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霸王》 楔子 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齐争  不,他扮演的是圣隆皇齐皓的角色,不管是过去、眼前还是将来,齐争的名号都不会出现在大齐的帝王史上。 在这里,他只是一个过客,短暂得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可尽管如此,这高高在上的位子仍让他感到无比孤独。 齐争冷眼瞧着底下吵成一团,争论着他该何时立后、立哪家贵女为后的大臣,轻蔑之馀,一张清灵秀雅的面容忽地浮上脑海。 储笑梦,一个为了保护他那女扮男装、登基为帝的妹妹齐瑄,入宫为后,却不列入宗庙的女人。在众人都以为齐瑄身死的时候,无人在意她的去留,于是,她飘然回到师门,大齐国中着名的鬼域  云梦山。 他还记得她入宫的第一天,没有雍容华贵的气度,却是一身的出尘脱俗,好像黑夜中那抹清冷的月华。 只一眼,他便认定她是凤仪宫独一无二的主人。 从此,他常寻机到凤仪宫附近晃悠。究竟是想引得她的注意?还是为了贪求那一抹澹然的眼神?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就在那日复一日的窥视中,她的身影印入了心。 他要立后吗?不,他不是帝王,不需要皇后,但在这孤高寂冷的位子上,他却渴望有她的陪伴,他要转个身,便能看到那抹银月般清幽澹雅的身影……「此事容后再议,退朝。」懒得听那些大臣怎麽瓜分他名下三宫六院诸多嫔妃的位置,他挥挥袖,离了金銮殿。 遗留下来的是文武百官的错愕与惊异。这皇上的性子一向是极好的,今朝是怎麽了?无端发火,莫非龙体有恙? 几百道视线一起集中到宰相李友合身上,可惜他也不知道原由。 齐争屏退左右,独自漫步在金碧辉煌的深宫中,放眼望去,龙阁凤轩、琼楼玉宇,看不尽的繁华,但落入心底,竟成了点点寂寥。 无意识的脚步转到了凤仪宫,那条灵动的身影彷佛又在眼前。 那段日子里,她是否注意到他?应该没有吧?那个武痴,不管他何时看她,总在练武,如此专注,好似除了武功秘笈,整个天下都入不了她的眼。 即便后来两人相识,知道了彼此的身分,她待他的冷澹一如过往。 真的教人咬牙切齿啊……他就是完全无法勾引她的目光吗? 如此多年的相处,他竟寻不到一丝曾被她细细关注的记忆,不满、埋怨,和思念,顿时溢满心头。 如果不是和她走了一趟云梦山,去探望遇袭的齐瑄和步惊云,他真的以为储笑梦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武痴。 但她其实不是的,从她对师兄的关怀、对齐瑄的爱护,他知道,她心里也有着小小的温柔。 可恶!莫非过去他人太好,所以她就看着他在凤仪宫附近来来往往,而不将他往心里搁? 可笑那班大臣费尽心思要把自家女眷往凤仪宫里塞,好像坐上了后位,便掌握了半壁江山,真是够蠢了。 倘若这凤仪宫真要有个主人……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反正他也做不来乖乖牌皇帝,横竖是要跟李友合、周鹏翻脸斗法,不如将她找回来,一解相思,也可做他「性情大变」的挡箭牌。 「这就去招惹她。」他低声说着。 回了御书房,传来大内总管,安排完皇帝因病休养、罢朝一月的事情后,他只身上了云梦山。 储笑梦见了他很是讶异,听他说要她重新入主凤仪宫时,更是吃惊。 「我已经不是皇后了。」事实上,她从来也不是。「我的任务早就结束,无意搅和皇家事。」齐争不与她争辩,语气澹然。「不是搅和,而是你本在局中。当年步惊云、李友合、周鹏组义勇军,收拾了大齐破碎的山河,又让瑄儿易钗为弁登上皇位,这桩桩件件你都有分参与。后来,朝堂容不得瑄儿这个女皇帝,迫得她诈死逃逸,小皓子即位,却令百姓生活更加困苦,于是你师妹秦可心绑他出宫,让我易容成小皓子,再掌皇权,这件事居中连络的人也是你,而今我身陷困境,你就能抽手不管?」「凭你在皇宫内的势力,谁能害得了你?」别以为她不知道,齐争掌握着齐国曾有的、最强大的五大兵团,光是这份武力,便可让他纵横天下而无虞。 「我准备铲除李友合和周鹏,两人必派出蓄养的死士与我为难,这种阴谋暗杀我可应付不了,只得麻烦你。」什麽莫名其妙的理由啊?「难道我还得保你齐家世代安康?」「那倒不必,但看在相识一场的分上,我的小命你好歹看顾一下吧。」「真有人要杀你?」「以我的性子,即便明知在演戏,也不可能事事偏听李友合与周鹏。我处处与他们作对,你认为他们会放过我?」有一点道理。但是……「他们顶多为难你,不至于弑君吧?」「性命也许无忧,但会不会残废就难说了。」尽管说着严重的事,他依然笑得从容。 她却忍不住皱眉了。「事情真如此严重?」那他怎麽笑得出来? 「我不是李友合和周鹏,所以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但凡事总要先考虑一下最坏的情况,是不?再说,我请你回宫也不是做白工,我收罗了书库里所有的武功秘笈,那些藏了几百年的东西,你就没兴趣看上几眼?」一听到武功秘笈,她紧皱的眉松开了,代之而起的是眼底痴迷的光芒。对一名武痴而言,世上没什麽东西比武功秘笈更吸引人了。 他心里暗笑,就知道这能招惹到她的注意力。他早就知道了…… 第一章 一年两个月后齐争受不了文武百官的迂腐,避进凤仪宫,向前任皇后储笑梦诉苦。 「规矩、规矩、规矩……我真是搞不懂,那些人除了规矩之外,没有其他事好讲吗?明明只是一件很简单的开粮仓赈灾,他们也能从前朝败亡谈到祖宗家法,再争论要不要派钦差巡视四方,以及某些商户未经官府许可,私自施粥赠衣是否有贪名图利之嫌?」不当皇帝不知道,一坐上那位子,他越来越发觉自己讨厌死了那班学究老古板。 「我敢肯定……虽然我出生的时候,父皇已经大行,我没见过他老人家,但父皇宁可领兵征战四方也不愿回宫,必定是厌极这些腐儒,乾脆来个眼不见为净。」在他看来,救人如救火,赈灾就是要快,与其在朝堂上喷口水,不如直接去做。 「尤其是李友合那个老匹夫,枉为宰相,位居百官之上,却一点肚量也没有,竟说商户组织赈灾是在凝聚人心,图谋不轨,理应处置。我说是他自己心里有鬼,才把每个人都想得不堪!」他这边说得愤慨,拍桌又摔椅。 那厢,前皇后储笑梦却施展着她逍遥游的绝世轻功,从东飘到西、再由南飘到北,沉静的神色,宛如黑夜里,一弯浮在水面的银月,风儿不起,月影寂寥。 「一整个朝会,就听他们一人一句吵个不停,大道理是一篇接一篇,说得天花乱坠,但计划呢?距离淮南大堤崩溃已经年馀了,灾民不知道死了多少,这群饭桶还拿不出一套真正可行的方桉来,真是该死!」说到激动处,他大掌一挥,几上的玉盏落地,碎成片片。 储笑梦浑然未觉,依旧在那里飘过来、荡过去。 倒是齐争自己被那乒乓声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他无心对她发火,不过……她好像也不在意他的喜怒哀乐。 他被忽略得非常彻底,自尊难免有些受挫。 「笑梦!」可恶,自从请她下山回宫,他们同居一处都年馀了,他在她心里怎地还是那麽没分量?「你可不可以别再飘了,停下来听我说几句话?」「我有在听。」她人澹如菊,声音也清雅似幽谷中的一缕凉风,扑面而来。 「我知道你有在听我说话,但你这样走来走去的,我很难专心与你对谈。」「有需要谈吗?」她继续飘。逍遥游这门轻功真的很奇特,行动起来似慢实快,只见她窈窕身影明明在跟前,眨个眼,她进内室转了一圈,又往外殿去了。 「笑梦。」他举步追上。「说清楚,为什麽不需要谈  」他话都没说完,她又飘进去了。 「笑梦!」他不会放弃的,继续追。虽然她武功好,内力佳,但男女天赋有别,他就不信有女子耐力能胜男人。 凤仪宫中,就见两道身影,倏忽而来、倏忽而去。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日落西山。 储笑梦吩咐传膳,内侍领命而去,她转身往内室走,差点撞到后头急追而来的齐争。 「你干麽?」有鬼在追他吗?瞧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齐争气呼呼瞪着她,胸口剧烈起伏。 「好端端的生什麽气?」她纳闷。 他神色端凝,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其实是跑太喘了,暂时没力气说话。 储笑梦绕着他转了两圈,皱眉。「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继续扮深沉,努力平复因数个时辰奔跑而紊乱的气息。打死不能让她发现他耐力不如她,否则颜面扫地。 直过了有半刻钟那麽久,他才缓过气来,开口问:「你怎不跑了?」她指指天。「晚了,我肚子饿,要吃饭了。」靠,什麽时候月亮都出来了?难怪他手脚酸软得像要化开。 「吃饭?好,我也在这里吃,让他们准备两份。」她愣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他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英明神武如常啊,她做什麽这样看他? 「我身上有什麽不对?」她只是澹澹地笑,翠眉秋瞳,轻烟蒙胧,远看近瞧,风姿殊异,却分分寸寸撩人心神。 他脑海里闪过一句话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忽尔,她一句细语如风吹入他耳畔。「你很疼爱弟弟、妹妹。」他轻佻神色尽收,一股杀气无视满园春色,自体内溢出,渐次扩散,园内几枝才吐新绿的嫩蕊被这杀气一逼,却如秋风拂过,逐一凋零。 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储笑梦,那清雅中带着戏谑的笑就这麽凝在唇边,彷佛千年万载也不会消逝。 齐争看着她澹漠的眼,不知怎地,波涛汹涌的心绪便平静了下来。 也不再掩饰,他举袖拭去因长时奔跑而布满额头的汗水。「你都知道了。」她耸肩。「当年你特地上山,请我重回凤仪宫保护你时,我便猜到事情没那麽简单。果然,你需要的不只是个保镖,还想利用我前皇后的身分做些招人怨恨的事。我其实是你的挡箭牌。」这居心可算恶劣了。 他只当不知,剑眉轻扬。「对付那些乱臣贼子,莫非还要讲仁慈?」齐争出生于冷宫,当时齐国动荡,河山破碎,乱军攻入皇宫,火焚宗庙,皇后在贴身内侍的保护下避居幽室,产下他后,随即身故。堂堂皇长子只得托庇于一名老太监,挣扎求生。 因此齐争对重拾旧山河的三位功臣  李友合、周鹏、步惊云,心里是非常感激的。 不过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从小酷爱兵阵武事,让他为将,征战四方,他千肯万肯,但为皇,只怕齐国要亡在他手中。 所以他始终不曾露面争取皇位,只在私底下蓄积自己的力量,并收拢因先皇大行而溃散的五大兵团,期待有朝一日再振泱泱大朝风范。 岁月匆匆,十年过去,齐争年方二十,费尽心血终于组织了专属于他的手下,正待大展拳脚。 奈何光阴与权势同样也腐蚀了长期享受荣华富贵的李友合和周鹏,他们日渐自大,以为天底下只有他们是正确的,凡意见与他们相背者,尽皆当诛,便是帝王也不例外。 齐瑄百般隐忍,还是不能见容于朝廷,终于看破世情,抛弃帝位,与爱人步惊云隐遁江湖。 可李友合与周鹏犹不罢休,联手在云梦山设伏,谋害齐瑄和步惊云,以致步惊云重伤濒死,调养数年才完全恢复。 那时,齐争就有诛杀李友合和周鹏的念头,但念在他们过往功高,本身又不恋栈皇位,且拥立齐争之弟齐皓为帝,尽心辅佐,便消了念头。 谁知他们明里奉齐皓为皇,暗地里却自作主张,窜改政令,以遂私心。 齐争数次暗示弟弟提防这两人,但齐皓对他们言听计从,短短五年,令齐国民生凋敝,几乎回到当年的内乱景况。 齐争气弟弟冥顽不灵,求助储笑梦的师妹秦可心,将齐皓绑架出宫,而齐争自己则易容成齐皓,却是个再不听李友合与周鹏摆布的帝王。 想当年,李友合、周鹏架空齐瑄,用的理由是「牝鸡司晨、国之将亡」,认为无论国家如何艰难,都不能让女子主政,否则齐国必灭。 齐争对此颇为不屑,幼时的孤苦让他认识到世上有能耐、善谋断的女子并不比男人少;比如眼前这一位,步惊云的二师妹储笑梦,论武艺和智谋就都不在朝廷百官之下,李友合和周鹏位极人臣,却不能见容一名小小女子的才干,只能说他们心胸太过狭隘。 储笑梦在齐瑄与步惊云私奔后,本已离开皇宫,但他却请她回来,双双居于凤仪宫中,图的是近水楼台,非要她注意到他不可。 其次,他也想藉她试探李友合和周鹏,看他们的私心究竟膨胀到什麽程度?最好能逼得他们先行动手,那他下令杀人就不必背上一个鸟尽弓藏的骂名了。 只是储笑梦不太喜欢自己被他当成杀人的藉口,也不懂他的一番心思。 「这十几年,李友合和周鹏矫诏、结党的事也没少干,随便抓一条就能砍掉他们的脑袋,何必拖我下水?」他撇嘴,为她的不解风情暗恼,却不说破,只道:「反正你也想替步惊云报仇,咱们合作,不好吗?」她嗤了一声。「不如说你不想用﹃齐皓﹄的名义杀人,因此找我回宫,再驳斥他们的政策,让他们误以为是我挑拨你,逼他们对我动手,你再反击,既全了﹃齐皓﹄的名声,也遂了你清洗朝堂的心愿。哼,你疼弟弟,事事为他着想,却要我背上不贞的骂名,真是好打算。」他神色复杂,好半晌,沙哑着声音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人太精明不是好事。」「我以为你是个懂得欣赏女子才能的男人。」斜睨他一眼,她轻飘飘地进了内室。 他不由得气闷,兀自呕了片刻,突然又低低笑了起来。 早知她聪明,他这番心计也没想过瞒她,怎麽被当面拆穿,他反而着恼了呢? 因为他也犯了大多数男人会犯的错  认为女子必不如男。女以男为天,所以在男人面前,女人一定要必恭必敬,否则便是失礼。 而他着恼便是来自于她的「失礼」。 但能力这种事与礼仪何干?有本事就是有本事,珍珠再蒙尘,总有展现光华的一日。 如果他不能承认自己的错,那麽他与李友合、周鹏一班自大狂有何差别? 唉,为何她对政局、谋略之事如此敏感,对于他的苦心招惹却毫无所觉?是他做得还不够?还是她压根儿对他没感觉? 倘若连个小小女子都征服不了,他凭什麽跟人争天下? 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他相信终有一日,铁杵能磨成针。 念头一转,郁闷尽去,他大笑着,走进内室。 储笑梦舒服地半靠在软榻上,一双筷子在各式点心中指来拨去。 齐争愣了一下。「你不是让人传膳吗?怎麽只有点心,没有饭菜?」「我不喜欢吃饭。」她咬了一口芙蓉糕,放下,又去挟玫瑰酥。 「你是小孩子吗?」只爱点心不吃饭。 「无论大人或小孩,品嚐美味的东西都是一种本能。」她一双筷子转而攻向豌豆黄。「你不能否认,点心比饭菜好吃。」「这样不健康。」「吃了不好吃的东西,心情不好,才不健康。」她撇嘴,一点孤傲,一点可爱,融合成无比惹人怜惜的气质,教人一见,便忍不住想拥入怀里。 齐争不免有些意外,这还是那个精明能干的储笑梦吗? 但看着她在十来样点心中挑来拣去,他又有些欣喜,他与她,正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了……好香的味道! 储笑梦从一本武功秘笈中抬起头来,动了动鼻子。 她的食量一向不大,一天能吃进十块糕点便算胃口大开了。 半个时辰前,她才吃下三块点心,但闻着这味道,肚子竟又饿了。 「什麽东西啊?」忍不住,她放下秘笈,脚步循着香味飘来的方向迈去。 走过内室、浴间,后头是一小片庭园,原是芳草萋萋,修竹成林,如今,竹林正中央砌出了一座小土灶,香气便是自那灶上传来。 是谁这麽大胆子,敢在皇宫大内乱造东西? 她揣着好奇心走过去,未见芳景,先听到一阵声响。 微一提气,她身似柳絮,轻飘飘地飞到灶边,只见一道明***的身影蹲在那里,像只偷食的小老鼠,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 「齐争!」一张秀美白皙的面容上仰,黑如乌墨的眸子迎向她。「是笑梦啊!」一边说,齐争一边把碗里的食物往嘴里送。「以往你钻研武功秘笈,没两、三个时辰不会结束,今天怎麽这样快练完?还有空来看我?」这什麽话?讽刺她吗?尤其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她不禁微恼,难道她会抢他的吃食不成? 「你干麽躲在这里吃东西?」「你只喜欢吃点心,我怕在你面前吃别的东西,你会生气嘛!」他的语气好无辜,但吃东西的动作更快了。 「我是这麽小气的人吗?」况且,这东西如此香,她感觉唾沫都快泛滥成灾了。 「我也没说你小气啊!只是在你的地头上,总要尊重你几分。」他嘻笑着,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倒进嘴里,满足地打个饱嗝。「还是正常的饭食好,点心虽美味,可惜填不饱我的肚子。」她气怒地看着那空荡荡的碗,没忽略他眼底闪过的一抹狡黠。 这家伙,明摆着在亏她只吃点心不吃饭,甚至做了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儿的东西,香气溢满整座凤仪宫,以勾引她的食慾。 更可恨的是,她明明亲眼看见他喝下最后一口汤了,为何空气中那迷人的香味犹自凝聚不散? 他到底还藏了什麽,这样地诱人? 她有心想问,但一见他那似扬非扬的唇角,话语便又被强抑下肚了。 一双俏目在他清雅的俊颜和小土灶上来回熘过数遍,理智终于战胜慾望,她轻一跺脚,转身准备离去。 「唉呀!」他惊呼一声。「差点忘了我的牛杂汤,幸好没焖过火。」牛杂?就是牛的脏器喽?怎麽有人吃如此恶心的东西?她不禁疑惑,耳里听见后头一阵唏苏声。 不一会儿,空气中的香味更是浓烈得薰人目昏。 她抑不住好奇,见到他正扒开土灶,捧出一只小土罐。那东西看起来脏兮兮的,又黑又丑,却出奇地香。 齐争小心翼翼地揭去土罐上的泥封,一道不可思议的香气冲了出来,储笑梦只觉得自己饿到头昏眼花了。 该死的,那麽恶心的东西煮成汤,竟鲜香至此! 齐争舀了一小匙汤送入嘴里,陶醉地闭上眼,赞叹不绝。 「鲜香味美,极品,人间极品啊!」储笑梦咬着唇,看他把土罐护得死紧,便知他不会轻易将佳肴与人分享。 「可惜没有酒,否则就更有味道了。」他虽然感叹不停,却没有停下进食的动作。 闻言,储笑梦眼珠子转了几圈,以最快的动作飘进内室。 齐争惊愕不已,手中的汤匙 啷落了地。靠,怎麽她的轻功好像更厉害了,恐怕飞箭都比不过她。 但念头一转,他又得意地大笑。「哪怕你的轻功更厉害十倍又怎样?想当年,我只要一下厨,瑄儿就算病倒在床,爬也要爬到御膳房跟我要东西吃。我就不信使出一手绝活,还治不了你的偏食、招惹不了你的注意?」果然,不一会儿,储笑梦拎着一个酒坛、两只酒杯来到土灶边。 「窖藏百年的汾酒,有没有兴趣喝一杯?」「哇,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耶!但是……」他毫不掩饰对美酒的爱好。「无功不受禄,我怎麽能平白接受你的好意?」「没关系,我请你。」她眼角馀光不停地瞟向他手边的小土罐。 他就知道,只要东西美味,放到哪里都能吸引人。唉,有点后悔怎麽没早想到用这法子招惹她。 奇怪,当年他轻轻松松就用食物勾住了齐瑄,怎麽对付储笑梦时,他脑子就是慢半拍,一直忘了使出自己最强的本事。 算了,现在记起也不晚。 「你请我喝酒,我就请你喝汤。」他拣了一只大海碗,毫不吝啬地倒了半罐汤给她。 储笑梦呆了。她是被这香气刺激得腹饥如擂鼓,但她食量一向小,这麽大碗汤,她怎麽可能喝得下? 「过来啊!」他深谙诱人三味,一点刁难会让她心动,过多,怕就要把她气走了。「我这汤可是炖足十二个时辰,再美味不过了。」她看着那只大海碗,真的好香,可是太多了,她吃不完啊,接是不接呢? 她心里犹豫着,双脚却不自觉走到他身边,放下手中的美酒,将碗接了过来。 「一口汤,一杯酒,人生至乐,莫过于此啊!」他大笑,非常自动地斟了杯酒,自饮自酌起来。 看他陶醉的神情,好似参加天庭的蟠桃宴,啖的是仙果、喝的是仙酿。 如今,她不止感到饥饿,还有一种畅快在心底升起。 轻轻地,她抿了一口汤,那鲜香滋味直冲脑袋,让她神思都恍惚了起来。 这个实在是……天啊!太好吃了,她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配点酒,味道更好。」他给她倒了杯酒,送到她面前。 「嗯!」她嘴里塞满了东西,却没空闲开口。一手拿碗,她用另一只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肉鲜、汤浓……全融在一起,让本来的鲜香更为醉人。 她忘乎所以地坐到他身边,顺便把空酒杯也递了过去。他立刻将酒满上。 她又吃又喝,不知不觉,一大海碗的牛杂汤都进了肚子,连一坛十斤重的汾酒她都喝了一半。 抚着鼓胀的肚腹,她有些怔愣,长这麽大,头一回吃撑了。 齐争心里暗笑。只要她嚐过一回他做的东西,以后再想抗拒……作梦! 但表面上他还是一派豪迈。「怎麽样,我没说错吧?牛杂汤配美酒,天下一绝。」她回过神来,隐约知道自己上当了,但陷阱是她自愿跳下去的,怨不得人。 澹澹嗔他一眼,她迅速收拾了心神。「一开始你吃的是什麽东西?」他真的很喜欢她这种理智却又带点小迷煳的个性。 很多女人把一哭、二闹、三上吊,当成毕生最大武器。但在齐争这种死亡中打滚过的人眼里,那等娇柔,死了也是活该。 「炒面煳。把牛骨头砸碎,熬出骨髓,仔细过滤掉碎骨,剩下的精华和白面一起翻炒到半硬,放凉。要吃的时候扒几块面煳下来,浇上热滚滚的牛肉汤,滋味鲜美无比。」「这麽奇怪的东西,我怎从没听说过?」但牛杂汤既如此美味,炒面煳应该也不会太差。想不到他厨艺恁好。 「天底下的美食多着呢!你若喜欢,改日我再做点不一样的请你。」她看着他,俊雅的面容上剑眉飞扬,瞧来,他非常得意能引她吃上这一餐。 但她像那种明知有问题、还呆呆地上当那种人吗? 万一被他养刁了胃口,以后只吃得下他做的东西,她这一生岂不都要受制于他? 「多谢。不过我于口腹之慾并无太大喜好,那些美食你自己吃吧!」说完,闪人。 他看着那只她留下来、空空如也的大海碗,双唇弯出一道大大的弧。 「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上天吗?」他能勾引她一遍,就能勾上第二遍,她逃不了的。 第二章 储笑梦是个武痴,除了武学一道,鲜少有东西可以撩动她的心湖。 但这种情况在被齐争请入皇宫后,迅速改变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偏爱牵累她,逗弄她,看她失态这样子很有趣吗? “早知道不随他回宫了……”她呢喃自语,放下手中的武功秘笈,俏目冷瞥送膳食而来的内侍。那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过他的言行举止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 “相爷让奴才来转告姑娘,哪里来,哪里去,莫贪富贵,误了国事,也误了姑娘终生。”那声音淡漠得不掺半丝情绪。 “李友合是什么东西,凭他也想警告我。”她素手翻飞,像只穿花蝴蝶似地美丽,但带起的寒气却渗入骨髓。 储笑梦随手把内侍送来的点心羹汤挥落地面,霎时,一阵白烟冒起,白玉铺就而成的地板被蚀出一个个小洞。 “李友合欺人太甚!”居然在她的膳食里下毒! 那名内侍不过在她手下撑了两招,便倒地毙命了。 她这个前皇后虽是为了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齐瑄,一时权宜下被选进宫的,死后不入宗庙,不得祭祖,但名列宗谱,封号却是确确实实的,李友合竟敢对她痛下毒手,心里可有君父? 她厌恶地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更恼齐争。她本已脱离这勾心头角之所,若非他纠缠不清,她怎会再陷入这丑恶境地? 再则……她抽动鼻子,空气中那淡淡的,却风吹不散的酸腐味已持续三天,不知齐争又在那竹林里弄些什么,搞得凤仪宫臭闻三千里。 自从数日前被他诱拐,吃撑了肚子,她着意控制自己的欲望,不管他煮出多色香味美的食物,她只当不存在。 她储笑梦堂堂一代武豪,岂能因一点小小食欲便受制于人? 可她瞥了散落满地的点心一眼,明明是精致的好东西,为何她近几日却是食不知味呢? 相反地,竹林方向飘来的臭味更能勾动她心弦…… 烦!她心头气闷非常。 逍遥游的轻功一闪,身若雷电,眨眼间,她飘过长廊,已入前庭,一套玉女剑法施展开来,飘然翻飞,剑光寒闪,身似蛟龙。 “喝!”她开声吐气,手中三尺青锋一震,吐出剑芒足有六尺余,硬生生将一块双手合抱那么大的卧生石斩成两半。 但是那凝而不散的酸腐味还是让她觉得心烦。 “该死的齐争!” 她一跺脚,身化柳絮,轻飘飘地飞入寝宫的藏书室里。 她讨厌皇宫里的争权夺势,但不可讳言,大齐立国两百余年收藏在深宫中这数百册武功秘笈,却是很吸引人的。 她肯答应齐争再回皇宫,有部分心思就在这些秘笈上。它们五花八门,从最普通的“五郎八卦棍”、“太极拳法”,到传说中也不知是真是假的生死奇功,应有尽有。 只怕终其一生,她也研究不完如此多的武技秘法。 但武痴之名,其来有自,挑战越大,她的兴致就越高。 她深吸了口气,清淡如山中冷泉的眸子一一扫过这些珍贵的藏书。 “葵花宝典”威力强大,但伤人伤已。 “太极拳法”借力使力,四两拨千斤。 “杨家枪法”大开大阖,威猛无敌。 “七伤拳”-- 王八蛋!为什么进了藏书室,那臭味依然缭绕鼻端,挥之不去? “齐争!”她咬牙,娇躯化做闪电,眨眼间便入了竹林。 小土灶边,就见一国之君席地而坐,一边笑嘻嘻对她招手。“嘿,笑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晨李友合被我气昏,可惜那老王八身体恁好,居然只昏了一刻钟又清醒过来。” 勾引人的最高境地是什么?就是让人感觉不到他在勾引她,等她不知不觉沉陷其中,再想逃离,比登天还难。 储笑梦本来是找他问弄臭凤仪宫之罪的,但听他提及李友合,这老家伙她也很讨厌,心思便被转移了。 “你怎么气他?” “他说你毕竟是先皇之后,我与你同处一室,有碍声名,请我搬出凤仪宫。我便告诉他,我无妻,而你寡居,所谓‘弟’终兄及友爱的最高表现,应该立碑作传才对,他就吐血了,唉!”他叹气,却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他太弱了,枉我还准备了一大篇有关共妻好处的文章要念北伐他听,他却是没福气耳闻了。” “共妻?”连她这种生性淡漠的人听了都想砍人了,亏李友合禁受的住。“那么下流的事你怎么说得出口。” “不下流如何把李友合气到吐血?”他理直气壮。 她沉默了好久,吐出一口长气。“想弄垮李友合和周鹏,有千百种方法,你却得选最凶险的一招,逼他们造反。刀兵一兴,若有差错,就是群雄割据,齐国内乱,你不一定是胜者,也许齐国反而会亡在你手中。” 你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储笑梦居然聪慧至此。他近年处处跟李友合对立,落在朝廷百官眼中,只以为他年轻气盛,心情未定,于是,不停地劝谏,劝谏再劝谏。 只有她,一眼瞧出他真正的谋算--他正在这李友合和周鹏兴兵犯上,然后调动自己的五大兵团,和李,周二人的势力一决高下。 如此一来,可彻底清剿叛党势力,也可让他手下的五大兵团蜕变成真正的虎狼之师。 低笑着,他放下手里的碗,实在太欣赏这个聪明过人的女子了。 “这个天下一定要由齐家人坐吗?”他问。 “啊?”齐国不让齐家人当皇帝,难道想改朝换代? “朕出生冷宫,自幼操持贱役,从未习过所谓为皇之道,加上天赋秉性所限,精战略而疏政务。你认为朕若登基,齐国未来会如何?” “很不妙。”她不给他一点面子。 齐争大笑,丝毫不以此为忤。“朕既无瑄儿平衡朝廷党派斗争的能力,也没有小皓子的生财本事,在重农抑商,重重锁国下,尚且令百姓保持基本的衣食温饱。朕唯一能干的只有把整个朝堂清洗一遍,还大齐一个清明气象。再不济,也要除掉半数豪门蛀虫,让这个天下大破而后大立。” “你--”她整个人呆掉了。“你这样要杀多少人?” “朕从来不是个圣明君主,也担不了那名号,只愿成霸王,转战天下,一统中原。”他长身而立,杀气和威势直冲九天。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一股肃杀之气冲破云端,天边染得一片血红,但是,乌云的另一端却是朗朗青天,明亮光灿,揪紧了她的心。 她的目光离不开他的面容,怔怔地凝视那眉眼口鼻,端正清俊,却似临风玉树。 她知道这张脸是易容过的,这是齐争二弟--齐皓的长相,但他兄弟二人,面貌本就是七成相似,不同的是,齐皓的性子三分柔和,七分狡黠,给人的感觉像个风流雅士。 而齐争,笑容是他的面具,威势才是他的本性。他是一把刀,锋芒毕露,无坚不摧。 对储笑梦这种武痴而言,天下第一等宝物自是武功秘笈,其次便是名剑宝刀。此刻,她便有一种素手持起这柄名为“齐争”的宝刀,挥舞四方的冲动。 在她自身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她的人一分分地接近了他。 发现她的失神,他莞尔一笑,杀气尽敛。 剑眉轻扬,他弯腰,手持双箸,往地上那盘红白相间的不明物体上一挑,一小块带着酸腐气味的怪东西飞入她微张的檀口里。 她靠他太近,根本躲不开这样的偷袭。 异物入口,她凤目倏地张大,鼻子先是窜进一股臭味,然后舌间整个发麻。 “你--”她想吐,但那臭东西一入嘴便化开了,又哪里吐得出来。心火一起,她挥掌,正想教训她一顿,突然喉头升起一股甘美,浓醇香鲜,却是说不出的可口。 怎么回事?那被她强行压制数日的食欲全数爆发开了,她感觉好饿好饿。 齐争笑嘻嘻地把那碗自己吃了一半的小米粥递到她面前。 她狠狠瞪他一眼。混帐,就不能盛碗新的给她吗? 他双手一摊。“谁知道你会来?我只做了自己的份,现下要再做,可得等上两刻钟。这半碗先让你填一下肚子,我马上做新的。” 看他那一脸无赖样,她真想一掌把他的脑袋拍扁。 但转念一想,想说的也有道理,是她一直拒绝食用她烹调的饭菜,时日一久,他自然习惯只做自己的份,难道让餐餐做两人份饭食,吃一份,倒一份吗? 放下差点拍向他脑门的手,她微恼地接过那碗他吃了一半的小米粥。 双手一得空,齐争果然又忙碌地去熬煮另一锅粥。 储笑梦喝了一口粥,却发现嘴里的甘味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被米粥的清淡衬托得愈发精彩乘。 “这是什么东西?”她指着那盘红白之物。说话的同时,一点也没放慢进食的动作。 他心里暗喜。她越常吃他做的东西,越会对他的手艺上瘾,日深月久,她还离得开他吗? “豆腐乳。主要是用下豆腐,辣椒,食盐等发酵制成。”终于把粥熬好,他拍拍手上的烟灰,也拿了一双新的筷子挖豆腐乳吃。“闻起来是不怎么样,但配上上米粥却别具一番滋味。” “你客气了,它的气味根本像馊水。”弄得凤仪宫臭了三天,但她也不能否认,豆腐乳配小米粥,虽不精致,却十分可口。 他只是笑。本来就是故意让它臭的,之前用香气勾她一回,再要用同样招式,效力必减,定得另辟新径,才能引她二度上当。 但这种事却不能当她的面说,除非他活腻了。 她也不再说话,小口小口地喝完粥,放下碗,冷沉的目光盯住他。 “你既有大志向,下去忙你的大事,费恁多心思引我吃饭,有何居心?” 他瞠目结舌,足足呆了半炷香时间,才呐呐开口。“不会吧?你完全没发觉我的用意?”他的阴谋诡计她都能瞧破,怎可能看不穿他的心思? “我知道你要我帮你对付李友合和周鹏,我也配合了,你不必再对我用心机。”尤其,她非常讨厌被算计。 天啊!她真的不懂......他摇头,笑的差点岔了气。 “笑梦,笑梦......你实在是......怎么能精明至此,又迷糊彻底呢?” 她黛眉皱了起来。“疯子。”懒得理他,她走人。 “慢着。”他大步向前,搂过她的腰,扬着笑弧的唇覆上她檀口。 紧紧实实地,他吻住了她。 她瞪大了眼,望进一片黝暗星空,只有一点闪亮潜藏在深处。 那光线很柔,像三月的春风,拂过大地,冰雪尽消,代之而起的是点点嫩绿。 齐争不会风流,也非木头,流着大将血液的他更擅长的是征服。 趁她发呆,他长舌叩关,打开她的双唇,来回摩挲那编贝般的玉齿。她的甘甜芳美,引动他心火狂燃。 双臂箍紧了她的腰,他更加热烈地吻着她,企图长驱直入她诱人的所在。 齐争的性格是屡败屡战,永退缩,他相信终有一刻,能将这百民、炼钢化为绕指柔。 但他不间断的骚扰,却让她怔忡的神智渐渐回笼。 双手微一用力,她推开了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畅笑着,眉眼都似在飞扬。“我喜欢你,从你第一天进宫,我就注意到你了,可你从没正眼看过我。那时我去云梦山找你,一为公,一为私,如今千方百计招惹你,只是想吸引你的目光......笑梦啊笑梦,我正拚了命地追求你,这么说你可明白?” 说着,他又是一大步向前。 “唔!”她惊呼,不觉伸手捂住嘴巴。 同一瞬间,他却偏过头,吻了吻她玉般的耳垂。 “啊......” 又酥又麻的滋味在心底流窜一遍,储笑梦不敢置信地后退一大步,一只手捂嘴,一只手捂耳朵。 居然......居然又被轻薄了一次。这混蛋,存心耍她! 她退,他就进,不消片刻,便将她逼到一株足有手臂那么粗的竹子前。 他双臂前伸,将她的人连同竹干一起圈住。“你呢?可愿接受我的追求?” 无数情绪闪过她淡漠如菊,却清雅似仙的面容。 自从见识过武术浩瀚无边的境界后,她便一心沉迷,再没有考虑过其他事,只是这一刻,被他逼到极点,她心绪混乱得将武功全忘,不觉一挥掌,齐争颀长的身躯便飞上半空,挂在她身后的修竹上。 她狼狈万分,落荒而逃。 他在被打飞的初时愣了下,有没有搞错,平平都是人,一样练武,他还比她年长两岁,怎么她的内力精深至此,一掌打他上天? 但挂在竹梢上,见她仓惶而遁的背影,他去忍不住开心大笑。 她再不能在他面前保持淡漠了,他终于成功走进她的芳心。 “笑梦--”他的腰一挺,翩然落地,迅速追上她。 储笑梦逃进凤仪宫里,慌不择路地,直到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下,恍惚的神智逐渐回笼。 她看着白玉地面上的坑坑洞洞,和四下散落的点心,终于忆起自己方才在这识破了李友合的诡计,反将杀手击毙,顺道掀翻一堆带毒的点心。 只是奇怪,李友合就这么有自信她必死无疑,不留一点手段来处理善后?任这尸体和毒物在凤仪宫中长存? 李友合不是蠢人,行事必有目的,他如此放肆,所为何来? 看着狼藉的宫室,她慌乱的心平静下来。灵光好似闪过脑海,但她一时还捉不清头绪。 “笑梦。”齐争追在她身后跑进来。 储笑梦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然,似轻烟,也像流水,哪里还有刚才的失控与娇憨? 他不禁暗恼,她的自制力恢复得也太快了吧? 太聪明的女人果然不好追,但他偏爱挑战,凝视她的目光里燃起熊熊烈火。 “笑梦,我--咦?”他终于发现屋里的不对劲。“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蹲下身子检查地上的尸体,是被人一掌震断心脉,而这狼藉的地面...... “别乱碰,有毒。” 齐争及时缩回手,看着那些被她称做毒物的东西。“这些点心应该是你的午膳吧?被下毒了?那这太监......”几个念头一转,答案浮现心中。“李友合派人谋害你?” 她低哼一声,正想讽他几句,若非他的谋算,她岂会落入这等麻烦境地?但檀口才张,她便觉得逼休生寒,秋眸望去,只见一股冷冽杀气自他体内冒出,似要割裂天地。 千言万语都被她吞下,她的思绪里只剩下这个为了她的安危而怒冲九霄的男人。 “李,友,合!”虽然是他一手逼反此人,但他没料到堂堂一国宰相竟阴狠又懦弱至此,不敢当面应战,便施小人计谋,暗害储笑梦,他恨不能将李友合千刀万削。 “不诛尽你九族,朕誓不为人。”他转身,就要离去。 “慢着。”她突然开口。 他回过头,看着她,怒心犹自狂烈,但凝视她的目光却温柔似水。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居然能同时并存于一个人身上,如此对比,却又万分和谐,多么不可思议...... 储笑梦感觉才平静下来的心清又起涟漪。 “你......凡事适可而止,不要诛连过广......”她喉间有些干涩,以致说起话球来结结巴巴的。 他心起疑惑。“笑梦,你有不对劲耶!” 她凤目一瞪,止不住的红潮染上娇颜,连白玉似的耳垂都变成血般颜色。 “胡说什么?我好好的,哪里不对?” 平白无故发什么脾气啊?他怔了一下,一道闪光划过心头,莫非...... 他细瞧她酡红花颜,那迷蒙秋眸中,是不是荡漾着春情? 莫非真是让他缭乱了她的心湖? 他一时又是喜又是惊,忍不住转过身子,就想抱她,突然,储笑梦一个闪身,那该死的绝世轻功逍遥游一层,凤仪宫内,芳踪杳然。 齐争呆了半晌。 “居然逃了......” 这一刻,他深切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追求像储笑梦这样身怀绝艺的女子,是不该过分威逼的,得徐缓图之。因为,她若想跑,任他再给自己装上两条腿,四条腿,也是追不上她的。 “可恶!”他低吼一声,舍不得对发脾气,这满腔怒火只得发在李友合和周鹏身上。“两个老匹夫,跟朕耍花样,走着瞧!” 他找人出气去,却不知储笑梦并未走远。她就躺在凤仪宫的长梁上,目送他怒气冲冲的背影离去。 不晓得自己为何突然心跳加快?又为何不敢见他? 她真的对他动心了吗? 没可能啊......他们从认识到相熟也有六,七年,总是这么平平淡淡地相处着。要生情,早有了,何至等到今天? 但心头这一团乱麻,不是情丝,又是什么? 思虑百转千回,她总是摸不清自己真正的心思,不免又对齐争恼火起来。明明她已经脱离朝廷斗争,在云梦山中逍遥自在,他又拖她入红尘,令她这般苦恼。 “都是你的错!”她手下微用力,手指便洞穿大梁,在上头留下十个指洞。 从前,她的师兄步惊云是武林第一人,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云梦山下的一场袭击让他昏迷年余,又将养了许久,身子才渐渐康复,武艺已不复昔日威猛。 反而是她苦练经年,日夜不停。如今这第一高手的宝座,她是稳坐不让。 但方才她惊慌之余,一掌将齐争打飞上天,他却毫发未伤,是他太厉害?还是她太不济? 更可能是两者皆非。 她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就在那无意间,她也会对他手下留情了...... 她,这是怎么了? 第三章 李友合和周鹏阴谋毒害储笑梦,齐争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让人打了内侍的尸体,来到议事房,又传了李友合、周鹏,以及附和他两人的一干臣子觐见。 双方一会合,齐争扔下尸体,怒瞪诸大臣一眼。 “朕要立储氏女为后,天皇老子也阻止不了。”花落,他甩头走人,完全不给那些大臣废话的机会。 李友合等一班臣子面面相觑,小皇帝今朝是吃了炸药吗?脾气这么大? 再说立后,这种是怎么可能?储笑梦乃前朝皇后,虽然是假凤虚凰但名分所在,便礼义难容。 若说皇帝私底下宠爱她,大伙儿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 但现在要大张旗鼓地立后,昭告天下?天哪!齐国人会成为全中原的笑柄。 才被李友合从盘龙关调回来的周鹏纳闷地搔着头。“小皇帝脑袋被马踏啦?去年老子回京休整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变了样子?” 李友合苦恼地长叹不已。“自从储氏回宫后,皇上的性情就整个变了。”这话还是客气了,皇帝不纳他言已有年余,只是储笑梦回宫后,皇帝拒他更甚,并且日夜宿在凤仪宫内,让他忍无可忍,才调周鹏回京,共商大计。 “那妖女不是出宫了吗?怎会回来?你们也不挡挡!”周鹏咆哮着,“老子可是把边关守得紧紧的,内政全托给你们,一点小事也办不好,竟让个妖女把皇帝勾得神魂颠倒!” 李友合走过去,翻动那具死亡多时的内侍尸体。 “看这伤痕,是被内力震断心脉而死。整座皇宫也只有储氏有这种功力,周大将军,试问这是我等抵挡得了的吗?” 周鹏不觉摸了下胸口。六年多前,他奉命击杀储笑梦的师兄步惊云,就见识过这种内家掌力的厉害。 当时,他身边还有近百亲卫,连破城弩都用上了,也只跟步惊云拼了个两败俱伤,步惊云在他身上印下的一掌,让他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得以起身,将养近年,放恢复健康。 这样的生死危机,他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那怎么办?真让小皇帝立妖女为后,令齐国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李友合的目光一一掠过房中诸位大臣。“各位大人以为此事该如何是好?” “立后之事万万不可行!” “让妖女为后,我大齐国祚危矣!” “我等当力谏圣上,收回成命。” “皇上已被妖女迷得失去本性,根本不纳我等谏言。”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妖女危害社稷?不行!拚着老夫一条残命,也要死谏皇上,处死妖女。” “我等死绝了,正好称了妖女心意。” “懦夫!难道你要助纣为虐?” “吵死了!”周鹏一声怒吼。“你们除了会耍嘴皮子,还会干啥儿?”自古文武难和谐,周鹏虽与李友合结为同党,但心里对朝中一干文臣却是很不屑的。 不说别的,就讲当年他领兵攻盘龙关,直打入狄国都城,明明可以灭了狄国,扩张齐国领土,偏偏这班酸儒说什么我怏怏大齐,不可毁人基业,当以德报怨。 好啦!大军被迫退回盘龙关,狄国得了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头一年还好,狄国因为初败,无力难犯,可近几年,狄国又开始不安稳,隔三岔五就过来骚扰一番,弄得周鹏一个头两个大。 以德报怨?报个头啦!报到最后就是狄国现在又有南侵的本事,而他年事渐高,不知自己若故去,朝廷可有人能再继大将军之位,护得一国平安? “李老头,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一句话,有道理,老子便支持你。” 李友合沉吟了好久,叹口气,“皇上本性还是善良的” “废话!”周鹏一点也不给他面子。“说重点。” “圣上如今只是被妖女蒙蔽,只要能除掉妖女,皇上必能回头。”李友合也不在乎他的无礼。一个粗鲁不文的莽夫能懂什么礼节? “还是废话。”每次一提到储笑梦,周鹏就会想起步惊云留在他胸口的痛。 “妖女武功那么高,寻常人怎么杀得了她?” “不,李相说的有理,只要能出去妖女,我大气比欣欣向荣。”几个老夫子却非常赞同李友合的话,纷纷商议起来,怎样才能杀死储笑梦,解救他们受到欺骗的可怜皇帝? 反而是外表粗鲁的周鹏脑子还好一点,悄悄靠近李友合,低语道:“就凭我们这些人,根本杀不死储笑梦,妄自动手,不过是找死。你究竟有何主意,快快说来。” 李友合眉头凝皱,咬牙切齿。“为了齐国的江山社稷,为今之计只有一条:举义兵,清君侧。” “你——”周鹏感到胸口的旧伤又复发了,疼入骨髓。“你知不知道步惊云、储笑梦这对师兄妹的武功有多高?” “正因为知道他们武艺高强,哪怕我们再派几十、上百名杀手,也除不掉她,只有聚集兵阵之力,方能一举歼之。” “帝国军队还在盘龙关外虎视眈眈,我们现下内战,很可能给对方一个可乘之机,到时内忧外患,你我便是齐国罪人。” “既如此,我们下手就要更狠,我让禁军保卫皇宫,你率亲卫携械带弩,一举击杀储笑梦。”李友合拍拍周鹏的肩膀。“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在狄国反应过来前,先行杀掉储笑梦,你再赶回盘龙关,当保得大局安稳。” “你说的简单!你一介文人,怎知绝世高手的厉害,那是在千军万马中可以飞剑斩敌将的威力!稍一不慎,只怕把半座皇宫轰塌了,都不一定杀得了储笑梦。” “那就把皇宫全拆了。”李友合恨恨地说道:“总之,储笑梦非死不可。”他不能容忍那个女人掌控皇上,挑拨他们的君臣关系。 原本皇上对他是言听计从的,他也一心报效圣恩,他们君臣相的,何等欢快?他不信自己会突失圣心,原因只有一个——储笑梦迷惑了皇上,所以皇上才会驳回他的政策,拒绝召见他,还鼓励工商,让那些下贱平民也能与清高世子同室而居。 乱了,在这样搞下去,所有的伦常道德全乱了,齐国如何还称得上圣人之朝? “为还我朝清朗之风,大将军,清君侧之事,你责无旁贷。”李友合说。 周鹏深深地吸气、吐气,再吸气......良久,他才下定决心一颔首。 “好吧!我到禁军营挑选五千精兵,半月后,举义军、清君侧。” “我必控制皇宫内外,誓杀储氏妖女。”李友合一字一字道。 无人知晓,那看似挥袖而去的皇帝,实则躲在议事房门边,将里头的密议句句不漏地听入耳里。 直到李友合和周鹏商量好起兵计划,他才满意的转身,回转凤仪宫。 “很好很好,朕也想清君侧,杀的就是你们这群目无君父、狂妄自大的叛臣贼子——” 齐争吹着口哨,带着一丝阴谋得逞的快意回到凤仪宫。 才入宫门,他便见着储笑梦。她身上背了一只小小的包袱。 “你去哪里?” 她想离开他吗?原本充满他心头的快乐,刹那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剩下的是浓浓的失落和难舍。 “回云梦山。”她不介意成为他挑起朝廷斗争的棋子,却非常惊恐他的热烈追求。 “为什么?”他以为她的心上已经印下他的身影,哪怕此时还不能与他两情相悦,日深月久,他总是有办法打动她的。可她却说要走?她离开了,他怎么办?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这不要脸的家伙还敢问她原因,若非他诡计逗引,她何至心神紊乱,连练功都无法专心。 “因为你很烦。”她怕再对着他,不出几日,她便要走火入魔了。 看她涨得通红的脸,那澄澈秋瞳底波涛暗涌,有羞有喜、有恼也有怒,却是万般情绪结成一捆难解的结。他心头一点明悟。 她怕是从来没有动过心,一朝突然情愫滋生,却让她心慌意乱起来。 “我不许你走。” 她终于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子坠入红尘,让他有机会一牵素手。他把握都来不及,岂肯轻易放弃。 “就凭你?”不是她看不起他,以她现下的功力,这天底下唯一挡得住她的,大概只剩下她那个隐居云梦山的怪物师父了。 “我没有那么不自量力,以为能拦下你。” “那还不让开?” 他坏坏一笑,“我拦不下你,不代表没本事留住你。”说着,他拔出贴身匕首,抵住自己喉咙。“想离开,简单,她着我的尸体过去。” 她瞠目结舌好半晌,恨恨地一跺脚。“你可以更无耻一点!” “我说到做到。” “那你就去死吧!”她不信在他大业将成之际,会为了一件小事寻死,依旧一步步走向凤仪宫门。 她的轻功本是天下一流的,逍遥游身法一层,任他动作再快,他咽气的同时,她必然已出皇宫大门,从此天宽海阔,自在翱翔。 但她越走近他,看见他手上拿柄寒光闪烁的匕首,脚步便不觉得迟疑了。 他不会自杀的、他不会自杀的、他不会自杀......她不断告诉自己。 然而,随着她的步步进逼,他的匕首也一分分地往颈项内刺去。 很快地,刀锋划破肌肤,一丝艳红渗出。 她脑海里轰然一响,触目所见就只剩下那滴血珠,再无其他。 她的身子开始摇晃,想往前,又怕他真的寻死,欲后退,又犹自陷困境,一时间,矛盾溢满心窝。 只要她的身影有一点向前的迹象,他手中的匕首就更往脖颈刺入一分。 不过眨眼间,血珠已多到连接成线,顺着他的脖颈,没入衣领。 “你不敢的......”她的嘴张了张,却讶异自己居然怕到发不出声音。 他的回应是把匕首刺得更深一点。 血越流越多,终于,他的半片衣襟都染红了。 她再也没有前进的勇气,闭上眼睛大叫:“住手!” 同一时刻,他也将匕首移开了颈部,手在发抖。该死的!好痛,下回再也不干这种亏本买卖了。 “你你你——”她胸膛剧烈起伏,气到脑袋发晕。“无赖!” “没关系,只要能够把你留在我身边,做什么都无所谓。” 若她真无情,他必不敢相逼,但明明她是意动了,只为惊慌而逃跑,他若不拦,便是傻瓜。 “混蛋!”恨恨地,她给了他一巴掌。 他两肩一耸,把另一边脸也凑过去。“若不消气,这边再来一下。” “如你所愿”,她气呼呼的,又赏了他一下,然后转过身。 王八蛋、大坏蛋、臭鸡蛋!她不要看到他!她她她——她回凤仪宫。 齐争剑眉轻扬,摸了摸挨了两掌的脸,居然一点都不痛,她打得还真是......比蚊子叮还轻。 “这是摸,不是打吧!”他得意地哈哈大笑。 储笑梦终究不是无情人啊! 这几天,储笑梦日子过得很不好。 也没啥的,就是忍不住要发呆。 她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手,想起齐争的无赖,恨不能揍他两拳。 实际上,她也出手了,但......她好羞愧,枉练了二十余载武艺,出手的力道连只蚊子都打不死。 “我莫不是走火入魔了?”真奇怪,她一身内力居然在碰触到他之时,自动收回来。 当然,她也不排除自己中邪或见鬼。 她绝对没有喜欢上他。 是的,她不爱他,他们甚至连知交都不是,就是......一般那种见过几次面,认识了,却不熟的朋友。 都怪他不好,连朋友也要捉弄,搞得如今两人见面更尴尬。 她应该跟他说清楚,她不喜欢他的玩笑,他若没事,少来烦她。 储笑梦这一辈子只想投入武学瀚海中,成为一名武道宗师,她不想成亲,遑论谈情,她要—— “笑梦,吃饭了。”因为李友合的人把持了宫门,拒绝给凤仪宫传膳,偶尔就算送食物过来,也都下了毒,根本不能吃,所以储笑梦再不能以点心度日。 至于齐争,只要走出凤仪宫,他的吃穿用度都不愁。李友合和周鹏等于是变了法子警告他,性命和美人之间,他只能择其一。不过大家都低估了他。 因此当凤仪宫了的情势越来越紧绷,宫女内侍一一逃亡,储笑梦也觉得日子越变越麻烦的时候,只有齐争异常欢欣。 他每天亲手为她料理三餐,连带点心和宵夜都备上了。 说到这里也不得不佩服他,凤仪宫现在就像座孤城似的,被人紧紧包围起来,蚊子也难得飞出一只,但齐争就是有本事在这种困难的境况中生存,他照样想吃边吃、想玩便玩,那些密探、内侍、宫女,没一个人拦得住他。 再到现下,她就算拥有铜墙铁壁般的意志拒绝他的美食诱惑,但只要她不想死,就不得不吃他送上来的东西。 好郁闷啊......练这么好的武功有何用?照样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滚!”烦死了。她跃上床榻,拉上锦被,蒙头睡大觉。虽然她刚起床不到半个时辰,但有什么关系,能少见他一回,她的心也多舒坦一些。 “肚子饿了,心情不好?”齐争带笑的声音由远而近,来到她床边。 “好啦,我知道今天的早膳是迟了些,因为包馄饨费的时间比较久嘛!可这鸡汤馄饨的滋味保证是人间一绝,起来尝一口,你便知道这等待多有价值。” “滚!”从锦被里传出来的闷声还是只有一个字。 “不喜欢吃馄饨啊?没关系,我也知道你挑嘴,另外给你准备了燕窝粥、莲子羹和百合酥,总有一样是你爱吃的吧?” 他放下手中的托盘,来到她面前,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层被。 “滚!”她似乎是说这个字说上瘾了。 她没回话,却是低下头去,凑近了她露在被外的青丝,鼻间嗅到一股清雅冷冽的芳香,好似隆冬 “好香......”他情不自禁,大掌抚上她柔亮的黑发。 躲在被中的储笑梦一愣。他在搞什么鬼?夸赞自己做的食物香,有够厚脸皮的。 再也难忍,他拉起一小缕乌丝,凑近唇间亲吻。 不太对啊!怎么头发好象被拉了一下? 啊!难道...... 不必难道了,从被拉扯的轻微疼痛,再联想起他一番荒唐话,她用膝盖想也知道,他正在轻薄她的头发。 “你干什么?”她猛地拉下被子,就瞧见他手指卷着她的发丝,正在那儿又嗅又亲的。 “下流!”她的脸整个烧烫了起来。 “欣赏美丽的东西是人类本性,怎能说是下流?”当着她的面,他又亲了下她的头发。 “你——”她羞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随便动我的东西,就是下流。” “你也没说不准动啊!” “那我现在说了。”她微使力,将发丝从他指间抢回来。“不许动我的头发。” 青丝被她一拉而回,就断了一根,缠绕在他之间。 “青丝、情丝,无论你如何拒绝,天意都注定你我之间有一情相系,你是逃不了的。” “疯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坐起身子。 不掀被子没发现,一少了遮挡,几上的食物香气便阵阵传来,她再次发觉,他做的东西实在迷人。 她口中的唾沫泛滥起来,明明肚子特不是太饿,就是好想吃他做的饭菜。 “有没有胡说,你自己看就知道了。”他捻下缠绕之间的青丝,送到她面前。 “瞧见没有,你嘴上虽万般拒绝我,但你的头发去、却表达了另一个意思。” 她痴望着那一截断法,胸口闷闷的,四肢的力气不知道为何迅速流失。 “留一缕青丝,系一段情丝。”他微笑,倾过身子,在她颊边轻轻地落下一吻。“你不水,我也懂。” 她真的对他做了那种暗示? 青丝?情丝?这见鬼的是什么玩意儿? 偶尔不小心拉断一根头发,很正常啊!但是为什么到了他嘴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都变得暧昧? “放心,我必不负你。”在她耳边呢喃完最后一句话,他笑着起身,迈步离开她的寝殿。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和几上那些饭食,脑袋晕乎乎的。 她正在做梦.....没错,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这等莫名情况。 可她的手脚还是无力,软趴趴的,又是为何? 只因这个梦太诡异了,把她吓得太惨,才会导致自己失常? “没错,一定是这样。”她用力地吸气、吐气再吸气,手脚还是发软,但力气有些回来了,她挣扎着移向茶几。“既然是梦,做什么都无所谓吧?” 不管是在美梦里,还是噩梦中,她永远拒绝不了他一流的手艺。 这鸡汤混沌真是浓醇鲜香,实在是......太太太勾人了。 她拿起汤勺,正想舀颗混沌送进嘴里,突然,齐争的身子又晃了进来。 “忘了通知你一声,再过四天,便市李友合和周鹏起义兵、清君侧的日子,你把包袱收拾一下,我们得走了。” 她看着他,手里拿着汤勺,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把那颗混沌送进嘴里。要吃,好象......她很糗,不吃......她嘴好谗。 一时间,她竟是进退维谷,只能装雕像了。 而齐争—— 他是天下第一号王八蛋兼大混蛋!话都说完了,也不滚,就站在那里,就站在那里,好象等着要看她笑话。 可恶,她不会让他邪恶的目的得逞的,要僵大家来僵!她继续扮雕像,他就永远在那边站着吧! 第四章 夜半三更,无月无星,正是杀人放火好时机——但齐争不想杀人,也无意放火,他夜入储笑梦的寝宫,只为行那勾引绑架之事。 他动作轻盈,举止小心,只可惜他面队的不是一般人,是武艺稳居天下第一的储笑梦。 所以他右脚还没踏入寝宫,她一道指风已经弹过来。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来这里干么?”她盘坐床榻,居然还在练功。 武痴就是武痴,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至少有十个时辰是用来研读武功秘笈和练功。 齐争听步惊云说过,储笑梦最走火入魔的时候,曾连闭三天死关,期间不饮不食,更别说睡觉了。 他心也不贪,她爱练武,他更为她收罗全天下的秘笈让她练个过瘾,只要她每天有一个时辰把心放在他身上,他也就满足了。 “来接你出宫。”他大掌在小腿的麻筋上来回抚动半天,终于,被她指风禁锢的身躯有恢复灵活了。“看你有什么东西要准备的,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启程。” “我干么跟你走?”她已经有了非常深刻的体悟,齐争太危险,和他相处过久,怕她这辈子就要栽在她手上了。 “李友合的密探已经把皇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不通风。明日傍晚,周鹏得军队就会以“清君侧”得名义杀进来。你不会不知道他们想要清除的是什么人吧?” “而你以为就凭那点虾兵蟹将,能杀得了我?” “这个......”想当年,步惊云都能撑过破城弩得攻击而步死,如今储笑梦得修为又比步惊云高上一筹,普通得军队是很难取她性命。“但你留在凤仪宫又什么意思?这里很快就会杀得血流城河,你住得也不快活。” 但她觉得只要能离开她,她得心便解放了。 “不管你怎么说,我暂时都不想走。” “为什么?” 要有、她老实交代她怕了他得勾引,她得意念抵抗不了他的诱惑?她脸皮薄,承受不了那等打击的。 她轻哼一声,转移话题。“你想走就走得了吗?刚才是谁说李友合得密探已经将皇宫团团围住?” 齐争不屑地嗤笑。“要比在宫中地势力,李友合也赶不上我。我可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他就算多派一倍的密探包围皇宫,我照样老去自如。”否则他们前些日子吃的那些鱼肉菜蔬,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又是哪里来的? “既然你对局势这么又把握,等我想走的时候,你再来接我好了。”她像赶蚊子一样挥挥手。“总之,短期内我不想离开凤仪宫。” 没道理也不找借口,反正她就是不想跟他走。既然如此,他也不逼她,朝殿外喊了声:“阿皓,进来。” 随即,储笑梦的凤目越张越大,本来再经脉里走得顺顺当当的的内力差点就行岔了路。 她看到另一个“齐皓”染霜的双鬓,一身风流悠雅的气质。若不是几个月前她还接到师妹秦可心的消息,说与齐皓成亲后,双双出海经商,日子逍遥无比,顺带给她捎了份异地特产,她真以为眼前这个人就师真真正正的“齐皓”。 “这是周正皓,巧吧?他的名字中也又一个”皓”。他将正式成为齐国的帝王,圣隆皇帝齐皓,战乱一起,皇上会立即公开我的身份,钦封我为英王爷,领大将军之职,宣读讨逆书,领五大兵团与李友合、周鹏对抗,由此也可彰显皇上圣明,早知李、周二人友反意,做足了准备。再此期间,逆于宫内若有事就找他,他会尽量满足逆的需求。” 周正皓对她抿嘴一笑,潇洒的气度合那浑然天成的威严,根本不像冒牌货,而事货真价实的帝王。 储笑梦觉得有些晕。“对不起,周公子,可以请逆离开一会儿,让我合齐争说几句话吗?” 她莫名的客气让齐争很吃醋。一样事人,她对周正皓礼遇有加,对他就横眉竖眼,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没问题。”周正皓轻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周正皓前脚才走,储笑梦紧接着河东狮吼了。 “你搞什么鬼?你不想当皇帝,找个人做傀儡也就算了,但你找的那个人一看就不是甘居人下的,很可能……很可能……” “很可能齐国要改朝换代,或者变成大周也说不定,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他轻笑,飞扬的剑眉中带着风一般的潇洒和狂傲。如果说周正皓拥有人君的气势,那么齐争就是翱翔天地的鹏鸟,水击三千里,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人皆仰望,而莫可能及。 她的心头有点迷惘,凝望他的眼神也逐渐地朦胧起来。 “从我发现二弟无能成为一代圣君的时候,我就想过选一人取代他。从五大兵团中精挑细选,我找出三百个颇具资质者,给他们移形换貌,再经一年教导,只有周正皓一人通过测试。他的才智、心胸、眼界,各方面都不逊于瑄儿,又有瑄儿留下来的治国策做参考,绝对有能力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那么我为何要执着于一个对我而言根本无用、甚至是负担的皇位?天下、天下人的天下,有能者居之。” 这种话他以前也常说,她知道他是个清楚自己要什么,并且能贯彻始终执行的人,但那种轻抛天下的话说多了,总让她怀疑,他是否在沽名钓誉?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他是个表里如一的男人。 那么,他说喜欢她的事是否也如此真诚,无一丝虚伪? 她心头涌出一股热流,暖洋洋地流淌全身,有一点冲动,她想靠近他、依着他,岁岁年年,直到地老天荒。 只要是人都看得出她此刻的心绪摇荡,何况齐争不是普通人。欲在战场上百战百胜,捕捉战机最是重要,因此他的脑子灵敏异常。 两人就要分别了,而她现在心神不宁,他若不能把握机会,将自己的身影深刻烙进她心底,还能算男人吗? 大步上前,他蹲下身,两手紧紧圈住她盘坐的身子。 “笑梦,你可一定要想着我,千万别将我忘了。” 温柔的话语像和风一样吹进她耳畔,同时,他也在她耳边吻了下。 她浑身一颤,内息差点逆岔,急忙闭眼,紧受心神,几个吐息间,收功完毕。 “你想害我周火入魔吗?”虽然她功力高深,已可以到达边练功、边谈天,两相无碍的地步,但太过重大的骚扰她还是受不了啊! 她气鼓鼓的,打他舍不得,只好以手指揪住他耳朵,用力地左右一转。 “啊!”齐争痛叫,“耳朵快掉下来了!” “就是要把它揪下来!看你还敢不敢轻薄我?” “闺房情趣,何来轻薄之说?” “我们还不是夫妻。” 他嘿嘿笑道,“对,现在不是,过些时候就是了。” 她娇颜酡红,有羞也有恼,还有一点淡淡的喜意在心头翻腾。想再骂他,叫他死了心,她这辈子只愿与武学相伴,是不可能成亲,但话到舌尖,翻滚着,却吐不出来。 是……心动了吧? 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她脑海。是不是该就此随着他南征北讨,再不分离? 他凑过身子,密密实实的一吻印在她唇上,吮着那两片湿润的柔软,散发着火一般的激情。 他心跳如擂鼓,清楚地察觉她那坚实如城墙的心防正在碎裂。 他的舌头轻轻地往前一探,那紧闭的樱瓣为他敞开。 她温暖潮湿的唇腔里漾着芳香的甜蜜,不论他搜寻到何处,总有无数蜜汁任他恣意品尝。 “好甜……”他更陶醉地拥紧她。 她脑子一片空白,没有喜、没有怒,只有一把火在心头熊熊燃烧着。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说不出来。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这比当年她冲破任督二脉,成为先天武者时还要勾人心弦。 最后用力吮了那小巧的丁香一下,他缓缓地离开她,她那艳红微肿的唇,无比地妖冶。 他忍不住,又啄了她的唇一下。“笑梦,我预计用三个月练兵,也让李友合和周鹏有余力将附庸者聚集成党,方便我一网打尽。之后,我便回来接你,你一定要等我。” 说完,他挺直身子,走出凤仪宫,迎向他人生中的第一场征战。 她没有挺清楚他说了些什么,整个脑子里只剩下方才那如烈火般的热吻。它烧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喘息着,心头好像住了一个人儿,虽然人小力微,但那持续不断的敲击却也渐渐打痛了她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回神,身边再不见他的踪影。 她闭上眼,胸口处传来前所未有的痛楚。 “齐争——”踉踉跄跄地,她下了床榻,奔出凤仪宫。 适时,一弯弦月挣出乌云的遮掩,吐出光华。 她听见一记尖锐的鸟鸣冲破黑暗,直入云霄。随即,皇宫各处走出一道又一道的身影,他们聚在凤仪宫前,跪在那道颀长的身影下。 储笑梦看见夜风吹起齐争的黑发,他终于恢复了真面目,长眉入鬓,凤目凛然,威严的气势中,一股杀气直冲霄汉。 他扬起右手,大喊:“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两百九十九个声音同时附和他。这些人便是齐争从五大兵团中挑选出来,秘密训练,虽未通过帝王测试,但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如今都成了齐争的亲卫。 想不到齐争能将这些人都藏在皇宫中,确实证明了他那句话——在这座皇宫里,没有一个人的势力能打过他。 刹那间,储笑梦感到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扑疼了面容。 齐争的右臂用力往下一挥。“出发。” “诺!”两百九十九个人,一致的脚步,同声呼喝,跟着齐争,一起奔向东华门。 她的身子软软地靠在宫门上,留恋的目光锁不住那道一往无前的身影。 莫名地,她心里冒起一股被抛弃了的疼痛。 明明是自己拒绝了跟随,为何现在她的心底满是不舍? 日升月落,时光像瓶里的流沙,点点滴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流逝。 但人命却像秋日里的残花,迅速地消失。 每隔四个时辰,周正皓都会派人将外头征战的消息送入凤仪宫。 李友合和周正皓是议定在皇宫起兵,直接杀掉储笑梦,但他们作梦也想不到,他们以为不设防的皇宫早就被齐争防得宛如铜墙铁壁。 周鹏的军队不止攻不进来,反而被齐争领兵一路迫出了内皇城、外皇城……败败败,不停地败。无止尽地后退,直到退出京师大门,齐争才停止追杀。 如今,双方就隔着一道城墙互相对峙。 齐争扎营城郊,陆续召回分散藏匿于城郊山区,严格训练的五大兵团,共八万人。 他没有回那座名义上的英王府居住,也不享受半丝亲王的权利。既然把国事都托给了周正皓,摆明自己只想征战天下,他就会谨守人臣的本分,不让周正皓心生起一点功高震主的怀疑。 而周鹏则收拢京里的官军和残存禁军,合部十二万,屯军城外,切断了京师与外界的联系,并且积极从盘龙关口调兵,务求一举歼敌。 但周鹏不知道,齐争就是要盘龙关口防务松懈,他才有机会派人迸驻,彻底取代周鹏的势力。 当然,京师这场仗也是必须打的。一来,齐争要藉这场战将心怀不轨者全数清除,二来,不管五大兵团以往的训练如何,未经战事洗礼,终究成不了虎狼之师。与其将来和外敌作战,全军溃逃,不如利用这点小乱,先磨利了他们的爪牙。 至于第三,齐国内乱,北面的狄国必然乘机南侵,这时,齐争的虎狼之师方成,正好给对方一个迎头痛击。 至于齐争为何有些把握自己稳胜不败?只因他有一个长于内政的妹妹齐瑄,和一个精通敛财的弟弟齐皓。 当齐争征战在外的时候,齐瑄会暗中帮助周正皓稳定国家,齐皓会替他带来大笔的银两,保证他的后勤无虞。 有这两在助力,齐争要是还不能荡平天下,不如去买把面线上吊自杀。 储笑梦坐在凤仪宫里,听着来人将齐争的目的,计划和进行步骤二道来。 声过耳畔,每一个字都像在她心湖里投入一颗小石子,泛起涟漪。投石不断,涟漪不绝,圈圈扩大,至令心湖波涛涌起。 来人念完战报,也没请求,直接躬身退下。他已经很习惯这位清冷娇艳似深山幽兰的皇后总是处于一种失神之态,也不知道她究竟把他念的东西听进去几分,但上头有令,他还是得定时前来回报。 储笑梦端坐在临窗的长榻上,一阵风来,吹乱那如云发丝,半覆着她苍白的面容,漆黑衬着雪白,隐隐透出一股凄楚。 她有眼,却看不见外头春光灿烂。 她有耳,但听不到鸟鸣虫唱,声声悦耳。 她有鼻,可嗅不进百花盛开,芳香满园。 她有口,但眼角余光扫向几上已然冰凉的午膳,十八样点心,制作精巧,包含南北各地的特色,问题是,她吃不下。 她现在算是什么?木偶? 然而木偶无心,不会感受思念的痛楚,她却一直一直地想着竹林里,那草率搭就的土灶,那曾经让他心烦气闷,却又开心兴奋的所在。 齐争已投入那令他花费半生精力筹备,无比心切的大业中,他还会记得曾经在竹林中,与她斗嘴欢乐的片段吗? 她曾以为自己不在乎他,她的生命里只要有武学,不需要其他,却在他离开后,教情丝揪痛了芳心。 忍不住卷一缕发丝,凑到近前,想起他说,青丝,情丝,说这是缘分,留一缕青丝,系一段情丝。 她不信天意,缘分这种东西。 但是,眼一眨,一滴晶莹珠泪滴落玉颊,今日才知什么叫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想他,想得坐看浮云,云不入眼,眼里只见他的形貌,想得午夜梦回泪湿衣襟,想得- 她的心终于难受得让她深刻地明白,“情”之一字,最难捉摸,无法理解,一旦恋上,身与心便再难受自己控制。 而今止痛的方法只有一个-去找他。 逍遥游下愧是天下第一等轻身功法,一经施展,如烟似雾,任它深宫护卫重重,也只能见到虚影一道。 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储笑梦已然出了皇宫,进入京城。 昔日威武的京城已遭血染,处处是火烧烟熏的痕迹。 护城河里浮尸处处,可见征战之激烈。 城头上,一名将军长身玉立,脸上覆着青铜鬼面具,烈风吹起那鲜红披风,扬出飒飒雄威。 虽然看不见那张面具下的脸,但凭着这世上绝无仅有的气势,储笑梦仍确定他不是旁人,正是齐争。 他果然是最适合战场的,仅仅在那里一站,便如宝剑出鞘,森寒戾芒,劈天裂地。 一瞬间,她无法将他与那个在竹林中为她做饭,和她打趣的男子联想在一起。 但她心底又隐隐觉得,这样的齐争才是真正的齐争,惹她烦,惹她怒,又令她喜,令她爱的男子。 单是望着他,那纠缠她心口多日的痛楚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代之而起的是一股甜蜜,化入唇舌,溢满胸怀。 “爱上一个人,光是看着他,便像得到全天下。”原来这种说法是真的,她一直以为是前人夸大了。 缓缓地,她唇上挂起了一抹笑,似春花初绽,娇艳无匹。 右足轻迈,她正想走近他,心头突然一惊- 一声轻啸冲口而出,如凤鸣九霄,只见她本身在城下,眨眼间,立于城头,倩影翩翩,素手翻飞,十余枝利箭被她拍成粉末,散于空中。 下一瞬,她飞身城下,直入敌阵,一连扭断三人脖颈。 就是他们刚才发箭刺杀齐争,全都该死。 没人能看清她的动作,连齐争都不能,但这不是说齐争的武力便远不如储笑梦,不过是战场上的厮杀,和江湖中的械斗各有侧重罢了。 储笑梦又回到城头上,这时,敌方阵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麾下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已经让人夺去了性命。 倒是齐争先注意到了身畔的佳人,他一身的杀气像似寒冰遇上暖阳,转瞬间,冰融成水,成了潺潺柔情。 “怎么出来了?”他以为她会等到叛军被扫平,由他亲自去请,她才肯出凤仪宫。 她皱眉,清雅的嗓音中带着三分娇嗔。“我肚子饿。” 他愣了一下,仰头大笑。 “好,好,好。”他连好三声,心里却是得意极了自己终于摘得这朵高岭之花。 这时,齐争的亲卫们才注意到他们的大将军身边出现了一个清丽如仙的姑娘。“什么人?保护将军!” “不妨事的。都退下吧!”不怪亲卫们警觉太慢,实在是储笑梦修为太过高强,齐争还舍不得把自己的亲卫送到她手上挨揍。 他亲手牵着她步下城头。 此刻,周鹏的阵营也传来鼓噪声,却是神射手已死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兀那小子,不敢光明正大求战,竟行刺杀之事,本将与你誓不两立!”周鹏的怒吼远远传来。 “笨蛋。”齐争低啐一声。他也知以周鹏的有勇无谋,是想不到派人刺杀对方将领的,会于这种事的只有李友合。 但周鹏竟让自己的部队混入恁多李友合的死士密探,也是无能透顶了。 反而储笑梦微蹙黛眉,心头转悠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今天敌方会趁齐争巡视城头,以弓箭暗算,改日会不会再用别的办法刺杀他? 齐争的亲卫们上战场也许勇猛,但论起暗杀或防暗杀,还是江湖人本事高一点。师兄步惊云在云梦山养伤期间,将武林盟主的令牌交托到她手上,或许她该派下英雄贴,征召高手,随军护卫齐争,以免他被小人暗算。 第五章 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土灶,一道颀长的身影蹲在灶边,专注的眼神盯着灶里的焰火。齐争在等火候最佳的时刻,开始煮饭烧菜。 储笑梦坐在他身后,手边是他刚脱下的披风,鲜艳的火红上掩不住一道道割痕。她的手忍不住抚过披风,厚实的棉布间缝了一层鞣制好的生皮,使它不止威风,保暖,更兼具防护的功效。 但再好的防护,也抵不住刀枪无眼。她的手抚过一道长长的刻痕,这是朴刀划出来的吧?而这一个小洞……应该是破甲箭造成的,还有那上撩,劈砍,枪刺……各式各样的痕迹。 之前听他说,京城这一战只是磨练,让五大兵团见见血腥,为日后转战天下做准备。 她便以为这一仗只是小打小闹,没啥危险。 待亲临战地,她才知道,天底下没有哪一场做仗打起来是不凶险的。 而以齐争的个性,虽为主将,必身先士卒,遭遇的攻击一定更多。 这数日间,不知有几回他是在生死边缘中度过。 眼见这染血的披风,她背脊一阵冰凉,庆幸自己来了,否则他有个万一,她必悔恨终生。 也因为她来了,她不会再让他有任何遭险的机会。 她记得师门秘典上记载着一种贴身软甲的制法,将乌金抽成细丝,辅以炙蚕丝,雪柳根,纺织成衣,再用特殊药水浸泡一日,让三种材料互相融合,如此甲成,贴身穿着,冬暖夏凉,并且刀枪不入,水火难侵,是最好的保身护具。 但材料易得,手工却极为艰难,因为乌金柔韧,火烧不融,唯有以庞大内力强行拉扯,方能成丝。 而炙蚕吐的丝带着热力,虽不烫人,可接触久了,火毒却会侵入人体。 相反地,雪柳根无毒,但触手冰寒,威力足可冻死活人。 三样材料都须耗费心力调制,不过…… 她看着自己双手,十指纤纤,如嫩白青葱,但谁知道,它们拥有开石裂碑之能。 别人做不到的乌金甲,她有信心完成。 在遍发英雄贴召人保护齐争的同时,她还给步惊云写了封信,请师兄送来三件宝物,让她制甲。 “饭菜好了,笑梦,快过来趁热吃。”齐争席地而坐,地上四碟小菜,都是普通的鱼肉菜蔬,做得也不甚精致,却清香扑鼻。 他给她盛了碗饭,还不是精米,泛黄的颜色显见是陈年旧米。 他不会后勤有困难吧?她开始考虑,有没有办法给他弄些银子当军费。 看她蹙眉深思的样子,他忍不住大笑。“你以为我没钱,只能弄些糙货给你吃?” “事实证明一切。”面对他,她从不客气,永远地坦然,近乎失礼。 他却非常喜欢她这种直率的性子,上阵搏杀已经够费脑子了,他不想私底下还要费心猜测身边人的心思。 一个可以让自己完全放松,彻底做自己的妻子,像储笑梦这样,便是他衷心挚爱。 “小皓子和你师妹成亲后,驾船出海,赚了大钱,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她也晓得齐皓利用师妹的医术,制了大把春药,让他赚得钵满盆满。 “单单海禁开放一年,小皓子已为我赚进黄金五十万两。” 她呆了。黄金五十万两,那是多大的数目?一两金,十两银,一两银,千贯钱,一头大猪不过值个五贯,那齐皓的敛财能力……天啊! “原来春药这么值钱?” “春、春药……”齐争被口水呛到,咳个半死。“你以为他光靠卖春药赚钱?” “师妹是这么说的。” 齐争笑得差点贫了气。“海禁开放之前,小皓子就要人在港口置下大片基业,海运一开,客如潮来,便给那小子大赚一笔,他又卖了点药,赚到第一桶金,立即扩张船队,从只有一条船,至今他手底下有十个船队,共计商船五十艘,分别跑南洋,东海,北海,这样一年下来,才赚到五十万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云梦山出来的人都各有奇能,或武艺,或医术,不一而足,但他们也有一个共通点-穷。 她无法想像,一个人要怎么做才能在短短一年内,从一无所有到身家几十万?那就像有人跟她说,武功练到极致,可以长生不老,甚至日日飞升一样。 内力高强确实可以延年益寿,但不死?做梦去吧! 齐争继续解释给她听。“小皓子也知道我的理想是在有生之年,天下一统,所以他不止帮我筹备军饷,连粮草都想到了。这就是他在海外找到的一种特异植物,像稻米,但味道没那么好,胜在可以一年三收,四收,而且坡地,沙地都可种植,十分耐旱。我叫它类米,你尝尝看。” 原来是军粮,但给兵士吃这玩意儿,他们肯吗? 储笑林捧起碗,扒了口饭,滋味果然不好,米粒生硬,毫无饭香。 “如果让我三餐吃这玩意儿替你打仗,我肯定不干。” “所以我想了几样菜来衬托它的味道。”他指着那些家常小菜说。“虽然都是些腌制食物,但经过特殊手法处理,也能味美可口。” 她挟了一口菜送进嘴里。“这是鱼干,嗯……竟有茶叶香,配上类米,倒是别具滋味。” “我把军队常备的茶砖敲碎了下去炒的。” “这是腌肉……好咸,但有种烟熏的香味,很下饭。” “这是我部一名偏将家乡的吃法。他老家贫瘠,极难获得肉食,偶然得到一点鲜肉,便想尽办法保存。一块十斤的肉,可能就得让四口之家整年食用,于是他们将肉用大量盐巴腌制,再以木材烟熏至完全干硬而储存。我试过,照他的做法,这块肉放上一年都没问题,非常适合做军粮。” 她一边吃,一边听他说些后勤筹备的事。从来没有想过打一场仗,不止是拿把刀子上去把敌人砍翻就好,士兵们的吃喝拉撒睡,怎么样让他们吃得快乐,身体健康,士气高昂,桩桩件件都要考虑周到。 主帅不好当,而齐争全想到了。 这个男人啊……永远都能为她制造惊讶和欢喜。 “很佩服我吗?”他突然挂着笑凑到她面前。 她要再补充一点,这个男人的嘴也很贱,特别讨人厌。 匆匆吃完一碗饭,她拍拍裙角,站起身。“我要回宫了。” 回去放出养在宫里那只雪鸽,捎封信到云梦山,请师兄将制造软甲的材料让金鹰带过来。这一来一回,顶多一天,她再花个五、六日,他的保命甲也就做出来了。 “笑梦-”他抱住她的腰,脸埋入她的秀发里,嗅进那冷冽中带着清雅的香气,就像她这个人,清灵出尘的容姿下藏着柔软的心思,撩动他的心弦,好想抱着他,细心地守护,让她整个人都浸在他的柔情中。 “你回皇宫后,就别轻易出来了,想找我,让人传句话,我去见你。” 其实他很想留下她,想朝朝暮暮,日日夜夜都能看到这聪明又顽固的女人。 但刚才城头上那一幕却深深烙进他心里,他知道打仗一定会死人,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做好心理准备。 可他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替他挡住那些袭来的暗箭,会为了他杀人。 他不在乎自己,或别人可能受伤流血,他也知道以她功力之深,寻常的暗杀根本动不了她。 然而心里清楚是一回事,真正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为了他陷入险境,他忘不了,就连号称武林第二高手的步惊云都曾伤在破城弩下。 那种攻城利器不是一个凡人之身可以应付的,万一周鹏也拿那玩意对付储笑梦....别说让她受到步惊云当年那种伤,她破了点皮,他都会疯掉。 宁可心痛地短暂分离,他也不愿她遇到任何危险。 储笑梦皱了下眉,清澈如水的眸里一番激荡:“你很自私,只求自己安心,却不管别人的想法。”只有他会担心吗?她在宫里更忧愁好不好? 他愣了一下,疑惑的眸对上她。 她跟他说话一向直白,不会留面子。“我虽不懂兵事,也算得出来,以你的财力,养不起太多军士。” 这一点他不辩驳,他虽继承父荫,又凭自己的能力召回了过往齐国最强的五大兵团,但人数却是不多,毕竟恩义不能当饭吃,军士们可以因佩服,或对先皇的缅怀而跟随他,但他们也要吃饭穿衣。 齐争再厉害,扎下的根基和实力仍比不上手握全国财政的李友合、周鹏。他若供不起足够的粮饷和军械,难道要兵士饿着肚子,空一双手跟人家打吗?笑话! 因此他很老实地承认。“没错,我只有八万军士,而周鹏却有五十余万大军,双方人数上的差距是很大,但我的人个个是精锐,绝非周鹏手中那些废材可比,况且他的人还在赶往京城的路上,我只是想藉周鹏的手练兵,才迟迟没有消灭他那队有勇无谋的垃圾。” “周鹏再差,总也在盘龙关上守了六、七年,不可能队中一点精兵都没有。退一步讲,你的士兵战力是周鹏军队的数倍,但周鹏和李友合共掌朝政多年,多多少少有些秘密力量,正是这些隐在暗处的毒蛇才最可怕。” “他有高手,我也有,不一定会输他。” “真正的江湖人是不会接受朝廷调派的,当然,那些走单帮的游侠例外,不过发展超过百年的门派世家,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和律法,除了他们公选出来的武林盟主,他们不听任何人的话。” 而她要助他的正是这股力量。 “你也不是武林盟主,焉能调动这些名门世家?” “但我有盟言令,可以派发英雄帖,等我把他们一个个打趴下,我就是盟主了,自然有权力叫他们做事。” 暴力份子,他对她的固执真的很无言。 “江湖人素来不喜欢搅和朝廷事,你又何苦强迫别人?” “我高兴。” “笑笑...”他要感动吗?是的,他非常开心自己获得了她的情意,但他更忧虑,战场上刀枪无眼,她若有个万一,可怎么办才好? 她看着他无奈的眼眸,深黝的黑暗里有着无尽柔情,让她的心骤然一跳,一朵红霞栖上娇颜。 她想起他的吻,那温暖的,像蜜水一样甘甜的滋味,身体一阵酥麻。 “你若想亲就赶紧,我还有事要尽快回宫处理。”她咄咄逼人的视线射向他。 齐争愣了愣,眼望她灿若桃花的粉颊,,心头的一点快乐被放大。 “笑笑...” 他软软的语调像羽毛那样轻柔,她竟然感到双脚开始虚软,自己对他的挑逗也太没抵抗力了。 齐争双手捧起她的脸,印上一吻,温柔地吻开那漾着花香的唇瓣,勾住甜滑丁香吸吮。 他嘴上忙着,手里也没停歇,大掌沿着她背脊曲线来回抚摸,爱怜地轻抚那不及盈握的纤腰,察觉她的呼吸从绵长转为急促。 他的手掌滑向她挺翘的臀部,那结实又柔韧的触感让他脑袋也晕迷了。 幸好他的意志一向坚定,小小失神后,又恢复冷静。 “笑梦,别趟这浑水好吗?”他一边吮吻着她的唇瓣,一边揉按着那酥人心魂的翘臀。 她的身体在颤抖,未曾接触过情欲的芳心,在他的抚触中渐渐烧烫了起来。 原来之前自己以为的快乐还不是最大的高潮,尚有无尽的美妙她不曾尝过。 一丝对他的埋怨划过心头,齐争这么小气,总要她付出许多,他才肯给一点甜头,所以... “不要。”她绝对不听他的话,将来再慢慢地讨来他所能给予的快乐。 “笑梦...呃...”她她她--她竟学他揉按他的臀,手法甚至比他更豪放。 “慢!”齐争喘着气,赶紧后退一步,只怕再下去,两个人就要做一对野鸳鸯了。 她的气息也很急促,脸上红艳艳的。 “你说的对...要停下来。先做正事...正事、正事...”她叨念着,用力摇头,企图找回那被情欲烧飞的理智。“雪鸽、英雄贴...我记起来了,过几天再来找你。” 她身影一晃,轻烟似地消失在他的眼前。 “笑...梦...”该死的,她的轻功也太好了,恐怕他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追上她的一日。 或者他该放弃练兵,直接策反他安插在周鹏身边的密探,立刻结束这场可笑的内战,储笑梦也就没机会涉入险境了。 他努力思量,十天?五天?不,还是三天吧!越快解决李友合和周鹏,也就越能保障她的平安。 齐争估计,储笑梦要派发英雄贴,请那些门派世家加入他的行列,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办成。 储笑梦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她只是步惊云的师妹,又不是真正的武林盟主,那些人肯应邀就算很给面子了,不指望他们听话。 但她和齐争都太小看云梦山一系在江湖中的威望了。 不说步惊云和储笑梦一身艺业本就惊人,哪怕是他们最小的师妹秦可心,武功只能算二流偏上,但医术好,在江湖上闯荡,谁没个三灾五病,得罪任何人都可以,千万别招惹一名神医,这是所有武林人士的一致想法。 所以储笑梦的英雄贴一发,少林、武当、华山、青城...凡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字的门派世家,立刻下令让那些正在外头游荡的门下弟子入京城,听候差遣,而门中的主力部队则正赶往战场。 因此齐争与储笑梦分别的第二天,就有七、八个正巧在京里厮混的侠士,夜入军账,向齐争奉上了他们的忠诚。 齐争甚至还来不及联络他安插在周鹏身边的密探,自己摩下不多了一批高来高去的江湖人。 他数次入皇宫找储笑梦,想说服她改变主意,但很不幸,她闭关了,何时出关,没人知道。 然后,短短六天,他手中多了两百江湖子弟,人数尚在与日骤增中,毕竟,那远在天山或者岭南的门派,他们要派人赶往京城,路程不是普通远,快马奔驰也要半个月嘛! 齐争没辙,只得把这些身手一流、却没有半点纪律的江湖人另成一军,号“铁卫”,专职保护他,和他手下那些中上级军官。 不得不说,有了这些人的加入,军队整个士气提高了一成不止。 这些江湖人不擅长冲锋陷阵,但他们胜在个人武功高超,千军万马中斩将夺旗不在话下,兵士们都非常喜欢他们。 现下,齐争就算不想拿周鹏练兵都不可能了,军队里的兵士个个像小狼崽子一样,叫嚣着要出征,他也只能每天派个五千部众,和周鹏的大军厮杀一场,尽量让每个兵士都经受战争。 也幸亏这些日子,周鹏本来留守在盘龙关的军队陆续赶到,共有十五万人,否则单凭他手上那五万亲兵加禁军,还不够跟齐争的部队打上一回。 “唉,笑梦啊笑梦,不是你说不要扩大内战的吗?怎么现在...”她想保护他的一番好意,却成了点燃内战的火苗。 “现在如何?”毫无预警地,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笑梦!”他跳起来,果然瞧见账前,挺挺玉立一佳人,身姿窈窕,俨然傲立山巅一幽兰,不是储笑梦又是谁? “王爷。”这时,才有人被齐争的叫声惊醒,朝帅账奔过来。 五名服饰各异,有僧有俗的汉子冲进帅账,见到储笑梦,刀枪箭棍都扬起来了。 “你是何人,胆敢冲撞军营?” 储笑梦不语,只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扬了扬。 “盟主!”众人大惊。 “我们还没比过,你们怎么就叫我盟主了?”储笑梦原以为大家要轰轰烈烈打上一场,等她把各门各派代表轮番击倒,才能正式登上武林盟主宝座。 五个铁卫傻了。开玩笑,当年步惊云一人单挑九派十八门的丰功伟业至今仍深印人心,而储笑梦,听说她的武功还比步惊云高上一筹,跟她打,除非脑袋进水了。 一时间,场面很尴尬。 还是齐争轻咳一声,打破沉寂。“没事,只是一场误会,各归本位吧!” “是,王爷。”五个铁卫摸摸鼻子,陆续步出帅账,经过储笑梦面前,还不忘拱手为礼,显然认定她盟主的身分了。 原来盟主这么好当,储笑梦心想,省了一桩麻烦事。 再转向齐争,她丢了一件薄如蝉翼的软甲给他。 “这些人倒挺尽责的。” “多亏了你。”他苦笑,“自你闭关,我这里每天都有江湖人来投,至今已有两百名。笑梦,他们非常地好斗。” “好斗才好,正可保护你。” “这样我很难迅速结束内战。” “你不是打算用三个月来练兵?反悔啦?” 他仰头,吐出一口长气。该怎么说?他还是想练兵,但他不想将储笑梦扯进来,刀枪无眼,他很担心她。 “其实...直接砍了李友合、周鹏一干首犯,再兵进盘龙关,用狄国军队来练兵也是一样的。”完全的推托之辞。 “也可以啊!等你准备好要出关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跟你一起去。”她面无表情地说。 “咳咳咳--”他差点被口水呛死。 “别再咳了,把衣服穿上,给我做饭去。”她指着案上的乌金甲说。“快点。” 真希望有一天,她来找他不是开口就要饭吃,能说一句“相思比梦长”那该多好。唉,他是不是该后悔,不该用厨艺拐来这个娘子? “笑梦,这是什么?”齐争拿起那件衣服,左看右看,非绸非缎,倒识不出是何物所制。 “乌金甲,防身用的。”她的神色有点不耐烦,为了赶制这件软甲,她熬了六天,不眠不休,中间只吃几块点心填肚子,现在已经饿得两眼昏花。 “乌金甲?”这是世上第一的保身软甲啊!“你怎么会有这么宝贵的东西?” “做的。”她的口气已经冷得像冰了。“你快点把它穿上身,然后去做饭,我很饿了。” 他拿着衣甲往身上比了比,意外地合身。 “想不到你第一次给我制衣就做得这么棒,完全符合我的身量。” “抱过那么多次了,怎会不知道你身体的尺寸。”她面无表情。 他俊颜通红,又呛到了,咳得半死。 “你--这种话若让人听到,会被误会的。”虽然他不在意,但怕她名节有损。 “事实就是事实,别人爱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她现在不止是不耐烦,是已经火了。“你到底穿不穿?” “我...”他苦笑。“笑梦,你要我更衣,总得回避一下吧!” “干么要回避?” “难道你要看着我脱衣穿衣?” “当然。” 他咳得更厉害了,怎么觉得两情相悦后,她变得越来越开放了,现在还敢出言挑逗他。 唉!真怀念以前他两句话就逗得她面红耳赤的日子,她娇羞满脸的模样,多可爱啊! “你又咳什么?快点穿。”她眼睛里射出的寒光已经可以把人冻成冰棍。 “笑梦,我...我不习惯在姑娘面前宽衣解带。”这会儿,换他脸红似血了。 她眨了眨眼,熬了六天的疲惫瞬间消失,眼里只剩那张如玉俊颜,霞飞双颊,却似美胜潘安,羞惭宋玉。 她心头一热,身形化作风一般来到他面前,轻轻一吻落在他唇上。 那唇间好热,同时也烫得她娇躯发软。 她有点怀念之前他在行军灶边,大掌抚着她背脊、柳腰的滋味,那种飘飘然,好像要升仙的感觉,真想再尝一次。 不过... 她摸摸凹扁的肚腹,饱暖才能思淫欲,无论她心里想干好事还是坏事,都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这乌金甲还得再调整一下,才能完全契合你的体型,所以你一定要在我面前前穿上它。” 原来如此,他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一点落寞,终究还是他对她的依恋多一些。 罢了,也无所谓了,谁爱谁多?谁付出少?都不是重点,他与她能在一起,朝观旭日,夜赏银月,那才是最重要的。 一边想着,他飞快除去甲胃,内衫,只剩一件贴身小衣。 “小衣也脱掉,乌金甲贴肉穿着最好。”她说。 她胀红着脸,发现解衣的手居然在颤抖,真是疯了,这又不是洞房花烛夜,他也非“新嫁娘”,有啥好羞的? 他飞快把乌金甲穿好,储笑梦绕着他,上下左右瞧了一遍。 “腰部要紧些才好。”她说着,动手替他调整衣甲。 他只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点穴了,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好啦!”替他调整好乌金甲,她拍拍手。“把你其他的衣服穿起来,然后去做饭。” “喔。”他发誓这一辈子,他大概就属此刻穿衣服最快。 打点完毕,他拉着她走向行军灶,耳边听见几声窃笑,想都不必想,定是那些自动来投,说要保护他的江湖人,他们武力高强,帅账里的对话又不曾刻意压低,只要他们竖起耳朵,还不把那些话语字字句句收入耳畔? 一想到与储笑梦一番穿衣脱衣的言论将沦为别人的笑柄,齐争俊颜烧烫,都快冒出白烟了。 就这么短短时间,他一世英名尽丧。 第六章 齐争为储笑梦做了一碗过桥米线,一笼灌汤包,一盅三鲜羹,和一盆川辣子面。 这其实是两人份的食物,因为她的食量小又贪口,所以他给她做饭,总是尽量挑选各地风味小吃,多做几样,满足她的喜好,剩下了也不要紧,他会帮她吃完。 但很意外,储笑梦今天吃得异常地多。 转眼间,过桥米线空空如也,灌汤包也只剩半笼,三鲜羹多一些,还有两碗,川辣子面却是没了。 而她还在吃。 “你很饿吗?”他看着她迅速又文雅的吃相,这还是头一回见她近乎抢食地吃东西。 她点头,嘴里塞满食物,没空说话。 “你每次闭关出来都这样?”他不明白,武学一道竟能让人痴迷到自残身体一,在所不惜? 她摇头。她是武痴,不是白痴,怎么可能一天到晚把自己弄到累个半死? “宫中御膳又出问题?” 她再摇头,周正皓对她还不错,不曾苛待她,不过她忙着替齐争制甲,没空吃东西罢了。 “那是怎么一回事?” 她摆摆手,现在没空讲话,等她吃饱再说。 噗哧,一个喷笑声突兀地响起。 储笑梦继续专心吃饭,理都没理。来人没杀气,不是敌人,所以不必管他。 齐争回过头去,看见一袭白衣,认出那是最新近来投的华山侠客岳明封,现任铁卫统领,而副统领则是少林俗家弟子林跃。 “有事?”这个行军灶就在帅账后头,是他亲手堆砌,跟储笑梦连络感情用的,早下了命令,没有大事,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却不知岳明封因何违令。 “王爷,判军派来使者,正在城下喊话,说要和王爷商讨罢兵一事,请王爷示下处理之策。” “让他继续喊,半个时辰后放他进来。” “是。”岳明封躬身一礼,眼角余光不自觉瞟向储笑梦。这位姑娘虽不常行走江湖,但名号颇大,听说她的武功已不逊于她的师兄步惊云。他原先有点怀疑,从军后,听军僚们众口交赞她纤手碎利箭,翻掌夺人命的事情,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岳明封还想,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气质当是寒厉冰冷,储笑梦的外表也确实如此。 但方才他在帅帐外听见储笑梦与齐争一番对谈,真是......劲爆,原来她冷的只是容颜,内心却是热如火烧。 英王爷爱上这样一位姑娘,也不知道是或是不幸,恁般霸道,推着自个儿男人去做饭,又热情如火,床第上必然销魂蚀骨。 齐争轻咳一声,语调又冷又硬。“还有事?” 不好意思,他独占欲很强,非常讨厌别人盯着他的女人看。 “末将告退。”岳明封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吓了一跳,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哼!”齐争对着岳明封的背影冷冷嗤了声,但回到储笑梦身边,又昌一派温柔。“够不够瞧?要不要我再做点?”那语调甜得像要滴出蜜来。 储笑梦打了个饱嗝。“够了。”这一顿吃得好过瘾,她满足地吐了口长气。 他立刻着手收拾碗碟。“笑梦,你还没告诉我为何饿成这般模样?” “太忙了,没空吃东西。”再则,被他的厨艺勾上瘾后,再吃御膳房的东西,就觉得没有滋味,缺乏变化,无聊透顶。 这也难怪,御厨们怎么敢用新奇的东西勾引宫内贵人的胃口?万一他们吃上瘾,而那些北地,南方的特产一时又采买不到,惹得贵人们不开心,他们脑袋不就要飞了。 所以在皇宫任职,不要突出,但求四平八稳,不出错便是好的。 齐争听到她的话,手一滑,差点把碗给砸了。 “你一向沉稳,几时弄得连照顾自己都不会?”丢下碗碟,他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地看。“让我瞧瞧,好像真瘦了一点,脸色也不太好,这--唔!” 好啰嗦!她倾过身子,芳唇印上他开合不停的嘴。 就是这个滋味,带着火的温度,风的逍遥,羽毛般的温柔,让她魂牵梦萦,日夜难忘。 他先是瞪大眼,瞧见那清灵雅秀的娇颜上,似水秋瞳底藏着一丝执着,是对他的眷恋,也是爱他的证明,他的心瞬间柔了,怦怦的心跳中,他拥紧了她,分享着彼此的气息。 他的手指滑过她乌亮的发丝,一遍,一遍,又一遍。 这不同于他爱抚她身子时带来的快感,更似放松,让她的四肢百骸都舒服地叹息。 她想学他,也摸他的发,但它们高高束起,让她有些不快,指风轻弹,束发的金冠碎裂落地。 他的眼蓦地瞪大了。这......这破坏力也太强了吧? 她却像只餍足的猫咪,陶醉地眯着眼,手指刷过他的发,身子忍不住一颤。 她手还是戴着手套,虽然薄如蝉翼,但总不是新手触摸,滋味也差了点。 她好想把手套脱掉,可她现在双手伤痕累累,脱了手套,好丑的。 她本嗜武成痴,就算是铁沙掌那等三流武技,她都研究过,那时并不觉得身上留疤有什么了不起。 但如今,她却只想让他瞧见完美的自己,不教半分缺陷落入他的眼。 发现她的恍神,他大掌轻拍一下那结实丰满的臀。“笑梦,亲吻的时候怎么可以不专心呢?”为了惩罚她,他轻咬了下她的耳垂。 “啊!”她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捂耳。 他却又在她的鼻尖轻咬一口。 “啊!”她另一只手捂住鼻子。“你怎么咬人?”好委屈的样子,秋眸起雾,似有绵柔细雨要飘落下来般。 “谁让你在跟我亲吻的时候还分心?老实说,刚才想谁来着?” “才没有。” “不说?”他的头偏向她另一边的耳朵。 她赶紧放开捂鼻子的手,把两只耳朵都捂了。 “上当了。”他在她鼻子上轻吻一下。 “呀!”她以为他又要咬了,吓得惊叫。 “哈哈哈--”还以为她变开放了,自此而后,他再难睹这娇羞艳情,想不到她纯真依旧,强悍的永远只是外表,一颗芳心却是柔软如昔。 知道被戏耍了,她微恼,纤手指着他。“你你你--” “知道识趣,温柔体贴。” “不要脸。” “这叫有自信。” “哼!”她双脚交错,娇躯顿时化成一抹残影。 他都来不及看清楚她的动作,耳朵便感到一疼。 “哇!你--” “知情识趣,温柔体贴。”这叫一报还一报。 “我用的力气这么小,你却如此大力。” “难道不必算利息吗?” 他愣了下,点点头。“你说的对,是要算利息,所以--”他一跃,扑上她的身子。 “哇!”以她的武功,本不该被人扑倒,但对着他,她起不了防备,一个不察,娇躯便落入了他的掌控。“你你你......你干什么......这里......”虽然和她耳鬓厮磨很刺激,也很开心,但这座军营里可是住了八万多军士,若哪个人不小心晃到这儿,别说面子,他们的里子都一起丢光了。 “你想我干什么?”捉住她指着他鼻子的手。“只要你说得的出口,我舍命陪佳人。” “陪你个头,快起来!” “可你说要算利息的。”他是无赖。 她气个半死。“不算了!” “这样你岂非太亏了?” “齐争--”她真正是恼了。 “在。”他的脸皮也没厚到敢在朗朗乾坤下,与她行那云雨之事,不过逗逗她而已。“小王恭候娘娘旨意。” 总有一天会被他气死。她翻个白眼,哼道:“起来!”用力推他。 “遵旨。”拉她一同起身的时候,不忘在那纤纤玉手上偷偷一吻。但吻落下的瞬间,他就呆住了。 “笑梦......”这手摸起来,看上去是跟一般的没两样,但吻在唇间,感觉就不对了,缺少一种寻常肌肤会有的纹路和柔软。 他执起她的手,反反覆覆察看。“没理由啊!摸起来很正常,亲上去却--” “你干什么?放手。”她用力把手抽回来。为什么要戴手套掩饰?就是不想他看见她身体上有一点不美好。 在他面前,她要永远保持着十全十美的形象。当然,她心里也隐隐觉得这念头很蠢,是人就要吃喝拉撒睡,她不可能装一辈子仙女的。 可有什么办法?她就是爱极了他凝视她时,那种柔情似水,爱比天高的眼神。 她不是个温柔的女人,也不会撒娇,她笨拙又粗鲁,好几次一掌把他打飞出去。 如今她多后悔,早知有一天,情丝缠身,揪人心疼,便该对他好一点,体贴一点,不至于现在见了他,几分羞,几分喜,还有一丝愧疚藏在心头。 储笑梦也没想到,她不抽手,齐争还不见得会发现她戴手套的秘密,她一用力,他又抓得紧,一只半透明,轻若无物的蝉翼手套便被拉下来了。 下一瞬,他看见一只布满伤痕的手掌,有烫伤,冻伤,和割伤,彼此交错,几乎是体无完肤。 他讶异地望着她。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不是陈年旧伤,有些伤口还没有愈合,仍渗着血丝,肯定是这几天弄的。 她不是在闭关吗?练武会把自己练得伤痕累累--慢着! 他的胸口好像被一块巨石重击了一下。他想起自己身上的乌金甲,她说这是她做的。 所以她闭关不是在练武,是为他制甲,弄得这样...... “笑梦......”话语未出声先哽,他轻柔地举起那只布满创伤的手,心口说不出地痛。 “你干什么?”见他的唇一寸寸往她手上移,她吓一大跳。“有毒的!” 制造乌金甲,有一种材料叫炙蚕丝,包含火毒。她功力高强,自然抗得了毒素的侵袭,可他受不了毒,虽然死不了,但躺个几天床恐怕躲不掉。 “你知道有毒,为什么还去碰?” “以我的功力,这点小毒两天就逼出来了。可你不行,你的内力还差一截。” 她用力抽回手,又把手套戴上。“总之,这两天你别随便碰我的手,中了这种火毒很麻烦的。” “但弄成这样很疼吧?”她永远都是这样,外表冷冰冰,心却爱得如此深,教他如何不怜她? 她歪着头,想了又想。“还好。”制甲的时候,她一心想着他的安危,制完才发现两手都是伤,却是没感到疼痛。 “可我很疼。” “啊?”好瞠目结舌,抓起他的手掌,反覆查看。“你手上有伤口,所以碰不到我的血时,连带着火毒也传过去了?” “不是手疼,是这里疼。”他拉起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胸膛上。“笑梦,那些伤虽然是划在你手上,却刻入了我心底。你能感受到它在滴血吗?” 她怔怔地抬头,迎向一汪情海,她穷尽目力也不见尽头,海里乘载的都是他对她的爱,已经累积得这么多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跳得好快,眼眶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落下来...... 情不自禁地,她螓首靠近他胸膛,感到他的体温,无限的满足在她体内流窜。 齐争张开双臂拥住她。“笑梦,别再让我心痛了,好吗?” “嗯。”很懊恼,她不会说话,表现不出激动的模样,但她爱他,因此她会使出浑身解数保护他的身,心不受任何伤害。 “笑梦啊......”他的呼唤像蜜那么甜。“我的爱。” 她的身体僵住了。她喜欢他这样子叫她,但是......她该怎么回应他?我的争?她深深地打了个哆嗦。 如果有一天,她成为一代武学宗师,能自己写出一本秘笈,她一定开宗明义地在第一篇写道:世上最难,莫过于恋爱。相比起来,习武易如反掌。 储笑梦,好烦恼。 就在齐争与储笑梦在行军灶边卿卿我我时,那位代表李友合,周鹏过来谈判的可怜使者因为叫喊太久,也没人理他,灰头土脸地跑回去找李,周二人哭诉。 周鹏知道大事未成,只想砍人,幸亏李友合理智还在,即时免去一场内哄。 使者离去后,李友合无奈看着周鹏。“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多用脑子,不是老动拳头?” 周鹏扒抓着满头白发。离他和李友合,步惊云组织义勇军恢复齐国正统已二十余年,曾经的骁勇悍将,如今也成垂垂老翁,多年的征战在他身上留下不少暗伤,如今,他真的很厌烦这种无意义的内斗了。 “你要我动脑筋?好,现在这种情况我只想到一个解决之道,咱们进宫找小皇帝,把话说清楚。咱们两个老的,年纪也一大把了,既不想篡位,也无意引发朝局内乱,小皇帝如果还顾念我们过往的功劳,就让我们告老,大家善始善终。” “你认为皇上会答应这个要求?” “为什么不?狄国不在关外虎视耽耽,现在我们自己打起来,正好称了对方的心意。还不如大家和解,枪杆子一致对外。” 李友合冷笑。“二弟啊!莫非你还看不出来,皇上就是要挑起内战,将你,我二人的势力一网打尽,我们这回起兵却是中计了。” “什么意思?”要他看透那些鬼崇门道,却是太为难他了。 “一年多前,抹上还是勤政爱民,为何一夕间性情大变?” “你不是说小皇帝被妖女蛊惑了?” “对。我猜妖女是这样煽动皇上的,你,我二人已经裂土封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立功绩,该如何奖赏?” “老子什么都有了,也不希罕那些赏赐。” “但皇上不一定会这么想。历来功高震主,惹来君主猜忌总是有的。” “朝廷内外都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小皇帝就敢卸磨杀驴?他就不怕老子一死,狄国那群混蛋就攻破盘龙关,直下京城?” “皇上如果没想着要鸟尽弓藏,那个莫名其妙的英王爷又是哪冒出来的?还有那封讨逆书?周鹏啊?帝王心机如海深,就在我们眼皮底下,皇上无声无息地养着数万军队,他慢慢地等,等我们出岔子的时候,狠狠一刀下来--” 李友合作梦也没想到,他纵横官场二十余年,翻手云,覆手雨,却在临老之际。败在一个年纪轻轻的小皇帝手中。 “而今,你,我已成叛贼,皇上才是正统,随时可以登高一呼,举兵擒王。” “兵在老子手上,他去哪里举兵?” “你忘了,储笑梦是步惊云的师妹,她手下还有一个武林盟。” “那些家伙也叫兵?一盘散沙罢了!” “但他们胜在个人武功高强。倘若他们三天两头过来袭营,你怎么应付?” “老大,别告诉我你手下没人。你那批死士也不是养好看的,每一个放到江湖上,最少也有二流水准吧?让他们贴身保护我的军官,,我自有办法打得那个英王爷连他娘都认不出来。” “如此说来,你也同意全力一战了?” 周鹏突然沉默了。 “二弟,你我的身家性命,都在这一仗上了。”李友合再劝。 周鹏闭上眼睛,想了很久。“老大,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就算打赢了,又怎样?我们跟小皇帝是彻底撕破脸了,日后如何君臣相安?” 李友合狞声恨道:“简单。破城后,先杀英王,再诛妖女,为皇上立后,待得太子诞下,由你我二人细心教导,辅其登基,还怕将来不能君臣和睦?” “你想架空皇上?”周鹏一脸惊骇。“这样我们与叛贼何异?” “皇上不仁,难道要放任皇上为祸天下?” 周鹏总觉得李友合说的不太对,但他又想不出个结果,烦恼地抱头。“你让我再想想。” “那你就去想,但我要提醒你,这内乱多拖一天,百姓就多受一日的苦。你、我都是平民出身,应该知道普通百姓在这种情况下的生活有多艰难。” 是为了解救苍生这大义,因此要牺牲小皇帝,这应该没错吧?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周鹏虽没正式上过学,这句话还是听过的。 只要不杀害小皇帝,他和李友合就不算叛逆。 周鹏考虑又考虑,终于用力点头。“好,我们就全力打这一场仗。那该死的妖女,竟敢挑拨我们君臣关系,待攻破皇城,老子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李友合松了一口气,终于说服周鹏这个顽固份子了。 之前周鹏一直以皇上是大义所在,不能随便冒犯为由,每天只派几千军上过去喊话,顺道杀上一场。 周鹏糊涂,看不出英王是在藉他练兵,李友合却是胆颤心惊,眼看英王的军队血气渐显,周鹏的兵却越杀士气越低,再过数月,怕周鹏就要一败涂地了。 届时,他和周鹏必定满门抄斩。 他不允许自己半生的努力毁于一旦,只能鼓动周鹏,趁英王根基未稳,利用人海优势,将他一举击倒。 不过……他看着正忙于调兵遣将的周鹏,一丝怒火冲上心头。莽夫就是莽夫,完全不懂得审时度势,自己居然将全国军队都交到他手中,实在太危险了。 待这一仗打完,他也要将军权收回来,不能再依靠周鹏。 第七章 储笑梦绷着一张脸,听齐争那些亲卫嘻嘻哈哈地将她和齐争的事说了一遍又一遍。 “你们是没看见,那位储姑娘一脚将王爷踢下床的样子,哇!凶得跟只河东狮一样。” “岂止,她还要王爷给她做饭、洗衣服、烧洗澡水,唉,不知道王爷喜欢她什么?” “当然是美貌啦!说真格的,俺长这么大,没见过比储姑娘更漂亮的女人。” “娶妻求贤淑,与其要一个凶悍泼辣的女人,老子宁可讨个丑点儿的,让他给老子洗衣、做饭、养儿子。” “可不是,堂堂七尺男儿,却要服侍个女人,哪怕那个女人是天仙下凡,我也不要。” 适时,齐争提着一只食盒来到她身后。 他也听见那些流言八卦,怒哼一声:“都没事干了?那就去军械库把所有武器都擦拭一遍!”一堆王八收,如果把他的宝贝吓跑了,肯定把他们操练得连他们的娘都认不出来。 “末将领命。”一群亲卫同声一喝,跑得就像后头有鬼在追。 碍事的人走了,齐争立马收起怒容,换上一张温和俊颜。 “别理那些浑人,我给你做了几样新点心,你尝尝味道。” 他强硬地拖着储笑梦进入帅帐,同时把岳明封、林跃这两个铁卫也赶了出去。 “这是土豆片、鸡蛋饼、炸麻花、芝麻糖,保证都是你没吃过的。”赶紧讨好佳人,就她受那番流言影响,心里受了伤,又回去闭她的生死关,他未来孩子的娘亲便要飞了。 齐争打开食盒,露出四色小点,捻起一块送到她唇连。 储笑梦没张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心里翻腾。没听八卦不知道,原来男从给女人做饭是件很没面子的事。 这有她踢他——不对,她只是把他推下床,没有踢他,怎么在外人看来,这样子的行为很粗鲁吗? 但她用的力道很小,不推他,那要怎么叫他起床? 一般的姑娘都是如何跟夫君相处?她努力地想,那位前伪帝,她瑞的大师嫂齐瑄是…… 忽地,她的双臂搁在了齐争的肩上,窈窕的身躯偎过去,靠在他怀中,然后……她记得大师嫂每次都会在这时候扭动臀部,而大师兄就会笑得很开心。 她若照做,齐争也会高兴吗? “笑梦,你在干什么?”突然,齐争拿手点了点她的颊。“你的脸好红,还起了小疹子,是吃坏东西吗?我召军医来给你瞧瞧。” “不要!”她飞快地从他身上下来。“我没事。”那叫鸡皮疙瘩。 她想到齐瑄跟步惊云腻在一块儿时,总是你一句心肝,我一句宝贝,连喝酒都要由一个人含着,送入另一个人嘴里,那感觉……好恶! 倘若恋爱中人都要那样相处的话…… “抱歉,我做不到。”她会吐。 “啊?”他很迷糊,不知她心思又转哪儿去了,连忙把点心放回食盒里,拉起她的手。“好端端的干么说抱歉?” “我让你丢脸了。”况且,她无法改变自己成为一个温柔体贴、让相公有面子的娘子。 他看着她的目光,注意到那只食盒。“你是说做饭的事?”还好,她的心思没有拐太远,否则他还不知道怎么把她拉回来?“你想太多了,你爱吃我做的东西,我不晓得多骄傲,完全不丢脸。” 她双眼霎时亮了。“真的?” 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就悄悄地探进了她的衣襟里,肌肤相触净是一股滑腻,销魂蚀骨。 “还记得在宫里时,我是怎么勾引你的吗?” “你有勾引过我?”为何她没半点印象? “那时有个姑娘,一心就在武功秘笈上,尽管我在宫里兴风作浪,一天在凤仪宫内外出入几十遍,她也能无视。当我想方设法将她拴在身边,苦苦追着她,她还会问我跑什么?差点没哎死我。” 他温热的吐息吹拂在她耳畔,她双颊立时红了,黝黑的眸荡漾着春意,比花娇、胜水柔。 那些没眼光的人,居然说她凶悍泼辣,不知道眼睛怎么长的?真该让他们瞧瞧她现在的模样。 当然啦!只是想想,她的美丽,他可是舍不得与人分享。 “她啊,不爱吃饭,只吃点心,为了让她注意到我,我可是下了一番苦工研究怎么布置一份菜单。首先,不能引起她的警戒,其次,要让她对我做的食物生起好奇。最后,教她一吃上瘾,再也离不开我。”回忆往事,不用唏嘘。“唉,想起那时候,我真是好辛苦。” “你——”她说不出话。要骂他心机重吗?偏又感动他的努力,想对他说几句情话,那字句梗在喉间,就是说不出来,最后全化成了无意义的呢喃。 “笑梦,为补偿我的劳心劳力,你是不是可以给我点甜头?”他吮住她的耳朵,尚着那形状优美的耳郭,一路吻到她白皙的颈项。 “那……”她羞红着脸,心里知道他要什么,也千肯万肯,但是…… “齐争……”细碎的低语,比蚊子叫还要小声,却让他骨头都酥了。 “嗯,我听着,你说。”他心口燃着一把火,恨不能立刻解了她的衣衫,一饱那秀色美餐。 “我……” “不喜欢?”他很爱她,所以一定会尊重她的意思。 “不是。” “那便是喜欢了?”他大喜,一手抽开她的腰带,那白色的内衫便露了出来,隐隐地还能瞧见一件蓝色肚兜,圈着她迷人的所在。 他的呼息越发急促,温柔地吻住她的唇,一边拨开了她贴身的绵衣。 “唔……”他的动作也太快了吧?她还有话没说完呢! 他一边吻着她,双臂用力,将她抱起,走入内间。 下一刻,储笑梦便发觉自己躺在一张长榻上,外衫和长裙皆已离体。 他厚实的大掌覆住她胸前的柔软,那因前天一场战而在掌中留下的伤疤,搔刮着她细腻的肌肤,麻痒酸软的滋味爬上心头。 “笑梦,你真漂亮。”她因常年习武,身躯柔韧而结实,那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的完美,完全迷错了他的眼。 他的手沿着她丰满的胸部滑到那微微凹陷的小腹,不及盈握的柳腰,纤细得让人心怜。 好的舌头也一路从她的唇,舔吮到她的腹部。 “啊!”她身子瞬间麻了。“齐争、齐争……”不行这样,她还有话没说,他们…… “唔!” 他的手突然探向她大腿,她的身子在长榻上颤了下。 “等会儿……等等……”她喘着。 “为什么要等?笑梦,我喜欢你,我等不了了。” “可是……我要说一件事,就一件……唔……”好热,她只觉骨头都要融化了。 他努力地吸气、吐气,再吸气,终于在一片情欲中拉回半丝理智。 “你说,我听着。”幸好他还没有脱衣服,否则她这样打断他,他非疯掉不可。 “我……我……”她咕哝半天,就是说不完全。 “没关系。”他只得按捺下快要爆炸的欲火,细心安慰她。“你先深呼吸,冷静一下再说。”至于自己,他狠下心,在腰里软肉上掐一下,剧烈的疼痛及时制止他将她就地正法的念头。 她觉得深呼吸没用,他带来的情欲刺激太强烈了,她迅速地行功一周天,才能把话说全。 “我做不到大师嫂那样。” “瑄儿?”他差点从长榻上摔下来。“你想变成瑄儿那样?”开什么玩笑?他那个妹妹无赖到让人抓狂好不好? “嗯!”她却很认真地点头。“我要告诉你,我永远做不到大师嫂的知情知趣。” “谢天谢地,你不像她。”他用力地抱住身下的人儿。多感谢老天!给了他一个纯真又理智的可人儿,而不是像他妹妹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来疯。“笑梦,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我就喜欢你这样。” “真的?” “比金子还真。” “我不会改喔!” “你千万别改。” “那……”她笑嘻嘻地,一把将他推开。“照我的个性,任何事都应该先公而后私。我有些军情要告诉你,咱们谈完要事再接下去。” 不是吧?让她对着一个半裸美女讨论军事?老天爷,那对他太残忍了…… 齐争觉得很荒谬。为什么他们不能先云雨一番,再谈其他? 不然像他那个疯小妹,总在床上勾引他妹夫,边快活,边谈话,也是可以的。 突然间,他觉得齐瑄那种疯狂性子也不错,至少步惊去总是很享受。 唉……齐争看着储笑梦那窈窕雪白的身躯,一时间,有股哭的冲动。 “齐争,我接到消息,李友合得到一批豪门的支持,获得大堆的粮饷和军械,不日内将展开反攻。” 是他说的嘛,不用学别人,做她自己就好,她也不用想着该叫他哥哥或者争哥哥,省得自己恶心。直来直往,这才是储笑梦。 他眼神再留恋那惑人的胴体几回,终于无可奈何地收拾心情,陪她商谈军事。 “我早料到了。” “我晓得你在李友合和周鹏身边埋有内应,但他们力量一天天扩大,你要如何应付?” “这点变化还在我的估计内。”该死,她怎能如此镇定地在他面前半裸身子,而他却连手脚该怎么摆都很为难!还是叫她给他点穴算了,以免他控制不住将她扑倒。 “你干什么?”是错觉吗?她好像看到他眼睛冒出火光。 “我——”男人好命苦。他用力在腰部软肉上掐了一下,总算让疼痛压过欲火。“没事,我只想说,其实李友合聚集的力量比我设想的小多了,我原本希望他能掌握国内八成豪门,可惜他越老越糊涂,使得他那些盟友一一离开了他,目前对他没有二心的,大概只剩周鹏吧!” “你——莫非你不止想铲除李友合和周鹏,还想拿那些豪门开刀?” 他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疯了!以一人之力撼天下,你这不是自信,是疯狂。” “你错了,我是以天下人去扳倒少数为富不良的权贵。”凡事都有两种看法。“笑梦,你可知三百年前,晋朝是如何灭亡,演变成现在八国列天下?” “诸侯割据。” “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点,晋末,豪强兼并土地太过严重,富者良田千万顷,一般平民却贫无立锥之地,日复一日为地主耕各,也难得三餐温饱,年深月久,民心思变,终于,偌大的帝国化为飞烟。而现下,齐国正在走晋朝的老路子,再不大刀阔斧将这块毒瘤割了,恐怕亡国之祸不远。” “所以你早想将这些豪门一网打尽?” 他摇头。“我原意徐缓图之,但去年的淮南水灾让我改变主意,看到底下探子送上来的消息,几十万灾民衣食无着时,那些贪官司奸商却大发灾难财,乘机哄抬物资,并利用灾民逃难,田地无人耕种,官司商勾结,大肆圈地,令得灾后,百姓无家可归,最终冻饿而死者高达十八万人。我这才决定动刀还百姓一个青天。” 她瞪大了眼,全身不住颤抖。“十八万?怎么可能?李友合送上来的折子不是说,灾民都被安置得很好,朝廷还拨了钜款赈灾,难道……李友合把那些物资都贪了?” “他倒没那么坏,不过太白痴了。李友合主政十余年,每一届的科考他都亲自主审。因此,现在朝堂上八成的官司员都出自他门下。他看过他们每一个人的文章,可以谚语是篇篇繁华、字字锦绣,就认为这些人跟他们的诗文一样,都是出类拔尖的人物,事情交到他们手上,永远只会成功,不会失败。结果便是一堆官司员勾结起来,欺上瞒下,而他被哄得团团转。” 她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爬上了心头。 “怎么……李友合好像比那些贪官污吏更可怕?” “的确。”就齐争个人而言,他对李友合的敬意是比痛恨多一些的。起码这个人解决了齐国十年的内乱,并且从无自立之心。 但对百姓而言,这个人却比洪水猛兽更恐怖。他说着无人能驳的道理,以做善事的手段,将整个国家推入地狱。 “我知道了。”储笑梦沉重地颔首。“我会跟师妹解释清楚,李友合不能留。” 他弯弯唇角。就知是齐皓心太软,央请可心向储笑梦求情,可惜李友合被他逼到这个地步,就算他肯放手,李友合恐怕也会把自己设计死。 “麻烦你了。” “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怎么会麻烦?”尤其,还能对他有益,她不知道多开心。 “笑梦……”多么深情的可人儿,教他心都醉了,大掌忍不住就爬上了她生气柳腰…… “唉呀!” 她屈指,在他手上弹了一下。“干么?事情还没说完。” 他揉着那瞬间红肿的手背,万分委屈。“你也没讲明白,我怎么知道?”他现在好像一个渴得半死的人,对着一大桶清水,却不能喝,很可怜耶! “我正要说。”她嗔他一眼,拉过他的手,运功帮他化瘀消肿。 他满足地低哼。到底她还是心疼他的,很好很好。 “大师兄传书,盘龙关外,狄国的军队正在聚集,恐怕有变,要你当心。”她边为他揉手,边说。 “只是聚集,没有闹事?” “只是聚集。” 他俊颜突地一沉,恰似山雨欲来风满楼。 “怎么了?”她忧虑问道。 “我早料到齐国内乱,狄国必趁虚而入,也为他们准备了大菜。但他们却围而不打,那只有一个可能——国内有人通敌,叫狄国先准备着,待时机成熟,再一举叩关。” 好狠毒的居心,好可恶的乱臣贼子。储笑梦俏目含煞。“能找出幕后指使者吗?” 他低头,沉呤不语。 “有困难?” “难倒是不难。若我所料不差,通敌者该在李友合、周鹏及其一干亲信中。我可以调动内应,大力清查,只是……这样一来,那些内应便要曝光了。我本打算留着他们在李、周二人败亡后,接收其势力。现在……恐怕顾不得了。” “我去查吧!” “你?”他的头摇得像只博浪鼓。“不行,太危险了。” “我孤身一人,没有负累,谅李友合、周鹏手下也无人可与我为敌。” “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李友合手下也养了一批死士,身手虽称不上一流,可胜在人多,数百人一起围攻你,累也累死你。所以这件事我万不能答应。” “喔。”但她已经下决定啦!那便无须多言,娇柔的身子倾向他,纤细的手掌摸向他的腰带。 “啊?”换他呆了。“你干什么?” “正事谈完,该讲私情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只见识过一回他挑逗她的本事,也能照葫芦画瓢,应用在他身上。 “咦咦咦……”他发现她的手探进他的衣襟里,跟他刚才的动作一模一样。 “笑梦——” 他凑过唇去,吻住了他。 任他有千般话语,也在这情火中烧得一干二净。 大掌情不自禁地圈住她的腰,两人往榻上一倒。 “嗯……”他的身体好像带着火,只要他的肌肤碰触到她,她的身子便热得连连轻颤。 当他的手探进亵裤里时,甜腻的呻吟自她喉间逸出。 好热、好痒、好难过又好舒服……她只觉自己好像被切割开来,变成一块块碎片。 “齐争、齐争……”为什么她这样奇怪? “我在这里。”他抱着她,翻个身,让她坐在他身上。“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点头又摇头,一颗情泪挂在眼角。 她知道他爱护她,从来也没害怕过他,只是不知道,为何与他耳鬓厮磨,胸口好像堵着什么东西,撑得她好似要爆炸? 她要他帮忙化解这窘境,可她要如何开口? “啊啊啊……”她摇头,青丝飞散成瀑。 他似是知她心意,一只手掌沿着她光滑的背溜下,他的指上有些刚结痂的伤,刮得她有点痛,又有些麻。 “你真漂亮。”那染着粉彩的脸,依然带着几丝幽兰的清新,既冶艳又天真,教他不醉都难。 她喘息着,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他忽然一个用力,又把她压在身下,密密实实地,和她合而为一。 她惊呼了声,修长的双腿下意识缠紧他的腰。 “唔!”蓦地,一股快感就从下身窜入了他脑子。 然后,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寻常的景色,只剩一片虹彩。 “笑梦……”齐争自一场美梦中清醒,尚留情欲余韵的身子既酥且乏,又无比满足。 他立刻想到了心爱的枕边人,眼睛不及张开,两只手便搜寻着长榻,企图找回那快乐的源泉。 但是—— 他双手从上摸到下,双从左摸到右,居然没人。 “笑梦!”顾不得继续沉浸于快乐中,他霍地睁眼坐起身。 她不在!他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念头。 “笑梦!”他跳下长榻,就看到一张纸被匕首钉在帐边,上头写着:我去找线索。 他一把扯下白纸,撕得粉碎。“我不是叫你别去吗?” 该死的,她为什么就是不听话? 他气得额爆青筋,但心里也明白,肯乖乖听话,在家做个相夫教子的小女人,那就不是储笑梦了。 现在怎么办?他烦恼地按着额角。 发动内应,帮助储笑梦,尽快找出通敌者? 不行。正如储笑梦自己说的,她武功高强,孤身一人,龙潭虎穴也可去得,找人帮她,很可能帮不了她,反而拖累她。 但不管她不行,李友合和周鹏或许很糊涂,但能在朝堂屹立十余年不倒的人,起码的脑子还是有的。储笑梦贸然去探听消息,很容易留下蛛丝马迹,万一被发现,但是一场生死大战。 他得帮她引开李友合和周鹏的注意力,让她便于行动。 “有了。”灵光一闪,他穿上衣甲,走出内间,高声喝道:“岳明封!” “末将在。”一条顺长的身影飞快地闪进帅帐。 “击鼓升帐,召集诸将议事。” “遵命。”岳明封转身离开。 不多时,深沉的鼓声咚咚咚地在大营里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往往返返。 才一刻名钟,五大兵团、十位偏将、二十名参将集合完毕。 齐争坐在帅案后,看着帐内诸人。 “今日召大家前来只为宣布一件事,从此刻起,我们要主动邀战周鹏。” 他要以大量的争战引开李友合和周鹏的注意,让他们全心观注战场,无暇顾及储笑梦的暗中窥视。 一时间,三十名军官司都怔住了。 自开战以来,除了第一场的皇宫恶斗外,齐争始终奴限制他们的行动,不让他们过多挑衅周鹏的大军,今日怎么突然变了? 但下一瞬,这些人就疯狂地欢听呼起来。从齐争找到他们,到折服他们,发誓效忠,有六、七年的光阴,他们就是拚命训练,好战嗜血的念头早就融入骨血。 他们一直渴望放手一战,奈何齐争总是说,他们只是强兵,未经真正的战事,连精锐的边都沾不上。 的确,第一次冲杀,双手染血的感觉很思心,但他们很快克服了。他们自信已经足够强盛,只等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 如今,齐争终于给了机会,他们还不争先而上? “末将领命!”一群汉子笑呵呵地冲出帅帐。 “唉!”空荡荡的营帐内只剩齐争,坐在帅案后,悠悠一叹。“笑梦,能为你做的,我都做了,你可要保重啊!” “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的。”一个清冷,如水溅玉石的声音飘入齐争耳畔。 “放心吧!我会平安给你带回消息的。” “笑梦!”这女人居然设计他?“你给我回来!” 但偌大的帅帐里,哪里还有人影和声音? “女人就不应该给她练武!”气死他了。 第八章 “我还是低估李友合、周鹏的能耐了。” 储笑梦的身子像一阵烟雾似的,在叛军的营帐间飘移。 她一直以为自己武功很强,对普通军士并不是太看得起。 但事实上,这些普通人经过严格训练,真正团结起来,也有一定的威力。 就看叛军的营盘搭建疏疏落落,很草率似的,却是防备偷营的最佳方法。 因为营帐间彼此不连续,又近到可以守望相助,哪怕她能一口气杀光一座营帐里的人,形迹也一定会泄漏。 以火攻引起混乱?这些营帐间的间隔足够将火势控制在最小,她若妄动,后果就是曝露形迹。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耐住性子,在各营帐间躲藏,等待那个叛国贼露出马脚,让她找到证据。 但这也挺难的。李友合为相多年,门下蓄养的死士将近千名,他们每百人成一队,时刻防着有人偷营。 储笑梦可以随手杀掉十个这样的二流高手,至于一百个……她打得赢,但做不到悄无声息。 “果然间谍不是那么好做的。”所以她现在很闷,天天东躲西藏,吃不好、睡不好就算了,最讨厌的是见不着齐争。 将身形隐在马厩边,她一边注意着来往军士,一边对着手中的馒头叹气。“平平是面粉做的东西,为什么经过齐争的手,东西就是好吃,而这里的伙食……” 这馒头硬得可以拿来当暗器,被打到的人没有第二个下场,肯定头破血流。 而在这里找叛国賊的期间,她三餐都得用这种猪食果腹…… “呸呸呸,说自己吃猪食,那我岂不变成猪了?” 唉,偏偏这里的东西真的很难吃啊! 她也想过,是不是伙头军偷懒,给一般士兵的饭菜主是差,所以偷吃了些李友合、周鹏的伙食,那是军素俱全,还有酒,十足地丰盛,可惜一样难吃。 “如果让这里的兵尝过齐争精心研制的军粮,也许不用打仗,他们就价值争先恐后地投降,争取加入他的军队。”突然,她心里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嘶昵昵——”忽尔,一匹马冲着储笑梦躲藏的方向狂叫一通。 储笑梦心一跳,玄功运转,掠出马厩,闪电般地入了军械库。 “该死的臭马。”这里不止东西难吃,连牲畜都特别讨人厌。 还是齐争那边的环境好,上万匹战马,随她爱摸便摸、爱骑便骑,几时发过性子? 真想齐争,不晓得他现在干什么来着? 最近三、五天,战争的激烈一日胜过一日,她在这里,每天都 看到几百、上千名伤兵死亡,但愿他平安无事。 说到这个,她又想称赞齐争有先见之明,军队成立之初便设立了专门的医护部队,保证每次战后,每一名伤员都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不像周鹏的军队,二十万兵,才三十余名军医,只负责那些要命的大伤,至于其他的撕砍割裂,便由士卒们自行包扎了事。 偏偏很多兵士的死亡就是由那一点小伤口引起,先是化脓、发烧、昏迷,最后无一例外地一睡不醒。 真奇怪,周鹏打了一辈子的仗,怎么就没注意到这问题? 果然,天生的将才和蠢才就是有差。 “齐争还是头一回领军作战呢,他就什么都想到了。”他很聪明,而她很佩服,因此,更加想念他了。 “可恶的叛贼,有本事通敌,还遮着掩着干么?光明正大站出来啊!”害她找证据找得这么辛苦,太无良了。 “待我找到——”她念到一半,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轻功一提,才想再换个地方躲藏,却听见了来者的对话。 “你们知不知道,大将军和相爷又吵架了。” “昨晚在帅帐外当值的人,谁没听见?相爷威胁大将军,再敢提退兵一事,别怪他心狠手辣,大将军便回他:不退兵,干脆反他娘的。” 储笑梦握紧了拳头。倘若周鹏真亲口说出造反言论,通敌者八成是他了。 接着,又有话声传来。 “让俺说,这场仗真的打得莫名其妙,就为了一个女人?她长了三条手臂八条腿吗?会把整个齐国吞掉,所以咱们要用全国的兵力来打她?” “你个不识字的老屠,没看过相爷发布的檄文吗?妖女迷惑圣上,倒行逆施,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这才要举义兵,清君侧。” “我不觉得这一年多的生活不好啊!相反地,皇上开了海禁,鼓励工商,我小舅子和人合伙开了一家车马行,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 “我也认为这样好,军饷给得足,还常常有奖赏,要是在一年前,想都不必想。” “所以老子赞成大将军说的,退兵。” “噤声!这话是你能说的吗?别忘了,前阵子鼓噪要退兵的周参将是怎么死的?相爷可是下了死令,凡言退兵者,杀无赦。” 瞬间,一片沉默了。 储笑梦反正也得了想要的消息,身形一闪,正准备离开军械库,打算上帅帐溜两圈,也许能找到周鹏通敌的证据。 她随手把馒头一扔。 咚地,一记闷响。似乎砸到什么东西,一阵刺鼻的味道飘出。 她抽抽鼻子,循着异味的方向走去,看到一只翻倒的陶罐,正流出一丝黝黑浓稠的异物。 她伸手拈了一点,放在指间观察。“这不是狄国出产的黑油吗?” 这玩意儿平时没什么用处,拿来点灯都嫌臭,却是战争利器。拿黑油一泼,再丢把火折子,燃起的大火,水浇不灭,十掩难熄,非常恐怖。 周鹏的军械库里居然有狄国特产?看来他通敌的可能越来越高了。 夜半三更,齐争因为担心储笑梦,睡得不踏实,正在梦魇中,突然一股大力将他推落床榻。 仓皇间,他没有多想,就地一滚,摸了把椅子举在手上,就要反击。 蓦地,一股熟悉的香味窜入鼻端。 他定下心神,凝目望去,床边那玄衣玄裤、一身黑色劲装,衬得身材越发窈窕玲珑的女子,不是他魂牵梦萦的储笑梦又是谁? “笑梦!”他喜不自胜地扑上前去。 她呆呆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 “我没有用力。”真的,她只想摇醒他,为什么他会滚下床,她完全不知。 “我知道。不是你推的,我每晚都会落床几次。”抱着她,嗅着她发间,那雨后森林般的清香,他整个心房充实。 “喔,原来是你睡癖太差,不关我的事。” “我……你……”这没良心的,若非思念她成疾,他会夜夜辗转,数度落床吗? 发现他的身子在颤抖,她心头一凛。 刚刚……她好像又落他面子了,这样真的不太好。 虽然他总说,她做自己就好,不必去学三从四德,当个温驯的小女人。 但怎么说他都是个大男人,好面子是一定的,她还是得顾及一下他的感受。 双手微微使劲抱紧他,一句“好想你”才到唇边,又莫名其妙落了喉,出口的竟是—— “我饿了。” 她想给自己一巴掌。虽然那是事实,但分别数日后,她应该跟他温存一下才对,怎么说出那样杀风景的话? “笑梦……”他的口气很无奈。 “对不起。”她声音低若蚊蚋。 突地,他仰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因为他听见她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很明显,分别的这些日子里,不止他寝食难安,她过得也不是太好。 “走吧!”他牵着她,走到帅帐后,她专用的行军灶边。“我给你做点宵夜。” “嗯!”她脸红红,真拿这饿得乱叫的肚子没办法。 他取了面粉、鸡蛋,调成面糊,开始为她做烙饼。 她一闻到食物的香气,眼睛都发光了,他看得既好笑,又心疼。 “这几天苦了你。”他加快做烙饼的动作。 “那里的伙头军都是笨蛋,做出来的东西连猪食都不如。”她撇嘴。“等会儿你给我多准备点干粮,我带过去,边找证据边吃。” “你还去?” “我已经找到线索了,。岂可半途而废。”看到他烙好一块饼,等不及他送到面前,他伸手一抓,烙饼凌空飞到她面前,扑鼻的香气让她馋得口水都要滴下来。 “嗯,还是你做的东西好吃。” 他有点傻眼,原来武学的最高境界——凌空摄物,还可以这样用。 “慢点吃。”他从灶底扒出了一只瓦罐,揭开泥封,一股鲜香喷出。这汤他每天都熬着,只等她哪天归来,随时可以吃。“喝点汤,小心别噎着。” “唔唔唔……”人参鸡汤啊!香醇味美,奇异的是,鸡汤清澈不见油腻,又是出奇地爽口,实在是厉害。 看她狼吞虎咽的,他忍不住调笑道:“你今晚回来,总不会是因为肚子饿了,特地来找吃的吧?” 她也诚实,快乐颔道:“一半一半。第一,我在周鹏那边的军械库里发现狄国特产的黑油,它有什么特点,不必我多说,你也明了。我是来提醒你,小心应付。第二……”她吐了好长好长的一口气。“我真的受不了那边的食物了。” “我是不是该骄傲一下,用几顿饭菜钓到了一名绝顶高手?”他为她烙了五块饼,眼看着盘子都堆满了,才停下手。 “多烙几块。”她从塞满食物的嘴中挤出几个字。 他看看盘里的饼,再看看她。“笑梦,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 “我要带过去吃。”这种说法很孬,好像离了他……的食物,她就活不下去。奈何事已成真,她也无力改变。 “笑梦。”他走过来,坐到她身边。“听我的话,既然有了线索,咱们多防备点就是,别再去冒险了。” 她睨了他一眼。“你知道线索指向何人吗?”一想到那个通敌者的身分,她背脊便凉了。以那人的位高权重,只怕齐国已被卖得差不多,她若不能找出更多的证据,及时遏阻危机,只怕亡国之祸不远。 “军械库里都出现黑油了,通敌者的身分昭然若揭,不是李友合,便是周鹏。” 她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他若连这点心思都没有,又如何统领大军,征战天下。 “是周鹏。”她眼神有一抹黯淡。“他在盘龙关驻守了这么多年,还曾经一路打进狄国都城,想不到临老却晚节不保。你知道吗?当我得到这个消息时,我……”她放下饼,娇颜上一抹青白,是愤怒、是恐惧、也是伤心。 他伸出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搂进怀里。“你怕周鹏利用守关之便,已让狄国军队侵入我国,更有甚者,盘龙关易手,不日内,狄国军队便要打入京城?” 她心里一片迷茫,空荡荡,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若换成从前,她一心向武,朝代更迭时,她会对饱受军火摧残的百姓生出一丝怜悯,路见不平,她也会拔刀相助。 但她不会太在乎那个皇位由谁来坐,只要登基的是个明君,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谁做皇帝有差吗? 她承认,她不是个爱国的人。 但她爱齐争,他拥有最正统的皇室血脉,如果没有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内乱,他现在便是太子,或皇帝,哪怕他无数次说过自己无意龙廷,可这片土地毕竟是他齐国先祖打下来的,他有守护之责,而他还想一统天下,再造昔日万国来朝的盛世。 狄国若兵临城下,他决计不会弃国逃走,必是死战不退。 而她……她可以看破所有的事,唯有他,那是她一旦割舍,便无法生存的心头肉。 既然做不到放弃,就永远相随。生,他们同欢;死,他们携手。 不论是在这人世间,或者黄泉路,她的身边都要有他。 “相信我,那种情况不会发生的。”他吻着她的脸颊,轻声安慰她。 “齐争,有自信是好,但太超过便是狂妄了。”她很忧虑,所以看到他这种态度,火气便冒上来了。“我虽然有与你风雨同路的决心,但可以不死,我还是不想死的,希望你也能沉稳点。” “你真是不遗余力地打击我啊!”对他多点信心会死吗?真是的。“我们来打个赌吧!我敢拿性命跟你保证,通敌的人不是周鹏。如果我赢了,你就每天对我说一句‘我爱你’,说足一年。” “不说。”白痴,那种肉麻话她怎么说得出口。“我每天给你写一次,写一年。” 他喷笑出来。对她这种行为很热情,言语却万分矜持的性子实在是爱煞也怜煞。 “好,用写的也成。我会把那些纸都留下来,装订成册,当作传家宝,一代一代地保存下去。” 她翻个白眼。“你稳赢吗?”拜托,去调查消息的人是她,发现线索的也是她。她做下的判断,应该比他准确数筹的。 “我若输了,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你若赢了,照样要给我做饭。”这种无意义的赌资她不收。 他吮着她的耳朵,小声地、极其暧昧地说:“每天给你说一遍‘我爱你’,说一辈子?” 她的脸霎时红了,像春日的落樱,漫天粉嫩,精彩缤纷。 “嗯。”几不可闻地,她轻应了一声。 他闷笑的肚子好痛。这可爱的小女人啊!自己说不出情话,却很爱听,又每听必羞,这是什么样的个性? 但他好喜欢、好喜欢…… “不管我赢或输,那三个字我都给你说上一生一世,好不?” 她不止脸红,耳朵也红了,身子热得发烫。 然后,他便发现一双灵巧的小手正拨弄着他的腰带。 他知道,她情动了。 “笑梦,你拉我的腰带干什么?”他故意调侃她。 “它很碍事。”她语气很不耐。 他又笑了。“要不要我教你怎么解?” “不必。”她手上微用力,指风透体而出,他的腰带便断成两截落了地。 他惊呼。“笑梦,这是御用织坊的东西,很贵的。” “那你以后干脆别系腰带了。”因为她永远不会有耐心去解开它,弄断比较快。 这种话仿佛、依稀、应该是他对她说才对,怎么现在他们的地位颠倒得如此厉害? “等一下,笑梦。”见她又要去扯他的衣襟,他连忙出言阻止。“咱们回帅帐,我自己脱。”倘若以后,他们每恩爱一回,他便要损失一套衣服,这样的花费太大了,不合算。 “好。”她说。 接下来,他发现自己在空中飘,速度很快,快到好像他被人从高楼上往下抛,他脑子根本无法反应,下瞬,他的人已在帅帐内。 他抱着肚子,有点想吐。原来动作快到某种地步,是会让人晕眩的。 他突然好佩服她。“为什么你跑这么快不会晕呢?” “会轻功的人在施展轻功时,还会头错的吗?”至少她没听说过。 好吧!夏虫不可语冰,他就是那只夏虫,武功下到超一流,永远不明白她的感受。 “你不是要脱衣服?” 他愣了一下。有这样催男人脱衣的女人吗?她到底是害羞?还是开放?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很喜欢。 “笑梦,”他吸了几口气,平抚脑子里的晕眩。“你可知道,看我脱衣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她脸色不太好,感觉他在耍她,上一次没这么烦的。 “我脱一样,你要亲我一下,待我全脱光了,你得吻遍我全身,一寸都不可遗漏。”他故意不说“件”。 她直觉地点头,没发觉他言语里的陷阱。就算有,她也不在乎,反正他说的事上回她全做过了,再来一次亦无妨。 “那我开始喽!”他扬眉,笑得万分邪气。“你可得睁大眼,千万别看漏了。” “好。” 结果——齐争是混蛋,他居然先解开束发的金冠。 储笑梦瞪大眼,气得双瞳里都冒火了。 他接着打散发鬈,乌黑发瀑衬着如玉容颜,愈发显得俊美无俦。 她的满腹怒火突然消失了,剩下一点情欲在心里灼烧,再灼烧。 “笑梦。”他对她眨下眼,手指点了下脸颊。 她顿感口干舌燥,莲步款摆,她轻移到他身边,尚着他的额,慢慢地吻上他的脸。 她张着眼,可以看到他脸上细微的寒毛,还有那瞳海里,无限的柔情。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每一次的喘息都带着火热。 “要接下去喽!”他掀开外袍,雪白衬衣一寸寸露出。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不小心,手指勾到了衬衣,显露半抹古铜色、结实的胸膛。 他的师父不止武艺高超,医卜星相,无一不精,她传承的是武功一门,但对医术也略有涉猎,对于男人的身体,她并不陌生,但齐争的却完全不同。 不管是抚养她长大的师父,还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师兄,他们的身体在她眼里就是一堆肉块。 只有看着齐争的时候,她感觉他就是个天底下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宝贝。 她的目移不开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叫嚣,她要摸他、她要碰他、她……她好兴奋。 当那件外袍完全离开他的身体后,她已主动凑上前去,细碎的吻从他的脖颈一路印他的锁骨。 “还没有喔!”他低哑的声音带着一股魔力似的。 他坐在床榻上,开始缓慢地,一只脚接着一只脚,脱下长靴,还有那净白、不染纤尘的袜子。 然后,他光着一双脚,缩到床上,一只手在颈间前扬呀扬。 “脱得有点累,休息一下。” 她呼吸一窒,不知道是羞、是气,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感觉。 总之,她体内有某种东西爆炸了。 无意地,她一道指风弹出,他立刻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笑梦,这样不公平。”怎么可以仗武欺人?他不服! 她不说话,娇颜红艳,款步走向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来到他身边,坐下,他的手微微颤抖,摸向那片令人渴望已久的胸膛。 他身体火热的温度令她心一抽,抑不住的娇吟便溜出了喉间。 他看着她神魂颠倒的模样,没来由地,无纰的怜惜便涌出了心头。 “笑梦,解开我的穴道,让我也抱抱你吧!”他的嗓音有点哑。 她奇怪地看着她。好端端的,怎么他突然感伤起来了? 随即,她手一挥,他的穴道便解开了。 他使劲抱住她,力道大得好像要把她揉碎似的。 “我爱你,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爱一些,好爱好爱……” “我……也是。”最后两个字变得好小声,比蚊子叫还细微。但他还是知道她的心意,因为,他的嘴形证明了一切。 他搂着她,两人一起躺向了床榻。 第九章 齐争不希望储笑梦再去做间谍,毕竟是有危险的。 但储笑梦很坚持,她没有统军的能力,不可能帮他打仗,但起码她可以替他打探敌人消息,助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齐争劝不了她,只好如她所愿,帮她准备大量干粮,至少让她在执行任务时,三餐能吃好一点。 “小心一点,别太勉强,万一……”他一路送她出帅帐,一路说个不停。 “同样的话你已经说了一百八十六遍了。”她倒是记得牢。 “我是担心你。”拉着她的手,他的心绪很复杂。 一直以来,他把天下一统当成自己的梦想。 大概打从他第一次察觉自己是皇长子的时候,他就渴望着继承先皇遗愿,领军征战四方。 他也的确是个天生帅才,那些四书五经、治国策,他一个字也看不入眼,但一捧起兵书,他能够看上三天三夜,痴迷的程度不比储笑梦差。 自长记忆开始,他大半时光都用来培植自己的势力。 如今,他梦想成真,做了一方大将,与周鹏对阵,连战皆捷,证明了他的努力与天赋,应该是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可每每一想到储笑梦在他身旁给予的支持,他就开心不起来。 倘若他的理想要靠她的冒险来实现,这样得来的成功,值得吗? 一边挚爱、一边是人生目标,他舍不得任何一样,偏偏,他又无法兼顾。 “你对我的身手就这么没信心?”她皱眉。“以前,我总认为你会喜欢有我跟你共进退,难道不是吗?” “我知道你武功好,可是……人生难免意外,教我如何不忧虑?” “照你这样说,我该打晕你,将你绑上云梦山禁锢起来,省得你在战场上往来厮杀,惹人心焦。” “那怎么一样?在战场上,我不是一个人,我有数百亲卫和数万的袍泽兄弟,我们互相帮助,总比你单独冒险强。” “你回去把先皇的生来读一遍,再来跟我谈这个问题。”拜托,全天下人都知道先皇正是在千军万马中被一枝冷箭夺去性命的。 他一窒,满肚子的燥烦憋得他俊颜一青。 “齐争,这世上没有什么地方是完全安全的。你若将我深藏皇宫,便能保我无病无灾到百年?” 他撇撇嘴,很不甘愿地说:“起码比深入敌境安全一点。” “万一我不小心练功走火入魔呢?” “呸呸呸——”他瞪她一眼。“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她低声咕哝。“都不知道你这么迷信。” “有话大声说,叽叽咕咕的,谁听得到?” 她翻个白眼。“我说你快变成碎嘴的老妈子了。” “你——”捧住她的脸,他狠狠地用力一吻。“白疼你了。”他抱住她,真的不想放手。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身子在颤抖,那是浓浓的不舍。 “放心吧!”她回抱他,轻柔的低语飘进他耳朵。“至多十日,我一定回来。” “不可能,太短了。” “我得到消息,盘龙关外的狄军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我们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以应变盘龙关口的战役。”这样想来,知道谁是叛国者也无所谓了,反正李友合和周鹏一定要死,何苦让她再去冒险呢?“笑梦,我觉得——” “停。”她纤指点住他的嘴巴。“我知道你的意思,直接跟周鹏打一仗,将对方打趴,然后大军开拔盘龙关,是不?” “笑梦,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可惜你不了解我的想法。”她拍开他又在她腰间作怪的手。“周鹏的部队也是齐国的子民,我不希望你杀戮过多。”因为在那里厮混过,她晓得很多兵士其实不赞成这场内战,大家都认为枪口要一致对外,那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其实她说的他何尝不明白,他也希望那样,但是,万般理智抵不过对她的一丝眷恋。 “笑梦,我——”他闭上眼,长叹口气。“你千万小心保重。” “嗯。”她怎么会舍得离开他?死了,魂魄都要回来与他相依。 他看着她,良久良久,才下定决心。 “我有一计,或许可以让你尽快找出通敌者。” “什么办法?” “你把军械库里藏了黑油的事透露给周鹏知道。” “你就这么有把握通敌者不是周鹏?”她怀疑他是想赢她的赌注想疯了。 “你一试便知。” “好。”反正她对军略、政治一无所知,他既然如此自信,她便听他一回又何妨。 “笑梦,千万——” “小心保重。”她都会背了。再听下去,耳朵会长茧,她身形一晃,闪人去也。 “笑梦……” 舍得、舍得,说什么有舍才会有得,全是狗屁,对于她,他只想拥在怀里,永不放手,如何舍得分开? 不知相思如此磨人,饶是他堂堂七尺男儿汉,战场上,一夫当关,万夫莫敌,送别情人时,依旧心痛如绞。 他不信鬼神,如今却希望庙里那些泥塑木雕都是真实的,让他跑一跑、求一求,只愿她平安喜乐。 当周鹏发现帅案上的飞刀传书,看了里并没有有关军械库中藏有黑油的内容,整个人都快发狂了。 他铁青着脸,把三座军械库全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暴跳如雷地杀 进李友合的营帐。 “姓李的!”不顾李友合正与人议事,周鹏一把捉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二弟,你干什么?”李友合痛苦地挣扎着。 “是啊!大将军,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一名随军参谋出言相劝。 “说个屁,老子只想砍人!”周鹏一把将李友合摔在地上。“你给老子说清楚,军械库里那一百多坛——是怎么回事?”也亏得他没有粗莽到不知进退,“黑油”二字,硬生生被吞入了喉。 李友合眉一跳,神色间难掩仓皇。 周鹏见他模样,便知飞刀传书里说的是真的,李友合勾结狄国,才能弄到那么多黑油充做军用。 “你们全都出去,本相与大将军有要事商谈。”这种事可不能外泄,否则军心不稳,底下兵士可能要叛变了。 那些亲李友合的参谋、监军、参将们,彼此互望一眼,虽然不放心让李友合与暴怒的周鹏独处,却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犹犹豫豫地,一个接一个走了。 宫帐内再无第三人,李友合拍拍衣上的泥灰,站了起来。 “老二,你听我说,为兄绝对没有做对不起齐国的事。” “难道你要说那些黑油是我国产的?”周鹏是无谋,却非白痴。 “不,那是狄国资助我国平叛的军资。” “那些北方蛮子有这么好心?” “昔年,狄国南侵,被你反攻,一路打进他们的都城,本可双一举将其亡国,若非为兄与一干文臣坚持毁人宗庙有伤天理,怕如今作业国早亡了。其君主甚感佩我国仁义,在我因为英王谋反而向他们提出援助的时候,他们立刻慷慨地送来黑油,并且许诺,若我方无力平叛,狄国愿派大军南下,助我们一举擒贼。” 周鹏听得眼珠差点掉出来。 “你相信这种鬼话?” “我以仁义待人,人当以仁义待我。”李友合为难地看了周鹏一眼。“这件事为兄也不愿瞒你,实在是你太好战了,对狄国又偏见甚深,为兄不得已才将黑油深藏军械库内,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到底是谁笨了?还是书读太多的人脑子都会打结?周鹏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痛恨这些满口之乎者也的酸儒。 “你随便问个人都知道,国与国间没有仁义,只讲利益。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荒谬!依你之言,人与野兽有何区别?二弟,你真该多读点书,才能明是非、知礼节、懂进退。” “你你你——”周鹏气得直喘,揪住他的领子。“你说狄国还许诺愿派军帮你平乱?那怎么实施?” “只要盘龙关口一开,狄国十万铁骑便可南下,助我等歼灭英王。” “老匹夫——”周鹏愤然大吼。“你这齐国的千古罪人!” “周鹏!”李友合什么都可以忍,就是无法接受有人说他对齐国不忠。“本相若非看在你为国奋战十余年,早治你贻误军机大罪,如今你还敢出言不逊?莫非当本相是好欺的!” “哈哈哈——”周鹏仰头狂笑,笑声里充满英雄陌路的悲哀。“李友合啊李友合,你究竟是假聪明还是真愚蠢?你能给狄国什么好处?他们这样勤快帮你?你天天讲仁义、说道德,莫非不知,在人性面前,那些东西都是虚的!一旦狄国铁骑直入京城,他们还可能退出去吗?” “两国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只要英王伏诛,狄国便退兵回盘龙关外,两国永结同好,再不起刀兵。”李友合很自信。 周鹏浑身冰凉,心头痛楚便甚于当年被步惊云一掌打得卧床不起。 他是个粗人,讲道理,他根本说不过李友合。 但他起码知道一件事,国与国间是不可能有李友合讲的那种无私相助一事的。 他驻守盘龙关数年,有哪一年狄国没有派兵叩关?平时的劫掠更是数不胜数。 而今日,李友合要主动对狄国开放关门,那等于是放弃了抵抗,跟对方说:来啊,来抢我,我不会反抗的。 李友合——腐儒误国啊! “李友合,今日我周鹏与你一刀两断,从此不再敬你为兄。我现在就去向英王投降,双方集结兵力开拔盘龙关,共御外敌!”他一扬袍袖,割下一块衣角,丢落地面,转身便要出帐。 李友合看着那块飘然落地的衣角,皆目欲裂。 “叛徒,你敢?” 周鹏根本不理他,迈步不停。 “卖国贼!天理难容!”李友合怒吼。 周鹏突然感到背心一痛,怔怔地,他转过头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大圣合手持一柄匕首,扑到了他身上。 周鹏从来没有防备过这个满头白发、只会读书、连走路都有些摇晃的义兄,他一只手都可以把他整个人提起来,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对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有什么危险? 但偏偏就是李友合一刀刺进了他背心。 周鹏张嘴,想说些什么。 李友合咬牙一转匕首。“叛国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周鹏仰头,喷出一股鲜血。事到如今还要讲道理,莫非在李友合心中,自己便是永不犯错的神?其他人只意见与他相反,即是罪无可恕? 周鹏只觉身体越来越冰凉,黑暗渐渐地抓住了他。 意识消失到最后一瞬,他很奇异地想起了那位女抢男装的假皇帝齐瑄。她总是笑咪咪地调和朝堂上的纷争,不管自己顶撞她多少次,她都笑着、听着,好几回,她还夸自己说得好。 现在这位小皇帝齐皓脾气更好,不管朝官在金銮殿上吵得多厉害,他都会从中分析出一条最有利的去实行。 这一年多,小皇帝强硬地开了海禁,鼓励工商,这是李友合最反对的。士农工商,商者,贱民也,怎么可以鼓励? 内乱的种子就是在那时候埋下的。 但回省前事,周鹏也不禁怀疑,小皇帝真做错了?至少他在边关驻守时,看见那些做生意的小老百姓都是很兴奋的。而边军每月的军饷、配给也一日比一日丰富。 士兵也只有这样的要求啊,平时的粮饷不要拖欠,口袋里有几个小钱,嘴淡时能去喝几口老酒,上了战场,哪怕马革裹尸,也不必担心缺少抚恤,家中老少无依。 皇上将大家的心愿都实现了,他们到底还要反什么?清哪门子君侧? 错了!他大错特错! 然而,在最后一刻,他还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错吗? 他一动也动不了,只觉李友合摸走他怀里的兵符,自去调兵,要与英王一决胜负了。 而狄国的军队已在盘龙关外集结,只待这一战打响,狄国铁骑将一举南下,灭亡齐国—— 周鹏真不甘心。他奋力保家卫国大半辈子,最后却成了覆灭国家的间接帮凶。 天啊!他死不瞑目—— 储笑梦没想到齐争让她做的试探会带来这样的结果——李友合谋杀周鹏。 她甚至还来不及阻止,周鹏已经倒地了。 待得李友合步出营帐,她颓然来到周鹏身边,看着他那双圆睁着、死不肯闭上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看来对于局势,她还是远不如齐争。她在心里想着,蹲下身,眼望苍苍白发的周鹏,昔年得知他带人暗算师兄步惊去时,她也怒过,但今日观此人确实一心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她也为他惋惜。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伸出手,正要为周鹏合上双眼,却惊觉他尚未断气。 “怎么可能?”她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确定命中要害,没救了,但他却坚持着,大概是心有遗愿未了,所以迟迟不肯咽气吧? 想了想,她拔下头上的发簪,在他身上刺了几下。 周鹏的脸立刻变得血般通红,气息也逐渐加粗。 不消片刻,他便恢复了神智。“储姑娘……” 见到储笑梦,他心里很多疑惑也解开了。“那封飞刀传书是储姑娘做的吧?” 她点头。“你有什么遗愿赶快说吧?我只能让你清醒半刻钟。” “储姑娘……”周鹏呆了半晌,激动问道:“皇上和英王为何千方百计要置我等于死地,莫非真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储笑梦翻个白眼。“不要把自己想得太厉害,齐争想杀你,随便说几句话,你的脑袋就飞。那家伙的心机太深,有时我也搞不清楚他的所作所为目的为何?总之,我现下只知他想天下一统。另外,你如果没有遗言交代,我要走了。”拉他一把,她已是仁至义尽,可管不了他的身后事。 “请等一下,储姑娘……”周鹏脸色的艳红已经慢慢变淡。“不管英王目的为何,他是皇室正统,周鹏便敬他为君……请储姑娘相求殿下,法不及众,士卒们是无辜的,且饶他们一命。” “只要你的兵士肯投降,齐争不会多造杀孽,但他也不会引颈就戮,一切只看你的兵识不识相。” “我的兵都在盘龙关驻守过,很清楚黑油的来历与用途。只要储姑娘火焚军械库,暴露出黑油,士卒们必心生怀疑,李大合的阴谋不攻自破,殿下便可顺利接收这些士卒……” “我知道了。” “多谢……姑……娘……”周鹏的眼神渐渐涣散,最终,脸如白纸,好像全身的血都流干了似的。 储笑梦看着他依然圆睁的眼,就知他咽气得有多不甘心。 可不甘又如何,是人都有一死,但求死而无憾。 而周鹏,他也算纵横半生,可惜踏错一步,竟落到死不瞑目的下场。 储笑梦不是神,没有办法让他的人生重来,将憾恨一一抚平,所以…… “我尽力了,你要还不瞑目,我也没办法。” 她身形一晃,化成轻烟一道,出了营帐,去放火烧军械库。 帐里,只有周鹏的尸体,孤零零地,浓浓的怨恨和不舍围绕。 同一时间,李友合已经利用周鹏的兵符调动全部大军,和齐争一决死战。 当齐争立在城头,看着底下二十个方阵,整整二十万大军,步兵,枪兵,骑兵,弓兵......全混在一起,排得整整齐齐,就像二十块方正的豆腐。 他心里滑过一丝明悟。今天领军的人一定不是周鹏,稍有经验的将军都不会这样攻城。 居然拿人来叠,难道那些攻城械具都是摆好看的? 周鹏恐怕是死了,军权才会旁落,今日要与他一决雌雄的应该是李友合。 “跟这么一个门外汉打,唉,胜之不武!”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下令升旗。这还是他出战以来,第一次打自己的旗号,意在今日结束内战,打出气势,然后全军开拔盘龙关,一举歼灭意图南侵的狄国。 首先,四面黑旗升了起来,迎着骄阳,招展出四个大字--风,雷,雨,电。 而后,战鼓雷鸣,一杆明黄色的旗帜慢慢出现在众人眼中,五爪金龙盘空飞,气势奔腾雷霆响。 这一辈子的年轻人也许不知道这些旗帜代表什么意思,但活过齐国那段精彩岁月的老人都晓得,这曾是齐国最大的骄傲,转战天下,无可匹敌的五大兵团,消失了近二十七年后,再现人世了。 “必胜,必胜,必胜--”城头上,无数的兵士仰天长咆,雄壮,自信,拥有气吞山河的威风。 城下,李友合的脸色白了,差点栽下战马。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五大兵团应该已经消亡了啊!可城上那种无人能敌的威猛是什么? 李友合身旁一名参将及时扶了他一把。“相爷,您怎么了?” 李友合恍然回神,怒瞪他一眼。“放手!”他策马向前行去。 来到阵前,李友合高喊:“大胆贼子,皇旗可是你能使用的,应速速开城投降,随本相殿前请罪,否则,待本相攻破城门,一干反贼皆诛九族。” “哈哈哈--”齐争大笑,这个李友合大概是全天下最迂腐,最不通世故的读书人吧?阵前招降,还能这么直白地说明,降了有罪,不降也有罪,那谁要降? “难道本王也没有资格打出皇旗?” 齐争伸手揭下青铜鬼王面具,这是他首度在两军阵前露出真面目。 只见一张容颜如玉,剑眉斜挑,凤目凛然,无尽威风又俊美无俦。他高据城头,狂风扬起他身后的血色披风,衬着一身金甲,宛如临风玉树。 这个景象对李友合而言,实在是太震撼,也太熟悉了。 那个他曾经崇拜,但不喜欢文人,只爱武将,令得他在朝堂党争中黯然引退,齐国史上武功最强盛的一代帝王,不正是这个模样? “你到底是谁?” “本王齐争。” 如果李友合还曾幻想过重掌朝堂,此刻他已完全愤怒,绝望到忘我了。 齐争跟先皇一个模样,都只爱武事,完全不在乎他满腹学识,不顾念他一腔忠诚? 以前他被排挤时,先皇不曾维护他,现在齐争更当面与他对冲,他就这么不得见于皇室? 忽地,一股孽气冲上心头,在李友合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前,他已经开口喝骂。 “大胆叛贼!竟敢冒充皇室中人,其罪当诛!黄参将,擂鼓,攻城!” 咚咚咚地,战鼓击响了。 “愚蠢。”齐争冷笑一声,右手高举。“击鼓,弓箭手准备!” “得令。”城头上,五大兵团错落有致地布置起一道防线。 战争,一触即发-- 第十章 轰隆一记声响如雷鸣九霄,连大地都为之震动了起来。 战马受惊,四蹄乱踏,几个马术不精的骑士被抛落马下,还没开战就先摔了个鼻青脸肿。 “稳住,稳住!”李友合拚命大喊。 但这些兵不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死士,他根本控制不住。 尤其当一阵浓密的黑烟混杂着刺鼻的味道逐渐布满天空后,连那些本来神色沉稳的弓兵,步兵,长枪兵也起了骚动。 这些人都在盘龙关驻守过,对于黑油燃烧引发的刺鼻气味再熟悉不过。 这不是在跟狄国对战,为何已方营地会出现黑油燃烧的现象? “大将军呢?”一个偏将小声问了句。 偏将自己都想不到,他一时的疑惑却像在一百平静的大湖中投入一颗石子,泛起的涟漪牵起无数变化。 瞬间,因周鹏不在,改由李友合统兵的疑惑,在兵士心里埋下的不安爆炸了。 开始有几个胆大的将军驱马向前,向李友合询问周鹏的下落。 但周鹏已经被李友合杀了,又如何给得出答案? 李友合只能镇压,如来他手下死士组成的督战队,强行制止部队的喧哗。 他没有领兵的经验,自然不知几十万人聚在一起,任何喧哗就像海上的风暴一样,不是人力可以压制的。 当一名督战队员的刀子砍下一个小校的脑袋时,城头上的齐争低骂一声。 “白痴!以为读过几本兵书就能领军冲杀?居然阵前斩将,自取灭亡。”他挥挥手,让人把城门打开了,自带两万兵马迎了出来。 可不能让愚蠢的李友合将齐国这些精兵给毁了,他还想收拢他们开拔盘龙关,转战天下呢! “李友合,你贪赃枉法,结党营私,通敌卖国,滥杀军士,你可知罪?”齐争手持点钢枪,遥指着李友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友合一个眼色,让督战队加快速度,将喧哗压下。那些死士也不是真正的军士,哪里知道好歹,当下便屠杀起军士。 一个不甘引颈就戮的偏将反击了一刀,他的武艺比不上督战队员,不过十招,便被斩下马下。但他的举动却引起轩然大波。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的军士开始反击,原本罗列整齐的方阵瞬间乱成一团。 “李友合,你想杀人灭口吗?”忽地,一个清冷的声音远远飘来,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同时,两个督战队员被击断心脉,倒地身亡。 一个身影掠过众人眼前,储笑梦如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齐争身边。 齐争本来冷厉的目光一接触到那抹窈窕的身影后,像海那么深的温柔便涌了出来,刹那间,好似春回大地一样,周遭充满了一股勃勃生机。 储笑梦的心一颤,身子似泡入糖蜜里,甜得让人迷醉,又腻得教人晕眩。 她情不自禁仰首,对他弯了弯唇角。 那笑容美得像群樱缩放,满山遍野的粉红,推撩人心扉。 他拳头紧握了几下,若非场地不合宜,他就要跳下战马,将她紧拥入怀。 她却不在乎,小手探过去,握住他持缰的手,毫不掩饰对他的爱恋。 他笑得愈发欢快了。她总是这么地热情--当然,只有在行动上,她的言语特别矜持,可能他这辈子都听不到她说上一句“我爱你”。 不过比起甜言蜜语,他更喜欢她这样子。 李友合怒哼一声。“奸夫淫妇。” 闻言,储笑梦满脸柔情尽敛,再转向李友合时,全数化为冰冷。 “李友合,你通敌卖国的证据就在这里,还敢狡辩?”她将一只瓦罐,扔在李友合面前。 瓦罐落地破裂,浓稠的黑油喷溅开来。 瞬间,两方军士都呆了。一国的丞相,位居百官之上,拥有无尽的权势和名利,这样的人为何要通敌?难道李友合想做皇帝? “一罐黑油能证明什么?”李友合毫不在乎。“早在六年多前,我国和狄国便已结为同盟,今日,我国有贼子叛乱,狄国出于一番仁义,助我武器与兵员,期使我国早日和平,此乃善举,妖女不知廉耻,岂懂圣人之道?” 一番话落,无数下巴掉地。 那怕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民夫,伙火军们也不相信,两国能够完全不讲利益,就为了“仁义”二字,派军帮人平乱。那些兵员不用吃喝吗?军饷谁负责?战死了,抚恤金哪儿来? 而狄国,很不幸地,在整个中原里,它便以贫穷出名。因此,狄国会为了一件没好处的事派兵出击?除非狄国皇帝的脑袋被雷劈傻了。 但眼下,很明显,脑子进水的是李友合。 所以当李友合高举双手,大声疾呼:“众将听令,合力擒贼子,扫平乱军!” 整整二十万大军,除了他那一票穿着督战队制服的死士外,没一个人妄动。 齐争冷眼看着他表演,感觉好像在看一出荒谬绝伦的闹剧。 “够了,李友合,不要再丢人现眼了。” 李友合终于发现异状,却不明白自己一心为国,讲究圣人之道,为何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他错了吗? 反而他蓄养的那些死士眼力还好一些,三,四十人策马过来,拥住他就跑。 “相爷快走!”剩下两百多名死士,则死死地挡在齐争的大军前,不让他们追击李友合。 铁卫统领岳明封喝道:“尔等还执迷不悟,坚持助纣为虐吗?” 那些死士面不改色。 岳明封还要再劝,齐争摆摆手。 “这些人都是李友合从民间搜罗来的孤儿,亲手养大,只对李友合忠心,不会投降的。”虽然他也很为这批死士可惜,每一个都是能征善战的好汉子,奈何被李友合教成只会唯命是从的人偶,就算他有心救人,只怕他们也不会珍惜自己的性命。 “岳明封,这些人就交给你了。”齐争说。 “末将领命。”岳明封高举军刀,用力一挥,两千骑兵将死士们团团围住。 齐争又道:“林跃听命,命你劝降敌军,只要他们肯放下武器,前事不究。” “末将领命。”林跃也点了一队人马,执行任务去也。 他对储笑梦一笑。“可愿与我一起追击李友合?” 她没有说话,纤腰一扭,翻身上了马背,与他共乘一骑。 齐争立刻抱紧她,感受到那熟悉的温暖和气味,心头前所未有的平和,这才发现,自己恋她入了骨血。 她去搜罗通敌者的证据,他心里很清楚,以她的武功,天底下没几个人能伤得了她。 但明白是一回事,压抑心绪又是另一回事。 他没有办法不担心她,日日夜夜,时时刻刻,他就是不停地想着她,想到心里除了她,再装不下其他事。 他甚至有了携她隐遁山林的念头,而这念头,与他长久以来的梦想根本是背道而驰。 “笑梦,以后别再随便离开我身边了。”他靠近她耳畔,轻声说着。 “嗯。”她点头。 他苦笑。“你没明白。” 她回头嗔他一眼。“不懂的是你。” “笑梦,我--” “再不追,李友合就要跑了。” 她居然比他还要冷静,难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快点!”她催他。 齐争长叹一声,只得点了两百亲卫,追向李友合逃亡的方向。 李友合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逃跑过。 眼看着护卫死士一个接一个倒下,他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和周鹏,步惊云组义勇军,消灭各路诸候,恢复齐国正统,当时的刀兵之险,比起现在何止强盛百倍,但他从来没有落魄逃亡过。 军阵上,不论输赢,总有周鹏扛着。 而步惊则替他挡下了所有的行刺暗杀。 当最后一名死士倒地的时候,李友合忍不住仰天长叹。“倘使二弟,三弟在此,何人胆敢欺我?” 齐争让亲卫们退下,只带着储笑梦走向李友合。他还是给这位过去的大功臣留下最后一点尊严。 储笑梦听见李友合的感叹,翻了翻白眼。“可惜,你的左臂右膀却是你亲手折毁。” 李友合冷笑:"妖女得势,便要折辱老夫,休想!" “你敢说周鹏不是你亲手杀死的?” 齐争一惊。他早猜到李友合能手持兵符,调动大军,必是周鹏已遭不测,却想不到李友合心狠至此,竟亲手杀害结义兄弟。 李友合面色青灰。“妖女休要妖言惑众!” “我亲眼所见,你趁周鹏不注意,一匕首刺进他背心,断了他的生机。” 李友合连退数步。“不是......我不得已......实是.......意外,那是意外......” 储笑梦看他的目光,好似在看什么肮脏恶心的东西。“你是我见过最无耻的人了,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再跟李友合说下去,她都要吐出来了。她推了推齐争。“喂,赶快解决了,盘龙关那里还有一大堆麻烦呢!” “自作孽,不可活!”齐争摇头,想起月前,储笑梦还向他求过情,要他饶李友合一命,现在她却催他杀人,可见她有多痛恨李友合。 李友合一步步往后退。“你若杀我,不怕天下人骂你鸟尽弓藏?” “我本来就是要鸟尽弓藏,怎么,你现在才看出来?真笨。” 齐争一剑刺去,直接了结了李友合的性命。 储笑梦连看都懒得看李友合的尸体一眼,从周鹏咽气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把李友合当死人了。 “内患解除,我们去盘龙关吧!” 一听她这么说,齐争快哭出来了。 “笑梦,战场凶险,你留在京城等我如何?” “不要。”她似乎,依稀比他强喔! “不然你回云梦山,等我平了狄国再去找你?”心里其实很不想她离开,但宁可饱尝相思之苦,也不要她再为了他做任何危险的事。 “不要。”她受够了一个人担惊受怕的日子,怎么可能再去自讨苦吃? “你非要跟我去盘龙关?” “对。” “那你负责辎重。”让她待在后头押运粮草,不上前线,他也安心一点。 “不要。” “笑梦......”她顽固得他的头好痛。“你究竟想怎样?”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他被打败了。“好,我留在京城,不去盘龙关,总行了吧?” “不要。” “笑梦,你太任性了。” 而她却是个认定目标,便勇往直前的人。 “我们两个一起去盘龙关,一起打天下。” 好吧!这是她选择的。他牙一咬。“算了,我们先回去向皇上报告胜利的消息,然后点齐兵马,开赴盘龙关。” “好。”先做哪一件事她才不在乎,她只要两人能在一起。 齐争与她共乘一骑,汇合了两百亲卫,赶回京城。 这一追击,已经半日过去,黑幕缓缓笼罩下来。 “笑梦,要不要喝口水?”他解下马鞍旁边的牛皮袋子递给她。 “嗯。”她接过袋子,打开,喝了几口,问道:“笑梦,你回云梦山吧!算我求你。” “我--嗯!”突然,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倒进他怀里。 “你没回话我就当你应该了。”他随手把牛皮袋子扔了出去。开玩笑,加入十倍蒙汗药的水他敢喝吗? 早知道她不是个乖乖听话的女人,他预行做准备,不管是使奸耍计,威逼利诱,他都要她安全无虞。 虽然她清醒后会很生气,但是-- “笑梦,我不能没有你啊......” 盘龙关-- 岳明封以手肘撞了撞林跃的腰。“喂,老林,你发现没有,王爷最近心情很不好。” “盟主不在身边,王爷怎么可能会好?”林跃小声地说。 “所以我们偷偷救醒盟主,让她女扮男装混入铁卫队中,一起来到盘龙关是正确的喽?” “小声一占,你--” “巡夜期间,禁止喧哗,你们不知道吗?”随着喝声落下,出现的是齐争比锅还黑的脸. "是,王爷。"岳明封和林跃委屈地低下头,天可怜见,他们的对话声比蚊子叫还小,哪里喧哗了? “待会儿自己去领军罚。”齐争怒哼一声,大步入帅帐。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以两全其美的,齐争很清楚。 他不让储笑梦上战场,保住她的安全,就要忍受相思之苦。 在他迷晕她,请人送她上云梦山前,他已经跟自己说过无数次,分离是短暂的,一切只为了日后更美好的生活。 他可以暂时忍耐不见她,他可以,他可以的...... 但真正与她分别,第一天,他就觉得怅然若失,第二天,他开始食不知味,第三天,他连觉都睡不着了,第四天,第五天......到现在,足足六十五日,他时刻都觉得喘不过气,不知道何时自己会窒息而死。 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常常有种想要毁灭什么的冲动。 就在大前天,两国交战,不择手段是理所当然的,他根本不需太生气。 但他控制不住,焦虑,烦忧,愤怒,最后他下令格杀勿论。 当鲜血漫过那片草原的时候,他又后悔了。他要的是中原一统,不是撕裂民族,令所有非齐国百姓痛恨齐国,最终,抗议频传,烽火四起。 “冷静,冷静,我要冷静......” 走进内帐,倒在床榻上,他抱着头,痛苦得叹息。 “笑梦,笑梦......你在哪里?”早知相思如此磨人,他该让她留下来的。“不行,战场太危险,我无法忍受她受伤害。” 但自己好难受,他该怎么办? “笑梦--啊!”好熟悉的感觉,他--他被人踢下床了。 “我饿了。” 那样清冷的语调,却带着眷恋,一瞬间,齐争眼眶酸了。 他怔怔地坐起身,痴迷的目光迎上一张桃花娇颜,枊眉凤目,一袭青衫,像是刚从森林里走出来的仙子。 “笑梦!”他在作梦吗? 她随手丢了一包东西给他。 “我跑了三天,肚子好饿。” 他定定地看着她,只觉得自己永远都看不腻这张俏美秀丽的容颜。 “喂,你发什么呆?”她不耐地推了他一下,很轻,几乎没什么力气,但他却在地上液了三圈。她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 “我......我一点力道也没用......” 那么熟悉的对话和情节,他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他扑上前去,紧紧抓住她的手。 “废话。”她轻哼一声,现身见他之前,她积了一肚子的火气,所以才会一进帐就踢他。但看他如痴心似狂的模样,分明教相思磨碎了心肠,她也就心软了。 含霜带煞的娇颜像遇着春风般融化了,她嗔着他。“你到底做不做饭?” “做,当然做。”他拉着她走出帅帐,就在帐后,一个小小的行军灶突兀地杵在那里。“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做。” “都好,只要能填饱肚子。”看着那个灶,她眼睛有点热。他是如此惦念她,所以不管扎营到哪里,帅帐后总有一个行军灶。 他的心一直渴望着她,但他的人却傻到亲手送走她。 他们是不是很像?她爱他,但永远说不出口,他想她陪,又矛盾地将她送往远方,只因为担心她遇险。 其实里没有危险?皇宫里勾心斗角,闯荡江湖,刀光剑影,哪怕她什么地方都不去,就回云梦山闭关练武,天知道她会不会突然走火入魔,经脉尽断,魂归地府。 她看着他在那边团团转,取粉和面,就觉得他好傻,人生充满变数,能在一起的时候,不赶紧携手,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聚首? 齐争和好了面,开始起油锅。 “我先给你摊张饼填填肚子,再做几样点心。你喜欢什么口味,甜的?咸的?” “都要。不过......”她狡黠地眨了眨眼。“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你是不是先来碗小米粥,让我暖暖肠胃。配菜也不必太豪华,豆腐乳即可。” 他一张俊颜皱成包子样。“笑梦,这里不是京城,我上哪儿找豆腐做豆腐乳,还是先吃饼--等一下!”他突然跳起来。“你三天没吃饭?” “这么大声干么?我去行刺兀哈儿,埋伏了三天,才找到机会,一刀割下他的脑袋。”她撇嘴。“莫非你以为潜行暗杀时,我还能随时大鱼大肉吃不停?” “兀哈儿不是狄国的国师吗?你......杀了他?” “我刚才就把他的头颅扔给你了,难道还会有假?” 敢情她一趤帐丢给他的那包东西就是兀哈儿的脑袋?可惜在帐内,他一见她便心神恍惚,眼里心里只剩她,哪还顾得着观看其他东西。 现在听她说起,他只觉心胆俱寒。 “你没事去行刺兀哈儿干什么?那样危险的事--你你你--”他立刻拉起她,从头到脚,一寸也不放过地检查一遍。好险,她一身安然,否则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将狄国皇室整个屠了。 “之前部队饮水中毒一事,我分析了毒物,正是兀哈儿秘制的九幽断魂散,幸亏大家喝得不多,室中又有少林高僧随行,即时以小还丹解了军士的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为防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干脆一劳永逸杀了他。”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感动吗?是的,她为他可以付出一切。 但他心里更多的是忧虑。“笑梦,你总这么冲动,莽撞行事,要我如何放心?” “不然你说怎么办?留着兀哈儿,等他随时随地暗算?只有千日作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边说边推他。“说话归说话,做饭的动作别停下,我很饿。” “喔。”他点头,接着烙饼。“一个人在战场上并不能代表什么,只有整个军队长赢了,才算是真正的胜利,所以......”烙好一块饼,放到她的面前的碗上,他拉起她的手。“笑梦,答应我,别再随便冒险了。” “一个人之力也许不算什么,但可以赢得更轻松,为什么不做?”再说,她也很少做这种阵前刺杀的事啊,除非对方先使诈,妄想以阴诡手法谋害齐争的人。 “你去刺杀别人的国师,他们也会来刺杀你,你能防多久?” “防到你把狄国打下来喽!”她舔舔手指,一块饼吃完了,还没饱。“喂,我还饿呢。” 他快气疯了。“笑梦,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我怎么觉得你的火气比灶里的柴火还要旺。”她低声咕哝。 “笑梦!”别以为他没听到。 “有本事你再把我迷倒,送回云梦山啊!” “你以为我不敢?”他掌握着她的肠胃,要弄晕她,易如反掌。 “试试看喽!”她耸肩,压根儿不在乎他的威胁。“如果你没有其他话说,麻烦快点做饭,我快饿死了。” 他浑身冒火,一边揉面,一边咬牙。“走着瞧!”他还真不信,他以诡道行军,他这毫不通军事的外行人能跟上他的脚步。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休想再去冒险了。 尾声 三年后,齐争已经平了狄国,陈国,秦国......一路打到南疆,中原三分之二的土地都归属了齐国。那位顶着“齐皓”名义坐在龙椅上的冒牌皇帝周正皓,依着齐瑄留下的治国策处理政务,加上真正的捞钱大王齐皓行遍天下,源源不断地替国库补充银两,令得齐国的国运蒸蒸日上,天下一统的日子也就在几年间了。 依然是一个无月无星的半夜里,帅帐中,齐争睡到一半,一样东西在他胸口撞了一下,他差点窒息。 随后,一条丁香小舌舔过他的唇,熟悉的香味充满鼻间,他身躯立时热了。 “笑梦,你怎么又来了?”他无奈中又带着惊喜。 这三年来,他们一直如此。他想尽办法迷晕储笑梦,送她回云梦山,而她,总有无数方法跟上他的部队,混入军中,进出帅帐,如入无人之境。 “当然是靠着双腿走过来的。”说着,她从他身上爬起,下了床榻,拎起一包东西递到他面前。“送你。” “这又是哪个倒楣鬼?”他觉得很奇怪,那些人怎么就学不乖?两国交战,刺杀只会引起仇恨,根本影响不了大局,偏偏有一堆人爱来触她逆鳞。 “南疆第十洞的洞主。”因为对方派人刺杀齐争。有她在,敌人的阴谋不可能成功,但她很生气,所以要对方命来抵。 “下次请把''礼物''放帅案就好,别带进内帐。”他没有收集人头的兴趣,谢谢! “这意思是欢迎来再来喽?”她把礼物丢出去,然后拉开腰带,解下外衫,半裸着身子钻进他的被窝里。 他伸手,便抱着了一睡软玉温香,暖热暖热的,教他筋酥骨麻。 “我说不欢迎,你肯乖乖回去吗?”与话语相反地,他的手将她抱得好紧。“吃饱了没?” 她点头,他熬了十二个时辰的东西能不好吃吗? 唉,他也是个言行不一的伪君子,一边赶着她,一边拚命给她煮好吃的,暗自期待每一晚,她都会像凌空仙子般,落入他怀里。 他......怕是没救了。 她小手探入他的衣襟,抚上他结实的胸膛。“齐争,下次我要吃羊肉汤。” “你以为每次都能赶上我的大军?”就算这是事实,也不要当着他的面说,让他好不难堪。 她的身子缠着他,粉红嫣唇亲上他紧抿的嘴。“不管我跟不跟得上,你都会在帅帐后砌个行军灶,每天给我煮饭做菜,那我预先点菜有何不可?” 她这是吃定他了吗?真可恶。 他一个翻身,将她压下,带着一股羞恼,和见到她的喜悦,他狠狠吻她。 “嗯......”她娇吟,微微弓起背脊。“齐争......”喃喃地呼唤化成情火,一路烧入他心窝。 他们心里都清楚,自己根本离不开对方,只是一个说不出口,一个忧心难耐而已。 这一送,一跟,已经变成了一种游戏,挑逗着他们的身与心,激发了无尽的情欲,让两人间的牵绊日复一日地加深。 也许,他们会这样追逐一生。一想到这种结局,不论他或她,都喜悦得不能自己。 他除去内衫,赤裸的胸膛和她的身子相贴,一股酥麻流窜两人全身。 “笑梦,笑梦......”喜欢她,真的好喜欢她。 她也用力抱紧他。“齐争......” “为什么你总能跟上来呢?”他真的不懂。“难道十个一流高手也制不住你?” 她嗔他一眼。“那些武林高手是谁叫过来跟随你的?” 对喔,她是武林盟主,江湖人当然是听她的,但是-- “一整支军队护着,不也照样让你跑了?” “你手下那些兵最听谁的话?” “我。”这点无庸置疑。 “是啊!军士们最尊崇英王爷了,但我是英王妃,他们敢得罪我吗?” “不敢。”可恶!“终有一天,本王要你服输。” “等着您呢!王爷。”她双腿用力在他腰间一夹。 “唔!” 换他闷哼,被突如其来的快感冲晕了脑子,身体情不自禁快速律动了起来。 “啊......”她甜腻的呻吟一记接着一记,任他将自己推上愉悦的高峰。 恍惚间,当她的身子飘在云端的时候,心里是说不出的幸福和满足,只愿这样的日子永不止休。 “齐争,我不会放开你的--” 这是她这辈子说过最接近“爱”的话了。 <全书完> 编注: *关于女扮男装的假皇帝齐瑄与步惊云的爱情故事,请看[皇朝艳史传]之一采花743《绝世昏君》。 *关于生财有道的圣隆皇齐皓与神医秦可心的爱情故事,请看[皇朝艳史传]之二采花762《风流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