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世美人 下》 第一章 【为夫领教了】 张云昊微微咳嗽一声,两人才回神。刘映雪上前见礼,杨紫安却略略侧身,让了一让道: “夫人不必如此多礼” 蕙畹也微微一幅,杨紫安目光闪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小叔让自己的一对儿女上来见礼,博英大些,略知道些事,不过学着样子一躬身后仍去缠着蕙畹。慧晴却不过两岁多的孩子,但却机灵乖滑的紧,看见突然出现的杨紫安,奶声奶气的道: “你是娘亲说的那个要娶走畹姐姐的世子吗” 杨紫安不妨,竟然有这麽一个小丫头,不禁好奇的低头瞧去,见小丫头大约只有两岁多,穿着大红缎子平针打子绣的夹裤袄,头上梳着丫髻,用一根垂着珍珠的头须勒着,脖颈间挂着一个花卉纹的金质长命锁,手腕处两串缀金铃的细镯,微一动作,叮铃铃的清响,可爱非常。虽年岁小,五官却和当年的博蕙甚为想象,尤其一双不停转动的眸子,活脱脱一个调皮的博蕙。 看着她,紫安不禁笑了,伸手摸摸她头上的丫髻,心想蕙畹小时,大约也是如此模样吧,想到此,紫安柔声道: “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几岁了?” 蕙晴却一撅嘴道: “可是我先问你的,怎麽你倒问起我来了” 紫安不禁莞尔失笑,瞥了一眼在一边偷笑的蕙畹,低头道: “好!那哥哥先回答你,是啊!我就是要娶你畹姐姐的哥哥” 蕙晴听了,却突然伸手拽住紫安的下摆摇了摇道: “晴儿求求你,不要把我畹儿姐姐娶走好不” 刘映雪急忙道: “晴儿,不许胡说,世子爷,小孩子家的话您不要在意” 杨紫安摆摆手道: “无妨” 却仍低头耐心的道: “那你告诉哥哥,为什麽不能娶你畹姐姐,你不喜欢哥哥吗” 蕙晴脸颊一鼓道: “你娶走了畹姐姐,那我以后的玩具还有故事就没了” 说着从自己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玛瑙珠子串成的一只精致蝴蝶,万分不舍的道: “这是畹姐姐给我串的,是我最喜欢的宝贝,喏!给你,我们交换,你去娶别人的姐姐好不好” 在场的人都不禁笑了起来,蕙畹急忙走上来,要抱蕙晴离开,谁知蕙晴这丫头执拗的很,没得了杨紫安的话,竟拗着小身子不离开,蕙畹没辙,擡头看向杨紫安,杨紫安却笑了,蹲下身子,接过小丫头不情不愿递过来的蝴蝶看了看,翅膀胡须竟都很全和,很有些趣致,看了看小丫头笑道: “你畹姐姐经常给你做这些东西吗” 小丫头裂开嘴笑着点点头道: “嗯!畹姐姐好厉害,会读书,会写字,会画好看的画,还会给我和哥哥做各种好玩的东西,还有故事都好听极了,你如果把畹姐姐娶走了,我和哥哥怎麽办” 杨紫安把手里的蝴蝶放在她的小手里道: “这个哥哥不要,你畹姐姐哥哥是一定要娶的” 说道这里,小丫头的眼睛不由的泛起晶莹的泪光,杨紫安忙继续道: “可是你可以来哥哥家住啊,哥哥娶了你婉姐姐,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和哥哥都可以住到我家来,然后,让姐姐还给你做玩意和讲故事可好” 小丫头这才破涕为笑,还有些不大放心的道: “那你家大吗,有没有我和哥哥的屋子” 博武上前来抱起小丫头,点点她的鼻尖道: “放心,这个哥哥家比咱们家大很多,就是你这样的小丫头,去几千几百个也不成问题,你呀!真真是个小管家婆,连你畹姐姐的婚事都管,走了,咱们该吃饭喽” 博武几句话哄走了蕙晴。杨紫安却睨了蕙畹一眼,低声道: “和你小时候有些像呢” 蕙畹脸一红,悄悄白了他一眼,走了回去。虽说张家没大规矩,毕竟如今有了杨紫安,故摆了两桌,中间用四扇粉色纱质屏风略略隔开,刘映雪蕙畹带着博英、慧晴在屏风后面用餐,虽仍不能正经相对,但也可影绰绰的瞧见些,聊胜于无吧。 博武不禁暗暗失笑,看来小叔也有促狭的一面,心里也不禁翻个白眼,竟弄这些无用的来作甚,想当年,两人还不是同食同卧甚久一段时日,如今却来讲究这些有的没的,真真虚假的可以。 一时饭毕,博武站起来瞥了杨紫安一眼玩味的道: “我哪日却寻了一本好书,世子爷可有雅兴一观” 杨紫安眼睛一亮,急忙点点头,博文也不傻,两人的眉眼官司,他怎会看不出,不过想想也没什麽,故寒暄两句,自回去读书了,杨紫安略略瞥了里面一眼,告退随着搏武走了,他几人出去后,刘映雪似笑非笑的瞧了蕙畹一眼道: “想必我们家婉儿这一路也累的很,还是早些去歇着要紧” 蕙畹脸微微一红,遂起身告退而去,博武安置在稻香居侧面的临水苑里,中间隐了一道粉墙,因蕙畹的稻香居开阔,无院墙相隔,只有竹篱,故出了那道粉墙,就是稻香居了便利的很。蕙畹踏进自己的稻香居,数月而已,院中自己亲手种的蔬菜,都已经落了秧,只有侧面的一架葫芦还旺盛着,宫灯下,可以看见结出的饱满小葫芦,一个个霎时可爱。 蕙畹上前寻了一个大一些的摘下来,细细端详,秋桂看了一眼前面,不禁抿嘴笑道: “小姐,您还是赶紧进屋吧,毕竟秋天了,风凉的很,我看二少爷已经在书房候着小姐了” 蕙畹脸一红,瞪了她一眼,擡头看去,果然,自己西次间的书房里,如今有两个人影晃动。蕙畹随手把葫芦交给了秋桂,缓步上了台阶,书房里杨紫安正四下打量,墙上的工笔花鸟,案上的画具草稿,一切井井有条,透着一股子蕙畹给人的清爽气息。 帘子打起,蕙畹走了进来,两人对视片刻,一时竟都没说话,博武瞧了瞧两人笑道: “这里气闷的紧,你们两个宽做片刻,我去院子里瞧瞧畹儿种的葫芦去” 说着竟自出去了,秋桂上了两盏茶来,也退了下去,房中一时无有了旁人,杨紫安微微一叹,上前携了蕙畹的手,坐在窗边的沿炕上道: “真真没想到,只见一面说说话,竟这般难,畹儿,你快些长大才好”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要知道,拔苗助长可不是好事,我喜欢这样慢慢的来体会自己长大的过程” 杨紫安一挑眉道: “你嫁给我以后,也可以慢慢体会啊” 蕙畹斜睨了他一眼道: “想必王爷的家书你还没收到是吗” 杨紫安道: “瞧了,不是说我们以后都在京里,情分又自不同,偶尔见面也使得吗,可毕竟不是日日能在一起,且有礼教束缚,终不自在” 蕙畹抽回手,端起茶递给他道: “倒不曾想,你竟是个急性子,如今的局面,也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呢,你怎麽这般早就求皇上赐婚了,也不提前给我个信儿,倒令我们家大惊了一场,以为祸事呢” 杨紫安心里的计较,自是不能告诉蕙畹的,遂只含糊的道: “早晚也是如此,我瞧着机会,就开口了,也没什麽的” 事情已成定局,蕙畹也就没多说什麽,不过却开口道: “这事过了就罢了,但以后凡关你我之事,你要提前知会我才好” 杨紫安瞥了她一眼笑道: “是啦!为夫的以后定当以夫人的意思行事,这可使得” 蕙畹脸腾的一下红了,随手的帕子就扔了过去道: “如今大了,却越发不正经起来,以前我倒没瞧出来,看来这件婚事,我要重新掂量为好” 杨紫安接过帕子,低声呵呵笑道: “如今皇上已经赐婚,你再要反悔,也无济于事了,再说,只你我在,那般正经作甚” 说着伸手握住蕙畹的手,在灯光下细细打量她的形容,见虽然有些疲倦之色。可喜精神尚好,眼波流转间,竟多了几分旧日没有的婉约风情,越发显得本就明丽的五官,氤氲起一丝浅浅的妩媚,仿佛比数月前更加出挑了些。 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这丫头如今就能看到以后,容色却是少见的美丽,杨紫安真的不敢想,若不是自己下手的快,且机缘巧合,不说皇上,将来还不知会出来多少和自己争的呢,忽然想到宗民,不禁微微皱眉,略略迟疑的道: “宗民病了,你可知晓” 蕙畹一愣道: “我刚进京,倒还不曾听说,可要紧吗?是什麽症候?数月前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了” 听她一连串的关切之词,杨紫安却有些不悦起来,握着蕙畹的手,不禁用了些力气,蕙畹吃痛,甩开他道: “你干什麽?痛死了” 杨紫安却没理会,目光灼灼语气急切的道: “你和宗民没什麽的是不” 蕙畹惊讶的看向他,一向沈稳冷静的紫安,此时目光阴沈难测,脸上还有些不满、戾气和微微的质疑。蕙畹面色一冷,蹭的站起来道: “世子哥哥你说什麽” 杨紫安话一出口,心里就有些后悔了,别人不知道,可自己和博蕙自小一起,彼此的心思秉性都是熟知的,是万万不该起这莫须有疑心的,且深知这丫头最厌别人不信她,可她又如何能知道自己的心,眼看这丫头一天天的长大,不说才情,只这容貌也是个少有的,虽她也是喜欢自己的,可毕竟年岁太小,若将来...... 说实话,即使如今赐婚旨已经下了,杨紫安心里仍有些惴惴不安的,因不安,难免起疑,故才问了这麽个不妥的问题,还有一层,就是宗民病了这些日子,前日他曾去探望,观他的眼色,这起子病,多是因着蕙畹的缘故,故心内有些不爽,一时竟冲口而出,竟忘了这丫头的性子,不免后悔非常,忙站起来轻轻去拉蕙畹的手,嘴里打叠起千万倍的小心,哄了半响,蕙畹才转寰过来,蕙畹看着他,正色道: “这虽是小事,但彼此信任何等重要,多少事都是从这里起因的,虽我们尚未成亲,但这一事必先要杜绝,不然以后更不免各自猜心,岂不累的很。我今日说与你知晓,我和宗民虽也是自小在一起过来的,可他于我,却只是一个兄长罢了,即使他有些别的什麽心思,我心里却坦荡荡的无任何隐晦的,且,我若心里喜欢他,即使皇上赐婚,我也不会嫁了你去的,这个你难道不知,今日却来吃这莫须有的飞醋,真真可笑” 一番话说的杨紫安不禁有些愧悔难当,是啊!自己虚长了这些年纪,竟没有这丫头沈稳清透,也不禁暗暗服气,这丫头虽小,却于事情上明白非常,想来是这些年,在张云昊府里掌家的缘故,想到此,急忙道: “我也晓得这些,不过知道了他的心思,多少有些不舒服就是了,是我说错话,夫人莫恼,为夫这里给你赔礼就是了......” 一语未落,门口哧的一声笑了起来,搏武一掀帘子走进来道: “真真是个稀奇的,怎麽不过这一会子的功夫,这屋里倒多出了夫人为夫的,我倒不解了,你们两个谁是夫人,谁是为夫,可否为我这愚人解惑” 一句话说的屋中的两人顿时满脸通红,杨紫安毕竟男子,脸皮厚些,且博武也不是外人,遂笑道: “有甚好解惑的,这里除了夫人、丈夫,尚有一个舅爷在这里的,来来舅爷请上座” 说着一把拉着搏武按在沿炕一侧,自己和蕙畹坐在另一边,搏武一阵错愕后,摇摇头笑道: “不成想,我们世子爷私下里是这样的,真真我今儿可开了眼,你们两个在这里说了半天话,我可在外面冻的够呛,将来你们成婚那天,可要给我一份体面的大礼才是” 杨紫安点点头道: “这有什麽,回头我给你寻一个品貌不凡的闺秀,娶进门也就是了,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事,你们两个弄鬼,那个秋闱的策论,可是真的出自博武之手吗” 博武一愣,目光扫了蕙畹一眼,蕙畹微微摇头,杨紫安却道: “你不要看畹儿,我们一起进学,你肚子里的那点子弯弯绕,我哪里不晓得,皇上拿给我一看,我就知道,定是出自畹儿之手的,不是说你无此才能,而是笔锋承转,却瞒不过我的” 博武松口气道: “倒唬了我一跳,那是畹儿捉刀写的,不过我也略改了些的,不成想你还是瞧了出来,可怎的过了皇上的眼去” 说着,吓的站起来道: “我这不是欺君之罪吧” 杨紫安叱一声笑道: “那里这麽严重,皇上不过是看在昔日博蕙的情分上,才调了试卷御览的,归不到这里去,你放心好了,不过我提前知会你,开春的会试,主考可是洪先生,咱们几个人的斤两,终瞒不过他的,你要小心了” 博武嘿嘿一笑道: “上次是我的运气,哪能次次都押中宝呢,我如今刻苦一些,到明年会试,自拿出我自己的才学来的” 杨紫安这才点点头。说到洪先生,蕙畹忙道: “王爷嘱咐了,让我将事情因由,告知洪先生知晓,我想着,毕竟他是我的恩师,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瞒着他总也过不去,可我如今的身份,却如何找机会去见他呢,总不能就这样去了,恐大不妥” 杨紫安低头想了想,忽的计上心来,侧头在蕙畹耳边嘀咕了两句,蕙畹眼睛一亮,心道这倒是个绝妙的好主意。 【恩师豁达】 蕙畹进京谢恩,小叔代为呈折,因算是皇上的家事,故也不急在一时,虽杨紫青心下颇好奇,但也没立时宣召,因日前敏妃小産,虽皇嗣已是不少,然,纵观来看,却没一个聪敏有加的,本来数月前,已有些厌了敏妃,谁知竟传出了喜讯,敏妃虽有些小心机,但终究较后宫其他妃嫔要聪明机敏些,因此当初才赐了她一个敏字。 想她所出之子,应出色一些才是,故又常去瞧她,谁知前日因御花园菊花盛放,敏妃去赏花,竟冲撞了皇后,不知怎麽滑了一跤,孩子竟没了。杨紫青宫闱中长大,自是知道这里面还有龌龊,但也懒得去料理,左右浅薄无知的女人罢了。 虽如此想,毕竟心里有些不爽,故有些恹恹的,不想理事,每日早朝毕,只在暖阁松散着看书,故张云昊呈的折子,也没顾得理会。再说蕙畹得了杨紫安的主意,连夜绘制了一副妍丽虬须的工笔菊花,并在侧面替了一首画菊,遣人送去给杨紫安。 杨紫安拿到手展开一瞧不禁笑了,这丫头竟然弃了一贯的赭石黄色,而用朱砂细细描摹了一株红色的菊花,且空白处提了四句诗: “谁人赋此东篱形? 北叶南枝皆有凭。 素面盈盈娇向月,纤腰剪剪舞随风” 真正高雅别致,遂细心的卷起来,递给后面的小顺子道: “好了,走吧,今日先生的赏菊宴,我这为人弟子的,总不好去的太晚” 说着擡脚向府外行去,却说洪先生虽有些孤僻,然,却是极风雅之人,尤其爱菊成痴,故每年菊花盛放之时,总会搜罗了那名品菊花于自己院中,邀来几个至交一起赏菊谈诗,自是得趣的紧。蕙畹进京的转天,正好是他今秋第二次的赏菊宴,杨紫安自是必到的,故想了这个法子,以画做媒介,到也不知结果如何。 杨紫安到了学士府,见洪先生住的怡然居里面,廊下、院中皆已摆了百十来盆各色秋菊,花有正有从,红白黄紫,其类不一,堆红卧紫,一望迷目。却也热闹非常,来的多是洪先生相熟的投契友人,还有几个是翰林院的官员。 客人们并没有在正厅奉茶,而是都在怡然居院中的八角亭中就坐。,人也不多不过十来位,见杨紫安到了,纷纷恭肃见礼,洪先生如今却没在亭中陪客,而是在廊檐下,正弯腰侍候一株难得的绿牡丹,手持花剪,细细剪去枯叶,甚是精心。 杨紫安不觉想起了蕙畹,看来师徒两人,虽不见面,于这偏好上,倒有些相类似的。过了半响,洪先生才满意了,将手里的家伙什递给后面的下人,洗净了手,回到亭子里。杨紫安当然不能托大,急忙微微躬身,以示尊崇。洪先生打量他几眼笑道: “原猜你今天来不了的,不成想倒得了空” 杨紫安笑道: “因日前得了一副工笔菊,虽非名家所绘,到也有些趣味,故带来送与先生凑趣” 洪先生一捋胡须道: “!倒要一观” 杨紫安微一招手,小顺子急忙上前,将画铺陈在亭中的八仙桌上,衆人都凑过来瞧,若说奇特处不过逼真二字而,别的倒罢了,只这画却如那真的菊花一般无二,甚是难得。洪先生却愣愣的看着空白处的四句题诗发呆,心里震惊不已。 若论画却也不算很稀奇,四句诗虽甚为精巧,但也不知于令自己震惊,却是这四句诗的字体,虽成熟遒劲了一些,终还流露出了一些痕迹,竟和已经夭折三年之久的博蕙,字体真真脱了个形,可是这怎麽可能。 博蕙当初习字时惫懒,自己恐他一身才情耽于字体之上,故经意磨练他几年的功夫,也因着这个缘故,所以洪先生对他的字体异常熟悉,这四句诗真真就像是出自博蕙之手,可这又怎麽说的通。 想到此,不禁擡头看向杨紫安有些迟疑的道: “这......是何人所绘,不知老夫可能见上一面吗” 杨紫安目光一闪道: “这......却不好说,绘画之人实乃故人,和先生也是颇有渊源的” 洪先生一愣,瞧杨紫安眼色,遂道: “我们去书房细谈” 两人告便进了书房,衆人也知他们本是师徒,故也不以为意。书房里,洪先生道: “你说这画出自博蕙的双生妹妹之手,就是皇上赐婚于你的那个张家小姐张蕙畹” 杨紫安微微点头,洪先生拿着画来回端详了几个过子,摇摇头道: “这怎麽可能,这明明是博蕙的字啊,老夫亲手教导,岂能认错” 杨紫安见到了时候,遂开口道: “不瞒先生,这蕙畹即是当年的博蕙,正所谓雄兔脚扑索,雌兔眼迷离,双兔伴地走,焉能辩它是雄雌啊” 洪先生不禁大惊道: “不,不可能,博蕙明明是男子,而这个张蕙畹怎麽......可能......” 出口之言竟有些颠三倒四的,杨紫安于是细细把其中因由,说与了洪先生知晓,洪先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慨然一叹,靠做在紫檀雕花椅子上道: “这麽说博蕙其实并未夭折,而是用了金蝉脱壳之计换回她本来的女儿身” 杨紫安点点头。怔楞一刻,洪先生摇摇头道: “老夫还是不大信服,博蕙如此聪明机敏,怎会是女子,那里有这样有才情出衆的女子” 杨紫安不禁挑挑眉道: “前朝有花木兰从军,民间有孟丽君救夫,何如我大燕就没有个张蕙畹” 洪先生迟疑地道: “这麽说,博蕙真是个女子” 杨紫安点点头肯定的道: “真是女子” 洪先生倒突然大笑了起来,杨紫安吓了一跳,洪先生却道: “这样说来,老父的弟子还活着的,却隐瞒老夫至今,真真该打,她自己为甚不来,还特特的派了你来作伐,还弄鬼似地,弄了这麽幅画来试探老夫,难道竟忘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了吗,看来我久不教导于她,那道理上倒是疏了不少,这字我瞧着倒进益了些,不过还需磨练才是。” 杨紫安不禁哭笑不得道: “畹儿一是昨日刚进京,二也是怕先生气恼,故没敢亲自前来请罪” 洪先生道: “恼是一定的,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就早的亲来见我,女儿、男子,不都是我的弟子吗,再说,他既然扮作男子那麽些年,如今再扮上,谁又晓得雌雄,真真是个愚人。” 杨紫安眼一亮,心道是啊,自己竟傻了,以后让蕙畹扮作男装出来见面,岂不便利非常。洪先生一叹道: “不成想老夫最看好的弟子,竟是个女娃娃,真是时也!命也!半分不由人啊!也罢,和天人永隔相比,老夫不如知足者长乐吧!” 杨紫安笑了,洪先生看了看案几上的画,稀罕的道: “记得当初博蕙于那绘画乐理上甚是愚笨难教,如今绘画竟有如此功底,真真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 杨紫安微微宠溺的道: “我们被她哄住了,想来那时她惫懒不愿用功,故应付了事的,听闻在杭州的一段日子,张大人延请名师,好好教导了两年,才有如此进益的。” 洪先生点头失笑,却又正色道: “张云卿瞧着稳重,这件事却有些险了,若是被人知道,恐有瑕疵” 杨紫安忙道: “父王来信说,若将来有人翻出此事做伐,他自会向皇上来解释缘由,说明当初这事他也是知道的,因蕙畹的确聪慧,故才有这一停事,总之国事化为家事,旁人也就无从参合也就是了” 洪先生笑着瞥了他一眼道: “你父王好如意的算盘,这是计量着把老夫也算进去了,倒时老夫也是个保人,故才来告知老夫的,是也不是” 杨紫安脸色一窘道: “先生说笑了” 洪先生道: “说笑不说笑倒也无妨,即是老夫的弟子,势必不会坐视不理的,你们放心好了,说起来也不是什麽大事,如此才情的女子,圈困于闺阁之间,岂不暴殄天物,且知书明理也并无大错。” 杨紫安暗暗佩服,虽说先生素日里颇为孤僻古板,谁知胸中却有如此豁达。心下也大大松了口气。遂蕙畹进京的第三日,亲自来了学士府拜见恩师。 深秋时节,虽有寒意,但可喜天高云淡,令人心胸开阔,怡然居其实是洪先生单辟出的清静院落,与前宅后院虽相通,却也各城体统。蕙畹以前也经常进出,如今再来,心里却满含激动和愧悔的,原来先生虽是当代大儒,思想却不墨守陈规,比起那些只论三纲五常的酸儒之辈,真真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什麽时代,蕙畹很清楚,这里不是男女平等,民主文明的现代,这里父权君权至上,男权不容亵渎的封建社会,男人的主导地位已经沿袭了几千年,男尊女卑已成传统,可是洪先生却毫不迟疑的接受了自己,虽然也许爱才之心在前,但,自己的运气也不得不说,太好了些。 故虽杨紫安说让她扮成男装来见洪先生,蕙畹却觉得不妥,好不容易恢复了女儿身,蕙畹不想因自己的一时的痛快,再去给家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斟酌再三,寻了一套秋桂的衣服穿了,扮成杨紫安身边的丫头,来见洪先生。 踏进怡然居,蕙畹不禁失笑,看来洪先生爱菊的性子,真是多年如一日。虽然有了准备,也接受了事实,然洪先生内心深处仍有些微微不置信和十分好奇的,说实话,他实在很难想象,当年那个精灵万分和自己斗志都法的聪明小子,会是个丫头。 刚想到此,如意多福多寿的门帘打起,杨紫安一步跨了进来,他身后半步,却是一个俏丫头出现在面前,洪先生不禁一怔,蕙畹急忙上前深深一福,有些哽咽激动的道: “师傅......” 话说蕙畹这一句师傅,却把洪先生叫醒了,洪先生的三个记名弟子,皇上和杨紫安受尊贵的身份所限,只称呼他一声先生以作尊重,唯有当年的博惠,喜欢叫他师傅,清亮的声音,每每令洪先生觉得窝心不已,如今听这一声师傅,洪先生竟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心里也酸涩难当,不管怎样,至少博惠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想到此,偷偷试了试眼角,才擡目仔细打量眼前的小丫头,十多岁的年纪,尚有些青涩,穿着一件半旧的秋香色袄裤,头上双丫髻,耳畔明月珠,打扮的简单非常,瞧着倒像个小丫头,瞧了杨紫安一眼,顿时恍然,大约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如今蕙畹也是颇有身份的小姐了。 五官虽和记忆中博惠颇像,然,又大不相同,就想无法把昔日的博惠想成女子一样,眼前亭亭而立的俏丫头,也很难看成男子,韵味以及周身的那种感觉,仿佛都变了,真不知这丫头如何修炼的,只一双眸子,依稀能辩出一些旧年的影子,不禁暗暗称奇。 蕙畹愧疚的道: “蒙师傅开蒙,且细心教导,实实的师恩难忘,却不得已隐瞒师傅,本是弟子之错,岂料师傅大度,竟然原谅了错处,弟子心内愧悔难当,这里再谢师傅不弃之恩” 说着竟是跪在地上,扣了几个头,洪先生站起来,亲手扶起她道: “这原也不是你的错,何必如此,纵为师教导了你几年,然,与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也分不开的,虽是女子,不能科考报效国家,然,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其实是排在第一位的,一位有智慧的女主人,老夫想也是必要的,故学问也不可就任意荒废了去” 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 “至于你的隐瞒之过,为师可是要罚的” 杨紫安和蕙畹同时一怔,洪先生眨眨眼道: “罚你每天写两片大字,若是不好加倍罚” 一句话令蕙畹和杨紫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过去的青葱岁月,不觉同时露出笑意。 洪先生这里轻松过关,令衆人都送了口气,过了两日,皇上终得了空,下旨与午后未时召蕙畹觐见,这次却不仅蕙畹,连杨紫安都有些心思不定,俗语说伴君如伴虎,虽知不大可能,也真怕当场识破,甚至小叔洪先生得了信,都有些坐立不安,毕竟此事真的可大可小,是福是祸端看皇上的态度了。 蕙畹望着镜中的自己,眉眼虽未大变,却和小时候差的有些远了,和杨紫青不见面的时间更长些,五岁距离如今,已经近六年时间,况杨紫青国事繁重,那里还记得那麽久的事情,想到此,不禁定了定心神,随小叔做了软轿进宫,到了宫门,却是大总管胡康亲自在外迎候,张云昊急忙寒暄了几句,蕙畹微微一幅道: “胡公公安好” 胡总管却急忙躬身道: “这可是那里的礼儿,您可是未来的世子妃,那里能给老奴见礼,真真折杀杂家了” 张云昊笑道: “尊老乃是正经,您老受她小孩子一礼,也没什麽的” 胡总管笑咪咪的道: “如此杂家倒是造化了,今儿世子爷一早就来了,午时皇上留了饭,这时节还没出宫呢,老奴猜度像是等着世子妃,在旁保驾的也未可知” 一句打趣的话,说的蕙畹顿时脸色绯红。穿过一进进的宫门,这些年这里倒是没甚变化,故蕙畹大约知道,这是去养心殿的路。到了养心殿东暖阁,蕙畹和张云昊在暖阁外的抱厦间内候着,胡总管进去通传,不一时,胡总管才笑容满面的出来道: “皇上今儿瞧着比前些天有兴致的很,想张小姐是个有大福的,两位请进吧” 张蕙畹暗暗吸了口气,擡步迈了进去。 第二章 【我们回家】 蕙畹还记得,旧年间,杨紫青多在西暖阁起居的,不知怎麽如今却移到了这东暖阁,过了穿堂明殿,宫女打起暖帘,蕙畹跟在小叔身后半步,垂首走了进去。杨紫青因前几日心情不爽,故没及时召见张蕙畹,过了两日,才忽的记起来,兼又想到数月前到过张蕙畹的书房,里面精致高雅间,可透见其敏捷的才思,遂起了兴致,下旨于这日未时召见。 谁知下了早朝,紫安这小子就来了,杨紫青略一动心思,就晓得了一二,心里猜度,这小子大约想是想趁机见上一面也未可知,到令杨紫青不免失笑,遂也没点破,顺意的留到了此刻,杨紫青也非常好奇,遂命胡康亲去宫门迎候,自己和紫安继续在沿炕上对弈。 却发现这小子越发的心不在焉,眼瞧着这局又露了败势,杨紫青放下手里的棋子笑道: “观你今日的样子,倒真真令寡人越发稀奇了,究竟系何等佳人,值得你如此挂记,胡康去平安城宣旨回来,告诉朕说,你那张蕙畹,人如其名,婉约明丽,秀外慧中,听着也不过是寻常闺秀罢了,那里就值得你如此惦念了” 话刚一落,胡康进来回说人到了,杨紫青瞥了一眼棋局道: “得,今儿咱们这棋也不用再下了” 说着挥挥手道: “传吧,朕倒要见见,令紫安如此放不下的女子,是何种风姿” 杨紫安却瞧着皇上,心里越发没了底。说话间,帘子开合处,随着张云昊进来一垂首女子,跪倒在地,张云昊开口道: “臣张云昊,携侄女张氏蕙畹拜谢圣上赐婚之恩” 张惠畹也忙道: “臣女张蕙畹,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越的声音,不禁令杨紫青微微一怔,不看容貌才情,只这声音就令人分外舒服,杨紫青端起桌上青花海水龙纹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瞧了眼旁边显然有些紧张的紫安,开口道: “起来吧” 叔侄两人这才站起来,张蕙畹知道宫里规矩大,故也不敢擡头,却用余光扫到了在一边做着的紫安,不禁心下大定,,杨紫青挑挑眉,细细打量下面垂首而立的女子,年纪尚小,身量不足,却也亭亭有些风姿,穿着一件粉色锦缎包花绣瓜瓞绵绵福寿三多的云肩式绣衫,下身同色暗花镶边的百褶罗裙,襟畔别着一串饱满光晕的珍珠坠饰,颈间挂着金璃璎珞,凝香罗帕捏在手中,手腕处露出两只璃纹细金镯,青丝挽起一半,于头顶处,用一根泥金发带系住,上面却无繁琐簪环,只别了一个龙纹白玉梳,却和泥金发带想映衬,隐隐闪耀着金光,杨紫青不由的想起了欧阳修《南歌子》里的句子: “凤髻泥金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 和眼前的情境多麽吻合,就不知容貌出色否,想到此,杨紫青道: “擡起头来” 张蕙畹缓缓擡头,正对上杨紫青的眸光,两人同时一怔,张蕙畹急忙低下头去,杨紫青有些莫测的盯着她,虽只惊鸿一瞥,然,这是多麽晶莹清澈的一双眸子啊,且有几分熟悉,五官和旧年的博蕙大约只有五六分相似,但眸子很近似,不禁讶异不已。杨紫安紧紧握住自己衣襟下的双鱼佩,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暖阁中一时寂静非常,过了半响,杨紫青才道: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披霜,果然是个出色的,也怪不得朕的皇弟如此急着求朕赐婚,竟是等不得人家小姐再长大些的” 一句打趣的话,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尴尬,蕙畹却有些微微脸红,紫安轻轻咳嗽一声,诺诺的道: “皇上取笑了” 杨紫青却笑道: “虽是头一次见面,然,朕恍若又逢故人,心内也是欣悦有加,且闻得张小姐有咏絮之才,朕心甚慰,胡康,把朕的见面礼呈上.另把朕案上的笔洗拿过来,也一并赐于她便了” 不一会儿,几个小太监走进来,手里各端着各式礼物,胡康却亲自拿了一个紫檀缠枝葫芦纹的精致木盒进来,交给一边的小太监捧着,自己却拿起了一边的圣旨高声道: “皇上赐......” 蕙畹和张云昊急忙跪下,胡康才继续念道: “皇上赐文竹嵌冰梅文镶青玉如意一柄,内造文房四宝两套,蜜蜡手串……” 一连串的赏赐,蕙畹也记不大清楚,最后胡康停了一下,才道: “皇上赐白玉茄式洗一个” 接着亲自拿过了那个木盒,交到蕙畹手上道: “别的自会送到府上,独这个乃是皇上的手边物,小姐今天造化了,可要拿好了” 蕙畹一愣之下急忙又谢恩,杨紫安却也讶异的看了皇上一眼,其他倒罢了,那个白玉茄式洗却是皇上惯常用的,怎麽竟赐给了蕙畹。杨紫青瞧了他一眼,笑道: “当初首一见博蕙的时候,朕也赐了一件手边的心爱之物,如今这张蕙畹即使博蕙之妹,又是皇弟之妃,自是要更亲近些,朕曾见过她的画作,想着这件茄式洗虽珍贵,赐了她,也不屈了去” 杨紫安急忙也跪下道: “臣弟谢皇上体念” 杨紫青馋起他道: “朕与你兄弟情分,不要外道了才是” 目光一闪,扫了蕙畹一眼道: “朕甚喜你的画风,尤其花鸟,竟和真的一般,可巧前日贡上了一株名品秋菊曰:玉堂金马,朕甚是喜爱,然,花期毕竟短些,不知你张小姐可否施展才能,为朕留住这一抹秋色乎” 蕙畹忙跪下道: “臣女接旨” 心里却道,这杨紫青的性情,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老招数,想干什麽,从来都是含沙射影的点出,看似委婉,实则霸道非常。杨紫青挥挥手道: “胡康,请张小姐西暖阁作画” 张云昊被皇上这神来一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悄悄看向杨紫安,杨紫安心下也疑惑皇上这是什麽意思,可想起西暖阁案上那株奇美的菊花,心下暗自思量,就他看来,皇上虽觉蕙畹眼熟,却也不会真的看出来,想当初,自己尚且没认出来,如何接触时日不多的皇上,就能看破呢。 想到此,略略定神,待要在此等着蕙畹,恐是不行,只得和张云昊一起告退,出了宫门,叮嘱张云昊先行回府,自己却在宫门外等着蕙畹。却说杨紫青之所以留下蕙畹,一个也确实喜欢那株名品菊花,另一个,心里却也疑惑非常,那一双潋滟的眸子,何曾在旁人脸上看到过,不免有些猜度。 胡康却有些暗忧,这首一见面,瞧皇上的神色,对这位张小姐就有些不一般,可名分早定,今后若妄动心思,免不了落一个君夺臣妻的恶名,且,这个臣还是亲如兄弟的杨紫安,平安王之子,这可是大大的不妙,转念又一想,自己不免草木皆兵了,就是皇上素来喜那有才情的女子,也不至于掂量不出这里面的轻重,且张蕙畹虽出色,也不过十多岁,尚未及笄,那里有那后宫女子的风情,自己大约多虑了。 杨紫青今天心情甚好,即使不是一人,然,这个张蕙畹给自己一种似曾相识感觉,却很微妙,虽然也想看看她的绘画功底,但杨紫青也发自内心的想去接近她,这种接近,他很清楚,并不带有龌龊,仿佛一种弥补,更仿佛追忆,也说不太清楚。 紫安和张云昊告退后,杨紫青缓步进了西暖阁,没让宫人通报,故也未惊动蕙畹,一跨进西暖阁,杨自清目光就不禁柔和起来,张蕙畹正站在暖阁一侧的书案上作画,偶尔擡首,目光打量着对面紫檀香几上,那株难得一见的玉堂金马,上品名菊,后面立着两个伺候笔墨水丞的宫女,见到皇上进来,两个宫女就要行礼,杨紫青微微一摆手,示意两人不要做声,自己却悄悄走了过来。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淹没了脚步声,到了蕙畹身后半步站住,低头看她作画,却发现这丫头作画和别人手法不同,手里却没有湖笔,只拿着一个仿佛墨的头上尖尖的东西,细细描画,非常快速,很快,香几上的菊花轮廓已经跃然纸上,深深浅浅间,将菊花层叠垂坠的花须,描摹的甚为逼真,可见此女画工卓绝。 略略靠近些,杨紫青嗅到一股淡淡的似兰似麝的香气,从她身上氤氲而出,若有若无,却清雅非常,杨紫青不禁暗暗吸了口气,不想却惊动了蕙畹,蕙畹猛的擡起头,才发见不知何时,杨紫青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一股霸道的龙诞香盈鼻,蕙畹急忙退后一步,侧身一福,杨紫青却拿起她放下的黑色画画的东西,仔细端详片刻道: “这是何物” 蕙畹又略略退后半步道: “眉墨” 杨紫青一挑眉道: “眉墨,做什麽用的,瞧着比我用的墨细小一些” 放到鼻子嗅了嗅道: “仿佛有一种花香” 蕙畹暗暗翻白眼,心道你老婆那麽多,竟不知画眉的东西,真真可笑。面子上却仍恭肃的道: “乃是女子画眉之物,臣女让宫女姐姐们寻来削尖了用的” 杨紫青瞥了她一眼笑道: “你倒有意思的紧,竟用这东西来作画,真真稀奇” 蕙畹心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这里没有铅笔,勾线用毛笔,自己是万万用不熟练的,写字尚可,画画还是算了吧,自己不想费那功夫。杨紫青见轮廓勾勒的甚是清晰,不禁起了兴致,笑道: “朕来上色可好” 蕙畹忙侧身退后道: “皇上请” 杨紫青拿起染色笔细细填色,蕙畹只在旁边暗暗腹诽,你自己既然想画,非的让我多手作甚,真正虚耗这半天的时间。工笔画填色却是最费工夫的,近掌灯十分,杨紫青才画完全了,笑着看了蕙畹一眼道: “你来瞧瞧,朕填的可好” 蕙畹凑上去,填的颇为细致且浅淡均匀,忙道: “皇上画工比臣女更为精到” 杨紫青却道: “可惜这有好画无诗难免单薄,你可有好题跋,说两句来,朕题在上面岂不好” 蕙畹急忙道: “臣女虽读了些书,些许认得几个字,然,诗词歌赋上,却是不通,故献丑不如藏拙” 杨紫青笑了,伸手刷刷写了两句道: “莫若就这两句好了” 蕙畹探头一看,画的一侧龙飞凤舞的提了两句旧诗: “古都十月春又发,十万人家尽菊花” 蕙畹忙道: “圣上大才” 杨紫青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这个张蕙畹白白长了一对博惠那十分灵动的眸子,这性子却有些古板无趣的紧,且甚是拘束,虽是一幅好画工,才思却疏于敏捷,遂不免意兴阑珊,挥挥手道: “今儿偏劳你了,胡康,送张小姐” 张蕙畹心里一喜,心道自己这招对付杨紫青,还是颇为管用的,刚才杨紫青命她作画,蕙畹就暗道不好,旧年曾接触过半年多,对杨紫青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他于那些新鲜事物上,一开始都有极大兴趣的,越是有趣新奇的越喜欢的久,若是无趣,即刻就会丢开手去,实实的,是一个最喜新厌旧的性子,虽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也不见得会怎样,但蕙畹终究厌烦他像逗弄宠物一样逗弄自己,非常讨厌。 故收了性子,像块木头一样应付他,果然,很快就令他厌烦了,放了自己出宫。胡康在一边看了个满眼,虽只略略见过两面,然,胡康也知道,这张蕙畹的性子,定不是这样无趣的,不然世子那里能如此着紧,多半是用来应付皇上的伎俩,可见对皇上的性子,她也是颇知道一些的,这倒有些匪夷所思了,但不得不说,这丫头聪明的紧儿。 远远的就看见杨紫安翘首以盼的身影,秋风浮动宫门廊檐前的宫灯,摇曳出一串光影,杨紫安的身影,被光影拉的长长的,更显清瘦倜傥,然,即使清冷萧瑟的深秋夜,有这样一个人等着,却令蕙畹感觉如融融春日般温暖。 胡康也看到了杨紫安笑道: “既然世子爷在,老奴就送到这里了,张小姐走好” 张蕙畹一福身道: “蕙畹谢胡公公多方照顾。” 带胡康回转,张蕙畹才出了宫门,杨紫安也顾不得侍卫在一边,上前一步就把蕙畹揽在怀里抱了个牢牢的,心里的感觉一时竟难以言传,嘴角凑近蕙畹耳边低声道: “畹儿,你终于出来了,出来了,你可知.....” 后面的话却有些模糊,荡在秋风中,蕙畹也没听清楚,但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这个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男人,是如此的珍惜着自己,这个怀抱温暖而安全,一时也不想管这里是什麽地方,就这样躲在紫安怀里,什麽也不去想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紫安才缓缓放开蕙畹,上下打量片刻道: “你没事是不,畹儿” 蕙畹仰起头,冲他灿烂一笑道: “里面也不是龙潭虎穴,我能有什麽事儿” 蕙畹的这一笑灿若春花,令杨紫安有片刻失神,蕙畹伸手去牵他的手道: “走吧!我们回家” 杨紫安回神,竟然觉得蕙畹随口说出的这句话,就好像从自己心底里钻出来的一般,如此贴切令人期望,遂反手牢牢握住蕙畹的手笑道: “好!我们回家。” 【京城过年】 杨紫安和蕙畹到了侍郎府,博文博武早就焦急的站在门口了,远远的见到杨紫安的马车驶过来,两人急忙迎了上来,杨紫安跳下车,伸手把蕙畹扶了下来,博文博武看到两人都好好的,且神色虽有些疲倦,然,眉梢眼角却荡漾着祥和温馨,不禁同时松了口气,蕙畹回头看了紫安一眼道: “劳你侯了我那麽久,秋天毕竟风凉,你快回去吧”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扫了小顺子一眼道: “小顺子,回去莫忘了盯着世子哥哥喝一碗姜汤,千万要记得” 小顺子急忙答应了,杨紫安却殷殷的望着蕙畹,眼中仿佛还有千言万语,蕙畹笑道: “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迈步进了府里,望着渐渐消失的倩影,杨紫安不禁怅然若失,心里却是一叹,什麽时候,能日日夜夜都不分开就好了,博武看他神思不属的样子笑道: “你何必如此,以后不是有一辈子的时间吗,现在说说,皇上那里如何” 杨紫安摇摇头道: “没事,你们放心,就是有事,我也必会不让畹儿有一丝一毫委屈的” 博文躬身一礼道: “博文在此多谢世子维护之恩了” 杨紫安忙扶住他道: “我们如今一家人,何用如此,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担了这半日的心,回去歇着吧,过些时日刘言鹏和贺家兄弟也会来京赴考,倒时咱们一起吃酒叙话” 说完上了马车,竟自回府不提。蕙畹因站了这半日光景,有些疲累,略略和小叔小婶说了情况,草草吃了些饭,就回房沐浴歇息去了。刘映雪悄悄的道: “你说皇上怎麽想起了让畹儿作画,宫中画师那个不比畹儿画的好,真真稀奇” 张云昊微微一叹道: “你不知,咱们这位皇上年轻兼又喜欢有才情的女子,偏蕙畹虽未及笄,然容貌尚好,且颇负才情,想必皇上一时起了猎奇之心罢了,安心吧,畹儿聪慧,应对得体,且自生下来就有一种化危机为福报的好运气,想来无大事,如今已经赐婚世子,不会有甚变数的。” 说到这里停住话音,瞧了一眼妻子,继续道: “想来畹儿即来了京,且身份如今也自是不同了,难免各府女眷来往应酬,你多照管着些也就是了” 刘映雪却扑哧笑了,睨了他一眼道: “我说这麽多年了,你自己的侄女还不知道性情吗,在外面畹儿最是大方稳重的,不是我说,可着这满京城的大家闺秀,和咱家畹儿站在一起,都生生的被比了下去,我只愿将来蕙晴也如此出色就好了,却哪里值得你担心” 张云昊道: “我说的不是这些,咱们家和尚书府毕竟关系亲近,且如今又沾了亲,这应酬自是少不了的,你难道不知那府宗民的心思,如今病虽好了些,我听说还有些郁郁,他和蕙畹又有同窗青梅之谊,虽畹儿稳重,也难保不见面,我是怕那府口舌甚杂,恐生出不虞之隙就不美了” 刘映雪点点头,心道自己原先本以为,畹儿最终会是宗民得了去的,毕竟家世相貌般配,且自小熟知性情,是一门尚好的亲事,后来不知怎的,世子爷就插了进来,赐婚旨从天而降,惊讶过后,刘映雪略一细想,又觉甚是合乎情理,旧年间,就曾听弟弟刘言鹏说过,几个同窗伴读中,世子独独待博蕙不同,一应吃穿玩器,好的都留着给了博蕙,当时自己还暗暗称奇。 后来别人都进了府学,只博蕙还跟着世子一起习学,且在京的大半年更是同寝同食,这情分自是比宗民来的还深厚,故也算意料中事,且刘映雪知道,宗民的性子虽好,家里却姨娘和隔母的姊妹衆多,争斗的甚是厉害,以致内宅不甯。又听说早有了一个通房丫头在房里伺候,要说这本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也没什麽,可世子爷地位如此尊贵,却听得反而遣了身边的几个美婢,竟都是小太监们伺候起居,女人的心思,这世子爷较之宗民更可取。这张宗民也是个没福气的,想来这也是天意。 见了皇上后,蕙畹也轻松了,每日里只督促着博武读书,博文很刻苦不用她,这搏武却好偷懒,和自己当年有些类似,当年若不是洪先生勤奋抽打,恐自己也无今日的进益。且蕙畹即见了师父,定然要去洪先生府里走动的,再说也是要交作业的,可如今身份自己去恐不便,也不能每次都和紫安去,遂拖了博武去,倒也更便利。 怎麽说博武和洪先生也有师徒之份,故也不显突兀,洪先生偶尔点拨一两句,比博武自己读几天书都要强的,洪先生也晓得博武这次秋闱中了解元,皇上对他的策论大赞了一番,虽觉得有些稀奇,毕竟他印象中,博武的策论真正不是很出色的,但也有爱才之心,遂指点他一二。 故在蕙畹和洪先生的双重鞭策下,博武进益飞快,日子平顺,转眼即过,落了第一场雪的时候,也到了深冬时节,年也近了,蕙畹最不喜冬天,因这里没有暖气,小叔这里也没地龙,取暖全靠炭盆、手炉、脚炉等物,真真罗嗦的紧。蕙畹暗想,将来自己家里,必是要把地龙装好的,不然冬天可难过的很。 蕙畹不喜手炉脚炉等物,故如此寒冬,只穿的多些罢了,把自己裹的圆滚滚的,那日紫安瞧了她一身打扮,不禁笑的前仰后合打趣她道: “若是她这样进到那深山老林里,没准就让猎人们以为是猫冬的白熊,猎了去也未可知” 蕙畹却不以为然,反正不冷最重要,她坚决不要美丽冻人。今年是小叔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年,如今张家也不同往日了,节礼来往自是繁杂了不少,亲疏远近,同僚至交都要一一照管得当。且如今因蕙畹的关系,和几个宗室府里虽不想熟,然,人家一早主动送了礼过来,自是要加倍回过去才好。加上小叔房头各项收入也汇总了上来,下面衆人的红包赏赐也要一一分派下去,却是忙碌非常。 蕙畹管了小叔府里几年的家事,故进出一应都清楚明白,且尤其对庄子买卖上的银钱汇总,账面查验,精通熟练,故,刘映雪把这一块外务,都交给了她和何必去料理,自己只把来往的年礼打理清楚明白也就是了,有蕙畹帮忙,张府的这个年,算是从容了很多。 杨紫安知道蕙畹帮着料理内宅事务,自己也忙,故年前也没顾得上见面,到了除夕前一天,平安王的车架进京,虽如今平安王府没有王妃掌理,毕竟宗亲皇室之家,一切都有规制,且有忠叔在,也是井井有条的。 王府没有女主人,故蕙畹也不用过府请安,到省却了诸多麻烦,到了除夕这夜,府里的事务都大抵处理清爽了,剩下的就是除夕的团圆饭了,过了申时,天上又落了雪,洋洋洒洒的飘下来,打在廊檐前簇新的大红灯笼上,一片迷离朦胧。下了雪,天黑的越发的早了,才申时,府里已经掌起了灯,各处都已经粉刷一新,贴了新的桃符春联,在明亮的灯火下,映着雪色,好一派富贵祥和。 近酉时,张府开了宴席,宴席摆在内堂花厅,虽说是宴席,也不过就小叔、小婶、蕙畹和博文搏武兄弟,还有小叔的一双儿女,凑起来,也不过一桌罢了,但也是热闹非常的,因着毕竟新年,虽天气仍然寒冷,但蕙畹依旧照小婶的交代,换了一身喜庆贵重的衣着打扮出来。 一时坐定,上了精致的酒菜,张云昊侧目望去,院里院外满堂华彩,好一番富贵体面,不禁想起了在张家村的那些年,每逢过年,家里虽是拮据些,然,嫂子也总会称了肉回来,亲自做上满满一桌丰盛的年夜饭,热热闹闹体体面面的过年。 他还记得嫂子那时说过,年就是盼头,若是年过穷了,将来兴许就受一辈子穷,也未可知,虽是村子里迂腐的老令,然,云昊现在却觉得,嫂子真真有些大智慧的,那时何曾想到有如今的日子。 张云昊望了满桌丰盛的菜一眼道: “可惜兄嫂和博峻不在,不然咱们张家可真真大团圆了” 刘映雪知道云昊小时多得嫂子照管,虽是长嫂,却真如母亲一般,自是情分不同,忙道: “可是呢,你也放心些,年前,我已经打点了一车,京里的新奇的吃食、物件送了家去,嫂子回了信来说,不用惦记着,如今在官场行事,自是不自由的” 张云昊点点头道: “我也没什麽,不过想起了旧年间,嫂子做的年夜饭,念道几句罢了” 蕙畹笑道: “小叔不必念,娘亲会做的那几样,我也是都学了会的,一会儿侄女亲自下厨,给您坐上一道菜,您看如何” 张云昊瞧了她一眼,见今天这丫头穿的真真喜庆,紫红缎平针绣莲花四君子的棉绣衫,领口袖边都镶着一圈白色的兔毛边,脖颈上的璎珞劝金灿灿的,映的小脸分外明妍,不禁笑道: “你今儿好不容易穿的这麽体面,还是算了吧,弄上一身烟气,可不好,想来过几年兄长必会进京述职的,到时再劳动嫂子,也就是了” 蕙畹笑道: “我也常想着娘亲做的桂花糕呢,香甜的很,是不二哥” 博文搏武都不约一笑,那时节,院中的桂树一开花,娘亲会打下桂花来做甜糕,日子虽不如现在富贵,却也快乐简单。博武瞥了蕙畹一眼笑道: “还不都是你说的,平安城王府里那棵桂花,你也没少计算啊” 蕙晴拍拍手道: “姐姐,姐姐,晴儿也要吃桂花做的糕糕” 蕙畹低头看了一眼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蕙晴,大眼睛眨啊眨的可爱非常,不禁伸手捏捏她的脸颊道: “好!等开了春,咱们在晴儿院子里也种上一棵桂花树,等到秋天的时候,就能做桂花糕了” 蕙晴顿时泄气道: “还要等那麽久啊,可是晴儿现在就想吃怎麽办” 蕙畹私下看了一眼,沿炕的炕桌上摆了一个点心盒子,于是上前打开,捡了一块桂花酥递给她道: “你先吃这个解解馋,等咱们的桂花长出来,再吃桂花糕好了” 蕙晴点点头,接过去咬了一口。衆人不禁笑起来,被小蕙晴这一打岔,气氛也热络喜庆了不少,一家人说说笑笑的甚是亲热。吃的差不多了,就坐着说话,窗外的雪也越下越大了,大片大片的飘下来,所谓瑞雪兆丰年,的确是个好兆头。 花厅的窗子是一半截琉璃的,故也看的分外清楚,张云昊瞧了一眼窗外,不禁有些微微出神,畹儿出生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雪,如今一晃这些年都过去了,细想起来,自己一家的富贵腾达,仿佛就从畹儿一落生开始的,白仙姑说的对,想来这丫头的后福无穷。 回头来扫了对面说笑的几个孩子,包括平安府的博峻,总加起来也没有蕙畹的五分聪明,还记得那时才二岁多光景,话才堪堪说清楚,却已经能诵读诗词了,如今的几个孩子,虽都不愚钝,然,资质毕竟平常了些。 想到此,不免有些遗憾,却忽然想到,如今自己已是这样的光景,那里还能不足,故放开了去。一家人说笑至子时,博文博武才带着博英去院子里燃放爆竹烟花,蕙畹牵着蕙晴的手和刘氏站在廊檐下瞧热闹,一时鞭炮齐鸣,烟花盛放,好不绚丽。望着夜空中不断盛放的烟花,蕙畹暗道,又是一年了。 鞭炮声,孩子们的笑闹声,以及丫头们的笑声,窃窃私语声汇成了一片,忽的门外进来一行人,当头一个,穿着一件紫色貂裘大氅,带着同材质紫貂沿的帽子,身材修长,行走带风,显然是匆匆而来的,却不是杨紫安,又是何人。 杨紫安到了近前笑道: “你们家好热闹” 张云昊急忙见礼,杨紫安却急忙拦住道: “若是我来了,你们反倒拘束,那可就不好了,一家子罢了,自在些就是了” 蕙畹打量他片刻,歪头道: “你怎麽得了空,今儿不是宫中的除夕宴吗” 杨紫安道: “宫里的除夕宴不过应个景罢了,皇上一走,就散了,父王早就歇息了,我反正无事,就过来你家瞧瞧,不成想,你家这年过的倒甚是热闹” 蕙畹笑道: “我娘亲定的规矩,我们家的年,无论在哪儿过,都要热热闹闹的” 杨紫安不禁莞尔,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那你可要记好了,将来咱们家也要过得这样热闹才是” 蕙畹脸一红,白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里。杨紫安也不过略坐了一坐,说了会子话,就告辞回去了,毕竟明日还要进宫拜年。 第三章 【张府赏梅】 京城的年比平安城热闹多了,兼小叔如今荣宠正盛,蕙畹又被赐婚,故来拜年来往的,更是络绎不绝。各府里女眷应酬也甚频繁,蕙畹自知也躲不过去的,第一个宗民家就是必去的。前两个月蕙畹随哥哥们去探望过宗民一次,一则是人多没得说话,二则是紫安那一出无由来的吃醋,虽蕙畹义正言辞的拨了回去,然,她很清楚,即使互相信任,一切变数之因,还是扼杀在萌芽之时才是上上策。 男人的心,蕙畹多少知道一些,即使紫安清楚自己对宗民只是兄妹之情,但心里却依然不喜,尤其紫安的性子,凡事喜欢放在心里,不诉之于口,日子长了,难免生出矛盾,故蕙畹也有些经意避开是非之意。 上次瞧宗民的脸色也还好,且房里伺候的那个丫头甚是细心周到,宗民虽还有些郁郁的,但目光扫过那丫头的时候,也有一两丝温柔流露出来,蕙畹面上虽没什麽,心里去对宗民这种表现,甚是瞧不上。看着好像多深情的样子,可也没耽误和那丫头滚床单,这样的深情真正可笑又廉价。 故蕙畹自哪儿以后,也没在去张府,几次宗民母亲下帖来请,蕙畹都以身体不适避了开去,可也知道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以她和宗民这些年的情分,也不可能就此不见面了,况且又是亲戚里道的,不过蕙畹想着先冷一冷,等得了时机,再和宗民说的清楚明白也就是了。 初一时,小叔小婶去张府拜年,蕙畹托词没去,一场大雪下了两日光景,到了初三日,天才放晴,昨个尚书府的贴子就到了,说府中红梅盛开,映着雪甚是精神,故邀各府亲戚女眷去赏梅花。蕙畹知道这不过是变着法子的相亲会罢了。 京城的夫人小姐们,多依靠着这种隔三差五各种名目的聚会,把自己待字闺中的女儿推销出去,有儿子的,也会趁机瞧瞧有无好的,回去好做计较,且宗民的父亲如今是吏部尚书,是个非常有实权的官,故结交来往的多是很上台面的,因此尚书夫人下贴相邀,几乎没有人不捧场的,蕙畹看见贴子,就知道,这场应酬自己势必要去的。 近巳时,蕙畹穿带齐全了,牵着蕙晴和小婶做了软轿去了尚书府,尚书府距离小叔这里颇近,都在一条街上,中间隔了两个宅子就是,故不过片刻即到了,蕙畹她们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软轿,蕙畹扶着秋桂下了轿子,迎面就是一阵冷风袭来,蕙畹不禁暗暗腹诽,这样的日子最适合的,就是在暖呼呼的屋子里看书喝茶了,出来溜达绝对受罪。 不禁拢了拢头上的昭君套,微微嘟嘟嘴,小婶瞥了她一眼,不禁哭笑不得,这丫头冬天就是个十分懒惰的,出个门就像上刑场一般,扫了眼她身上的红缎白狐狸皮里子的团花鹤纹斗篷,这还是今年一入冬,世子特特遣了人送来的呢,外面的贡缎绣工且不说,就是这白狐狸皮的里子就实实的难得,穿在身上即轻巧又暖和,到难为世子一个大男人,还费这些心思。 随着斗篷一起送来的,还有现下这丫头脚下这一双掐金丝的红香羊皮小靴,精致还在其次,只这番心思真真难得的紧,想到此,也不禁暗赞蕙畹的好福气。想到此,刘映雪不禁笑道: “你还在哪里磨蹭作甚,咱们也快进去,到了里面不就暖和了吗” 蕙畹一想也对,遂忙走过来,小蕙晴眨着黑葡萄珠一样的大眼睛道: “畹姐姐你来握着我的手,你给晴儿做的这个手套可暖和了,晴儿一点儿都不冷” 蕙畹低头看去,小丫头穿的倒是喜庆扎实,一身粉缎平针绣喜鹊登枝的棉袄裤,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狐狸毛的短袄,毛色有些半旧,然,却是极难得的,耳朵上是一对自己做给她的富贵绵长的暖耳,小手上带着小棉手套,即暖和又可爱非常,只是这短袄却甚是眼熟,不禁多瞧了两眼,小婶看她眼色笑道: “这件狐狸毛短袄,还是你小时的呢,前些年,嫂子让人捎过来的,说都是旧年间,你身上的,有没怎麽穿过的,也有没上过身的,却是足足两大包袱之多,说都是尚好的,扔了实实可惜,博峻已经留了不少,这些让我瞧着,好的给博英留下,不好的就送人或是赏了下人的孩子们吧,没的白白放着霉坏了去。我瞧着真真都不是世面上常见的,那里舍得送人,那岂不是把银子扔到大街上吗,故留了下来,这件博英个子大穿不下,我让丫头们改小了给晴儿,倒是正好” 说着又扫了她身上一眼笑道: “当时我还纳罕,想你小时侯,咱家也不是多富裕,那里来的这等体面衣着,现在终是明白了,想来都是世子爷赏下来的是不,要说这世子爷的心,可真真细致的紧” 蕙畹脸不禁一红,秋桂笑道: “是了,前儿我瞧着博英少爷身上那件紫色的大毛衣服,怎的这麽眼熟呢,原来都是我家小姐的” 蕙畹道: “小婶如今越发会过日子了,咱家现在那里还差这些银子,过年了,还让弟妹们穿旧衣服,可多忌讳” 小婶道: “虽我是半道嫁过来了,但也知道,咱家本是从穷里一点点过来的,当初我和你小叔去南边的时候,嫂子殷殷嘱咐过的,勤俭持家乃是根本,再说你旧时的这些衣服,多是内造贡上的,实在难得,就是做了新的,也未必及的上一二分去,左右都是咱家的,有甚忌讳” 蕙畹点点头,不禁暗暗佩服,娘亲说的对,勤俭乃是根本,说话间,有两个体面的婆子迎了出来,施礼毕,笑道: “我家夫人在里面念道呢,说半天了,那远道的都早到了,这近处住的,怎的倒落了后,命我们出来瞧瞧,原来娘几个在这里说体己话儿呢,难道不觉得冷” 小婶笑了笑道: “家中有些杂事耽搁了,故来的晚些” 蕙畹以前也常来走动,故识得这两位是宗民娘亲王夫人身边的,很有些体面,于是也笑着客气两句,两个婆子打量她两眼,不禁笑道: “平日里瞧着大姑娘就是个出挑的,这一穿戴齐整了,愈发的标志了” 又着实的夸奖了蕙晴一番,几人才进了府里,却没进内堂,直接到了张府的后面花园子里,张府的园子西面临着一汪湖水,有一片梅林,虽不大,也有十几株,虬枝伸展,风姿独绝,梅林一侧有一水榭,却实在的不小,如今里面已经甚是热闹。 有几个夫人和七八个妙龄少女在里面就座,穿的都很富贵,且顔色鲜艳亮丽,真如那春日的百花一般竞相争艳。刘映雪和蕙畹一进水榭,就引来了在座所有人的关注,夫人们还罢了,少女们一个个含着嫉妒羡慕的目光,令蕙畹还真有些不大自在,王夫人急忙站起来,亲热的携了小婶的手道: “可是呢,刚才还念叨,这可就到了,毕竟晚了,一会儿可是要罚酒的,你不许赖了去的” 小婶笑道: “左右你家的酒好,又赶上这样俊俏的梅花,我越性多喝几盅,也没大事的,倒是沾了便宜” 几个妇人都笑了起来,蕙畹急忙上前一福道: “夫人大安” 王夫人急忙放开小婶,转而握住蕙畹的手道: “前日听你小婶说,你身子不爽利,今儿可都好了” 蕙畹忙道: “劳夫人惦记,已经无大碍” 说话间,秋桂上来伺候蕙畹脱去外面的大衣服,水榭里笼了炭火,故暖和的很,外面的大衣服自是穿不住的,外面的斗篷一去,衆人顿觉眼前一亮,王夫人目光复杂的打量蕙畹,蕙畹里面也穿着一身大红缎子的暗花罗带云肩绣衫,领口袖边皆镶了一圈白色的毛边,映的小脸越发明丽,下面系着三蓝打子绣蝶恋花的侧褶棉裙,脚下精巧的羊皮暖靴,堪堪露出一点儿鞋帮,襟畔缀着一串灿灿的明珠,头上虽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却各簪了一只贵重的金镶珠宝蝴蝶簪,余下一半青丝披在脑后,映着耳边的葫芦形金质耳坠,更添了几分俊俏。 颈间的金璃璎珞圈,手腕上两只璃纹细金镯,这通身真真气派非常,且行动大方,仪态端庄,王夫人不禁扫了眼在做的闺秀,暗暗一叹,果然这一比,就见了高下的,也不怪自己儿子放不下,真真那里再去寻一个这样体面的来,且听说聪慧处,比当年的博蕙也不差什麽。 蕙畹略略扫了一眼,见正前方置了一个软榻,塌上设坐褥隐枕,下面左右挨次是两溜紫檀圈椅,中间有木几相隔,几上摆着细点和各色果子,王夫人坐在软榻上,和她坐在一起的是一个端庄贵妇人,贵妇人身边站着一个高傲少女,正狐疑的打量着蕙畹,对上她的目光,蕙畹也不禁一怔,竟是左相府的千金李毓兰,瑞清公子的妹妹。 看她打量自己的眼神,蕙畹就知道,她定认出了自己,念头刚转过,李毓兰擡手指着蕙畹道: “你......你是那天那个叫畹儿的小丫头” 蕙畹脸色一滞,在坐衆人都疑惑的看向两人,到了这时,蕙畹也只能来个死不承认,反正事过境迁,无凭无据,她也不能拿自己怎样,想到此,遂端庄的一褔身道: “这位姐姐想是认错了人,我倒不曾见过姐姐的” 左相夫人素知道李毓兰性子有些莽撞,若是别人还罢了,眼前这个张家的丫头,却是万万得罪不得的,自家虽然出了个皇后,但都晓得,是个不受皇上待见的,人家这张家小姐可不同,闻得是平安王世子亲自求来的,自是喜欢的紧了,虽是一个世子妃,然世子被皇上看做亲兄弟一般,这世子妃当然也就跟着尊贵起来,现在毓兰说人家是个什麽丫头,不说自己不信,估计在坐的几位夫人都会觉得荒谬非常。 本来今日来张府,就是这丫头非求着来的,她的心思自己也知道一二,走动几次,想这婚姻之事,倒也不难,相爷当初是想和平安王做成一门亲的,一个是世子尚在孝中,也不急在一时,另一个,也是想先把瑞清的亲事定下再说,不成想,皇上突然赐婚,却令相爷大大的叹息了一场。 转而瞧着这丫头对尚书府的张宗民甚是中意,故也掂量着成就了这门亲事也不错,谁知这张府更是有些猜不透,自己话里话外透了几次,王夫人不过含糊应付过了,竟没给个痛快话,令人心里甚是别扭,想着多走动几次探探话音,故此今日才来了这里。不想毓兰竟如此莽撞。 想到此,急忙站起来吓道: “毓兰不可无礼,这是张家三小姐,未来的世子妃,哪里是什麽丫头” 李毓兰被嫡母一吓,遂住了声,眼睛却仍下死力的盯着蕙畹。蕙畹也不理她,挨个给衆位见礼,王夫人右侧首位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宗伟的庶母赵氏,和蕙畹未过门的大嫂张雪慧,蕙畹不禁微微皱眉,也不知是怎的孽缘,自己和这个未来大嫂,就是看不对眼,以前没多少接触还罢了,就觉有些刁蛮,可是后来定了亲,却不得不见面来往,蕙畹很快发现,她和娘亲都太想当然了,这个张慧雪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骄娇小姐,不禁自私,且分不清里外上下的好坏,是个实在的蠢女子。 蕙畹不免为博文担心,写了信回去,大略说了说因由,期望娘亲瞧着是不是能退了这起婚事,然,蕙畹也知道已经过了小定,恐不容易,蕙畹都能想到,这样一位大嫂,进了自己一向祥和温馨的家,说不得就扰的家宅不安了也不一定,。可蕙畹心里也有些不忍的,这个时代的女子,即使是千金小姐,被退了婚事,这一辈子也是毁了大半了,即使不看好这张雪慧,蕙畹怎麽也不能真做的太过分。 按说她那个母亲,虽是腾妾起家,瞧着倒有些见识,怎的她就没遗传过来一二分,想到此,微微一叹,还是上前一褔道: “雪慧姐姐好” 张雪慧,原自持容色妍丽,故今日特意打扮了,想着来出出风头,就是那个左相家的李毓兰,也生生被自己比了下去,谁知这张蕙畹却来了,且她从里到外都是贵重非常,本来张雪慧就最厌烦她,这一来更是不痛快,见她来行礼,有心不理,可是看了一眼自己娘亲的眼色,只得从鼻子里勉强哼了一声应付。 蕙畹面色一变,心道这张雪慧也不知怎麽回事,每次都无故给自己没脸,待要恼了,可是瞧瞧四下,怎麽说自己和她也是一家人,闹起来,人家岂不看了笑话,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想到此,蕙畹遂擡头看了她一眼,回到小婶身边落座,刚才两人的故事,小婶自是看了去,心里不禁暗暗埋怨,不知怎的,一向睿智的嫂子,竟给博文定了这样一门亲。 张雪慧在母亲的督促下,上前来给小婶见礼,小婶冷冷扫了她一眼,恼她刚才给蕙畹没脸,只略略应了一声,张雪慧却有些下不来台,瞪了旁边的蕙畹一眼。回了座位。蕙晴小孩子,那里懂得大人的眉眼官司,指了指张雪慧道: “畹姐姐,她是谁,刚才为什麽瞪你” 清亮的话音一落,在坐的衆人都有些讪讪的,不知该如何应付,张雪慧更是弄得一个大红脸,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王夫人不禁瞪了这个不省事张雪慧一眼,却也不知一时该如何圆了场去,蕙畹瞧了一眼旁边的汝窑大敞盘里的果子,摸摸蕙晴的头道: “想是那个姐姐刚才没得了好果子,故心里正恼着呢” 蕙晴眨眨眼点点头道: “就想昨个哥哥一样是不” 蕙畹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在坐的衆人也不禁笑了起来,只有慧雪面上白一阵,红一阵的,上不来下不去的难过。 【博文退婚】 蕙畹的一句话虽然圆了场,但却更招致了张雪慧的怨气,但张雪慧也不至于太看不清形势,加上旁边有赵氏压制着,却也只能吃了这个暗亏,心里却越发的嫉恨蕙畹,赵氏悄悄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再瞅了一眼对面气定神闲的蕙畹,这高下已经立现。 俗话说以小见大,就从刚才的小事上就能看出,这张小姐虽小,却圆滑精明,淡淡的一句笑话,不禁解了尴尬,也圆了面子,却也令衆位夫人看到了她的大度懂事理,而自己女儿,却不免落了下风,还没过门,赵氏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女儿虽是长房长媳,但想要在夫家掌家,恐不容易,别人先放到一边,只小姑子这一关就难过。 但转念又一想,即使张蕙畹手腕再高,也不过三两年的光景也就嫁到王府去了,王府家大业大,到时那里还有精神管娘家的事,还不是自己女儿说了算,想到此,心下转喜。李毓兰看着蕙畹,心里却想,自己绝不可能看错,这丫头就是那时跟着宗民上自家赏荷的那个,自己之所以对一个小丫头印象深刻,完全是因为她那句: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者即可” 至今仍记忆犹新,且这丫头灵透的性子,根本就和那日一个摸样,自己怎会认错了去,又不是瞎子,原来她不是丫头,而是前些日子赐婚的张家三小姐,怪不得,那日瞧着神色气派都不大像一个使唤丫头,突然想起宗民对她颇多维护,心下难免有些不快,转而一想,如今她已经贵为世子妃了,自己却来担这些没影的心作甚,遂放下心来,心里却对这张蕙畹颇为好奇,这个稳重大方得体的样子,可是和那日见的有些出入呢,可见这丫头是个会装的,不过也甚是有趣就是了。 说笑了一会儿,就近了午时,管家婆子上来询问午饭摆在何处,王夫人笑道: “这里地方虽不小,毕竟窄僻些,就摆在前面的清水阁里好了,地方大也敞亮,且有那一大面的琉璃窗,也能瞧见枝头的梅花,倒是得趣雅致的很” 管家婆子急忙下去张罗,不一刻,回来说已经妥当了,王夫人才站起来道: “那咱们就过去入席吧,想着素日里男人们都是推杯换盏,乐的很,今儿咱们娘们也乐一乐” 出了水榭,蕙畹略略一扫,见水榭外面的廊檐下,还站着几个衣着鲜艳的年轻女子,虽然容色美丽身姿窈窕,但在寒风中不免有些瑟缩,不禁心里一叹,蕙畹知道,这王夫人虽看着和善可亲,可手段是尽有的,不然也不至于府里到如今,除了宗民,也没一个男丁,蕙畹听说旧年间曾有过一两个的,可惜都夭折了。 几个姨娘虽得宠,王夫人的地位却不容亵渎,虽然也是明争暗斗的,但终究是占尽了优势,今天看这几个的头面装扮,估计多半是新收的妾室,那几个有些体面的老人,想不至于在这里立规矩把,蕙畹清楚,这也是王夫人立威的一种手段,虽然冷酷些,可也是最管用的。 想到此,蕙畹不禁心里暗暗腹诽,宗民的父亲年纪也小了,怎麽还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妾的娶,真真有些令人猜不透,其实蕙畹瞧着,也是个颇为正经严肃的人,想不到私生活竟如此不检点,相比之下,宗伟的父亲还略好些,虽然妻妾也有几个,但较之宗民的父亲要少多了,蕙畹就不明白,那张老太爷,本身是个正经的不行的人,怎的两个儿子都如此花 心。 不过自己也属于杞人忧天,去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作甚,自己家如今这个极品大嫂,就是一个最令人头疼的,想到此,不禁暗暗一叹,沿着游廊过去,梅林另一侧就是清水阁,以前蕙畹还真没注意过,大约是近些年新修建的,临着湖的两层,酒宴摆在一楼,临着梅林的一侧,是一整面的琉璃窗,虽不是很通透,但也是颇为难得的了。 虽只有十几个人,却也摆了两桌,夫人们坐一桌,蕙畹等年轻的女孩子坐一桌,蕙晴年纪太小,仍然跟着小婶坐了,丫头们捧了铜盆进来,供大家净了手,饭菜才上来,却也精致体面,蕙畹仍是喝不惯酒的,所以等倒酒的丫头过来斟酒,伸手按住酒杯道: “你不用管我,我不喝酒的” 小丫头瞧了其他人一眼,李毓兰却开口道: “今儿年还没过,且来了这里,哪里有不吃酒的道理,给她倒满了” 秋桂忙开口道: “几位小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自来是不吃酒的,因着……” 秋桂的话没说完,张雪慧就厉声道: “我们主子说话,可有你一个丫头插话的道理,真真没规矩,看来素日里也是个缺管教的” 秋桂跟在蕙畹身边这些年,也挣了些体面,如今谁见了不是客客气气的,偏这张雪慧无故给自己难看,不禁脸色又红又白的,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麽,在坐的其他人也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乐得看热闹,故在一边不做声的瞧着,倒酒的小丫头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愣在那里,张蕙畹目光闪过一丝气恼,似笑非笑的看了张雪慧一眼道: “几位姐姐不知,只因我小时常犯咳疾,大夫交代不可吃酒,以免勾起病根,故这些年真没吃过酒,我这丫头自小跟着我,虽是丫头,但也算半个姐姐,娘亲特特的叮嘱了她的,让她看管着我点儿,所以我尚且要听她的话呢,再说她原是一心为我着想,难道我是那分不清好坏的糊涂之人,倒来责怪她没规矩吗,姐姐们说妹妹说的可是” 一番话说的恳切非常,且把张雪慧也暗讽了回去,张雪慧却不罢休继续道: “我倒不知道这个竟是妹妹的家规,这要是在我们家是万万容不得的,若有那没规矩的,立时撵了出去,不然也是打一顿板子,让她长长教训” 蕙畹不禁暗暗皱眉,自己本处处给她留余地,不想她竟如此不知上下里外,心里不禁有些真恼,话头也冷了下来: “想来我们家是忠厚良善之家,和姐姐家毕竟不同些。” 张雪慧尖声道: “你是说我家不是良善之家吗” 蕙畹眨眨眼道: “我可没说,我只说我家是良善之家,可干姐姐家何事,姐姐这话问的稀奇,不知姐姐可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典故吗” 张雪慧不禁一愣,一时竟跟不上蕙畹的心思,不知她这话什麽意思,她没听明白,在坐的可都不是蠢人,都不禁掩嘴低笑起来,张雪慧知道自己不知怎的又落了下风,不禁更是恼了,待要说些什麽,却被王夫人一声吓道: “雪慧,你妹妹从来不吃酒,这个我是知道的,你好生坐下吃你的酒就是了” 张雪慧向来有些惧怕王夫人,不禁住了口,讪讪的坐了下来,只是心有不甘的盯了蕙畹一眼,秋桂瞥了她一眼,心道这个真真分不清里外,怎麽说,将来也是要嫁到张家的,怎的还没过门,倒先来得罪起了小姑子,若不是自家小姐有涵养,就凭她,十个也不是小姐的对手,真真是个蠢人,不禁暗暗为大少爷不值。 王夫人见吓住了雪慧,侧头却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赵氏,心道这麽个灵透圆滑的娘,怎麽生出了这麽个没成算的丫头,若是掂量着张家良善,嫁过去任意胡为,这算盘可是打错了的。李毓兰在一边却微微笑了,心道这才是那个丫头吗,犀利不吃亏,瞧着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心里也不禁暗自为这个张雪慧致哀,有这麽个小姑子,想来这一辈子也别想站了上风去,两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吗,还自己往上找,真真傻的可以。 正想着,一擡头正对上蕙畹的目光,蕙畹突然眨眨眼,悄悄冲她做了个鬼脸,李毓兰不禁失笑,说实话,自上次的赏荷后,自己实在不讨厌她,虽然鬼精鬼精的,却也是个敢说敢做的爽利性子,比自己惯常接触的闺秀都要顺眼些。 小婶早就瞧着他们这一桌的动静了,心道这个张雪慧可真真不看事,回去势必要亲自写书信回去,让嫂子仔细再掂量一下,这样的媳妇娶回去可不大妙,左右现在还可转圜,不然若等成了亲,木已成舟,就啥都晚了。 打定主意,遂也不大理会赵氏。一时饭毕,下人上了香茶,几人仍坐着说话,不妨对面水榭却影绰绰的好像来了人,王夫人忙让身边伺候的人去瞧,回来笑道: “是大少爷宗伟少爷和张家的两个公子,吃了饭,在那里赏梅谈诗呢” 蕙畹不禁心里暗笑,若说博文宗民倒有可能,宗伟和博武凑到一起,再不会做如此风雅之事的,王夫人略略瞧扫了一眼在坐的几个夫人和各家闺秀,心道这倒是个好机会,遂笑道: “ 我道是谁,原来是他们几个,你去把他们叫到这里来,各家夫人长辈在此,既然来了,哪里有不来拜见的道理” 婆子领命而去,不一时,四人就进了清水阁,当头的是宗民,宗民进了清水阁,目光扫过蕙畹,脸上似有埋怨之意,蕙畹却躲开他的目光,别过脸去和秋桂说话,宗民脸上不禁一阵暗然,几人见过礼,蕙畹暗暗扫过在坐的几个闺秀,均脸色微红着,用余光偷瞧着四人,即使刁蛮如张雪慧,都有些羞涩婉转之态,蕙畹不禁暗笑。宗伟目光扫过几个闺秀,瞧见蕙畹,不禁笑道: “原来你今儿真来了,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以为你定在家里猫着呢” 蕙畹不禁白了他一眼,心道自己又不是过冬的熊,猫什麽猫,衆人知道两个张府颇有渊源,且素来走得亲近,想是平时熟惯了的,倒也都不太在意,王夫人笑道: “你们看了这会子梅花,可有了好诗句不曾,我们都是不读书的,看了这麽久,也没甚大用,比不得你们,都是读书中了举的” 宗伟却笑道: “婶婶说的哪里话,你们这里可是有个读书精到的,我和哥哥都甘拜下风自愧不如呢” 衆人都是一愣,王夫人却知道他说的是蕙畹,不禁抿嘴低笑了两声,眼睛瞧了蕙畹一眼没说话,张雪慧却是个急性子开口道: “你说的谁” 宗伟看了自己这个隔母的妹妹一眼,不禁暗暗皱眉,侧头瞧了一眼博文,不禁低叹,博文却才注意到张雪慧,看宗伟的神色,大约也知道,想来就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不禁扫了两眼,容貌倒也出挑,只说话有些莽撞,瞧着不是个稳重的性子。李毓兰却开口道: “那里说别人,定是咱们未来的世子妃了,听说皇上都称有咏絮之才呢,可见是个有大才情的” 张雪慧却最听不得,人家称赞蕙畹,冷哼了一声道: “她不过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懂什麽,想来是皇上顾着世子的面子,略称赞两句罢了,你们还当真了” 话音甚是不中听,蕙畹不禁眼角微微抽 动,心道这是个什麽人啊,这麽蠢,自己的未婚夫在此,还不懂得收敛,却还和自己过不去,难道把自己打压下去,比在未婚夫前留个好念想还重要吗,简直不可理喻,遂也不理会她。博文搏武却从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哪里听得如此贬低蕙畹的尖刻之言,遂也不管对方是谁,当即两人就沈下了脸色,博武笑道: “虽说畹儿今年不过十多岁,但洪先生前日看了她的画作也连连称赞呢,难不成帝师的话也当不得真吗” 博文冷冷瞥了她一眼道: “敢说皇上的话当不得真,你不知道君无戏言吗” 张雪慧不成想自己不过一句话,这两个人竟然就如此当面驳斥自己,使自己下来不来台,最令人恨的,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却也不给自己留一丝脸面,张口就是一句君无戏言,难不成自己一句玩笑话,皇上还能问自己一个欺君之罪吗。 想到此,不禁觉得委屈非常,望着博文,眼睛里竟是有些晶莹的泪光闪动,蕙畹一瞧不好,急忙上前笑道: “雪慧姐姐说的不错,我原不过是些许认识几个字罢了” 蕙畹原是来打圆场,却不想张雪慧这半天没落着一点儿好,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了,这时见她出来卖好,不禁有些耍起刁蛮来,伸手一推蕙畹道: “不用你装好人,你这个讨厌的臭丫头” 蕙畹身量小,被她一推,不防备,却被推了个踉跄,眼看就要坐在地上,却被宗民从后面扶了一下,才堪堪站住身形,博武顿时大怒,扬起巴掌就要打过去,小婶一看不好,急忙大喝一声道: “博武你作甚” 蕙畹回过神,急忙上前一步拉着博武向后退了开去,博文脸却一阵青一阵白的甚是难看,盯了张雪慧半响,突然转身对小婶道: “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待大考后,我自回去向爹娘禀明” 接着转身对宗伟深深一揖道: “贵府门第高华,我张博文高攀不起,请转告世伯,回头禀明了父母,定上门退婚领罪”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出了清水阁扬长而去。 第四章 【无知无畏】 张雪慧却有些愣在当场,即使不懂人情世故,她也晓得,若是真的退了婚,自己的名声也就坏了,可是看到张博文竟然这样决绝,不禁又羞又气嘤嘤哭了起来,博武牵着蕙畹道: “畹儿咱们家去吧,这里真真令人气闷的紧儿” 蕙畹当然不能这样一走了之,遂也僵在那里,场面一时难以收拾,王夫人不成想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心里不禁暗暗悔恨不已,衆人一看这样,那里不会看眼色,纷纷告辞离去,不过一会儿工夫,竟是只剩下了这两家人。 赵氏虽知道自己女儿做差了,可瞧见博武一个小叔子竟然想打未过门的嫂子,不禁也有些气愤难当,且他还不依不饶的嚷嚷着要退婚,不禁拉着女儿擦了擦眼泪道: “不是我护着自己的闺女,就算雪儿做的差了些,你这小叔子想打未过门的大嫂,终是说不过去吧” 王夫人不禁瞪了她一眼,心道没看见人家都要退婚了吗,还挑这理,博武却不是个软性子,当即回道: “我们张家总共就畹儿一个女孩,不妨告诉你,谁要是敢欺负她,就是天王老子,我也是不怕的,势必要拼一个你死我活才罢休,家里虽是母亲掌家,可我和哥哥娶亲,若是过不了我妹妹这关,就是仙女下凡,我们也不稀得要,那里还来的什麽嫂子” 赵氏一向听说张家书香传家,本来以为都是软性子的斯文人,却不妨这个博武如此蛮横护短,不禁有些错愕,王夫人一看,急忙瞪了他们母女二人一眼,继续打圆场道: “这可是说的那里话来,本来也是一家人,哪里值得弄成这样白眉赤眼的,到让别人瞧了笑话去” 小婶心道,原以为这张雪慧不过是刁蛮娇气些,可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个不分里外的蠢丫头,且竟然敢当着这麽多人的面,动手推蕙畹,这真真没教养到了极点,听了王夫人的话,遂冷冷一哼道: “夫人说那里话来,如今哪里还有一家人,博文性子虽好,却是最疼妹妹的,寻常的谁敢说一句硬话,可您着侄女竟然伸手就来推搡,不说博文兄弟不依,就是我都不答应,况畹儿如今虽未过门,可是真真皇家宗室之人,岂是你一个臣女,可以随便侮辱动手的吗,若是世子爷知道了,博文搏武的可是还不够看呢” 王夫人不禁一愣,心里却为张家这举家护短的情景,有些哭笑不得,可也知道她说的是这麽个理儿,不免回头又瞪了赵氏母女一眼,心里这个后悔就别提了,自己怎的就想起来了,邀了这对母女前来。 赵氏听了小婶的一番话,她是个通透明白的人,知道人家说的并没有夸大,于是那委屈气愤的心,瞬间去了大半,心里不禁埋怨自己女儿莽撞,怎麽就动起手来了呢,可是也不能真让张家就此退了婚约,不然自己女儿将来可是还能嫁谁去。想到此,遂放开女儿站起来道: “虽是雪儿莽撞,可俗话说长嫂如母,何况不过玩笑罢了,哪里就值得姑爷张口就退婚,岂不甚是无礼” 博武都再也不想理会这母女二人,宗伟却叱一声笑道: “长嫂如母,姨娘可真真会说,还没嫁到人家里,哪里来的长嫂,再说就是长嫂,这样不明事理,人家休了回家也是应该的” 宗伟一句话却把赵氏显些没气的吐血,心道纵是平日里和自己不和睦,可这个当口,毕竟该是一致对外的,怎的竟是胳膊肘向外拐,反倒向着外人了,真真令人生气,遂开口道: “哟!我们家大少爷可真真是谁的哥哥,我倒分不清了” 宗伟哼了一声道: “谁的哥哥,我是蕙畹的哥哥,谁要是动了蕙畹,不说博文博武,就是我和宗民也是不答应的” 赵氏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当然知道蕙畹一向和宗民宗伟交好,却没想到关键时刻真能越过雪慧去,毕竟雪慧和他们是骨肉至亲,想到此,赵氏不禁气道: “你这话你,父亲听了可是高兴了,何时我们家大少爷这麽友爱弟妹了,可惜却是外三路的” 宗民道: “你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就是叔叔在此,我们也是这样说的,本来畹儿就是十分温婉的性子,何曾与人红过脸,就是我父亲和叔叔也是尽知道的,难道为了护短,就枉顾了对错不成” 赵氏倒是被他兄弟气乐了,一时起了尖刻之心,不禁开口讽刺道: “我知道宗民少爷的心思,可惜你你这里再表白也没用,人家也不会念了你的好,何苦来哉” 宗民脸色一变,王夫人怒道: “住口,你这些年体面了,竟是如此无法无天起来,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什麽出身,在这里信口雌黄,宗民宗伟再不好,也是主子少爷,那里是你一个奴婢妾室说得的,越发没了规矩” 赵氏被王夫人披头盖脸的一顿呵斥,顿时有些清醒过来,暗叫不好,自己一时压不住火气,竟把事情越弄越糟了,不过这赵氏之所以受宠这麽多年,手段高在其次,还有一个就是能折能弯的,可以在用你的时候给你跪下磕头,也可以在你无用的时候,一脚踹开,实在是个使得出来的。 赵氏清醒了一二,急忙一褔道: “大奶奶说的是,我不过是咱府里伺候主子们的奴婢罢了,奴婢刚才妄言了,奶奶大度,不要生气才是” 王夫人倒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挥挥手道: “好了,我和说不得正经话,你快带着雪慧回去吧” 赵氏一急忙道: “可是这婚约......” 博武却斩钉截铁的道: “婚什麽约,娘亲要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你家女儿白贴给我们家做粗使丫头,我们家都是不要的,哪里还有什麽婚约,真真可笑” 蕙畹心里暗暗计量,看情景,这张雪慧就不是个能受教的主,若嫁过来,还不知怎样的鸡犬不甯呢,这样一闹,也许婚约就黄了也未可知,于博文和自己家里可都是大大的造化,想到此,遂也不开口说话,王夫人原以为也不过是说开了就罢了,谁知这张家却来真的,看这意思真要退婚,那自己可是做不得主的,想到此,又开口劝道: “婚约之事是老太爷出面说的,我可是做不了主,所谓一动不如一静,既然事情说开了,不如让雪慧陪个情也就是了,您看如何” 说着看向小婶,小婶心思也有些松动,毕竟心地良善之人,也不好真的不计后果,刚想到此,谁知张雪慧突然站起来,狠狠的看着张蕙畹道: “退婚就退婚,你们家不过是乡野棚户之家,一家子都是村夫蠢妇,有什麽了不起,一开始这门亲事我就是不依的,像你哥哥那等村夫哪里配得上我……”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打断了张雪慧出口的一连串不敬之词,却是蕙畹,今天第一次,异常冷厉的看着张雪慧道: “你是个什麽东西,敢辱骂我的家人,你再说一个字试试看,我张蕙畹发誓,让你后悔自己曾经生下来过,你信不信” 饱含戾气的语气和冷冽的表情,令张雪慧顿时有种错觉,觉得她丝毫没有说大话,而是能做到,遂愣愣的有些惧怕的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王夫人也不禁暗惊,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温和文雅,想不到骨子里竟是如此强势霸道,细细一想,也不稀奇,她虽不大,却是掌家理事多年且读书知礼,自是很有些手段,和张雪慧这样一个无知浅薄只知道耍刁蛮的蠢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牌子上的,前面不过看着情面让着她罢了。 心里却又暗骂张雪慧真真愚蠢的可以,这个节骨眼说这些话,岂不落了口实去,这下张家攥住了小辫子,这婚事算彻底完了,看你还去哪里找这样一门体面的亲事,却还不足,张蕙畹退后一步道: “我们家的事情我就能主的了五分,夫人您也是听到了,她辱及家门,打骂叔姑,这样的女子我们张家若是还娶进门,岂不成了整个大燕的笑柄了。我们张家实在无此福分,待回禀了爹娘,自会上门退亲” 小婶瞥了张雪慧一眼道: “乡野村夫,张小姐可是千金贵体,我就瞧着,你去找一个比我们家乡野村夫强的来” 说着也不顾王夫人苦苦挽留,一家人自回府去了,王夫人颓然坐在椅子上,看了看下面愣住的母女二人,才讽刺的道: “我真不知道张家原来是乡野棚户,乡野村夫,你真以为你自己多高贵,人家是一门书香,皇亲国戚,说实话,攀上这门亲,你睡觉都该偷笑了,不成想你还不足,真真笑话” 说着扫了眼赵氏道: “你这个闺女,我说句实话,真真的短教养,要我说还是回去好好教导些,知道轻重大小才是正经,来人送客” 赵氏也想不到原不过小事,最后竟然发展成了这样,不禁有些埋怨女儿,张雪慧,清醒过来,却不知得了什麽注意,很不以为然的道: “退婚就退婚,我本来就不愿意嫁给那个张博文,一个酸儒,有什麽出息” 赵氏不禁狐疑的打量她片刻道: “难不成你自己瞧上什麽人了是吗” 张雪慧咬咬牙道: "他们家不是皇亲国戚吗,那丫头不是什麽世子妃吗,我定要嫁的比过她才成" 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火辣辣的左脸道: “您瞧着吧,将来这一巴掌我势必要找回来的,我要让她跪在我面前赔礼才罢休” 赵氏不禁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道: “你没发热吧,怎的竟说起了胡话” 张雪慧道: “您忘了,爹不是说明年又是阅选之期吗,我要进宫去参选,凭我的容貌,当个贵妃也不是难事吧” 赵氏眼一亮,心道是啊!订亲的时候,原就是因为听说皇上取消了阅选,自己才匆忙寻了个好亲事定下的,可前些天听老爷说,太后亲自下了懿旨,明年的阅选照常进行,皇上倒也没驳了去,故心里很是遗憾,这下倒是因祸得福了。 想到此,不禁看了女儿一眼道: “这麽说,你今儿是有意作为的了” 张雪慧摇摇头道: “一开始我也想着嫁给张博文算了,可张蕙畹我实实的讨厌她,明明我的容貌比她强多了,偏人人都赞她是个好的,令人听了就不由的生气” 赵氏微微一叹道: “这个倒不是娘亲向着外人,那张蕙畹年纪虽然小,心机成算,为人处世上,我瞧着比我都老道几分,你看她这麽小,就圈住了世子,定是有非常的手段,你应该向她学学才是” 张雪慧嗤笑一声道: “黄毛丫头罢了,不就是那一套小孩子的伎俩,哄得宗民宗伟围着她团团转,我是不屑为之,想皇上定是个英明神武的,到时我得了宠,咱们一家子才是正根的皇亲国戚,张蕙畹算的什麽东西” 母女两个计量了一路,飞黄腾达之后如何如何,就没想到宗民宗伟之流她们甚至哄骗不了,何况阅人无数的皇上,真真无知者无畏,是很有道理的。他们两个被名利富贵冲昏了头脑,可张兆屿却不傻,娘两个回府把今儿的事情一说,最后说是要退婚,明年参加阅选,张兆屿不禁大骂他们糊涂,可是当着女儿,毕竟也不能说的太过,于是遣了张雪慧回房,才和赵氏道: “你道皇上是个贪恋美色的昏君吗,你忘了,皇后的姿色是何等出色,不是依然冷落在后宫妈,且宫里的争斗是最残酷激烈的,你觉得凭雪儿的心机,在里面能安然无恙待几天” 赵氏撇撇嘴道: “你不是说皇后受冷落,是因为皇上有意为之,以免外戚做大吗” 张兆屿道: “那麽同样我们张家如今在朝廷的地位实权,实际上,也不次于左相,你以为我们家就没有这样的忧虑吗,再说你哪里知道当今圣上的喜恶,他却不喜欢姿色倾城的美女,而是中意那聪敏的才女,若是张家那丫头进宫,没准真的能宠惯后宫也未可知,雪儿才读过几本书,进宫不易于死路一条” 赵氏却是不信,心里说,才女有什麽好,会填诗作词写文章,也不考状元会那个有啥用,男人还不都是中意容貌好,身段妖娆的,加上床上功夫好些,哪有不手到擒来的,自己不就是如此起家的吗,自己家老爷,包括那府里的大老爷,嘴上说的都是之乎之也,房里的妻妾还不是一个赛一个的勾人,也没听说那个是有才情的,可见男人都是嘴上说一套,身上做一套的。 因此不管张兆屿如何说,却执意同意退亲,因着这个缘故,两家倒也没弄的多难看,蕙畹写了一封详细的家书回去,细细和娘亲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情,言说这样的大嫂娶回家,轻者家宅不甯,重者酿成滔天大祸也未可知。刘氏接了信,看到蕙畹在信里说那张雪慧,竟然说自己一家是乡野棚门,村夫愚妇,不禁大怒,暗暗庆幸这个媳妇终是没娶进家来,遂急忙去信让云昊出面。尽快退婚。 张云昊也甚是气愤,不想世上真有这样浅薄无知的女子,故亲自去了张府退亲,本来以为还有一番交涉麻烦,谁知竟是顺利非常,令蕙畹一家都很诧异,暗暗奇怪这张家是个什麽想法,不过也不会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毕竟在没有交恶的情况下退了婚,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御街巧遇】 一场退婚风波,好不容易平息了,也到了正月十五,对于古代被礼教严严束缚的女人们来说,这几天可说是解放的日子,从正月十四开始,至正月十八,整整四天,京城各处都高悬彩灯,白昼为市,夜则燃灯,异常热闹。 这一天出游民间也有游百病,散百病,走桥之说,因含有新的一年第一次月圆之夜的意思,故这一天也称上元节,最特别的就是,这一天,无论嫁做人妇的女子,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都可以正大光明的出来游玩观灯,也是许多青年男女可以约会见面的日子,故难得的很。 天子脚下的大燕皇城当然更是一片繁盛,十四开始,京城的气氛就已经热烈起来了,宽敞气派的御街坊,高悬各色彩灯,至晚间更是绚丽非常。这样可以正大光明出来见面约会的日子,紫安当然不会放过,赶到了十五这天早早的就来了张府,约着博文搏武蕙畹一起出去,蕙畹瞧了瞧小婶,不免有些犹豫,小婶笑道: “你去吧,难得能这样自在,你们尽着性子去乐一晚也使得,我和你小叔过会儿也去” 蕙畹不禁一笑,心道是啦!小叔一家四口去观灯,倒更温馨些,于是自去回房换衣收拾,因着今天再不用扮成小丫头或是男子,所以也新鲜非常,秋桂更是激动的紧,秋桂一直觉得自家小姐要模样有模样,要才情有才情,可每次出门都是丫头打扮,掩住了原本出色的容貌,实实的可惜,摊上这个机会,当然拿出百分的心思来打扮蕙畹。 因此蕙畹一露面,就连天天见面的博文博武都顿觉眼前一亮,更别提杨紫安了。杨紫安在前厅等候,忽然伴着一阵悦耳清脆的铃声,蕙畹款款走了出来,杨紫安不禁有些楞在当下,目光所到之处吗,只见今夜的畹儿真真端庄美丽。 头上并未梳什麽繁复的发髻,而是将一半头发束于头顶,却带了一个芙蓉白玉冠,白玉冠是用一块块羊脂白玉雕成花瓣,且每一块花瓣上都镶嵌以金边,后连缀成千叶莲花状,用一支云头如意纹的玉簪固定住,余下的青丝垂于脑后,冠前簪了一朵别致的照殿红,红白相映,更添几分爽利的俊俏。 一身浅粉色暗花缎棉质儒裙,腰间系着银红丝縧,垂下的流苏在右衣襟处,缀着一个龙舟人物纹金铃佩,上面几个细小的精致金铃,微微一动腰身,即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耳畔垂着秋叶形羊脂白玉的耳坠,映着脸庞越发白皙,一双点漆双眸盈盈如波。微一擡手,凝雪的皓腕上挂着金质双龙戏珠的细金镯,金璃璎珞圈,带着颈间,端的一个绝色小佳人。 蕙畹自入了冬,甚少穿的如此单薄,今日若不是秋桂强烈要求,蕙畹才不会自找罪受,挂了这一身叮叮当当的配饰,且蕙畹瞧着自己头上的白玉冠和颈间的金璃纹璎珞,真觉得有些无语,这只这两样就太贵重了些,不免有招摇之嫌,可秋桂说上元佳节女子都要打扮隆重的,蕙畹无法,只得依她。 头上这个白玉冠,还是以前小时紫安给她的呢,却是从来没带过的,一则当时年龄太小,二则蕙畹也觉得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太贵重奢华了些,故一直收在家里的柜子里,不知什麽时候,秋桂倒寻出带到京城来了,今儿巴巴的拿出这个与她带上。 蕙畹觉得倒比梳那些发髻更节省时间,故也就随她去了,大约凡是女人都有虚荣的一面,特别是在心上人面前,更是十分在意,故蕙畹这一番精心装扮后,看到紫安惊艳的目光,遂心情大好,把那不喜之心也去了大半。博文看了杨紫安一眼,只微微一笑罢了,博武却翻翻白眼道: “好了世子爷,以后成了亲您尽可以尽情去瞧个够,今儿还是算了吧,外面可都燃灯了,咱们在不去,恐赶不上热闹了” 杨紫安和蕙畹被他说的都有些脸红,杨紫安却瞧了一眼蕙畹道: “今儿个外面可还冷的紧儿,你这一身打扮虽好看岂……” 杨紫安的话没说完,就住了,因秋桂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浅粉色狐狸毛里子的斗篷,紧走两步给蕙畹披在身上,风帽上和边上都镶了白色的毛边,即保暖又好看,旁边的小丫头递上铜镂雕花手炉,蕙畹道: “这个就不用了,太麻烦” 杨紫安上前接过,亲手塞到她手里道: “今儿你穿的这样,势必不能戴着暖手套,外面又极冷,还是拿着这个好些,回头仔细手冷” 说着亲手把风帽给她细细戴好,两人原本旧年间相处就如此惯了的,秋桂是看常了,故没觉的什麽,下面伺候的小丫头们却稀奇的紧,偷偷瞧着两人,都掩着嘴低笑了几声,博文博武对看一眼,也是摇摇头,虽是自己的亲妹妹,但这世子爷也太着紧了些,真真有些婆妈了。 杨紫安却不以为意,端详蕙畹片刻才道: “好了走吧” 博武大声叹道: “你们可是妥当了,再拖下去,我都要长蘑菇了” 蕙畹白了他一眼笑道: “你不就是想着去瞧街上出游的闺秀们吗,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也不用这样着急,你若真瞧上了哪个,妹妹势必寻了路径,给你打探了消息回来,成全了你也就是了” 博武嘿嘿一笑道: “如此,我就先谢过妹子了” 博文却是脸色一暗,神色有些郁郁,蕙畹知道,大约勾起了他前些日子的烦心事,不免有些后悔失言,杨紫安瞧了瞧三人笑道: “这可是,刚才还催着我呢,这一会儿字子倒又不急了” 博武忙道: “急,怎的不急,咱们赶紧的吧,外面真正热闹呢,咱们今夜好好的去散散” 说话间,几人出了侍郎府,上了马车向御街行去,御街乃是距离皇宫最近的一条大街,也是进出皇宫必要经过的一条长街,绵延约有十来里,青石铺路,宽敞整洁,两侧商铺楼阁林立,可说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 蕙畹他们到的时候,已经霎时热闹了,下了马车,蕙畹举目望去,正前方一个高大的牌楼,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御街坊”,牌楼里面就是宽阔的长街,如今已经人满为患,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游人集于御街两廊下,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喧杂十余里,茶坊酒肆,灯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一眼望去,仿佛连绵至百里不绝,好一片盛世繁景。博文笑道: “东坡居士有诗云:灯火家家有,笙歌处处楼,果然贴切” 博武也道: “范成大的诗上说:吴台今古繁华地,偏爱元宵影灯戏。想来京城虽非姑苏,但这繁华处较之也不在以下吧” 杨紫安瞧着蕙畹,心中一动温声道: “我倒最喜欢稼轩居士的那阕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衆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说着目光潋滟的直望向蕙畹,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博武哧一声笑了,蕙畹不禁脸颊绯红,在灯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明艳非常,杨紫安不禁微微有些怔楞,蕙畹瞥了他一眼,伸手把手里的手炉递给他道: “这劳什子你替我拿着吧,如今倒不觉的冷” 杨紫安这才回神,接了过去,触手温暖,仿佛握住了畹儿的手一般,遂笑着拿在了手中,蕙畹轻轻一笑道: “上元佳节的诗句我也记得一首:花间蜂蝶趁喜狂,宝马香车夜正长。十二楼前灯似火,四平街外月如霜......” 一语刚落,后面一个声音道: “好一个:十二楼前灯似火,四平街外月如霜。真真那里得来的如此好句” 蕙畹几人回头望去,见后面丫头小厮们簇拥着一辆奢华马车,停在了那里,从上面下来一男一女,却是李瑞清和李毓兰,蕙畹不禁暗道,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京城仿佛也不大啊! 正逢上元佳节,李毓兰素知哥哥是个精于玩乐的,早就想好了跟着他出来玩,故缠了他几日,到了十五这日,他才答应了,李瑞清也是无法,只得带着她出来逛一逛,当然不能去他平日玩乐的地方,只得带着她来这御街上观灯瞧热闹。 一下车正听见前方几步远,好像有一个少女正在吟诗,诗句绝妙非常,可是为何声音却是有些熟悉呢,遂开口赞了一声,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锦心绣口。等到少女回头,李瑞清却笑了,没想到竟是她。 李毓兰却开口叫叫道: “张蕙畹” 李瑞清却是一愣,遂有些不明白起来,张家退婚的事情,各府都是知道一些影儿的,但终碍于张家的体面,没有肆意传扬开去,但李瑞清却从妹妹嘴里知道了个清楚,对张雪慧没什麽感觉,但对那个机智的张蕙畹,却颇有兴趣。 仅仅十多岁大,皇上就亲自下旨赐婚给了平安王世子为妃,且听的皇上称赞,其有咏絮之才,不免多了几分好奇。李毓兰并没有告诉他,所谓的张蕙畹,就是当初那个叫畹儿的丫头,所以李瑞清当然也不会把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想到一块去,可是这个吟诗的丫头一回头,他就认出来,是赏荷那日的机灵丫头,他还记的这丫头的一手好字,可是毓兰却脱口而出,这丫头就是那个张蕙畹,倒令李瑞清一时有些糊涂了。 目光一闪,不禁暗暗打量这丫头,是啦!就这丫头这一身的体面,自己的妹子都未必赶得上,又那里会是个卑微的使唤丫头,她的眼神显然也是认识自己的,那麽她果然就是那个丫头了,念头一转,李瑞清不禁明白了一二分,想来这丫头调皮贪玩,扮作小丫头也是有的。倒不妨这个外传温婉和悦,大方得体的闺秀,竟原是个鬼精灵的性子。 李瑞清还记得那日就是这丫头捉刀,宗伟才拔了头筹,拿走了自己那件冬青釉暗朵云笔洗的,如今听她随口而出的诗句,竟真真颇具才情,看来真是名副其实,倒真不枉皇上的一声赞誉了,李瑞清和宗民宗伟颇熟,却和博文博武赏未见过面,但平安王世子杨紫安还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当然是认识的。 但是看到一边的杨紫安,心里还是很惊讶,能放下架子,陪着没过门的王妃来看灯,看起来这世子爷对张蕙畹定是真心喜爱的了,一想也是,张家如今虽腾达的快,却也配不上皇室宗亲之家,不是世子自己喜欢的紧,哪里能有这麽大的恩典赐下来。 想到此,上前躬身一揖道: “瑞清见过世子” 从李瑞清目光灼灼的打量蕙畹的那一刻,杨紫安的脸色就有些沈了下来,但面子上总要过去,毕竟这清公子虽纨绔,但左相和皇后的体面也是要的,遂微微一擡手道: “清公子不用如此多礼” 声音冷淡疏离,李瑞清素听说这世子爷有些孤傲冷漠,遂也不以为意,看了李毓兰一眼道: “这是小妹毓兰” 李毓兰在一边打量杨紫安几眼,不禁暗叹张蕙畹的好运气,长的出挑,才情也好,家世也不错,且那日自己可真真在一边瞧的清楚,她两个兄长和小婶,都是那麽护着她,就不想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委屈,因着她,更不惜和一向交好的张家,撕破脸退婚,当时李毓兰就感慨的很。 想到自己的父亲,虽也算疼爱他们,但她很清楚,父亲绝对不会像张蕙畹的家人一样,不计后果的去包容维护儿女,家族的荣辱兴衰,总会在子女的幸福之前的,这也是京城所有大家族的惯例,但张蕙畹的家人,显然是不同的,这种不同,令李毓兰羡慕非常。 现在又看到平安王世子杨紫安,剑眉朗目,俊秀非常,比之自己的哥哥都不在以下,虽然瞧着有些冷漠,但李毓兰早就发现了,这平安王世子每每目光投向张蕙畹的时候,就会微微牵起嘴角,眸中的温柔不自禁的流露,那种宠溺的喜爱,荡漾开去,令人不得不再次羡慕张蕙畹的好运,竟然连未来的夫婿,也是如此的真心喜爱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她的一二分好运气。 李毓兰也瞧出来了,宗民心里定是喜欢这丫头的,所以才自赐婚旨下了,就郁郁不欢,想到此,李毓兰又不禁有些泄气,这丫头聪明的紧,且听说不仅书读的好,画也甚好,大约宗民是喜欢这样有才情的,自从想透了这一点,李毓兰也让爹爹请了先生来教自己读书,可也知道,不过是枉费工夫罢了,,自己就是日夜抱着书苦读,恐也是赶不上这丫头一星半点的。 想到此,不禁脸色一阵黯然,听到哥哥叫她,遂上前一褔道: “臣女见过世子” 杨紫安略略摆摆手,蕙畹却笑了,一步上来拉住李毓兰的手道: “李姐姐,原来你也来了” 李毓兰瞥了她一眼,低声道: “你那日不是不认识我的吗,现在拉着我作甚” 蕙畹调皮的眨眨眼,凑到她耳边道: “那日那个场合,我自是不好就认了的,我瞧着姐姐是个爽快人,就不要和妹妹计较了吗,来!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两个哥哥” 说着拉着李毓兰走过去道: “想必那天你是见过了的,这是我的两个哥哥,张博文张博武” 说着悄悄凑到李毓兰耳边道: “他们比宗民哥哥也不差” 李毓兰被她一语点中心事,不禁面色一红道: “你原就是这麽个性子,大人们面前却装的那般稳重正经,落了个好声名,真真奸诈,现在我娘亲还让我多和你学呢,你说,若她知道你私下里这麽个性子。可不是要后悔死了” 蕙畹嘿嘿一笑,偷偷做了个鬼脸,蕙畹一开始时还觉得这李毓兰甚有些刁蛮,后来才发现,其实是个性子直爽的,再说,弄不好她真嫁了宗民,那以后也短不了来往的,故不如提前打好关系,所以才主动上来结交。 博文博武都是躬身还礼,博武心道,常听宗伟说,这左相府的二小姐粗鲁,但瞧着也还好。双方各自见礼毕,李瑞清却笑道: “常听宗民宗伟提起你们,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倒是有幸了” 博文博武也寒暄几句,李瑞清瞥了蕙畹一眼道: “街当是我新开的茶楼,名曰:引凤阁,地势颇高,可以纵览御街夜景,地方也算清雅,不知在下可有这个荣幸,邀请几位一起上去喝杯茶” 杨紫安虽不喜李瑞清,但瞧蕙畹和那李毓兰说说笑笑甚是亲热,遂不想驳了蕙畹的性质,故点头应了。 第五章 【射娟猜谜】 引凤阁是坐落于御街中间黄金地段的两层精致楼阁,外观飞檐翘角典雅奢华,门口有齐整的青衣小厮迎客,见了李瑞清忙上前来行礼,李瑞清摆摆手回头道: “里面请” 杨紫安若有若无的看了蕙畹一眼,才举步走了进去,李毓兰好奇的四处打量,蕙畹不禁笑道: “不是你家的吗,怎麽瞧着比我还新鲜几分” 李毓兰白了她一眼道: “这哪里是我家的,这是哥哥自己在外面弄得,想来爹爹也还不知道呢,我今儿也是首一次来的” 蕙畹不禁失笑,不自禁的扫了李瑞清一眼,正对上他投向自己的目光,好奇中带着几分玩味i蕙畹错开眸光,来打量里面的摆设,一层设有散座,比街面上的热闹也不差,却不是人生鼎沸的喧哗,而是另一种迤逦的热闹,中间台上正粉墨上演着小戏,依依呀呀的声音,听在耳中,缠绵婉转、柔漫悠远。 客人也大多都是富贵体面之人,喝着茶,听着戏,吃着茶点,时不时交头接耳点评几句,间或叫两声好,来往小厮不停穿梭其中,真真好一番热闹的情境,杨紫安不禁微微皱眉,李瑞清道: “楼上有清静雅室,请” 杨紫安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进了二楼中间的雅室,蕙畹不禁暗道,这清公子果然舍得投资,他们进来的这间,虽不多大,布置的却极雅,进门的侧面,摆着一个紫檀边座嵌灵芝的插屏,上面清隽字体所书白居易的“两碗茶”: “食罢一觉睡,起来两碗茶;举头看日影,已复西南斜;乐人惜日促,忧人厌年赊;无忧无乐者,长短任生涯” 颇有几分潇洒的意境,右侧靠墙有一个紫檀黑光漆里彩绘描金博古格,格上一应器具,看的出都非赝品,却真真的价值不菲,临着街却不是窗子,而是设了两扇可进出的紫檀框镶琉璃的门,隐隐能瞧见门外的廊柱围栏,蕙畹顿时恍然,怪道在外面没看到窗子,只瞧见廊柱飞檐和下面精致的围栏。 原来如此,倒是好巧妙的心思。客人既可以喝茶聊天,也可以推门而出,去瞧那街景上的故事,中间摆着一张花梨木雕暗八仙的八仙桌,周围设紫檀雕番莲卷叶纹绣墩,侧面设有雕古玉佩纹大架几案,案上摆着一尊周弦文鼎和一只定窑瓷双耳罐,里面插了一支盛开的虬枝红梅,幽幽清淡的梅香,若有若无的飘荡满室,沁人沁脾。 屋里设了偌大的熏炉,因此很是暖和,外面的大衣服势必是穿不住的,秋桂上前来服侍着蕙畹脱去了斗篷,李瑞清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艳,略略扫了两眼,见这张蕙畹年纪虽不大,却也初现娉婷,腰身不及一握,显得越发有些盈盈袅娜之态。 蕙畹原本想挨着李毓兰坐着好说话,谁知,却被杨紫安轻轻一拉,做到了他身边,蕙畹不免嘟嘟嘴,杨紫安侧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你瞧我这里靠着街面近,一会儿,我陪着你出去看热闹也方便些” 蕙畹睨了他一眼心道,这家话打量自己不知道他的心思呢,定是又胡乱吃醋了,李毓兰身边靠着李瑞清,打刚才紫安就脸色阴沈的瞧着人家清公子,真真这醋吃的莫名其妙。但是也说明他对自己在乎,想到此,蕙畹不禁偷偷笑了。 一时茶点上来,李瑞清道: “刚才听得张小姐信口沾来之句,却精妙非常,在下实在佩服” 蕙畹一愣道: “那非是出自我的手笔,你误会了” 李瑞清却笑道: “小姐谦虚了” 蕙畹不禁有些无奈,心道自己明明记得是姚元之的,怎麽成了自己原创的了,猛的清醒过来,是啦!那姚元之好像是清朝人,这里大概是没有其人的,想到此,遂也没再说什麽,只端起桌上的粉彩绿地缠枝花卉的盖碗来端详,秋桂却和李毓兰的丫头,推开临街的门,去看那街上的热闹。 略做了一会儿,蕙畹就失了兴致,这里虽好,却哪里有街上好玩,不免起了念头,想出去逛去,正想着,秋桂推门进来,小脸被风吹的有些发红,精神却极亢奋的道: “小姐,您出去瞧瞧去,对面好热闹,正在猜灯谜呢,彩头是一盏走马灯,好看的紧” 蕙畹一听,就要过去,杨紫安站起来道: “这里坐着没趣,不如我们都出去瞧瞧热闹倒好” 说着一把拉住蕙畹对秋桂道: “去拿小姐的斗篷来,仔细冷风扑了,回去犯了咳疾怎生了得” 秋桂急忙拿了斗篷来给蕙畹裹上,他们这一番来去,别人还罢了,李瑞清和李毓兰却不免惊讶非常,李瑞清心道,原就猜到是世子自己中意的,可瞧这情景,两人倒像是青梅竹马一般的熟络,且一举一动一都有一种难言的默契在,仿佛日日在一起惯了的,可这怎麽可能。 李毓兰微微叹息一声,心道如果宗民对自己,有世子对张惠畹的一丝,自己大概也会满足了,杨紫安把手炉仍旧递给蕙畹,两人率先走了出去,出了雅室是廊柱撑起的穿堂,外面是临街的高高围栏,站在廊下举目望去,何止御街,整个京城都是灯火通明,游人如织的。 忽听得近处一片喧闹,蕙畹低头看去,街对面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高台,上面悬着各色彩灯,都精致漂亮的很,正前方吊着几个红绸带系着的大红绢帛,绢帛旁边有四盏精致的走马灯,远远的都能看出,其做工精致新巧,这个倒也不稀奇,却是有几个妙龄少女在台上站着,手里好像拿着弓箭吧,围观的人群衆多,却也不知道在作甚,蕙畹不免好奇非常。 杨紫安瞧了她一眼,回头低声吩咐了小顺子几声,小顺子飞快的跑走了,不一会儿气喘嘘嘘的上来道: “回爷的话,那里是射箭猜灯谜呢,是花灯周家的,扎了四个走马灯,做彩头,所以引得这麽多人去瞧热闹” 花灯周是京城有名的扎灯老字号,各府的花灯,甚至宫里,每逢上元节前,都会去他们铺子里订制几盏新奇的,尤其以走马灯最为出名,一盏周记的走马灯,甚至可以卖到一百两纹银,就是如此,也不是随时可以买到的,尤其这几天正是上元节,正经是一灯难求。 蕙畹问道: “我瞧着台上怎麽有几个女子” 小顺子利落的道: “小姐不晓得,对面就是那花灯周的铺面,今天特意拿出了这四盏走马灯,却出了幺蛾子,让大家看的着,摸不到,这周记的掌柜真真刁钻的很......” 李毓兰不等他说完急道: “怎麽刁钻了,你说清楚点儿” 小顺子嘿嘿一笑道: “却是在台上设了弓箭,和咱们大燕考武科一般,先要射断了前方的红绸,绢帛落下,上面才是灯谜,还要猜出灯谜,那走马灯才能拿走的” 博武道: “这也不算难啊” 小顺子道: “少爷们精于骑射,必是不难的,可那周记的掌柜先前就说明了规矩,只需女子参与的,男子则不成” 李瑞清笑道: “这老周倒是鬼精鬼精的,你们看他那几盏走马灯是上好的,但他算盘打得精,却不过挂着勾人罢了,那里能让人轻易得了去” 秋桂却眼睛一亮道: “小姐咱们上去试试吧,没准就能得一个来,回去送给博英少爷或蕙晴小姐多好” 蕙畹还没说什麽,李毓兰却扑哧一声笑道: “你这丫头真真会想,纵是你家小姐才高八斗,能猜出那刁钻的灯谜,可是一箭射断那红绸,可是极难做到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秋桂却得意的道: “这个却难不倒我家小姐......” 蕙畹瞪了她一眼,秋桂才诺诺的住了口,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蕙畹心道,这丫头真是没事找事,就是那走马灯新奇些,想自己虽然以前跟着杨紫安习学过一阵骑射,但后来和紫安分开后,却练得极少了,哪里就能一箭射落那红绸带。 李毓兰却有些兴奋的道: “那好,张蕙畹,我要那个最左面的,看见没,上面有麻姑献寿的那个” 蕙畹不禁满头黑线,自己这里还在纠结,她那里都已经挑拣上了,遂开口道: “姐姐若是喜欢,妹妹令下人去买了来就是了,何必费这工夫” 李毓兰道: “买了来有什麽趣,就是这样才有个好彩头的” 蕙畹不见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好彩头你自己去才算好不好,鼓捣我去作甚,可是回头看了看秋桂眼巴巴的模样,蕙畹一叹道: “好了!我去试试,不过先说好,若是没得,你们也不要恼就是了” 秋桂眼一亮急忙点头,李毓兰显然是终于找到了她感兴趣的事情,有些兴奋的道: “我和你一起去” 杨紫安却道: “既如此,不如我们都过去,顺便也去往外面逛逛去” 说话间,一行人移去了对街,蕙畹他们加上跟着的丫头小厮们,真可谓浩浩荡荡的一群,且一个个衣饰名贵,气度不凡,且前面有两个妙龄少女,围观瞧热闹的人,想他们定是来博彩的,故他们一到,就让出一条通道来,蕙畹几人并未费什麽力气,就上了高台。 高台上有周记的掌柜的主持博彩,大约经过了刚才多次失败,这时却没有少女再上来,都退到一边瞧热闹,周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精明人,显然是认识李瑞清的,一见他就笑道: “原来是清公子,清公子也来赏光,小老儿脸上更有光彩了” 李瑞清道: “你这老货越发财迷了,不过四盏走马灯罢了,值得你设这麽难的局来难为人吗” 那老周道: “公子风雅,我老周这不就是班门弄斧吗,上元佳节,大家涂个乐子呗,您若是喜欢,回头我另扎几个送您府上去” 李瑞清摆摆手道: “这倒不用,你说的好,我们今儿也按着规矩来吧” 老周略略扫了后面的几人,不仅有些暗惊,别人还罢了,最前面的这一男一女,却真不是寻常的,老周时常在各府走动,却也见多识颇广,不说两人的气质风度,就是两人这一身的穿戴,那里是寻常家里寻的出来的,况清公子贵为左相之子,行动间,尚以此二人为首,说不准,就是哪个宗室的贵胄吧。 想到此,急忙笑道: “我里面另有两个精巧的灯,这两位小姐若是喜欢,在下也不吝啬,就送与你们赏玩吧” 蕙畹不禁一喜,心道,这倒便宜,谁知李毓兰却道: “那有什麽趣,我们定要自己博得了,才有意思” 蕙畹脸色一滞,心道,敢情不是你去射箭,这话说的真真轻巧,却也没辙。周掌柜显然没想到她们会拒绝,也只好道: “如此哪位小姐来” 李毓兰一指张蕙畹道: “她来,我不会射箭,更不会猜谜” 张蕙畹不禁一叹,心道:是啊!你不会射箭,这样积极干嘛。周掌柜不禁一愣,这个女孩虽然出色,但瞧着年龄不过十一二的样子,不免暗暗摇头,但也不好再说什麽,一招手,小厮呈上弓箭,蕙畹低头看去,不禁松了口气,大概是专门给女子用的,故做的甚是小巧,且并不粗糙,木制的弓背上,雕有精巧的暗花文。 蕙畹把手炉递给秋桂,伸手就要去拿小弓,杨紫安却一伸手拦住她,把自己小指上的一个碧玉翡翠扳指,给她套在拇指上,略大些,但也勉强挂的住,低声道: “那弓弦颇利,仔细伤了手” 蕙畹对他笑笑,拿起弓箭向前走去,站在画好的线外,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上,蕙畹目测了下,遂站好姿势,缓缓拉开小弓,老周不禁一愣,心道,自己倒小瞧了这丫头了,不说别的,只她这一站和拉弓的姿势,就知道是个行家。 李瑞清在一边瞧着,目光不禁浮起激赏和迷茫,她到底还有多少面,是自己没见过的,机灵调皮的小丫头,大方得体的闺秀,还有现在立于前方的飒爽女子,不过两次见面,却令自己已经眼花缭乱了。 耳边只听啪的一声,羽箭飞去,红绸应声而断,羽箭咚的一声钉在后面的廊柱上,绢帛唰的展开在衆人面前,台上台下短暂的沈寂后,是不绝于耳的热烈掌声,杨紫安不禁牵起嘴角,就说这丫头在射箭上颇有天赋,果然。 博武不禁大喊道: “畹儿,好样的” 博文急忙吓道: “博武不得妄言” 博武这才想起,这是大街上,自己喊出妹妹的闺名不妥,急忙闭嘴,好在人生鼎沸,也没几个人听了去。蕙畹放下手里的弓,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技术还没在,老周走过来笑道: “恭喜小姐,拔了头筹,不过即是按规矩来,那麽请小姐猜谜” 蕙畹这才记起,还要猜谜才行,遂擡头望去,红色的绢帛上是几个金色大字,在灯光的映照下发出熠熠的璀璨之光,却也清晰非常。谜面很简单,就三个字: “问管仲” 谜底是打一字,台上台下看热闹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蕙畹却瞧了周掌柜一眼,能出此灯谜,看来这掌柜的也是个博学之人,瞧着外表倒不像。这个谜面看似简单,其实极难,蕙畹低头想了片刻,眼睛忽的一亮,擡头道: “可是他字” 周掌柜却道: “不满小姐,这个灯谜实实不是我能出的来的” 蕙畹一挑眉,李瑞清笑道: “你倒是说谜底对是不对吧,罗嗦这些作甚” 周掌柜道: “谜底却对,但在下却不懂,这是前日我给洪大人府上送了几盏灯去,烦劳他给我出的” 博武却哧一声乐了道: “你说这是出自洪先生之手” 周掌柜点头,博武笑着低声对博文道: “这倒真是正好,想来除了我们家畹儿,也没旁人能猜的出来了” 周掌柜看了蕙畹一眼道: “小姐高才,想来别人和在下一样,还糊涂着呢,请小姐指点” 蕙畹笑道: “这个其实也不难,问管仲一句,本是出自《论语?宪问》,当时孔子答了一句” 博文道: “孔子答:人也,可这也不通啊” 蕙畹道: “人可通仁,意为仁也,一个人一个也,可不是念他吗” 蕙畹一语刚落,却听台下一人笑道: “我说谁猜破老夫的灯谜,原来是你这丫头。” 蕙畹回头望去,却不禁一怔。 博文展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洪先生,周掌柜急忙热情的走下台去,一躬身道: “洪大人,您老制的灯谜,今儿可是被这位小小姐猜出来了呢” 洪先生一捋自己的胡子,笑着看了他一眼道: “你这老头,今年运气不好,竟是遇上了她。别人却还能糊弄一阵,她却不成” 周掌柜疑惑的道: “怎麽,您老认识这位小姐” 蕙畹急忙走了下来,屈身一褔道: “师傅好兴致” 擡头却不禁一惊,刚才在台上却没瞧的很清楚,洪先生右首竟是还站着两人,前面一个,身穿石青缎地平针绣八团海水江崖的锦袍,外罩一件黑色猩猩毡的大氅,身姿挺拔,气势非凡,风帽遮住脸,却看不清晰五官,但这人身后之人,却是白面无须的胡康胡总管,那前面的,不必想,蕙畹也知道该是杨紫青了。 说话间,杨紫青的风帽撩开,露出束发金冠下一张含着浅浅笑意的脸,眼睛盯着蕙畹,目光深处仿佛有丝丝的疑惑,蕙畹待要下跪行礼,却被后面走过来的杨紫安悄悄拉住,杨紫安却只躬身一揖。杨紫青瞄了他一眼道: “我说这几日不见你的影儿,原来是有佳人相伴” 杨紫安嘿嘿一笑,并没辩驳,蕙畹顿时恍然,想来杨紫青是微服出访,不欲令人知道他的身份,想到此,遂也一褔道: “小女见过爷” 杨紫安微微一笑温和的道: “不想,你箭射的这样好,刚才看你在台上拉弓的样子,倒令我想起了一个故人来” 蕙畹不禁一僵,含糊的道: “和哥哥们玩笑着略学过些,并不精于此道” “ 哥哥” 杨紫青满含性味的道: “你说你哥哥,今儿也来了吗” 蕙畹点头,这时博文搏武李瑞清和李毓兰也都走下台来,即使皇后不大受宠,但李瑞清和李毓兰毕竟是国戚,当然是见过皇上的,故一见是皇上,李瑞清还罢了,李毓兰却有些莽撞,擡手一指杨紫青惊道: “皇……” 一个皇字刚出口,蕙畹急忙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道: “李姐姐想要那个黄色的走马灯吗” 杨紫青目光扫过李毓兰,不禁微微皱眉,行为莽撞,姿色平常,但是看起来却和这才情不凡的张蕙畹,很是投契,不禁暗暗纳罕。李瑞清急忙上前来见礼,在妹妹耳边叮嘱了几句,李毓兰才屈身一褔。杨紫青摆摆手道: “你们兄妹两个倒也自在” 博文博武却在一边狐疑的看着杨紫青,蕙畹眼珠一转,指了指博文博武道: “回爷的话,这就是我的两个兄长” 博文博武却也不是傻的,瞧了瞧蕙畹和杨紫安的神色,顿时有些明白过来,急忙深深一揖,洪先生一瞧这里人太多,遂笑道: “古人云,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我们去对面的茶楼坐坐吧” 蕙畹不禁一叹,心道才刚出来,这一转身又回去了,可也知道皇上在,哪里有她说话的份,李毓兰却一把拉住蕙畹道: “喂!张蕙畹,我的那个走马灯,你答应要射给我的,不能走”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心道,小姐你也太不会看场合了吧,可也知道这李毓兰在家必是娇纵惯了的,故有些莽撞也是有的,但也可爱直白的很,遂开口道: “李姐姐,咱们不是得了一个吗,那个给你就是了,况且,我已经射落了一个,得了彩头,哪里还有再去的道理” 周掌柜却笑道: “不妨,一开始就讲明了规矩的,若射中了可继续博彩,小姐请” 周围瞧热闹的百姓们顿时掌声雷动,纷纷大喊着让蕙畹继续去猜谜,杨紫青笑道: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推辞了,尽快去射了来也就是了,我也瞧瞧,洪大人到底还制了什麽奇巧的灯谜” 李毓兰却一撅嘴道: “刚才那个没趣的紧,你在哪里吊了半天书袋子,我也没听明白,咱们快去瞧瞧,后面的可有好的” 洪先生瞥了李毓兰一眼,不禁暗暗摇头,左相的三个儿女,儿子清公子却很有些才情,然无心仕途,两个女儿却都不喜读书,平日瞧着倒罢了,可和蕙畹站在一起,却不免有些失色。杨紫青却好奇的望向蕙畹,刚才看她站在台上,英姿飒爽的样子,真真和当年的博蕙异常相似,且听她妙解灯谜,真可说博览群书,不然那里能信口沾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紫青总觉得今夜看见的张蕙畹,和在西暖阁恭谨无趣的女子,仿佛判若两人,想到此,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蕙畹无法,只得再次上台,余光瞧了眼台下,却扫到杨紫青猜度的目光,不禁一愣,手里的箭却也射了出去,心不在焉且毕竟久不练习,有些生疏了,这一剑却没有射中。 人群中一片遗憾的叹息声,蕙畹放下弓箭对周掌柜一褔,就要下台去,周掌柜却道: “小姐请留步” 说着一招手,下面的小厮呈上来两盏走马灯,却比上面挂着的几个,看上去更精巧些,周掌柜笑道: “小姐虽只射落一盏,但妙解灯谜,实实的令在下长了见识,这两盏走马灯就送与小姐赏玩吧” 蕙畹不禁心里一乐,接过来道: “如此,就多谢周掌柜了,猜灯谜那里算的什麽大才情,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说着一褔身走了下去,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了引凤阁雅室,进了雅室,衆人急忙参见皇上,杨紫青显然今儿心情甚好,摆摆手道: “都坐下吧,朕今儿微服出访,你们都不必如此拘礼,自在些才有趣” 衆人这才落座一时上了茶来,杨紫青抿了一口茶,扫了博文搏武一眼道: “你们两个有一个高中解元的,是也不是” 张搏武急忙站起来道: “正是在下张博武” 杨紫青略略打量了他几眼道: “你的那篇君子之道,词锋犀利且针砭时事,朕瞧着甚好,” 说着又看了旁边的张蕙畹和张博文一眼道: “你们家倒真真不亏是书香世家,个个都是才情不凡的,若是博蕙……” 说到这里,杨紫青突然想起,提起死去的博蕙恐不妥,遂按住话头,没在说下去,轻轻咳嗽一声道: “洪先生,朕瞧着这张博武的才思甚是敏捷,您说可是” 洪先生不禁瞥了博武一眼,暗暗摇头,前几日他听得皇上屡屡称赞博武的那篇文章,故寻了机会调来瞧了瞧,这一瞧倒令洪先生瞧出了门道,这哪里是博武写的,分明就出自蕙畹之手,想着找了博武来问他一问,却不巧被杂事缠身,一时竟忘了这件事,此时皇上提起,不免又想了起来,责备的目光看向搏武,却发现这小子也是满脸通红,羞愧难当的样子,倒不禁莞尔,可见这小子也知道错的。 洪先生素知道,博武的学问也还过得去,若是凭自己的本事去考,未必不中,但比起蕙畹毕竟差了一些,能凭一篇策论高中解元,却真真的无此大才,毕竟他没有蕙畹的绝佳资质,也没有博文的刻苦,想到此,笑着点点头道: “聪明是有一些,但不如博文刻苦,需知认真读书才能成就大器,博武要时时谨记” 洪先生一语双关,博武连忙鞠躬道: “博武受教了,定当勤奋刻苦” 秋桂不禁在一边掩嘴偷笑,却不防被杨紫青看到,打量她两眼道: “这丫头,朕瞧着有些眼熟,倒仿佛那里见过一般” 秋桂唬了一跳,急忙跪下道: “奴婢秋桂,旧年间是博蕙公子身边的丫头,现在跟着我家小姐了” 杨紫青恍然大悟道: “是啦!朕想起来了,博蕙曾说过,你是秋天桂花盛开时候的生辰,故给你起了名字叫秋桂” 秋桂悄悄看了蕙畹一眼,心道这皇上怎麽这麽久了,还记得那时的事,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杨紫青的一句话,却令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莫名的紧张,杨紫青奇怪的扫了衆人一眼,却异常慈祥的道: “秋桂是吧,你起来吧,朕不过想起了旧事,倒扰了大家的兴致” 衆人这才略略放松,杨紫青似笑非笑的瞧着蕙畹道: “刚才你那个灯谜解的甚巧,朕昨个也得了一个,你也来解解可好” 蕙畹不禁一愣,擡头和杨紫青对视,他目光中的好奇那麽明显,蕙畹急忙道: “刚才本是巧了的,前日里听哥哥们正读到《论语?宪问》才想起来的,猜谜我却不大通,两个哥哥却都擅此道” 杨紫青道: “!原来如此” 不禁把目光投向博文博武兄弟,洪先生却不着痕迹的扫了蕙畹一眼,心里暗赞这丫头机智,杨紫安也不禁松了些气,杨紫青道: “我的谜面却是摘自《滕王阁序》里的一句,秋水共长天一色,谜底也打一字,你们谁若能猜到,朕也是有赏的” 李毓兰道: “我若猜到,皇上也有赏吗” 杨紫青微微颔首道: “当然,君无戏言” 目光却扫过蕙畹看向博文博武两兄弟,博文搏武本不擅这等机灵巧思之事,如今不免有些局促不安,正巧小厮端了几碗热疼腾的元宵上来,蕙畹顿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杨紫安瞧了她一眼,不禁失笑,想是晚膳吃的匆促了些。胡康伺候皇上先尝了一口,杨紫青道: “你们也吃,不要拘束,吃饱了再猜谜,没准就猜中了” 几人才端起碗吃了起来,蕙畹吃了六个,再要吃,却被杨紫安一把拦住,低声道: “粘甜之物,吃多了容易积食,反而不好,你若爱吃,明日再吃几个也使得,今天却不可再吃了” 蕙畹遂放下碗,杨紫青看着两人这一番来去,不禁微微一笑,站起来去挨个去看,那紫檀黑光漆里彩绘描金博古格上的器具,博武趁此机会,偷偷用手肘拐了蕙畹一下,蕙畹会意,伸手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睛字,博武却还是没明白,博文却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蕙畹见博文明白了,遂白了博武一眼,低声道: “二哥,你真笨” 博武疑惑的挠挠头,元宵撤下,重新上了茶来,杨紫青才又落座笑道: “怎样,元宵你们也吃了,可猜中了朕的灯谜” 李瑞清早把刚才蕙畹和她两个哥哥的小伎俩,看了个满眼,心里却不禁惊讶,这张蕙畹虽小,却是颇有成算的,且知道蹈光隐晦,实在难得,更是把她两个哥哥,不着痕迹的擡了出来,李瑞清当然清楚,会试眼看着就要开了,这张家两兄弟,若此时入了皇上的眼,将来即使不中,皇上赏个恩典,这出身也是有了的,由此看来,这张蕙畹何止出色,简直聪敏非常,从容中尽显智慧,令人不得不暗暗佩服。 博文接到妹妹的眼色,遂开口道: “回皇上,可是眼睛的睛字” 杨紫青目光划过一丝笑意道: “何解” 博文道: “杜甫的《徐卿二子歌》中有,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句子,故秋水为目。共长天一色,长天又可称青天,目青合二为一故称睛” 杨紫青站起来道: “妙!解的妙,正是如此” 说着不禁打量博文几眼,见文雅俊秀,稳重处却颇效其叔,不禁点点头,摘下手上的白玉雕花扳指道: “瞧你妹妹射箭颇有章法,想必你也不差,如今虽无战事,然,我们也当居安思危,骑射也不能疏忽了去的,这个扳指就赏给你吧” 博文急忙跪下双手接过,并谢恩,杨紫青扫了衆人一眼道: “时辰不早,朕也该回宫去了,你们自己玩吧” 衆人急忙恭送,皇上出了雅室,洪先生走到蕙畹身前,伸手敲敲她的头,低声道: “你这丫头又弄鬼,回头找你算账” 说完也随着皇上走了,几人才松散了下来,这一场故事下来,衆人也不禁都有些疲倦,杨紫安道: “可是,这一闹倒真是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博文还有些激动的神思不属,博武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博文才回神,几人和李瑞清兄妹告辞,蕙畹把走马灯送了李毓兰一盏,李毓兰才眉开眼笑了,令蕙畹不禁莞尔。 回了侍郎府,已是三更十分,小叔一家四口早就回来了,蕙畹略略说了今晚的事,张云昊听了大喜,他自是知道,博文博武入了皇上的眼,若中了会试,到了殿试的时候,那就绝对错不了的。即使不中,将来也不难出仕,实在是大大的造化。 何况博文还得了皇上的赏赐,这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婚事上不顺,却难得有这等机遇,也算因祸得福了,遂心里想着,明儿写一封家书回去,给兄长报喜,虽是欣喜,但时辰终归不早了,一家人收拾了,各去安置不提。 第六章 【故友重逢】 春闱九天,于农历二月开考,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场,每场三天,所以过了正月十五,贺家兄弟和刘言鹏也陆续到了京,贺家兄弟的舅舅在礼部任职,故贺家兄弟当然在舅舅家安置,而刘言鹏理所当然的住到了小叔家。 刘言鹏正月二十到的京,贺家兄弟却还没到,刘言鹏和博文博武即使同窗,又是亲戚,更是亲热非常,刘言鹏当然听说了张蕙畹的事情,对于突然蹦出来的这个三小姐,因听说是博蕙的双生妹妹,故颇为好奇,却始终没的相见,只听得赐婚给了世子,想着这次该是能见到了,谁知和姐姐都说了大半天话了,也没瞧见那张蕙畹的影子。 刘映雪扫了弟弟一眼,大约也明白些他的心思遂笑道: “畹儿去给平安王请安去了,听说年下着了寒,身上不好呢,这会儿子可也该回来了” 说话间,就听外间屋的有些响动,一个丫头道: “三小姐回来了” 刘言鹏不禁好奇的向门口望去,万福如意的团花棉门帘打起,走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子,杏眼俏鼻,红润润的小嘴,肤色莹白,脸颊圆润,和昔年的博蕙有**分相似,却也不尽相同,显然是刚脱了外面的大衣服,里面穿着一件大红缎镶边的棉绣衫,领口下摆处均有四层花边,领口下端,白兰黄三色丝线盘绣成柳叶式云肩,下缀如意云头,映着胸前的金璃纹璎珞圈,极为亮丽贵重,下面是一条鹅黄色云纹侧褶群,缓步走动,露出脚下的一双粉红嵌金丝的羊皮小靴。 头上一半头发绾起,用一支金镶茄楠香木雕龙嵌金的挖簪别住,鬓边簪了一朵鹅黄色芍药绢花,剩下的青丝垂于脑后,真真好一个标志体面的小佳人。蕙畹早知道刘言鹏到了,进来一瞧,果然,倒比那些年长大了许多,脸膛有些发黑,想来因他一向喜欢骑射之故,眉眼却没怎麽变,像是稳重了不少i。想起旧年间两人还时不时因为一些小事拌嘴,不由的有些感慨,小婶笑道: “可说,你真是个不禁念叨的,我刚还说该着回来了,你后脚就进了屋,想必你也知道这是言鹏” 蕙畹上前款款一褔道: “见过……” 这舅舅二字却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小婶不禁扑哧一声笑道: “罢了,你们自去称呼你们的去吧,博文博武也是直接称呼名字的” 蕙畹却也笑了,眨眨眼道: “那我也和称呼紫安哥哥一样,叫你言鹏哥哥可使得” 不知怎的,刘言鹏总觉得眼前这个婷婷而立,妙语如珠的少女,甚有几分熟悉,竟似故友一般,不禁笑道: “妹妹将来贵为世子妃,这一声哥哥,想来已是我的造化了” 蕙畹脸一红,博文博武一步迈进来道: “我听得明儿伯之仲之也快到了,这一次咱们又凑到一起,可是好几年功夫了,难得的紧,务必寻个日子聚一聚才好” 说着遂自去拉着刘言鹏去外间屋商量,小婶也不理他们,却小声问蕙畹: “王爷可还好” 蕙畹道: “我瞧着好了一些,想来再将养些时日,也就大好了,有太医在那里晨昏请脉,倒也不妨事” 小婶急忙道: “阿弥陀佛!王府如今已是人口稀少,清冷非常了,这王爷要是再病了,可不更冷清了,过几年你嫁过去就好了,也热闹些” 蕙畹脸一红道: “小婶又打趣” 小婶瞥了她一眼笑道: “我倒是有些可怜咱们世子爷的,找了你这麽个小王妃,可是有的等了” 蕙畹站起来道: “小婶越发不好好说话了,我这可是要去了” 小婶急忙拉住她道: “好了!我们娘们好好说话就是” 蕙畹才重新靠着沿炕上的引枕坐了下来,下人上了茶来,小婶听的在外面嘀嘀咕咕的三人道: “外面不及屋里暖和,你们进屋来说就是了,有什麽大事,值得这样鬼鬼祟祟的” 蕙畹却笑道: “这几个人凑不到一起还罢了,凑到了一起再没有什麽正经事的,不定想着去哪里淘气去呢” 三人一掀帘子走了进来,刘言鹏却笑道: “畹儿刚才说的话,我可是听见了的,人说双生之间甚有些奇妙相通之处,果然有几分道理,你说话的口气都和当年的博蕙很像呢” 蕙畹挑眉道: “我猜的可是,紫安哥哥可是没少和我说,你们那时精致的淘气,所以你们的事情,我都是尽知道的” 刘言鹏一笑道: “哪里什麽事,不过是想着明天去拜见洪先生罢了,我听博武说洪先生竟然破例收了你当弟子,那老头可是挑拣的很,你怎麽就入了他的眼去,想来也是个别样聪明的了” 蕙畹一笑道: “过奖!过奖,聪明倒不一定,但我颇勤奋,大约师傅是瞧上了我这点” 刘言鹏哧一声笑道: “你得了吧,莫要来糊弄我,博文宗民难道不刻苦,不是也没入他的眼去” 博文却笑道: “这个大约也讲缘分的吧,博蕙和畹儿都投了洪先生的缘分也是有的” 说笑一阵,也到了晚膳时候,小叔也回来了,给刘言鹏特意摆了接风宴,毕竟舟车劳顿,吃了酒菜,刘言鹏就去客院安置不提,张云昊却不乏,和刘映雪坐在次间沿炕上说体己话,张云昊低声道: “我说博文这婚怎的退得如此干脆,你猜怎的” 刘映雪把手里的活计在灯下看了看,有一搭无一搭的道: “怎麽了,难不成他们那个刁蛮不知上下的女儿,还能找到比博文好的去,我倒是不信的” 张云昊道: “我听礼部的王大人说了,今年开春春闱和内宫的阅选赶在了一起” 刘映雪笑道: “这倒是好,皇上外选贤才,内纳椒房,这是大喜事啊,可关张家那丫头什麽事,等等!不会是张家那丫头也在阅选之列吧” 张云昊点点头道: “正是,我也是听尚书张大人说起的,今年宗民宗伟家各送了一个女儿进宫阅选呢,张雪慧正是其中一个” 刘映雪哧一声道: “要我说,宗伟的父亲越发有些糊涂了,就张雪慧那丫头,你是没见过,鲁莽刁蛮非常,且心胸狭窄,还没有她娘的心机,送这样的女儿进宫,不是送了个祸头子进去吗。弄不好,还会牵连父兄,真真得不偿失,再说那宫里是个什麽地方,是个最踩低巴高的地方,非是女孩家的好归宿啊” 张云昊道: “宗伟的父亲也是说过几次的,却听说那娘俩执意进宫,又哭又闹的,弄得个不清净,所幸最后撩开手,随她娘俩去了” 说着不禁一叹道: “人言妻贤夫祸少,果然颇有道理” 说着瞧了刘映雪一眼,虽然过了这些年,灯下的妻子却依然肤光胜雪,眸光轻盈,不禁动了那迤逦缠绵的心思,低声道: “咱们也安置了吧,如今博英蕙晴毕竟单薄了些,再添一个弟弟妹妹才好” 刘映雪擡头,见丈夫眼中□涌动,不禁脸一红,遂唤了丫头来收拾安置不提。翌日,蕙畹却也要去交功课,故仍扮成了丫头,跟着三人去了怡然居,他们到的时侯,洪先生倒也悠闲,正在作画,洪先生的画作颇有意境,却很少提笔,不知今日怎的有了兴致,几人进来行过礼,洪先生略问了刘言鹏几句,就冲着蕙畹招招手道: “丫头来瞧瞧师傅这幅画可好” 蕙畹走过去一瞧,却是一幅竹石图,画竹劲直,岩石清隽,虽不过修竹数枝,秀石几块,但形简而意足,不禁笑道: “竹清石秀,极有风骨,真真好画” 洪先生却笑道: “好画当有好题跋” 说着让开身子道: “丫头来给师傅锦上添花如何” 蕙畹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首诗,于是也不退让,提起笔唰!唰!唰!的写了两句在上面,洪先生看去,不禁抚须大笑道: “题的妙题的好” 博文搏武和刘言鹏凑过来瞧,却只两句: “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杆” 刘言鹏打量片刻道: “想不到畹儿这一手字体,和博蕙也有七八分相似啊,却写得比博蕙还更好些” 洪先生和博文搏武对看一眼都暗暗笑了,蕙畹却道: “我时常临博蕙的帖子,得了几分神韵也是有的” 刘言鹏这才点点头,洪先生对旁边的下人道: “拿去细细裱糊了,就悬于我这书房的墙上” 下人急忙应了,拿着画下去了,几人重新落座,洪先生瞧了他们一眼道: “再过半个多月就是春闱,你们心里可有了计量” 博武冲蕙畹使了个眼色,蕙畹会意开口道: “不知今年是否仍是师傅出题” 洪先生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道: “休要在我眼前弄鬼,你们那些小伎俩趁早收起来,今年还是依了旧年的例,翰林院几个大人出题,最后的策论虽是出自我手,但你们都要凭真本事才好” 说着扫了博武一眼道: “比起金榜题名,为人忠实诚恳才最重要” 几人急忙恭敬受教,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心道,想来这老头近些年没人教导了,故逮着这个机会竟是长篇大论了起来,想到此,不禁嘴角抽了抽,洪先生目光扫过她,有些深深的遗憾,心道,若是畹儿能去春闱,今年的策论定可精彩绝伦,哎!造化弄人,也是无可奈何啊! 蕙畹几人略坐了一会儿,直到几个翰林院的官员来寻洪先生,几人晓得此时正是他忙碌的时候,急忙告退了。出了学士府,时间尚早,几人遂想着出去逛逛,博武说宗民宗伟左右也无事,故遣了两个小厮去两府传话,定在常乐坊前会面。 常乐坊却是京里的又一个繁华区域,不次于御街,因距离皇宫较远,管制也松,故除了酒楼茶肆,京城里的花街也都云集于此,却和及第街相邻,很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不过蕙畹好像记得,南京夫子庙也是紧挨着秦淮河的,看起来,学子和风月也是有一定共存性的。 常乐坊顾名思义,真正长乐的很,白昼为市,入夜后,也是别有一番迤逦的繁华,因为比邻及第街,多有赶考或滞留于此的举子们,常年驻守,故久了,形成了一种矛盾的和谐,可说雅俗共存,两边的店铺商家,虽没有御街那样庄重奢华,却也比御街更鲜活。 市井小民,贩夫走卒,乃至各府的少爷贵妇,也会来这里走动,所以较之御街更热闹几分,别人还罢了,刘言鹏却是十分新鲜,这个也瞧瞧,那个也看看像就想一个刚进城没见过世面的人一般,不过也透出了她旧时的几分可爱来,看了他一眼,蕙畹不禁莞尔。 侧头对上宗民的目光,宗民脸色一暗,避了开去,蕙畹不禁一叹,这一程,事情竟是一个接一个的,也没得时间和宗民说清楚,看起来他仍然未能释怀,自己还需寻个机会点通他才好,毕竟从小的情分,也不能就此生分了去,念头刚转到这儿,就听刘言鹏道: “你们看,那个竟是个什麽所在,如此富丽堂皇,我瞧着怎麽和宫殿似地” 博文一旁低声道: “不可胡说” 刘言鹏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住了嘴,衆人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前方和及第街交口,屹立着一座碧瓦红墙的三层楼院,外面看去应该颇大,隐隐有丝竹之声传将出来,檐廊下有一个大大的金子招牌: “软玉楼” 下面鲜亮的红漆大门紧紧闭合着,上悬几盏亮丽的大红灯笼,门口却有几个彪形大汉守门,刘家家教甚严,又兼刘言鹏这两年离了这些旧日的玩伴,故有些不通世情,宗伟却门清的很笑道: “这里可是个好地方,回头晚上我做东,请你来这里消受一夜,你就明白了” 蕙畹呸一声道: “张宗伟,你这话回头我去告诉张伯伯去,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宗伟急忙过来道: “我不过说着玩罢了,好妹妹千万别去告诉我爹,不然出了人命也未可知,再说这里贵的吓死人,寻常的那里消费的起,我也不过跟着请公子来听过一次小曲罢了” 另外几人不禁都笑了起来,宗民打圆场道: “宗伟,畹儿面前,不可肆意胡言,近午时了,我们寻个体面的饭店吃酒去吧” 宗伟这才住了嘴,刘言鹏却一指前面道: “博武,那里可是你家开的” 蕙畹一愣,擡眼过去,软玉楼斜对面却有一家新开的二层酒楼,招牌上有三个大字“刘张记”,如今的刘张记却已经叫的极响了,刘张两家现在也不是当年的光景,刘张记保留了那些小吃食外,主营也过度到了大的菜品上,蕙畹却一直没大理会,只略略听娘亲提过一两句而已。 这时看上去颇有几分野趣,廊檐下垂下的竟是庄户人家常见的玉米、稻穗,和一些红彤彤的辣椒等物,一串串的甚是可喜,来往客人却多是华衣锦服之人,博武道: “是啦!这真是咱家的酒楼,大舅家的天峰表哥在这经管着,前些日子上咱们家来了,畹儿去了王府,故没碰上,我们也一直没得空来,正好今天既然来了,我瞧着怎麽倒像小时候咱家的院子,所幸就在这里吃吧,倒也便宜” 【狗血桥段】 进了刘张记,蕙畹不禁笑了,记得前些年和三舅话敢话的,提到过几次现代的农家院,没仔细说,只说了个大概,不想这里竟然就是那个样子,厅里打成一个个半开放式隔间,隔间里盘了乡村的土炕,窗子上贴了喜庆的窗花,顶棚上垂下的也是辣椒、干麦穗等农家常见的东西,和高雅华贵离得甚远,却新奇有趣的很。 尤其在京城里,城里人多有猎奇心理,奢华讲究的却见得多了,这样的原汁原味的反而能引起轰动,穿堂小二来来去去端的菜也都是大盆大碗的,瞧着颇有几分乡土气息,生意却甚是红火,找了一圈却没有位子,宗民笑道: “听我爹说,你家三舅开的这个刘张记红火的很,果然” 博武拉住一个忙碌的小二道: “喂!还有位子吗” 小二匆忙的道: “哟!这位少爷,甭管您是谁,来咱们刘张记吃饭,都是要提前两天预定的,不然那里来的位子,您竟不知道,几位可以现在去预定,明儿再来赏光也就是了” 说着一转身忙去了,蕙畹不禁摇摇头道: “好了,自己家的买卖咱们更要守规矩,不然何以约束别人,咱们去另寻一家也就是了” 博文点点头,几人刚要出去,却不妨刘天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瞧见他们不禁大喜道: “博文、博武、畹儿、你们怎麽今儿上这里来了,怎麽,这是要走吗” 蕙畹笑道: “不走也没法子啊,没空座了不是吗” 刘天峰却笑道: “别人来,的确没空座,可咱家自己人能没有吗,走吧,楼上我留着一间呢,就是预备接待咱家亲朋好友的,还不曾用过,得了,今天你们几个先开开例” 说着领着几人上了二楼,二楼显然更安静了不少,劈成一个个的小屋子,别说博武说的蛮有道理的,蓦一看,还真有几分张家村的味道,张家兄妹心有感触,遂觉得异常亲切,进了屋子里,博文才给天峰表哥挨个介绍,天峰却比天福表哥有天分,精明灵透,兼又随着刘三舅跑了几年的买卖,也是颇为玲珑的,自然也是知道这几个人都是世家子弟,故亲热寒暄了一阵。 宗民宗伟刘言鹏却对屋子里的摆设,颇有探究的兴趣,蕙畹打量一阵,也不禁暗笑,刘三舅真是个实干家,这里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就是一个寻常庄户人家的屋子呢,角落里的水缸,墙壁上挂着的锄头镰刀,满是那麽回事的,宗民伸手把镰刀拿下来道: “这个却是做什麽用的” 博文笑道: “这个我却知道,小时候娘亲经常拿着它去田里打草回来喂牲口,也可以割麦谷,却是庄稼人离不开手的家伙什呢” 宗民一声点点头,博武好奇的问道: “天峰表哥,咱们家的饭馆子都是这样的吗” 刘天峰却瞄了蕙畹一眼道: “那里,只京城是这样的,别的地方还是一般的食肆,或是平常的酒楼式样,这次刘刘张记在京城开店,三叔说了,畹儿表妹说过的,越富庶讲究的地方,越反其道而行之,方可成事,咱们家也不比那些年了,如今也不缺银子使,故弄了一个别样的来试试,没指望着赚钱,可不成想到真真应了畹儿表妹的话,那里想到这天子脚下的达官贵人们,都是喜欢这个调调的,竟是迎来送往,络绎不绝,你不提前两天定,都是没有空座的” 刘言鹏不禁笑道: “其实想来却很有道理,这些东西我瞧着甚是稀奇,看起来做个田舍翁也很逍遥啊” 蕙畹叱一声笑道: “你们都是城里长大的富贵孩子,哪里知道庄稼人的辛苦,一年到头都要劳作辛苦的,没有一天闲着的时候,我娘亲和几个舅舅舅妈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想做田舍翁,说说罢了,真让你去种庄稼,没准饿死了也未可知” 刘言鹏哭笑不得道: “我不过感慨一句,你却说了这麽一大车话来冲我,你这爱和我擡杠的性子,怎麽也和博蕙一样呢” 蕙畹一愣,是啊!自己竟然忘了这茬,遂笑笑道: “我不过说玩话罢了,言鹏哥哥莫生气,天峰表哥,把咱家的肥鸡肥鸭赶紧宰杀了,给言鹏哥哥下酒” 衆人不禁大笑起来,博文伸手一点蕙畹的额头道: “就你这丫头嘴头子伶俐” 一时上了饭菜来,果然都是大盆大碗的,酒杯也是乡村的粗瓷碗,几人却甚是尽兴,蕙畹不喝酒,略吃了些就拉着天峰表哥在一边说话,任她们几个久别重逢的闹去,蕙畹道: “怎麽咱们店里没有暖锅子,不正是现在这个时节的吃食吗” 刘天峰道: “你说以前咱们家里冬底下的时候,弄些菜干咸肉混在一起,咕嘟熟了吃的那个” 蕙畹道: “是啊,你把那个锅做的大些,然后不拘什麽,凡能吃的菜和肉都洗净切好了上来,让客人自己涮着吃,岂不更得趣” 刘天峰眼睛一亮道: “是啊!我怎麽就没想到呢,怪不得三叔常夸你机灵,果然是个好主意” 蕙畹笑道: “我不过也是随便一说,不过你要记得,肉要弄的薄薄的才好,另外挑几种蘸料配上,好吃且省事” 刘天峰道: “现在天还冷得紧,快些弄出来,咱们还能卖上一个多月,你们吃着,我去后面和厨子研究研究去” 说着竟飞快的走了,蕙畹不成想他是个急惊风的性子,眼瞅着他麻利的出去了,不禁有些傻眼,只得回来继续听这几个人,前五百年后五百载的侃大山,别人还罢了,宗民却一直有些郁结在心,今日沾了酒多喝几杯,竟有些醉了,看蕙畹坐到了自己身边,遂侧目看了她一眼,刚到上的一碗酒就又干了。 衆人都一愣,这才发现今天的宗民有些不对劲,宗民看别人不给他倒酒,自己却拿起坛子来连着倒了两杯喝了下去,还要倒第三杯,蕙畹擡手拦住道: “宗民哥哥,你不能再喝了,喝醉了反而无趣” 宗民伸手轻轻推开她道: “无趣,如今我哪里还能有趣,畹儿......你......你......” 说着竟也没说下去,看他这个样子,蕙畹不禁一头火气上来,心道在这里你扮哪门子情痴,想到此,伸手一把拽过他手里的酒碗,啪的放到桌子上道: “张宗民,你忘了吗,我在左相府说过的话,一开始我们就不可能,难道你不知道吗” 一向和风细雨的蕙畹,如此疾言厉色的说出这番话,令在场的几个,都不由的愣愣的望着她,宗民也有些傻住,看着蕙畹嘴里喃喃的道: “左相府......左相府,你说什麽来着” 蓦地想起来道: “!你说那个三千弱水只取一瓢者……” 说到这里,不禁停住了话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道: “你说真的” 蕙畹认真的点点头道: “真的,也许你不理解,但这就是我的底线,所以对不起,你永远是我的宗民哥哥” 张宗民脸色瞬间有些颓败,过了半响,目光复杂不信的看着蕙畹道: “难道,你能保证世子就能做到吗” 蕙畹沈默半响开口道: “说实话不能保证,但最起码现在他可以做到,如果将来他做不到,那麽他也会只是我的紫安哥哥罢了,你明白吗” 张宗民大受打击,却也被蕙畹的坚定触动,原来她说的是真的,原来不是自己想的,自己晚了一步,而是自己早就被否决了。蕙畹深吸一口气道: “宗民哥哥你很好,真的,但是我们不适合,所以释怀吧,有什麽呢,我相信在宗民哥哥的心里,还有比儿女情长更大的抱负,且俗话说的好,天涯何处无芳草” 宗民不禁牵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心道,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我去那里再去找一颗你这样的芳草,虽是如此,但是种是说开了,宗民刚才还觉痛苦难当,但过去了毕竟是过去了,也许日子久了,就云淡风轻了也未可知。 想到此,宗民端起酒杯道: “好!今日不说这些,是我执拗了,来为了我们故友重逢,也为了即将到来的春闱,干了这杯,期望咱们几个同窗,能一起金榜题名,到时候我们再来喝酒” 一句话使得气氛重新热络了起来,蕙畹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就说宗民不会死钻牛角尖,可是蕙畹不禁想,若是换到紫安身上,自己还能这样潇洒理智的面对吗,不能,蕙畹很清楚的知道,不能,她心里喜欢着紫安,这也是自己最近才明白的,小时候的那种默契依赖,发展到现在,仿佛两人已经再也分不开了,不知何时,这种感情已经生根发芽茁壮的成长起来,就像春天种下了一颗树种,到了秋天却发现,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想到此,蕙畹不禁亦喜亦忧,算了,明日事来明日忧。一餐饭闹了两个时辰才散了,几人出了刘张记,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大约要落雪吧,阴沈沈的,各家都纷纷掌起灯来,可是街上的行人却没见少,反而好像多了起来,顺着长乐坊走去,是几家书肆和卖笔墨纸砚的店铺,几人刚豪情壮志了一番,故直接逛到了这里来,想买些书回去发奋,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这临时抱佛脚有啥用。 可是几人执意前来,故蕙畹也只得跟了来,这边倒清静一些,蕙畹侧目望去,不只书肆,还有一些卖古董字画的店铺也在这边,其中一家叫藏宝斋的,瞧着甚有些体面,蕙畹开口道: “你们在这里逛,我自去那边逛逛” 说着擡脚走了进去,屋里却不止字画,还有不少玩器古董和玉器,厅堂不大,客人也不多,柜台边上只站着一个带着帷帽的妙龄少女,和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蕙畹不禁想起,门口处停着的马车和车夫,想来是他们的。 蕙畹不过扫了一眼,就没再关注他们,自去打量四壁上挂着的字画,还真有几间珍品,遂仔细端详着,掌柜的一看这位年纪这般小,且是个丫头打扮,故也不来招呼,只在柜台上和那个小姐说话。 不妨又进来几个人,掌柜的急忙笑道: “哟!这不是冯少爷吗,怎麽今儿有空来我这店里了” 蕙畹擡头扫了一眼,见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锦衣男子,穿的倒是鲜亮华贵,长的也过得去,就是面色看上去仿佛有些酒色过度的晦暗,且两眼贼溜溜的,瞧着就不像啥好鸟,蕙畹暗想这家伙看着就想最典型的纨绔子弟,刚想到此,那冯少爷就开口道: “老陈头,你行啊,刚一进来,我还以为到了软玉楼了呢,竟是怎麽有这麽几个漂亮的丫头在” 那掌柜的急忙道: “冯少爷说笑了,我们这里是正经的买卖家” 可是那个陪着自家小姐挑拣玉佩的丫头却不依了,大概平日是个不吃亏的,呸的一声道: “你胡说什麽,这样侮辱我家小姐的名节,回头让我家老爷把你抓起来下了大狱,你就消停了” 那冯少爷正愁找不到乐子,一听乐了,走过去道: “哟!真是个厉害的小妞呢,我今儿就把你家小姐弄回去拜堂成亲,等你家老爷来了,我爽利的叫一声岳父大人,就齐活了,不过我先要验验货,不是绝色的,爷可不要” 说着竟然伸手来掀那小姐的帷帽,蕙畹不禁暗惊,这个冯少爷可是何人,竟敢这样大放厥词,而且对方已经说了,自己有官家背景,这厮还如此不惧,可见定有依仗,可是看这情境,蕙畹倒也不好走了,小丫头真有几分厉害,护着自己小姐向后面退了一步道: “放肆,我家小姐岂是你能调戏的,你可知我家老爷是谁” 那冯少爷倒是笑道: “凭你家老爷是谁,若是爷我中意了,就是个宗室郡主,我也娶得” 说着竟又来伸手,蕙畹暗叫糟,这时门帘再次打起,博文一步迈了进来,看到这情景,大喝一声道: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无视法纪,调戏女子,该当何罪” 原来是博文见这半天蕙畹还没出去,故进来寻她,可巧就撞上了这麽一出,蕙畹却放松下来,心里暗道,怎麽觉得这场景这麽熟悉呢,真的好像电视剧里的狗血片段啊。那冯少爷见竟然出来一个抱打不平的,遂打量了博文片刻道: “那里来了个书呆子,竟是回去读你的书要紧,在这里管爷的闲事,待会儿让你吃不完逗着走” 蕙畹也怕真打起来,博文吃亏,急忙紧走两步出去唤人,不过片刻功夫,小小的藏宝斋已经站了十来个人,那冯少爷一开始原仗着人多,现在一瞧呼啦啦来了这些人,且个个衣着不凡,遂暗暗叫糟,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的道: “你们可知道爷是什麽人,爷的姐姐是宫里最受宠的敏妃娘娘,爷是国舅爷,你们想怎样” 博文却笑道: “原来是冯国舅,幸会了” 转而脸色一肃道: “我大燕的律法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冯国舅难道比王子还大吗” 姓冯的道: “好!你们等着,一会儿爷来收拾你们” 说着领着两个小厮灰溜溜的走了,那主仆二人才松了一口气,那个小姐此时走过来冲博文盈盈一褔道: “谢过这位公子仗义相助,还请留下姓名,待小女回去禀告了父亲,让父兄亲自登门道谢” 博文急忙一躬身道: “小姐不必多礼,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说着对一边瞧的津津有味的蕙畹道: “走吧!天色不早,家里该惦念了。” 蕙畹只得跟着他们走了,那位小姐正在遗憾,不妨蕙畹又掀开门帘,探进头来灿烂一笑,飞快的道: “刚才那位公子是侍郎府张家的公子,叫张博文,小姐要记得啊” 刚说完,外面一个男子的叫声传进来: “畹儿,快些” 蕙畹冲主仆二人做了个鬼脸,就放下门帘跑了。 第七章 【花朝赴约】 藏宝斋的两主仆一愣,不禁莞尔,小丫头道: “张博文,我好像听说过呀,不就是前些日子和张雪慧退亲的那个侍郎家的侄少爷吗,对了,他妹妹赐婚给平安王世子的那个” 小姐微微颔首道: “原来是他” 那小丫头低声道: “真真好个文雅的书生呢,瞧着性子极好的,却怎的摊上了这事,不过没娶那刁蛮的张雪慧,也是他的造化了” 那小姐低声吓道: “小桃,不可胡乱编排人家,走吧,天色不早了,恐娘亲惦记了” 说着两人出了藏宝斋,竟自家去了,这小姐原是刑部左侍郎邱联恩的掌珠,刑部左侍郎邱联恩,也算是能臣,膝下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却都是妾室所出,只一女是嫡妻曾氏所得,名唤珺瑶,现年十五韶龄,人如其名,生的如珠似玉,因是嫡出,又是幼女,故父母爱如珍宝,但却知书达理,家教甚好 今天本是因父亲生辰即到,出来想为爹爹选购一样称心的寿礼,可是逛到了申时,才在藏宝斋瞧上了一件青玉兽的砚滴,不想却遇上了纨绔上来调戏,若不是那张博文出手相救,恐名节被毁不说,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后怕之余。不禁对张博文颇为感激,回得府来,禀明了父母,邱联恩夫妻却唬了一跳,安抚了女儿回房安置,两口子却细细说起此事来,曾氏道: “这张博文可是赐婚平安王世子的那个张家的公子” 邱联恩点点头道: “正是他,其父如今是平安的府台张云卿,其叔就是吏部侍郎张云昊,听说去岁中了乡试,想是来京会试的” 曾氏灵光一闪,低声道: “听说前些日子和府尹张大人府上退了亲,你可知道原因” 邱联恩道: “略听见些影子,却不真切,不过我和其叔共过事,观其叔做派,家教却是不差,想来有些不虞之隙也是有的,待我明日亲自登门道谢便了” 曾氏却道: “那你略略留心一下” 邱联恩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曾氏道: “瑶儿不小了,今儿我瞧她对张博文颇为感激,再说两人这一停事,也是缘分所致,若那张博文果真不错,我掂量着就给女儿定下来,等会试过了,再行婚娶岂不很巧” 邱联恩却有些为难的道: “张家虽没根底,却实实的是天子宠臣,皇上甚为倚重,且和平安王联为姻亲,如今正炙手可热,这亲事可是咱们家高攀了,且咱们毕竟是女家,如何张的开口去” 曾氏瞪了他一眼道: “你真真越发的爱惜面子,这次瑶儿得了张博文相助,你上门道谢,顺便探探张家的口气就是了,回头我再寻个机缘,请了那张夫人过府来透个话过去,事情哪有不成的” 邱联恩一想也是,遂点头应了,曾氏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 “那张博文既然如此出色,府尹府上却因何退亲,别是有那为人知的错处倒不好了” 邱联恩道: “张家那个女儿你难道不知,有名的刁蛮,且其母颇为势利,听说因她言辞间冲撞了,张博文的父母,张博文一怒之下才退了婚事,仔细的我也不知” 曾氏点点头道: “那张雪慧的确没甚家教,不知上下的。这就好,若成了,可是瑶儿的大喜事” 夫妻商量妥当。自去安置。翌日,下了早朝,邱联恩就带着长子邱文然,去了张云昊府上拜访,听的何管家来报说刑部邱大人来访,张云昊不禁一愣,虽共过几次事,却只能算点头之交,且这邱联恩为人有些严肃恭谨,并不好结交,故张云昊和他没甚交情,这时他突然过府拜访,且呈上礼单,真真令人猜不透去。 本是同级,张云昊当然不可托大,急忙亲自出府迎接,邱联恩的长子邱文然虽庶出,但为人正直稳重,却也是今年要参加会试的,所以邱联恩携了他前来,也有些别样的心思,张家和主考官洪大人有通家之好,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洪大人的眼光多高,除了皇上和世子,听说唯一一个弟子就是张家早夭的三公子博蕙,前些日子听说,却不知怎的,又瞧上了张博蕙的双生妹妹,就是皇上赐婚给平安王世子的张家小姐,竟然也收在了身边,悉心教导。 倒令京里的大人们都讶异非常。邱联恩想着让自己长子和张博文兄弟年龄相当,若是相投,到也是以后的臂膀。故带着儿子前来。 张云昊迎出来,两人寒暄一阵,让到堂屋奉茶,邱联恩表明来意,张云昊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是来表谢意的,不禁笑道: “却是没听他提起” 邱联恩点点头道: “施恩不图报,真乃君子也,可否请出来容我当面感谢” 张云昊忙道: “大人不用这样多礼,路遇不平出手相助,本也是应该之事” 说着吩咐道: “何必,去叫博文少爷出来见客” 何管事答应一声出去,不一会儿就走进来一个翩翩公子,邱联恩昨个得了妻子的嘱托,遂用心打量了一番,见身上穿着一件石青缎云纹锦袍,腰间垂下丝縧,伴着一块青白玉双鹅戏莲的挂件,头上同色纶巾,脑后垂下飘带,五官端正,俊美儒雅,却真真是不差,且行动稳重,颇有章法,遂心里甚是喜欢。 张博文不曾想,昨天顺手吓退了那纨绔子弟,今日那小姐的父兄竟然登门致谢来了,且竟是刑部的侍郎大人,心里不禁暗暗狐疑,他们是怎麽找来的,不过还是上前见礼,那邱联恩含着笑意道: “昨天小女得公子相救,才得平安回转,在下特来感谢” 张博文急忙道: “大人不必如此,救人于危难,乃是君子操守,却不知大人是如何找到晚辈的” 邱联恩道: “小女言道,却是你身边有一个叫畹儿的丫头,告诉她的” 张博文不禁哭笑不得,就说这丫头昨日怎的那麽托拉,原来去打小报告去了,遂道: “妹子年纪尚幼,且有几分淘气,还请大人不要在意” 邱联恩不禁惊讶的道: “你说那个小丫头是你妹妹吗,未来的世子妃” 张云昊不禁道: “我说畹儿昨个回来和你小婶嘀咕什麽呢,原来是这事,倒是真真淘气了” 说着冲邱联恩一笑道: “正是她,我这侄女素常是个十分稳重的,想来颇喜欢令千金,起了结交之意,故此才留了姓名的” 邱联恩却也笑道: “常听人赞令侄女有咏絮之才,若不嫌小女粗陋,在下实是求之不得” 说着话头一转道: “小女虽不比令侄女金玉之质,但也粗浅的读了几本书,去年及笄后,虽有几家上门求亲的人家,因内子不舍,故延耽到今,说起来,真是可叹” 张云昊也不傻,心道这怎麽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里来了,遂狐疑的看了邱联恩一眼,见他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向博文,不禁暗自一笑明白了一二分,因有前车之鉴,遂不敢贸然搭话,只虚应两句过去。邱联恩也知道,这不是一蹴而就之事,故也没恼,说了会子话,就告辞离去了。 回府和曾氏细细说了,曾氏一听心里大喜,心道,看起来要从哪张家夫人身上着手,此事方可成,却不可急躁,需的慢慢来谋,想到此,遂暗暗计量。这里暂且不提,却说忽悠半个月转瞬即逝,二月十二春试就要开考,气候也渐渐转暖,春天已至,宫中的阅选也开始了。 蕙畹听说张雪慧竟然去参加阅选,不禁暗暗一叹,自己果然猜的不错,无知者无畏,也明白了张家那母女之所以这麽痛快答应退婚的原因,大约是想着去攀皇家这根高枝,却不明白,往往越高处也是最危险的,想来以张雪慧的智商,这样一来无异于缘木求鱼,不过现在她和自己家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蕙畹也就不想去关注她。 春闱开考的第一天却也是民间的花朝节,这一天也可以算女儿节吧,女子都可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郊外踏青,贵族少女们也纷纷下帖,邀几个闺中好友或姐妹,在自家的花园里扑蝶观花,蕙畹当然不可避免的收到了衆多花贴,别的都不熟悉,蕙畹也没多大兴趣,唯有一张花贴引起了她的主意,粉色的帖子上很简单,只有一首小诗,和些许几句话: “春到花朝染碧丛,枝梢剪彩袅东风。蒸霞五色飞晴坞,画阁开尊助赏红。近日院中牡丹盛放,特斗胆邀小姐赏花” 落款却是珺瑶两字,蕙畹不禁甚是好奇的问道: “这是何人送来的” 秋桂笑掩嘴一笑道: “刚才管家说了,是刑部邱侍郎府送来的,想来是他家的大小姐了,就是上次博文少爷救得那位” 蕙畹却笑道: “你说这邱家倒也有趣,自那次后,她家夫人寻了几次机会,请小婶过府,听小婶说,听口气,却是相中了博文,不想大哥刚退婚,却又染上了这朵桃花” 秋桂哧一声,瞥了她一眼道: “还不是小姐告诉人家的,不然那里能寻到咱家来,明儿可就是花朝了,您可快些给句话,我好回了管家去,到底答应那家的邀约啊” 蕙畹举了举手里的花贴道: “就去邱家的好了,上次博文退婚,终是因我而起,若是这邱小姐性情真好,我回头禀了娘亲,哥哥的亲事也算圆满了。” 第二天,蕙畹收拾妥当了,只带了秋桂,前去邱府,也怪不得上次在长乐坊碰到那邱珺瑶,她家的确离着长乐坊不远,只隔了两条街,到了府门前,秋桂上前呈上花贴,不一会儿两个婆子匆匆迎了出来。 引着蕙畹从侧门进了邱府,邱府的风格偏于江南的园林,亭台阁榭都甚是精巧,蕙畹虽带着帷帽,却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前面俩个婆子暗暗打量的目光。这两个婆子是曾氏身边的,有些体面,蕙畹这次来,身份在那里摆着,曾氏掂量着,毕竟是女儿家互相邀约,自己自是不好出面,又恐怠慢了蕙畹,故遣了身边两个体面的婆子来迎。 两个婆子见过些世面,但仍然对这位张小姐非常好奇,可惜面纱遮住了容貌,一时看不清晰,可是穿衣打扮却精致的很,伸出的一双白皙的小手,却是肤色晶莹,剔透亮泽,虽是年龄还不足,但这通身的气派却已是不凡,遂暗暗点头。 过了垂花门,不禁眼前一亮,花园虽不大,却有一个大大的花圃,里面却都是盛开的牡丹,姚黄魏紫,其中不乏名品,迎着阳光竞相开放,端的美丽非常,临着花圃有一八角凉亭,里面此时正站着一个妙龄少女,看身量,却正是那日见过的女子,帷帽却已卸下,一张凝雪一般的鸭蛋脸曝露在阳光下。 要说姿色虽好,却比张雪慧逊色一些,但眉眼温柔,盈盈浅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雅,且只看她亲自题写的花贴就知道,也是念了书的,遂暗暗点头。 邱珺瑶早就听父亲说了,那天的小丫头,实际上就是张家未出阁的小姐,且甚有才名,母亲的心思她也是清楚的,张博文的人品、长相,家世都堪为良配,况且两人甚是有缘,虽嘴上不说,心里却已十分满意。 可是前些天母亲却特意的唤她过去,言道:让她与花朝这日下花贴邀请张家小姐过府赏花,还说张家这位小姐和旁人不同,却是个能主事的。珺瑶也就大致明白了,这是说亲事能否成,却是要看这位张家小姐对自己的印象,心里却也没恼,原本对蕙畹就有仰慕之意,故遵从了母亲之言。 这一早梳洗稳妥了,听的下人说道了,急忙来花园等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垂花门迈进来一个不大的少女,却和那天的打扮天玄地别,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暗花缎的儒裙,腰间翠色丝縧,垂下流苏旁,系着一支白玉蜻蜓佩,领口垂着一串饱满的明珠缀饰,颈间金璃纹的璎珞圈,后面的丫头上来卸去帷帽,真是那天那个调皮的小丫头,现在看来却稳重大气,头上一半青丝束起,梳了一个挑心髻,上插一朵金镶珠石兰花蝈蝈簪,鬓边簪了一朵鹅黄色宫制绢花,简单却也俊俏,眸光晶莹,流转间,仿佛带着十分的灵气,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珺瑶还没回神,旁边的丫头小桃,却伸手一指道: “你......你不是那个叫畹儿的丫头吗” 邱珺瑶急忙吓道: “放肆,不可妄言” 却急忙迎上前就要行礼,蕙畹一把扶住她道: “你本是姐姐,那里有给妹妹行礼的道理,我一见姐姐就觉得一见如故,我们两个就不必客气了,姐妹相称就是,得姐姐今日相邀,妹妹心内甚喜。” 说着冲那个叫小桃的丫头眨眨眼,携了珺瑶的手,进了亭子,亭子里设了两把雕花木椅,和一张檀木香几,几上青花缠枝高足盘上摆着时令果品。一时下人上了茶来,蕙畹略略抿了一口,看小桃还不住的盯着自己,不禁笑着对珺瑶道: “那日我扮成小丫头随着哥哥们去散散罢了,畹儿本就是我的闺名,姐姐以后就称呼我畹儿就是了。” 【三张鼎甲】 一趟邱府之行,蕙畹不禁暗暗点头,这个邱珺瑶的确不错,即使只第一次见,可是一个人的品性却能从她的行为举止上,看出端倪来,邱珺瑶是一个温柔和悦,文雅稳重的好女子,回到家,小婶拉住她问道: “如何,这邱家小姐你瞧着怎样” 蕙畹点点头道: “堪称大哥的良配” 小婶笑道: “我也看她极好,但有前车之鉴,故想着多瞧瞧罢了,她娘亲邱夫人也是晓礼看事之人,咱们家虽不调嫡庶,但毕竟嫡女更体面些,况又是咱家的长房长媳” 蕙畹点点头道: “我回房给母亲写信,细细说明白,看看娘亲的意思,咱们在做决定吧” 小婶点点头,刘氏的回信很快就稍了来,说让蕙畹和小婶瞧着打理就是了,模样如何道还罢了,只一样,性情必是要好的。这一来一去,春闱也过去,只等着月底放榜,博文他们几个旧友也放开了去乐了些日子。 到放榜这一日,刚刚过了巳时,张府门前就来了送喜报的小吏官,博武和刘言鹏均中了贡士,博文却不负衆望,高中头名会员,小叔小婶大喜,赏了送喜报的小官吏,急忙张罗着给各处亲戚朋友家去送信报喜,摆了酒宴招待得了信来贺喜的至交亲朋,好一通忙乱。 不止他们三个,贺家兄弟和宗民也都中了贡士,只宗伟落了榜,他倒也不在意,横竖他也志不在此。小叔和博文说了邱珺瑶的事情,博文一开始有些犹豫,是蕙畹说那邱小姐她也瞧过的,性情人品是个好的,且知书达礼,博文才点了头。 小叔小婶这才出面请了媒人上门提亲,邱家心里正急着呢,因知道博文中了会元,故曾氏和邱侍郎都有些急躁了,毕竟像博文这样前程似锦的年轻才俊,可是不大好找,待等到媒人上门,才放了心。曾氏急忙回去给女儿道喜,邱珺瑶心下也甚是喜悦,曾氏满脸喜色的道: “听你爹爹说那张博文是个好的,果然,品性好,这学问也是拔尖的,真真那里寻来的这一起好亲事,想来你终身有靠,为娘这也放了心,将来你过了门,切记得要孝敬公婆友爱叔姑,不可骄纵了去,毕竟长房长媳要做表率的” 邱珺瑶脸上一红,点头应了,自去赶制自己的嫁衣绣活,到殿试前,两家终是过了小礼,亲事也算正式定下了,殿试这一天,别的倒还罢了,只杨紫青出的策论题目却有些刁钻: “君子不党” 博文忽然记起蕙畹前几日闲话和他说起过的,皇上一向最厌烦那结党营私之辈,看起来果然,可这个题目却并不好答,弄不好影射到那位朝廷权臣,倒也不好收场,暗暗沈吟片刻,想起了一个主意,自己只需按四书五经上的,引了古典来借古讽今就好了。 想到此,斟酌片刻,遂下笔写了起来,杨紫青在大殿上的宝座上坐着,打量了下面的贡生们几眼,目光在博文博武身上停了一下道: “胡康,你说这张家真是不凡,朕还记得前些年在这里点了张云昊一甲探花郎,今儿朕竟又在这里瞧见了他的两个侄子” 说到这里低低一叹道: “朕本来还以为会钦点博惠一个状元郎的,可惜” 胡总管忙笑道: “皇上倒是长情,如今过了这些年了,您还惦记着,想博惠少爷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锣声敲响,殿试结束了,受卷、掌卷、弥封等官员。收存了试卷,等着阅卷官们阅卷。贡生们纷纷退了出去,杨紫青也起驾回了养心殿,三日后,洪大人亲自呈上十张佳卷给皇上御览,杨紫青翻了翻,果然有博文博武兄弟,遂拿出来瞧了一遍,却不免有些失望。 两人的试卷虽也算锦绣文章,然毕竟少了一份针对时事的犀利,但是没有令人眼睛一亮的感觉,尤其张博武,若是拿了他那篇秋闱的君子之道来,杨紫青都觉得高明甚多,再看其他几人的却还不如这兄弟两,遂开口道: “洪先生,以为何人当得这届三鼎甲” 洪先生扫了一眼旁边站立的杨紫安道: “全凭圣上裁夺” 杨紫青露出一抹笑意道: “算起来这张家兄弟和那这张宗民也算你的半个学生了吧,才思卓绝,也算难得的很了” 说着亲自御笔点了博文博武和宗民为三鼎甲,三张三鼎甲载入史册,一时蔚为奇观,传为美谈,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三甲出来了,洪先生和杨紫安相偕退出御书房,走到宫门处,杨紫安才道: “三鼎甲出来了,且都是您旧日的学生,可我观先生颇有些郁郁不足之色,何也” 洪先生目光一闪,微微一叹道: “虽说他三人得了这三鼎甲,也算实至名归,然,若是蕙畹能来,我想定是一篇可看大用的锦绣文章,不说别的,就瞧她代搏武捉刀写的那篇君子之道,就直接针砭时事,犀利之余可见其目光敏锐,胸有丘壑,我不过是觉得遗憾罢了,如此奇才睿智,却只能隐于闺阁,藏于后宅,当真有些暴殄天物” 杨紫安一愣,低头沈思片刻道: “虽然蕙畹聪敏,但我们自小在一起,性情却是知之甚详的,她不喜官场,她更向往田园生活,我想若她能选择,也不会做一个出将入相的朝廷栋梁,而是做一个方宅十馀亩,草屋八九间的田舍翁” 洪先生细细一想,也不禁释然,摇摇头道: “是啦!这丫头,于农桑嫁樯之事上,甚为有意,古人云:三军可多帅,匹夫不可夺志,是我执拗了” 两人相视而笑。喜讯出来,张家又是一场大热闹,远在平安城的张云卿夫妻更是大喜非常,张云卿张罗着给祖宗上香,刘氏令人再重新修葺内宅,购置物品,以备媳妇进门,蕙畹却有些厌烦了京里的应酬,因张家一门双进士,加上本系天子宠臣,且如今亲戚也多了起来,蕙畹想躲清静却是极难的了,兼春暖花开,心中也思念双亲,想着母亲身边只有年幼的博峻,毕竟不能帮忙商量,遂和小叔小婶两个哥哥说了,想家去。 博文晓得自己的成婚大礼,无论如何都要在平安城去完成的,因此,那边势必又添了诸多杂事,母亲一人恐操劳太过,有畹儿在会轻松许多,故点头同意了,小婶拉住她的手道: “你家去也可,就是世子那里你要如何说” 蕙畹却笑道: “紫安哥哥那里想来无事,我听的近日皇上就让他去巡检河工,这一去,恐要不短的时日,左右我和他也是要分开一段的,无差” 小叔却道: “巡检河工是当务之急,今年瞧着天色雨水不小,提前防治才是道理,且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不可耽误了,且河汛历来是千古难治,且其中龌龊贪墨甚多,想来皇上这次下了决心肃清,不然也不会遣了世子前去” 说着看了博文搏武一眼继续道: “如今你们两个也即将出仕,虽年轻却要稳住,无论在那里都要做个清廉的好官,才不枉皇上的恩典” 两人急忙点头受教。商量稳妥了,蕙畹就收拾了,决定这一两天就家去,却被搏武催着去了平安王府知会杨紫安,平安王如今已是大愈,精神很好,午膳后,却没有歇晌,在院子里侍弄廊下几株名品将离草,见蕙畹来了,冲她招招手道: “来!丫头,你瞧瞧这株紫玉可是怎麽了,瞧着都蔫头耷拉脑的了” 蕙畹走过去细细一瞧,是一株罕见的雪白紫玉,雪白的大朵剔透花朵,虽然还盛开着,却有些发黄发暗的没精神,蕙畹仔细观察,发现叶茎间有长圆形的病斑,遂指了指那几根叶茎道: “这几枝势必要剪下来,这株紫玉或可成活,不然您这满园的将离草,恐不出数日就会凋谢了去” 说着接过花剪利落的咔嚓咔嚓,剪下了病枝,一擡头正对上杨紫安似笑非笑的目光,杨紫安来了一会儿了,听的下人说,畹儿到了,他就知道,她势必要先来父王这里请安,所以直接过来这里寻她,却看到父王和她在一起侍弄花草的情景,午后的暖阳穿过碧瓦,洒在两人身上,泛起一片金芒,一老一小在哪里和悦的说话,两人之间那种自然的和谐,令杨紫安很是触动。 心里不禁遥想以后万千个日子里,有了畹儿,想必能永远这样温馨祥和,将来还有两人的孩子,想到此,杨紫安不禁牵起嘴角,平安王侧头看了一眼紫安,不禁打趣道: “你就这麽等不及吗,不过就一会儿子的功夫,也要来这里盯着” 杨紫安和蕙畹听了,脸色都是一红,蕙畹道: “我今天是来辞行的” “辞行” 平安王和杨紫安同时一愣,蕙畹点点头,平安王道: “咱们进去说吧” 几人迈步进了里面,平安王靠着团花如意引枕,坐在沿炕上道: “你两个兄长如今高中,想必侍郎府里甚是忙碌,你却怎的这时回去” 蕙畹扫了一眼杨紫安有些黑沈不快的脸色,开口道: “因家里只有幼弟,且大哥成婚,必是要回平安城的,我怕娘亲太过操劳,故想回去帮忙料理一下,也是为人子女的孝道” 平安王点点头道: “若是如此,却是个道理,不若再耽搁几天,我三天后也动身,咱们父女一起回去,倒也便利” 蕙畹一听,忙应了,平安王瞄了紫安一眼挥挥手笑道: “得了,你们去吧,有什麽体己话尽去说,可不要拌嘴” 两人互看了一眼,不免有些脸红,两人一前一后退了出去,顺着抄手游廊进到了紫安的紫雪斋,如今正是紫藤花开的时节,院子里的花廊上,绿叶藤蔓之间紫花盛开,瘦长的荚果迎风摇曳,远远看去,仿佛一片片紫雪覆盖其上,美丽非常。 花廊下设有古藤木椅小几趣味盎然,蕙畹道: “紫安哥哥,我们就坐那里去吧” 紫安瞥了她一眼,携了她的手走了过去,坐在其间,感觉阵阵清香扑鼻,下人上了茶来,蕙畹瞧了一眼,是个清秀小太监,浅浅抿了一口茶道: “这次进京,你身边怎的都换成了小厮伺候起居,毕竟不周到,还是挑几个丫头来吧” 杨紫安眉头一动,看了她一眼道: “你不在意” 蕙畹却笑道: “在意但也不用草木皆兵吧,我知你待我的心,再说,这样的事情,若你有心,身边纵没有丫头还不都一样,若是你无心,我相信,卧于花间,也自沾惹不上一丝的” 杨紫安仔细端详了她片刻道: “其实我正想和你说,秋月和夏荷冬雪放了家去,寻了好人家嫁了,春花却配了二管家的小子,现也管着府里的杂事,等我们大婚后,仍调了她来吧,在你身边伺候,一个都是熟惯的也顺手,另一个跟着你,也有些体面,且她是个细心有成算的,也能帮着你料理一下内务” 蕙畹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 “你瞧着办就是了,左右不是眼前的事情,本就是你的丫头,怎麽安排,任你自己的心意就是” 杨紫安眉头一皱道: “你这是说的甚外道话,你我可是外人,不说现在,就说前些年,我可有什麽事情是瞒着你的,你若如此,可真真辜负了我这些年的心了” 蕙畹不禁一愣,自己不过一句玩话,不想他竟是恼了起来,遂侧目打量他,见他脸色沈郁,眸中似有怨气未疏,暗自想了想,遂明白了一二分,想是自己这一次家去,没提前知会他的缘故,他心里别扭的堵起气来了,想明白了个中情由,蕙畹不禁失笑,不想越大越成了孩子了,多大的事情,值得这样入心去,想来自己势必要哄他一哄才是,想到此,开口道: “你知我向来最厌烦应酬的,这一程却躲不过去,也担心娘亲,故动了回家的念头,却是这两日才动的心思,可巧你忙的紧,我们竟没得了见面的空,故也就没知会你,本是我错在先,紫安哥哥大人大量,就宽了妹妹这一会如何” 蕙畹话说的俏皮可爱,令紫安也绷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一点她的额头道: “就你这丫头谄媚的紧,真真我也是没法子,你道我是那般小气之人吗,只因母妃去后,父王身体又不好,我也无兄姐姊妹,本孤凄的很,幸好有了你在身边,我们虽未成就大礼,可是咱们两个的情分,论起来,父母尚且靠后些,可你这次家去,临行了才来知会我,我心里可能好受吗” 一番话说的蕙畹不禁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紫安目光闪过一抹笑意道: “下不为例,但是这次也是要罚的” 蕙畹惊愕的擡头道: “罚什麽,你说话的口气,怎的和洪师傅一模一样了” 紫安却紧紧握住蕙畹的手,低声道: “我的罚却和洪先生不同” 说着缓缓靠近,直到炙热的唇贴在蕙畹的额头上,蕙畹才不禁一愣,紫安一触急开,脸却已经通红通红的,蕙畹也感觉浑身有些烫烫的难受,脸上如火烧一般,耳中听得远处秋桂和小顺子两人的低笑声,遂更加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过了半响,紫安才又轻声道: “三日后,你和父王回平安城,恐那时我已不在京了,想来不能相送,别的倒还罢了,只记得要给我写信,不可写的过短,三天一封,不可间断,不然回来我必不饶你” 声音低沈却含着淡淡的离愁,蕙畹不禁擡起头来,还没分开,此时的紫安眸中,就已经写满了思念,蕙畹心里一暖,呐呐的道: “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你也要答应我,自己保重,好好的” 说道最后,声音里却不由自主的带着些微哽咽。紫安眸光柔和的盯着她,看了半响,一伸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声道: “嗯!咱们都好好的” 第八章 【一家团聚】 两天后,杨紫安出了京,三天后,蕙畹随着平安王回了平安城。 博文被外放到江浙地区的一个小县去做父母官,这也是必须经过的一段磨练,博武却不知怎的,得了青眼,被杨紫青留在了京里,进鸿胪寺做了一个主簿,鸿胪寺相当于现代的外交部,管招待外宾的,官职不大,却是皇上的近臣,颇有前途。 宗民点了翰林院正六品的侍讲,算是三人中,品级最高的,但是却没有实权,不过一个普通的文官罢了,因博文外放了官,故邱张两家忙乱的在一个月内就行了大礼,娶进了蕙畹的大嫂邱珺瑶,进门没多久就随着博文去江浙上任去了,刘氏虽担心,却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因怕他两人毕竟年轻,挑了几个稳重踏实的仆人,随着两人去了。 博武在京有小叔照应,刘氏倒还略略放了心,却只暗暗让小婶打听京里待嫁的闺秀,掂量着给博武也寻一门可心的亲事去,大嫂进门前的那段日子,家里着实忙乱了一阵,过后就清爽了,蕙畹也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米虫生活,看看书,写写字,作作画,闷了,去别院散散,和紫安鱼雁往来,也甚是殷勤。 杨紫安规定的三天一封信,蕙畹只能事无巨细的,把自己的生活小事也细细道来,紫安也是,甚至许多公事,都会和蕙畹说的,并且询问她的意见,杨紫安很清楚,正如洪先生所说,虽然不知道蕙畹某些奇诡的想法,是从何处得来的,但是却非常实用,所以也不会迂腐的只把她看成一个闺阁少女,或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她还是一个可以和自己心灵相通的知己,共同做事的朋友。 这种三天一封书信的习惯,一直持续到两人婚后,只要杨紫安点了外差,两人必是如此的,这是后话,咱们暂且不提,平淡和乐的光阴,总是过的飞快,忽一下,三个春夏悄然流过。三年里博文和邱珺瑶诞下张家的嫡长女,身为祖父的张云卿,起了名字叫睿婕,张云卿暗暗希望,自己这第一孙女能像蕙畹一样聪明机敏。 博武的婚姻却至今无有音讯,博武虽心思活动,但秉性却有些固执,寻了几家闺秀,他竟都不不允,眼看着就耽误到了二十,婚姻之事却还不成,刘氏难免着急,可巧,张云卿任期满了,皇上下了旨,命他进京述职。 圣旨到了平安城,即使张家再故土难离,也只能收拾了,举家迁往京城,平安府这里只留下了几个看家的老仆人,这一行浩浩荡荡的竟有十来辆车之多,刘氏心里也计量了这一年功夫了,蕙畹眼瞧着就过了十四,最迟明年也该嫁了,这三年,她和世子来往亲密,也不避嫌,小时还好,这一天天大了,刘氏也恐被那起子嚼舌头的小人瞧了去,弄出不好的口舌之祸,故也想着两人既然这样分不开,所幸早些成婚也就是了。 更兼搏武的婚姻实在的也不能等了,这次进京势必要盯着他成了家,自己才放心,且云昊夫妻也在京,等博文夫妻进京来,这分开南北的一大家子,终是团圆了。因此,刘氏这才收拾的异常彻底,打算着进京好好的住上一阵子,况云昊也来信说了,估摸着这次皇上召张云卿进京,十有**是要留在京里了,所以张家这次倒真真像搬家一样。 蕙畹这一停,也有半年多不见杨紫安了,因他身份贵重,很多事情是可代替杨紫青出去办的,加上办事老练稳重,近两年皇上越发倚重,竟是经常遣出京去各处巡检,所以两人聚少离多,现在还在南边去查检税银之事呢,前日来信说,下月可回京,正好那时也入了夏,想必皇上不会再派他外务了才是。 且平安王已经上了请婚折,入了秋最迟明年春可望行佳礼,蕙畹一开始本不大满意,毕竟自己还不到十五,可是这里的女孩子,大都是这个年纪就出嫁,而且刘氏说的好,世子可是不小了,看在他一等你这些年的份上,房里连个丫头都没有,再拖恐也实在说不过去。 蕙畹想想也有道理,遂也没反对,揽境自照,蕙畹发现,古代女子好像发育的蛮早的,自己现在不到十五岁,可是看上去却相当于十七八的样子,倒也不显幼小。早在去年,刘氏就张罗着给她置办嫁妆,蕙畹也很清楚,自己嫁的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皇室宗亲,自是不能简单,让人家瞧了笑话去。 蕙畹本就是张刘两家唯一的女孩,且都清楚的知道,两家如今的光景,却有七八分都是从这丫头身上得来的,故几个舅舅都天南海北可着劲的搜罗了那珍奇之物,预备给蕙畹添妆,因知道蕙畹这场婚事,是皇上亲自主婚,定不会在平安城行大礼,故都送到了京城侍郎府封存起来。 大件的家具床榻等物,三舅也寻了那上等的木材,聚集了南边的精工巧匠,无比给侄女打造贵重体面的家具箱笼,可以说,蕙畹和紫安的婚事,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但是没有诸葛亮,这东风恐怕也不是召之即来的。 话说一路行来,秋桂掀起车帘,向前望了望道: “小姐,快到了呢,这都瞧见城门楼子了” 蕙畹擡头看了她一眼道: “你这京城来的次数也不少了,怎的还这样蝎蝎螫螫的,小心让人听了笑话了去” 秋桂道: “可是咱们已经三年没来了” 蕙畹放下手里的书卷,叹了口气道: “你这次何必非要跟着我进京呢,大娘既然给你定下了亲事,你不该拖得,我这里你还有什麽不放心的,等你成了亲,我寻个机会,把你们要到王府去,我们不是还在一块吗” 秋桂却道: “我跟着小姐一晃也这些年了,小姐又待我极好,我自是要亲自伺候小姐行了佳礼才能放心,原先应了父母替我寻的这亲事,就是图他是个老实本分的,我也不想怎样,只想着还能伺候小姐,就是我的造化了,让他等一等又何妨” 蕙畹目光泛起一丝晶莹,开口道: “你这丫头就是有些执拗,算了,随你吧,只有我一天,你就跟着我,也就是了” 两人正说体己话,就听见吴贵在外面道: “瞧着前面像是二老爷府里的何管家,在那里候着呢” 说话间到了城根前,果然是何管家,何必急忙上前来行礼,迎着他们这一行人直接去了侍郎府,何必早就遣人来报了信,故一到了府门前,张云昊和刘映雪早就领着博英和蕙晴,站在门口候着了,张云卿和刘氏一下了马车,张云昊和刘映雪就要上前行大礼,张云卿夫妻急忙扶住两人。 刘氏看着云昊,不免有眼角有些潮湿,细细想来,这一别竟是好些年了,叔嫂原就亲比母子,故云昊一见刘氏,也是有些分外喜悦,开口道: “请恕弟失礼,未能出城迎候兄嫂” 说着又是深深一躬,刘氏扶住他,仔细端详片刻,却是又大了好些了,这些年竟然没得了见面的机缘,刘映雪牵过一儿一女道: “快来见过大伯大伯母” 两个小的要下跪磕头,却被刘氏一把搂在怀里道: “这可使不得,虽是春天,地上毕竟寒凉,回头病了可怎麽好,一家子罢了,咱们进去再说吧” 说着摸了摸两人的头,着意的亲近了一会儿,才放开。两个小的一眼瞧见蕙畹,虽然三年未见,却也不认生,一左一右扑到蕙畹身上揉搓,蕙畹挨个抱了抱才作罢,一家人说笑着进了府里,张云昊已把东边的院子收拾了出来,供兄嫂落脚,待安置妥当了,张云昊才让兄嫂上座,自己和刘映雪正经八倍的行了大礼,让一儿一女也磕了头才作罢。 张云卿刘氏自是备下了见面礼给了两个小的,博峻和蕙畹也拜见了小叔,一家子才落座说话,刘氏却道: “怎麽不见博武” 小婶道: “听说近日来了个外国的时节,博武正忙着呢,想必抽不开身来,嫂子放心,我已经遣了小厮去盯着,他一出了衙门,就让他赶紧家来” 蕙畹却挑挑眉,对那个外国使节颇为好奇,以前却没赶上过,但从皇宫和市面上所见的洋物件看来,蕙畹觉得挺像英法那边的,她瞧见过杨紫青曾经把玩过的一个鼻烟壶上,刻画着一个白肤金发的欧美女子,且养心殿的那个金色自鸣锺也是,下面有一行细小的英文,但是却没真见过外国人。 心里琢磨着回头仔细问问博武才是,看看能否弄些好东西来,正想着,外间屋有动静,一个小丫头道: “博武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如意团花的帘子一打,博武走了进来,蕙畹打眼看去,却和三年前有些不大相同,了,显然是还没来得急换常服,官袍玉带,神采飞扬,好个少年得志的翩翩佳公子,看见刘氏急忙要下跪,却被张云卿呵住道: “还不去换了常服来,这样岂不失了国体” 博武这才想起自己一身官服,急忙道: “娘亲略等等孩儿换了衣服再来给您磕头” 说着冲蕙畹调皮的眨眨眼,一阵风似地的冲了出去,刘氏却不免摇摇头道: “终是还没成家之故,瞧着还是有些毛躁” 小婶倒笑了: “要说瞄上咱家的可也不少,可一探博武的口气,竟都摇头,也不知他到底要寻个什麽样的才满意” 说着灵机一动道: “想来博文的亲事是畹儿寻来的,莫非博武的婚事也应在畹儿身上不成” 蕙畹忙道: “大嫂的事情那可是凑巧了,赶上大哥英雄救美,成就的好姻缘,和我却没干系,回头不如让二哥也去街上溜达溜达,来个打抱不平啥的,说不得二嫂就有了着落” 几人一听不禁笑了起来,博武这时却掀了帘子进来道: “可是畹儿又编排我什麽了,远远的我就听见了,你也不要编排我,想必是你着急嫁了,撺掇着我快快成亲呢” 蕙畹脸一红,呸的一声道: “都当了这些年官了,也该出息了,怎的还如此贫嘴,看将来,找一个十分厉害的嫂子来辖制你,看你到时还说不说嘴了” 博武先见给父母磕头行了礼,听到她的话,凑上去笑道: “你二嫂厉不厉害我倒是不晓得,我只瞧着我妹子是个厉害的,还没成亲,就管的咱们世子爷听话的紧,我只保佑我,千万不要得一个妹子这样的就好了” 蕙畹脸上顿时腾的一下红到了耳后,刘氏一瞧,遂吓道: “博武不许胡说,世子也是你可以随意编排的吗” 博武嘿嘿一笑,悄悄冲蕙畹做了个鬼脸,博峻早就和博英凑到一块不知叽咕什麽去了,一家人说了会子话,张云昊自是知道兄嫂旅途劳顿,遂也不敢多扰,告退离去,张云卿夫妻拾掇着略歇了一觉,到了晚间,却是开了热闹的家宴,一家子亲亲热热的吃了一顿久违的团圆饭。 转天张云卿递了折子,等候召见,同僚亲戚之间也需走动应酬,所以却忙的很,刘氏虽没进过京,但天生的是个有大见识的妇人,且管了这些年买卖内务,自是也不会失了体面,就是不清楚京城的规矩,有弟妹在一边支应帮补,也是十分稳妥的,所以这次蕙畹反倒轻松了起来,遂和博武打听了那洋人的事情,博武果然告诉他是英吉利国来的使节,而且带了许多稀奇物件,可惜咱们大燕唯一一个英吉利的通译,却赶在这时死了老娘,扶灵回乡去了。 这都半个多月了还没回来,那个使节也只能在驿馆候着,语言不通皇上自是不能召见,命博武陪着,听到这里,蕙畹眼睛一亮道: “你们那驿馆我可去的” 博武狐疑的盯着她道: “那是官驿,一般人不可进入,你去作甚” 蕙畹不免有些失望,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凑到博武耳边叽咕了个主意道: “你说这样可使得” 博武道: “这样倒不难,正好皇上让我陪着他在京城逛逛呢,让他瞧瞧我天国上邦的民风,不过你见他却是干什麽” 蕙畹笑道: “我不过是想弄些稀奇玩意解闷罢了” 博武却打趣道: “难不成还嫌你的嫁妆不够多,自己也要去添置一些” 蕙畹瞪了他一眼道: “宗民宗伟最近还好吗” 博武皱眉摇摇头道: “宗伟还好,宗民却不大好,那些年宗伟说左相家的二小姐刁蛮,我却还没理会,这嫁了宗民,却是真真不消停,三天两头的不是打这个,就是骂那个,那年上元节我瞧着倒也好,怎的竟是这麽个秉性” 蕙畹道: “李姐姐我接触的不多,但是也晓得一些,虽直楞些,却是个爽利快意恩仇的性子,想必宗民哥哥也是有错的,不然何至于弄到如此” 博武一叹道: “亏了当初你没许了他,谁知宗民瞧着文雅,却是个如此花花的性子,房里本就有两个通房的丫头,开脸做了妾室,却还不足,竟是把软玉楼的一个花魁,名叫瑾儿的娶了家去,听说甚是得宠,那李毓兰一开始还多少隐忍些,后来不知怎的,竟是撕破脸闹的个不可开交了,算了,你不要去参合他家的龌龊事,如今,我都是躲得极远的” 蕙畹不禁有些楞,不想宗民和李毓兰却成了一对怨侣,想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博武说的对,自己的身份还是不凑上去的好。宗伟悄悄的道: “你不晓得如今还有件稀奇事呢” 蕙畹道: “什麽稀奇事” 博武道: “你可还记得宗伟的庶妹,就是和大哥退了婚的那个” 蕙畹点点头道: “记得,张雪慧,不是听说进宫阅选了吗” 博武道: “就是她,你说就她那个秉性,在后宫里能出头,岂不是大大的稀奇事了,听说吃了些苦头的,沈寂了这几年,不想上月却突然得了皇宠,封成了慧贵人,虽品级小,但听说常有圣眷,你说可不是稀奇事吗” 蕙畹却不禁暗惊。 【洋人约翰】 虽然和张雪慧接触的不多,但是蕙畹也很清楚,她是个斤斤计较小家子气的女子,虽说退婚完全是她不知礼数的妄言妄为,但难保她不会记恨,若是一朝得了势,恐要生出那不好的事情来,即使杨紫青不是一个听信谗言的昏君,但毕竟伤与口舌也不大妙。 况如今父兄小叔都在官场,且风头正健,腾达的太快,难免遭嫉,是是非非纵洁身自好,恐也难避开去,想到此,心里不免忧虑,看着搏武道: “皇上不是一向喜欢有才情的女子吗,怎的这次眼光变了” 博武坏坏的一笑,看了蕙畹一眼低声道: “这个畹儿就不明白了,这女子在我们男人眼里,也分几等的,性情好,出身好,容色好的为上等,若是再有才情算是可遇不可求的极品,但毕竟还是寻常者衆,不然清公子的软玉楼怎麽会门庭若市,姿色才情之外,男人通常也喜欢外表美丽的庸俗女子” 说着一指旁边博古架上的青花缠枝花卉赏瓶道: “就像这只花瓶,看着赏心悦目之余,还有那说不出来的妙处,好了!等你成亲后去问世子就明白了,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张蕙畹眼珠一转,忽明白了一二分,脸一红,呸一声道: “如今你也学的坏了,看我回头告诉娘亲去” 博武急忙道: “好妹妹,我说着玩罢了,弄到爹娘眼前可就不好了,回头哥哥给你寻几样顺心的洋物件给你赔罪如何” 蕙畹扑哧一声笑道: “说话算话” 转而面色正经的道: “那你要小心些了,平常不可行差做错,不然恐让人揪了小辫子去借题发挥” 博武一愣道: “你说张雪慧” 蕙畹点点头道: “虽说她自己也点头了,可是毕竟遭了咱家的退婚之辱,若是她记着恨,找机会下个绊子,咱家恐有祸至,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博武倒是不在意的道: “皇上甚是圣明,况且她也不过是被皇上召寝过几次罢了,远远谈不上什麽宠妃,自己尚且没站稳脚跟,怎会不自量力的来寻咱家的麻烦,且咱家和他们张家也算颇有交情来往,虽亲事未成,也算是通家之好,若是咱家有什麽祸事,她家也摘不清楚去,她若是动了这个心思,岂不是搬了石头来咂自己的脚,得不偿失吗” 蕙畹暗暗思量片刻道: “她在宫里这些年没沈寂下去,恐也是长了教训,学的乖了,也许懂了些人情轻重,我就是怕她一时糊涂,只想着当年的那点子过节,莽撞行事了,到时可不妙” 博武一挥手道: “就她,算了吧,咱家虽然都在朝为官,但是兢兢业业的办差,清清白白的做官,哪里会有把柄让她寻了去,再说皇上也不会听一个妇人挑拨的,你放心吧,对了!我明儿找个机会把那个英吉利的使节约出来,你自己想要什麽东西,自己去问他要好了,先说好,我可是听不懂他们那个国家的叽里咕噜的鸟语,你自己想法子沟通,但是有一样,你可不能这样就去” 蕙畹低头看看自己道: “我这样不好吗” 博武白了她一眼道: “小时倒是个稳重太过的,这长大了到越发的毛躁了,如今请婚折子都上去了,你这丫头怎麽着也是个世子妃了,这样抛头露面,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传到王府去恐不好” 蕙畹点点头道: “那我扮成小丫头好了” 博武不禁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如今已经快十五了,真真长大了,眉眼本来生的就极好,如今更是出挑,肤光胜雪,内蕴华彩,一行一动大气稳重,加上一双灵动晶亮的秋波,就算是自己看了十几年的亲亲妹子,博武都不得不说,真真是万里挑一,小时还可,如今这丫头通身的气派,打扮成小丫头恐不伦不类,会更招眼也不一定。 想到此,摇摇头道: “不妥,这下人身份也不方便” 说着瞄了眼外面的院子,博英和博峻正一左一右的哄着蕙晴荡秋千,一阵阵笑声传过来,博武莞尔,不禁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眼前灵光一闪笑道: “你就穿还扮成男子好了,如今你这模样扮起来,定是一个翩翩的如玉公子,和当年的博蕙不可同日而语了,且你曾经常年扮男子,也不会让人轻易看破了去” 蕙畹也不禁灵机一动:是啊,这些年过去了,博蕙早就被遗忘了,想来纵是遇到了熟人,也不会联想在一起的。想到此,不禁点点头。两人打好了主意,第二天午后,博武果然就把约翰约进引凤阁。 博武和约翰已经接触了几天,且这个约翰也是粗通一些汉语的,虽然有时候有些鸡同鸭讲,但是十句话里,两人也能互相明白个四五句,蕙畹在二楼雅室候着,心情说实话,有些紧张,脑子里不禁划过十几年没有过的一些英语单词和句子,想象着这个约翰是不是和自己前世见过的外国人一个模样。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门外一阵英语夹杂不伦不类汉语的声音传来,还有博武的说话声,蕙畹不禁站起来,雅室的门打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燕尾服的高大外国人,胸前和袖口的繁琐精美的蕾丝,使得他仿佛一个从中世纪走出的英伦贵族,也许他就是一个贵族也不一定,毕竟在古代可以出使外国的,大约都不是一般的背景。 白肤金发,很年轻,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五官很深,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仿佛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深邃而神秘,这是个很英俊的外国男子,而且气质优雅,一看见蕙畹,就热情的道: “how are you............你......好......” 一连串英汉掺杂乱七八糟的问候语,蕙畹不禁笑了,直接用记忆中的英语回答: “你好,约翰先生,我是张搏武先生的弟弟,见到你很高兴” 结果是巨大的,博武仿佛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蕙畹,表情不可置信,仿佛蕙畹瞬间变成了一个哥斯拉一般,约翰更是突然仿佛上帝降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表达激动的心情的话,还嫌不够,直接上前来就要给蕙畹来个拥抱,博武一看不好,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约翰冲过来一下就抱住了博武,场面有些搞笑,博武一把推开约翰道: “在我们这里,你们国家那套礼节还是收起来为好” 博武这句话说得又快又急,约翰莫宰羊的表情看这着他,蕙畹在一边扑哧笑了,博武瞪了她一眼道一会儿道: “一会儿,我再审你,现在赶紧翻译给他听,若是让他抱了你,世子知道了,你哥哥我恐怕要自刎谢罪了” 蕙畹吐了吐舌头,对约翰用英语解释了一番,约翰才一摊手,表示无可奈何,却是十万分好奇的看着蕙畹,小厮进来上了茶,蕙畹请两人落座,约翰和蕙畹用英语做了彼此介绍后,两人天南海北的聊起天来,一开始蕙畹用词遣句还难免生涩,后来熟悉了一会儿,才渐渐找到感觉,流利了起来,且这约翰会一些汉语,故沟通无碍。博武在一边无奈的看着聊的异常热烈的两人,伸手一扯蕙畹的衣服道: “喂!你二哥还在一边呢,而且你二哥没有你厉害,洋人的话都会说,所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你二哥我,也和我说说,你们两个叽里咕噜的说的啥” 蕙畹一笑道: “也没什麽,就是问他一些他们国家的风土人情罢了” 博武瞪了她一眼道: “你什麽时候学会洋人话的,我怎麽不知道,怪不得一听洋人,你非要见不可,我听着你比通译说的还好呢” 蕙畹眼珠一转,笑道: “在杭州的那两年,有一个也是英吉利来这里游历的老先生,赶上朝廷禁海,滞留了下来,辗转在杭州落脚,赁了小叔府衙旁边庙里的屋子落脚,小叔小婶看他可怜,遂多有照顾,那时我淘气,喜欢玩耍,故常去寻他玩,久了,就会了他们的话” 这件事蕙畹说的半真半假,人却是有的,也真是和小叔有些交往,蕙畹那时心情烦乱,故也常去寻他玩耍听故事,但是不过半年的功夫,海禁就销了,那个老先生也回国去了,而自己的英语那里是那麽短时间就能学好的,还不是现代十几年的苦功,这样说,不过想混过去罢了。 博武却点点头,好像听小叔说过这件事,要说别人这麽短的时间内精通洋话,他是绝对不信的,但是蕙畹身上,他却一点也不怀疑,记得小时候,她刚刚会说话就会念诗,爹爹小叔教过一次的文章,她就差不多能通篇诵读下来,更不要说后来了,更是不得。 所以在博文博武乃至紫安等一同一起进过学的同伴眼里,蕙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所以现在她这样说,博武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突兀,想起一事来,忙道: “你快问他来咱大燕干什麽来了,皇上让我探听他的来意,可他说话我是一个字也听不懂,那里探听的出来,我这正愁呢” 蕙畹转头问了约翰,这约翰和杭州的那个老外不同,那个就是个一般的旅行家,而这位是个真正的贵族,反正说了一串家族的尊称,蕙畹觉得也没必要记住,不过他来这里却不是国事访问,而是顶着贵族的光环,想来这里做生意淘金的。 博武一听点点头,心道原来这样,自己还以为他有什麽紧要国事呢,遂放下心来,想着回去写个折子呈上御览,阐明约翰的来意,自己这差事就算交了。蕙畹一听他是来做生意的,不禁转了脑筋。 想自己最迟过年后,就要嫁给杨紫安了,紫安虽然是皇室宗亲,有爵有禄,但是家里的一应开支应酬颇巨,估计光指着俸禄是不够的,不然以平安王那样的性子,也不会置办丰乐楼一干産业了,想来是家大业大,外面瞧着风光无限,里面不见得多有家底,且王府这些年没有女主子,自己一去,必是不能推脱的,想来定要掌起家务于王爷分忧。 若是能提前置办些産业,将来也有个底子,纵是用不到,留着保险也好啊,不是自己未雨绸缪,想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个时代太变态,若是将来杨紫安真的有了什麽外心,自己手里有银子撑腰,一擡腿就走了,也更有保障,当然这些心思,绝对不能让杨紫安知晓的,不然说不准现在他就会掐死自己,但是蕙畹觉得,女人还是要有些成算才好。 娘亲就是例子,爹爹算是正经人,前年不还有一个下属,非要把自己一个能诗会文容色娇艳的侄女 ,嫁给爹爹当二房吗,以蕙畹看,爹爹当时不见的得没动心的,定是是瞧过了,是个好的,遂私下里和娘亲透了些话过去,娘亲倒也没说什麽,却是私下里请了三舅过府来,和爹爹喝了一次酒,恳谈了一夜。 从此爹爹就没在提,蕙畹暗自忖度,以三舅的精明,必不会直截了当的阻止,后来让秋桂寻了上房里伺候的丫头打听了,果然,三舅也没说旁的话,只和爹爹叙了一夜的旧事,爹爹就歇了心思。 想来也是,当年张家是个甚家境,听外祖母说过,娘亲嫁过来之前,连隔夜的米粮都没有,后来这一步一步的才这样了,所谓患难夫妻,正如爹娘一般,估计是勾起了爹爹对娘亲的怜惜和敬重,再加上也确实心思也不是很大,故就此揭了过去。 蕙畹想,若不是娘亲有手段,置办下了如今这般家业,恐爹爹即使不会宠妾灭妻,也会娶上一两个来添堵的,想到此,遂开口和约翰商量起来,两人从午后一直说到近掌灯时分,约翰也是颇为高兴,博蕙说待来日给他引荐三舅,再细细商议。 博武一看时候不早,急忙催着蕙畹出了引凤阁,三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本来三人该散了的,谁知约翰异常兴奋,硬是拉着博武不放手,一定要三人一起吃晚饭,博武推脱不过,只得依了他,却没去刘张记,而是去了会宾楼,毕竟那里没那麽糟乱。 一边让小厮回去给府里送了信去,说和畹儿在外面吃了,三人直接到了会宾楼,可巧到了门口竟碰上了个熟人,不是别人,就是也来这里吃饭的李瑞清,李瑞清显然和博武已经混的极熟悉,两人寒暄几句,目光扫向蕙畹。 毕竟也三年不见了,一时只觉得眼熟的紧儿,加上旁边有个洋人,竟是没认出来是蕙畹,盯了蕙畹片刻道: “这位是.....” 博武看了蕙畹一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蕙畹上前大方的一揖道: “在下是搏武的表弟,刘天云,久闻请公子大名,今日得见,真是幸会幸会” 紧急情况,蕙畹只得先借用二舅家的表哥名讳一用了,李瑞清急忙一拱手道: “哪里,不过纨绔虚名耳,远不及令表兄少年登科,光耀门庭” 约翰听他们之乎者也的说了一通,自己竟是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忙用英语道: “chris,你们说的什麽” chris是蕙畹为了沟通方便,给自己临时起的英文名字,蕙畹遂给他介绍,李瑞清稀奇的望着说的一口流利英文的蕙畹,对博武道: “想不到你家还有如此通洋文的表弟,真真令在下佩服” 博武微微咳嗽一声道: “所谓相情不如偶遇,正好我们也要请约翰吃饭,请公子可否赏光” 李瑞清也不推辞: “那我就讨饶了” 说话几人进到了会宾楼,这一餐虽说有些语言障碍,但是有蕙畹在一边插科打诨,倒也吃得宾主尽欢,酒足饭饱后,李瑞清道: “前面就是我的软玉楼,不如请几位去哪里乐一乐可好” 蕙畹一愣,博武顿时一口茶喷了出来,蕙畹急忙站起来道: “时候不早,恐家里惦念......” 刚说到这里,就被约翰打断,中英文掺杂的表达了非要去的决心,蕙畹当然不能去,虽然也很好奇,刚想着如何推脱了去,就听见门外一阵喧闹声,几人不由的好奇,京城谁不知道,这个会宾楼颇来头,好像是哪个宗室的産业,敢在这里闹事的还真没有,所以好奇心驱使,博武推开门向外面望了望,这一望却不禁大惊。 第九章 【软玉风情】 喧闹的正是旁边屋子的门口,一个女子拦着两个锦衣男子,正在纠缠,女子穿着一件银红的透纱短衫,里面只着了葱绿色抹胸,露出胸前一痕雪脯,霎时诱人,下面白色绣海棠花的绫子裙,头上侧梳坠马髻,别着一朵盛开的海棠花,和裙子上的交相辉映,明艳非常。 柳眉星眼,微翘的红唇,带着十足的风情,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安分的良家女子,女子旁边是一个锤髻小丫头,年龄不大,形容尚幼,但是却也伶俐的很,这倒不是令搏武惊的原因,令搏武惊的是,他们拦住的两个人,一个面白无须竟是大内总管胡康,另一个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吧,搏武不禁暗暗为这女子抹了把汗,按理说该上前去,可是想到畹儿和约翰也在,故有些犹豫。 他犹豫的功夫,不想胡康眼尖,一眼就打上了他,正愁无法脱身去,眼前这个女子实实的刁蛮,今儿原是皇上临时起意,要出来逛逛,于是带着俩个侍卫出了宫,逛到了这长乐坊来,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正逛到会宾楼,杨紫青就把侍卫留在门口,自己带着胡康进来用膳,菜品很不错,杨紫青吃的很满意,可是出来的时候,却遇上了这个个女子,楼道窄辟,无意中碰了一下,谁知这位竟然不依不饶起来,非要寻个说法。 杨紫请那里见识过这等无赖女子,胡康也是没法子,待要呵斥几句,毕竟小事,对方又是女子,恐不妥,可是这样却也过不去,正烦恼着,不想一眼看见了张博武,胡康急忙道: “张大人” 张搏武待要缩回头去,已经晚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来,那女子是这长乐坊无人不晓的一个破落户,原是一个商人妇,夫家是做绸布生意的,可谁知嫁了一年不到,就一病去了,留下娇妻守寡,这丽娘虽本性风流,有些水性,但是却有些真本事,接了丈夫的铺子,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更比她死去的丈夫强上百倍。 如今在城里也有些名声,因容色妍丽,人称丽娘,实实的不是一个寻常的良家妇女,年纪也不算大,二十七八岁吧,却最喜挑逗年轻男子,可巧今个也来这会宾楼打牙祭,迎面撞上了杨紫青,杨紫青本来生的不差,加上金冠华服,气势不凡,这丽娘不禁动了迤逦之思,遂寻了个借口挑逗于他,谁知看着是个机灵的,却是个榆木疙瘩,点不通透,遂发了泼劲,竟就是拦着不让两人走。 正僵着,不妨旁边屋子又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郎,遂笑道: “今儿可是怎麽了,这京城的俊俏人,全来了会宾楼,倒令丽娘我开了眼” 说着竟用一双含情的凤眼,扫了博武一眼,搏武也不在街面上走,哪里会认识她,不妨有如此大胆的女子,不禁也是脸色泛红,女子看他红了脸,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杨紫青这个气啊!心道,张搏武更是不中用,这人刚过来就脸红了,如何指望他,正想着,张博武那屋子的门又开了,却是又走出了三个人来,杨紫青一看,才松了口气,这清静令蕙畹不禁有些慌乱。 不过看见皇上的慌乱,很快被这一出好笑的戏码代替了,遂暗自偷笑,李瑞清一瞧,急忙喝道: “沈丽娘,你越发大胆了,你道这是何人,你也敢肆意招惹,回头怎麽死的都不晓得” 丽娘和李瑞清本有些私密的情事,见他说的毫不作为,心道糟了,看来这几位不是寻常的男子,但她机灵的很,飞快的收了泼辣的嘴脸,冲杨紫青款款一褔道: “公子得罪了,奴家不过瞧着公子面善,故开个玩笑罢了,请公子海涵” 说着微微侧头,对着杨紫青送去一泓秋波,杨紫青也不欲再和她纠缠,一挥手道: “罢了” 那沈丽娘站起身,扫了几人一眼,目光在约翰和蕙畹身上逗留片刻,咯咯笑了几声道: “如此,丽娘告退” 说着冲李瑞清道: “明儿,丽娘做东,请清公子去我府上吃酒,公子可定要赏光啊” 说着瞥了清公子一眼,领着小丫头竟自下楼去了,总是李瑞清一向风流不拘,也不禁有些尴尬,蕙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心道这家伙绝对和这个丽娘有一腿,瞧刚才两人那个眉来眼去的官司就知道,杨紫青当然也不傻,瞪了李瑞清一眼道: “这究竟是个什麽女子,竟是如此大胆” 李瑞清简单的说了,房外说话也终不是个事儿,几人遂又进了蕙畹他们的雅室,蕙畹原想跪下行礼,可是一想今天自己的打扮,还有约翰也在一边,这杨紫青大约不想曝露了身份去的,正左右为难,杨紫青目光却盯着约翰打量,博武低声道: “这是英吉利来的时节约翰,爷,还不曾见过的” 约翰却不知道谁对谁,只喜欢人多热闹,遂高兴的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李瑞清和张博武不约而同的看向蕙畹,杨紫青这才瞧见一边的蕙畹,神色一怔,心道这是谁,瞧着怎的如此面善,蕙畹暗自掂量着,该如何应付这种情况,身份说明不行,不挑明岂不又落个欺君之罪,博武也是左右为难,杨紫青开口道: “这个位公子甚是面善,却是何人” 博武为难的道: “这......这......” 蕙畹灵机一动,忙开口道: “在下克里斯” “克里斯,倒是个洋人的名儿,你也是英吉利来的吗” 蕙畹道: “不是,我只是略通他们的话” 杨紫青恍然大悟道: “原来你是张博武另寻来的通译” 蕙畹也没回答是或不是,只含糊的支应过去,杨紫青看了约翰一眼,对张搏武道: “他来干什麽,你可知道了” 张博武急忙道: “他是想来咱们大燕做生意的” 杨紫青笑了: “互通有无也无不可,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 李瑞清道: “我是想着这里离我的软玉楼颇近,想请几位去做一做,近日有教坊新排演了歌舞曲牌,倒也新奇” 杨紫青一挑眉道: “软玉楼,听着甚是熟悉” 胡康悄悄凑近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杨紫青笑道: “原来是这麽个软玉温香的所在,倒是听说过,不如我也去见识见识,如何” 蕙畹急忙道: “在下还有事情,不便一同前往,这就告辞了” 杨紫青却一挥手道: “这里有个洋人,你这个通译不在,如何使得,清公子的软玉楼却是个十分风雅的地方,咱们去略做做,只看看他的新奇歌舞曲牌在走也就是了” 蕙畹不禁傻眼,心道这究竟是怎麽弄得,怎麽竟是自己骑虎难下的要去那个软玉楼了,遂悄悄看了博武一眼,博武悄悄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无妨,那里哥哥去过,不是那腌趱之地,况且有我在,你跟着去瞧瞧好了” 蕙畹不禁微微一叹。几人出了会宾楼,拐了个弯就到了软玉楼,三年前蕙畹来这里,却是白天,只看见紧闭的大门和隐约的丝竹盈耳,今日来正是晚上,两扇红漆大门开来,外面的空地上停了不知多少辆的精致马车软轿,飞檐下吊着一盏盏红灯,门口有招呼客人的小厮,却不是蕙畹想象的老鸨子,迈进里面就是好一片纸醉金迷的景象。 装饰华丽但并不流俗,迎上来一个三十来岁颇有风情的女子,看见李瑞清急忙上前施礼,李瑞清道: “如烟,给我们安排二楼的座位,我们今儿看看你排的歌舞曲牌” 那唤如烟的女子,略略扫了蕙畹他们一圈,在约翰身上都没多大吃惊,却在看见蕙畹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里的布局像个大大的戏台,二楼是一圈的圆形围栏,围住一个个雅座,蕙畹几人坐在二楼正中的位置,前面舞台上的情景清晰可见,视野很好,下面有些散座,大约还没到时候,没有几个人。 杨紫青坐在中间上首的位置,左边做了约翰,接着下面是蕙畹,毕竟蕙畹要跟着翻译的,杨紫青显然对英吉利的风土人情颇有兴趣,问了许多,蕙畹只得一一翻译过去,杨紫青却惊讶的瞥了蕙畹一眼,讶异于她不大的年纪,就能说的这麽流利的洋话,且总觉的这个少年有些好看的过分。 这如今坐的离自己不远,竟然隐隐约约的仿佛有一丝馨香盈动,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杨紫青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侧目仔细打量蕙畹,眉清目秀,光华内蕴,穿着一件白色的云纹锦袍,腰间丝縧垂下,挂着一块羊脂白玉的雕麒麟斧形佩,虽然简单,但是却也不可多得,可见家世不差,头上同色纶巾束住头发,垂下飘带于脑后,眉目俊秀清雅,尤其一双潋滟双眸辉光流转,红唇挺鼻,白如玉的双颊边,是一对元宝似地小耳。 灯光下晶莹剔透的,有些微微发着浅红光润的色泽,不过等等,杨紫青的目光停在蕙畹的耳际,半天没回神,蕙畹一回头,正对上杨紫青灼灼的双眸,眸中的仿佛有些看不清的东西流动,蕙畹不禁有些惴惴,这时下面的歌舞也开始了。 软玉楼的确很得趣,从顶棚垂下的一串串明灯,此时都熄灭了,只舞台一周悬着的琉璃灯点了起来,使得舞台上亮如白昼,看的分外清晰,后面是吹拉弹唱的女子,前面是随着乐声而动的舞姬,霓裳环采丝竹阵阵,且个个容顔绝美,不可多得,蕙畹不禁暗暗服气,怪不得这清公子的软玉楼名声如此大,却原来真真有品质,看来这的经营,也是要动脑筋的。 她看的有趣,却不知道昏暗的灯光下,杨紫青正悄悄的注视着她,杨紫青心道,从她耳边的耳环痕迹可以肯定,她绝对是个女子,怪不得她刚才要执意家去,而且她是认识自己的,从她对自己敬畏眼神就能看出来,故自己让她一起来软玉楼,她也没敢违逆,从她的行动言行上看,却颇有气度,不像个寻常的小家碧玉,然,大家闺秀却是何人,有如此的本事能通晓洋文。 目光仔细寻索过她的脸,落在旁边的博武脸上,细看之下,两人竟然有几分相似,脑中灵光一闪,杨紫青不禁想了起来,这个女子不是旁人,该是那年见过的博武的妹妹张蕙畹吧,什麽克里斯,真真会弄鬼,转而却不禁笑了,不成想这几年不见,倒是越发出挑了,且仿佛性子也变了,竟敢和自己哥哥出来下馆子。 想到此,不禁又是一笑,此时歌舞停歇,灯光重新亮起,舞台上缓缓行来一个怀抱琵琶的绿衣少女,秋水为神,玉为骨,袅袅婷婷婀娜多姿,就连见多识广,阅女无数的杨紫青,都不禁多瞧了两眼,蕙畹不禁一叹,心道如此美丽却偏流于风尘,可惜可惜,博武凑过来道: “看见没,这就是软玉楼的四大花魁之首名唤绿珠,因喜穿绿色而得名,色艺双全” 蕙畹不禁瞪了他一眼,心道这家伙不是看多了这般绝色女子,才看不上大家闺秀的吧,闺秀多呆板无趣,那里有这样的风情,若是如此,可就糟了,恐他这亲事成不了了,难不成也像宗民一样娶一个花魁回去,这可万万使不得,正想到此,却见绿珠款款一褔,舞将起来,却是一曲新奇的琵琶舞。真正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灵动非常,身段轻软的不可思议。 一曲毕,李瑞清看了杨紫青一眼,见没别的反应,不禁暗暗佩服,不愧是圣主明君,却真真定力不凡,软玉楼的规矩,四大花魁各有特色,虽是清馆却可以陪着吃酒说话,但每晚也只一次机会,也不难,只要合了花魁的心意就行。 绿珠俏目向楼上扫去,她也不傻,瑾萱从良,被翰林院张大人赎身进府,虽说只是腾妾,却总归有了归宿,且张大人年轻英俊,又是世家公子,却令他们其他几个羡慕非常,因此也动了心思,无奈软玉楼虽然官员商贾不少,却酒色之徒者衆,却哪里再去寻一个张翰林,今儿可巧轮到自己上台,如烟又悄悄和她说了,清公子引了人来,绿珠不禁心下窃喜,清公子故交好友衆多,且多是年轻才俊,那个张翰林就是他带来的,却不想瞧中了瑾萱,自己不知是否也有瑾萱的好造化。 想到此,一双妙目擡头向二楼中间的雅座看去,果然,除了一个金发蓝眼古里古怪的洋人外,其他几个都异常出色,绿珠不禁嫣然一笑,蕙畹不禁一愣,清公子却笑道: “绿珠向来眼高,看来今日却是在座的,有她心仪之人了” 说着对杨紫青相询: “爷,可唤她来陪着坐坐,虽是风尘女子,但颇有几分才情,琴棋书画不说十分的好,但也少有匹敌者,实乃是我这里的花魁之首。” “有才情吗?” 杨紫青似笑非笑的扫了蕙畹一眼道: “唤她上来就是,爷倒是想见识见识” 破釜沈舟 绿珠缓缓行来,近看却比远观更有风情,绿珠久历风尘,一眼就能看出杨紫青是主客,且清公子何人,左相之子,言谈举动间,尚且恭肃有礼,可见不是王孙就是贵戚,旁边的张大人她是见过几次的,当年的三鼎甲之一,如今的鸿胪寺卿,天子宠臣,也只落个陪坐,那麽坐在上首的这位,定是颇有来历了,却真是难得的好机会。 想到此,眸光一转,款款一褔道: “绿珠给各位贵客请安” 杨紫青扫了她几眼,见她肤如凝脂,面如白玉,手如柔荑,领如蝤蛴,声若珠玉,巧笑盼兮,已经换下舞衣,却仍是一身淡绿如烟的削肩湖丝裙,腰间一串明珠束腰,垂下翠琅玕,行走间环佩叮咚,清脆悦耳,明眸流转,天然携带了万千风情,果真一个难得的佳人,杨紫青微微擡手道: “你叫绿珠” 绿珠颔首道: “正是小女” 杨紫青眼中流露出几分兴味道: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绿珠虽禀绝世之姿,却是薄命红顔,令人可叹,想来你这绝艳的容色,可于昔日的佳人相较,故也称绿珠” 绿珠开口道: “公子谬赞,小女子陋至粗顔,怎可真于绿珠相较,不过却也习得绿珠一曲,愿以悦君耳” 杨紫青一挑眉道: “!倒要洗耳恭听” 绿珠侧身坐在一边的绣墩上,手里琵琶一起,开口却是一首绿珠的成名曲《明君》: “我本良家女,将适单于庭……遂造匈奴城。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为匣中玉,今为粪土尘。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屏……” 曲调虽凄凉婉转,但唱曲之人却妩媚动人,搭起来,十分引人怜惜,就是蕙畹都觉得实在赏心悦目,何况在做的几个男人,要说这女子也模仿的惟妙惟肖,但是却少了一份绿珠该有的气节,眸光微动间,有几分急切明显的讨好,不免流于谄媚庸俗,可惜了。 一曲,毕杨紫青拍拍手道: “果然,恍若绿珠在世,倒也难得” 说着瞥了蕙畹一眼,心下不免暗暗相较,这绿珠美则美矣,却有些失于庄重,风尘女子毕竟流俗了,而这张蕙畹虽儒袍纶巾,难窥其裙钗风姿,却星眸神采,光华难掩,且贵气稳重,实实的一个难得的女子。 杨紫青不免暗暗遗憾,昔年间见她,虽也出挑,但毕竟年貌尚小,不成想,几年不见,倒是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也不怪紫安心心念念一刻也放不下去了。绿珠多精明,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发现首座的这位贵客,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张大人旁边的公子,绿珠暗暗纳罕,遂着意打量了几眼,不禁暗惊。 遂扮的十分相像,但这里是何种地方,却是常见风月,一眼就瞧出,这位恐怕是个男装的佳人且举止大方得体,容貌不俗,若是换了儒裙金钗,恐比自己的容色也不差,而且通身有一种贵族官宦家的气质,大约是哪家调皮的闺秀,乔装来这里见世面,虽有些不和礼法,但也是有过一两次的,而且她张口和旁边的洋人说话,一连串叽里咕噜的番邦话,甚是流畅,到令人十分新奇,想来上座的贵客也是晓得的,不然也不会弃了自己,去关注她。 想到此,绿珠羡慕嫉妒之余,不免起了好胜之心,自己一个花魁头牌,难道比不过一个呆板无趣的大家闺秀吗,瑾萱那丫头还能逗败左相千金,占了张翰林的独宠,何至于自己却做不来呢,一想到瑾萱,绿珠不禁又看了蕙畹一眼,细看之下,却和瑾萱有三分相似。 蕙畹回头,正对上绿珠打量的目光,目光令人不大舒服,不禁微一皱眉,张博武笑道: “绿珠不愧是绿珠,在下今日即饱览秀色,又享了耳福,真真造化” 蕙畹不禁白了他一眼,低声凑近他耳边道: “你这个样子,回去我告诉娘亲去” 博武面色一变,尴尬的轻轻咳嗽两声,不在说话,杨紫青即知道了他们两人的关系,自是不免失笑,瞥了一眼绿珠道: “清公子言说,绿珠姑娘才情不凡,且即为绿珠,岂能无诗乎” 绿珠盈盈浅笑道: “此日人非昔日人,笛声空怨赵王伦。红残钿碎花楼下,金谷千年更不春” 蕙畹不禁暗笑,这绿珠的确会取巧,不过也甚是机变就是了,这本是牛僧孺《周秦行纪》里的一段典故,竟被她信手沾来,杨紫青也不免一愣,笑着点点头道: “倒真是个机灵的,可见也真有些才情” 目光一转,扫了蕙畹一眼道: “今日见了绿珠,到也不虚此行,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就此散了吧” 绿珠一愣,心道自己才觉得有望,怎的就散了,遂心思一转,急忙道: “小女尚有一事相求” 衆人把目光都投向她,绿珠道: “三日后是软玉楼的抛彩争魁之日,姿色之余还要文采,小女虽有些歪才情,但总也有些忐忑,故请几位公子赐教一二” 【“抛彩争魁”】 杨紫青疑惑的看向李瑞清,李瑞清道: “我这软玉楼里,每年必是要选一次花魁的,除了歌舞姿色,才情也是一向,备选的姑娘可以把自己出的题目写于彩灯之上,高悬廊下,来往的客人随意竞猜,谁的猜中的越少,谁就是这年的花魁了,绿珠就是去年以一个灯谜获胜的” 说着瞅了一眼绿珠道: “不妨你投机取巧,来这里寻帮手,倒是个十分机灵的” 绿珠原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给杨紫青露个口风,希望他那日再来,这时一听李瑞清如此说,到真动了心思,姿色上自己出挑,可这才艺上,却输了那两个一筹,难得有今日的机缘,若是得了好题目,也不枉自己这一番屈意卖弄了。 想到此,急忙款款一褔道: “小女子在此先谢过了” 杨紫青倒是来了些兴致道: “灯谜对子都可以吗” 李瑞清点点头,杨紫青低头想了半天,一时还真寻不出绝难的,蕙畹却是有些急躁起来,眼瞅着这就走了,怎的又出了这幺蛾子,遂也低头想着,给她一个交差,好散了家去,眼前一亮,想起了一副对子来,遂开口道: “我这里倒有一个上联,送与姑娘便了” 绿珠一愣,不成想竟是她,蕙畹看了她一眼道: “看我非我,我看我也非我,如何” 杨紫青目光一闪笑了,道果然极难,可有下联,蕙畹不禁眨眨眼笑道: “这个我却也不知道下联的,是书上看来的,想必符合绿珠姑娘的要求了” 她说的俏皮,杨紫青不仅瞥了她一眼,低声畅快的笑了起来,站起来道: “这可是真该散了” 绿珠无法,只得退了下去,几人出了软玉楼,却已是月上中天,恭送杨紫青上了软轿,轿夫起轿,杨紫青却掀开轿帘,眼睛看着蕙畹道: “你这个我非我却很不错,来日若有机缘,再来领教下联” 说完放下轿帘走了,胡康不禁回头看了蕙畹一眼,心道瞧着皇上今儿倒是对这个通译很有几分兴趣,不免疑惑。蕙畹却是一惊,心道,杨紫青这话什麽意思,莫非看破了自己的乔装,这一停事,想来是自己莽撞了,以后该谨小慎微一些,可也是无法,她那里晓得,就赶的这样巧。 两兄妹回到家,张云卿夫妇还没有歇息,却在上房候着两兄妹呢,见两人平安回来了,才放下了心,略问了几句,博武蕙畹自是不能全盘交代,只说吃了饭在引凤楼吃茶来着,刘氏才点点头,数落了博武几句,交代以后不可带着妹妹逛的如此晚,才放他兄妹自去歇息不提。 蕙畹却得了教训,只让博武把三舅引荐给了约翰,加上通译不日可到京,倒也没她什麽事了,却得了约翰送给她的不少好物件,举凡玫瑰花样式的胰子,以及香水,镜子等,虽是寻常用品,但是却精致得用的很,蕙畹很是喜欢。张云卿于三日后得了召见,皇上甚喜,正好礼部左侍郎告老,遂点了张云卿补上,虽无大实权,是个闲职,但是张云卿却很满意。 他和云昊私下里也是商议过的,这些年张家腾达过快,若是他再点了个至关紧要的官职,虽一时盛极,然,盛极必衰乃是常理,故心中夙夜忧虑,自去年,张云卿就动了归隐田园的心思,这些年虽一路顺风顺水,却也是忐忑忧思,战战兢兢的,想来并不如贫苦时自在,且如今兄弟儿女眼瞅着都各有归宿,张云卿不免起了怠惰之心,也是想着这些年,妻子身心操劳,倒不如致修归田含饴弄孙的好。 可这官场却是个骑虎难下的,如今自己不老不小,告老归田恐也说不过去,再寻机缘也就是了,所以如今得了个礼部的闲差,倒也很和心思,虽是闲差,但毕竟是升了职,故亲朋好友纷纷来贺,也是热闹了几日,原也有官员的府邸,张云昊却说什麽也不让兄嫂搬出,言道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了,却哪里有再分开的理,张云卿夫妇无法,也就在云昊府上安置了下来。 大约是张家太红遭嫉,半个月后,却出了一件大事,这几天不知怎麽,皇上歇朝,小叔博武和爹爹关在书房里不知道商量什麽机密事,邱侍郎也来过两次,也频繁外出,蕙畹打量着这情景,心里不免忐忑,总觉仿佛出了大事,看爹爹和小叔的表情就知道恐怕有不好的事情了。 所以这天命秋桂门口瞧着,博武一回来,势必要引他来自己房中,到了二更时分,博武才进来蕙畹房里,蕙畹急忙遣退了下人,拉着他问道: “可是大哥哪里出了什麽事” 博武惊讶的道: “你怎知道” 蕙畹面色一变道: “那麽我是猜中了,这个也不难猜,如今咱家也算家大业大的了,京城里也颇有关系,纵是有眼红的,想来使坏,恐也要掂量掂量,却是比不得大哥远在南边,且孤身一人,我听紫安在信里提过,南边的那些官员自成体系,难辖制的很,大哥本有些孤直,加上我听说,皇上去年让他紧盯盐税之事,要知道十之赋税来自盐税,这个可是个棘手的差事,那帮南官,狗急跳墙,群起而攻之,大哥纵是清廉,也是架不住的,你快和我说,倒是出了多大的事” 博武不禁重新打量蕙畹,洪先生常说,畹儿若为男子,一国之相也当得,原来自己还不信,今天听她的一番话,才知道,看她平日里隐于闺阁内宅,不想却真真眼光犀利,对朝廷大事看的这样清楚明白,一语就道破了关键,是啊!如今南边九省的盐政司联名参了大哥一本,大哥就是有一百张嘴,恐这次也辩驳不开去的,人家下好了套,向你身上泼脏水,你那里摘楞的清。 想到此,博武眼中不免升起一丝希望,畹儿这丫头素来机灵,没准就能有个什麽法子,遂细细于蕙畹说了,原来今年一开年,博文因考评政绩均优,故让皇上点了个盐政督查,却是大大的升了官,博文也是意气风发,立志肃清盐政,以报圣恩,可盐政之弊,已存在几十年,先帝在时,都没能肃清,如何是你一个小小督查去了,就能办的了的。 且那些**,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同气连枝,就是来了个总督,也是不惧的,何况你小小的督查,博文却也有一招狠得,逃盐税是吧,那好,直接拦了私盐进出的要道,不缴清盐税,这私盐也休想再贩卖,贩卖私盐,已经是朝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了,可博文却较真的管了起来,挡了衆多人的财路,他还能好的了。 不知怎的,下级官员弹劾了他一个受贿贪墨的罪名,博文自是不怕,可人家上下勾结,却在博文府里的后院起出了脏银和账本,竟真真有博文衙门的印章,这一下,你百口莫辩,如今已经被上级督抚关押了起来,并联合九省盐政司参了博文一个贪污受贿。 蕙畹不禁一惊。急忙道: “那大嫂和侄女他们可好” 博武道: “世子正巧在南边,得了信赶去了,所以他们倒还好,再说大嫂家里也不是无名的百姓,他们自是也不敢太放肆” 蕙畹不禁暗自咗舌,这就是典型的上下串通栽赃嫁祸,真是龌龊。心里不禁暗暗着急,杨紫青虽是明君,却最喜摆弄平衡之术,他是命博文去肃清盐政,如今事情闹成了这个样子,蕙畹相信,杨紫青也必是能看出来,这是明显的栽赃嫁祸,但蕙畹也清楚,到了这个时候,十有皇上会先平息盐政的乱局,再做它图,要平息乱局,首当其冲,就是要有一个代罪羔羊,而牺牲博文怎麽看都是最好的结果,不然能下旨把九省的盐政官员全部罢免吗,那岂不动摇了根本。 想到此,蕙畹不禁大惊,不行,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让大哥有不测,大哥还这麽年轻,前程似锦,且娇妻幼女,想到此,开口道: “紫安可说了什麽不曾” 博武忙道: “世子言说他自会尽力保全博文,让咱们再京里也想一下应对之策” 蕙畹不禁暗惊,若紫安都这样说,可见事情真的不好了,想必,他在那里,是为了保着博文的安全,不然博文若这节骨眼出了不测,这罪名就真真坐实了,如今却是要看杨紫青的态度了,若是他有心想保博文,就会直接命紫安把博文押送回来,再审理调查,若是他不想保,估计会即可招紫安回京。 博文失去了紫安这个护身符,估计这辈子也别想进京了,想到此,急忙道: “皇上的意思可知道” 博武一叹道: “这两日皇上歇了朝,上了折子,也是不理会的” 蕙畹不禁暗道不好,这杨紫青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牺牲博文了,不行,必须想法子改变他的决定,博武离开后,蕙畹左思右想,想到了一个主意,遂暗下决心,如今也只能如此一试了。 【背水一战】 第十章 【背水一战】 杨紫青这两天正在烦心的时候,张博文的事情他心里清楚,估计是盐政司那里上下勾结陷害于他,杨紫青很明白自己这一招棋下的过早了,其实也怪张博文冒失激进,当初自己就是看中了他稳妥的性子,才让他进盐政去试试水,如今不禁没试出深浅,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杨紫青当然知道,这也不能怪张博文,他真的没想到连上面的督抚都跟下面是一路的了,看来想一次肃清绝无可能,九省盐政司联名参张博文,这那里是参张博文,这是变相的要挟自己,震怒之余,杨紫青也心烦意乱的很,如今之计,唯有快刀斩乱麻,平息盐政之乱,势必张博文这颗棋子就不保,可是若是杀了张博文,于紫安和博蕙的情分上,又过不去,真真难办。 故此杨紫安这两日歇了朝,避居养心殿谁也不见,胡康却进来回道: “洪大人在宫门外候着见” 杨紫青估计又是一个说清的,遂摆摆手道: “不是说了吗,谁也不见” 胡康却呈上一篇文章道: “洪大人言道,皇上若不见也可,只这篇文章定要瞧瞧” “文章” 杨紫青一挑眉道: “洪先生倒是越发沈得住气了,竟不是来说清,而是来和朕谈论学问的” 说着打开一看,却是三年前殿试的时候,自己出的那篇策论题,君子不党,向下看去,开篇即引用了古典,《荀子》有云: “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 中间阐述了朋党之弊,合群之利,最后一句,古人云: “自古来,以个人好恶结党营私、党同伐异者,终不过分崩离析、身败名裂,落得个生死两茫茫。然,此真理也,是故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然若小人得意,君子何当” 一篇文章措辞犀利,直指弊政,虽有质疑君主之嫌,杨紫青也看出来了,却隐约也是为了博文之事,却不知这是何人所作,如此大才,堪当大用。想到此,杨紫青道: “胡康,先生可还说了什麽” 胡康道: “奴才在宫门处瞧见,除了洪大人,旁边还有一顶软轿,仿佛有人,却不知究系何人,洪先生只说,若皇上想要见这写文章之人,他自当举荐” 杨紫青不禁笑了道: “洪先生倒是能掐会算的很,知道朕看了文章,必是要传见的” 遂道: “让他带着人进来吧,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人,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胡康领命而去,蕙畹在软轿里坐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虽说昨天想了这个破釜沈舟的主意,烦了洪先生搭桥,却也知道不一定就成了,虽说洪先生对自己掰出来的那篇朋党论颇为赞赏,其实蕙畹心里也不知道如何救博文,且这篇文章有些质疑皇上,故也有几分险,但是如今她也顾不得了,她只知道,势必要让杨紫青改变主意,押解博文进京来审。 京里不比南边,自己家关系衆多,怎麽也能缓上一缓,最不济,至少性命无忧,以她对杨紫青的了解,看见自己的那篇文章,应该会召见自己的吧,那麽自己该怎麽说,才能让他改了主意呢,正心里掂量着,只见远远的胡总管走了出来了,蕙畹一喜,看来自己这破釜沈舟之计初步奏效了,胡康笑眯眯的站在宫门处道: “洪先生,您老可真有法子,这几天皇上可是连后宫的娘娘们都没见,您可是第一个,得咧,让那写得一手好文章的才子下轿吧,皇上召见呢” 洪先生一笑道: “畹儿下来吧,随为师进宫面圣” “畹儿” 胡康心道怎麽听着像个女子的闺名,遂好奇的看过去,只见,轿中伸出玉笋似地青葱玉指,掀开轿帘,缓缓下来一个素装丽人,一照面,胡康就认出了,正是那夜软玉楼的通译,不禁一愣,蕙畹紧走两步上前一褔道: “臣女张氏蕙畹见过胡公公,胡公公这一向可安好” 胡康更是一惊,指着她道: “哎呦喂!我的天老爷,原来是张小姐,这三年不见,倒是变了个样,奴才眼拙,竟是没瞧出来” 客气了几句,转头看了洪大人一眼道: “洪大人,您可是会逗闷子,皇上要见那写文章之人,怎的竟是张小姐” 洪大人一笑道: “若是皇上要见的当真是写文章的人,那麽就没错,正是她” 胡康上下重新扫了蕙畹一眼,心思一转,瞬间就明白了一二分,旧年间,瞧着这小姐就是个颇有才情的,但却着意隐藏,糊弄了过去,看来不是个喜出风头的性子,这一次,想是是为了救其兄才初露锋芒的,瞧皇上如获至宝的表情,真不知她这一进去是福是祸,想到此,心下不免一叹,开口道: “都说张家一门书香,却原来小姐更是高才,既如此,两位里面请” 杨紫青手里拿着文章,反复的看了几遍,爱不释手,引古喻今,真真好一篇锦绣文章,不知却是出自何人之手,怎的却没考科举,倒埋没了这许久,正想着,胡康进来道: “回万岁爷,到了” 杨紫青面色一喜道: “快传进来,朕真真如久旱逢甘霖一般” 遂有些急迫好奇的瞧着门口,团龙如意的门帘唰的打起来,洪先生躬身走了进来,身后却款款进来一个窈窕少女,杨紫青不禁一愣,洪先生被赐了恩典,可以御前免跪,于是蕙畹前行几步,跪下道: “臣女张氏蕙畹,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紫青不禁一惊道: “你是张蕙畹” 蕙畹伏在地上道: “臣女正是” 杨紫青略一琢磨,举起手里的文章道: “这篇君子不党是出自你的手笔” 蕙畹道: “臣女不才,卖弄一二,实实的有苦衷,请皇上恕罪” 杨紫青手里的文章啪的一声甩在与书案上,洪先生和蕙畹都不约而同的吓了一跳,洪先生急忙道: “皇……” 杨紫青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表情莫测的开口道: “胡总管,送先生出宫” 胡康道: “洪大人,请吧” 洪先生担忧的看了蕙畹一眼,低低叹了口气,退了下去,杨紫青面色有些阴晴不定,一瞬间他不禁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自己对她屡次试探,却都被她混了过去,难道自己就这麽入不得她的眼去吗,竟是躲得这般,生怕被自己瞧上了,难道她不知道,这也是欺君之罪吗,如果这次不是为了救其兄,自己还不知道要被她蒙骗多久呢,原来自己的感觉没错,她真的是一个聪敏不凡的女子,自己却因为她的屡屡躲避,与她失之交臂,难道她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天下皆在自己手中,何况她一个区区小女子。 想到此,不免内心恼了起来,回身坐在后面的宝座上开口道: “你可知罪” 蕙畹一愣,心念电转开口道: “臣女救兄心切,请皇上恕臣女贸然见驾之罪” 杨紫青心道,你倒油滑,哼了一声道: “旧年,朕曾试你才艺,你可还记得你说的什麽” 蕙畹不禁暗惊,心道这是杨紫青明白过来,要和自己倒后账,这可不妙,但细细一想,自己那时也不过是说不善诗词歌赋罢了,哪里有什麽,可是也知道,和皇上辩驳,不是找死吗,遂只低声道: “臣女知罪” 这一声却是温软无比,听在杨紫青耳朵里甚是舒服,遂把那恼她的心压下了一些,开口道: “即是知罪,起来回话吧” 蕙畹这才松了口气,站了起来,却仍颔首,时辰尚早,不过才辰时,御书房琉璃窗外射进来一缕朝阳,照在她的身上,显得越加通透明亮,一袭浅绿色的儒裙春装,裹住窈窕的身姿,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婷婷立于光影里,真真美的惊心动魄,可惜却看不见容貌。想到此,杨紫青道: “擡起头来” 蕙畹低声道: “臣女有罪,不敢擡头” 杨紫青脸上划过一丝笑意道: “恕你无罪” 蕙畹缓缓擡头,和杨紫青的目光一对,随即又低下头去,杨紫青突然明白了,何谓惊鸿一瞥,自己那夜回宫也私下里想过,张蕙畹若是女装是何种风姿,可是远不及亲眼所见来的震撼,这一瞥,杨紫青竟然觉得,仿佛自己后宫的那些倾城佳丽,都瞬间失色,不是胜在五官容色上,而是她的一双潋滟双眸,和她通身的书香气,还有眉稍眼角不及掩藏的灵气,这个张惠畹却真算得是仙姿玉质,不同凡人。 杨紫青低头看了眼案上的锦绣文章,心里更添了几分喜爱,柔声开口道: “胡康,赐座" 胡康在一边却是看的胆战心惊,就刚才两人那一瞥,胡康就看出了,皇上恐怕入了心,这可如何使得,张蕙畹如今何种身份,却是未来的世子妃,若是皇上动了心思,可是君夺臣妻,兄占弟媳,大大的丑事啊,不禁暗自焦急,但也不能违逆圣命,遂搬了个绣墩放在下首。 蕙畹谢了座,侧身而坐,杨紫青也不是色迷心窍的昏君,所以虽是甚喜欢她,却也不会坐那烽火戏诸侯的蠢事,博文一事,自己实在不想再拖下去,拖的越久,恐更难处理,想到此,开口道: “你写这一篇君子不党,朕甚是倾慕你的才气,也知道你的意思,朕今天可以给你句话,张博文这次冤屈了,待过几年,朕自会给他平反,且你放心,朕保证,不会牵连你的父兄,还会寻个机会,加官进爵以示补偿......” 杨紫青话没说完,蕙畹蹭一下站了起来,怒气盈胸,也不管这是什麽地方,开口道: “补偿,家人都没了,荣华富贵要来何用” 杨紫青一愣,面色一沈道: “张蕙畹,你......” 大胆,放肆,两个字没说出口,却发现,现在的张蕙畹一扫刚才的拘谨,擡头直视着自己,一双剪水明眸中,燃烧着汹汹的火焰,浑身剑拔弩张,仿佛一个战场上对敌的将军一般,整个人亮丽的令人不敢逼视,焕发出一种夺目的美丽,不禁令杨紫青有瞬间的失神。 胡康在一边轻轻咳嗽一声,杨紫青才回神道: “张蕙畹,你这是质疑朕吗” 张蕙畹却也不惧,嘴角牵起一丝讽刺的笑意道: “皇上刚才不是说了,臣女兄长是冤枉的,那麽为什麽冤枉不能昭雪,却要枉死,这就是皇上的圣意吗,臣女领教了,皇上不怕臣子们寒了心,冷了血,以后再无人可用吗” 杨紫青一掌拍在案上道: “张蕙畹你大胆,你给朕跪下” 张蕙畹跪了下去,腰板却仍然挺得笔直,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杨紫青,清晰的眸光仿佛能看到杨紫青的心里去,令杨紫青不禁有些难看的恼怒,待要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心里却又实在不舍,沈默半响,开口道: “朕知道你们兄妹情深,但国家、国家、国在前,家在后,盐政不能乱,你非无知女子,当知道取舍乃是为君之道” 蕙畹知道他说的原也不错,但是博文的性命,她无论如何不能眼巴巴看着就这样丢了,想到此,俯身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头扣在地砖上咚咚作响,擡起头来时,雪白的额头却已经一片血色通红,直视杨紫青开口道: “臣女只想保得长兄一命足矣,并无其他奢求” 杨紫青扫了她的额头一眼,心里不禁怜惜非常,手指轻轻敲击书案发出叩叩的轻的响,看了看地上跪着的蕙畹,站起来又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才大道: “胡康,传朕谕旨,着平安王世子杨紫安,亲自押解张博文进京候审” 说完看着张蕙畹道: “这下你可以起来了吧” 张惠畹急忙又磕了一个头道: “臣女代一家老小,谢皇上隆恩” 许是刚才磕头的时候用力过猛,更也许是从昨晚到今晨忧思难寐,且水米未进,这一站起来,顿觉天旋地转,浑身一松,竟向旁边倒去,杨紫青一惊,下意识的伸手一接,就把蕙畹接在了怀中紧紧抱住。 【不饮已醉】 蕙畹一睁眼就见明黄色的顶棚,不禁有瞬间失神,低沈磁性的声音传来: “醒了” 蕙畹下意识的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对面靠窗 的沿炕上,倚着明黄团龙引枕的,不是杨紫青却是何人,蕙畹突然清醒,急忙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躺的地方,竟是一张明黄的软榻,飞快的扫了自己一眼,衣服很完整,绣鞋却已经腿了去,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妥,遂急忙侧身下塌,杨紫青挥挥手,一个旁边恭立的绿衣宫女上前,服侍着蕙畹穿上绣鞋,蕙畹急忙站起来,紧走几步跪下道: “臣女御前失仪,请皇上治罪” 杨紫青微微含着笑意,打量了她几眼,刚睡醒,头上的发髻有些蓬松,双颊有些浅淡的晕红,和刚才的机灵果敢不同,却呈现出来一种慵懒别致的风情,更别有动人心处,杨紫青放下手里的书卷,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柔声道: “起吧,朕恕你无罪” 蕙畹忙要磕头谢恩,却被杨紫青一把搀扶住手臂道: “不要再磕头了,仔细头又疼了” 语气温柔宠溺,竟然让蕙畹有片刻的错觉,以为自己眼前的是杨紫安,可是蕙畹很快清醒过来,急忙站稳了,向后连退了两步,脱离开杨紫青的掌握,杨紫青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蕙畹余光匆匆扫了一眼室内,却不是刚才见驾的御书房,对面的沿炕上有一紫檀雕花炕几,上设青花三友图玉春瓶一对,青花雕进宝图盆,珊瑚盆景,明黄的坐褥引枕,东侧碧纱落地罩里面隐约可见雕花的罗汉床和明黄色幔帐,碧纱罩上面有三字匾: “体顺堂” 蕙畹不禁大惊,她旧年曾在宫里走动大半年,知道这体顺堂却不是别处,乃是皇上独居的寝宫,自己怎麽会上这里来了,实在大大的不妥,且四周虽明亮,却是角落里的落地琉璃灯射出的光芒,可见时辰已经不早,自己可不能在这里久留了,想到此,急忙一褔道: “臣女谢皇上隆恩,臣女告退” 杨紫青扫了她一眼道: “你也不用急着告退,朕已经命胡康亲自去侍郎府走了一趟” 蕙畹一楞,自己来这里却是没知会家人的,胡总管这一去,岂不更是添乱。 杨紫青打量她的神色继续道: “朕让胡康传了口谕,说你进宫来给太后请安,太后甚喜,故留你在宫中陪伴几日” 蕙畹不禁一惊急忙道: “这却如何使得,臣女......” 杨紫青手里的斗彩团花茶盏,啪的一声,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蕙畹吓了一跳,停住话头,擡头看向杨紫青,他的脸色甚是阴霾,目光深邃而霸道,蕙畹突然醒悟,杨紫青毕竟不是紫安,他不容人反对,挑战他的威严,可是自己滞留宫中,那里是回事,心里暗暗掂量着,如何脱身出宫。杨紫青目光一闪,开口道: “你不是要救你兄长吗,即便押回京来,恐还要想出对策才是,此案的卷宗现就在朕的御书房里,朕瞧了两天,也没找出破绽,纵是朕想给张博文开脱,也是要寻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吧,朕准你在宫里查阅盐政司呈上来的卷宗,你若找出证据,张博文自是可免一死,若是你寻不出来,你知道,即使他进了京,也是国法难容” 张蕙畹倒抽一口凉气,暗道:是啊,自己只想到了眼前的拖延之计,博文进了京,却仍然死罪在身,如何能免一死,博文的生机,却真的在那一堆盐政司上呈的卷宗上,若是皇上准许自己查阅,自己也许就能从中间找出蛛丝马迹,滞留宫中虽不妥,但为救博文,也只能是赌上一把了,想到此,盈盈一褔道: “谢皇上体恤,臣女感激万分,可否容臣女现在就查阅” 杨紫青嘴角牵起一丝笑意道: “既如此,却也不急在一时,如今已经到了晚膳时辰,你先陪着朕用膳后,再一一查阅也使得” 这一说,蕙畹还真觉得腹中饥饿难耐,是啦!自己这一天一夜几乎水米未尽,遂开口道: “谢皇上恩典,只是君臣同桌而食,尚且不和礼法,况区区臣女” 杨紫青瞥了她一眼道: “你和朕讲规矩,那麽查阅卷宗却是你一个臣女的本分吗” 蕙畹不禁噎住,杨紫青却笑道: “放心,朕又不是老虎,你怕何来” 说着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 “况你上午的言行何尝又合乎半点规矩” 张蕙畹脸色一滞,却也没再搭话,杨紫青轻击手掌,胡康进来,杨紫青道: “传膳吧,就摆在......” 说着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张蕙畹,略一沈吟道: “摆在西次间好了” 张蕙畹暗暗吐了口气,西次间比邻御书房,比这里却好了太多。皇上的晚膳也并不如想象的奢侈,但却精致非常,分量不多,种类却不少,一个个的精致小碟子里面也不过就一点儿的份量,虽是说和皇上一起用膳,但是蕙畹却坐在下首的杌子上,面前放了一张雕葡萄纹的檀木小几,蕙畹心里不禁一叹,大约自己这待遇,已经是皇上给的最大的恩典了,可是余光扫了眼,高坐炕上的杨紫青,总觉得自己仿佛矮他一截,尊卑立现,这令蕙畹有些不大不自在。 杨紫青今天心情大好,不禁觉得今天的饭食尤其香甜,遂进了两小碗饭,但是蕙畹却截然相反,虽玉粒金莼,仍食不知味,只略略进了半碗饭就住了,杨紫青微微皱了下眉,吩咐道: “另熬一碗糯糯的燕窝粥来” 胡康楞了一下,目光复杂的扫过张蕙畹,退了出去,宫女太监上来收拾了,上了新茶来,蕙畹却有些坐立不安的道: “可否容臣女一阅卷宗” 杨紫青却含着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道: “既你如此急迫,那就随了你的意,胡康,把盐政司的案卷拿过来” 不一刻厚厚的卷宗摆在了炕几上,杨紫青伸手一指对面道: “你坐过来瞧吧,这儿的灯亮一些” 蕙畹扫过去,沿炕侧设了一对铜托牛角灯,却是明亮的紧,略一犹豫,还是走过去,却立于沿炕边,拿起桌上的卷宗细细翻看,里面是盐政司呈上来的,博文上任其间受贿证据账本等物,明细的很,且每笔账上均有博文盐政督查府的官印,和至少三个经手官员的小印,一看上去却铁证如山,但是假账不管怎麽做,都有漏洞,这是蕙畹所坚定的信念。 蕙畹从来没这麽庆幸过,现代时自己学的是财务,而且干了好几年,要不然,此时估计就要无计可施了,蕙畹看了一眼账本上繁琐的大写数字,遂向一边的小宫女要了眉墨和宣纸,在桌上开始把账本上的数字一一转为阿拉伯数字,再分别列成丁字帐的形式,顿时一目了然。 但是厚厚的账本,却是要列上一阵子的,蕙畹全神贯注的做她的事情,杨紫青却斜斜靠在引枕上,手握一卷书册,有一搭无一搭的瞧着,目光却透过书的缝隙,打量忙碌中的蕙畹,眼中不禁浮现讶异,看她要了眉墨和纸过来,接着就看她飞快的翻着账本,手下刷刷的在纸上写着什麽,却甚是流利通畅。 杨紫青不禁好奇的向纸上扫去,不禁一愣,纸上密密麻麻的列着一连串的洋数字,杨紫青在洋人进贡来的锺表上见过这种数字,却没真的见人用过,看她用的如此自如,可见是个极精通的,这张蕙畹每每带给自己震惊,杨紫青甚至不知道,她还有多少东西,是自己不知道,隐藏起来的。 杨紫青的目光扫过青葱玉指上移,落在她伸出的凝脂皓腕上,皓腕上带了一对璃纹细金镯,映着她的手腕越发的莹白如玉,春装罗裙本就轻薄,灯光一照,隐约可见里面腻白的肌理,削肩而上,脖颈处的领口沿着攒边的细细薄纱,掩住里面的透体春光,弧度优美的下颚,红润的樱唇上有些微微的晶亮水泽,大概是刚喝了茶的缘故,挺鼻上面是一双晶莹的眸子,如今低低垂下,伸展出高高翘起的眼睫,遮住了眸中潋滟的光芒,秀眉微蹙,刘海低垂,头上别的一支翡翠蜻蜓簪,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灯影下,却真真如振翅欲飞一般。 杨紫青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弦仿佛也随着她头上的翡翠蜻蜓,微微颤动着,如平静的心湖,突然悄悄落下一颗石子,细细的波浪一圈一圈的荡漾开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杨紫青不禁暗暗后悔,当初自己怎麽就下旨赐婚了呢,不然以张家的家世,且只有一女,必是要进宫阅选的,那时候,这样才貌双全,举世难寻的佳人,就名副其实的属于自己了,可如今,即使心动,即使喜爱,但她即是臣妻,又是弟媳,自己已然错失,心里颇有不甘。 这时也不得不羡慕起紫安来,能得如此兰心慧智的解语佳人为伴,也不枉此生了。蕙畹这一算,却是忘了今夕何夕,胡康呈上燕窝粥,杨紫青示意给蕙畹,胡康遂轻声道: “张小姐!张小姐!张小姐......” 唤了她几声,蕙畹才听见,擡起头来,胡康急忙呈上燕窝粥道: “皇上赐下燕窝粥” 张蕙畹急忙要谢恩,却被杨紫青一擡手止住道: “你站了这许久,不累吗,坐下吧,这里不是朝堂,不用如此拘谨,且这帐一时半会儿恐也查阅不清,你要是一直站着,岂不要累死了” 蕙畹一想也对,擡头扫了杨紫青一眼,此时的杨紫青温柔和悦,竟和平日判若两人,其实和紫安两人颇有些相像的,不禁令蕙畹突生出有几分难言的亲切,遂卸下了些许心防,遂谢了恩,坐下喝粥,杨紫青扫了她一眼,大约这两日忧思,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不禁心下怜惜,开口道: “卿可知庖丁解牛乎” 蕙畹一愣,不晓得杨紫青问她这个作甚,遂点点头道: “《庄子养生主》里的一篇” 杨紫青微微一笑道: “可解其意” 蕙畹眼珠一转,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杨紫青让她劳逸结合,遂看了看桌上的账本,恐怕今夜也弄不完的,且自己的眼睛确实有些酸涩难当,不禁开口道: “谢皇上指点迷津” 杨紫青不禁低声笑了,和她说话真真令人愉悦,聪明机敏,不用自己着意解释,只一点即通,蕙畹喝了粥,侧头扫了窗外,这西次间窗外是养心殿的后院,透过琉璃窗,可见院内的两株女儿棠,枝头簪满了粉嫩的海棠花,一簇簇的,在明亮的月色中,显得分外娇媚。杨紫青道: “坐了这会子了,不如随朕去院子里走走可好” 说着不待蕙畹回答,已经率先下了炕,龙行虎步的向外面走去,蕙畹只得跟了出去,春末风清,却有明月当空,好一个难得的月夜,蕙畹不禁深深吸了口气,院中的女儿棠却不禁勾起了蕙畹些许思乡的情绪,平安城的家里也有两颗,记得刚搬去时,也不是很高大,后来,自己归家时,虽然远不及眼前这两株蓊润繁茂,却已是郁郁葱葱的了。 海棠树下设了石桌石凳,胡康拿了软垫放在凳子上,杨紫青坐下道: “你也坐吧,如此月色,不要辜负了,朕与你赏月谈诗如何” 蕙畹一愣,张口要拒绝,杨紫青瞥了她一眼道: “旧年朕曾问你,你说不善辞赋,不过些许识得几个字,如今还要推辞,却是不能了吧” 一句话堵住了蕙畹的退路,蕙畹只得坐下,细细看去,月光下的海棠别样娇艳,一阵夜风拂过,随着叶子浅浅的沙沙声,落了一地的浅淡的花瓣,令人不免叹息刹那芳。杨紫青颇有兴致的道: “古今咏海棠的诗词多矣,唯独东坡居士的最绝,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霏霏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卿觉得如何” 蕙畹也被眼前的瞬间美景震慑住,随口道: “我倒记得一首咏秋海棠的,栽植恩深雨露同,一丛浅淡一丛浓。 平生不借春光力,几度开来斗晚风?” 杨紫青一怔道: “这个朕倒不曾读过,却是何人所作,颇有大气之风” 蕙畹摇摇头道: “很久以前看过的,臣女也记不得了” 杨紫青微微一笑,月光下,对面的佳人,何尝不是最娇艳的一朵,月色、海棠、佳人、交织酿出一坛最香醇的美酒。令杨紫青不饮已醉。 第十一章 【琴挑蕙畹】 天一蕙畹才找出几个疑点。把博文贪污受贿私账和督查府进出公账一对,就看出了纰漏几处进出竟然相差无几,可见系出一人之手。而这个人就是向盐政督抚举报之人,也是博文督查府里主薄齐安。 张蕙畹暗叫不好,急忙拿了私帐去禀告杨紫青。这日杨紫青心情却愉悦非常。虽然还在歇朝,却已经有了精神处理积压政事。白天他和蕙畹人一个御书房,一个西次间,各自忙碌,御膳这日却都摆在了西次间,晚间安排蕙畹歇在西次间耳房榻上,但是目前蕙畹还没用到,往往吃过饭后两人会闲谈一刻。 谈话内容颇广从朝廷弊政到诗词歌赋,从绘画到乐理,包罗万象。蕙畹原就知道杨紫青喜好,毕竟有求于他,故屈意交好,也不在蓄意隐藏,和他侃侃而谈。杨紫青原也是一个才高之人,虽帝王心胸,却也有几分文人气息,且喜好颇广,平日常恨后宫嫔妃虽广有顔色却无几个秉真才情,就是有些真才情和眼前蕙畹一比也是天上地下之别。 越了解越喜爱,越喜爱越遗憾,就是此时杨紫青心情。杨紫青不得不说张蕙畹真乃世所难见之奇女子也。秉性柔佳,又柔中带钢,并不一味谄媚附和,且才气纵横,琴棋书画除了棋艺外,均太过出色且非寻常闺阁见识,胸中自有丘壑。这样的女子真正是集天地造化之功而生,那里是凡俗女子可比较。 不说别的,就她那一片策论,杨紫青很清楚假使三年前她也去殿试那麽三张三鼎甲必出一家也。且容顔秀色、丽质天然,最要紧是毫不做作,胜在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杨紫青竟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白活了,总共加起来也没有这些天快活。所谓知己红顔当如是吧。 正想着胡康进来道: “张小姐有事求见皇上” 杨紫青颇为无奈,要说蕙畹不好的地方,就是礼节恭肃,并无一丝逾矩,却令杨紫青觉得有些疏离、不舒服。他心里想若是人也能像平常朋友一样自在相处,该是何等迤逦光景。想到此不禁暗暗一叹,一摆手道: “让她进来吧” 蕙畹手里拿着私账躬身走了进来,行了礼,和杨紫青细细说了其中缘由。杨紫青虽知道她有些不同寻常才能,却不想她这麽快就查了出来。这可是户部官员们集思广益都没瞧出来的,她说的许多东西杨紫青并不大理解,但是却也知道这个齐安实在乃是此案关键,然杨紫青也早就收到了消息,这个齐安举报了张博文后就莫名失踪不知去向了。 以前杨紫青是打定主意牺牲博文也就没有下力气搜寻,如今既要为博文开脱,却势必要寻出此人方可。想到此开口道:“胡康命禁宫暗卫速速出京,赶往江南寻了这齐安与朕带回来。” 胡康领命而去,蕙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虽不是十分有把握,但是最起码看到了一线生机。紧绷的神经忽松散下来,竟然觉得有些眩晕,不由身子一晃。杨紫青急忙伸手扶住她道: “你这日可是累很了,女儿家本身子娇贵,那里禁得住。即是已经寻出来证据,接下来你就不要操心了,朕即应了你,自会尽力。你去歇一会子去吧。脸色难看得紧” 蕙畹也觉得太阳穴一蹦一蹦、隐隐作痛,可是却也知道自己滞留宫中几日已是不妥,如今既已无事那里肯再停留,急忙后退几步跪下道: “臣女谢皇上厚爱,然闺中女儿数日不归,已是逆了闺训。何敢在做延迟,请皇上准许臣女出宫” 杨紫青不禁一愣。是啊,自己竟忘了她不是自己妃嫔,可以永远留在宫中,留在他身边。她是臣女臣妻、更是弟媳自己和她却是有缘无分。想到此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恨不相逢未嫁时的难过。扫了蕙畹一眼见她容色暗淡,芙蓉面上尽是疲惫不禁开口道: “你若这样回去也不妥,不若在耳房歇息个时辰。重新梳洗了再家去吧。不然恐你父母瞧见你这样子忧心,来人扶小姐下去休息” 日一没合眼,蕙畹也真有些支撑不住,遂也没反对。想着自己歇一会子就好,但她连着几日操劳,早就耗费了全部精神,加上事情终有转机,心思放松了一些,故一沾枕头就沈沈睡了过去。杨紫青本来巴不得她留在宫中越久越好,故吩咐了宫女点了安息香不去唤她。 因此这一觉蕙畹竟睡到三更时分才清醒过来,一睁眼耳边就飘来若有若无的琴声,仿佛从窗外传进来。蕙畹坐起来见耳房中并无一个太监宫女,只有紫檀灵芝纹案上白玉雕兽面纹香炉里香烟袅袅,蕙畹下了塌摸摸头发有些散乱,故拿起案上一把牛角玉梳简单梳理顺了,把一侧头发绾在脑后,仍用翡翠蜻蜓簪别住,略略理了下身上宫装。 自己衣服早就换了下来,如今身上却是一件宫女绿色宫裙。也为了方便,毕竟若不是宫女,在宫里滞留被人传出去,总是不好,收拾利落了,蕙畹举步迈出了西次间,顺着琴声寻去后院,海棠树下却是杨紫青正在月下抚琴。 今杨紫青很不一样,穿了一件白色团龙锦袍,束发金冠。朦朦月光越过簇簇浅淡海棠花落在他身上氤氲出一圈迷离朦胧光晕,显得犹如梦境一般,琴声从他修长指尖跳出,荡漾在这明明色中清越非常。 却是一曲《凤求凰》。蕙畹顿时心惊,自己情急之下,竟倒疏忽了杨紫青何人,封建社会手握绝对权力的帝王,霸道掠夺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且他非优柔王者,而是一个禀帝王术于胸中的严厉之君。这样的皇上百年难遇,却也很极难对付。《凤求凰》是昔日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而奏的一曲,却哪里适合自己和皇上。 刚想到此,杨紫青蓦地擡头灼灼目光注视着她,眸光深邃晶莹不可见底。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开口随着琴声而歌: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翺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杨紫青声音和紫安很像,磁性而低沈,有一种大提琴,音色厚重质感异常好听。蕙畹面色复杂地望着杨紫青,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竟是谁也没有移开去。一曲毕,杨紫青开口道: “朕之一曲可愉卿耳乎” 蕙畹却没接话缓缓一褔道: “臣女参见皇上” 杨紫青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悦,蕙畹目光扫了一眼案上古琴,琴身通体墨黑,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不禁惊道: “这......这琴可是当日相如之绿绮吗” 杨紫青道: “不想你却识得” 蕙畹却也习琴艺多年,当然也有些爱琴之癖。故上前几步仔细端详,琴内有铭文篆刻:“桐梓合精”。果真是绿绮。蕙畹伸手一拂,一连串清越音色跳出。杨紫青笑道: “相如一曲成就千古佳话,不知朕今一曲可有同妙否” 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心道谁说古人保守了,不过比较委婉罢了。古人是玩暧昧的鼻祖,蕙畹心里快速思量着该如何对付他。杨紫青的性格是你越拒绝,恐他越有兴致,上位者劣根性,对他用硬没用,软却也不成,要从根本上难他一难,令他自己歇了心思为上。 想到此蕙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开口道: “皇上琴艺超群,臣女也曾习学过几日,今日也以一曲相和如何” 杨紫青站起来,立于一侧道: “朕洗耳恭听” 蕙畹微微一笑,坐下试了试音准,脑子里想了想,玉指一拨,一连串琴声流泻而出,杨紫青眼中涌上赞赏。蕙畹明眸若有若无扫了杨紫青一眼。也随着琴声浅吟低唱起来: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余音袅袅,绕梁不绝。杨紫青不禁有些怔楞,望着蕙畹,这是怎样机智的女子,自己用相如凤求凰相询,杨紫青想了半天,虽说和紫安情分深厚,然如此女子却是那里再去寻一个来,遂心里起了一丝奢望,心想不妨试探一二,若是蕙畹对自己有哪怕有一丝情意,自己何妨再赐世家贵女于紫安为妃。以蕙畹智慧和才情和自己并肩而立,也当得,于民却也是有利。当然这也是杨紫青私心。 他不想放下这个女子,在发现自己也如寻常凡夫俗子一样动了心的前提下,这种由心而发的喜爱有一种杨紫青从来没体会过的美妙滋味,蓦然回首仿佛自己过去二十多年,都犹如一眼枯井,了无意趣。 因此以一曲凤求凰,来试探蕙畹,不想蕙畹却用文君一曲白头吟相和,意思是告诉紫青她要的不是为凰,只要一心人足矣。而她一心人显然不是自己,且即使把她留在身边,自己何尝又给的起她一心人,想到此不禁悲喜交加,放手和不舍瞬间涌上胸臆,混乱如麻,一时难以分辨,沈默片刻,才开口道: “你确定紫安就是你的一心人吗” 蕙畹迟疑片刻,摇摇头道: “不确定,但是臣女曾立下誓言择婿唯一要求就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者。若紫安做不到,那麽臣女誓死不嫁,即使嫁了,也情愿和离” “和离” 杨紫青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免惊讶地看着蕙畹,这是怎样的女子,外表柔美温和,内里却坚如玉石,甯为玉碎不为瓦全,杨紫青顿时清醒了过来,看似大度得体才情绝世,蕙畹却真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女子,她不适合朝堂,也更不适合后宫,不知怎地,一向最厌烦妒妇的杨紫青对她惊世骇俗的想法却不厌恶,反而从心中涌出一股怜惜。是怜惜,怜惜她敢为人所不为,敢做人所不敢做之事,但是却不莽撞,一进一退皆显出超凡智慧,这是一个有大智慧的女子,可以谈笑间化戾气为祥和,自己又怎麽忍心去责怪为难与她呢。 想到此,杨紫青不禁微微一叹,开口道: “朕即不是你一心人,也不可能做到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更不舍为难于你,故朕放手” 说着擡头看了一眼空中皎皎明月,继续道: “惟愿今于卿对坐倾谈一夕,可否” 蕙畹不禁灿然一笑点点头道: “臣女自当从命” 说实话蕙畹都没想到能如此容易,其实细想起来,也很符合杨紫青的性格,他历来杀罚果断,即知不可为,当然不会纠缠,况蕙畹很清楚,这里面还有紫安和平安王的情分在,毕竟平安王曾助他与危难之中,紫安又和他亲如同胞,加上自己坚定表达了立场,慧智如杨紫青,自是不会再纠结下去。 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君王,却是古今罕见,令人敬佩之余,不禁也有一丝丝心动,若是没有紫安在前,自己也许会被他打动,也未可知。一旦放开了心中顾忌、藩篱,敞开心胸倾谈,蕙畹再没有丝毫隐藏,无论杨紫青说什麽,都会把自己知道的也许对他有用的倾囊相告。杨紫青如获至宝。 他完全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麽多精致心思。何止诗词歌赋、政治韬略、农桑经济,她无一不通,娓娓道来,令杨紫青受益匪浅,且她眼中闪现熠熠光芒,比天际晨星更璀璨,杨紫青目光扫过她焕发夺目神采的绝丽容顔,暗暗收纳于心,细细藏起来以待他日慢慢回想。 杨紫青知道,穷极自己一生,大概也再也忘不了今夜,忘不了今夜皎皎的明月和这个如星月般夺目女子。 【紫安回京】 博文的运气不错或许应该说张家的运气不错,齐安十天后被禁宫暗卫寻到,带入京中,齐安其实也是个举人出身,落第后,寻门路进了督查府做了主薄,一开始也抱着好好当差念头,但是盐政司向来就是一锅浑水,进来了想独善其身绝无可能,再说他官卑职小,略略挣扎几次,就同流合污了。 虽如此,却也未完全泯灭良知,尤其对新到任盐政督查张博文尤其敬佩,觉他做了自己敢为之事,且敢以自己身家性命,锦绣前程做赌注,立志肃清盐政,虽知道这过是蚍蜉撼树,但心里却暗暗佩服,想他们竟找到自己,设计扳倒张搏,齐安毕竟没有张勇,而且如何置身家老小性命顾,因此无奈举报了张博文。 自己却急速安置了妻儿,偷偷潜在乡下避风头,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即使如此,那些人还是放过他,派人追杀他灭口,若是他机灵,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齐安这才明白,即使自己举报了张博文,自己也难保性命,因为都知道张博文岂是无名之辈,张家虽不是世家大族根深叶茂,但却是近年来天子宠臣,鼎盛之家,且和平安王府结了姻亲,那里是那麽好碰。 说不好,皇上就是要保了张博文,那岂白费功夫,但是如果自己一死,就变成了死无对证,张博文的罪就算真落实了,即使皇上也难翻案,险险躲过了几次,已经筋疲力尽,最后禁宫暗卫找到他时,他竟然有松了口感觉,事到如今,自己也只能全盘托出,至少能保住妻儿平安,打定了主意,遂很配合和暗卫悄悄进了京城。 杨紫安押着张博文于半月后进京,辘辘囚车消磨掉了张博文胸中大志,经此一事,张博文终于知道,畹儿说对,官场自有一套规则在,若你想违逆,势必会遭到群起而攻之,当初自己出升盐政督查之时,畹儿特意给自己捎来一封家书,里面历陈盐政弊端,但最后也警告他不可妄动,根叶未深且孤立无援,独善其身以待时机。 可自己却被皇上器重托付密旨,冲昏了头脑,竟忘了积羽沈舟,群轻折轴,衆口铄金,积毁销骨,是世子及时赶到,恐仅自己性命保,妻儿安全也堪忧,免精神萎靡,心灰意冷,在等待圣命这几日,张博文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想来自己这一次再也进不了京,见不到双亲弟妹了,因他很清楚,皇上明知道他是冤枉,也绝不可能以大燕整个盐政,来救他一个小小张博文,且案件关键人齐安也已不见踪影,想来被灭口了也未可知,没有齐安,皇上就是有心,恐也难度悠悠之口。 但却与三日后,接到了八百里加急谕旨,着世子押送自己进京,张博文禁暗暗稀奇,琢磨了这半个月,也没想明白,皇上为何要冒着风险押自己进京,直接放弃才是他的雷霆之风。杨紫安扫了一眼囚车里张薄雾,一路虽有自己照顾,依然蓬头垢面和往日儒雅判若两人。 心里也不免暗暗掂量,杨紫青性格他非常清楚,不是为了私情而至大事于不顾的人,而且他作风冷峻,取舍间即快又准,这次虽说自己安慰了几次,但是心里却也知道,恐皇上会放弃,以平盐政之乱,谁知竟然不是,看这情形,皇上是要力保了,这完全不符合杨紫青性格,疑惑之余,免不了也心下暗喜,若张博文有什麽不测,他们兄妹向来情深,恐畹儿要承受不住。 远远就见城门处一大堆人,离得远看不清晰,但是杨紫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带着帷帽的蕙畹,那种强烈感觉告诉紫安,那个迎风而立女子,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畹儿。一年不见了吧,杨紫安顿觉思念之情暴涨数倍,在胸臆中翻滚,恍若要立时破胸而出一般。 带着浓浓思念望前方佳人,轻薄白色儒裙,裹住娉婷身姿,晨风拂过,衣袂飘飘,仿佛清减了很多,却平添了些许旧日少见羸弱之态,霎是惹人怜爱,想来这一向为之事忧思过度所致,想到此,紫安不免心疼至极。 蕙畹一家因得了信,想着进不了刑部,因案子为圣上亲审,却不能探视,故在城外等着,想着无论如何先见上一面才是,故一早携家带口在这里候着,蕙畹搀着刘氏,如今有了生机,张云卿才告诉刘氏知道,刘氏听了,真真如晴天霹雳一般,还道说这一个月怎不见家书,原来竟是出了这等大事。 刘氏虽系村妇,但见识却不差,也明白这事虽说有了开脱因由,但说不好长子就性命不保了,刘氏心道,荣华富贵都不过是过眼烟云,转瞬即逝,官场风云变幻,真真险峻万分,掂量着这次若侥幸开脱了出来,不如辞了官,仍会老家平安城去,虽不如为官体面,但图个平安和乐才是真道理。 虽心里已经有了十分准备,但看到木龙囚车里狼狈不已的儿子,刘氏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紫安一挥手,大队人马停了下来,蕙畹扫过紫安,看向后面囚车里,心里禁酸涩无比,这哪里还是那个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后,风光上任大哥,头发散乱,胡子邋遢,最令人难过是仿佛消磨掉了满腔意,眼中光芒黯淡,如一滩死水一般波澜不起。 张蕙畹禁暗暗心惊,恐经此一事,再也无心仕途了,想到此,低低叹口,衆人对紫安行过礼后,刘氏赶紧走几步靠近囚车,伸出微颤手去打理博文有些散乱发丝,博文眼中顿时涌出抑制不住的晶亮,哽咽开口: “请恕孩儿不孝,不能承欢漆下,却还令双亲担忧.....” 张云卿开口打断他道: “你做的很好,只......只......” 后面话竟是说不出口来,蕙畹紧忙上前,低声道: “大哥宽心,齐安已经羁押在京,案子有望翻转” 眼睛一亮,看着蕙畹,忽然明白过来,想来亲人们不知想了什麽法子,才保了自己一命,他比谁都清楚,这简直难如登天,也知道,能在这个节骨眼使上力,想出点子的,非聪敏畹儿莫属,可平安王都没能办到事情,畹儿究竟是如何办到。 想到此,疑惑看向蕙畹,蕙畹明白他心思,伸手握住他手道: “大哥放心,我无妨,家里也无妨” 这才暗暗松了口,其实现在想起来,自己这一大家子,每到关键时刻,主心骨都是小畹儿,知道她是好,还是真真聪敏无敌,每每总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故此心下大定,望着刘氏开口道: “珺瑶已经有了身孕,孩儿这一出事,倒是连累她日夜寐,还请娘亲顾念一二,多多开导于她,毕竟她腹中是我张家骨血” 刘氏本难过不已,一听这个,脸上倒露出了一丝喜色,急忙点点头,蕙畹转过去正对上紫安目光,蕙畹款款上前,深深一褔道: “畹儿这里多谢紫安哥哥了” 大庭广衆之下,紫安自是好太过亲近,伸出一半手,又缩了回去,透过帷帽前低垂薄纱,仔细打量蕙畹,果是清减不少,昔年有些圆润脸颊消减了下去,却显得眉眼更加亮丽,即使隔着薄纱,紫安也不禁心摇意动,却真真出落了。紫安微微凑近她,低声道: “你们用了什麽法子说动了皇上,父王来信说,这一向,皇上连他面都是避而不见” 蕙畹目光微闪,看着紫安心里暗暗掂量,是否要直言相告,可是又有些拿准紫安会不会怪她莽撞,且毕竟自己利用是杨紫青爱美惜才之心,这里面的暧昧官司,如何能让紫安知道,蕙畹素来知道,紫安虽看似温,却在自己身上颇为霸道,不然旧年也不会无故吃宗民的醋,更何况,自己在宫中和杨紫青昼夜相处两天一夜,如果自己全盘相告,却真不晓得,他会如何,即使表面上不多说,估计心里也会存了疙瘩。 可若隐瞒于他,却也不妥,蕙畹心下转了几个过子,突然想到,自己和他婚事想来不久,婚后再寻个机会告诉他,到时他若还恼自己,若软语哄他一哄也就是了,想来事过境迁,也无大事。想到此,蕙畹含糊道: “想来是洪先生说了情” 紫安一愣,觉的还是那里不对劲,但是一想也有几分道理,毕竟洪先生和皇上有师徒之谊,又兼机智的很,也许寻个由头,就说动了皇上也未不可知,想到此,微微一笑,上下扫了她一眼道: “这一向可是忧思过甚了,瞧着清减了不少,还要多多保重身子,才是正经,莫要病了” 蕙畹心中一暖,擡头仔细打量紫安,穿着一件蓝色织金锦云龙纹蟒袍,前身从肩部腾跃过来一只巨蟒,间以祥云纹饰,下端行蟒两团,下摆处饰海水江崖,竟是庄重肃穆高贵的很,更衬得他身材修长,气势不凡,大概因为赶路,面色有些风尘,显得有些晦暗,金冠下一双剑眉微微皱着,灼灼眸光却紧紧看着自己,贪婪传达着他心里思念。 蕙畹禁有些脸红,凑近他,柔声道: “你先去交了差事,晚上我过府给王爷请安,陪他老人家用膳” 杨紫安眼睛一亮,扬起一个令人炫目笑容,低低道: “好。” 博文暂压在刑部大牢,这个倒令张家异常放心,因如今博文的岳父邱联恩已升任了刑部尚书一职,博文是他女婿,自是会多加顾念。 再说杨紫安这边安排好了,自进宫复命,御书房里,杨紫青这一次见到紫安,心里却有了些微妙变化,虽是大方潇洒放了手,但是杨紫青却也万分后悔,那样美丽机智女子啊,杨紫青甚至觉得,蕙畹若是有心,真可以倾国倾城倾江山也不为过,但是她却甘于平凡,喜欢那种无争无斗的恬然生活,自己既真心喜欢她,自是不能由着自己的心勉强于她。 而且杨紫青也很清楚,虽然有些有伤自尊,但蕙畹真对自己无丝毫男女之情,而且他看出来,那丫头对紫安是喜欢的,两人之间有一种少见默契和温馨,仿佛别人永远也插进去,就像,对!就像当年的博蕙。 和蕙畹近身接触几日后,杨紫青竟然觉得她和昔年的博蕙非常相似,若不是男女有别,事实摆在眼前,杨紫青真会以为两人本就是一人。当然他知道这绝无可能,可是面对紫安,却也抑制住从心底涌上嫉妒和羡慕,嫉妒他可以得佳人青睐,羡慕他可以和佳人相守。 有蕙畹那样慧智女子相伴,他可以想象的出,日子该是多麽美好,因此杨紫青有些复杂看着紫安,紫安敏感的觉得皇上这次不太对,看着自己目光,仿佛有审视,还是淡淡嫉妒和羡慕,令紫安一时摸不着头脑,沈默了半响,杨紫青伸手扶起紫安道: “这一程,皇弟辛苦了,回去好生歇息几日吧” 杨紫安躬身退了出去,身子堪堪退到门边,杨紫青声音再次传过来: “紫安,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你真能做到吗” 杨紫安禁一惊,擡头望去,发现杨紫青紧紧注视着自己,目光深邃而犀利,杨紫安心里电光石闪转了几个念头,大概想通了一些事,心里不禁真恼了几分,暗道,自己一向被那丫头哄骗惯了,却一时不妨,又险些被她糊弄过去。 父王尚且不能办到事情,洪先生如何会办到,想来是那丫头动了心思,他自信最了解那丫头,而且他也很清楚,如果畹儿有意,让皇上喜欢上她,太容易,所以当年自己才迫及待抢先求了赐婚,就是怕皇上见到她动心,毕竟臣难与君争。 令紫安欣慰是,那丫头也和自己是一个心思,几次君前奏对,都机智应付了过去,这次紫安也大约能猜到几分,想来畹儿也是无法,为了救博文,孤注一掷,进宫见了皇上,以她才情只要展露五分,皇上必如获至宝,且这丫头近年越发出挑,姿色妍丽,配上她世所少见才情,一向颇慕才情皇上,如何会动心,可是这丫头这次却实实莽撞了。 看情形,她到聪明的紧,自己寻了法子说服了皇上,虽是为了救兄,可置自己与何种境地,竟是又把自己忘到了脑后,怪得城外见她时,多有讨好愧疚之色,原来如此,不过这些待自己回去,再和她算账,目前却要先应付皇上为上,想到此,开口道: “作为男人,哪有不悦顔色,且春兰、秋菊、牡丹、芍药、均各占胜场,若要择一而对,时间久了,恐也会厌烦了去,然,对臣而言,畹儿却不是任何一种,她身上有兰精神,菊清高,牡丹绝丽和芍药风姿,且臣对她,怕皇上笑话,已经爱入骨血,那里还能分开来去,三千弱水虽广,然,若那一瓢是畹儿话,臣甘愿只取一瓢饮,因,若是没了畹儿这一瓢清泉,纵有三千弱水又有何趣” 杨紫青禁有些震撼,是啊!自己徒有三千弱水,只缺了蕙畹这一瓢,却仿佛已经成了自己人生最大遗憾。 第十二章 【久别重逢】 紫安出了宫,心里着实恼了,不是恼蕙畹擅作主张,而是自己回来了,她还试图隐瞒,紫安心里一直认为,他和蕙畹之间是最亲近,且自小在一起情分,有什麽说不得,值得如此藏着掖着,只听皇上口气,紫安就能猜到,皇上对畹儿动了真心,不然以皇上性格,如何会放了畹儿,正因为动了真心,所以不舍为难她罢了。 紫安心里觉得异常别扭,知道皇上也心悦畹儿,自己有一种说不出危机感,遂心情有些郁郁不喜,回王府后,先来见过父王,平安王杨奇因在平安城里暑热难耐,且经常陪着他种花养草说话畹儿进了京,自己一个人在平安城无趣,故也进了京。 要说杨奇对蕙畹真真是发自内心喜欢,在平安城这几年,虽说尚未行大礼,但是蕙畹几乎每天都会过府给自己问安,陪自己谈诗作画之余修剪侍弄花木,蕙畹本就聪慧少见,又兼得了名师指点,于学问上自是一般人不可比,谈论起学问来,头头是道,言之有物,且书法绘画都极是出色,更难得是温婉稳重,大方得体,且对侍弄花草很在行,令杨奇着实过了几年舒心日子。 在他心里,总觉得蕙畹竟如自己女儿一般了,乍一离了,觉得身边空荡荡难过,故也随后进了京,正好赶上张博文出事,于情于理杨奇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但皇上这次却闭宫不见,也没法子,好在最后听闻有了转机,这才放下心来,杨奇也很清楚,这次估计是皇上操之过急了,毕竟盐政积弊日久,那里能一朝一夕就能肃清,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想破局,必是要缓缓图之为上。 但平安王也不会上折子,他很清楚,自己这个皇上侄子性格,干纲独断,自登基之后就最厌旁人指手划脚,即使自己是他亲皇叔,若是掺和进去,恐也会被他疑心,毕竟虽是情分深厚但天下之主还是杨紫青,且他自负骄傲很,即使错了,也容不得旁人点破,杨奇自是不会做如此讨嫌之事,心下却也疑惑,这样皇上,轻易不会改变决定,这次如何突然变了主意,力保张博文了呢,令人异常费解。刚想到此,周公公进来道: “世子爷到了” 说话杨紫安一步迈了进来,请安毕,杨奇仔细打量他,这一次出去办差,却是有些黑了,也瘦了,但这都无妨,杨奇却发现,紫安眉梢眼角间有些郁郁不快之色,不免纳罕道: “怎麽,差事不顺吗” 紫安一愣道: “不是差事事情,畹儿说,晚上过府来陪您进晚膳” 杨奇听了,面色一喜,急忙道: “我这一程子见她倒少了,想来家里事情忙乱,今儿可是得了空,老周你吩咐下去,让厨房做几个丫头爱吃菜,正赶上紫安也回来了,咱们今儿也热闹热闹” 周公公笑着答应了下去,杨奇扫了紫安一眼道: “如今尚早,你回房去沐浴更衣,略歇一会子去吧,瞧着脸色不好” 紫安遂告退出来。夏天日常,蕙畹来时候,夕阳还没完全落下,却是金黄一片,还有些余热未散,一踏进院里,就瞧见杨奇又在廊下侍弄花草,蕙畹上前行礼毕,搀住杨奇道: “这太阳还未全散尽,外面热很,您却站在外头作甚,您只指挥着,让下人们干也就是了,回头着了暑气,恐不妥当” 杨奇笑着看了看她道: “偏你这丫头是个十分小心,我不过站这一会子罢了,那就能怎样了呢,放心,无事,我好很,还等着抱我孙子,且着重保养着呢” 蕙畹脸一红,杨奇侧头看了她一眼,低声笑了起来,紧接着抄手游廊处,紫安快步走了过来,杨奇看了看他才笑道: “我说今儿你这丫头怎麽想起过来了,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来看我老头子,竟是来看未来夫婿来了” 蕙畹目光扫了紫安一眼,低声道: “王爷又打趣,若是您嫌弃畹儿,我这就回去好了” 平安王哈哈笑道: “行了,你们两人官司我也管不了,不过今儿难得咱们一家团圆了,好好吃顿团圆饭吧,你们两个这一回来,咱们这王府才有了些人气,不然就我一个老头子,可是有什麽意思” 蕙畹急忙道: “近日有些糟乱,以后畹儿会每日来给您问安” 杨奇却笑道: “过不了多久,咱们就不用这样折腾了” 蕙畹一愣,狐疑看着他,杨奇哧一声笑道: %feifan%“等你们行了佳礼,你还能回娘家去不成,自是要在咱们家” 蕙畹脸一红,杨紫安看了蕙畹一眼,心道这佳礼自己还需尽快上折催请,势必要把这丫头圈在自己身边,不然那里能放了心去,这个鬼丫头,想着,不禁瞪了蕙畹一眼,蕙畹疑惑看着他,心道这家伙早晨还好好,怎不过这会子功夫,倒是变了个脸,真真越大越成了孩子了。 晚膳摆在正房花厅,四周放了几个松石地粉彩描金花卉大瓷盆,上面堆了雕琢精致块冰,使得一进花厅,就感觉分外清凉,杨奇坐在上首金漆龙纹交椅上,蕙畹和紫安坐在下首紫檀方杌上,一时,下人们挨个进来摆饭,杨奇却兴致颇高道: “老周,去把咱们从平安城带来极品玉带春拿来,此等团圆时刻,岂能无酒” 蕙畹急忙道: “您身体,少饮酒才好” 和杨奇接触久了,蕙畹觉得,他病十有**就是现代先天性心脏病,大约也不是很严重,不然恐也活不到如今,若是注重保养,时刻小心,也无大碍,所以近些年着意帮着他调理,仔细吩咐过周公公,尽量少饮酒,少食多餐,每餐不可太饱,饭后慢步走上一圈,却不可过量,虽说是一些现代人尽皆知东西,但是在这里却无人知晓。 周公公一开始还奇怪,未来女主子怎吩咐自己这些有没,可是他也晓得,未来世子妃虽小,却颇有见识,故也就按照蕙畹说劝着王爷照做了,不想一年后,果然很见成效,王爷身子竟是比那些年强健了不少,遂更是让王爷坚持了下来,如今已经和常人无异,因着这个,蕙畹虽还没过门,周公公已经先信服了。平日里竟是把蕙畹吩咐,比王爷还认真听从,每每杨奇总是咕哝着,自己越来越没有威望了,但是周公公知道,他心里可舒坦着呢,不然哪能一听未来世子妃过府,就急忙命厨房准备她爱吃菜品。 因此,他这一吩咐,周公公却是迟疑瞧着蕙畹。杨奇却有些可怜巴巴看着蕙畹道: “咱们今儿高兴,放心,我就喝一点,保证不多喝” 蕙畹拿他真没辙,时间长了,蕙畹发现,平安王和紫安真真是亲父子,平常看着庄重高贵,可是私下里却都有几分孩子气赖皮,蕙畹对周公公道: “去拿一小壶来好了” 周公公笑着吩咐下去,杨紫安望着两人不禁莞尔,看起来,自己不在这段日子里,畹儿已经把父王都管服帖了,遂一扫刚才心中郁闷,心情顿时好了不少,酒呈上来,蕙畹给杨奇和紫安都斟满了一杯,杨奇扫了她一眼道: “你也喝一杯吧,这团圆酒,可是不能免,再说,将来你们两个成婚后,有些应酬,饮酒自是少不了,左右这酒清香绵长,无妨” 蕙畹于是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杨奇不禁笑了,端起酒杯道: “来!来,咱们王府虽是一直人丁不旺,但如今却也比旧日强些了,父王如今也没别想头,就盼着你们尽早成婚,好给父王添几个健康孙子孙女,父王就于愿足矣了” 蕙畹不禁脸色大红,紫安却似笑非笑瞄过蕙畹,开口道: “父王放心,孩儿自当努力” 蕙畹面上红晕直红到耳后去了,悄悄瞪了紫安一眼,心道这一年不见,怎越发不要脸面了,不过还是把杯中酒喝了,虽说清香绵长,但是蕙畹还是觉得有些微辣,入喉不禁呛了一下,咳嗽了起来,秋桂急忙倒了茶来,却被紫安接了过去,送到蕙畹嘴边,蕙畹喝了几口才略好些,杨奇不禁笑道: “畹儿可是真真没用很,不过一杯酒罢了,那值得这样,想来是你平日里不沾酒缘故,来!秋桂,给你家小姐再倒上一杯,习惯了就好了” 秋桂无法只得又给蕙畹倒了一杯,这一餐蕙畹竟是喝了三小杯酒,虽不至于醉了去,但是却满面通红,有些微醺,饭毕,杨奇站起来道: “你们小两口也不用在我面前立规矩了,我自去外面散散去,你们说你们话去吧” 说着转身出了花厅,花厅中顿时只剩下紫安和蕙畹,紫安瞥眼打量蕙畹,想来吃了酒缘故,白皙脸上,染上一层明艳粉色,映一双晶亮眸子越发潋滟,几许醉意萦绕其中,平添了几分妩媚风情,夏季炎热,穿很轻薄,一身鹅黄色轻纱裙,裹住娉婷身姿,不过一年时间,已经凹凸有致了,粉色宫縧束住不盈一握纤腰,垂下流苏摇动间,显得腰身越发轻软。 头发挽起一半,用一只粉色芙蓉簪别住,鬓边垂下几缕发丝,仿佛携带了几许别样慵懒风情,耳畔缀着明晃晃南珠,白皙优美颈项下面,攒花镶边掩住前胸,却是轻薄蝉翼纱,微微透出里面葱绿色抹胸上面一支富贵牡丹,端俊俏紧。 看到这里,紫安不禁感觉浑身发热,竟是有些把持不住,急忙错开头去,略略沈静一刻,不禁暗暗好笑,如今自己竟然只瞧着这丫头,都心旗摇动,不知到了洞房花烛,软玉温香一刻,又当如何。想到此,不禁觉得心中萦上几许缠绵。竟是把恼她心思去了几成,微微一叹,伸手牵过她手道: “走吧,上我屋子里坐会儿去,我有话要审你” 蕙畹瞟了他一眼笑道: “如今紫安哥哥真是出息了,想是平日里审问官员惯了,如今回了家来,还放不下,竟是要审问起我来了” 紫安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她额头道:“你不要在这里卖乖,你先仔细在心里掂量掂量,可是要有什麽话要和我说,若是等我问你,你可想着,我必是要重重罚你” 蕙畹不禁一愣,心道难不成他晓得了什麽,不过转念一想不大可能,自己这一停事做隐秘,就是洪先生也只知道些皮毛,若不是杨紫青自己说,他如何能知道,以她对杨紫青了解,他是个极爱面子人,且有君王最基本骄傲,想来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紫安,想到此,不禁心下大定。笑道: “你莫要吓我,我何曾有什麽事情来着,不过每日里在家里看书做活计罢了” 杨紫安瞥了她一眼,她那点小心思,如今可再也瞒不过自己去,不过见她如此了,还不吐口,不禁又着恼了几分,哼了一声道: “你也不要这样说嘴,待一会儿,我问了你,你就想着怎麽受罚就是了” 蕙畹不禁翻翻白眼,不理会他。进了紫雪斋东次间,虽是也放了几个冰盆,但大约蕙畹喝了酒缘故,依然感觉有些燥热不定,遂这里有冰降温,仍有些微微汗意,遂吩咐道: “秋桂,你去厨房里给我弄一碗,咱们在家时做那个冰品来,多做些,给王爷也送去一碗,消暑解渴最是好” 秋桂应了,转身去了,蕙畹却觉得走了这一会儿子,反而酒劲涌上了来,有些浑身发软,反正自己和紫安也是熟惯,故靠着团副如意引枕,歪靠在沿炕上,闭上眼睛,想着先歇一会子再说,杨紫安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恐是不胜酒力,且见她额头隐隐有些汗意,遂命下人端了温水来,亲自拧了温热帕子上前给她轻轻擦拭。 感觉舒服温热,蕙畹不禁睁开眼睛,入目是紫安灼灼眸光,和平常温温不同,此时紫安眼中仿佛蕴含着烈烈火光,令蕙畹不禁一惊,伸手接过帕子道: “我自己......” 来字没出口,就被紫安灼热双唇堵住,蕙畹顿时感觉脑袋嗡一下,浑身更是酸软无力,竟由得他含着自己唇研磨深入。 【温香软玉】 这,紫安揽住怀里热身子,唇紧紧贴在她唇上,有淡淡酒度过来,令人醺然欲醉,辗转研磨了一会儿,竟觉得不足起来,试着伸出舌头去撬开她牙关,蕙畹本就浑身发,那里有力气抵抗,况且,有些醉意上涌,遂顺从毫无抵抗张开了红唇,紫安毫不迟疑探了进去,四处游弋,仿佛一个帝王巡视着自己领地,忽掳住了她丁小舌,紧紧纠缠,婆娑起舞,唇齿交融,相濡以沫。 蕙畹顿时感觉顷刻间仿佛升入云端一般,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紫安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手不由摸到她轻腰间,轻轻一拉,束腰宫縧散开来,蕙畹薄纱儒裙幽滑落下去,露出一截凝脂白皙臂和雪脯,紫安呼吸越发粗重,舌也离开蕙畹唇,沿着脖颈曲线向下细吻。 蕙畹觉得身上仿佛瞬间燃起了一把烈火,滚烫如烧,只有紫安唇和微凉手,能稍稍降,紫安唇轻轻落在她绣着金色富贵牡丹葱绿色胸围顶端,蕙畹不禁一震,清醒了一二分,却苦于被他身子压住,动弹不得,不禁嘤咛一声,开口道: “嗯....紫安哥哥......紫安......哥哥...... ” 声音糯轻,却带着浓浓求饶味道,紫安瞬间清醒过来,擡起头来,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怀里佳人,已经体横陈,衣衫散乱,胸前一截子雪脯曝露开来,灯光下散出幽幽暗,面色晕红,双眸含春,虽有几丝狼狈,却明艳非常,望着自己目光中,有少见求饶和无所适从,还有淡淡迷离春意。 紫安不禁暗暗一惊,自己险些冲动之下,铸成大错,急忙伸手给蕙畹掩上衣襟,低声道: “对不起,畹儿,我莽撞了” 蕙畹本来就个现代人,觉得未婚夫妻之间,适当肌肤亲近也无不可,可却很快发现自己想太理所当然了,她对紫安根本毫无抵抗能力,如果不紫安自己停下来,蕙畹真不敢想后果如何,想到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紫安心里愧疚难言,也许畹儿醉态太迷人,也许听了皇上话,心里有些不安定,竟差点就在这里要了她,畹儿自己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宝贝,自己万万不该轻薄于她,想到此,深吸两口气,压住心里旖旎,蕙畹也已经整理好衣服做了起来,杨紫安看了她一眼,刚一番耳鬓厮磨,把她头上发髻弄得松散开了,如瀑一般青丝散落在脑后,更有不同寻常风情。 杨紫安寻出一个牛角梳,亲自给她梳理秀发,如丝般顺滑青丝,划过手心,有一种说不出感觉,小时候紫安给蕙畹打理过头发,故也不算生疏,只把两边头发挽成一个髻,却弃了原来芙蓉簪不用,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垂珠流苏碧玺花簪别在她头上,端详了片刻,见映着明亮珍珠流苏,显得小脸越加晶莹剔透,满意放开了她。 蕙畹伸手摸了摸道: “这那里来” 紫安笑道: “虽不值什麽,却我亲自挑,你莫要嫌弃了” 蕙畹不禁瞥了他一眼,紫安低头凑近她耳边长长一叹道: “真想明天就佳礼好” 蕙畹脸腾一下红了,心道男人果然都用下半身思考动物,平常稳重文紫安也一样,想到此,不禁瞪了他一眼道: “我倒觉得再等一两年好” 紫安急道: “这可不成,你小,可为夫,你瞧瞧,都已经老了” 蕙畹扑哧一声笑道: “这一年不见,你越发爱胡说,不过二十多岁年纪,那里能提到一个老字” 紫安凑近她低声道: “你不急,可畹儿也要可怜可怜为夫难处,你看博文和我一般年纪,孩子都多大了,再拖下去,恐你过门时,我可就真老了,让人家说咱们老夫少妻多难听” 蕙畹瞥了他一眼,却笑盈盈没说话,紫安越发添脸凑近她低声道: “若再拖下去,为夫那天把持不住,可不就糟了” 蕙畹脸一红,一把推开他道: “咱们做着好好说话,让下人瞧见了笑话” 紫安嘿嘿一笑道: “那里有人,早被我遣出去了” 正说着,秋桂身影进了院子,蕙畹急忙一用力推开他道: “这可该着做好了吧” 紫安微微一笑,退了一步,坐在沿炕另一侧,秋桂一进屋就感觉不大对,仔细打量了小姐几眼,见脸色有些不寻常红润,一双水眸含着淡淡春意,头发已经不刚样子,显然重新打理过了,头上簪子也换了一个更别致,嘴唇有些浅浅不明显红肿,略一想就明白了,不禁脸一下也红了,把做梅子冰放在炕桌上,转身仍退了出去。 紫安不禁笑道: “你这丫头倒越发知情识趣了” 蕙畹白了他一眼,紫安却对桌上东西起了兴趣,一个通体碧绿翡翠碗,里面盛着满满一碗浅红色碎冰,晶莹剔透,红绿相映,甚鲜艳,碗里插着一个银汤匙,紫安端起凑到鼻端嗅了嗅,有一种梅子清,遂道: “这什麽,倒精巧好看紧” 蕙畹接过来,舀了一勺喂到他唇边道: “你尝尝,这我在家时玩着做梅子冰,消暑最好” 紫安张嘴吃了一口,嗯!入口清凉酸甜,却不错,蕙畹却再也没让他,自己竟自吃了起来,眼看着一碗碎冰吃了一大半,紫安急忙伸手拦住她道: “不可贪凉太过,女儿家本身子娇弱,你也读过医经,当知道不可多食寒凉之物,这东西虽凉爽可口,但吃多了,仔细肚子疼,本要为了消暑,回头弄得病了,可不就弄巧成拙了” 说着伸手把梅子冰拿过来开口道: “秋桂” 秋桂应声走了进来,看这情景,遂把梅子冰端了下去,另让小丫头舀了水来给蕙畹净手,蕙畹无奈摇摇头,心道紫安不回来说真,心里有些想念,可一回来了,又觉得他管得太宽了,性子忒婆妈了一点,不过也知道,他既然开口拦了,就必要依从,遂只得就着水洗了手脸,紫安微微一笑道: “刚吃了冰,却上一盏茶来就好,免得寒热一遇伤了脾胃” 秋桂扫了蕙畹一眼,微微抿嘴一笑下去吩咐了,一时重新上了茶来,紫安端起浅浅喝了一口,轻描淡写道: “咱们来说些正经事,可想好了” 蕙畹一愣,疑惑擡头看他,不知这从何说起话,紫安牵起嘴角重复道: “我刚让你想,要和我说话,你可想好了” 蕙畹不禁笑道: “那里有什麽好想,我以为你说着玩笑呢” 紫安哼了一声,瞥了她一眼道: “让我给你提个醒,博文事情怎麽回事” 蕙畹目光一闪,顿时心里有些嘀咕,难道他竟知道自己做事了,可这怎麽可能,杨紫青怎可能会告诉他,那不明明白白就把君王面子舍了吗,想到此,含糊道: “大哥何事,案子不有了转机吗,想来大哥性命无忧了,别听天由命……” 她话还没说完,杨紫安手里青花粉彩茶碗咣一声,重重放在炕桌上,蕙畹不免唬了一跳,杨紫安目光直直盯着蕙畹道: “畹儿,你还要糊弄我到几时” 蕙畹一愣,偷偷瞧他,见此时杨紫安眉头微皱,刚还春意荡漾脸上,如今却迸发出不小怒意,蕙畹不禁有些心虚,自己做那件事,若说对别人也没什麽,但惟独对紫安却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自己他未过门妻子,加上这古代,对女子名节要求极苛刻,若旁人没准就以一个婚前失节罪名退了婚去也未可知,当然以她和紫安情分,自到不了如此地步,但蕙畹知道,他既知道了,恐心里闷闷不郁。想到此,放下手里茶盏,微微一叹道: “我知道这事我做有些失了分寸,但当时情势危急,若我不想法子见皇上,你觉得我大哥今天还能这样进京来吗,估计早就没了性命也未可知,我知道你心里别扭,但紫安,你要知道,我不想今后日子里,身边只有你在,还想我家人父母,还有你,甚至你父王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在我身边,为了这个,我不惜一切代价,势必要赌上一次,赌赢了我们大家都好,如果赌输了,最坏也不过那个样子罢了,不破釜沈舟又能有何应对之策” 紫安突地伸手握住她道: “你敢赌,赌起,可畹儿,你可知道,我输不起啊,富贵爵位我都可以输掉,但惟有你,只有你,我今生最输不起珍宝,你想过,如果皇上不放手,咱们该何等境况吗,我到此时都不敢去深想,我非小肚鸡肠之人,而这件事你做真真险很,名节名声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我绝难承受失去你可能,你可知道我至今还在后怕” 蕙畹不禁动容,反手握住他手低声道: “紫安哥哥,我知道错了,下次若再有这样事,我势必会先知会你知道” 紫安微微一叹道: “你不要拿这些好听话哄我,我也知道你从小就个有主意,我也管不住你,只望咱们能快快成亲,以后有我时刻在身边看管着你好” 蕙畹不禁一嘟嘴道: “我又不犯人,你也不牢头,那里用找看管着” 紫安伸手敲敲她额头道: “就真真刑部大牢,我瞧着要关住你这个鬼灵精,也难上万分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吧,可认罚” 蕙畹不禁有些惴惴看着他耍赖道: “你先说罚什麽” 紫安叱一声笑道: “少跟我在这里赖皮,既然错了,就要认罚” 蕙畹眨眨眼谄媚道: “那紫安哥哥你要罚轻些啊” 紫安啼笑皆非瞪了她一眼,目光一闪,笑道: “你先闭上眼,我再告诉你罚你什麽” 蕙畹不禁道: “闭上眼作甚,你就直接说好了” 紫安瞟了她一眼,蕙畹毕竟理亏在先,遂轻轻闭上了眼睛,紫安悄悄俯近她,发现她虽然眼闭上了,长而卷翘眼睫却如蝴蝶翅膀一样微微抖动着,不免微微一笑,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罚你以后每天都要亲我一次,这次就吃亏些,先来好了” 蕙畹刚听清楚他话,就被他唇瞬间夺去了呼吸,一回生两回熟,这紫安吻更加熟练而深入,唇舌交缠竟不知吻了多久,餍足放开蕙畹,蕙畹大口大口吸气,险些就窒息而亡了,不免有些恼他,紫安极力按压下身体内不停上涌欲念,瞧了蕙畹一眼,见小丫头仿佛真恼了,不免低头哄了她几句,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你可和其他女子也这样过” 紫安一愣不禁笑道: “我道你恼什麽,原来吃醋了,你这可冤枉我了,这些年我身边何曾有过什麽女子来着,再说纵有,你道我那等轻浮浪荡之徒吗” 蕙畹想了想也,不过这家伙吻技可不赖,两次都把自己亲浑身发如置云端,想到此,开口道: “那你这个和谁学,不然怎麽这样熟练” 紫安不禁啼笑皆非道: “你不知道宗室有专门教这些书吗,男子举凡过了十四,就准许有通房之人了,我如今都多大了,虽未成亲,但也晓得一二,哪里用特意去学” 蕙畹不禁傻眼,想了想,也啦!刚第一次时候他还有些生涩,不过第二次就仿佛熟练精到了,可见男人在这些上面有举一反三天赋,想到刚相濡以沫缠绵,蕙畹不禁再次红了脸,站起来道: “这可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累了这些日子,早些歇着吧” 说着逃也似竟要离去,紫安刚开了些荤腥,哪里舍得就如此放了她去,一把拉住她手道: “作甚这般着急,咱们再说会子话吧” 蕙畹回头看他,见他笑眯眯不怀好意,遂打量出了几分他心思,脸一红抽开手去道: “有话明儿再说吧,今儿我可累了,要回去歇着了” 紫安无法,只得亲自送了她回府。经此一事,两人不仅没添嫌隙,反倒更好蜜里调油,杨紫安尝了甜头,每天必要缠着她亲热一会子方罢,却刻意隐忍,倒也没出了大格。齐安拿出了另一本自己私留下账本,洗去了博文贪污罪名,并在皇上授意下,反而告了盐政督抚一个栽赃陷害之罪,杨紫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缉拿了盐政督抚,另派了稳重张兆屿前去接任,虽大大升了官,却也个烫手山芋。 故为了安抚张兆屿,杨紫青把其女张雪慧提了一级,封为慧嫔,博文虽昭雪,却已经心灰意冷,不顾皇上挽留,执意挂冠求去,杨紫青却不准,折中许他回平安城去暂且做几年平安府府台再说,张博文遂叩拜了皇上,择日回乡上任不提。 却说张雪慧,当年阅选进宫之后,经了几多苦难,知道自己把皇宫想太简单了,这里就个人吃人地方,吃了多次暗亏,也没有娘亲护着,张雪慧渐渐长大了,再不往日刁蛮大小姐,她很清楚,要想这这里出人头地,必须要学会隐忍,因此她变得聪明了,唯一不变她把自己经受一切苦难都归结在了蕙畹身上,虽过了这些年,对蕙畹恨意却不减反增,私下里念念不忘寻机会报复回去,但一切前提自己必须有得宠。 这次父亲点了要职,自己也跟着得了体面,升了位份,加上自己在娘亲那里学来手段,屈意承欢,倒也得了几分造化,近日竟连着侍寝了两夜,不过唯一遗憾就皇上每次总事毕后,就让宫人送她回去,并不与她说话,张雪慧万分遗憾,这夜却意外没送她走,张雪慧不免暗喜在心。想着皇上大概只有几分喜爱自己了,暗暗掂量着如何能合了皇上意好。 第十三章 【雪慧进谗】 这几日杨紫青有些心绪烦乱,并不是因为事,而是紫安又上了请婚折子,期望尽快完婚,杨紫青扪心自问,若世子妃不是蕙畹,估计他立时就会毫不犹豫准了,明日成婚也可,但却偏偏是蕙畹,说实话,自己真一语成箴,那两日一夜光景,竟是至今都历历在目,难以丢开,后宫佳丽三千,但解语者却无一人,虽理智放手了,可是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嫁人,也甚是不爽,不爽之余,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暂且拖延一二 他还记得那夜蕙畹明亮,似有珠光流转双眸,盈盈浅笑间那麽令他难忘,在后宫里刻意寻找多日,竟没有一双相似明眸,令杨紫青不禁失望已极,张雪慧,算是他有印象低等妃嫔之一,当初在敏妃那里宠幸了她,主要是看上了她妖娆风姿,而且说实话,出身高低不论,床榻上却颇有几分手段,更兼容貌绝丽,更添了几分**好处,所以招寝了几次,但是对此女兴趣也只限于**满足而已。 说起来,自己何尝对哪个嫔妃上心过,至今也不过只对蕙畹动了真心罢了,然而偏偏蕙畹是自己这一生也无法拥有女子,且整个大燕从上到下,也只有一个张蕙畹了,令杨紫青遗憾惋惜,明知道不可得,却仍在心里暗暗思慕着,杨紫青觉得自己仿佛有些走火入魔了,对和张惠畹有关一切事情,都有十分兴趣。 想知道她是如何长大,想知道她为何如此聪慧,她一切一切,都迫切想知道,想了解,于是今夜他留下了张雪慧,张雪慧是张兆屿女儿,而两个张家有通家之好,是世人皆知事情,虽然不清楚两家有何种渊源,但想来必是常来常往,按常理,张雪慧,待字闺中时候,应该是蕙畹接触过,因这个原因,杨紫青今夜留下了慧嫔。 宫女太监已经把刚才弄乱床榻重,新收拾齐整,张雪慧在宫女服侍下香汤沐浴过后,仍被送回了甘露殿,这是对皇上留寝妃嫔一份恩赐,可以在宠幸后,沐浴香汤,这在宫里是无上尊荣,也算是得宠一个信号,故此着意装扮过后张雪慧,含着惊喜和激动款款而来。 皇上并没有在内殿,胡康躬身道: “请慧嫔娘娘在这里稍待一刻” 张雪慧早就学十分聪明了,且这次爹爹升官,自己得了恩典,见了娘亲一面,虽匆匆没得叙话,娘亲却偷偷塞给她了不少银子,便于她上下打点,胡康何人,她很清楚,虽只是个阉人,但却是宫中皇后都不敢得罪人物,皇上身边体面奴才,且掌管着内宫,说实话,在这大燕后宫中,除了皇上太后,就是他了,权利之大,令后宫嫔妃们纷纷讨好。 张雪慧品级不高,平常和胡总管说句话时候都少,得了今儿机会,急忙拿出一张预备好银票悄悄塞给他道: “这个是我一点儿心意,留着给胡总管吃酒吧,还望胡总管以后多多照顾” 胡康是内宫老油条了,也没推辞,笑着接了收在了怀中,张雪慧见他收了,不禁面露喜色,低声道: “不知皇上……” 胡康道: “皇上正在沐浴,想来还要些时候,请慧贵人安心等待,老奴退下” 说完躬身退出了甘露殿。虽招寝过几次,但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张雪慧对甘露殿印象甚至只有那张龙塌,和四周明黄纱帐,今夜还是第一次看清这甘露殿,遂举目好奇打量过去,甘露殿是皇上招寝嫔妃寝殿,装饰自是美轮美奂,舒服之极,脚下铺着柔软地毯,使得脚步落上悄无声息,明黄色纱帐笼着宽大南漆罗汉床,刚才自己还躺在上面婉转承欢。 寝殿内设有供皇上歇坐宝座,宝座面西,上铺着红白毡,花毡,藤席,明黄缎绣花卉迎手靠背坐褥,后面列着紫檀嵌象牙话映琉璃炕屏一架,共计十二扇,紫檀青白玉如意置于炕侧小几,另还有容镜、顺刀、炭盆之物,均是难得一见稀罕精巧物件,地上掐丝珐琅炉内冉冉袅袅飘出淡淡龙诞香,氤氲在整个殿内,凭添了一份情致缠绵暧昧。 想到刚才**交欢,虽然她感觉到皇上依旧冷漠疏离,但是张雪慧还是暗暗窃喜,毕竟后宫都知道,皇上历来如此,冷清很,能爬上龙床,就已经非常不易,况且自己还得以接连招寝,想到此,不禁心里涌上希望,也许再过不久,自己就能和敏妃那个贱人同起同坐了,甚至可以踹开她,跃居其上,再也不用看她脸色。 垂地幔帐开合,杨紫青走了进来,张雪慧急忙款款一褔娇软道: “嫔妾参见皇上” 杨紫青靠做在宝座上,小太监急忙呈上香茶,杨紫青浅浅抿了一口才道: “起吧,胡康赐座” 胡总管搬了一个锦凳放在下首,张雪慧不禁暗暗失望,她本来以为自己有机会和皇上坐在一起呢,杨紫青侧目打量她,虽说两人已经数度翻云覆雨,但是却真没认真注意过这个慧嫔,对她印象,只停留在姿色不差,身子**上,若不是这次啓用了张兆屿,杨紫青还真不知道,在床上放浪形骸,伺候自己分外舒服慧贵人,竟然是出自张家一族。 张家前有德高望重三朝元老,后有身为朝廷能臣两兄弟,几代经营,算是锺鸣鼎食书宦之族,却不想这样家族出来女儿,竟有如此手段,令杨紫青讶异过很久,但毕竟是男人,即使看不上如此艳俗女子,但她身子却真真**蚀骨,令杨紫青不免多次眷顾,是个放松身心好消遣。 这是头一次认真正视她,甘露殿顶棚明亮宫灯,照在她身上,显得她身段曼妙,风情妖娆,着意装扮过,粉色薄纱裹住丰满身子,灯光下,薄纱轻透,可清晰瞧见里面白皙凝脂玉臂和下面修长匀称双腿,前胸处微微敞开了些许,露出里面大红色绣彩蝶肚兜,围住呼之欲出高耸雪脯。 杨紫青还记得那种柔软触感,头发侧梳成一个坠马髻,上面别了一支宫制大红牡丹,五官明丽,可惜眼睛却不够清澈,不用细看,只略略一扫,杨紫青就知道她心里转什麽浅薄心思,不免涌上几分失望厌恶,但一想到,她大概是唯一一个和蕙畹有过交集后宫嫔妃,遂忍了忍,开口道: “你旧年在家时,可见过张侍郎家小姐,就是张博文妹妹” 张雪慧一愣,再也没想到如此迤逦时刻,皇上竟提起那个臭丫头,大概张雪慧和蕙畹是前世冤家,不知怎,只听到蕙畹名字,张雪慧就有几分怨恨,心里掂量着皇上怎麽会提起她,略一想来明白过了,那丫头如今大了,到了该成婚时候,皇上一向和平安王世子有兄弟情分,想来是替平安王世子打听,不禁心里起了几分怨毒。 凭什麽那臭丫头一路顺风顺水,前些日子闻得她哥哥张博文下了大牢,自己还窃喜了一阵,可不知怎麽转眼又无事了,张雪慧心里这个遗憾就别提了,她恨不得张蕙畹还有她那两个哥哥,还有她爹娘,他们一家子,都下了大牢才好呢,才能彻底解了自己心头之气,可偏偏他一家越来越腾达,令张雪慧也越来越嫉恨。 现在听皇上动问,心道这可是个好机会,自己说几句话,兴许这张家就有麻烦了,即使张家无碍,也最好能把那丫头好亲事给搅黄了,想到此,开口道: “皇上问是张蕙畹” 杨紫青微微露出一丝浅笑道: “是啊!就是她” 张雪慧小人得志,激动竟也没注意到皇上表情开口道: “见过几次,恕嫔妾直言,那张惠畹是个刁蛮任性大小姐,不知进退,粗俗无礼女子” 杨紫青目光幽转冷,盯着她,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是吗” 胡康不禁暗暗替这位不识时务慧嫔捏了把汗,心道,也不知道这个慧嫔到底和张蕙畹有什麽深仇大恨,竟说出如此恶毒不实谣言,若不是皇上和自己都知之甚详,恐这一下,张蕙畹就命运就逆转了也未可知,皇上心思,胡康自是清楚很,他对那张蕙畹本就倾慕非常,动了真心,且是得不到,男人劣根性,越是得不到越是放不下,因此皇上更是惦记了十分去,且这些年,唯一一个上了心女子,那里容得别人如此诋毁,这张雪慧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看在刚才那张银票面子上,胡康轻轻咳嗽一声以示提醒,谁知张雪慧太急切,竟瞧也没瞧胡康继续道: “不敢欺瞒皇上,嫔妾兄长和堂兄和她经常在一起厮混,是个不不大安分女子,嫁入宗室恐玷辱皇家,还望皇上三思” 杨紫青低低哼了一声道: “想不到慧嫔竟如此了解,到令朕有些惊讶呢,你不知道,朕旧年曾召见过那张蕙畹吗,还曾赞过她有咏絮之才。” 张雪慧不禁一惊,是啦!急切中竟忘了这停事,遂急忙开口道: “想来皇上也不过略略见过一面,不知其真正性情,被那狡猾丫头欺瞒了,也未可知,对啊!这就是欺君之罪,请皇上明鉴” “欺君之罪” 杨紫青听到这里,不免有些啼笑皆非,真不知道蕙畹那麽聪敏大方女子,如何能让慧嫔如此怨恨于她,听话音,竟是恨不得把她凌迟处死了才好,胡康再也忍不住开口道: “娘娘想来受了别人谣言蛊惑,未来世子妃老奴造化,曾有过数面之缘,却是个极敏慧庄重,温婉得体闺秀” 说着冲张雪慧递了一个眼色过去,张雪慧顿时清醒过来,自己操之过急了,想那张蕙畹即赐婚宗室,必是曾经进宫给太后请过过安,自己说了这些话,却不能轻易取信皇上反会遭疑,想到此,急忙道: “嫔妾冒失,在家时,虽粗略见过几面,但并无多接触,只不过听其他闺秀们私下谈论过,竟就当了真,请皇上恕罪” “哦” 杨紫青扫了她一眼道: “原来如此,朕还以为你和她有什麽大不了恩怨呢,这样道听途说,就敢在君前奏对,你实实大胆” 张雪慧不禁一惊,扑通跪在地上,杨紫青站起来,走到她身前,目光如冷电般扫视了她几圈,如此俗艳女子,也配诋毁蕙畹,真真可笑,挑了挑眉,脸上扬起一丝嘲讽冷意道: “传朕谕旨,慧嫔失了女子贞静淑德,善惩口舌之利,敬事房销名薄一年,以示薄惩,下去吧” 张雪慧顿时面如死灰,她很清楚销了名薄,就是再也没有侍寝机会了,后宫佳丽千万,那里用一年,估计一个月皇上就会忘了自己,这不就是说,自己不仅没上位反而失宠了吗,不,不,她不想就这样陨落在后宫,她甚至可以想象自己凄惨下场,就像那些白发宫妃一般,成了皇宫里无人在意摆设,想到此,急忙跪行两步,一把抱住杨紫青大腿,梨花带雨道: “皇上,皇上,嫔妾知错了,皇上开恩啊,” 杨紫青弯下腰,伸手捏住她下颚,一用力擡起了她脸,让她面对自己,虽说以前一直知道他冷漠,但是张雪慧也真没见过他现在样子,冷酷薄情之外,眼光恍如万把冰刃直直刺向自己,令张雪慧不禁瑟瑟发抖,杨紫青厌恶扫过她面容开口道: “知道为什麽朕会惩戒于你吗” 张雪慧愣愣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杨紫青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朕来给你解惑,就凭你,也配指责诋毁蕙畹,你给她当粗使丫头,都远远不够格呢” 说完一把放开她,身子一转毫不留恋快步出了甘露殿,张雪慧顷刻间失去了全身力气,瘫软在地毯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怎麽可能,这怎麽可能,刚才她看很清楚,皇上何止是对张惠畹围护有加,甚至那种发自于心倾慕和喜爱,那麽昭然若揭,毫不隐藏,想到此,不禁更加怨恨老天不公,为什麽自己处处都斗不过那丫头,即使上一刻还使劲浑身解数,婉转承欢男人,下一刻却因为那个臭丫头而弃自己如敝履。 想到此,心里更是对蕙畹恨之入骨。胡康走过来道: “慧嫔娘娘请” 【盂兰盆会】 杨紫青靠座在体顺堂南炕上,批阅桌上折子,一擡眼,见胡康进来,遂放下手里朱笔道:“胡康,朕闻得张家和蕙畹他们家有通家之好,为何慧嫔如此怨恨蕙畹,这令朕颇想不通” 胡康道:“老奴倒是听到过一些影子,虽说两家关系交好,却也有些嫌隙” “哦!说来听听” 杨紫青一挑眉道,胡康略略犹豫才道: “听说当初慧嫔娘娘待字闺中时候,因当时取消了阅选,原是许了给张博文大人为妻,是平安城张老太爷主动开口,张老太爷于张侍郎家有提携之恩,故没推辞,就应了” 杨紫青脸色微沈道: “既是订了亲事,为何后来又进宫阅选了,难不成张兆屿竟有胆子欺君吗” 胡康急忙道: “这倒不是张大人错,只是定了,却也没怎样,后来两家婚事散了,正巧太后下了懿旨,仍旧行阅选之典,因此慧嫔娘娘就进了宫来” 杨紫青脸色稍缓道: “张博文年少才俊,前途似锦,且家世清白,却为何婚姻之事没成” 胡康道: “老奴听说因蕙畹小姐缘故,慧嫔娘娘不知怎得罪了蕙畹小姐,因此两家弄得不好,才退了婚” 杨紫青点点头: “哦!原来有这段因果,怪不得她今儿这样诽谤蕙畹,心思着实恶毒,若朕听信了谗言,岂不要误会了蕙畹,真真可恶至极” 胡康在心里默默为慧嫔默哀,心道真是个没运道,得罪谁不好,得罪皇上心尖子,恐她这一生也就到这里了,想到这里,却看到杨紫青有些郁郁之色,知道又是为了张蕙畹,遂开口道: “皇上宽心,以老奴浅薄见识,张小姐自是万里挑一,才情卓绝世所罕见,但也骄傲非常,若是进宫话,也恐非幸事,再说皇家自古最忌专宠,也非我大燕造化,到是嫁进宗室为上” 杨紫青拿起手边紫安请婚折子看了变响,深深一叹道: “这个道理朕也是知道,故才放了她,可是后来仔细想想,蕙畹如此聪慧,若是她所出子嗣,该是何等睿智,若是为君话,想必能为我大燕带来不一样繁荣盛世也未可知” 胡康一惊,急忙道: “皇上年少登基,英明神武,德被四海,乃我大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旷世明君,几位皇子不过年幼,那里会差了去,皇上多虑了” 杨紫青被他这一番话说心里甚是舒服,不禁笑道: “是啊!如今天下大定,百姓安居乐业,何必汲汲于后世之事,朕却是杞人忧天了,如今朕正当年,何必想这些久远之事,果然一叶障目” 说着瞥了一眼炕桌上折子笑道: “紫安这小子倒是比朕还有福气,让他略等一时也是该,那里有这样顺畅就抱得佳人,朕要拖他一拖” 胡康不禁微微笑道: “老奴那些年就瞧着世子爷别样着紧蕙畹小姐,等了这些年,想必等急了才催婚” 杨紫青哧一声笑道: “哼!等急了也应该,若是朕话……” 说到这里,方意识到不妥,遂低低叹了口气道: “安置吧” 再说紫安,这几日却也是心里着急,上了两个折子婉转请婚,却都如石沈大海一般,且紫安即晓得皇上心思,自是不能当面提出,故此焦躁烦闷很,且自从开了些许荤腥,发现越发隐忍不得,看到吃不着滋味,真真逼得他快要暴血而亡了,几次差点就把那丫头就地解决了,可是心底深处却是不想委屈了她去,因此,近些日子竟是连亲吻都不大敢了,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糟了。 心里不禁暗暗埋怨皇上,因欲求不满,心情自是也好不了,蕙畹见他如此,不由嗤笑,紫安整个就一个婚前焦躁症,遂想着寻个机会去散散,可巧七月一过,博武说城西海子边上有一座广化寺,因临着海子,故每年盂兰盆会甚是热闹,百姓们多喜去哪里放河灯,盂兰盆会是佛家盛典,从七月中元前三天就开始热闹起来,比之上元节佳节也不差。 因百姓衆多,也吸引了衆多买卖家前往兜揽生意,久了,就形成了京城内有名庙会,蕙畹听了,不禁动了心思,于是七月中元这一天吃了午饭,就拉着紫安和博武上了马车,往城西而去,紫安见她兴致颇高,也渐渐宽了些心思,随着她一起看路边景致。 城西临着海子,海子两侧有沿岸垂柳,随风摇曳着轻软枝条,给这个夏末午后,添上了一份难得清凉,离着广化寺还有一小段距离,就已经渐渐热闹了起来,又行了一会儿,马车却是走不进去了,索性几人下了车步行。 博武和紫安一露面,就吸引了衆多目光,这一天,许多未出阁妙龄少女也来拜佛放河灯,因此也引了许多年少男子出来,男女云集,甚是热闹,但是像博武和紫安这样出色,却也是凤毛麟角,且一看就知非富即贵,那个不多看两眼,故引来了衆多倾慕好奇目光。 紫安却毫不动容,伸手从车里把蕙畹扶了出来,紫安略略扫了蕙畹一眼,今天她穿着一件梅红色罗带云肩绣衫,平针绣四合如意云头,其上用钉线绣出人物故事纹,颇为精致,映胸前金璃纹璎珞圈光华灿灿,下面绫子白绣云龙纹侧褶群,微一动作,裙摆摇动,露出脚下一双雪青缎穿珠福寿花纹绣花鞋,眉目清明,五官精致。 头上梳了一个时兴桃心髻,别着紫安送流苏碧玺花簪,垂下珍珠流苏,映照姿色越发明艳,一双灵动剪水双瞳,扫过四周,不禁又引来一片瞩目眼光,紫安不禁微微一笑道: “前面不远处就是广化寺了,现在咱们先去哪里略逛逛,等到了掌灯时分在放河灯” 说着目光不禁有些怅惘,蕙畹知他大约想起了过世平安王妃,遂伸手握住他手道: “紫安哥哥,莫要伤怀,如今不是还有我吗,只要你和王爷都安好,想必王妃在天上也会开顔” 紫安看了她一眼,是啊!如今虽母妃早丧,却还有畹儿,还有父王,不久将来,还会有自己孩子,还有什麽值得伤怀呢,且想来母妃早已修净土因,得脱莲台,功德圆满了,想到此,不禁心里郁闷开解了去。 “喂!你们看,前面有杂耍艺人,好不热闹,咱们去瞧瞧吧” 博武伸手一指前面大声道,蕙畹和紫安同时望过去,前方不远处空地上,聚集着不少人,站在这里,都能听见不绝于耳叫好声,还有哗啦啦响动,紫安牵起蕙畹手,随着博武走了过去,广化寺门前有一大片空场地,许多做买卖都在这里摆摊,博武说是圈了一块平整地方,卖艺一对父女。 父亲瞧着年纪不算年轻,怎麽也有四旬往上,身子却很健朗,手里一把大环刀舞虎虎生风,蕙畹是个外行,不过是看热闹,只觉得刀光闪处,很好看,一套刀法耍完,老者一拱手道: “衆位京城老少爷们、夫人、小姐们,我们父女远道而来,不过是借贵宝地赚些嚼谷,请衆位赏口饭吃,下面请看小女剑术” 说着向后一退,后面走出来一个清秀少女,秋桂低声道: “小姐这位姑娘奴婢瞧着和您年龄相仿” 蕙畹点点头,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样子,虽姿色平常,却身姿窈窕,发育极好,兼因练武关系,自有一种飒爽英姿,也很招眼,少女一个起手式,开始耍了起来,和她父亲又不同,轻灵婉转,妙趣横生,围观百姓响起一阵热烈掌声,女子背剑而立,父女两个拿着铜锣开始围着圈收钱。 到了蕙畹眼前,秋桂从钱袋里拿出一块一两银子,咚!一声放在了铜锣里,少女不禁惊讶擡眼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道: “谢谢” 博武却扯起一个笑意,低声道: “不成想,你这丫头倒是比我还有钱,平日里烦你做些活计,你还有收什麽辛苦费,今儿倒是大方了起来,怎麽,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秋桂白了他一眼道: “少爷如今大了,却东挑西捡不肯娶妻,小姐说过,我们劳动都要有价值,你若扣门不愿意给,那就快些取个少奶奶回来,那里还用找烦劳我,你即得了媳妇,又省了钱,何乐而不为呢” 紫安叱一声,再也忍不住看着博武笑了起来,博武尴尬咳嗽两声道: “你这丫头被畹儿宠越发没规矩,爷不与你计较” 秋桂冲他做了鬼脸。突然侧面传来一阵喧闹,蕙畹擡眼看过去,竟有些哭笑不得,刚才自己还说,这京城治安蛮好,没瞧见,电视剧里小偷、无赖、地痞等来这里捣乱,这可不就来了吗,可是打眼一瞧,蕙畹不禁笑了,真是缘分不浅。 却不是寻常地痞,而是旧年间曾经调戏过大嫂那个冯少爷,博武当时不过露了一小头,早就忘了,紫安更是没见过,秋桂那年也没跟着,故只有蕙畹识得,说起来,还是大哥媒人呢,想到此,蕙畹不禁打量了他几眼,倒是没甚变化,依旧是标准纨绔子弟,酒色之徒。 其实这冯公子虽喜在街面上胡闹,又性好女色,但是却也挑拣很,今儿盂兰盆会,大姑娘小媳妇全上街来,他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故携着几个保镖来了广化寺逛庙会,却有些看花了眼,加上平素见柔弱温婉女人居多,咋一见这卖艺小妞,虽姿色平常,却英姿飒爽,不与别个女子相同,且身子凹凸有致,甚是曼妙,故不禁暗想,若弄上床不知何等**。 色心一起,故上来调戏,却不妨玫瑰花好看,却扎手紧,手还没碰到,就被少女一剑砍来,侥幸躲快,也削去了一角袍袖,不禁真恼了几分,一招手,身后上来四个大汉,他开口道: “真是给脸不要脸,爷瞧着他们像爷府里逃奴,给爷带回去,好好审问” 父女两个不禁大惊,少女道: “呸!谁是你家奴才你胡说” “胡说” 冯少爷嘿嘿一笑道: “待你跟爷回去,就知道爷是不是胡说了,给我带走” 少女不禁有些慌了,博武不禁大怒,待要上前,却被一个清脆古怪男声拦住了身形,从后面走出来一个翩翩公子,一身白色锦袍,头系纶巾,年龄瞧着也不过十五六岁大小,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双眸子滴溜溜转着,含着十分兴趣和俏皮,紫安一瞧,不禁凑近蕙畹耳边低声道: “我瞧着她扮也是像模像样,比你不在以下” 蕙畹不禁笑了,是啦,这是个女扮男装女公子,想来也是常扮男人,行动举止上都颇似样子,却也真瞒不过她和紫安眼睛去,毕竟也是自己老把戏了,不过这古代礼教极严,自己是机缘巧合了,寻常女子这样做,却也算惊世骇俗,想到此,蕙畹不禁好奇打量她。 眉目清明,五官俊秀,肤色却不白皙,略略成小麦色,体态瞧着比自己高壮,浑身上下有一种和卖艺少女异曲同工飒爽,很不同一般,不过为什麽眉眼间,瞧着有几分熟稔呢,冯少爷不成想又来个管闲事,这些年自己胡作非为惯了,除了三年前遇到过几个吃饱没事小子,还真没人敢来坏他好事。 不过扫了这个出来管闲事少年一眼,见虽是男子,却有几分清秀明净之态,和女子风情又是另一个样子,不禁猥亵笑道: “怎,你这麽个清隽小公子,也来管闲事,莫不是也瞧上了那个丫头,也好,你跟着爷一起回府,咱们三个大被同眠,岂不更销......”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啪!啪!哎呦!冯少爷捂着手臂,一屁股坐在地上,女公子却也毫不停手,不知从那里寻来马鞭子,啪!啪!左右开弓,狠狠抽了冯少爷一顿,冯少爷左躲右闪甚是狼狈。 后面四个大汉,这时才回过味来,上前就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小子,刚踏前一步,就被女公子挥鞭拦住道: “喂!以多欺少可是胜之不武,你们一个个来,本公子挨个教训” 几个大汉一愣,博武不禁笑道: “他倒有趣紧,本来就是作恶之徒,哪里会和他讲什麽江湖规矩” 果然,几个大汉根本不理会她,上前就要动手,博武蹭一下窜过去,挡住几人道: “喂!人家说了,以多欺少可不是好汉,即便不是好汉,拜托你们,也要些脸面吧,不然太无耻了。” 蕙畹和紫安互相看了一眼,不禁莞尔失笑,看来这热闹越来越大了。 第十四章 【又遇故人】 四个大汉虽说平素仗势欺人惯了,但也十分精明,颇会看上下眼色,一瞧出来管闲事博武,屹然挺立,气势不凡,浑身仿似有一种威严官气,不禁就有些怯了,退后两步扶起冯少爷,低声嘀咕了几句,冯少爷打量博武几眼,侧目向蕙畹这边一扫,不禁魂魄顿飞。 刚才自己只注意那个卖艺小妞了,倒不曾想真正美人却在这里,这个美人,姿色明媚,身段窈窕,加上穿衣服得体,更显出一种精致美丽,尤其一双明眸,流转间竟仿佛会说话一般,灵动解语,和卖艺小妞一比,就如珍珠比沙砾,鲜花比野草,竟是比软玉楼绿珠还出挑几分,真真是个少见绝色。 越瞧不禁心里越发抓挠紧,蕙畹还暗地里好笑,心道不知博武这次打抱不平,是否也能像博文一样弄个如花似玉媳妇回去,故瞧颇有兴致,不妨转眼这个冯少爷却突然转移了目标,一双色迷迷眼睛,竟瞄向了自己,蕙畹还没恼,紫安一步挡在她前面,冷声呵斥道: “大胆” 冯少爷,这才瞧见,原来美人旁边还有一个男人,旁边几个大汉扫了紫安和蕙畹几眼,不禁暗惊,这两人气势更是不同,估摸着大有来历,招惹起来恐讨不到好,急忙低声对那冯少爷道: “少爷这几个人瞧着不像一般百姓,咱们还是算了吧” 冯少爷此时色迷心窍,本就是个极好色,见着出衆蕙畹,那里舍得就此丢开手去,拨开身边两个大汉,嘿嘿一笑,对紫安道: “你是何人,和小美人什麽关系,若是兄长话倒也好” 紫安厌恶瞥了他一眼,并没理他,秋桂在一边开口道: “喂!你这个无赖,还不快快滚开,要不一会儿你想滚,恐怕都是滚不了了” 冯少爷呵呵笑道: “哦!原来这里还有一个俊俏丫头,等着,爷先娶了你家小姐再好生安置你......” 话里透着十分猥亵,博武不成想这冯少爷突然转了风头,冲着蕙畹去了,不禁暗中替他致哀,以世子对畹儿珍爱劲,那容得他如此放肆,真是找死都不会找个痛快,刚想着,就听见哎呦一声,冯少爷被世子一脚踢飞了出去,咣一声,落在两米开外。 虽不用上战场,但皇家子弟武艺骑射功夫却是必须,且紫安更是经了高人传授指点,自是不差,那里容他如此放肆,故没等他再说什麽污言秽语,一擡脚就把他踹了出去,几个大汉不禁一惊,心道只这一脚就知道,眼前男子是个练家子,自己虽人多,恐也讨不到好,且这一行人一瞧就知非富即贵,说不准背后就有什麽了不得大靠山,招惹不起,急忙扶起自己少爷劝着回去算了。 冯少爷今儿几次三番挨打,加上听到旁边看热闹百姓笑声,觉得脸真是丢到姥姥家了,那里肯就这样走了,扶着肚子站起来,指着紫安道: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敢踹你冯爷,你不要命了,你知道你冯爷是谁吗” 蕙畹探出头来,看着他狼狈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道: “我知道你是谁” 冯少爷见到美人笑顔如花,不禁色心又起,呵呵一笑道: “小美人难道认识我,那更好,这就跟了我回府,爷保证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杨紫安听了又要上前踹他,却被蕙畹拦住,看了冯少爷一眼道: “荣华富贵,就凭你” 冯少爷此时才略略沈下心思,重新打量蕙畹,越打量越惊,这小美人从头到脚细看之下,却都是内造精巧之物,不说百姓,就是普通官宦人家恐也是没有,说不准是那家郡王宗室郡主出游也未可知,想到此,不免有了些怯意,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蕙畹心道这家伙还有些脑子,并不是无可救药,谁知后面那个女公子却提着马鞭一步上前道: “喂!你刚才不是还趾高气昂吗,怎麽瞧见扎手就蔫了,真是孬种”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这可是谁家小姐,虽说爽利,却是个惟恐天下不乱性子,冯少爷那里经得起激,心里琢磨,自己这些年虽娶了不少妾室,却至今没有一个正妻,因姐姐说过要给他寻一个宗室之女,尊贵之余,也可多一个靠山,可自己却一直不大愿意,只因他影绰绰瞧见过几个宗室千金,尊贵是有,但是姿色总归差了些,倒是没趣紧,若是眼前这个小美人,自己娶回家去颠龙倒凤,岂不十全十美。 想到此,上前一步道: “我姐姐是当今敏妃娘娘,少爷我也算舅爷,至今还未婚娶,不若小美人说给我你是那个府上家门,我上门提亲岂不是一桩美事” 那女公子扑哧一声笑道: “你这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没瞧见人家小情人比你强多了吗,人家眼睛又不瞎,岂能弃珠玉而选顽石,况且我瞧着你连顽石都不如,倒像是那茅坑里石头,臭紧” 围观百姓一阵大笑,冯少爷气满面通红,在小美人面前被人如此奚落,更是下不来台,不禁暗恨不已,招呼一声道: “你们几个把这小子给我抓起来,狠狠打” 主子有命,几个大汉只得上前来就要动手,眼看女公子就要吃亏,那女公子也不慌张,伶俐向后面一退,冲后面大声喊: “大哥二哥,你们快来救命啊” 衆人不禁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人群后面却是又来了两个俊逸男子,博武不禁大喜道: “伯之、仲之,你们怎麽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却是贺家兄弟,贺家兄弟那年会试虽不如张家两兄弟和宗民风光,却也是榜上有名,但父亲本已是封疆大吏,故只点了两个京城闲散官职,这些年在京城里呆着,和博武宗民宗伟没事在一起聚聚,也颇为惬意。 两人去岁已分别成婚,因这一程子蕙畹却没进京,就是三年前在京滞留那段日子,也没得见面机会,故蕙畹和贺家兄弟这一次却是真真多年没见,不是博武喊出名字,蕙畹还真就不敢认了,那麽既然这个女公子称呼贺家兄弟为兄,那麽她应该就是贺家小姐了。 想到此,不免重新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怪道刚才自己觉得有些熟稔,却原来五官眉眼之间和旧年间贺仲之有几分相似。贺家兄弟今儿怎麽来了这里呢,事儿也巧很,贺家共有两子两女,伯之仲之和长女均系嫡夫人所出,次女乃是一个腾妾所出,且现在年龄尚小,先不提,就说这个贺总督本系一个卑小武将,能得了如此爵禄,却和夫人娘家分不开。 这贺夫人爹爹本是先帝时大将军,那时还有征战,故颇有地位,可说是世代簪缨,后来到了贺夫人一代,兄弟却都以科举出仕,老将军遂引为憾事,杨紫青一登基,老将军就告老回乡躲清闲去了,不在再儿孙们俗事,且性子有些古怪,几个孙子孙女却都不喜,独独喜欢外孙女,就是贺家三小姐贺靖羽,自小养在身边,亲手□骑射武艺,虽是女儿家,却也是假充男儿养,加上又疼宠,故有些不拘性子,但家教不错,性子虽不羁,却也是很懂礼节。 如今过了十五,老将军想着老待在自己身边,恐耽误了终身大事,故令人送了她家去,不想这丫头倒是个有主意,因心里久慕京城繁华,故没回家,带着几个家人直接进了京,来找她大哥二哥玩耍,贺家兄弟见了她,也是无法,只得命人送了信回去,让她在京城里呆上一段时日。 这贺靖羽却是个十分活跃性子,终日打扮成男子模样各处逛,那里有热闹势必要去瞧上一瞧,今儿盂兰盆会自是不会错过,和兄嫂一起来逛庙会,贺靖羽是个急性子,不耐烦和嫂子们乘车慢行,却骑着马比兄嫂先走了一步,所以正赶上这场热闹。 她虽有些莽撞却十分机灵,眼瞧着若是四个大汉一起上,自己恐要吃亏,扫了搏武一眼,也拿不准到底是不是个会武,还是个只会咋呼文弱书生,不过那个小美人旁边俊美男子倒是个练家子,不过看他那冷冰冰样子,估计不是个喜好管闲事,万一在一边不插手,岂不糟了。 眼睛一瞄,人群缝隙间瞧见了贺家马车,遂高声呼救,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况且自己本来也不是什麽好汉,却不想旁边这个咋呼书生,倒是认识自己兄长,贺伯之贺仲之对这个妹妹真真有些无奈,要说自小不在家里,且又是同胞,当然亲厚无比,可是仅仅几天,两兄弟就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却是个十分喜欢惹祸性子,又被外祖父宠惯了,自是不好约束。 父亲还来信让他们兄弟给妹妹寻一门好亲事,两兄弟却暗暗苦恼,妹子性子和大家闺秀相差甚远,却哪里好寻亲事,正自烦恼,突然一眼瞧见了站在妹子身边张博武,两兄弟对了个眼色,心道怎麽竟忘了他。 张博武也是个老大难,东挑西捡耽搁至今,亲事未成,但家世人品都是个知根知底,却哪里去找比他更适合人选,且性子也有些跳脱,没准和妹子就合了拍子,电光石闪间,两兄弟暗暗打定了主意,却一转眼瞧见了杨紫安,不禁一惊,急忙上来就要行大礼,却被紫安一把拦住道: “倒不妨你们兄弟也来广化寺凑热闹” 两兄弟知他不想曝露身份,遂也就没继续,寒暄一阵,两兄弟瞥见后面蕙畹,不禁同时一愣,不过瞧她和世子之间无形亲密,顿时恍然,这位应该就是博蕙双生妹妹,被皇上赐婚给世子张家三小姐,张蕙畹吧,却一直没见过面,今日得了机缘,不免多注意了几分,果然眉眼之间和旧年博蕙有六七分相似,但是却也不同,这个张蕙畹是令人十分惊艳。 几人还没寒暄完,那冯少爷却开口道: “想不到你们这几个管闲事,倒都是认识,想叙旧,回家去叙,不要在这里耽误爷好姻缘,” 贺靖羽哧一声笑道: “你这家伙真是蠢笨如猪,你看现在我们这麽多人,你才几个人,还不赶紧滚回去眯着,还在这里作甚,难不成要讨打吗” 贺伯之瞪了她一眼,这才看见对面冯少爷,冯少爷不成想这几个人如此不识时务,自己都报上了自己姐姐名号,他们还不惧,不禁开口道: “爷可是舅爷,你们敢怎样不成,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和这位小美人说话,与你们什麽相干,奉劝你们不要管爷闲事为好” 蕙畹不禁为敏妃悲哀,她知道一些敏妃事,一个靠山不硬女子在宫里挣扎这些年,没有陨落,其中心酸苦楚自是不言而喻,听说是个非常聪明女子,不成想竟有个这样胡作非为兄弟,慢说敏妃如今已是大不如前了,就是正当宠时候,杨紫青也绝不是个糊涂昏君,不会纵容外戚仗势欺人,这冯少爷却真真如那贺家小姐说蠢笨如猪。 转念又一想,不管怎麽说,他也是博文间接大媒,虽说不惧他,但也少惹麻烦为妙,毕竟父兄都在朝为官,树敌太多也不好,想到此,蕙畹温声开口道: “你姐姐即是当今宠妃,你身为皇亲更该晓得利害关系,当街调戏民女,自是你不对,若是惊动了官府,想来你也讨不到好去,速速退走为上” 冯少爷却也瞧出了些上下,这几个人,尤其这个小美人和她旁边男子,恐非常人,弄不好就是个自己惹不起角色,若是惊动了官府,恐这下场真不好说,想到此,遂活了心思,萌生了退意,却仍嘴硬道: “既然小美人说了,爷就饶了你们几个,免得你们说爷仗势欺人,小美人,咱们回头再见” 杨紫安脸色一冷,低声吓道: “还不快滚” 冯少爷不由自主抖了一抖,心道这个男人看着年纪不大,却怎麽有如此气场,一愣之下,却也没敢再说什麽,被几个大汉扶着匆匆退走了。一场闹剧这才歇了,贺靖羽好奇看着蕙畹道: “你真很厉害哎!几句话,那蠢猪就走了,而且你怎麽这麽好看” 说着上来要拉蕙畹手,贺伯之急忙道: “靖羽不得无礼,这是张家三小姐,不可唐突” 同时对蕙畹和紫安尴尬一笑道: “这是舍妹,平日里爱做男装打扮,出来胡闹,还望见谅” 蕙畹却笑了上前一步歪歪头道: “原来是贺姐姐,你好,我是张蕙畹。” 【借刀杀人】 贺靖羽不禁笑了直白道: “你和那些做作闺秀们不一样哎,我喜欢你” 贺仲之不禁咳嗽两声岔开话题道: “可惜博文去了平安城,这一次回京也没和他见一面,我和哥哥很有些遗憾呢” 博武道: “经此一事,让他会平安城去怡情养性几年,倒也不错,” 贺兄弟不禁暗暗一叹,博文事情虽说瞒紧,等闲官员不知里面底细曲折,但大致也明白一二,真真险很,差点儿身家性命就交代了去,虽说得了天子圣宠,可这圣宠却也不是那麽好消受,风光之外也险峻十分,想来这次博文却也心灰意懒了.遂不在提起此时。 因庙会有趣之处就在于慢慢逛,融入其中才好,这麽一大帮子人,却也不大方便,且博武多会看眼色,自是不会跟着畹儿和世子讨嫌,可巧遇上了贺家兄弟,于是和贺家兄弟竟自逛去了,只留下了蕙畹和紫安两人。 蕙畹看着隐没在人群中博武和那个特例独行贺家大小姐,不禁微微一笑低声道: “紫安哥哥,你看这个贺小姐如何” 紫安瞥了她一眼,见晶亮眸子有些贼兮兮亮光,不禁失笑,伸手点了点她头道: “行了,你都快成小媒婆了” 蕙畹不禁嫌恶一嘟嘴道: “什麽媒婆,这麽难听,应该说小红娘” 紫安低声笑了一阵道: “好!好!小红娘,那边可是热闹紧,你不想去吗” 蕙畹立时把八卦博武和贺小姐心思收了起来忙道: “去,怎麽不去,咱们快走吧” 紫安微微扬起一个浅笑,伸手牵了她向热闹处走去,吹糖人、算命测字、捏面人,套圈,一幅活生生市井百态,真是热闹非常,临近广化寺大门,却有一个老汉摆了几只粗瓷大鱼缸,里面自在悠游金鱼,吸引了不少客人驻足。 蕙畹和紫安也凑过去瞧了半响,蕙畹买下了一个粗瓷小鱼缸和几条红色金鱼,紫安不禁笑道: “家里锦鲤还少,要买了这几只这样小回去作甚,倒是不好养活,也不大好看” 蕙畹道: “锦鲤可都是养在塘池里,若不出屋子如何能看到,总不如屋子里放一盆有趣,瞧着也有些生机,前月那个洋人约翰和我舅舅铺子开张了,约翰送了我一个彩绘玻璃鱼缸,我刚才看到这个鱼才想起来,因此买了几条,想必放在那个鱼缸里很是漂亮” 紫安探头看了看道: “那好我也买几条养在我哪里,将来咱们成了婚,他们不也凑在一起团圆吗,讨个好彩头,也希望这些鱼能给我带来好运,皇上能尽早准了我请婚” 蕙畹不禁扑哧一声笑道: “你这可真是走火入魔,病急乱投医了,几条鱼而已,瞧着好玩罢了,那里能有这样用处” 紫安瞥了她一眼,低声凑近蕙畹耳边嘀咕了几句,蕙畹脸腾红了起来,白了他一眼,把手里鱼缸塞到他手上,自己竟自向庙门而去,紫安微微一笑,回头吩咐跟着下人再买几条鱼,并这个鱼缸一起送回府去,自己却追着蕙畹快步跟去,却不妨蕙畹还没到庙门前就突然停了身形,愣愣瞧着从里面缓缓走出来一行人,仿佛遇到了熟人。 样杨紫安顺着她目光望过去,庙门处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妇人,前面一身大红锦缎织金裙,姿色虽不差,却有些憔悴郁郁之态,而且瞧着有些眼熟,但是一时竟也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后面却令紫安不禁暗暗讶异,一身浅粉色轻纱儒裙,如烟似雾霞影纱,裹住窈窕身姿,腰肢轻软款款行来,带着一种娇弱无依风情,姿色颇为妍丽,加上眼波流转间,仿佛带着天生几分春情,故引来往男子都会注视她两眼。 这并不是紫安讶异地方,紫安奇怪是,这个看上去有些轻浮女子,五官却和蕙畹有那麽二三分相似,令紫安很有些不舒服,这女子虽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内眷,但是出身却明显不是良家女子,遂有些脸色沈暗。 头前妇人瞧见蕙畹也是一愣,目光复杂打量了蕙畹一圈,才开口道: “你......是张蕙畹” 蕙畹不想在这里竟遇到了李毓兰,想起博武和她说过宗民府里腌趱事,不免有些暗暗皱眉,却裣衽为礼道: “李姐姐一向可好” 李毓兰不禁细细打量眼前蕙畹,几年不见,她越发明媚鲜艳,红衫白裙,眉目如画,整个人正如自己院子前面那株即将盛开绝品茶花一般,散发出一种娇艳精致高贵,和她一比,自己仿佛瞬间成了路边无人瞩目野草,令李毓兰不禁又嫉妒又羡慕。 即使鲜花再美,也需要园丁精心呵护,才能盛开娇艳美丽,而这个张惠畹运气更是比旁人好上千百倍,不禁得了殷勤园丁,就是其他人这些年又何曾忘却了去,想着,不禁暗暗扫了后面瑾萱一眼,脸上不禁浮起一丝讽刺,心道你不是一直仗着宗民专宠得意洋洋吗,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你所依仗也不过是一个虚幻梦罢了,一个出身娼寮贱人,也妄想和自己平起平坐。 想到此,脸上飞快浮起一个亲热笑容道: “果真是你,远远我还道我眼花瞧错了人呢,这几年倒是越发出挑了,你和我们家爷情分不同,即进了京,为何没来我们府上,我倒还好,想必我家那位爷会高兴什麽似地” 蕙畹不禁皱皱眉心道,这李毓兰还是如此莽撞,说出话来含沙射影不中听,什麽叫情分不同,自己如今一个待字闺中少女,如何能和成家立业宗民牵扯上干系,岂不不妥很,紫安脸色更是一冷,一步跨过来道: “畹儿,咱们进去吧,耽搁在这里作甚” 李毓兰当然是认识杨紫安,一愣之下却也没放了蕙畹,还是一手拉住蕙畹道: “来!来!张蕙畹,我给你介绍我们家爷如今最爱妹妹,你瞧瞧可是眼熟不,若不仔细瞧,竟是和你有几分相似呢” 蕙畹不妨她会如此,一擡眼却正好对上后面粉衣女子。粉衣女子正是宗民从软玉楼收来妾室,花魁瑾萱,蕙畹听博武说过,但是亲眼见到,不禁暗骂宗民糊涂,这些年过去了,想不到他心里还有这些心思,找个和自己像算什麽,被人知道了去,两人面上都难堪。 瑾萱一直自负貌美才高,也是因着这个,自己才能跟了张宗民,专房专宠,却也渐渐生出了些心思,想着自己若能生个子嗣出来,凭着宠爱,弄不好就和李毓兰比肩了,遂渐渐也弃了一开始谨慎小心,平日里和李毓兰颇多争执,加上张宗民本就不喜嫡妻,竟自明里暗里偏帮着瑾萱,更兼李毓兰本就没甚心机,不比瑾萱久历风月见多识广,且手段非同一般,故瑾萱虽不过是个腾妾,却和李毓兰堪堪斗了个平手。 虽然人前仍居于李毓兰之后,在府里,却已经是各自为政不分轩轾了,府里几个妾室通房和她姿色都无法相比,故非常自负美貌,这时乍一见到蕙畹,不禁暗中一惊,这个张蕙畹她听说过,各府内院里谁不晓得,未来世子妃,有名才女,不过又如何,见识过李毓兰手段,瑾萱已经对这些所谓世家千金,从根本上轻蔑起来。 出身好有屁用,不还是受自己一个小妾气,因此虽说被蕙畹短暂惊艳了一下,却仍不过瞟了她一眼,竟是连礼都不行一个,蕙畹不禁暗气,心道这个李毓兰真真绵软,一个小小妾室竟然也敢如此,不免眼神幽蹦出一丝犀利冷光道: “李姐姐越发糊涂了,咱们主子间说话,却哪里有奴才插嘴余地” 后面跟着几个丫头婆子不禁相互看看,心道这才是正经主子款,自家夫人就是会瞎咋呼,竟让一个窑子里□得了体面,真真白顶了世家小姐名,瑾萱不禁脸色一阵难堪,她一向在府里仗着宗民宠,无法无天惯了,却不妨被一个外人教训了去,自是下不来台,遂开口道: “主子又如何,还不就是个摆设罢了......” 后面话没说出口。就被蕙畹厉声呵住: “放肆,这是那里规矩,竟敢编排主子是非,李姐姐,如此胆大妄为奴婢,还不令人关起来,好好教训,待老实了再放出来,不然就叫了人牙子来,干脆卖了清静,需知这口舌之祸可毁家灭,纵容宽泛不得” 李毓兰心里这个痛快,遂开口道: “还不把这个没规矩贱人,送回府里关起来,倒在这里丢人现眼” 那瑾萱不禁一怔,才知道,这个看上去温软闺中小姐,却不是和李毓兰一样好欺负角色,心里不禁暗暗叫糟,她其实很清楚,若是按礼法,自己不过一个腾妾,作为主母李毓兰就是立时发落了她,她也无法,毕竟身份等级有别,她是吃准了李毓兰不敢得罪宗民,才敢肆意对她无礼,如今没想到她真敢发落自己,不禁大声道: “李毓兰,你敢动我一根寒毛,爷回来找你算账” 杨紫安再也看不下去开口吓道: “佛门清静之地,大呼小叫成什麽体统,竟有这样刁钻奴才,还不快捂了她嘴,送回去好生管教” 后面两个婆子原就是李毓兰陪嫁婆子,也曾见过杨紫安,这一向被瑾萱欺负够呛,听了世子爷发了命,遂毫不客气,拿了帕子捂着瑾萱嘴,拖拉着就上了一边马车,蕙畹顿时也明白了一二分,自己刚才还道李毓兰天真莽撞,可是现在细想起来,她这招借刀杀人之计,却使得真真恰到好处,看来内宅果然是个大染缸,即使当初李毓兰,也学会了这些龌龊手段,不禁心里涌起一丝厌恶,不想再和她纠缠,微微一褔,冷淡道: “姐姐保重,妹妹告辞” 说完就和紫安相偕进了庙去,李毓兰有些发怔,之后却微微苦笑,她也知道,恐这张蕙畹瞧出了她手段,不想和自己再有交集,心里却不禁一叹,自己若是有她好运气,也情愿明刀明枪光明磊落,可是不是她话,自己恐发落了瑾萱,宗民又会跳出来护短,自己也是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不过今天盂兰盆会竟是没想到,有这样大收获。 怪不得刚才自己在里面还抽了一支上上签呢,果然灵验很。遂抛下了心里些许怅惘,面露喜色上了马车,马车宽大,一边凳子上正坐着,被两个婆子捂住了嘴捆起来瑾萱,一双狐媚杏眼,如今却目眦欲裂瞪着自己,丰满妖娆身段挣扎中,轻薄丝裙却扯开了一两条口子,露出里面白皙肌肤,狼狈不堪。 李毓兰觉得现在真是自己近几年来最解气时刻,伸手把她嘴里帕子拽下来,接着就是瑾萱一连串谩骂和诅咒,以及回去要告诉爷芸芸,李毓兰却气定神闲道: “你还做梦呢,你还道爷真喜欢你啊,若不是你脸有三四分和张蕙畹想象,你打量他会看你一眼吗。” 瑾萱不禁一愣,是啊,自己刚才瞧着那个张惠畹真有几分眼熟,如今李毓兰一说,竟是有些影子,平日里和宗民床榻缠绵之时,有那麽几次宗民大醉,嘴里唤名字却是畹儿这两个字,难不成是那个张惠畹吗,不,不,她不信。李毓兰凑近她低声道: “你以为你是个什麽货色,你不过就是一个最低贱□罢了,我不妨再告诉你,刚才发落你那个男人,你道是谁,他就是平安王世子,皇上视如同胞皇弟,你想他既然开口了,难不成爷还能保你不成,那不是拿自己前程开玩笑吗,你若当初安安分分,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如今我瞧你就认命吧,回头我叫了人牙子来把你卖个好些去处,凭你姿色和手段,再去勾搭一个也不难,却是要从此离了我们府里了” 瑾萱不禁有些傻了,脑子里转了几转,觉得李毓兰说不像假话,遂急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换了一副可怜兮兮表情道: “夫人,您大人大量,瑾萱今后再也不敢了,您务必要救我一救,我毕竟伺候了爷这麽长时间,而且说不定,说不定,我肚子里已经有了爷骨肉,若是有,将来生下来,就交给您养,我还是您奴婢” 李毓兰原来天真,早就被磨蚀光了,看着此时哀哀求饶瑾萱,心里畅快至极,开口笑道: “你现在来求我也是枉然,你得罪了世子,也许爷还会看在你这张脸份上,保你一二,可是你得罪了张蕙畹,你以为他还会护着你吗” 说着哈!哈!哈!竟是大笑起来。瑾萱顿时泄了全身力气,瘫坐在马车地板上,嘴里喃喃低语: “不!不会,我才是爷心上人。” 第十五章 【中秋宫宴】 紫安悄悄瞄了蕙畹一眼,低声道: “怎麽,不开心吗,因为刚……” 话没说完,蕙畹就打断他: “不,也不完全是,我只是感觉人好像变很快,李姐姐以前是一个那麽天真女子,虽然莽撞但不失可爱和真性情,可是今天我和她只是短暂偶遇,她都能这麽快使出这样手段,复杂难测心机,真很令我吃惊,吃惊之余,不免有些难过” 紫安伸手拉住她,轻声道: “你放心,你永远也不会成为她,我不允许这样事情发生,不管多久,就我们两个,只有我们两个” 蕙畹不禁站住脚,擡头看他,旁边洋槐枝叶间洒下鳞鳞光影,映着他认真脸上眸中,亮闪闪一片晶莹,即使周围人声鼎沸香火缭绕,蕙畹竟然感觉,仿佛此刻天地只剩你我,不禁绽开一个灿烂笑意,轻声道: “好。” 广化寺庄严肃穆,据说求签很灵验,蕙畹在大殿跪拜起后,旁边和尚端了签筒过来,蕙畹原不大信这个,但是却对这种形式很好奇,遂接过摇了几下,一直竹签跳了出来,蕙畹拿着左看右看没看懂,上面写着: “刘先生入赘东吴。” 下面有四句判词是: “欲求好事喜非常,争耐姻亲只暂忙,毕竟到头成好事,贵人接引贵人乡。” 签头注着上上两字,似是而非不知说啥意思。紫安却探头看了一遍,不禁露出喜色道: “是支上上签” 遂拉着蕙畹去旁边解签,解签是个五旬老者,儒袍纶巾瞧着颇有几分书卷气,拿过签不禁一楞,擡头打量这一对男女,心道若是问婚姻之事,这两个人应该都不是寻常人,刘备入赘,一个王者,一个郡主,却真真天生良配,富贵已极,遂开口道: “小姐可问何事” 蕙畹还没开口,紫安忙道: “问婚姻之事” 蕙畹不禁瞪了他一眼道: “问家宅父母” 老者手捋胡须笑道: “此签是难得一见上上签,问什麽都是大吉,但是若问婚姻之事却最好,得此签者必得贵婿,老夫恭喜小姐了” 紫安不禁咧开嘴笑了,蕙畹脸一红,老者却又道: “不过......” 紫安急忙道: “不过什麽,难道还有波折不成” 老者手捻自己胡须,看了看两人道: “是有些波折,但最终会否极泰来,所谓不经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啊” 紫安不禁有些忧虑,蕙畹给了银子,拉着他出了大殿,老者把手里签反过来,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双龙戏珠,不禁暗暗惊讶,这个签自己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抽中,听师傅说过,以前有一位皇后娘娘来广化寺抽中过,师傅说此签可两解,端看签主心思为何,却是那边都是大吉。想来刚才那个锦袍男子,大约就是其中之一了,却不知这女子是那府里小姐,有如此极贵之命。 紫安出来,脸色却有些郁郁不欢,蕙畹看了他一眼道: “抽了上上签,你怎还不乐” 紫安却握住她手道: “可是那人说还有波折,我害怕波折,我想安安稳稳行了佳礼,我们日夜在一处才好,畹儿,说实话,我有些怕,我怕万一我一疏忽,没握不住你手,这一生我还有何意思” 蕙畹反手紧紧握住他手,低声道: “放心,即使你疏忽了,我也会拽住你,只要你心里只有我,那麽这一辈子我就是你” 紫安低头看着她白皙坚定小脸,不禁暗暗定心。出了庙门,太阳已缓缓西落,紫安看了看时间尚早,遂和蕙畹上海子边一家馆子里吃饭,只在大厅找了个临窗位子而坐,这里只供应素斋,两人简单吃了一些,早早在海子边上雇了一只画舫,沿着海子飘荡而去,欣赏两岸瑰丽风光。 到了掌灯时节,两岸灯火齐燃,照夜色下海子如白昼一般明亮,水面碧波上荡着三三两两船只。渐渐已经可以看见沿河缓缓飘动河灯,有精巧花型,也有船型,飘飘荡荡随波远去,寄托着生者希望和思念。 蕙畹和紫安在船舱里亲手叠了几只河灯,将自己心愿写在里面,蕙畹好奇看了看紫安,紫安倒是很大方给她看,第一个是给父母,写着: “愿所生父母,或今存在,或已终亡,随其所居,遂彼生处,存者福乐寿无穷,亡者离苦生安养” 第二个上面却是诗经里句子: “惟愿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蕙畹不禁一笑,紫安却要看她,蕙畹早就快手快脚把河灯放好蜡烛,递给了秋桂,秋桂小心放在水里,遂波飘走了,紫安不禁斜睨了她一眼道: “你看我使得,我瞧瞧你又怎样,敢是写了什麽不想让知道心思不成” 蕙畹白了他一眼,脸上染上一抹绯红,灯光映照下,更添了几分妩媚丽色,紫安不禁心里一动,凑近她低声道: “你不让我瞧,我也猜得出,想必也是想尽快嫁给我对不” 蕙畹脸更是通红,伸手推了他一把道: “出去啦,我们把你河灯放了去,在这里贫嘴作甚,可那里有一个世子模样,越发无赖了” 紫安不禁牵起一丝笑意,把手中河灯放入水中,举目望去,不禁很是震撼,无数盏河灯被放入流动水中,星星点点,闪闪烁烁,给这个盂兰盆会留下了不尽之思,也把海子装点成了夜色中流动灯海,美丽非常。 盂兰盆后,紫安心情反而定了,不像之前那样焦躁不安,时序也渐渐入了秋,闲时光阴如梭,转眼又是一年中秋。今年中秋,蕙畹却不能在家和家人赏月团圆,因平安王在京,势必要进宫去参加宫宴,而且太后特意下了懿旨,令蕙畹今年也一起进宫。 大燕这位太后,蕙畹不过旧年谢恩时候,见过一次,这些年不在京城,逢年过节也就免了请安,故对太后印象,蕙畹极是模糊,感觉上就是个年纪不大贵妇人,不同于平安王妃弱质芊芊,却有些贵重和严肃,令人望而生畏。 按理说,自己和紫安并未成亲,中秋节团圆家宴,是不用蕙畹参加,不知今年怎想起下了一道这样懿旨来,蕙畹也是无法,只得十分顺从,让娘亲和小婶把贵重衣服首饰往自己身上按,因为没成婚,自是没有正式吉服,但自己穿若不得体,不止自己没面子,恐还连带平安王府没了体面,故此这次蕙畹并没有怎麽反抗,任娘亲和小婶打扮。 整整拾掇了一个时辰,才收拾妥当,蕙畹站起来,在屋角穿衣镜前照了照,还行,不是自己想象中俗气,清雅很,一身流水纹淡黄色暗花段儒裙,领口襟处用钉带绣,将翠色素缎带钉缝成竹子纹饰,下摆处绣了一丛风骨极佳兰花,素雅凝重又极具端庄含蓄之美,把蕙畹身上书卷文雅气质,更衬托出十分来。 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縧,束住不盈一握纤腰,越发显出发育极好丰胸曲线,垂下同色流苏伴着一只万福如意翠琅佩,简单而不寒酸,颈间带了一个串珍珠项圈锁,项圈由大小相等光华夺目珍珠串制而成,两端口上弯做如意造型,上挂黄金嵌宝如意纹长命锁,耳畔两只绿叶翡翠明珠坠,两侧头发挽成精巧发髻束于头顶,用一支玉叶金蝉簪别住,余下青丝顺滑披在脑后,因通身有些素净,故在鬓边簪了一朵大红宫制牡丹,显得素净文雅中又有几分富贵俏皮,小婶上下打量了一圈,笑道: “可真是,这一打扮起来倒越发标致了,竟是比那画上仙女还好看些,” 刘氏扫了一眼蕙畹,欣悦之余,不免有些酸涩,是啊!这一晃仿佛昨天还抱在怀里娃娃,忽就长成大姑娘了,也快要离了娘身边去了,即使知道世子是个难得男子,且王爷也极好,可毕竟有些不舍得,从今年中秋节开始,大约畹儿再也不会和自己一家人亲亲热热吃团圆饭了,想到此,不禁眼眶微热,秋桂进来道: “世子爷马车在外面候着呢。” 刘氏急忙略略抹了抹眼角,寻来外面穿斗篷于蕙畹披上,亲自系了前面缎带道: “外面风凉很,到了屋子里再脱了外面衣裳,仔细着了凉,勾起旧疾,要记得稳重知礼,纵是那里规矩大,你也要忍着些,不能起了你牛性子来,那里可不是个寻常 去处......” 小婶扑哧一声笑道: “我说嫂子,蕙畹最是稳重得体,错不了规矩,指定会给咱张家长了脸,您就放心吧” 刘氏道: “我晓得,不过也总觉得要叮嘱几句,好了,娘亲再啰嗦,世子可就急了,回头你想听娘亲啰嗦,却也不容易了” 说到后来竟有些哽咽,蕙畹伸臂抱住刘氏低声道: “娘亲放心,蕙畹醒” 说着放开了刘氏,随着秋桂出了屋子。府门外杨紫安正立在车外等候,看见蕙畹扬起笑意,蕙畹不禁看了他一眼,石青缎织锦五彩云蟒袍,庄重间更显出昭昭王者气,含着浅浅笑意站在那里,玉树临风,皎洁如月。蕙畹不禁有刹那眩惑,这个男人就是自己一生良人,总觉如在梦中一般。 两人上了车,马车辘辘而行,紫安抑制不住开心道: “今年中秋,终是我们两个在一起过了,想来明年,后年,后面每个中秋节,都有畹儿陪着我了” 蕙畹却嘟嘟嘴道: “我虽进宫几次,但如此正规御宴,我还不曾参加过,心里有些忐忑,且宫里规矩多如牛毛,我若行差半点,恐被人笑话了去” 紫安不禁好奇打量蕙畹,见她双眉微皱,神色好似不安,却真是少见不自信,不禁令紫安瞧着甚是新奇,遂开口打趣道: “原来我畹儿也有害怕事情,我以为什麽时候都是从容淡定呢” 蕙畹白了他一眼道: “我也是平常人,七情六欲自是不可免,那里都能淡定面对呢” “七情六欲” 紫安不禁瞧了蕙畹几眼,心里不禁有些抓挠难受,车内暖和,蕙畹外面斗篷已经腿了下来,贴身儒裙显得她丰胸细腰身段妖娆,紫安想到那耳鬓厮磨缠绵景致,不禁觉得心猿意马蠢蠢欲动,可是瞧见蕙畹少见薄施了脂粉胭脂,故只得把心里绮念压了下去,暗暗掂量着,一会儿送她回来时,寻个机会再好好体会一下那温香软玉感觉。 蕙畹还奇怪紫安怎麽突然不说话了,擡头就见他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眸光里有深幽光芒闪动,立即就明白过来,这家伙不定又在琢磨什麽不健康东西了,遂用帕子一甩,正甩到紫安脸上,紫安才回过神来,蕙畹瞪了他一眼道: “心里有想什麽没脸事情呢,这个样子” 紫安却没皮没脸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蕙畹不禁脸上一热,一把推开他道: “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紫安不禁叹道: “皇上再不准婚,我命也快没了半条了” 蕙畹呸一声道: “还胡说,你若再这样,佳礼前咱们就别见面好了” 紫安一惊急忙道: “不行,那不是现在就要了我命吗,好畹儿,你就念在紫安哥哥等了你这麽多年份上,可怜可怜我吧” 说着拉住蕙畹一双玉白小手轻轻摩挲,蕙畹脸一红,刚要说他几句,外面小顺子道: “爷,到宫门了” 紫安遂脸色一正,把蕙畹斗篷于她仔细穿好,两人才下了车,平安王却已经早到了一步,已经在宫门前候着了,蕙畹急忙上前裣衽为礼道: “畹儿无礼,竟劳王爷久候,实实不该” 平安王摆摆手道: “咱们爷俩之间不用如此,我也刚到,瞧见了你们马车,故此在这里等着和你们一起进宫” 说着略略扫了蕙畹一眼,不禁暗暗点头,宫宴设在干清宫,大燕宗室承继不旺,但也有几十人之多,蕙畹小时候在宫里习学过一阵时日,但是原本见过几个宗室子弟,日久年深,早就不记样子了,故一眼扫过去,竟都是生脸。 平安王他们一到,殿里其他宗室王爷郡王均起身为礼,平安王略略寒暄几句,就在左首第一桌做了下来,这大燕有一点蕙畹觉得还蛮人性化,就是并没有男女分席,而是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坐在一起,倒是自在很多,右首席位都空置着,紫安说是给有子嗣或是品级高嫔妃留得,正前方高高御阶上是明黄九龙宝座,左右各有一个矮些软榻,想来是给太后和皇后预设座位。 过了半刻锺,殿门处小太监高呼道: “太后驾到,皇上皇后驾到” 在做宗室亲贵急忙起身肃立接驾,杨紫青和皇后扶着太后缓缓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十几个盛装嫔妃。杨紫青走到御阶前,略停了一瞬,若有若无扫了蕙畹一眼,眸中光芒一闪,才上了御阶。蕙畹却没注意他,目光却落在嫔妃队伍中,竟看到了她,蕙畹不禁颇为惊讶。 【温香满溢】 环肥燕瘦各色嫔妃中,最后进入殿里不是别人,却是张雪慧,这一晃竟是经年不见,大殿顶棚明亮宫灯下,好像和蕙畹记忆中张雪慧有些不同了,尖锐菱角被磨蚀圆润,举手投足有一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谨慎和小心。 穿着一件粉色宫装,头上挽了轻鸾髻,明晃晃流苏凤钗下,粉嫩桃花脸有些脂粉掩不住憔悴,姿色依旧妍丽,但眉梢眼角仿佛带着淡淡清愁,却给她添上了一丝弱不胜衣娇柔弱态,更显得楚楚令人怜惜。 和旧年那个嚣张少女,看上去简直判若两人,蕙畹不禁很是讶异,能在这里出现,应该在后宫里有些地位才是,不然就应该是有妊,却不知为何,有如此郁郁之色,正纳闷着,张雪慧也擡眼对上了蕙畹目光,即使两人距离不近,蕙畹仍然感觉出张雪慧眼中愕然和怨恨,尤其怨恨,是那麽深切不容忽视,看蕙畹不禁心里暗暗发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臂,紫安悄悄凑近她低声道: “怎麽,冷了吗” 蕙畹侧头看了他一眼,咬着嘴唇摇摇头。竟然在皇宫中秋御宴上看见了张惠畹,张雪慧不禁暗恨不已,也许是自己命不该绝,因为蕙畹而至冷落后宫,她自己都以为再也没有翻身机会了,但是却在两个月后发现有了身孕,张雪慧不禁狂喜不已,打点了银两,才寻了太医来确诊,也因为这个原因,自己又重新站了起来,虽然没有侍寝,或是得皇上召见,但是待遇已经有了天反地覆变化。 大燕内宫规矩,中秋宴除了四妃之外,有子嗣或是有妊宫妃也可参见,故张雪慧有了这次机会,她还着意打扮了,心里打定主意,势必要吸引住皇上视线,以重新得宠,可是看见蕙畹,张雪慧发现完全控制不住心里嫉妒和恨意,自己依凭了腹中骨肉才勉强进了这里,还敬陪末座,而张蕙畹还待嫁闺中,已经尊贵非常,就在皇上最近首座上。 再瞧旁边世子对她体贴,即使这样远,张雪慧都能瞧出来,她是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珍宝,而自己,却已沦为昨日黄花,上天何等不公,且她心机深沈,一身素净打扮,在一堆姹紫嫣红女眷宫妃中,显得那麽鹤立鸡群,文雅秀丽。 嫉妒怨恨之余,张雪慧不禁暗暗悲哀,为何即使自己比她机遇不差,运气却差这麽多,仿佛她天生就是被男人宝贝明珠,而自己却比路边沙砾还不如,瞥了上座皇上一眼,张雪慧瞬间清醒过来,急忙收起满腔恨意,重新换上一副楚楚可怜样子,她知道此时自己不能把张蕙畹怎麽样,首要是要先再得了皇上青睐,不然自己境遇堪忧,即使有皇嗣在身,在后宫里也难保平安。 且要想对付张蕙畹,也只有自己重新得了宠,才会有机会。杨紫青站在御阶上,衆人跪倒高呼万岁,杨紫青微微一笑道: “都起吧,今儿是家宴,民间以中秋为团圆节,咱们也松散松散,都坐下吧” 衆人谢恩才依次坐下,胡康一挥手,下上来两对提着食盒太监,乐声细细扬起,每桌都有两个太监伺候斟酒布菜,蕙畹略瞧了瞧,都是精致漂亮和样品一般菜肴,尝了一口,却和自己想象中有很大差别,小时候经常在宫里吃午饭,觉得比这大宴上菜品有滋味些,想来这不过是个形式罢了,遂略略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紫安瞧了她一眼,知道她惯常喜欢滋味重吃食,这个清淡些,恐不和她脾胃,遂也没勉强她。整个宴席除了若有若无细乐,竟无半点响动,真真无趣紧,蕙畹不禁想着自己家里这时热闹,今年除了博文,张家竟是少有全和,想来今年团圆饭定是不一般,想到那年自己为了哄小惠晴,种在院子里桂花树,三年时间真长成了,虽还不是很繁盛,但已经开了稀稀落落桂花,原本自己还想和小惠晴弄些下来做桂花甜糕,这一程子事忙,却忘了,等回去敲些下来好了。 想着,唇边不禁溢出浅浅笑意,杨紫青端起酒杯,无意中瞥见蕙畹唇边笑意,不禁一怔,一口饮尽杯中御酒,竟觉得甘美非常,侧头微微扫了一眼右侧宫妃们,不禁暗暗一叹,自己枉有佳丽三千,却无一人能及分毫,这样一想,刚刚入口甘美竟瞬间化成了淡淡苦涩。 太后虽说这些年不大管事,但是能于乱局中稳定帝位,也非寻常女子,眼光更是犀利,再说知子莫若母,只略略一眼,她就看出皇上今晚上不大对劲,满殿宫妃佳丽,竟是全没入了他眼,他眼中情意虽浅,却全投向了一个人,太后不禁侧目打量过去。 太后自然知道她是谁,张家三小姐,张氏蕙畹,就在数年前,张家还名不见经传,可是数年经营,如今张家甚至超越了世家大族风光,这在大燕不得不说是奇迹,且张家确是没根没叶,没有帮扶,要说一切源头,太后觉得该是当年那个聪敏非常,五岁就中了童试状元张博蕙。 洪老头多挑剔,就连皇上和紫安都是迫于人情收入门下,可是却对博蕙颇多赞誉,太后曾经问过洪老头: “以皇上睿智,尚且不愿为师,何如青眼一个稚童” 当时洪老头说: “睿智,皇上天下无二,但于学问一途却不如博蕙灵通机变,博蕙虽幼,但天赋异禀,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试问哪个为师者,得遇如此学生能不欣喜若狂” 太后当时不免有些傻眼,但后来小家伙随着紫安在宫里进学,她也曾好奇在窗外偷瞧过一两次,粉雕玉琢小娃娃,可爱非常,而且确如洪老头所说机敏非常,更难得小小年纪竟知道韬光隐晦,等闲不会出头,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关系,才得了自己那个性格孤傲儿子心意,与他暗地里颇多维护,可惜后来闻得竟夭折了,太后也不免感叹物极必反。 博蕙夭折,使得皇上着实伤心了一阵,下了大力气去治理南边时疫,同时张家并没有因为博蕙陨落而沈寂,反而得了皇上更多恩遇,一门加官晋爵,且唯一小姐也赐婚给了紫安,一门荣宠至今不绝,加上后来传为佳话三张三鼎甲,竟是有两个都出于张家,令旁人羡慕之余,不免暗暗嫉恨,才有了后来张博文祸事。 盐政之乱太后略略晓得一二,以她对皇上了解,应该是毅然决然舍了张博文才是,毕竟事当前,一个张博文能值什麽,可是最后却峰回路转,皇上竟然费时费力千方百计保住了张博文,太后讶异之余,命身边人去探听底细,传回来消息,令太后很是惊讶,皇上歇朝就是为了回避说人情,可洪老头却带着张家小姐不知使了什麽手段,得了召见,使得皇上在一夕之间改了主意。 也是从这时起,太后才真正注意到这个张家小姐,张蕙畹,以前不过略略见过一面,印象颇为笼统模糊,寻人着意打听了一下,不禁暗暗喝彩,这张蕙畹简直就是第二个张博蕙,且和张博蕙是双生龙凤胎,大约兄妹两个都得了天地造化,锺敏灵秀于一身,哥哥那样,妹妹也不差,身边太监给太后寻来了张蕙畹流于外面字画,即使高傲目无凡尘太后,也不得不说,这绝不是个一般女子,画,看出是随意所作,江畔杨柳,春日融融,画技不俗,而最不俗却是边上那阕柳絮词,太后至今仍记忆犹新: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何等玲珑大气奇女子,即使太后也心向往之,故借了这个中秋宫宴,特特下了懿旨宣她进宫,一来是想仔细瞧瞧,能有如此志向女子是何等出色,二一个也是为了忖度皇上对这个张蕙畹是个什麽心思,不过刚刚一瞬,太后已经明白了皇上心意,但是张蕙畹呢。 太后不找痕迹细细打量她,一身素色装扮在满殿姹紫嫣红中,显得那麽不同一般,所谓淡极始知花更艳,五彩纷缤丽色中,她竟然是最娇艳一朵,而且眉眼温柔,举止大方,却真真一个最体面大家闺秀,和旁边紫安两人之间,一举手,一投足,都那麽和谐温馨,不用言语,一个眼神,两人就能看出彼此心思,默契十足。 太后不禁暗暗讶异,回过头瞧了一眼皇上,却见皇上眼底瞬间染上一丝落寞,太后不禁暗暗摇头,看来自己多虑了,即使皇上有心,这个张惠畹却是无意,只看她流转间眼波,就知道,她心都在紫安身上。 宴会早早散了,因为不知怎,杨紫青半途突然失了兴致,自行走了,皇上一走,宴席当然就没有继续下去必要了。蕙畹不禁暗暗松口气,这里气氛真真拘谨令人不舒服。出了宫门,平安王杨奇瞧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道: “我去洪先生怡然居去坐坐,你们两个自去松散吧” 紫安大喜,平安王瞥了他一眼,自去了,紫安牵了蕙畹手道: “时间尚早,我们回王府去吧,湖上有小舟,我们们荡舟湖上,去欣赏今夜月色” 说着低声凑近她耳边道: “只我们两个” 蕙畹不禁斜睨了他一眼道: “你会撑船,不会翻了船吧” 紫安哭笑不得道: “你也太小瞧我了,你忘了,小时候在平安城,那次不是我撑船” 蕙畹不禁一愣道: “是啊!我却忘了,那时还笑话你是个船夫来着” 紫安瞪了她一眼道: “就你这丫头没心没肺,后来听说你去了,我哪日里不是把咱们间点点滴滴在心里过一遍,那几年我就是这样熬过来” 蕙畹不禁擡头,见他仿佛沈寂在过去日子里,整个人竟然流露出一丝淡淡悲伤,于是伸手紧紧握了握他手道: “紫安哥哥,我好好站在这里,不用去想那些不开心事情了,如今我在,就在你身边,而且保证不会再离开” 紫安这才顿时回神,低头看着她,月色下笑顔如花,心里不禁回转过来,是啊!些日子早就过去,如今她就在自己身边,想到此,不禁释然一笑。 京城平安王府比平安城里要大一些,府里引了活水,形成一个不小人工湖,紫安命下人备了酒菜放在食盒中,两人上了湖畔小舟,紫安拿起撑杆,一撑,小船平稳向湖心荡起,湖心建了一个小巧湖心岛,四周没种荷花,而是植了许多芦苇,正值秋季,芦苇抽穗,开了洁白芦花,远远看去,月色下芦花,竟如一片晶莹细雪一般,在夜风中层层拂动,美丽非常。 他们并没有上湖心岛,紫安只把船泊在了芦苇荡中隐了起来,把舱中软垫拿了出来,两人在船头席地而坐,擡头是皎皎明月,低头是清浅碧波,两侧是层层密密芦花,这个夜晚如诗境一般美丽。 紫安从食盒里那出一个透明琉璃长颈酒瓶,和两个琉璃高足杯,蕙畹不禁拿起细细看了看道: “这个倒有趣,那里得来” 紫安把食盒中小菜放在船头笑道: “那日我去你三舅那个洋铺子里去寻鱼缸,瞧见这个,于是一并买了回来,你三舅又送了我一壶酒,喏!就是这个,说是那个约翰带来葡萄酒,倒在这个杯子里才有趣,刚刚我想起来,遂让他们寻了出来” 蕙畹不禁笑道: “你说这个里面是葡萄酒” 紫安点点头: “我却还不曾尝过,你三舅说不比咱们酒有力,清甜很,如果子露一般,想来你喝些也不妨事” 说着扒开木塞子,一阵酒香氤氲开来,紫安给两人都斟满,蕙畹端起来细瞧,映着月色,真真漂亮,红艳艳仿佛最上等剔透红宝石一般,不禁勾起了蕙畹对现代一些遥想,遂浅浅抿了一口,醇香甘甜,适口很,故很快一杯酒就喝光了,紫安瞥了她一眼,心道这个酒倒是对她脾胃,但是知道她一向不胜酒力,遂在她喝了第二杯后,就拿开来道: “不可多饮” 蕙畹正觉得自己今日酒量奇好,兴致也提了起来,不妨被他打断,遂嘟嘟嘴道: “这酒左右像果露一般,有甚要紧” 紫安却把整个酒壶拿过来放到一边,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道: “回头成了亲,只你我两个,你喝多少,我都不拦你,可是今日大好月色,且一会儿还要送你回府,你喝醉了,我可如何交代” 蕙畹不禁哧一声笑道: “我道你真真已经修炼脸皮厚很了呢,原来也晓得爱惜脸面,打量我不知道,你今晚拿了这酒出来,心里定是没安什麽好心” 紫安不禁嘿嘿笑了,所幸身子移了过去,贴在她身边而坐,伸手揽住她身子,唇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你即知道还喝,若是醉了,岂不更中了我计” 声音越来越轻,终消失在两人相贴唇边,紫安张口含着蕙畹双唇,撬开她贝齿渐渐深入,吸允她口中甜甜蜜津,缠绵交融,不分彼此,两人如今已经熟练多了,大异于一开始生涩,蕙畹觉得身上软热难消,被紫安吻太深太久,不禁细细喘息起来。 听到蕙畹动情轻喘,紫安更是不足起来,嘴唇越过蕙畹唇缓缓向下,在她颈项间游弋,手也在她身上来回缓缓轻抚,去感觉掌下温热玲珑,两人紧紧纠缠在一起,如湖水里一对交颈鸳鸯,一阵风拂过,水面荡起细浪,小船随波左右摆动了两下,船头葡萄酒瓶啪倒了下去,深红色酒液倾洒入湖,荡起一片熏熏然醉意,映着船头缠绵情人,如此良夜,温香满溢。 第十六章 【东窗事发】 广化寺前,李毓兰一招借刀杀人使得巧妙,回府后更是不给瑾萱丝毫翻盘机会,刻不容缓就叫了人牙子来把瑾萱远远开发了,宗民回府时,已是人去楼空,遂质问妻子,李毓兰却气定神闲,让身边婆子细细说与他原因,宗民听说他们竟然在广化寺遇到了蕙畹,不禁暗暗遗憾,早知道自己应该跟着去,就是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但是自从三年前一别,却连见一面也难了。 宗民时常怀念小时候事情,那时候和博蕙博文博武一起出去玩,若博蕙累了,都是自己和博文轮流背着她,小小身子伏在自己背上,那麽轻软,现在想起来那仿佛那就是自己一生最幸福时刻了,成亲后,妻妾不停争斗,后宅没一天安生时候,宗民就明白了蕙畹选择了,以她骄傲和慧智,如何会将自己置身于如此不堪境地,她一向是最聪明,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到了这个时候,宗民终于晓得,如果那一瓢是蕙畹话,应该胜似妻妾如群左拥右抱,可是这个道理他明白太晚了。 当他听说是蕙畹开口发落瑾萱时候,心里也清楚,她大概瞧出了端倪,宗民一想到蕙畹瞧出自己心里龌龊后,那种轻蔑失望就觉得心灰的很,故也没再提瑾萱事情,李毓兰也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虽晓得宗民没对蕙畹忘情,但毕竟每晚抱着共赴巫山的是瑾萱,也怕他一个执拗,再把瑾萱弄回来,那自己想再动她,可就难上加难了。 还好,看起来在宗民心里最重要还是张蕙畹,放心之余,李毓兰不禁暗暗自哀,想到广化寺门前张蕙畹,眉梢眼角荡漾出轻易就可被人知幸福,想到后面亦步亦趋紧紧相护世子,和自己比起来,张蕙畹何等幸运,想到此,不禁深深一叹。 后面心腹婆子急忙道: “夫人宽心,如今内患已除,您再软着性子哄着爷些,夫妻嘛,自会好转,等夫人生下了爷的子嗣,纵是再来个天仙,也动摇不了您的位置” 李毓兰心思一动道: “爷去哪儿了” 那婆子道: “跟着小厮说是去了那府,想来是寻宗民少爷去了” 李毓兰道: “那你差个机灵小子去瞧着,爷一出了那府,就来回我,我这就去厨房给爷掂量几个适口小菜” 那婆子笑道: “当年夫人出嫁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这才几年,竟然能做几个拿手好菜了,奴才每每想起来,都觉得稀奇呢” 李毓兰眸子一暗,低声喃喃道: “你不晓得,若是我还像在闺中时那样,恐他会休妻也说不定,且那妮子不仅才华出衆,听说竟是做一手好吃食,和她比起来,我竟是真真一无是处,读书我自是比不过,只在这些上面,尽些心罢了” 那婆子知道她心病,晓得勾起了伤心处,遂没再说什麽,只陪着她向厨房行去。却说宗民知晓被蕙畹看透了心事,愧悔之余,心里有些郁郁难遣,可是和蕙畹事情,也只能来寻宗民开解,故这一程子,几乎一有空就来寻宗民。 宗民如今却清闲了,他自来不喜官场,落第后,就放下了书本,竟再也不去碰,气得张兆屿闹了一阵,可是见他竟是心意已决的样子,最后无法也只得放了他去,这宗民不入官场,却对生意经颇有兴趣,一来二去,竟和李瑞清凑到了一起,搭着火做生意。 一开始他拿了钱出去,赵氏还颇为不满,可是算起来,她就是个二房,内宅银两进出事项也不过是代管,张宗民是府里唯一少主子,自是不敢驳,遂表面上给了他,心里却肉痛很,只恨自己女儿不争气,进宫这些年竟也没熬出头,不然自己何至于还在这府里看宗民眼色。 提起女儿,赵氏也不禁暗暗后悔,当初真是错了主意,一时鬼迷心窍送她进了宫,若是在外面寻个体面人家嫁了,说不准还能给自己仗仗腰子,这倒好,不仅没有丁点用处,却还经常要大笔大笔贴补银钱,前阵子倒是说有了些体面,怎麽说也是个上了牌子嫔,最近一段自己着人打听,却又听说不好,遂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下人回说那府爷来了,已经去后面寻少爷去了,赵氏哼一声,心道,爷几个一个模样,都是吃着盆里想着锅里主,这张宗民更是比他父亲还风流了十分去,竟娶了个青楼□回来收房,听说专宠了好些日子,前些天不知怎竟被李毓兰寻了机会开发了去,赵氏心道,别看李毓兰瞧着没甚心机,能把久历风尘瑾萱轻易开发了,也不是个善茬,竟不知是个什麽缘故。 想到此,不禁起了探听心思,叫过来一个小丫头,低声嘀咕几句,那丫头答应一声转头去了。宗民在宗伟房里就坐,宗伟一看见他脸色,就不禁叹道: “我说你真是庸人自扰,咱们几个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你还不知道畹儿,纵是她晓得了你心思,那也没什麽,她向来不是这样斤斤计较的人,且不是我现在说你,当初你真真糊涂的紧,那个瑾萱就是有几分畹儿的神韵,却哪里能和畹儿相提并论呢,你那样作为,岂不成了掩耳盗铃的蠢人了。” 宗伟说到这里,瞧宗民一脸悔恨的表情,遂继续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这一晃也过了这些年,我瞧着李毓兰竟是和那时变了一个人一般,如今也可算温柔和悦了,她当初那个性子能磨成这样,若不是心里极喜欢你,我想自是不能,你就放下心思和她一处好好过日子就是了,人生怎麽算也才匆匆几十载,既然没有最好那个,就涂个舒心就是了,畹儿那个性情才气,哪里是咱麽这等凡夫俗子能匹配呢,旧年她还小时候,我也是极爱她,可后来却想通了,我是配不上她,原以为凭着祖父对她爹爹提携之恩,你婚事说不得就成了,可后来你竟然有了两个通房丫头,我就知道,畹儿性子,势必和你也是无缘的。” 宗民有些愣愣听着,是啊!宗伟都能看出来事情,自己却一叶障目了,^夏-末^当时觉得她还小,不懂得大家里规矩,可现在想起来,她自小聪明紧,什麽不是一点就透,且后来掌管了她小叔家这些年内务,哪里有不晓得事情,只是自己枉做小人罢了。 宗伟看他脸色还有些闷闷,遂想起来一事笑道: “告诉你一件趣事,前几天清公子和我提过博武表弟来着,说是会说洋文,长极俊秀体面,他们和皇上一起去了软玉楼” 宗民一愣,开口道: “博武表弟?在京几个不都是他表哥吗,哪里蹦出来一个表弟,更别提还会说洋文,想必清公子认错人了,哪里有这样一个人” 宗伟嘿嘿一笑道: “当时我也觉得纳闷,后来他和我说,出软玉楼时,被花魁绿珠拦住,非要一个极难题目,那个表弟却信口就出了一副对子,竟是这几个月了,都没人对出来” 宗民不禁起了兴致道: “哦!竟是个什麽样子对子” 宗伟提起笔在纸上刷刷写了,递给他看,宗民接过一看,不禁扬起一丝笑意道: “果然极难,且很有趣” 宗伟却笑道: “原来我还猜不出是谁,他拿了这幅对子出来,我倒是猜出来了一二分” 宗民目光一闪,不禁笑道: “是蕙畹,只有那丫头能有如此玲珑巧思,还记得当年洪先生考教博蕙时候,两人那幅添字帘,即使如今,我每每想起来都觉巧妙很,却不知她如今越发胆大了,都已经定亲宗室,竟然还敢女扮男装去青楼胡闹,性子倒越发淘气” 宗伟哧一声道: “那丫头瞧着外面最是大方得体好模样,别人不知,咱们一起长大,你还不晓得吗,小时候就属博蕙最最淘气,你忘了,她和洪先生每日里斗法,总是连累咱们替她抄书,现在想起来,我还心有余悸,最令我不服气的,是最后竟是博蕙学问最好,年纪最小却学问最拔尖,且平常也没瞧见她多用功,经常偷懒,这个是我现在都想不通。” 宗民脸色和缓,低声笑了起来道: “洪先生说过,和博蕙比,我们都算资质平凡人,所以最后也只有他被收为弟子了,即使后来知道了他是女儿身,也没恼,依旧收了她做学生。” 窗外突然咣一声,两人同时一惊,宗伟急忙站起来冲出去,却不禁笑道: “我道是谁,却原来是你这个畜生。” 宗民一步跨出来,也不禁笑了,廊檐下是宗民妾室养一只大白猫,想来是想够挂在窗子金钩上绿毛鹦鹉,把窗台上花盆扒拉下来,摔了个粉粉碎。 赵氏命人探听消息小丫头,早就趁机顺着回廊跑了,心里不禁扑腾扑腾乱跳,其实她听也是云山雾罩,不大懂,就是听明白了一点,那个张家张惠畹,原来好想是什麽博蕙来着,两人是一个人,博蕙她倒是不曾听说过过,遂急忙回去禀告了赵氏。 赵氏一听不禁大惊,心道,这张家真是胆大很,旧年间事情,她还记得一些,那个机灵非常神童张博蕙,可是大大有名,且在宫里进过学,现在想起来,竟是有些影子,那时节真没听说张博蕙还有一个双生妹妹来着,后来张博蕙夭折了,张惠畹才突然蹦了出来,想来这定是张家使得金蝉脱壳之计。 老爷素常说过,张家若没有那个张博蕙,那里有如今风光,想不到,这里面还是如此曲折,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灭九族,赵氏也不禁暗暗出了一身冷汗,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遂叮嘱丫头不可传了出去,不然一概打死。 正想着,门外来了太监传话,说宫里慧嫔有孕,太后恩典初一十五亲眷可进宫探视,赵氏不禁大喜,竟是把蕙畹这件事仍扔过了脑后去。急忙涨落着进宫去瞧女儿,心里美的不行,若是生下个皇子,即使没有宠爱,也无所谓了,皇子就有可能是将来皇上,即使不是皇上,最差是个王爷,自己和闺女这尊贵体面可是全有了。 想到此,越性在库里寻了几样稀罕首饰和几张银票,裹在了包裹里,预备着明日进宫。却说张雪慧自中秋宴后,虽说没有得宠,但境遇也有了很大改变,皇上虽没来瞧她,胡总管却来了,赏下了些首饰吃食,让她好生保养,她知道皇上子嗣虽多,却夭折了几个,剩下几个也都资质平常,不为皇上所喜,故自己肚子里也得了一些重视。 况且太后又降下恩旨,初一十五许可亲眷探视椒房,故张雪慧一改前些日子郁郁寡欢,想着娘亲素来有计谋,向她讨个主意为上,翌日,赵氏带了两个婆子进了宫,母女一见面自是亲热非常,宫里规矩,不允许哭泣,故即使张雪慧心里有万般委屈,也不敢面露悲伤。 赵氏多会做人,抽出一张银票塞到旁边两个公公手里道: “这是一点小意思,两位公公留着吃酒吧” 两个公公也晓得眼色,接过来笑道: “夫人客气了,我们就在外面廊下候着好了” 说着才走了出去,两人一出去,张雪慧眼泪就顺着脸蛋滴滴答答滑了下来,赵氏不禁十分心疼,伸手揽着她在自己怀里,低声一叹道: “当初娘真错了主意,把你送到这里来受罪,若是在外面,咱们娘俩还能多见几次面” 张雪慧拿起帕子抹了抹脸,恨恨道: “女儿不怨别人,只怨张蕙畹那个小贱人” 赵氏不禁一惊道: “你和她如今哪里见得到,怎麽又有了恩怨,真真前世冤家” 张雪慧道: “女儿也不想见她” 说着把近日来自己遭遇,对赵氏添油加醋说了,赵氏不禁大怒道: “倒是没瞧出来,真真是个不要脸小贱人,自己都已经有了好姻缘,还勾搭皇上”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昨天事情,遂也没深想,就一股脑告诉了张雪慧,张雪慧不禁大喜,心道这次我瞧你张蕙畹,可还有什麽本事脱了这次大难。赵氏出宫,被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不禁暗暗叫糟,当时只想到解恨了,告诉了女儿,却忘了这一停宗民宗伟即是都知情的,那麽家里老太爷恐也脱不开去,若是闹将起来,恐自家也会受牵连,不禁后悔非常,可是要收回也再不能够了,只盼望着雪慧这半月不得机会,等十五自己再进宫时候,和她说明白了厉害才是,纵是那张惠畹可恶,可牵连到自家,可是得不偿失。 不想张雪慧早就狠蕙畹入骨,竟是丝毫也没耽误时候,直接去了养心殿,胡公公正在御书房当差,外面小太监进来传话。说慧嫔娘娘有要事觐见皇上,胡康心道,这个慧嫔可真不会瞧眼色,自中秋宴后,皇上心情最是不好,她还来这里找不痛快,于是瞧了瞧皇上脸色,遂悄悄走了出去,想着劝退慧嫔,好不同意有了上位机会,别又自己找不痛快。 出了养心殿,胡康就见慧嫔立在廊下,脸上仿佛有种不顾一切狂热,令胡康不禁暗暗心惊,他经事情多,这后宫倾轧却是瞬息万变,也许早晨你还拥有人人羡慕尊贵,到了晚上就成了谁都能踩上一脚下贱奴才,胡康到了近前,微微躬身道: “慧嫔娘娘大安,皇上有过明喻,养心殿不许后宫嫔妃进入,娘娘请回吧,不然这抗旨罪名,奴才和您都担待不起” 张雪慧那里甘心就此离开,遂开口道: “胡公公我真有要事,是张惠畹的事情” 胡康不禁一惊道: “娘娘还是好生回去养胎要紧,别德事还是不要放在心上了……” 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出来道: “皇上传慧嫔娘娘进去呢” 张雪慧面色一喜,越过胡公公直接进了养心殿。胡康急忙随后跟了进去,张雪慧进了御书房,就见皇上正在案前作画,即使离得远,张雪慧也能一眼看出,皇上画不是别人,就是贱人张蕙畹,不禁心里更是怨恨,跪下参见皇上,杨紫青头都没擡头道: “你有何事” 张雪慧道: “日前母亲进宫,臣妾听一事,不想皇上继续受欺蒙故此来禀告皇上” “哦!你且说来,是何人如此大胆敢欺君罔上” 杨紫青放下笔,上下瞧了瞧开口道。张雪慧道: “就是皇上画中人张蕙畹” 杨紫青一怔,擡起头来直直盯着她,一双冷电一般眸子,令张雪慧不禁一抖,但是她却鼓起勇气继续道: “张蕙畹就是当年张博蕙,女扮男装欺瞒皇上,最后竟然还金蝉脱壳,回复了女儿身,这样糊弄皇上于鼓掌之间,难道不该死吗?” 杨紫青手里湖笔咔一声折断开来,胡康不禁低吓道: “慧嫔娘娘慎言” 杨紫青却几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张雪慧,咬牙切齿道: “你给朕说明白,这可是真的,张蕙畹就是张博蕙,如是你有一个字妄言,朕灭你九族。” 【大爱小情】 从来就没有看过这样禀洌皇上,张雪慧不禁害怕起来,但是仍咬咬牙继续道: “嫔妾......嫔妾没有妄言,这是......千真万确事情” 杨紫青顿时感觉脑子里嗡一声,想起来这些年自己对博蕙挂念,想起来因为博蕙而对张家青眼,还有蕙畹明知道这些,却在自己面前故作不知欺骗,还有紫安,怪不得他执意要娶张蕙畹,原来她就是张博蕙,被蒙在骨子里愤怒,还有他们联合起来把自己耍团团转羞恼,还有被张蕙畹屡次拒绝郁闷一瞬间爆发开来,令杨紫青不禁大怒。 但是他依然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这个浅薄女人面前失态,一把放开她阴沈道: “胡康,慧嫔不知悔改,屡犯口舌,降为美人,禁足宫中,不可出宫门一步,不可与旁人交谈,待産下皇嗣后,再行惩处,带下去” 张慧嫔一愣,急忙道: “皇上,嫔妾来告诉皇上,是不想皇上被那贱人蒙蔽了去啊,我无过,有功啊” 杨紫青冷冷瞪着她道: “住口,即使她蒙蔽了朕,也轮不到你来骂她,捂了嘴带出去,朕一刻也不想再看见她” 完全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她张雪慧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完了,这次真完了,这一刻,她也知道了,即使扳倒了张蕙畹,她也没有好果子吃,一时竟然忘记了自己为何如此怨恨张蕙畹,真真自己就是这天下最大笑话,遂有些失心疯哈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太监一捂嘴,拖了她下去,胡康心道,这慧嫔真正是个愚蠢女子,损人不利己,回头却发现皇上竟然颓然坐在紫檀圈花椅子上,面色说不上来是恼怒还是悲哀,胡康忙道: “慧美人和张小姐素有旧怨,想来她话是不可信,皇上不必当真” 杨紫青挥挥手道: “其实朕才是真正蠢人,如今想起来,她说朕却信了**分,胡康,着暗卫秘密出京,去平安城把张博蕙和张惠畹事情,给朕弄个清楚明白,朕再也不想这样糊涂下去” 胡康瞧了他一眼低声道: “容奴才大胆进言,若是那张蕙畹真是博蕙,皇上如何处置” 杨紫青不禁一怔,是啊!难道真问她一个欺君之罪,灭了她张家满门,杨紫青眼前突然荡起蕙畹明眸皓齿,盈盈笑意,如此美丽,如此才情绝代佳人,且是自己心里极爱女子,自己难道真忍心杀了她吗,想到此,心里不禁烦乱非常,挥挥手道: “你先让人去查,至于如果属实,朕如何发落” 说到这里,扫了一眼案上浅笑明媚佳人,低低一叹道: “容朕仔细想一想” 胡康遂出去吩咐,很快三天后,暗卫就传回了消息,张家此事做并不细密,轻易就查了出来,即使杨紫青早就清楚张雪慧说十有**是真,但是接到确切消息时,心里仍不免被隐瞒欺骗难看和恼怒,想到当初蕙畹机敏应对,自己还纳闷,她怎麽会对自己性情知道这麽清楚,现在才恍然,她就是旧年博蕙,一切理所当然了。 想到她竟然精准抓住自己喜好,让一切都随着她想法进行了下去,一开始无趣应对,让自己瞬间对她失了探知兴趣,后来为救兄长才曝露了自己才情和真性情,一点一滴,自己一个君王,天下之主,竟是成了一个傀儡,让她一个小女子牵着鼻子走,且她心里对自己是个什麽想法,紫青现在也拿不准了,是个庸碌耳根子软昏君,还是一个愚昧男子,想到这里,杨紫青不禁怒上心头,手里暗卫呈上来卷宗啪一声,摔在低上道: “张蕙畹实实罪不容恕,张家通家没一个忠良,都是欺上瞒下弄臣,胡康传朕旨意,把张家通通给朕下了大牢,让他们也知道知道,欺君之罪是不是玩笑” 胡康不禁大惊道: “皇上三思,想来张小姐自小聪明,张大人大约是惜才,故此阴差阳错也是有,应该不是有意欺君” 杨紫青瞪了他一眼,冷冷道: “我听说张家富可敌,敢是你拿了她家什麽好处不成” 胡康一惊,遂不敢再说情,心道,这下张家可完了,刚走到门口,杨紫青声音传来道: “关在刑部大牢,你单让张蕙畹来见朕,朕倒想瞧瞧,她还如何糊弄朕” 胡康嘴角不禁微微一翘,心道事情还有可为,满朝谁不晓得,刑部尚书邱联恩是张家姻亲,皇上把张家放在刑部,而不是大理寺,这就说明皇上还顾念一二,想到此,急忙差了两个小太监分别去洪大人和平安王府送信,自己去刑部调兵去缉拿张家上下。 邱连恩在刑部接了旨意,不禁大惊失色,不过一夕之间,怎麽张家头上就落下了欺君之罪,明白了原委。不禁暗暗埋怨亲家糊涂,即使女儿聪敏,可如何能做出如此祸事来,到了如今,不仅他张家难保,恐自己家也要受些牵连,想到此,不禁埋怨了几句,胡康倒是瞥了他一眼道: “若是没有张家这位惊才绝艳小姐,张家如今说不定还是一个寻常百姓之家呢,邱大人这门儿女好亲事,却又那里攀附来” 邱连恩不禁一愣,心道听这话,仿佛还有缓和,急忙来探话音,胡康却摇摇头道: “如今张家兴衰祸福,还是要看张小姐了,邱大人不要忧心,当初张博文大祸,你道如何解,不过就是张小姐几句话罢了,要不然你好女婿,如今可早就在地府去喝茶了” 邱联恩不禁诧异道: “你说当初救了博文竟是张小姐吗,这怎麽可能,她不过一个大家闺秀,何来如此本事” 胡康瞄了他一眼道: “一个五岁就中了童试状元小姐,你当她是个平常闺秀吗,她是个有大智慧奇女子,好了,咱们就赶紧去吧,无论如何,张家这牢狱之灾如今是免不了” 邱联恩听了这话,心里倒是放了些心。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刑部和宫里侍卫团团围住张府,张云卿张云昊张搏武,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齐齐跪在中庭接旨,圣旨历陈了张家罪责,张云卿兄弟这才明白,竟是旧年间那笔官司被翻了出来,胡康扫了一眼,见张家虽有些惊慌无措,但还算冷静,就是女眷也没有哭闹,不禁暗暗在心里赞了一句,荣辱不惊,真真难得紧。 蕙畹却脸色惨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连累了全家,遂站起来对这父母亲盈盈下拜道: “畹儿不孝,连累父母亲人,万死难辞” 刘氏一把揽住她在怀里道: “这怎麽能怪你,娘并没有怪你,你还是娘心里小畹儿,咱们一家人生死都在一处也就是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些年娘早就看开了” 张云卿走过来低声道: “我看胡公公和邱大人脸色,此事尚有转机,你们说这样丧气话作甚” 蕙畹目光一闪,微微点头,看了一眼外面兵士,都是刑部,不禁暗暗松了口气,直起身子对邱连恩又是深深一褔道: “有劳邱大人照看,若畹儿得脱灾厄,以后再报大恩” 邱连恩急忙道: “世侄女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必不会委屈了去” 畹儿点点头,随着胡康向府外走去,上了府门台阶,站定向后望了望,是亲人们一双双担心忧虑眼睛,一进进深深院落,如今看来,竟有些难言萧条,蕙畹不禁一叹,果然荣华富贵如烟云,荣辱只在顷刻间,胡康在一边轻声道: “张小姐,请” 张蕙畹回过头来,扫了一眼道: “即是羁押,如何没有囚车枷锁” 胡康一愣道: “皇上只吩咐让小姐进宫,并没有吩咐别” 蕙畹不禁讽刺一笑道: “天子之怒,小女领教了” 府外却是一顶软轿,蕙畹看了一眼张府,低头上了轿,到了宫门口,蕙畹看着庄严宫门,不禁感叹,不过数日之别,今天自己竟成了犯人,可见世事变化无常,胡康低声道: “皇上虽发了雷霆怒,但事情尚有可为,小姐掂量着奏对就是了” 张蕙畹不禁一愣,急忙道多些公公指点迷津“ 遂一边向里面走,一边暗暗想对策,眼瞧着到了养心殿,蕙畹站住道: “胡公公,不知我可否知道,是谁翻出此事” 胡康瞧了她一眼,低声一叹道: “说起这人,和你们家还是世交” 蕙畹瞬间就明白了道: “是张雪慧” 胡公公点点头,蕙畹心里一叹,真是甯得罪君子,别得罪小人,这个张雪慧也真是个蠢人,虽然不知道她在深宫中如何晓得此事,但翻出来,她娘家恐也不能置身事外吧。进了养心殿东暖阁,蕙畹余光略略一扫,不禁暗惊,杨紫青高高做于前方明黄宝座之上,面沈似水,竟是少有庄严肃穆,脸色喜怒不定,但一双厉眸,却能看出里面暗含着滔天怒焰。 到了这时,蕙畹反倒不着急了,最坏也不过就是这样了,遂从容走上前跪下行礼,杨紫青侧目打量地上张蕙畹,显然出来匆忙,只着了一件半旧月白色儒裙,越发显得腰若约束,身姿窈窕,头上簪了一直碧玺花簪,耳畔明珠映脸颊越发白皙如玉,虽美丽,但深秋时节却有些过于单薄了,念头一起,杨紫青不禁暗骂自己,她都欺瞒自己到这个地步了,自己竟然还怜惜她。 想到她欺瞒,和自己对她顾念恩典,杨紫青心中怒火腾烧上来,目光一闪,冷冷道: “张蕙畹你可知罪” 张蕙畹清脆道: “臣女不知” 杨紫青一愣,手里汝窑缠枝青花茶盏咣就扔在了地上,啪一声碎裂开来,茶水瞬间就沁湿了地毯,胡康急忙命两个宫女上前收拾,杨紫青却一挥手道: “你们都下去” 胡康担心看了蕙畹一眼,退了下去,杨紫青走下御座,围着蕙畹转了两圈道: “你不知罪,张蕙畹,你大胆,你告诉朕,张博蕙纠系何人” 张蕙畹毫不怯懦道: “是臣女” 杨紫青不禁低低笑了道: “那你还有和话说” 蕙畹开口道: “我本就是张博蕙,张博蕙就是我,当初倾慕洪先生名师难得,故行权宜之计,后来进宫却也不是我心愿,即使有欺君之嫌,但也只是蕙畹一人之过,皇上命人缉拿我全家,我却不服,故此不知罪” 杨紫青拍了两下手掌道: “好一个孝顺女儿,好一个惊才绝艳小姐,你难道就没想过,你把朕一个堂堂天下之君,轻易就戏弄于朝夕之间,这样欺君之罪,足以灭了你张家九族” 张蕙畹目光一暗,低头道: “臣女领罪,臣女愿意一死谢罪,请皇上不要罪及家人,他们不过一片拳拳爱女之心罢了。” 杨紫青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张蕙畹到了这时候,竟然还是一句软语没有,难道打量自己不舍杀她吗,想到此,杨紫青脸色阴霾道: “你这是在挑战朕极限吗” 张蕙畹擡起头来直视着他道: “皇上说有理有据,臣女认罪难道不对吗,您把臣女传到宫里来,难道不是让臣女来认罪吗” 被她晶亮仿佛能透视目光盯着,杨紫青有刹那被看破难看,但转而却道: “你只求一死,难道丝毫不顾念紫安吗”: 张蕙畹一怔,涩涩一笑道: “父母生养之恩大如天,皇上不都是以孝治天下吗,臣女不过一身,岂能两全,也只能先对不住紫安哥哥了,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说到这里竟是没说下去,低头望着地下怔怔发呆,杨紫青甚至能那麽真切感觉到,从她身上氤氲而出那种彻骨不舍和悲伤,一时心里又嫉又羡,遂也沈默了下来,两人谁都没说话,暖阁里一时静谧非常,过了半响,杨紫青长长一叹道: “你可知,如果朕早知你就是博蕙,也许如今情势会大不一样了” 蕙畹不禁一愣,擡起头来和他对视,瞬间就看透了杨紫青想法,他并非真恼怒自己欺瞒,而是心里还没放下男女之思,因此才会恼羞成怒,想到此,蕙畹心念电转,心道,如今之计,自己适当说几句软话,给他一个台阶,也许就大事化了了。想到此,蕙畹目光染上几许亮色,温声道: “臣女心里知道,皇上乃旷世之君,少年天子,文治武功世所罕见,即使去掉天子光环,立于人群中,也是一个如玉坦荡君子,值得万千女子倾慕” 杨紫青不禁脸色和缓,目光灼灼盯着她,蕙畹停了一下,继续道: “但臣女却不会是那万千女子中一个” 杨紫青脸色瞬间阴沈下来,蕙畹却微微一笑道: “自古来,凡是爱美人胜过江山都是昏君,明君胸怀虽宽大,却放不下小情小爱,而是海纳百川,盛着亿万黎民百姓大爱,而臣女,不怕皇上笑话,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小女人,我只愿得了我一心人,朝夕相对,没有忧烦,眼中只有彼此,虽然好像胸无大志,但这就是臣女毕生最大愿望,也因此,即使欣赏皇上,臣女也不会有别心思,因为臣女很清楚,皇上虽然高高在上,但您是大燕黎民皇上,并不属于一个女人,所以臣女敬仰皇上,钦佩皇上,欣赏皇上,但是惟独不会爱上皇上,因为您爱,我承受不起,而我爱又太狭隘,我情愿做您大爱下亿万黎民之一,却不会做您后宫之一,即使没有紫安,即使重头再来,臣女依然会如此,这是臣女最卑微骄傲。” 杨紫青不禁深深望着她,这个女人是如此慧黠理智,杨紫青当然清楚这些,但是心里总有不甘和错过无奈,如今看来,张蕙畹何其聪明,当皇上爱上女子,即是幸运,确实也是悲哀,历史上杨贵妃就是前车之鉴,可是心里不免还是有浓浓不可得遗憾,但是心里怒气已经消了下去,遂暗暗掂量该如何处置与她,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哗,胡康声音传进来: “哎呦!世子爷,您现在可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等老奴进去回禀了再说,世子爷!世子爷...... ” 胡康话音没落,暖阁帘子一动,杨紫安匆匆闯了进来。 第十七章 【因祸得福】 蕙畹擡头看去,深秋时节,杨紫安竟是一头热汗,从没见过这样紫安,没有了素日淡定从容,脸色慌乱急切,显见出来匆忙,头上未带金冠,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别住发髻,发丝有些散乱,胸前剧烈喘息着,肯定是一路疾奔而来,袍子衣带也没有束好,横七八竖,甚是狼狈。 看到蕙畹,目光才略略一定,也忘了皇上还在,一把紧紧抱住蕙畹,低声道: “你没事,畹儿,你没事......” 蕙畹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紫安,发自内心恐惧和战栗,不禁伸手轻轻拍拍他柔声道: “放心,我没事,紫安哥哥,我没事” 杨紫青顿时感觉,眼前这一幕甚是刺眼,渐渐消下去怒气,腾一下就又烧了上来,伸手一怕桌案道: “谁说没事,紫安,朕还没找你问罪呢,你到自己先来了,是来认罪吗” 杨紫安这才回复理智,放开蕙畹道: “臣弟领罪,若皇上是因为畹儿女扮男而降罪,那麽本该是臣弟领罪才是” 蕙畹伸手一拉紫安道: “于你何干,本是我一人之过,皇上,莫听他胡说,他糊涂了” 紫安反手握住蕙畹道: “那里胡说,当初是我非要带你进宫,进学,也是为了陪读于我,算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 蕙畹眼里顷刻间闪过一片晶莹,低声道: “紫安哥哥,你这是何苦” 杨紫安微微一笑摇摇头,杨紫青突然觉得眼前场面刺目之余,竟然有些可笑,这两个人当他养心殿是谈情说爱地方吗,真真放肆,不过他不得不努力抑制住,心底不断上涌酸意和嫉妒,目光扫过下面两人,双手紧握,心心相印,他们之间那种不能说刻骨,但是异常自然情爱,那麽明显而张扬,望着他们两人紧握双手,杨紫青忽想起了诗经里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果弃了一个帝王高高骄傲话,杨紫青必须承认,自己羡慕紫安,羡慕他可以为心爱女子置一切于度外,也许自己和他相比,正是输在这里,自己顾虑太多,自己对蕙畹即使喜爱,但是却有是有条件,远不及紫安爱纯粹,正如蕙畹所说,自己不可能成为她一心人,小情小爱虽然美好,但确不属于自己,如果有来生,自己不是一个肩扛天下苍生帝王,那麽他也想体味一下,这种迤逦温馨小爱,也许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对男人来说很难,但是如果这一瓢是蕙畹这样女子话,正如紫安说,也许可以甘之如饴,但今生,算了吧。 想到此,杨紫青不禁暗暗一叹,胡康进来道: “回皇上,平安王、洪大人伴着太后銮驾到了” 杨紫青不禁一愣,瞥了地上蕙畹一眼道: “想不到你面子真不小,不止劳动了皇叔和帝师,连太后也来了” 蕙畹暗暗打量杨紫青,脸色仿佛已经平和了,但依然有些莫测高深。 “待朕亲自去迎接母后。” 再说太后如何来这样及时,这要归功于胡康,胡康派人把信刚送到平安王府时,紫安立时大惊,就在前几天,畹儿还在自己怀里,两人一起臆想着将来光景,紫安告诉她在平安城她家别院旁边,他命人盖宅院已经落成,预备着成婚后,去哪里避暑乘凉,蕙畹大喜,兴致勃勃和他商量着怎麽布置,庭前种什麽花圃,屋后植什麽果树,那里挖个池塘,那里隐一道曲栏,两人在那里起居,在那里作画,在那里吃饭。 紫安只笑笑听着,其实他心里想说是,只要有畹儿在,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但是看到她低声认真规划他们未来,紫安就不禁心里甜丝丝,觉得她清越声音就如湖上荡漾起细波浪一般,一圈圈荡进自己内心深处,氤氲开来,舒服而令人向往。 不想转瞬就翻了天,想到蕙畹此时无助,想到也许蕙畹此时会难过,紫安那里还能听父王好好计量,衣服都没穿利落,就跑了出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要找到蕙畹,陪在她身边,即使有什麽灾厄困苦,自己也要先为她挡上一挡,故此紫安先一步闯进了宫里。 而平安王可不会向他这样莽撞,心里也知道此事可大可小,若是按事论,此事就大了,但是若算成家事,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事话,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最有份量,这个人就是太后,打定了主意,平安王做了软轿,直接进了太后所住甯寿宫。 在宫门遇到了洪先生,两人一碰,竟是一样心思,于是一同来觐见太后,太后本就对蕙畹存了些许不知名好感,且如今年纪渐渐大了,最喜一些新鲜奇趣事情,听了两人说事,竟觉得比平素听故事还精彩万分,这就是本朝孟丽君啊,原还道这张家得了天地造化,竟出了这麽一对出色儿女,如今才知竟是一个人,心里不禁暗暗惊讶,看来自己知道张家小姐也还不过一星半点而已,她心中丘壑,满身才情,竟是亘古绝今。想到此,不禁好奇问道: “洪老头,你告诉哀家若这张蕙畹真为男子,竟如何” 洪先生手捋胡须,亦骄傲亦遗憾道: “若是畹儿身为男子,出将入相,也不过是举手之间罢了” 太后一愣笑道: “洪老头,不要糊弄哀家,自古出将入相那里是这般容易” 平安王杨奇道: “洪先生说不错,博蕙聪敏确世所罕见,最难得是她颇有慧根,眼光独到,不管是时政,还是学问,观点都独树一帜,常常令人耳目一新,有时候,臣弟也纳闷,她一个闺阁女子何来如此见识,即使博览群书,有些东西却是书中难以学到,就是农桑稼樯之事上都颇为精通,实实难得” 说到这里,不禁摇摇头笑了,太后点点头道: “即是家事,又是如此奇女子,哀家就随你们走一趟吧” 出了甯寿宫,向前面扫了一眼道: “紫安呢,你们两个一个公公,一个师傅,倒是比紫安还着急不成” 平安王一叹道: “紫安早就进宫去寻畹儿了,我这个儿子不成想竟是个痴情种子,畹儿啊!那就是他命根子” 太后扑哧一声笑道: “倒是可怜见,这些年我听说,身边竟连一个伺候丫头也没有,这倒是有些过了,咱们宗室本就承继不旺,该广纳妻妾,诞下子嗣才是正经,想来是有张家小姐珠玉在前,寻常女子瞧不进眼去,待哀家得空了,给他寻几个绝色女子来收在房里” 平安王杨奇一愣,和洪先生对视一言急忙道: “紫安执拗,和畹儿又是自小情分,自是言和意顺,亲近非常,且尚未成婚,这些事,臣弟都不想管,由着他们自己掂量着闹去,好了也罢,恼了也罢,却与我不相干,我只等着抱孙子就是了” 太后自是听出了这是平安王委婉拒绝搪塞话,但太后颇不以为然,那个世家大族只一个妻子,就是你自己愿意,宗室体面还是要,不能让别人笑话了去,她就不信,男人还有不沾腥,就是再是个痴情种子,也不过三朝五夕罢了,就是那张蕙畹才情卓绝,情分不同,但瞧久了,还不是那麽回事,紫安一个堂堂世子,若只娶一个王妃,岂不荒唐。 遂心里打了主意,定要寻几个容貌绝丽性情好世家贵女给紫安,封成侧妃,才显出宗室尊贵来,这事容以后计量。太后心里打定了主意,就起驾来了干清宫,进了养心殿,就看见跪在地上一对男女,虽说看上去有些狼狈,但确郎才女貌,匹配非常,遂微微一笑,坐在南炕上,杨紫青瞥了洪先生和平安王一眼道: “不知母后来孩儿这里,可是有事吩咐,遣了宫人来传话就是了,何必劳动您老銮驾” 太后笑着睨了他一眼,心道,你心思为娘还不晓得,指定是还没放下对张蕙畹绮思,遂开口道: “听说紫安小两口进宫了,哀家想着来瞧瞧他们,想来都赐婚这些年了,如今既然都大了,哀家瞧着,也别拖了,正好如今秋高气爽,让他们小两口择日成婚,岂不是一桩美事” 平安王和洪先生对视一眼,不禁暗暗好笑,还是太后招高啊,一字也不提蕙畹一家欺君之罪,只做家事处理,这样一来,欺君之罪那里还是个事,杨紫青瞧了洪先生和平安王一眼,心道你们两个倒是会搬救兵,朕就是个孙猴子,你们倒好,搬来了如来佛祖来,低头扫了一眼紫安和张蕙畹,遂开口道: “就依母后吧,胡康,传朕谕旨,张氏蕙畹,贤良淑德,才情卓绝,德容功貌俱佳,已赐予平安王世子为妃,现择吉日完婚” 说到这里,仍有些不舍瞧了蕙畹一眼,声音放缓道: “朕,亲自主婚” 紫安和蕙畹同时一怔,尤其紫安,感觉今天这一天真是刺激,忽悠一下天上,忽悠一下地狱,没想到这一场祸事演变到现在,竟成全了自己盼望已久婚事,一时还有些如在梦中一般不真实,愣愣望着皇上发呆,杨紫青轻轻咳嗽一声道: “怎麽,皇弟不愿意,那……” 后面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杨紫安大声打断道: “臣弟愿意,臣弟谢皇上隆恩,谢太后恩典” 太后哧一声笑了,站起来道: “好了!哀家也乏了,这就回宫去歇会子去,回头等着喝你们喜酒也就是了” 衆人连忙恭送太后,杨紫青瞄了地上两人一眼道: “还不起来,难不成跪上瘾了,你张家大罪,朕也不追究了,婚事朕也准了,这恩典你们打量还不够大吗,还想跪到何时” 紫安不禁嘿嘿一笑道: “臣弟谢皇上成全” 遂站起来,伸手去扶蕙畹,大约跪时间有些长了,蕙畹一动,感觉双腿僵麻,身子一歪,竟是站不稳,紫安急忙一把揽住她,低声道: “怎麽,腿麻了吗” 说着蹲下身子去给她轻轻揉 捏按摩,蕙畹不禁满脸通红,一把推开他,自己站在一边,紫安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养心殿御书房,而且父王、师傅,和皇都在,一张俊脸也不禁有些发红,杨紫青轻轻咳嗽一声道: “想来你们这几天忙很,即是大婚,自是马虎随便不得,跪安吧,朕也乏了” 几人遂告退出宫,待他们出去,杨紫青才靠坐在沿炕上,深深一叹道: “胡康,你说朕这样做,可在她心里有些朕影子了吗” 胡康躬身道: “皇上圣明” 杨紫青又是一叹道: “她说不错,朕在这个位子当胸怀天下,儿女情长小爱对朕来说太奢侈了,哎!既然她选择了做朕大爱下亿万黎民之一,那麽朕在上面瞧着她幸福,是不是也是一种补偿......” 蕙畹和紫安一出宫门,就看见宗民宗伟在外面焦急身影,一看见他们出来,张宗民就是一怔,一时忘了自己来目,怔楞望着蕙畹,素衣绣服,盈盈而立,竟是比记忆中美丽数倍不止,且虽面容瞧上去,有几许疲惫,但仍然风姿嫣然,一双晶莹眸子,亮如夜空晨星,注视着自己,还如旧年般温暖,并没有自己想想轻蔑和鄙视,宗民不禁恍然。 他怎麽会觉得瑾萱和蕙畹相似呢,他们简直有云泥之别,想到此,不禁愧悔难当,一步上前道: “畹儿,是宗民哥哥鲁莽,不妨隔墙有耳,给你招致了这场大祸,宗民哥哥对不住你” 说着竟是要下拜,蕙畹唬了一跳,急忙上前扶住他: “宗民哥哥,咱们兄妹之间那里用如此” 紫安伸手拍拍他道: “祸福相依,如今我倒是因祸得福了,放心吧,你等着喝我们喜酒就是了” 宗民一怔,脸上瞬间染上暗淡,低声道: “恭喜” 宗伟哈哈一笑,拉着紫安道: “我常在家就说,世子爷虽说得了咱们博蕙,但终是个有耐心,恭喜啦,等了这些年,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好不容易啊” 平安王和洪先生早就率先去了,紫安知道大约宗民和畹儿有些话要说,故遂宗伟避到一边说话,过了半响,宗民擡起头道: “畹儿,我……” 后面话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蕙畹却微微笑道: “宗民哥哥,我们自小一起,以前,现在,以后你都是我哥哥,和博文搏武一样亲,那麽妹妹有一句话,宗民哥哥一定要听” 宗民目光灼灼望着她,蕙畹道: “你还记得小时候读过一首诗吗,满目河山空念远” “不如怜取眼前人” 宗民呐呐接道,蕙畹点点头: “其实人心都是在不停变化,因为爱可以爱,因为被爱一样可以爱,你张开眼睛看看,说不定你会发现,原来你幸福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宗民点点头道: “放心,我会考虑”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旧,已经起了毛边帕子,塞到她手里道: “恭喜你,畹儿,宗民哥哥会亲自给你送嫁,愿你此一生都幸福安康。” 【大婚之前】 马车里,蕙畹看着手里帕子,不禁有些愣神,紫安探头过去,是一块相当旧罗帕,边角都起了些许毛边,显见时日不短,但是却很熟悉,因为紫安也有这麽一块,至今还好好收着,没有多余花样,只在角上绣了几朵桃花和一个花体畹字,虽说知道畹儿和宗民没什麽,紫安心里还是涌上淡淡酸意道: “怎麽宗民手里会有你帕子?”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你没有吗” 紫安一伸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低声道: “我和宗民怎麽能相提并论,我是你夫君” 蕙畹哧一声道: “可是你顺走我帕子时候,还不是。” 紫安顿时语塞,蕙畹道: “当年我、哥哥、和宗民宗伟日日在一起,去平安王府之前,我们就常在一起玩,想来是丢在他屋子里也未可知,倒不曾想他却留了这些年” 说着就要把手里帕子收起来,却被紫安一把抽走道: “既然还了你,还是我收着吧,你粗心大意,以后这些贴身东西,还是我看着好了,省被别人得了去” 蕙畹笑笑看着他道: “一块帕子罢了,也值得你这样捻酸吃醋,真真令我今儿开了眼,瞧见了我们世子爷心胸,竟是比针鼻还小” 紫安一挑眉道: “好啊!你这丫头竟敢笑话我,看我今儿饶不饶你啦” 说着伸手去骚她痒,蕙畹最是怕痒,一边躲闪,一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急忙连声求饶: “紫安哥哥,我知道错了......紫安哥哥,饶了我咯咯….啊哈哈……” 紫安却不停手笑道: “说,你下次还敢不敢笑话我了” “不......咯!咯......不......不敢了 ” 告饶了数次,紫安才放开她,蕙畹靠在一边喘息,紫安侧目瞧了她一眼,两人一番纠缠,畹儿腰间宫縧松了,儒裙前掩襟微微敞开来,露出里面同色肚兜,胸前高耸处,绣了一枝艳艳桃花,越发显得优美颈项下,一痕雪脯赛雪欺霜,鬓发微乱,脸蛋绯红,一双秋波含着水般晶莹,仿佛二月春水携带着融融春情,微微细喘间,浑身竟散发出一种别样诱人妩媚风情。 引得紫安不禁心里躁动起来,没等蕙畹喘息停当,紫安上前一把紧紧抱住她,在她微张红唇上吻了下去,蕙畹不妨,还没喘过气来,又被他缠住,伸手推了他两下,却哪里推动,只得放开心思,任他亲个够本。 抚弄几下怀里柔软身子,紫安低低一叹道: “畹儿,我快等不及了,要是今晚是我们花烛夜该多好。” 蕙畹伸手推开她,瞧了瞧自己身上有些散乱衣襟,不禁白了他一眼,这家伙表面上道貌岸然,私底下完全就是个不折不扣色狼,虽说最后一关他始终紧守,可是别却......想到他手段,蕙畹不禁脸色一红.外面小顺子声音传来: “爷,前面就到侍郎府了。” 紫安嗯了一声,伸手给蕙畹细细整理好衣襟,上下打量一圈,见没有丝毫失仪之处,又把自己斗篷伸手给她披在身上: “如今深秋,风凉紧,你穿也太单薄了些,仔细病了,可怎麽好” 马车停下,紫安伸手握住蕙畹手道: “这一次咱们真真不能再见了,大燕习俗,婚前男女是不能见面,而且恐婚期订了后,宫里嬷嬷就要来教导你一些皇室礼节,纵是她们刁钻些,也请你看在我面子上,且忍耐一二,左右就几天,等成了婚,任你性子自在去,好不” 蕙畹不免瞪了他一眼道: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还值得这样事事嘱托,我醒,好了,赶紧下去吧,爹娘他们指定都回来了,咱们在车里呆着,算怎麽回事” 紫安这才下了车,倒是一怔,真真让这丫头说中了,张家上上下下都在门口处候着他们呢,紫安急忙把蕙畹扶了下来,蕙畹一眼瞥见刘氏,只见,不过一天功夫,仿佛竟有些憔悴了,秋风拂过她鬓边碎发,竟隐约闪过几丝银白,蕙畹不禁眼眶一热,扑到刘氏怀里道: “都是畹儿过错,连累爹娘受此牢狱之灾,真真不孝” 刘氏伸手拍拍怀中小女儿,也有些哽咽道: “快嫁人了,还在娘怀里撒娇,仔细世子爷瞧了笑话你” 蕙畹有些抽噎道: “让他笑话去好了,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守着娘亲好了” 紫安听了,不禁面色一急,博武上来打趣道: “你守着娘过,有人可不是要急死了,外面风凉,咱们进去说话吧,总在大街上作甚” 张云卿张云昊这才回神,急忙来请紫安进府,紫安却瞟了蕙畹一眼,客气道: “我就不叨扰了,还要回府去预备婚事” 说着又瞧了蕙畹一眼,才恋恋不舍去了,刘氏瞧这情景,不禁哧一声笑着打趣道: “还说不嫁,心里早就是人家了,不过就在这里哄娘欢喜罢了” 蕙畹脸一红,越发钻进刘氏怀里不擡头,衆人互相看看,不禁失笑,真是难得看到畹儿这一面,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满朝皆惊,看笑话,想落井下石,还没来及伸手,人家就又起来了,令那些想下绊子,暗暗遗憾错过了这麽个大好时机。 赵氏提心吊胆了几天,听到张家合家下了大狱,不禁暗暗埋怨慧雪糊涂,同时急忙命人写了加急文书,快马加鞭送至了南边,心想着老爷毕竟有主意,让他心里先有个底,也免得被侍郎府牵连了去,不想上午张蕙畹一家进了大牢,下午就出来了,并且婚旨赐下,竟是儿戏一般,欺君大罪,皇上竟也揭过去连提都不提了,赵氏也松了口气,可是心里不免担心起自己闺女来。 此事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沈不住气雪慧捅破,若是皇上不追究张家,估计是瞧了张蕙畹和平安王府面子,而告密雪慧,自是不会有好果子,想到此,急忙使了银子去打听,谁知却没有一个人敢透出消息来,只含糊说降了品级,下面就闭口不言了,赵氏不禁暗惊,但是念头一转,也不禁定了些心,怎麽说女儿肚子里有皇嗣保着,应该无大碍,但是还是要想法子疏通才是,心里不免暗叹,同样女儿,怎麽那张蕙畹就这麽好运气,欺君之罪都能不了了之。这就是命,半分勉强不得,自己还要打理出体面贺礼送过去,真真无法。 再说张家,虽说有惊无险,但是本就对仕途厌倦了张云卿,更是心灰意懒,和云昊商量着,想等到畹儿大婚过后,就辞官归田,回平安城去,不想再经历宦海沈浮,张云昊知道哥哥自来就不大恋栈官场,遂也没大狠劝。 婚期经钦天监,择了十月初八吉日,张家没想到这麽匆忙,距离现在才不过二十多天,不免有些忙乱起来,博武却暗暗偷笑,心道世子真是急不可待了,私下去寻了钦天监监司,好说歹说才定了这个最近日子,不然皇室大婚,那个不是要准备三月半年。 张刘两家统共就蕙畹一个女孩,且从小就是宝贝一样长大丫头,这出嫁一事,自是两家大事,虽说提前准备了不少,但是婚期临近,仍然调动起全刘家商号给蕙畹添妆,刘三舅下了令,什麽稀罕要什麽,不拘多少银钱,一并给外甥女弄来,自己也亲自和约翰商量着,订些洋物件。 不到十天功夫,全各地物品,不拘衣料、首饰、摆件、瓷器、家具,字画,乃至各种玩器一应俱全,源源不断送进了京城,加上原来备下,竟是一个院子几间厢房都放不下了,刘氏只得挑检些新奇别致留下,剩下仍送到刘家商号里存着。 离婚期还有十天,宫里嬷嬷来了侍郎府,刘氏自是明白这里事情,一见面就每人塞了一张大面值银票,两个嬷嬷原是有些体面,专司□嫁入宗室世家闺秀,知道这张家虽不算什麽世家大族,但也不同一般,尤其这张家小姐,听说自幼就聪明非常,比状元还有学问,坊间都传说没准是文曲星投错了女胎呢,且世子爷甚是着紧爱重,皇上也颇为青睐,故把那轻视之心收了几分。 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这张家小姐虽好,配给平安王世子为正妃,却有些高攀了,可是一进了侍郎府,还就没见到张小姐,就被明白世情夫人塞了好处,两个嬷嬷暗暗扫了一眼,不禁暗惊,都说张家原是贫寒起家,可是这一出手却不小气,心想这一趟可是来对了,说不准比伺候世族小姐捞好处还多呢,不禁客气非常。 刘氏亲自领了他们前去蕙畹院子,这一路走来,就见来来回回奴仆小厮,擡着箱笼进进出出,竟是不间断,瞧两人眼花缭乱,其中王嬷嬷好奇问道: “这些可是世子妃嫁妆箱笼” 刘氏笑着点点头,可巧吴大娘匆匆过来道: “夫人,外面亲家舅爷遣人送了十二扇玻璃彩绘屏风过来,夫人您看可是留下” 刘氏道: “畹儿一向喜欢洋物件,留下吧,另外遣人去舅爷府上说,不用四处搜罗了,哪用得着这许多” 吴大娘笑道: “夫人可是爱说笑,自古只有嫌女儿嫁妆少,就您,竟觉得多了,凭咱家小姐,多少嫁妆都不多” 刘氏不禁笑了,刘氏打发走了吴大娘,才回头对两个嬷嬷道: “不怕两位嬷嬷笑话,我们家原是从穷里过来,亲家几个舅爷,都是没见过啥世面乡下人,近些年好过了,且又都是家里没有女孩,故把外甥女瞧重些,这一赶上出嫁,更是没节制置办嫁妆,就怕孩子委屈了去,其实哪里用找这麽些,白让人笑话说俗气了” 两个嬷嬷互相瞧了一眼,王嬷嬷道: “可不晓得几位亲家舅爷,都是做什麽大买卖” 刘氏目光一闪道: “运气好罢了,什麽大买卖,不过几个小铺面,瞎折腾,大多在外省,京城如今倒也有几家,就是刘记” 两位嬷嬷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道: “您说,您说,亲家舅爷买卖就是咱大燕刘记吗,那可是皇商啊” 刘氏笑道: “不过祖上积德,皇上恩典罢了,凑乎着混口饭吃” 两个嬷嬷遂更收起了最后一丝轻慢心思,纷纷凑趣道: “小姐真真好福气,有几个这样亲娘舅” 刘氏笑着客气了句,到了蕙畹院子,一进外间屋,几个嬷嬷就被镇住了,偌大外间屋竟摆了满满半屋子箱笼,有和着,有打开来,华光异彩,险些耀花了两个嬷嬷眼,打开箱笼里都是上好难得衣服料子,侧面一溜檀木架子上,一沓紫檀木雕花盒子,里面盛装着各色首饰珠宝,竟都是千金难求宝贝,且都是实行新样子,就这样随随便放在外间屋里,也没人瞧着,不免暗暗纳罕,这真真比皇家公主嫁妆还体面些。 两个嬷嬷略略扫了一眼,左右几件房都是通着,中间只用雕花精致镂空落地罩隔断,笼着碧色如烟轻纱,碧纱掩映间,可见东次间沿炕上有一个垂髻少女,手握书卷斜斜靠着,瞧不大清模样,但只这窈窕身段就十分动人,大约是瞧见外间屋来了人,少女站了起来,小丫头上前拨开碧纱帘,刘氏笑道: “嬷嬷请” 迈进里屋,一照面,两个嬷嬷不禁在心底暗暗喝彩,眼前少女,十五六岁年纪,却是明眸皓齿,安静娴雅,一身家常半旧儒裙,裹住窈窕身姿,肤如凝脂,眉若远山,一双眸子晶亮璀璨,比宫里引那眼泉水还清亮几分,微微含笑,从容大方,令人一见难忘。刘氏道: “畹儿,这两位是宫里王嬷嬷和李嬷嬷,来教你规矩” 蕙畹忙款款一福道: “蕙畹见过两位嬷嬷” 两个嬷嬷急忙道: “这可使不得,您是主子,咱们是奴婢,当不得” 蕙畹一笑,直起身道: “以后几天,辛苦两位嬷嬷了。” 虽说打点好了,可这皇家规矩也着实令蕙畹有些无语,一起一坐,一饮一食,甚至入厕都有规矩,蕙畹这才晓得,紫安那天提前给她打预防针意思,看出来,两个嬷嬷还是敬意宽松了,但是蕙畹还是被繁琐规矩,折磨够呛,不过还好蕙畹本来就有慧根,不过三天,规矩就学差不多了,两位嬷嬷也该回宫去了。 秋桂亲自送了两个嬷嬷出府,把小姐让她备好礼物递给两人道: “这是我家小姐一点心意,不值什麽,两位嬷嬷时常在外走动,大约用到。” 两人接过去,上了马车,就急忙打开,竟是两个金灿灿镂空刻着美人洋怀表,值多少银子先放一边,却真真是你有银子也买不到稀罕物件,王嬷嬷不禁叹道: “这张家小姐我是领教了,怪不得世子爷如此喜爱,竟真真是个又俊俏又玲珑佳人,那里有一个能及上她半点,怪不得有这段大福呢。” 两位嬷嬷这里交口称赞不提,再说蕙畹可送走了两个嬷嬷,也差点累惨了,遂没甚形象歪靠在炕上,秋桂一进来就扑哧一声笑道: “哪就真累这样了,您还是快来瞧瞧这几件绣品可合心意” 蕙畹挥挥手道: “你瞧着合就成了,不要来吵我,这几日我拘谨不行,趁现在好好歇会子是正经,早知道婚事这麽麻烦,我甯愿不成亲算了” 窗子外面,扑哧一声,一个女声笑道: “哥哥们还说让我和你这丫头好好学学呢,如今这个样子,可是大家闺秀做派吗。” 蕙畹面色一喜,忙坐起来道: “是贺家姐姐来了” 第十八章 【婚前教育】 贺靖羽走进来笑眯眯睨了蕙畹一眼: “我还道我们张大小姐得了称心如意郎君,不知心里怎样喜欢呢,却不想竟是这麽个情状,若是咱们世子爷知道了,可不知要怎麽难过呢” 说着瞪了蕙畹一眼道: “你这个小没良心,世子爷那里四下置办彩礼,真真那里都周到很,还有你那几个舅舅,如今京城,竟被你这丫头弄了个不消停,更忙乱了十分去,你还在这里唉声叹气,真真令人瞧了气恼” 蕙畹到不理她打趣,拉住她手,上下打量一圈不禁笑了,这位贺家大小姐,自那次见过后和蕙畹就十分投契,加上两家本就亲近,故经常往来行走,蕙畹闺中本无好友,这贺靖羽性子爽快,因此蕙畹很是喜欢,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密友,不禁令人感叹人生机遇,往往无法预知。 不过靖羽平素最喜扮成男子,最厌烦麻烦女装打扮,即使和蕙畹常来常往,蕙畹也只瞧见过一两次而已,且穿也是比较简单样式,今儿却不同,外面一件大红羽缎斗篷,镶了一圈白色毛边,映小脸倒比平日白皙了很多,丫头上来伺候着脱了外衣,里面却是一件浅酱色暗花缎罗带女衫,下面白绫子侧褶裙,裙摆镶以花卉纹边,裙褶间各色折枝花卉点缀其间,即使她动作稍微大些,也显得裙摆飘飘,平添了几分娉婷袅娜之感,两侧头发侧绾在脑后,别了一支嵌珠珊瑚蝙蝠花簪,余下青丝垂下,耳畔镶环东珠坠,更映双颊丰满,唇色如丹,却真真是个不差模样。 贺靖羽被她打量双颊染上淡红,白了蕙畹一眼道: “这麽下死力瞧着我作甚,难道不认识了不成” 蕙畹嘿嘿一笑道: “却是不大识得了,那里来如此一个漂亮小姐,令我都动心了,若我是男子,定娶了你家去” 贺靖羽脸更是通红,旁边她丫头笑道: “这可是我家小姐第一次精心打扮呢,奴婢瞧着都新鲜” 贺靖羽白了她一眼道: “你这丫头也跟着张蕙畹胡乱打趣,仔细你皮要紧” 小丫头吐吐舌头,蕙畹心里不禁掂量起来,这贺靖羽怎突然转了性情,定是有个缘故在里面,一般女子若突然在乎起自己外貌来,那麽大约就是有了喜欢心上人了,却不知这贺靖羽瞧上了谁,正想着,外屋小丫头道: “二少爷来了” 蕙畹还没怎样,却瞟见贺靖羽脸色,竟有些明显紧张起来,蹭从沿炕上站了起来,一双明亮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外面,蕙畹不禁恍然,心里暗笑,博武手里提了两个大大包袱走进来道: “喏!这是约翰那个洋鬼子,让我给你,说是贺礼” 一眼瞧见旁边贺靖羽,不禁一愣,打量了几眼皱皱眉道: “你是靖羽,怎做如此怪异打扮,瞧着真是别扭很” 贺靖羽不想自己一番精心打扮,被他说成这样,遂觉得甚是难看恼怒,可是嘴里却不知怎失了平日伶俐,张张口,竟是一句反驳话也说不出来,蕙畹一看情势不好,急忙笑道: “二哥,你什麽眼光,我瞧着贺姐姐今儿可是好看紧,再说贺姐姐本就是真真世家小姐,穿这样才对” 博武挠挠头,又瞄了贺靖羽两眼,见她小脸通红,眸光似火,却是明艳非常,不禁点点头道: “是啦!这丫头平常总是男装,这乍一瞧见女装打扮,我竟不习惯了,仔细瞧瞧,倒是好看” 蕙畹和屋子里小丫头都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贺靖羽转怒为喜,却也羞脸一直红到脖颈处去了,蕙畹却不在打趣二人,反正两人若都有意,也容易很,遂打开炕上包袱,秋桂不禁惊呼一声: “哇!这个好漂亮” 蕙畹也不禁一怔,包袱里是一件白纱新娘礼服,还有一个精致镂刻着玫瑰木盒子,蕙畹打开来,顿时满屋生辉,是一套水滴型钻饰,折射出光线璀璨而夺目。博武却笑道: “想不到约翰这洋鬼子还蛮大方,不过平常我瞧着却是抠门紧,我领着人去他那个商行里买东西,你猜怎麽着,他竟是一点也不便宜,还说要累计到多少银子,才能送一张那啥会员卡来着,以后才便宜些,气得我够呛,现在看来,竟是我错怪了他” 蕙畹不禁偷偷一乐,心道那个洋商行可是有自己股份,她在现代瞧多了,生意上必须要讲究原则,这些都是她写了建议,交给三舅,让他去和约翰沟通,看起来约翰也是个精明商人,很明白做生意不是做慈善,这样才能发展起来吗。贺靖羽一把拉起白沙礼服比了比道: “蕙畹,这个我瞧着是不能穿,这里,这里,竟都是露着,这如何穿出去,张博武说对,洋人就是抠门,这衣料省得都不是地方” 蕙畹哧一声笑道: “洋人并没有咱们这里这麽多规矩,尤其男女地位几乎平等,例如咱们这里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是洋人却都是一夫一妻,就是皇上也是如此” 贺靖羽不禁道: “真吗,可是如果丈夫喜欢了别人怎麽办呢” “可以离婚啊” “离婚” 秋桂好奇问: “离婚是什麽” 蕙畹想了一下: “就是和咱们这里和离有些相似,但是却可以最大限度保证女人利益,如家産什麽,都要平均分配” 博武撇撇嘴道: “所以他们才是蛮夷啊,还没开化,堂堂男子汉岂能如此惧怕女人” 蕙畹不禁瞪了他一眼道: “我们这里才是落后好不好,算了,和你说不通” 说着打开另一个包袱,不禁笑了,竟是自己托约翰购置内衣,满满一包袱,够自己穿一阵子了,博武好奇伸手要拿,蕙畹拍开他手,快手快脚笼好,交给秋桂道: “仔细收起来” 博武哧了一声道: “小气样子” 蕙畹却笑道: “多谢二哥跑这一趟,妹妹也无以回报,回头给你寻一个可心二嫂答谢你如何?” 说着冲贺靖羽眨眨眼,贺靖羽脸腾一下红了,站起来道: “你们兄妹都不是好人,我家去了” 说着带着丫头扭脸跑了,博武纳闷道: “她怎麽了,我可是一句话也没说,怎麽连我都牵连进去了,真真你们女人有时就是不可理喻” 蕙畹和秋桂对视一眼,不禁莞尔。 婚礼繁琐程度,一言难诉,因是皇室婚礼,故更是讲究了十分去,因皇上赐婚且日子选甚急,所以三书六礼都紧紧凑到了一起,但是却一样没减,甚是隆重,贺靖羽说不错,整个京城被蕙畹和世子婚礼,闹比过年还热闹,张家体面,皇室尊贵,那个不长眼官员亲贵不赶着送礼庆贺,故张家每天是来来往往人流不断,张云卿、张云昊,乃至刚进京博文还有博武都忙着迎来送往。 刘氏、小婶、大嫂一干内眷更是忙片刻不闲,要说最轻松就要算蕙畹了,嬷嬷们走了之后,她更是把一应事务都交给秋桂打理,自己看书、弹琴、画画、写字、清闲很。 时间太赶,只能选在婚前五天才纳征,就是过大礼,也叫完聘。这日一早侍郎府所在长乐坊,和平安王府所在尚德芳两边,就聚集了衆多百姓,都知道今儿是两家完聘之日,故来瞧热闹,堪堪到了辰时,就见平安王府正门大开,鞭炮响过之后,系着大红喜绸清隽小厮四个一对,擡着大红描金漆聘礼箱笼,缓缓出了平安王府,沿着尚德芳向长乐坊行去。 带头是两个身穿蟒袍腰束玉带宗室亲贵,两侧有身穿甲胄侍卫开道,敲锣打鼓甚是热闹,百姓们不关心别物事,却只盯着中间大红箱笼里聘礼多寡,古代这个聘礼价值,相当于男方对女方珍视程度,京城皆知,世子爷和张家小姐自小就是青梅竹马,甚是爱重,故都想瞧这聘礼到底如何贵重。 仔细看去,都不禁暗暗抽气,前面十二擡,是贡缎丝绸,华美色彩,精致绣工,在清晨阳光下熠熠生光,中间十二擡都是首饰妆奁,珍珠、宝石、翡翠、玛瑙,只要你想到,都应有尽有,接着十二擡却是文房四宝,书籍摆件,旁边廊檐下茶肆老板娘低声道: “前面真真体面,可这后面我瞧着倒平常了” 旁边正好站着一个古董店老板,瞥了她一眼道: “平常?以我瞧这十二擡才真真是最值钱物件,你瞧那对哥窑双龙耳大瓶,你这样小茶肆兑下个百八十个不成问题” 妇人惊道: “真吗,我倒是个不识货了,也亏世子爷真舍得,竟送了这麽贵重聘礼,真真奢侈” 后面十二擡才是传统吉祥之物,有合欢、嘉禾、阿胶、九子蒲、朱苇、双石、棉絮、长命缕、干漆等,最后压聘仍然是两个身穿蟒袍宗室子弟,这一行,真是风光尊贵非常,张家早就有迎聘之人在府门前迎着,却也不差,博文、博武和宗民、宗伟还有张罗帮忙贺家兄弟和刘言鹏,一水世族贵公子。 蕙畹身份揭穿之后,刘言鹏和贺家兄弟都着实震惊了一阵,不过细细一想,也有些端倪,只不过他们当初都没往这上面琢磨罢了,因此和蕙畹虽男女有别,却有同窗之谊,自是都来帮忙,张家按规矩回了礼,足足闹了半天,才妥当了。 聘礼直接送到了后宅,虽说如今富贵了,但是刘氏瞧见这些贵重聘礼,还是笑合不拢嘴,小婶打趣道: “要不是聘礼不能太多,估计咱们这位世子爷,要把平安王府都搬来给畹儿了” 大嫂珺瑶扑哧一声笑道: “这也不屈,就是搬了半个京城来,可去哪里找一个比咱家蕙畹更可心媳妇去。” 宗民娘张夫人笑道: “其实我瞧着咱们世子也不傻,算最精,他纵是搬了多少来,还不是要成倍回去了,那里亏了” 衆人听了不禁大笑起来。 过了大礼后,前三天,王府又送来了催妆花髻和销金盖头,所谓催妆花髻就是带着花钗假发髻,取个吉祥兆头,销金盖是新娘子织金红盖头,直到行了礼,进了洞房,被新郎挑下才作罢,下午礼部官员送了世子妃吉服朝冠过来,又是一阵忙乱不提。 到了婚礼前一天,张家才算彻底消停了,一切准备停当,只等着明天亲迎礼,晚膳后,刘氏和大嫂珺瑶悄悄来了蕙畹屋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吗,蕙畹一瞧娘亲和大嫂脸色,就知道大约是来给自己做婚前教育来了,不禁颇为好奇,想知道他们要和自己如何解说。 刘氏坐在沿炕上满屋子扫了一圈,平常一面墙累累满满书架子,如今都空了,地上放了几个红漆大箱子,想来是都装了箱,对面博古架上几样蕙畹心爱玩器,也都收了起来,整个屋子,顿时显得有些空落落,就如此刻自己心境一般,不禁有些酸涩难言,瞧了一眼立在身边蕙畹,当初那个身子香香软软,扑在自己怀里撒娇小娃娃,真就要离了自己去了。 想到此,刘氏不觉眼眶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但是一想这是闺女好日子,急忙抽出帕子轻轻擦拭了几下,蕙畹一见母亲情状,不免也勾起了些许离愁,眼圈一红,扑到刘氏怀里道: “娘亲,要不我不嫁算了” 这一句话,却把刘氏满腔难过瞬间打散开去,刘氏推了推她道: “胡说什麽,是为娘不是,这本是大喜事,再说去哪里寻这样好婆家,娘该知足了,过门后,要记得恭顺谦和,孝顺长辈,辖制内务虽不可太宽泛,但得过且过,也不要太严厉......” 刘氏一一细细嘱咐,唯恐漏下什麽没说,蕙畹也很乖巧一一听了,记在心里,说了很久,刘氏觉得差不多了,才面色为难道: “畹儿,这新婚之夜......” 蕙畹擡头好奇看着刘氏,清澈眸光,令刘氏无论如何也说下去,珺瑶脸一红,把旁边小丫头手里捧一个紫檀木盒子递给刘氏,刘氏站起来道: “这个你瞧瞧吧,多为娘就不说了,想来你自小聪敏,自己领会吧,早些歇着,不然明儿你可没精神” 说完就和大嫂走了,蕙畹扫了眼桌上盒子,好奇打开来,秋桂先探头一看,脸色唰大红起来,一扭头飞跑了出去,蕙畹一瞧,不禁暗笑,真很精致哎!是一色春宫玉雕,雕工细致入微,颇具艺术性,而且谁说古人保守来着,只这个盒子里就有十二种姿势,真真花样百出。 蕙畹合起来,放到一边,心里说,就紫安那个色狼,还用着她学,瞧他平日手段,就晓得不是个老实,想到这里,蕙畹不觉耳根一热。这一晃多日不见,心里竟有些想他了,也不知他今晚在做什麽。 【风雨欲来】 芙蓉帐暖□无边,这一停鱼水和谐,好不快活自在,但是快活自在大约只有紫安一人罢了,蕙畹是被紫安轻轻吻唤醒,睁开眼,入目就是紫安晶亮眸光和餍足俊脸,蕙畹眨眨眼,一时竟忘了这是哪里,有些迷迷糊糊怔楞,紫安支起手肘,细细打量她这份难得慵懒。 蕙畹微微一动,顿时全身酸痛,尤其下身,竟是感觉有些凉丝丝说不上来是疼痛,还是酸涩,忽想起昨夜光景来,脸腾一红,拉起丝被盖住了头,紫安不禁低低笑了几,掀开丝被一角,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还疼吗,昨夜是为夫孟浪了些,可是真忍不得了,你莫恼,为夫给你揉 捏揉 捏” 说真大手不怀好意伸进来被子里,来吃蕙畹嫩豆腐,昨晚缠绵,蕙畹初次,自是经受不住,后来竟是晕了过去,所以后面事情也不晓得,但是现在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小衣,而且虽然有些酸痛,但是却没有粘腻之感,想来是沐浴过了,想到自己昨晚那个模样被人瞧了去,蕙畹不禁觉得大是丢脸,遂伸手推开紫安不老实手,脸色通红做了起来,抱着被子自己生气。 紫安瞥了她一眼,晨曦透过大红纱帐映在她脸上,嫩白肤色有些半透明,想到那腻滑触感,紫安感觉□立即就有了反应,可是瞧见她眼底淡淡黑圈,紫安不禁暗暗叹息一声,知道她纠结什麽事情,遂伸手揽过她低声道: “放心,昨夜并没旁人,是我亲自给你沐浴换衣服” 蕙畹眼睛一亮,擡眼道: “真” “真”紫安道: “我也舍不得,我畹儿被旁人瞧了去” 蕙畹转念一想,忙又垂下头去,即使是紫安,这样私密事情,她也觉得有些别扭,紫安打量她神色低声笑道: “怎麽,被我瞧了去,你还怕,昨夜……” 没等他说完,蕙畹一把捂住他嘴道: “不许说” 紫安目光一闪,牵起嘴角笑了,蕙畹放开他,侧首见外面已经大亮,不禁一愣道: “糟了,什麽时候了” 紫安道: “放心,误不了事” 蕙畹不免白了他一眼,即使没有婆婆和小姑妯娌,但这请安奉茶也是一个新妇本分,如何能让人瞧了笑话去,正要喊秋桂,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床帐打了起来,春花秋桂领着一溜小丫头端着洗漱用品恭立一侧。 春花是个过来人,一瞧蕙畹模样和床上狼藉就晓得,自家世子这一夜可真没少折腾,不禁抿着嘴微微浅笑,两个嬷嬷进来请安后,寻了床上白色长娟,上面如今已经染了数点鲜艳梅花,两个嬷嬷满意捧着走了,蕙畹却更是满面羞红,秋桂瞥了自家小姐一眼,见虽然脸色有些掩不住疲累,但是容色却比往日更艳丽了几分,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仿佛都添了一份难言妩媚。 伺候着洗漱完毕,蕙畹瞧见旁边托盘里吉服,不禁暗暗一叹,是啊!今天要进宫谢恩,这重死人行头,还是要穿,穿戴齐整,春花给蕙畹花了个淡妆,春花手艺很不错,束发化妆比秋桂那丫头强多了,两人拾掇好了,自是要先去给平安王请安,坐着还不觉得,擡步一走,蕙畹不禁暗中叫苦,双腿绵软无力,而且腰真疼很,出了房门不禁脚下一软,紫安急忙伸手揽住她,扶着她腰肢低声道: “还好吗” 蕙畹白了他一眼,瞧了身边几个小丫头忍笑表情,不禁面色一红,也不理他,只不过走却缓慢了些,走了一会儿,大约适应了,才好了些,进了平安王院子,廊檐下伺候丫头们急忙上前行礼,紫安摆摆手,扶着蕙畹迈进了屋里,暖阁中,平安王杨奇正坐在上首,旁边是周公公和京城王府管家忠叔,丫头把团花软垫放在地上,蕙畹接过茶跪下道: “畹儿给父王问安,请父王喝茶” 杨奇微微扫了蕙畹片刻,不禁瞥了自己儿子一眼,心道这小子可是偿了夙愿,瞧他乐那个样子,不过杨奇心里也是满意非常,畹儿这样媳妇,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接过茶抿了一口,觉得很是甘甜,开口道: “起来吧,一家子了,不必如此拘束,你们母妃也不在了,父王只盼着你们以后能和和美美,尽早给我添个大胖孙子,父王就别无所求了” 蕙畹不禁脸一红,害臊低下头去,紫安却笑道: “父王放心,儿子定会努力” 蕙畹不禁暗暗瞥了他一眼,心道这家伙怎脸皮又厚了几分。平安王府主子少,加上蕙畹如今也就三个正经主子,故此规矩也没那些旁宗室皇族严苛,且蕙畹又是自小就在王府里走动,更是不会生分,接了红包,两人陪着平安王进了早膳,就去了皇宫里请安。 进到皇太后甯寿宫里,蕙畹和紫安两人都不觉一怔,除了太后和宫里几个有些体面太妃外,太后身边却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只略略一扫,就令人不禁惊艳万分,十六七年纪,丰肌秀骨,目波澄澈,朱唇皓齿,修耳悬鼻,头上悬珠金步摇攒起两鬓青丝,侧面别了一朵艳丽粉色芍药花,更显得姿色绝艳,世所罕见,一身浅粉色儒裙裹住丰满身子,胸部高耸,蜂腰一束,娉婷生姿,这是一个蕙畹至今见过最美丽女子,甚至明艳张雪慧和那个软玉楼绿珠和她一比,都瞬间失色了去。 且她唇边含着得体微笑,一双明亮眼睛即清澈又含蓄,更有一二分天然风情蕴含其中,这是一个妖艳和清纯并存美女,真真勾魂很,即使蕙畹都不禁暗暗赞叹,侧过头并没有漏掉紫安眸中瞬间惊艳,蕙畹微微低下头,两人给太后太妃见礼。太后拉着蕙畹手上下打量片刻道: “那日我竟是匆忙间没瞧太底细,今儿这一看,真真紫安这小子有福气,竟是寻了这麽一个俊俏媳妇” 说着扫了眼旁边美女道: “婉婷,你站过来,让我瞧瞧,平日里都说你生齐整,今儿也来和咱们世子妃比对比对” 美女明眸含笑扫了紫安一眼道: “姑母拿侄女打趣,侄女陋质粗顔如何能和世子妃相较,白让世子爷笑话了” 话是这麽说,眼睛里却没有丝毫谦虚,竟是还有一丝明显傲慢划过,款款走过来,和蕙畹站在一起,蕙畹顿时心中起了十二分厌倦,却也不禁暗暗苦笑,这就是自己当初挣扎主因,即使两人都有心,可是往往身在其位,还是短不了这样情况,但是只在新婚第二天就出现,令蕙畹不禁对未来有些难以把握无奈,微微瞥了紫安一眼,正对上紫安目光,紫安眸光有些深邃难测,也许是殿外投射进来朝阳太过灿烂,令蕙畹一时看不透紫安心思,不禁有些迷茫,太后瞧了紫安一眼笑道: “紫安小子,你过来瞧瞧,哀家这个侄女比你媳妇如何,且真真凑巧,她闺名叫婉婷,听着和蕙畹丫头竟像姐妹一般” 紫安心里一跳,急忙笑道: “小姐自是艳冠群芳” 那叫婉婷美女听了,不禁灿然一笑道: “臣女谢世子爷称赞” 说着似有若无瞟了蕙畹一眼,太后含笑点了点头,颇有深意道: “咱们皇家最要紧是子嗣承继,你父王身子不好,故此才只有你一个子嗣,毕竟单薄,偌大一个平安王府真真不像个样子,你们两个既然已经成婚,就要谨记,开枝散叶,繁荣宗室才是正经大事,莫要疏忽了去” 蕙畹和紫安也只能点头应了,两人出了甯寿宫院子,蕙畹不禁回头望去,偌大甯寿宫在阳光下,仿佛一个食人巨兽一般可怕,自己太想当然了吗,今儿不过是第二天,蕙畹就知道,这个皇太后首先就不会放过她去,想到此,不禁低低一叹,紫安侧头打量她神色半响才道: “畹儿,你放心,答应你我会切记,我会做到” 蕙畹擡头看他,说实话,她很清楚紫安是一个诚挚君子,而且对自己也是真心实意,可是某些东西,蕙畹不想过早去评价它真僞,时间才是考验一切标准,想到此,蕙畹不禁一笑道: “你不觉得刚才小姐真很美吗” 紫安点点头道: “是不差,但是比我畹儿还差一些” 蕙畹叱一声笑道: “你花言巧语功力,也越加增长了。” 两人出了甯寿宫,太妃们也都告退了去,太后瞥了自己侄女一眼道: “怎样丫头,比皇上不在以下吧,你还给姑母使小性子” 婉婷脸一红道: “可是他如今已经娶了王妃,姑母这……” 太后一叹道: “当年皇上说什麽也不肯娶咱们家女孩,以至于你蹉跎了这些年,如今你也大了,别宗室子弟,世家公子,我瞧着都不如紫安这小子出挑,且平安王府里没有王妃,你嫁进去虽说比那张惠畹低些,但你有姑母撑腰,且还有咱们家在后面,想来那张蕙畹也不敢难为你,且她是个读书识字才女,又出身书香世家,是个稳重得体,待你生了儿子,虽是侧妃,也和她不分上下了,姑母私下给你计量一阵子了,瞧来瞧去,就紫安最合适,你若不喜欢,那算了” 婉婷急道: “姑母.....人家......人家没说不愿意啊,可是却是什麽时候才能,才能……” 太后瞧了她一眼,拍拍她手道: “这个却不能如此着急,那张惠畹和紫安是从小情分,自是爱重些,如今不过新婚,姑母若下懿旨恐不妥当,再等一时吧” 婉婷不禁撇撇嘴。蕙畹和紫安给皇上谢过恩后就出了宫,杨紫青有些身子不爽,故也没多留两人,蕙畹昨晚本没睡好,这一折腾自是疲累十分,一坐上马车,就靠着紫安闭眼睡了起来,紫安侧头瞧了她一眼,脸色有些晦暗疲倦,不禁心疼起来,把她笼在自己怀里,让她睡舒服些。 到了府门前也没唤醒她,只用狐裘严严裹住了她,一路抱回了紫雪斋,斌退了下人,轻手轻脚给她卸了吉服,散开头发,拉起丝被盖好,瞧了她一会儿,才去里面沐浴更衣,蕙畹这一觉直睡到了掌灯时分,才醒过来,坐起身子拨开床帐,只见屋角犀角落地灯已经点亮,晕黄灯光映照着满屋瑰丽红色,有种视觉上温暖,突然觉得有些饿,才想起这一天竟只早膳吃了一碗粥而已,刚要开口叫人,春花推门走了进来,一间蕙畹做了起来遂笑道: “主子这一觉好睡,竟是睡到了这个时辰,世子爷交代不让叫醒,今儿晚上却如何再睡着” 一说到晚上,蕙畹不禁脸一红,低声道: “紫安哥哥呢” 春花整理好床帐道: “在旁边书房里看书呢,想来知道主子醒了,就过来了” 正说着紫安果然一步迈了进来,蕙畹急忙问道: “父王可传了晚膳” 紫安笑了: “你瞧瞧都什麽时辰了,自是吃过了,无妨,一会儿我陪着你再吃些就是了” 蕙畹点点头,因到了到了晚上,也不用再出去,故春花给蕙畹梳了一个坠马髻,斜斜簪了一朵宫花便了,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水红色儒裙,更显得明丽娇艳,两人吃了些简单清淡饭食,就到了该安置时辰,可蕙畹却偏偏不困,故在书房里书架子上寻了本书靠在引枕上瞧,书房笼着熏炉,甚是暖和,故蕙畹虽穿甚是轻薄,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水红色儒裙,里面蕙畹只穿了内衣胸罩,没有里面罗嗦小衣,却是清爽了几分,但是在灯光映照下,有一种半掩半透效果,紫安本来就刚得了滋味,正是最热络时候,那里见了如此活色生香场面,早就有些隐忍不住,放下手里书,凑了上来。 蕙畹原仔细看书,不妨紫安突然从后面贴住她,两人都穿不多,这一紧紧相贴,蕙畹自是能感觉出他明显生理反应,不禁脸红不行,可是想到昨夜疼痛,不禁怕要死,放下书本一把推开他道: “你离我这麽近做什麽,去那边呆着,我们好生看书” 紫安似笑非笑瞧着她,心道这丫头倒是学会了装傻,遂凑近她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蕙畹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去,咬着嘴唇摇摇头坚决道: “不成,会疼” 紫安那里肯依她,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利落拉来她腰间宫縧,儒裙散开来,大掌在她滑腻身子上,急切抚弄揉搓,只把蕙畹弄得浑身发软,娇喘细细,才低声凑近她安抚道: “今儿不会疼了,我保证” 说着张口含 住她唇瓣,深深探进去搅合,蕙畹身子本就敏感非常,加上紫安使出了全身手段来挑弄她,蕙畹不免有些经受不住,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觉得有一股陌生情潮从身体最深处涌了上来,聚集到一点急于解脱,却也不知道该如何,直觉难受非常,只得张口软糯道: “紫安哥哥,……紫安哥哥” 紫安感觉怀中人儿动情起来,也不管在哪里,迅速除了自己身上碍事袍子,一个挺身闯进了密境,虽然还是有些痛,但是却和昨晚天差地别,故蕙畹只微微哼了一声,很快一股陌生快 - 感缓缓积累,慢慢冲向高峰,随着紫安动作加快,蕙畹也抑制不住低声呻 - 吟起来,身下滑腻身子如此**蚀骨,且是自己最爱畹儿,紫安更是觉得快意万分,接连着一连串重重深入动作,紫安大吼一声深深吻住了蕙畹,唇舌缠绵起舞,蕙畹这次也感觉到了那股陌生快乐,不禁也配合伸出香舌和他交缠,空气中荡漾着暧昧**情潮。 紫安放开她,细细瞧怀中畹儿,见她正如沐浴在雨露下鲜花一样,忽然绽放开来,散发着十足诱惑风情。刚退下**又涌了上来,蕙畹感觉到他变化,急忙推了他一把,微微喘息道: “紫安哥哥......我......我累了,浑身难受紧,我要沐浴” 紫安眼睛一亮,低头吻吻她精致耳珠,充满诱惑道: “好,咱们去沐浴” 蕙畹不禁一惊,但是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紫安拿起狐裘一裹,直接向寝室走去。外面伺候春花一褔道: “爷,热汤已经备好” 紫安点点头道: “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吧” 春花着人进去收拾了书房,留了几个婆子在外面上夜,自己却转身迈了出去,却在廊檐上看见满脸通红秋桂,春花自是晓得怎麽回事,遂只笑了几声,心里却不禁暗中计量,世子爷真真是个不懂节制,世子妃才多大,经得住他如此折腾,明儿不妨寻了燕喜嬷嬷来,调配些药给世子妃补补才好,不然这身子若不济了,以后小世子爷可是要从那里来呢。 第第十九章 【冤家路窄】 三朝回门,重新看到侍郎府大门时候,蕙畹竟有一丝丝陌生感觉,不过三天,自己再回家,就已经是一个客人身份了。即使是女儿女婿,如今身份,也要劳动家人出来迎接,这令蕙畹别扭之余有几分无奈。 进到正厅行了礼,爹爹小叔和两位兄长陪着紫安,蕙畹随着娘亲小婶大嫂进到了里面暖阁里说体己话。刘氏拉着女儿手坐在沿炕上细细打量,一件大红缎地团鹤纹吉服,下面是同色平针绣绣瓜瓞绵绵褶裙,襟畔别一串颗颗饱满东珠坠饰,璀璨光润,头发挽了鸾凤髻,别一支金点翠嵌珠石凤钿花,额前垂下明珠流苏,越发映小脸光华白皙。 肌肤晶莹亮泽,平添了一股妩媚之姿,眸光流动可见些许少妇诱人风情,刘氏不禁暗暗点头,小声问道: “世子爷可还好?” 蕙畹脸一红,微不可查点点头,优美颈项低垂,小婶和大嫂一眼瞥见上面脂粉遮不住浅淡痕迹,不禁互视一眼,会心一笑,刘氏细细问了起居下人等事,才略略放了心,却有突然想起一事忙道: “刚才跟着你那个俊俏丫头却是谁,我瞧着怎有些眼熟,仿佛那里见过一般。” 蕙畹一笑道: “那是春花啦!娘亲忘了吗,她原是紫安哥哥房里大丫头,旧年曾见过。” 刘氏一愣,蕙畹打量娘亲眼色才继续道: “前些年嫁了平安城王府里二管家儿子,也在府里当差,紫安哥哥怕我不便,遂调了她来房里伺候” 刘氏脸色一松,点点头,大嫂却笑道: “你这丫头真真有趣,难不成你们两个在房里也是紫安哥哥长,紫安哥哥短这样叫,我听着真是有些新鲜呢” 小婶和刘氏扑哧一声笑了,蕙畹脸一阵通红,小婶道: “想来他们从小就是这样叫惯了,却是听着更亲热些” 大嫂笑道: “现在无妨,等将来有了丫头小子,我瞧你还叫不叫出口” 蕙畹不禁目光一闪,俏皮眨眨眼道: “想必大嫂是深有体会了” 珺瑶脸颊微红一甩帕子道: “不和你这丫头说了,我去厨房瞧瞧去” 说着掀了帘子走了。紫安是走动惯了,故虽是新姑爷,倒也不生分,一顿饭吃宾主尽欢,凡事不一一赘述。且说蕙畹大婚后不久,博武和贺靖羽婚事也定了下来,两个月后,张云卿辞官回乡,蕙畹站在城门处瞧着爹娘马车没了踪影,才微微一叹,蕙畹让爹娘带走了秋桂,毕竟她婚事不能再拖了,秋桂原是不愿意离了去,是蕙畹和她说,成了亲还是会要了她过来,那时还在一处,才恋恋不舍去了,春花把风帽给她戴上,细细整理好外面斗篷: “世子妃要保重身子,想来夫人老爷这一去,反倒也更自在些了,和大少爷也团聚了,是大大好事呢,回头咱们也回了平安城去,不是就是皆大欢喜了吗,左右也快了” “平安城” 蕙畹不禁喃喃道: “是啊!我倒是真想回去了。” 爹娘一去,蕙畹胸中不免添了些许离愁,积在心里难以排遣,紫安最近忙很,除了晚上,白天蕙畹一般瞧不见他影子,成亲了,说话时候反倒少了,只剩下晚上抵足缠绵,想到此,蕙畹不禁脸一热,两个月了,紫安对此事还是乐此不疲,不管多晚,多忙,每晚不折腾几次是不罢休,害蕙畹晨起通常十分困难,不过还好王府事务少,早晨陪父王吃了早膳,说会子话,就去前院处理府中事务,午后是可以越性歇息些时候。 忠叔是个能干,且蕙畹也不是寻常大家闺秀,一开始忠叔还有些担心,下面几个有体面奴才,自是要给新主子下马威,蕙畹也晓得府里都是如此,你若不使些手段出来,即使主子地位摆在那里,也平白没了体面去,故此指了两件事办了一两个带头,就消停了。 忠叔当时不禁在心里暗赞一声,别瞧着这世子妃脸软年轻,可真真不是个一般主子,回头又一想帝师洪大人关门弟子,那个聪明灵透劲儿,寻常人如何及上一丝来,且满肚子学问,更兼不是个死读书,世情经济学问却也通很,那里去寻这样一个女主子来,真真是王府造化。 京城王府本来事务也不算多,不过来往应酬,一应进出,故此,蕙畹掌管起来也轻松很。今儿即出来了,蕙畹遂不想就这麽回府去,瞧了春花一眼道: “咱们去街上逛逛去吧,也顺道散散心” 春花想了想眼一亮道: “今儿初一,不如奴婢陪着您去广化寺上上香吧,咱们也拜拜佛,这都两个月了,怎麽您这儿还没消息” 蕙畹不禁脸一红,瞥了她一眼道: “那里有这麽快,其实我觉得再过两年才好” 春花急忙道: “不可” 蕙畹一愣,狐疑看着她道: “怎麽” 春花白了她一眼道: “以前倒是个机灵心里有成算,怎麽成了亲,到看不清了” 说着低声道: “您看太后那个意思,几次您去请安,那个什麽婉婷都在一边,您没听出来太后话音吗,若是早些有了,她也没话说去,总不能白眉赤眼就把自家侄女塞过来,可若是过了三月还没消息,恐太后要说话” 蕙畹脸色一暗,眼中瞬间划过无力,可是转念一想,又如何,反正自己底线,紫安是晓得,不管太后如何,紫安若要不从,她就不信,能有人□来,若紫安稍有动摇,想到此,蕙畹不禁抿抿嘴,到时大不了自己就离了他,回平安城去也就是了,左右这京城她也待得腻烦了,想通了关节,蕙畹道: “春花姐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一向认为男人心,不是有个孩子就能拴住,算了,不说这个,我自有主意,即是你说广化寺热闹,咱们就顺便去瞧瞧好了,拜不拜佛倒是其次” 春花不免却暗暗一叹,虽说她也觉得蕙畹说很有道理,可是那个婉婷若真进了府可不大妙,后面有太后撑腰,那里能真老实安分了去,且春花看那个婉婷,现在眉眼间就对蕙畹不大尊重,更别提…… 想到此,春花不禁心里替蕙畹暗暗担心,但是瞧她一副置之度外样子,又不禁失笑,自小如此,打定了主意,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扭性子,她还真不敢想若是太后真想不开,赐她娘家侄女下来,平安王府将会是个什麽境况,恐如今平安和乐局面,立时就会荡然无存了吧。 广化寺一如既往庄严肃穆,香火鼎盛,冤家路窄,大殿上蕙畹一眼就看见跪在地上求签婉婷,身边跟了数个婆子丫头,这出门排场,竟是比自己这个世子妃都大多了,蕙畹不欲上前搭话,反正话不投机半句多。 哗啦啦一阵响动,一支竹签跳了出来,身后丫头急忙捡起来一瞧,脸色顿时一变道: “小姐,这劳什子胡说不准,不若您再抽一支吧” 婉婷自小就不是个什麽好脾气,一伸手道: “拿过来我瞧” 小丫头只得递给她,婉婷略略扫了两眼,就走到解签那里道: “你看看我这个签如何解,解好,小姐我有赏,解得不好,你这摊子要小心了”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这个婉婷平素在宫里瞧着虽高傲,却不是这个情状,现在来看,竟是这麽个性情,谁知那解签老先生倒也不惧,扫了她两眼慢条斯理道: “时也,运也,命也,半分勉强不得,若是小姐有运气,自是解得好,若是运气不好,老夫也无法,却不会打诳语” 那婉婷也不理他,把竹签递给他,老先生接过只瞧了一眼就道: “小姐问什麽” 婉婷身后小丫头急忙道: “问婚姻之事” 老先生摸摸自己胡子道: “小姐若问婚姻,那麽却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成” 后面小丫头叱一声道: “你这老头胡说,我家小姐什麽人,瞧上人哪有不成” 老先生却笑道: “荣华富贵权势虽好,却往往只在顷刻间” 婉婷却没恼开口道: “你从那里瞧出来我问事不成” 老先生看了看签文道: “您抽这支签头是姜女寻夫,判词是:天边消息实难思,切莫多心望强求;若把石头磨作镜,曾知枉费己工夫。孟姜女寻夫,那里能寻得到,不过费自己功夫罢了,故此不成” 婉婷刚要发怒,不妨一转头正瞧见后面张蕙畹,一愣之下又羞又恼,却不好真怎样,哼了一声,走过来道: “我倒是谁,原来是咱们世子妃,臣女给世子妃请安了” 嘴上这样说,神态却极傲慢,不过微微不情愿一褔罢了,蕙畹却极有涵养微微一笑道: “小姐也来这里拜佛,倒是真巧了” 婉婷目光一闪笑道: “说不准以后妹妹和姐姐会一起来拜佛,也未可知” 蕙畹目光一冷,上下瞧了她一眼道: “小姐安心,这样事情绝无可能,春花,咱们去后面逛逛吧” 说着也不理她,竟自向后面走去,婉婷被蕙畹一语噎住,心里更是恼恨,这时那老先生却道: “刚才那位贵人,前几月也在这里求了签,看今天情形想来是心想事成,否极泰来了” 婉婷一听不禁回头道: “她求是个什麽签” 老先生笑道: “和小姐正好相反,乃是一支上上签,一生心想事成,富贵已极命格,那位贵人是个福禄寿三全人,寻常人如何也是及不上” 婉婷却叱一声笑了道: “心想事成,富贵已极,我倒是不信” 说着扭头走了,老先生不禁摇摇头。从广化寺出来,婉婷直接进了宫,去磨太后。这里春花不禁有些担忧道: “她毕竟是太后侄女,这样得罪她恐不妥,若是她真去撺掇太后,可怎麽好” 蕙畹看了眼旁边光秃秃但高挺古槐微微一笑道: “那又如何,回府吧,出来一趟还遇到这样事情,真真令人厌烦。” 蕙畹回去却也没和紫安提,她心里知道这件事提也无用,当初自己说过,信任是夫妻两人之间最重要,所以在一切没发生时候,她不会疑神疑鬼,况且她觉得,只要紫安是爱自己,即使太后也无法,毕竟太后管不过家事,并非事,难不成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不成。 蕙畹猜不错,太后就是想牛不喝水强按头,不是出于别考量,就是自己整个家族来看,如果再不没有一停强而有力联姻,恐就此没落衰败下去了,因此太后也只能抓住这最后机会,太后看了一眼旁边坐着平安王笑道: “今日请王爷进宫,是有一件大喜事商议” 杨奇一愣忙道: “太后请讲” 太后略一沈吟道: “如今都过了三个月,蕙畹丫头肚子也没消息,这可于承继宗室大大不利,太医和哀家说,蕙畹丫头体制有些虚寒,恐要悉心调养一阵,紫安也不小了,房里没个女人那里像话......” 她话没说完,杨奇急忙开口拦住她道: “蕙畹丫头身子一向不错,虚寒也好调养,不过三五朝就好了,不怕太后笑话,如今虽都过了三个月,紫安却一时一刻也离不了畹儿,两人如胶似漆,那里分开,别事日后慢慢再说也使得” 太后脸色一变道: “王爷说那里话,别说宗室皇族,你瞧瞧那个大家公子,房里不是三妻四妾,丫头成群,偏紫安如此委屈了去,我自是不依,你放心,我瞧那张惠畹是个大方性子,不是个会拈酸吃醋拿起子没见识小女子,无妨,况且我那个侄女,你也是瞧过,论模样,论性子,也都是百里挑一,我原是不舍她做个侧妃,无奈她瞧上了紫安,自己愿意,我也没辙,打量着倒也算一门上好姻缘,娥皇女英,也是紫安造化了......” 一语未了,紫安和紫青一步迈了进来,杨奇扫了紫安一眼,心里不禁一叹,紫安和杨紫青请过安,杨紫青笑道: “母后今日瞧着甚是高兴,可有什麽好事,说来让儿子也乐乐” 太后一笑道: “却真有一桩好事” 说着似笑非笑瞧了紫安一眼道: “婉婷那丫头啊瞧上了紫安,我正和王爷商议着成就了这桩好事呢” 杨紫青一愣,紫安不禁大惊,蹭站起来道: “不可!太后,紫安如今已娶畹儿了” 太后脸色一沈道: “你那屋子里,我听说如今竟是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像什麽话,再说婉婷姿色比你那王妃也不差吧,封了侧妃,我瞧着都委屈了” 紫安噗通一声跪下道: “太后,不可,紫安不愿,紫安曾发誓,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我这一生有畹儿一人足矣” 太后不禁大怒,一怕桌子道: “你说这是什麽话,你可是堂堂男儿,我大燕皇族子弟,这样话,你也真说出口,张蕙畹那丫头我倒是瞧差了,不想竟是个妒妇,来人,宣她进宫,我当面问她,满腹诗书连女戒都忘了吗” 小太监应了,转身去了,紫安一愣,脸色瞬间变苍白,杨奇道: “太后,这和畹儿何干” 杨紫青也道: “母后,他二人事情,您就不要插手了吧” 太后瞪了他一眼道: “皇帝,事我这个老婆子管不了,家事,我难道也管不得了吗” 杨紫青眉头一皱暗暗一叹,心道如果张蕙畹肯妥协,那里还轮得到紫安得了去,却也想瞧瞧面对如此局面,她可后悔了。 【把酒话桑麻】 蕙畹接到旨意就知道不好,估计太后做媒不成,迁怒于自己,蕙畹收拾妥当了,匆匆跟着小太监走了,到了宫门,蕙畹擡头看了看,天色阴阴大概快要落雪了,一阵风吹来空气中有一种刺骨寒冷,蕙畹拢了拢身上狐裘,走了进去。 甯寿宫暖阁,蕙畹匆匆扫了一眼,见紫安跪在地上,脸色有些隐隐怒气和淡淡苍白,平安王坐在侧面,脸上仿佛充斥着无奈,太后脸色严肃而犀利,只有杨青面色难测坐在那里,眼中仿佛有好奇,又似有期待。 蕙畹深吸一口气,跪下行礼,太后瞥眼打量了她几眼,显然是来匆忙,没按品大妆,只穿了一件月白色儒裙,碧色宫縧一束,更显得有腰肢轻软,有一种别致袅娜风姿,容色明媚鲜艳,如案上盛开那支水仙一般清绝,神色毫不慌张,举止淡定从容,即使阅人无数太后,这一刻也不得不说,即使姿色上和婉婷不相上下,但气韵上蕙畹硬是高出了一筹,两相比较,自家侄女虽美,却不免流俗了,倒也怪不得紫安和皇上看重。 不过却不想性情如此善妒,竟是个容不下人,从古至今,哪里有大家公子是一夫一妻,更何况紫安还是皇亲宗室,岂不是大大笑话,这万万容不得,想到此,开口道: “张蕙畹你可知罪” 蕙畹暗自一叹道: “臣妾不知” 太后扯起一丝冷笑道: “素闻你满腹诗书,一身才情,难道不知道七出之罪为何吗” 紫安急忙道: “太后,是我不愿,于她何干” 太后叱一声笑道: “你不愿,笑话,为了宗室体面,你也不能只有一个妻子,这像什麽话,我不能瞧着咱们宗室规矩被你一人翻过去” 蕙畹不禁暗暗冷笑,这太后私心昭然若揭,却把话说如此冠冕弹簧,上位者最会这虚僞一套,令人真真打心里厌恶,想到此,蕙畹更觉无意思很,太后一指蕙畹道: “张蕙畹,你今儿给哀家一个明白话,紫安若娶了侧妃,你容是不容” 蕙畹轻轻笑了,擡起头丝毫不惧吐出两个字: “不容” 杨紫青不禁一震,蕙畹继续道: “臣妾虽卑微,但丈夫却决不愿与人共享,若是如此,我甯愿自请归家” 紫安脸色更是苍白,太后被她气乐了道: “好!既然你自请归家,哀家就成全你,宗室从此没有你这个媳妇” 紫安一把握住蕙畹手擡头道: “如果这样,臣也情愿逐出宗室去,陪着畹儿做个平头百姓,倒也快活自在” 太后不想紫安竟说出这番话来,气得手有些微微颤抖道: “你在威胁哀家,无子善妒女人有何德行,你竟然为了她撇开了祖宗吗,紫安你真有出息” 杨紫安沈默片刻道: “不瞒太后,当年赐婚之前,臣就和畹儿有约,此生只她一个,她才答应了婚事,臣不觉委屈,臣觉得甚是幸运,畹儿聪慧非常,才情卓绝,更可贵是她孝顺父母掌管内务,无一不做尽善尽美,且臣和她自小就是一起,心里着实喜她爱她,别说这一生再装不下其他女子,倘若有来世臣心亦然” 太后不禁一愣,作为女人,完全想不到真有一个男人能做到这种地步,至少她有生之年没遇到过,原本还以为是蕙畹阻碍,紫安才不娶婉婷,如今看来,却真真是紫安意思,恼火之余,太后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涌出一丝羡慕,羡慕张惠畹能有这样一个至情至性丈夫,能置一切荣华富贵名利为身外之物,这是多麽难得,可是想到婉婷,不禁一叹,脸色微微和缓道: “哀家也不想做个棒打鸳鸯恶人,不若咱们各退一步,只要你娶了婉婷为侧妃,你们后院事情,哀家保证再不干涉,如何” 蕙畹却微微一笑,擡头道: “一个和百个有何不同,娥皇女英,呵呵!即使别人愿意,臣妾也不屑苟同” 太后不禁怒气上升,心道这个张蕙畹怎麽回事,平日里瞧着是个机灵,怎麽在这上面如此固执,可是太后也不傻,她如何真能让紫安逐出宗室去,为了这些事,说出去,可是滑天下之大稽,正想着,屏风后婉婷一步迈出来满脸通红道: “张蕙畹,你太过分了,我一个世家贵女,甘愿在你之下,你一个乡下丫头,竟然如此给我难堪,你......” 话没说完,就被杨紫青吓止: “放肆,这是何地,容得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张惠畹是正经世子妃,那里有你犯上道理” 婉婷自来对杨紫青就有些惧怕,本不敢如此放肆,可是心里却气很,真像这丫头说,绝无可能,那杨紫安甯可丢了荣华富贵也不屑娶她进门,难堪之余更是想跟蕙畹争个高低,凭什麽同为女子,自己比她出身高贵多,却远远不及她命好,故一时气愤忍不住出声,不想却被皇上吓止,心里不禁委屈很,冲进太后怀里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蕙畹不想她来这一招,看来平日在家里也是个娇娇小姐,太后有些心疼拍怕她,瞪了杨紫青一眼道: “婉婷原也说有几分道理,你红眉赤眼干什麽” 皇上瞧了太后一眼,面色一冷站起来道: “儿臣还有公务,先行告退” 说完一甩袖子,快步走了,到了门口却停了下来开口道: “若是舅舅愿意,就让婉婷进宫来好了,儿臣后宫有是地方,多她一个也无妨,却不要为难紫安他们了,朕当初也是答应了他们,太后就不要干涉了” 太后不禁一怔,却不明白一直不肯娶娘家女孩皇上,怎麽今儿吐了口,太后不傻,自是知道这比嫁给紫安更是强了万分去。遂面色一喜,杨紫青扫了紫安和蕙畹一眼,蕙畹怔怔望着他,一双剪水双瞳那麽晶亮剔透,里面闪动是感激吧,杨紫青不禁心里一涩,自己还是不舍得看她为难,杨紫青一直觉得,蕙畹就该快乐过日子,就如同她说,做自己万千子民之一,承受着帝王给予大爱,那麽自己这个帝王,适当寻些私,赐予她一些小爱,也是无妨吧,即使得到只是他感激,杨紫青都觉得心里有短暂愉悦。 想到此,暗暗一叹,转身走了,太后目光复杂看着张蕙畹,这个女子何其幸运,即使嫁做人妇,皇上仍然用另一种方式爱着她,护着她,太后也不禁微微一叹,开口道: “起来吧,即是皇上说了话,哀家倒妄为恶人了,哀家老了,也管不动你们事,随你们去吧” 紫安一喜,磕头谢恩,扶着蕙畹起身,不知是不是因为跪时间过长,蕙畹一起来,竟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紫安吓坏了,伸手紧紧抱着她摇晃: “畹儿,你怎麽了,你别吓我,畹儿.....” 神色慌张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太后有些哭笑不得道: “还不快把她抱到软榻上,速速宣太医来” 杨紫安顿时清醒过来,小心抱着她放到一边软榻上,跪坐在蕙畹身边,眼睛竟是一瞬也不瞬盯着她,脸上焦灼担忧那麽明显深切,太后瞧了婉婷一眼,心道,瞧这情景,即使你嫁过去也无用。很快,太医来了,仔细请了半天脉,杨奇却急道: “你这老家伙,本王儿媳妇竟如何,你倒是说句痛快话啊” 太医站起来一拱手道: “微臣恭喜王爷世子爷,世子妃这是有喜了” 紫安和平安王不禁大喜过望, “不过” 太医犹豫道,紫安激动一把抓住他一叠声道: “不过怎样,怎样” 太医急忙道: “不过世子妃本来体制就有些虚寒,又兼近日思虑在心,故伤于气血,因此胎气不稳,恐要安心静养一阵才可。” 紫安和平安王同时松了一口气,老太医临走,瞧了紫安一眼笑道: “世子也可要委屈些了,这两个月还是和世子妃分房而居,最为妥当” 紫安不禁脸一红,知道这是太医告诫他不可房事太频,细想起来,成婚这三个月,除了畹儿小日那几天,竟是无一夜是空置,可是分房,紫安心里自是不愿意,就是不能怎样,他也不要离了畹儿身边,想来这些日子蕙畹虽嘴上不说,心里定是忧虑,也怪不得每次进宫给太后请了安,都有些闷闷,竟是这个原因,自己这一阵子忙乱,倒是忽略了,想到此,紫安不禁羞愧难当,狐裘裹住了蕙畹,父子两个告退,出了甯寿宫,太后扫了婉婷一眼道: “好了,你也认命吧,我瞧着你就是勉强进去了,平安王府也无你立锥之地,不如就在宫里吧,有姑母在,皇上多少还看些顔面” 婉婷脸色一暗道: “世上却哪里还有世子这样至情至性男子,侄女却无福,可是那张蕙畹怎运气如此之好” 太后目光一闪,颇有深意道: “我劝你不要想与她为难,就此歇了心思为好,你瞧瞧那个慧嫔下场,这张蕙畹,今儿哀家才算看出来了,等闲莫要招惹,不然有后悔时候,好了,你回去吧,哀家也乏了。” 回到了平安王府,蕙畹才悠悠醒转,却觉得头痛厉害,浑身有些软绵无力,睁开眼就瞧见紫安担忧脸,眸子中有浓浓疼惜,见她醒了,紫安急忙拉起她手,放在自己唇边吻了吻道: “畹儿,你可醒了,你吓死我了,我真害怕,你这一睡不起来了,畹儿你答应过,要陪着我,不能食言了去” 紫安有些急切语无伦次,却有一种难得孩子气,率真可爱,蕙畹不禁扯起一个笑容道: “那里有如此严重,又胡说” 扫了一眼四周,见是紫雪斋,才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那个甯寿宫真令人压抑喘不过气来,感觉浑身有些不舒服,遂开口道: “我到底怎麽了” 紫安眸中瞬间爆出喜悦,伸手轻轻抚开她脸上发丝道: “畹儿,你有了我们孩子了,高兴吗” 蕙畹一楞,接着却是暗惊,自己才十五岁啊,就有了孩子,好像太早了吧,可是看到紫安眼中暴涨幸福和满足,蕙畹也不禁高兴起来,手下意识摸摸自己小腹道: “多久了?我怎一点感觉也没有” 紫安眼中温柔似要流泻出来: “你这个糊涂丫头,都一个多月了,我还道这个月你小日子怎麽过了这麽久,却真真没想到竟是有喜了” 说着目光闪过一丝戏谑道: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得亏了为夫每夜耕耘不辍” 蕙畹不禁瞪了她一眼,伸出手去掐他脸道: “我瞧瞧你脸皮究竟有多厚,这样没脸话也说出口” 紫安却伸手握住她手,正色道: “畹儿,对不起,这一阵子我竟疏忽了你心事,我定引以为戒,以后你也要答应我” “什麽?” 蕙畹反问,紫安认真道: “答应我,有什麽事情都不要藏在心里,对我说出来,我是你夫君,畹儿,你要记得,我们两个同心同命,不要让我忧心,有什麽事情,我们一起解决面对,你闷在心里,闷出病来,你知我多心疼难过吗” 蕙畹目光盈盈闪动,点点头: “嗯。” 春花轻轻咳嗽一声道: “世子爷,今晚在那里安置” 蕙畹一愣,紫安道: “那里也不去,我还在这屋子里” 春花急道: “太医嘱咐了,世子妃胎气不稳,分房睡为宜” 蕙畹瞬间明白过来,推了推紫安道: “你去那边西厢房安置就好了” 紫安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放心,我醒事,可是要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睡西厢可不成,我们就在一处睡,我乖点就是了” 蕙畹脸一红,春花也抿嘴一笑道: “世子可是要顾念些咱们小世子爷啊” 紫安一挥手道: “好了,我晓得” 接着瞥了一眼蕙畹肚子,嘀咕道: “真是,还没出来,就妨碍他爹好事,真真该打” 蕙畹白了他一眼,心道这家伙现在就一副欲求不满样子,看他这几个月怎麽熬过去。一个月后,婉婷进宫,直接封为德妃,地位虽尊,却不大得宠,有得有失,也算有了归宿。经过一个月静养,蕙畹精神好了很多,但是紫安还是一时一刻也不放松,一行一动都要管,仿佛蕙畹是个玻璃人,一碰就碎了,令蕙畹不禁哭笑不得。 天气转暖,开了春,蕙畹胎气也稳了,经过太后一事,紫安也有些厌倦了京城,遂请了大假,每日里陪着蕙畹,左右无事,开春桃花盛开时候,平安王一家啓程回了平安城。过了春夏就是金秋,十月平安城蒙上了萧瑟秋意,而平安王府今天却比盛夏还热闹几分,紫安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眼睛时不时看向紧闭房门,院子里坐在藤萝架下博文不禁叹道: “你就坐一会儿吧,放心没事,娘亲和珺瑶都在里面呢,况且太医不是说了,一切很好......” 正说到这儿,就听里面哇一声嘹亮哭声传了出来,紫安面色一喜,一个婆子推门出来道: “给世子爷道喜,是位小世子爷呢,母子均安” 秋天暖阳穿过银杏树金黄色叶片照进院子里,洒下一片斑驳光影,浮动光影中,紫安笑容比艳艳春日更灿烂。 五年后,平安城外张家村,虽是僻野乡村,却在村头盖了一所青砖高墙大宅院,夏日清晨,院子里那颗高大桑树下面,两个粉妆玉琢孩童正跟着一个中年文生读书,却是一首古诗: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童声清亮,传到旁边书房里,蕙畹擡起头和紫安对视一眼,不禁轻轻笑了。 番外一:紫安的烦恼 蕙畹怀孕后,紫安烦恼就来了,看着,抱着,不能吃感觉,真真太难过,有时候紫安不由想,这麽多年自己是如何隐忍下来,**这个东西和他前几年他去治理河道原理,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所谓堵截不如疏通啊。 想到此,看了旁边蕙畹一眼,三个月了,看上去,小腹平坦,身姿依然曼妙窈窕,从外面丝毫看不出来有孕,不过,紫安目光扫过她越见丰满高耸,眼睛不禁划过一丝暗光,蕙畹穿着一件绣蕾丝边睡裙,紫安知道,大约是约翰那个洋铺子里东西,虽然裙摆一直到脚下那麽长,但是前面却开很低,透过蕾丝玫瑰花边,胸前美景若隐若现,更是夺人心魄。 蕙畹一个翻身,面对紫安,前胸睡衣随着她动作也敞开来,紫安顿时感觉**蒸腾上升,如那一泄千里洪水一般,冲破闸口,汹涌而来,再也把持不住,伸出手有些急切剥开蕙畹衣服。 月光透过琉璃窗照进纱帐里,白皙透亮女体,犹如羊脂白玉雕成一般晶亮剔透而美丽,紫安忍不住心中渴望,俯身细细吻她,从额头、眼睛、鼻子、丰润唇角到优美颈项,高耸顶点上两颗鲜红果子,直到她平滑小腹,紫安理智瞬间回笼,这里有他们孩子,他如果莽撞,恐会伤害到他,伤害到畹儿。 这个念头一冲进脑子里,瞬间打散了蒸腾**,紫安不禁微微叹口气,深深吸口气,轻手轻脚给蕙畹拉起睡衣,一擡头却对上畹儿明亮眸光,蕙畹早就醒了,一个大活人在她身边翻来覆去,她能睡着才怪,更别提这个人后来还不老实动手动脚起来,紫安轻声道: “抱歉,吵到你了,要不,我还是去西厢安置好了” 说着就要起身,蕙畹一把拉住他,低低道: “紫安哥哥别走” 声音娇软婉转,听在紫安耳里更是燥热难当,额头不禁冒出一层细汗,蕙畹做起来迟疑道: “紫安哥哥......你.....你不舒服吗,怎麽出了这麽多汗” 蕙畹伸手去摸紫安额头,凉凉触感,令紫安不禁舒服呻 - 吟一声,紫安闭闭眼幽挣开,眼睛里深沈**,令蕙畹一惊,紫安伸手拉过蕙畹小手,按在自己身下,嘶哑道: “畹儿,这里......” 触手灼热滚烫,仿佛一蹦蹦跳动着,蕙畹脸一红,想到古代男子大概还没有一个像紫安这样会甘心忍受这种痛苦,可是为了自己,他却忍了这些日子,想到此,蕙畹不禁心里一热,想了想现代那些,遂抛弃心里羞涩别扭,小手伸进去直接握住,紫安不禁一震,舒服呻 - 吟一声,急促喘了几声道: “畹儿……畹儿……嗯…..哦……” 随着蕙畹生涩上下动作,紫安忍不住呻 - 吟起来,快 - 感冲击着紫安全身,蕙畹动作渐渐加快,紫安啊一声,浑身一抖,平静了下来,睁开眼,一翻身把蕙畹压在身下,小心错开了她小腹,嘴一张就含 住她唇激烈纠缠,抓住蕙畹丁香小舌,缠绵起舞,过了好半响,紫安才放开她道: “你这小妖精,说,那里学来这些手段” 蕙畹脸一红却不说话,紫安看她绯红脸蛋,知道她不好意思了,可是刚才那一番抚弄,虽然比不得那巫山**,但是也别有一番**滋味,不禁令紫安有些意犹未尽,心里想着这丫头不知道还有没有别惊喜。 想到此,紫安眼睛一亮,满含期待低声对蕙畹嘀咕了几声,蕙畹白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道: “这可是该睡了,你再缠我,明儿就真去西厢安置吧” 有了今日这事,紫安自是不会去西厢了,不过却也不再吵她,毕竟她如今容易累,紫安简单清理妥当,就抱着蕙畹乖乖睡了,蕙畹嘴角不禁翘起一丝笑意。 番外二:鸳鸯戏水 蕙畹一举得男,出了月子,蕙畹就急匆匆进了浴室,去洗白白,整整四十天不洗澡,蕙畹觉得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难闻味道,头发有些痒痒难过,无奈秋桂和春花两个盯太紧,死活不让她洗澡,其实蕙畹觉得坐月子太不科学了,现代时候,那些大夫不都是提倡産后洗澡吗。 洗净了头发和身体,又换了一次水,蕙畹才舒服泡在温水池里小憩,这个浴室,还是回平安城以后,她亲自设计寻人来弄,引用了一些现代设计,使得洗澡更舒服,闭上眼不禁想起自己生那个小家伙,嘴角上扬微微笑道: “春花姐姐,你说宝宝像谁” 春花没说话,蕙畹不以为意继续道: “你也觉宝宝不好听吗,其实宝宝多好,简单可爱,我觉得宝宝更像紫安哥哥,其实我更喜欢女孩子,春花,你家丫头明天抱过来给我玩会吧……” 蕙畹说了半天都没回音,不禁睁开眼睛回头瞧去,不禁大惊道: “紫安哥哥,怎麽是你” 突然想到自己如今样子,下意识抱住双臂掩住前胸道: “紫安哥哥,你先出去啦,人家洗澡呢,你进来干嘛” 紫安目光灼灼扫过眼前美景,眸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仿佛带着绿光,也没搭话,低低笑了两声,利落脱了自己袍子才道: “我也来洗澡啊” 蕙畹在水里急道: “等我洗完了你......” 话没说完,就被紫安从后面抱住,大掌急切抚摸蕙畹身子,湿热吻落在蕙畹耳珠后面微微一咬,蕙畹不禁低低嗯了一声,紫安含 住她耳朵,舌尖来回舔舐,蕙畹不禁浑身发软,紫安低声道: “多少日子了,畹儿,你可知道,为夫快要想死你了......” 唇从她侧面颈项缓缓下滑,落到她光裸肩膀处轻轻啃噬,手却探到前面来揉搓她丰满,紫安禁欲多日,面对如此软玉温香,那里还忍住,转动她身子让蕙畹伏在池边,擡起她一条腿,一个挺身,就冲进了她身体里,蕙畹不禁腰一软腿一颤,再也站不住,眼看就要倒下,紫安却伸手拖住她,身下却不停歇,激烈深入着。 …… 啪!啪水声,激烈**拍打声,娇柔喘息求饶声交织出一首最迤逦催情曲子,紫安一个大力深入,蕙畹嗯一声晕了过去,紫安抚平自己气息,抱起畹儿,细细给她洗净身体,目光怜惜着看着怀中这具丰满美丽身子,此时畹儿,浑身都泛着晶亮通红,脖颈、胸前、后背乃至腿间,都有着或深或浅纵情痕迹。 紫安不禁心里愧疚非常,可是数月禁欲,紫安真隐忍不住了,倒是有些对不住她,低头吻了吻怀中被宠爱彻底畹儿,心里不禁计量着,等会要如何哄她,不然这丫头若真恼起来,不让自己碰她,自己可不又要去当和尚了。 一边想着,大手划过怀中身体,不禁又细细抚弄揉搓起来,身体还处在敏感十分阶段,蕙畹被他弄得嗯一声醒了过来,却发现浑身竟是再无一点力气,腰腿都是酸痛仿佛不是自己,想到刚才紫安疯狂,蕙畹不禁白了他一眼,扭开头不去理他,紫安知道她恼了,着意在她耳边一叠声赔了千百个不是,蕙畹才回转过来,看了一眼他样子,不禁叱一声,伸手捏住他脸道: “你越发厚脸皮了” 紫安嘿嘿一笑,看见她嘴角那抹俏皮笑容,遂忍不住吻了下去。 番外三:零落成泥 大燕皇宫阅选又开始了,个个怀揣着梦女子,进了宫门,用尽心机手段,期望着英俊九五天子一顾,可是却往往这才是悲剧起始。近几年随着一项项利民改革,不断实施下去,大燕政事清明,泰民安,百姓富足祥和,一片繁华盛世。养心殿,杨紫青把奏折放到一边伸伸腰,瞧了瞧窗外。 春日夜色中,院子里那株女儿棠又娇艳了起来,一簇簇粉色花瓣簪在绿叶间,释放着一树风情,紫青不禁想起了那年那月,树下那个明媚女子,她侃侃而谈,芊芊玉指,拨动树下绿绮古琴,一片清越,乐声荡漾在月色中,也荡漾进了自己心里,令人经久难忘。 这些年,他在一边看着她生儿育女,看着她在紫安怀里幸福微笑,虽然酸涩,但是也有淡淡满足,他永远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博蕙时情景,当时他没想到她会是个丫头,如果知道,自己也想像紫安一样,紧紧把她掬在身边,呵护着,守着,慢慢看她长大,慢慢绽放出绝代风华,那该是如何幸福啊,可是人生那里有如果。 她晶亮眸光,仿佛夜空中闪亮群星一样璀璨,令人一见难忘,想到此,不禁暗暗一叹道: “胡康,你说她如今做什麽呢” 胡康不禁微微笑道: “想来世子妃如今也在欣赏月色吧,老奴还记得,平安王府张家院落里也有两株海棠,去年小郡主来时候,和老奴说过,每到这个时候,她娘亲都要坐在院子里赏海棠花” 提起那个和蕙畹几乎一模一样小丫头,杨紫青不禁笑道: “是啦!那丫头别看小,已经会背诗了呢,上次给朕背就是那首: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她说是她娘亲最喜欢” 胡康也不禁笑道: “小郡主伶俐非常,颇似其母” 杨紫青哼道: “就是紫安那小子小气,朕想接小丫头进宫住些日子,不想才三天,他就急忙进宫抱了去,就怕朕抢了他闺女” 胡康不禁扑哧一声笑了,那个小丫头确可人疼,杨紫青微微一叹,从炕桌下面暗格里拿出一个精致紫檀雕花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沓宣纸来,摊在桌上细细翻看,看完又是一叹道: “胡康,你说蕙畹若是男子该多好,朕就封他一个宰相,她也当得起,你看看这一项项策略点子,那一个不是正中核心犀利非常” 胡康道: “世子妃虽是女子,却禀了卓绝才情,但她却也没藏私,一一写了呈给了皇上,奴才觉得,她虽是女子,心中却真有一颗爱民之心,实在是个绝古今奇女子” 杨紫青牵起嘴角点点头,把盒子整理好,小心收了起来,站起身道: “走,咱们去外面走走。” 杨紫青出了养心殿,向后面御花园走去,正值春天,御花园中百花盛开,夜色烛火下更加妖娆妍丽,杨紫青心情不禁大好,穿过鹅卵石小路,走到湖边,沿着湖边缓缓前行,随风轻轻摇曳宫灯,映在湖水中,有一种瑰丽风情。 突然一阵叮叮咚咚琴声隐约传来,细细,却可听真切,正是司马相如那曲凤求凰,如此夜色,这样琴声,不禁勾起了杨紫青心中迤逦情思,顺着琴声慢慢寻了过去,走进了储秀宫小院,月色中,花树下,有一名白衣素服女子,正在轻轻拨动琴弦,蒙蒙月色下,她美如同九天仙女一般。 垂首而坐,看不清容顔,紫青不想惊动她,故悄悄绕到她对面花树下暗暗观瞧,一曲毕,女子擡起头来,杨紫青不禁一愣,五官很是平常,最起码,在这美女如云皇宫里,算不上很出色,但是那双晶亮眸子,却酷似记忆中某人。 杨紫青心里不禁一动,女子余光略略扫了一眼前面花树,微微一笑,抱起琴走了,杨紫青走出来道: “胡康,去查查她是谁。” 三天后,一名姿色寻常女子突然崛起,被皇上钦点为美人,接连着侍寝三日,又被皇上破格封了月嫔,可是仅仅一个月后,这个风光无二月嫔,就迅速被冷落了,就如春天开败花一般,明媚鲜艳了一时,一旦离开枝头,就零落成泥,只留下记忆中瞬间美丽,令人叹息。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