了,我订的报纸都没送上来,是不是报社忘记投递了?」 也不是,而是有人刻意吩咐。 阿铃一踯躅,方娴便敏感的联想到,「你不是在替苏先生监控我的行踪吧?什么时候豪宅秘书也有这项服务了?」 阿铃一被方娴识破,再也掩饰不了慌张,「我、这个……是苏先生让我多关心你,没、没别的……」 「阿铃……」阿铃是让她失望了,可苏仄让她见识到了。 苏仄做到这份上,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仅断了她接收讯息的出口,还派人在门口驻守,监视她的举动,是不想让她踏出大楼?还是想要掌控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铃,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现在出门,你会跟苏先生报备吗?」 方娴的冷淡语气,不用多加装饰就能让阿铃惨白小脸。 她明白自己已经不被方娴信任,再难过还是坚定的摇头,「我不会说的,对不起。」 方娴头也不回的离开。如果没有监控这件事发生,她根本没想过要去找苏仄,可是现在,她有十二万分的好奇,想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想什么? 她到苏氏总公司,总经理秘书说他今晚在一0一大楼的餐厅有个约会,还让她订了九十九朵红玫瑰,在上甜点之前要送到他们桌边。 九十九朵玫瑰啊,那是多壮观的画面,这重量应该重得她捧也捧不住吧? 「林秘书,我直接过去找苏总就行,你不必特意报备,省得打扰气氛。」 林秘书恭敬的应下。她很清楚苏总对面前这个女人的重视,听过公司些许决策还经过她的旨意,她当然不敢怀疑她说的每句话。 第二十七章 「需要为您叫车吗?」 「不用麻烦,我自己能过去。」 眺望整个台北城夜景的餐厅,果然金碧辉煌得扎人眼球,而让方娴专注的不是装潢,而是坐在情人雅座的一对情侣身上。她看着苏仄一派轻松的和面前的佳人在用餐,那份闲适,她忘了有多久没有看过了。 最近几年,她和苏仄外表平淡的生活中,内在也真实平淡得很,套一句好听一点的话,那还真是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 可看看此时此刻的苏仄,他仿佛回到学生时期的意气风发,面对眼前的女孩,在谈笑风生之间还散发迷人的风采,整个人都不知年轻几岁,还有成熟男人的气度与风范。 垂下紧绷的肩膀,她感觉放松了许多,也意外自己的心情还颇为平静。或许是看着他好,那她还不满什么?心头那一点点不甘愿就自己吞下去吧。 她必须离开了,在林秘书带着九十九朵玫瑰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她就知道离开的时间到了。 夜色中的霓虹在变,行人匆匆的擦身而过,一个个冷漠且疏离的表情视而不见,寂寥突然涌上心扉,好像过去十年的光阴化作一个大空洞,让她有脚踩不到地的空虚感。 「阿宸,下班了吗?」 凌焕宸好意外这时接到她的电话,他还以为在那一日过后,两人再没有联系的资格,他更不敢出现在她眼前。 他异常小心的对待她,生怕一个不对,两人又陷入尴尬。 「没呢,还在公司忙,阿仄也忙婚……咳,忙很多事,所以我帮他消耗一些。」 「喔,这样啊,辛苦了。」 他听出她声音中的不对劲,「怎么了?你打给我想说什么?」 「的确想跟你说说话,有时间吗?」 有!怎么可能没有?再没有也会因为她变成有,「你说,我在听。」 她平静了心情,慢慢回想起遗失的记忆,还有负罪感,「是想跟你说对不起,当年的事,我其实一直愧疚着,却没对你说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管是偷偷落跑还是没有出声帮他澄清,到后来她当上班长,他也是一直很给她面子,从没提过那一日的事,其实她一直记在心里感谢的。 凌焕宸安静了下来,细想过后也释然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不过我接受你的道歉。」 方娴安下一半的心,继续说:「还有就是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苏仄身边,有你的帮忙,我的计划也才能事半功倍。」 要是没有他,苏仄无法这么顺利融入人群,了解人心,他时时都在提醒苏仄,怎么分辨各样人种,把对方的想法诠释得很成功。 凌焕宸越听越不对劲,她有种在负荆请罪的味道。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这不像你。」而且感觉方娴好像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找人说话。」 见她不愿多说,他也不强迫,反而换个轻松的语气说话,「你不知道我当年怎么愿意跟着苏仄的吧?你想知道吗?」 「哦?不是因为你突然发现自己性向改变吗?」 凌焕宸冏了,「才没有好吗!」 要说他的情史都不知道比这两人丰富几百倍了,现在谈性向会不会太迟了些? 「在小吃店遇上苏仄时,我就发觉那小子有头脑的,跟着他以后不怕没钱赚。」他也才会冒险带苏仄去赌场大展身手一番啊。 小吃店?抢发票的时候? 方娴直想翻白眼,再给他几句消遣的话,可仔细一想…… 「我的出发点或许跟你不同,但我很确定,我们的想法没有不一样。」她不也是相信苏仄可以做到各种要求,才愿意待在他身边助他一臂之力,这跟凌焕宸的说法并无太大不同。 「嗯。」 「我们都是因为苏仄这个人,才愿意一直守候着他吧。」 但现在,她好像没有当初这么坚持了。 或许离开,也算给两人机会改变僵持的现况。 凌焕宸利眸一变,「方娴,先跟我说你在哪?」 他听到背景声是一阵轿车呼啸而过,他确信方娴不在住所内,而是在外面闲晃着。 「让我去接你?」不可否认的,他急切想知道她在哪。 方娴正是在车阵上方,在天桥的走廊上驻足,回想她和苏仄最初的相遇,他为她进赌场,当粗工赚钱,她是怎么被感动而答应他母亲的条件,又是如何心甘情愿为他放弃工作与常人生活,配合他的步调,一步一棋替他谋略,换来他现在的成就与地位。走了这么远的路,她和他也该走到人生的交叉路口。 他们都需要一个改变的机会。 「别担心,我就要到家了,苏仄说等等要过去我那里吃饭,我得赶回去做菜了。」 他满心怀疑,「真的?你真的没事?」 「嗯,没事了。」方娴收起手机放入包包,当她走下天桥的阶梯,顺着茫茫人海的流动,她的身影逐渐隐没在人群中。 就像当年她对苏仄说「苏仄,没事了」,就是她让命运的齿轮再度转动的时候。 【第十章】 方娴不见了。当苏仄意识到这是事实,他再如何对周围的人发飙也没用。 在林秘书送上玫瑰的那一刻,她看到坐在苏仄面前的,是个陌生且年轻的女子,她疑惑了数分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苏总,方小姐还没到?还是离开了?」她不怕顶上冒失的罪名,赌方小姐在苏总心中的重要性。她百分之百相信方小姐对苏总而言是特别到任何人都比不上,才敢大胆提出疑虑,怕苏总漏掉每一个方小姐的讯息,他会气疯。 「方娴出现在总公司?」这怎么可能? 「是的,她还说她自己过来,不必我送。」 该死的!苏仄愤然站起身,四处张望有没有方娴的身影。 没有,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苏仄接到电话,他急得看也不看是谁打来就接起。 「苏仄,你在哪里?」 他现在哪有心情谈公事,他只想到处找人,「一0一,八十五楼,有事吗?」 八十五楼? 「你在吃饭凌焕宸升高三个音阶,语气中透露肃杀之气。 「对,有话快说。」苏仄也没好口气,只差没飙脏话,此时他已经逛遍整个楼层,冷汗直冒。 凌焕宸紧握手机,爆口而出,「你立刻离开跟你共进晚餐的女人,马上回到方娴身边!她要是有什么事,你他妈的我跟你没完!」 苏仄被他的话定住所有动作,「方娴跟你联络了?她有说去哪里吗?」 别的女人已经不是最大问题,现在最要紧的是方娴的行踪,这是他们共有的默契。 「她的口气很怪,还说在等你回去吃饭,可是我想她是骗我的。」 没错,这是她的骗术,骗人的目的是不要有人担心她。 林秘书眼看事情不对劲,立刻帮老板张罗其他事宜,像是送容薇茹回去,还有主动联繁方娴。 苏仄一边听着林秘书的回报,一边对好友说:「林秘书打过她的手机,但被挂断了,你打给她看看,我马上回去找她。」 苏仄进入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准备开往方娴的住所,沿途找人。 第二十八章 方娴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他切断房内所有资讯设备,特别交代豪宅秘书要紧紧看着她,别让她出门,也别送报纸过去,她一开门就要阻止她,为的就是不要她得知所有婚礼的消息。 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他会大声回答对方,他不想让方娴看到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而想逃离他,即使方娴保证过她不会离开,他也无法松懈一点点警戒心。他一点都不想给她离开的机会,才会软禁她、控制她,就算明知她不会喜欢他这么做,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这不都是方娴教的吗?在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要他时时保持高度怀疑,才是保护自身权益的不二法门。 对,他是把他所学的用在方娴身上,那有错吗? 「苏、苏先生……我们会立刻把您支付的费用还给您,因为我们真的无法阻拦方小姐的行动……这是违法的……」 「你们可以在第一时间联系我,却没有做到!把钱还给我,能让我找到她吗?」 苏仄从来没对人如此震怒过,阿铃委屈的红了眼眶。 「若是她有回来,你们再不联络我,看我会不会把你们整个团队一次换掉!」大发雷霆过后,苏仄半分不停歇的出门去找人。 容薇茹得知方娴失踪的消息,惊慌的来到苏仄的办公室。 「学长,你没跟学姊说我们假结婚的计划吗?」 「没有,我没说,是怕她不答应,她看来很喜欢你,不会允许我这么对你的。」 容薇茹娇俏的脸庞有一丝动容。她的学长、学姊真的是互相了解对方,也深爱着对方,任何人都介入不了。 连她这个自愿犠牲的局外人,学姊也不忍心伤害。 「学长,你要是没找到学姊,我也不会放过你!把学姊带回来以前,婚事不要再提起,我家人那里,我自己会去说。」 苏仄目送容薇茹离开,心中也震荡着。听说容薇茹是方娴亲自挑选的对象,这个人的人品、行为、质素,都是她认为最适合当他妻子的人选。 方娴不管做任何事,即使会让她伤心难过,她都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反扑他,还全心全意替他着想,是他太不懂得珍惜她,他懊恼的想一头撞死自己。 思虑清楚后,他相信方娴的离开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做这个决定,肯定是为了他而行。 苏氏企业与荣华餐饮的联姻彻底告吹。 在这之前,两家主角还高调在餐厅约会的事,也经由容薇茹出面承认,当天她与苏仄协议两人的感情基础仍不够稳固,所以婚事无限期停摆,而照片中的玫瑰,是苏仄结束关系前最后绅士的礼貌,为两人短暂的友情画下最好的句点。最后请社会大众给予他们有追求新恋情的空间,她也诚心祝福苏仄早日寻得真爱。 事情就这样落幕了,可苏仄还是一点也没有方娴的消息,连她远在乡下的母亲也震惊得不知所措,她的女儿到底跑去哪了? 「方娴再怎么想离开,也不会弃方伯母不顾,方伯母,如果你有方娴的消息,求你告诉我!」 几天下来不眠不休的找寻,苏仄也累得筋疲力尽,他对方母坦白在台北所有的事情,让方娴不告而别都是他的错,方母心疼女儿而打他出气,他统统一声不吭的承接下来。 凌焕宸也陪同左右,两个男人低声下气,各自觉得有错,有志一同齐跪在方母面前,任她训斥。 「我女儿当初确实是为了家里的贷款,把自己卖给你们苏家,可是这是她愿意的吗?我相信她就算累死,也不会想出卖自己!你们却逼着她做这个决定!」方母气不过,也不叫他们起来,就让他们跪着,跪到她说完。 方母指着苏仄的额头,什么礼节都不顾,「你这小子还说爱她,爱她又不娶她,让她连我这个妈妈都不要了……我看到电视的报导有多气啊,难怪她要离开你。」 方母气到坐回椅子上,「我跟你们说,我不是在替她隐瞒你们,但她真的没有回来,连电话一通都没有给我!」 方母说到哭了,哭得声嘶力竭,「你们要是真心为她想,这次找回她,不要再伤害她,不然,我绝不准苏仄跟她在一起!」 苏仄闻言,高大的身子虚软下来。他不在乎方母的任何处罚,他只有听见,方娴连母亲都没有联系,他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苏仄还是不敢大意,他用方娴教过他的东西,用她的思路,冷静地思索下一步要怎么走。 他与凌焕宸费尽口舌,把方母接回方娴在台北的住所。他想,现在方娴不在,只有口头联系方母,她也肯定不会坦白各种处境,如果方母在他这里,他与她就有了交集,她不可能一辈子不见母亲。 他用方母迫使方娴永远与他分割不开,这是他最不能让外人明白的心思。 「你真的要这么做?」凌焕宸是唯一知道他想法的人,却也为此烦恼着。 「一定要做,要让方娴知道她母亲在我这里,她终究要出来面对。」 看着苏仄,凌焕宸觉得好友在转变了,多了以往没有的气场,一种笃定、势在必行的魄力,虽然运用一些暗招,但不妨碍他坚定的本质。 他认为不无坏处,方娴是得要有一个比她强大的男人才制得住。 「但是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想过,方娴若是不想让你找到,你就算攀过中央山脉也找不到她?」 苏仄无言以对,依照方娴的个性,这种情况很有可能。 「不管,先做再说,我不能再承受没有她一点消息的情况。」 苏仄带着方母召开记者会,记者会上,方母声声呼唤女儿赶紧回来,苏仄则是哽咽忏悔,他不该伤了最爱女人的心,他说翻遍人海,也要找到方娴,他不会再听从苏家任何安排,只愿意娶方娴为妻,唯有方娴才能成为他的妻子,只求她快点出现,别让他担心受怕。 记者会一播出,全国大肆回响,有人为了苏仄的痴心而感动,有人大骂他活该,前阵子还跟容家千金约会,把最爱自己的女人气走,现在才在媒体上苦苦求人回来,真是虚伪。 之后,方娴的资料被人做成档案,放在头条的寻人启事,是从没有过的巨大版面。 原来这个让苏氏总经理苦苦寻找的人,是国外知名文学的专属译者,她的笔名「苏娴」被广为流传,翻译过的书也因为她,再次被人拿出来讨论。 她在文坛上也小有名气,发表的文学书籍都教人眼睛为之一亮,无奈她本人实在低调得夸张,她的公司宏观文化杂志社也将她保护得秘密妥当,让她这个作者成为神秘的代表。 大家这才知道这位方娴小姐,可不是普通人物,她是俗世中尘蒙的一颗明珠,还没有闪闪发光过,就被苏仄这个男人收入羽翼下,不让人窥伺。 他们的大学同学也说,他们好比蝶恋花,几乎形影不离,看到苏仄等于看到方娴,遇上方娴,苏仄一定就在身边。 种种评论让众人对苏仄越来越不能认同,却也因为他不肯放弃的决心而感动不已,相恋数年也不是随便的速食恋爱,被感动的人越多,支持的人也日渐增加。 第二十九章 方娴和室友小璞正在吃泡面,小璞一边看着有关方娴的电视报导,还有方娴大学时的照片,她惊愕得不知该如何言语。 「所、所以我现在要怎样?」 方娴问:「什么怎样?」 「你……你是方娴啊!」小璞指着电视里的苏仄,「他在找你耶,我是不是要报警啊?」 「报什么警啦,我是通缉犯吗?」方娴没好气的回道。 「不是啊,那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回去他身边。」还有别再吃泡面了,那是一个总经理夫人该吃的食物吗? 方娴没停下吃面的动作,淡淡道:「不要。」 小璞不能理解,「为什么?」 苏仄为了找她,花了多少工夫,她小姐说不要就不要? 「你是不爽我来跟你住,所以想赶我走?」方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别忘了我是房东,而且我这个月的房租退给你了,你现在可是寄宿者。」 没错,她回到以前苏仄当兵的台南,住在她自己买下的小公寓里。这里长年租给同是翻译兼好友的小璞居住,连苏仄都不知道她是这栋房子的拥有者。 她打算住在这里,在没有计划之前,她都会和小璞同居。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看苏仄是好男人啊,他也为自己的外遇忏悔过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吧。」她真没想过有一天会替一个外遇男求情,只因为电视上的苏仄太让人同情。 让一个大男人在镜头前哭得哽咽不已,请求民众替他找寻方娴的下落,她这个始作俑者还心无旁骛的吃泡面,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唉……」她该怎么跟小璞解释呢? 当初离开前,她是真心想让苏仄与学妹好好培养感情,她知道若是她在,容薇茹根本敌不过她在苏仄心上的位置,即使苏仄慢慢对容薇茹产生好感,念情的苏仄也不会承认,反而会为了证明自己,越抗拒真心,恶性循环下去,伤害的是所有人。 所以她才做下这个决定,用离开改变三人的命运,让他们好好培养感情。 但她的耐性一向不好,若他们传出不睦的消息,她自会再出现苏仄面前,用自己的方式把苏仄抢回来。 从另一方面来说,她算不上是个好人,也从来没想过要做好人,谁教这十年来,她当苏仄的女人都当习惯了,要她轻易放弃苏仄…… 想想,她还是没办法对自己太狠。 意外的是,情况不如她的预料,苏仄和容薇茹一起出现在镜头前,那像是连续剧般的情节,她思索一下,就能知道他们两人是在玩假招、耍手段,连她都隐瞒其中,还让全国人民充当临时演员,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苏仄可怜。 难道没人看出来吗?苏仄在镜头前哀痛哽咽的面容下,事实上是在挟持她的母亲,迫使她出面,还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 就她来看,全世界只有她最清醒,其他人都被苏仄诈骗感情了! 不过无所谓,她都离开了,就没想过后悔,她和苏仄的交叉路口,从来和旁人没有关系。 「方娴,你好好想想,我不怕你来跟我住一辈子,有人陪,我还开心极了,又不用付房租,可是苏仄需要你,你应该更能了解他的心情,你就快回去他身边吧!一个大男人那个样子,看了真教人难过。」 「嗯。」方娴知道小璞明着是帮苏仄说话,但事实上是为她着想的,「你别担心,我会回去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至少,让她折磨苏仄一阵子才够解气。 今天,是苏仄接任苏氏企业副总裁的日子。 没有方娴的陪伴,没有她的帮助,他靠自己完成人生其中一个里程碑,这份殊荣,却无法与方娴分享…… 苏仄习惯回到方娴的住所,吃方母煮的晚餐,虽然没有同住在一起,可亲情也这样慢慢培养出来。 「苏仄回来了,晚会上,他一定没什么吃,再把汤热一下就开饭吧。」方母对着厨房里的胖妇人说话。 胖妇人是苏仄请来的佣人,平时陪着方母住在大楼里,生活上有人照料也不会太孤单。 和苏仄吃饭其实没有想象中难捱,也没有钱人家的规矩一堆,通常一桌三、五样菜,他就陪着两位老太太一起吃饭。 餐桌上,没人说到就职晚宴上的事宜,也没人是喜庆的表情,仿佛苏氏企业的副总裁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职位,一如平常。 「苏仄,上回我说楼下搬来一位小姐,挺亲切和气的,你等等替我送道菜给她当晚餐,再好好认识一下。」 苏仄一听,喝进去的蛤蜊汤都咳了出来。 「妈,你在说什么?」他的丈母娘要他去认识别的女人?这对她女儿说得过去吗? 苏仄喊方母「妈」,是她搬来几个月后的事。 方娴一直没消没息,警方也一直找不到人,都被当作失踪人口了,方娴还是没出现。 她这个当母亲的已从有泪水哭到没泪水,浓浓的沮丧让她越往坏处去想,她女儿该不是遇上坏事了吧? 苏仄整个人有如槁木死灰,没了精神,生活像是在行尸走肉。 有次还听说他在苏家对着长辈们崩溃大哭,说什么方娴没回来,他也不要继任总裁职位。 「我的一切都是方娴给的,没有她,我的成就,要给谁看!」 程云雁狠狠赏宝贝儿子一巴掌,恨不得把他打醒,「你要是随便放弃,那她曾经做的全都白费了!」 苏仄陷入沙发内,埋头蜷缩,「妈,拜托你,你若是有她的消息,告诉我吧,我快撑不下去了。」 一向自持自制的男人,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脆弱的模样,教她这个当妈的看了是何等心酸。 「我如果有跟她有联络,你会不知道?这几个月是谁在查我帐户的资金流向?每一笔支出,你还不清楚?有哪笔钱是用来援助方娴的,你有查到吗?」 她不说,不是她不知道,而是心寒儿子居然不相信她,还以为是她帮助方娴离开的,教她情何以堪。 谁会相信,她希望方娴平安无事的心情不比任何人少,她甚至懊悔为何执意要苏仄娶他人为妻,明明最适合当苏仄妻子的只有方娴啊! 苏仄心虚的不敢看她。这段时间,他确实谁都不信,就连好友也被他怀疑,因为凌焕宸是最后一个与方娴联系过的人,他们的谈话太关键了。 凌焕宸被怀疑,却也没有对苏仄生气,因为他曾对方娴存有一份微薄禁忌的情分,他对此一直感到歉疚。那晚,两兄弟好好的聊过,化解了他心中那份重担,两人也研究出下一步该怎么寻找方娴。 从那时起,苏仄就开始叫方母为「妈」,心里早已打算,今生不论会不会再遇到方娴,他都会把她母亲当作自己亲人照顾,也私心的认为,方娴已经嫁给他为妻,他现在则是照顾丈母娘,天经地义。 「既然楼下住的是单身小姐,我去也不适合,你让胖姨去吧,或者下次请她来家里陪你说话都好。」就是不要推他出去,他还想为方娴守贞。 「你这样太敏感了,只是去送个菜,又不是要你进门当客人,你送到门口就行,那瓷锅太重,你胖姨拿,我不放心,若是洒在走廊上,更不好处理。」 第三十章 方母与胖姨两人合力把苏仄推了出去。 他一脸沉闷,打算速战速决,下去、按铃、递汤,然后上楼,一气呵成。 结果事情不如他所设想,他按了电铃,却迟迟无人应门,他提着三斤重的汤锅足足在人家门口站有十五分钟之久。 他心想,再一分钟……不,再三十秒,这位小姐再不开门,休怪他把汤带回去喝得精光,补补他耗损的精神。 二七、二八、二九……立刻走人! 这时,门有动静了,苏仄按捺不住,先声夺人,「让客人等在门外不应声,真是有礼貌的好家教啊。」 开门的人赫然有张方娴的脸,笑容可掏的完全不在意苏仄的刁难。 「真是抱歉,我妈没说让你这么早过来,我有些紧张,在整理头发,让你久等了。」 苏仄根本没反应过来,呆楞得像是木头人,连方娴接过他手上的汤也全然没知觉。 方娴倩笑着,「还麻烦你跑这一趟,真不好意思,不过时间也晚了,就不请你进门啰,晚安。」 晚安…… 「什么晚安!你给我开门!」门一关上那刹那,苏仄才回过神,却也来不及阻止方娴。 方娴回来了……回到他身边,还跟他当邻居!他开心得无以复加,又不得其门而入,气恼着大吼,「快开门!我要进去!方娴。」 他的声音响彻云霄,在室内的方娴无动于衷,慢悠悠的把汤放到厨房,再走回门口对着猫眼。 苏仄开始口不择言的乱吼乱叫,「你不开门,我就爬阳台、吊钢索、找锁匠!」 再来一屁股坐地上,「不然我就坐在这里,哪都不去,就等到你开门!」 方娴如他所愿把门打开。 「有你这么威胁的吗?还有没有当副总裁的格调?这么无赖!」当她说出「副总裁」三个字时,脸上难掩骄傲,她知道现在,即使她不在身边,苏仄也能做得很好,心无旁骛的发挥。这样很好,她躲这些时间也值得了。 苏仄立即冲上前,抱住方娴,热泪已然滑落。这一年来,他的男儿泪为了方娴变得很廉价。 「你是故意不让我找到你的,你是故意的!阿宸说的对,你有心不让我找到,我就一辈子找不到,你好狠,真狠。」 方娴倒是坚强多了,任他死命抱着不松手,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我没避着你啊,我一直都在你知道的地方生活,只是没出现在你面前而已,其实我一直都在专注着你的一举一动。」 「胡说,我任何地方都去找过了!」除了出境资料、班机名单,还有用刷卡连线通知外,他和凌焕宸研究着找方娴的办法,就是运用管道去查方娴名下所有不动产,看看她最有可能会去哪个城市生活。 凌焕宸一同看过资料,啧啧两声,「人家说狡兔三窟,你家这只有二、十、二、窟,你就去环游台湾一圈吧,公司我替你看着。」 迅速替好友做好决定,因为他同苏仄一样着急。 方娴分布在全台湾各地的不动产投资,足足把苏仄累得半死。 他从来不知道,方娴对于投资这么有头脑,短短几年,她的身价几乎和他对等,当然这有大部分全靠程云雁的「补助款」支持。 「我就住在台南,你在当兵那时住的公寓。」 苏仄回想一下,「我去找过,是一个女人住在那里,她还……」 小璞还不给他好脸色。 「你说要进来就进来啊?别以为你长得帅,我就会被迷惑,少来!你要硬闯,我就报警!」刚说完,小璞立马扯开喉咙乱叫,「救命啊,闯民宅啊,抢劫啊,偷内衣啊……」 苏仄招架不住,连忙后退,做出投降的样子。 方娴想到当时,她就在门后,紧张得只差两步路就要被抓到了,「小璞说她有用眼神给你打暗号,可惜你慧根太低,看不懂。」 苏仄恨死当下没有直接_进去,「我以为她眼睛抽筋,她又凶成那样,谁敢惹她。」 不过他也没就此放弃,守了好多天,都只看到那个凶女人出入,买食物的分量都是一人份,他才在没证据下,黯然转移阵地。 其实那是她用恶势力逼着小璞凶的,要不然小璞早就打开大门,说声欢迎光临啦! 她更了解苏仄,知道他不会作罢,她就给自己下禁令,也吩咐小璞只准买她自己的食物,她那几日就靠罐头泡面度日子,撑过几天也就轻松了。 「倒是你,怎么可以离开这么久?处罚人也要给个期限啊!」抱着她再不足以慰藉失而复得的心,他低头落下亲吻,脚跟一踢,顺势关上大门。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给你时间,也想……嗯……」 苏仄粘腻的吻往洁白的颈项延伸,方娴推不开他,更被他半推半就的压倒在客厅沙发上。什么话都不再重要了,解释都成了多余,他们眼中只剩彼此,都想将对方燃烧到情欲的悬崖边。 理智被欲望淹没,衣服都是累赘,她拒绝不了面前男人的坚持,配合他的扯动,让衣服一件件离开她身上,最后只剩两副肤色对比的肉体紧紧交缠对方,渴求更多给予。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时间一久,激情直奔到癫狂的尽头,她的身体张扬成最放荡的姿态,迎合他的撞撃,用最包容的温柔承接所有。 苏仄换过一个姿势,毫无保留地把精华射进方娴体内,「我想让你生孩子,生了孩子,你就有牵挂,不会随便离开了。」 他将心机全晾在阳光下,没在怕的。 方娴无力反驳,只是低声骂道:「大沙猪。」 他却不悦的指控,「你连妈都可以弃之不顾,我不相信你!」 还没软化的硬物仍在她体内叫嚣,说到弃之不顾时,硬是狠狠插入柔软深处,像在讨公道似的。 她倒抽一口气,忍着体内的酸意反驳,「谁说我弃母不顾?胖姨不是照顾她好好的。」 「胖姨是我的人。」 「胖姨是我找去跟你面试的人。」她再次强调,「胖姨才是我的人,她一直在替我跟我妈传递讯息,我妈的情绪才会这么稳定,不再担心我。」 苏仄恍然大悟,原本抽动的身体停了下来,「所以只有我不知道?」 她的娇喘不见停,腹部仍是涨满的状态,「我母亲知情也不过这两、三个月的事,你别这么计较,她也是你妈。」 他哪会这么没度量,好歹那也是他妈…… 「等等,你愿意让我跟着你喊妈?那就是……」她愿意承认他的身分?! 「唉,不然你以为我能心无旁骛的离开是凭什么?不就是凭你会好好照顾妈?你确实也做得很好,她很喜欢瑜珈课,那是你特别安排的,我都知道,谢谢你。」 苏仄无言相对,只是抱着她,一辈子、下辈子,都不想放手。 「回想以前到现在,我没说过我爱你,你也从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以后,就不对我讨一句,我还以为你离开,是因为不知道我爱你,好爱你,我的一切就是你。」 方娴捧起他的脸,抹掉那不争气的泪痕,宽慰的道:「苏仄,你是我的男人,我还不够了解你吗?」 他不把情话挂在嘴边,那是因为,他的执着就是爱。 后记 【后记 初七】 大家好,我是初七。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本来在《住狼窝的小羊》完结后,预计要接着写的不是读者手上这本。 不过要写什么不重要,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嘛!谁能保证灵感这种东西,时时存在脑海呢,随时汰旧换新都是有可能的事。 所以不必这么在意,我是很能接受自己这善变性子的。 于是,当这本的男主角活生生闯入眼前时,我理所当然的抛弃原本的计划,开始洋洋洒洒铺陈本书各个细节……咦,你说我跳过重点了? 喔!重点是男主角嘛…… 没错,男主角真的活生生出现了!(亢奋貌) 咳,正经点。 话说,他还是个孩子呢,长得清瘦白净,性子温和善良,与本书叙述的特质也颇像,收集发票的确是他的兴趣,但其他部分就要再深入了解才能知道啦。 他就在一个闲适的午后,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带着腼腆的笑意说明他的来意,然后安静的等在角落一隅。 我默默注视着他,见他不怕生的与邻座的父女说话,开启的话题就是手中的发票,他与那位父亲还有说有笑的聊起来。 男孩离开后,我听到邻座女儿问起父亲,那男生是不是怪怪的? 我心痛了一下,立刻又听到那位父亲这么回应女儿,「他不怪,而是特别 那位父亲的态度坦然,没有夸张的斥责女儿没眼色,或是长篇大论的训示,就是在陈述一件事实那般,而我知道,在那位父亲眼中,那个男孩与其他孩子无异,任何行为都不需刻意放大检视,强调正常抑或不正常。 那瞬间,我的脑海就自动形成书中的第一个场景—— 一个特别的男孩被人恶意捉弄,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女生也跟着跳出来。 就是这么自然而然进行着剧中的情节。 写到一半时,男配角凌同学的戏分也加重了,因为他不时就来骚扰我,比男主角还要烦人! 他一边哭诉自己多冤多怨,强调他的地位一定要与众不同,即使得不到女主角,也要方娴记住他一辈子! 方娴表示:无言以对。 作者表示:好啦,好啦,你想怎样就怎样,别吵就是了。 可能会有读者疑问,既然凌同学当初就暗恋着方娴,为什么没有挑明表白,只有淡淡的暧昧,还让方娴视而不见? 其实很简单,就像一个成绩不太好,行为又偏差的男生,遇到资质优、长相佳、性格坚毅、心思细腻的暗恋对象,对方还是自己的班长,他如果脸皮不够厚,那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尤其人家还不给他面子,暧昧都当没看见,情愫当吃素。 方娴就是不喜欢,就算他长再帅都没用。 客官们,认同吗? 接下来是工商时间,走过、路过的都进来看看喔! 很害羞的奉上脸书网址:.facebook/seven20130114 期待你的光临,来跟初七聊聊天、说说话、打打屁,欢迎喔!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