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随 上》 第一章 英雄市 哔哔哔…… “早安,美丽的早晨由总部广播室为您服务,在播报今日气象之前,插播最新消息……” 火氏总部广播室定时在各地早晨时间六点播放,提供有一日的全球气象,全球火氏人员的职缺、活动和福利等各种讯息,在火氏工作的大部分人员都拿这个甜美的声音当作起床的闹钟,她也不例外。 嚓嚓嚓…… 迷人甜美的声音在一串电波噪声干扰之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尖锐而难听的粗嗓子── “大会密报,大会密报,最新一届『火红组』人员配置结果,已经在稍早一分钟前正式出炉,历经一年的谄媚、贿赂、舞弊、斗殴等等,毫无冷场的厮杀过程,经过一个晚上热烈投票结果,总长护卫长人选没有意外的仍然是由向阳花朵拔得头筹……” 又来了,总部地下电台偷偷盖台,一根草抓耙子把所有的组别和人名使用昵称以规避责任,火家首长以总长代称,这根草老是把“人员管理组”称为“火红组”,组里的人又要冒火了。 “唉。”她翻了个身缩进被子里。本来就很不想起床了,听到首长护卫长人选仍然是组长葵藿,她更没有起床的动力。 “重头戏来了!历届竞争最为激烈、最引人关注的本家三少护卫长人选,在铁头公子以健康不佳为由告病辞选之后,经过审慎严格的投票结果,本届由前海氏苏子夫人获选……” 前海氏苏子夫人? 没听过的称号,是谁呢? 在英雄市区里藏着神秘火家的总部,在总部里有一个特殊的组别叫“人员管理组”,组长以下还有小组长,每个小组长配有三名组员。 这个组别的人员个个身手矫健,善于伪装、武术,各种武器的使用,主要任务是保护火氏家族核心成员的安全。 因为贴近火氏家族成员,有不少组员和火家人恋爱结婚,所以才会被一根草抓耙子笑称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火红组。 人员管理组在每年十月会做一次总检讨,在会后重新编排火氏家族核心成员的配置人员。 她叫棠白苏,二十六岁,是人员管理组十三组的小组长,她负责保护的火家大老不久前过世,她在协助忙完葬礼之后就申请特别假,目前正在放假中。 一根草抓耙子口中的本家,就是指火氏当前首长火晋天一家,本家三少是首长最小的弟弟火君少,排名老三,所以也被叫成小三。 虽然她还不曾被派进本家,不过身为“人员管理组”的小组长必须随时掌握火氏家族核心成员的最新动向,所以她对火君少一点也不陌生。 在关于火君少的报告书里,没有好事只有坏事。 她常听到那个令人头疼的小混混念书不开窍、听课爱睡觉,在校内是一只虫,到了校外爱美爱打架爱出风头,样样抢第一。 小混混后来大学念到一半去当兵,今年退伍不想复学说要继承家业,结果又搞出一堆事情。 神秘火家富可敌国,产业遍布全球,火家祖先就是怕后代子孙出这种败家子会败光家产,所以有家规伺候,火家子孙出生都被隐瞒身家,在成长的过程中会有隐密而严格的考验和鉴定,不分年龄通过评估才会被告知身分,像火君少这种专门惹事生非的米虫,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富豪之家。 人员管理组因保护对象的不同,保护工作分为两种,即明与暗,火君少就是属于只能在暗中保护的人。 至于,火君少为什么会被一根草抓耙子说成是历届竞争最激烈的保护对象?那是因为负责保护他的第四组小组人员接连挂病号,组员不断更替,把小铁整到一年老去十岁,在出席总检讨的报告时差点认不出来,现在已经被人叫老铁。 所以火君少被列为人员管理组最避之唯恐不及的保护对象,谁被派去保护他谁倒霉,他是竞争最激烈大家都想推的烫手山芋。 不过火氏家族爱惹事生非的成员也不是只有他,能被选进人员管理组都不是省油的灯,到底他有什么本事把老铁那一组人员整到挂病号,更替下来的组员绝口不提,所以至今仍是个谜。 棠白苏懒洋洋地缩在被子里,听一根草的密报已经到了尾声。 “……在此恭喜向阳花朵公子和前海氏苏子夫人分别拿到上上签及下下签等殊荣!” 火家首长火晋天人好、个性好、能力强,火氏上上下下万人拥护,她也是首长的死忠信徒,如果能够被派到首长身边当护卫,她死也无憾。 抽到上上签指的当然是继续当首长护卫长的葵藿,向阳花朵不难联想,就是取自葵、藿两者植物皆有向阳特性,而组长葵藿是像花朵一样的美男子,大伙儿一听就知道是谁。 那下下签不用说就是那个倒霉的前海氏苏子夫人了。 “……以上,密报内容由『火红组』一朵花细作提供,总部『是非广播室』一根草抓耙子负责播送。未来有关于三少与护卫长前海氏苏子夫人的最新绯闻,请锁定『是非广播电台』不定期、不负责调频网,是非广播人员将持续为您播送。紧接着继续收听来自总部广播台的……” 前海氏苏子夫人是影射谁呢?到底是谁这么倒霉被派去保护那个小三小混混? 棠白苏全身软绵绵的窝在床上,一个礼拜的假期她打算用吃喝睡来度过,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放空发呆吃饭睡觉,人生最大乐事,也是她忙碌生活里最好的充电方式。 海……前海氏苏子……苏子夫人…… 虽然她什么都不想做,不想去想,已经习惯于忙碌的脑袋还是自己在转动,她就像嚼着已经没有味道的口香糖一样嚼着一根草抓耙子给的提示,一一过滤组里的人名。 一组、二组、三组……五组……没有一个小组长的名字对得上,其他的组别也是,剩下她…… 葵、藿都是植物名,取自向阳特性。 白苏也是植物名…… 白苏,一年生草本植物,亦称为苏子。 苏子等于白苏?那前海氏又是怎么来…… 海棠? 嗯,我姓海,妳姓棠,等妳嫁给我以后,我们的姓氏合起来不就是“海棠”吗? 前海氏……是指…… 一根草抓耙子是谁?为什么连她的过去都如此清楚? 棠白苏满脸心惊,睡意全失。 怎么可能……小三小混混的保护工作会落在她身上? 英雄市区某栋公寓某楼层住了一家子人,棠氏人口复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家子人性情古怪,很少和邻居打招呼。 棠家主卧房赖床的女人生了一张平凡的面孔,不突出的五官,旁分茶色短发,中等身高和身材,一整个平庸到底。 这个女人突然从床上跳起来,飞快而神速的一分钟整装完毕,结束她吃饭睡觉什么都不做的假期冲出门。 整个棠家……在这个女人出门之后安安静静,悄然无声,余下一道光线照落尘。 只能说姜是老的辣,小子斗不过老子。 火家三兄弟,在火君少的认知里,大哥火晋天是白手起家的青年企业家,和应蔚风合开“应天家事服务公司”,短短几年已经在北中南连开了好几家分公司,目前担任公司总经理的职务,二哥火树龙是出过摄影集的知名摄影师,龙大师的名号很响亮,所以家里那间破豆腐店就剩下他──火家三少来接手了。 “火大叔豆腐店”专门做传统板豆腐,每天天还没亮就有工人来帮忙,火君少打着继承家业,改革再造,开创新风貌的旗帜想要全面接管豆腐店,让家里的传统板豆腐利用广告、通过网络在全国销售。 火君少准备要当传统板豆腐大王,未来还要把火大叔的传统板豆腐营销全世界。 想家里那间破豆腐店,还有他这个年轻俊美的孝子愿意继承,两老听到他的计划应该会感动得痛哭流涕,满怀欣慰乐笑呵呵吧? 因此火君少喜孜孜、意气风发地把他伟大的计划和梦想告诉两位老人家,叫老爸、老妈放心的把豆腐店交给他,两老从此可以退休去环游世界了。 不出所料,火家两老受小儿子的孝心与上进心感动,火大叔红着眼眶问他准备打造虚拟通路和广告的详细计划。 火君少既然敢扛下重担,当然早就写好一本计划书,这本计划书简单而实用,只需要全家人的支持和配合…… “老爸,我们的资金有限,所以要利用现有资源,在网络店面的软件开发、人事管理这一块,大哥的公司已经很有经验,也做得相当成功,我对大哥很有信心,所以这部分全权交由大哥来负责,至于广告拍摄、设计营销这方面,我们只要借用二哥的长才、人脉,保证万无一失。哈哈哈,老爸、老妈你们放心去环游世界吧,安心地把豆腐店交给我──”火君少心怀壮志,怀抱远大梦想准备风光的跷脚当老板,不料话还没说完,就被火大叔一巴掌从他后脑杓打下去。 “你这臭小子!网络交给你大哥,广告交给你二哥,老板交给你来当,你当老子头壳坏了!臭小子,想继承豆腐店先从小学徒做起,等你学会做豆腐再说!”火大叔拎着小三的耳朵把他丢到后头去洗黄豆。 火君少堂堂“三少”的名号在外头响叮当,委身豆腐店小学徒实在很灭他的威风,和他的风格很不合的是每天清晨天还没亮就得起床,所以在豆腐店才做几个月就熬不下去了。 火君少伟大的传统板豆腐王国大王计划因此宣告破灭。 现在火君少决定放弃家业自己创业。 可惜创业没本钱,写了企划书给全家人看,叫家人投资也没人理睬他。 想展现他的原始本钱,用他的天生丽质来累积财富,二哥的摄影模特儿闲缺已经被人占了,剩下能让他作威作福、捞一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职位的地方,只有他大哥的家事服务公司了。 家里最好说话的人就是他大哥,他这个众人疼爱的小弟想进大哥的公司做事,大哥当然不会拒绝,于是火君少靠着大哥的关系走后门进入“应天家事服务公司”就业,别人八点上班,他十点准时报到…… “小妹,帮我煮杯咖啡,要特浓微酸不能太酸,快点,我头痛死了。”火君少敲了敲桌面,桌子后头坐着一个绑两条麻花辫的女生。 “你是?”绑辫子的女生正在打计算器,视线越过桌面,从一双修长的腿慢慢往上拉,长腿高个子已经很令她羡慕,抬头一看,竟是一张美到人神共愤的脸蛋,怪不得口气如此嚣张,这个世界果然是没有天理的。 “我大哥是你们总经理,妳说我是谁?”火君少找了张舒适的沙发坐,等小妹送来提神醒脑的咖啡。 昨天晚上一群朋友庆祝他就业,玩到清晨两、三点,喝到很茫,早上在陌生人家里醒来,他就赶来报到,他还搞不清楚那是谁的家,也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哦……你就是靠关系进来的火总最小的弟弟……小三。” “没大没小妳哪根葱?” “我是花,不是葱。”自称是花的女生从抽屉里拿了一包三合一咖啡,冲了热水端给他。“公司没有免费咖啡,这杯私人赞助。” 火君少望着那杯咖啡皱眉头,为了提神醒脑,勉强喝了两口,抬头扫她一眼,嘴里的咖啡差点喷出来。 “有点姿色才叫花,别以为妳是女生就是花,在本三少眼里妳只是一根葱。”黑色粗框眼镜加上两条扎扎实实的麻花辫已经很俗气,居然还穿白衬衫、黑色过膝百褶裙,白袜子配一双黑色包鞋,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过时的打扮,害他差点呛到。 “我是杏花。” “杏花?我看妳是葱花还差不多。” “我叫童杏花。”她低头仔细瞧他那张俊美的脸,用手指头去触他的眼睫毛,看起来又浓又黑又长,“贴的?” “真的!”火君少拍掉那只手,最讨厌苍蝇黏上来。 “你今天是来报到还是正式上班?……满身酒气,你刚从酒店下班?”童杏花凑近他嗅了嗅,看着他白皙粉嫩的气色,又摸摸他的脸,摸起来又滑又嫩像婴儿般的肌肤,“粉底抹哪个牌子?” “没抹!”火君少向来以天生丽质自豪,这根葱花真是不长眼,胆敢质疑他火三少的美貌。 “长得真美……真羡慕,可以咬一口吗?”童杏花弯着身子贴近他的脸,朝他张开了嘴巴。 火君少在外头混了这么多年,见过一堆花痴,但没见过这么变态的女生,以为她开玩笑,没想到她龇牙咧嘴真的要往他的脸颊咬下去,他整个人贴到沙发椅背上,一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够了。” 童杏花还来不及咬上一口,就被人抓住辫子往后拖。 “……可惜。”童杏花转头看见一张小气巴拉的脸,是她的顶头上司兼情人应蔚风,“今天这么早就开完会了?” “幸亏这么早。童杏花,妳告诉我妳现在是心痒、牙齿痒还是皮痒?”应蔚风想知道该先修理她哪一部分比较管用。 “哈哈,我看他宿醉还没清醒,吓吓他而已。”童杏花绝不会承认要不是应蔚风出来煞风景,她现在已经尝到小三的滋味了。 “……疯婆子!”火君少很冒火,从来都只有他吓人的份,没有风水轮流转这回事。 “火君少!现在几点了?”应蔚风一脚把童杏花踢回座位去做事,回头瞪着还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的大少爷。 火君少低头看手表,才发现他手表不见了……糟糕,昨天戴的那支表是他满十八岁时外公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支表很贵的,被谁偷走了?还是落在陌生人家里? “好……好痛!”火君少还慢吞吞地在想他的手表,突然被应蔚风拎起耳朵。 “跟我进来!” “应哥,轻一点……” “在公司叫我董事长!” 火君少认识的应蔚风,是他大哥火晋天的好同学,以前经常到家里吃饭,跟他大哥一样总是满脸笑容,好脾气、好说话、好相处。 火君少打的如意算盘是“应天家事服务公司”有两个好大哥撑腰,肯定会给他一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好职位,任他迟到早退混水摸鱼坐领薪水。 应蔚风也没有让他失望,拎着他的耳朵踏进办公室以后就收起老板的派头,心疼地帮他揉揉耳朵。 “没事吧,还好吧?你怎么现在才来上班?外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做做样子,你不怪应哥吧?”应蔚风又回到他所认识的好大哥。 “那你也不要这么用力,痛死我了。”小三不愧是小三,撒娇功力一流。 “我跟你大哥对你寄予厚望,以后在其他员工面前也不会偏袒你,甚至要对你要求更严格,将来你接你大哥位置才能服众。” “什么……大哥要把位置让给我?”早料到他人缘好,众人宠爱,料不到他大哥宠他宠到连总经理位置都要让给他。 “嗯,未来我跟你大哥有新的投资计划要进行,希望能有自己人来帮我们管理公司,所以我们想栽培你。小三,你要从基层做起,到各部门去好好学习,要比任何人都更能吃苦耐劳,我们给你三年的时间,让你好好准备接替你大哥的位置。” “意思是让我在基层做三年?”听到要吃苦,火君少往后缩一步,听到要三年,内心那团喜出望外的火热被浇熄,忽然不怎么热中。“应哥,我怕我做不来辜负你和大哥的期望,你给我当个副理就好了。” 虽然总经理的头衔很诱人,但是画在纸上的大饼看得到又吃不到,还是先混个副理的职位比较实在。 “你先在基层待六个月,好好做,很快升你当主管。”应蔚风拍拍他的肩膀,自己人好兄弟好商量。 火君少望着应蔚风的笑脸,手莫名有些痒,有一股想要撕下那张脸皮的冲动……不过回头想想,自己没经历没学历又没资历,如果在基层熬六个月能升主管也算不错了,到外头也找不到这种好差事,比起熬三年,半年他还可以忍受。 “好吧,听你的。”火君少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他这时候才发现要当老板不容易,要成为一个成功的白手起家的事业家更不简单。 这家公司能够在短短几年内迅速成长,应蔚风的锱铢必较、手段一流、不讲情面、军事管理功不可没……把话讲白,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对员工小气、阴险、严厉又严格。这些话是他方才走错楼层,听到有人窃窃私语,不小心听到的。 火君少被分配到万能支持部去。 在“应天”所谓的万能支持部,其实就是哪个部门人手不够就往哪里跑、什么都要做的打杂部门。 因应年节需求,火君少在基层的第一份工作兼第一天上班迟到代价就是支持广告部门,到街头去发传单。 第二章 英雄市区 “新屋新气象,换装过好年,提前大扫除,应天家事只动你口,不动你手,限时优惠中……” “来哦、来哦,赶快来看,专业五星级厨师包办,除夕年菜预约在应天,限时优惠中……” 天气湿冷,天色阴沉,车水马龙乌烟瘴气,造成天空和路面灰蒙蒙混成一片的景况。 下个礼拜就是圣诞节了,商店里播放着圣诞歌,街上布置得好热闹,火君少臭着一张脸抱着一迭传单,站在街角一动不动,嘴里念念有词,很没劲的等路人经过自己来领传单。 “玉兰花,玉兰花,来买玉兰花哦──” “新屋新气象,过年换好装……” “玉兰花,一串三十,买玉兰花哦──” “年前大扫除,应天家事……” “好一串美丽的玉兰花,来买玉兰花哦──” “限时优惠……” 火君少含在嘴里的声音彻底被街边叫卖玉兰花的妇人盖过,那个响亮的声音像是在嘲笑他少年人有气无力和他较劲似的,他每每张口就被玉兰花的叫卖声盖掉,让他忍不住扔出白眼。 本来只是有点不爽瞪了一眼,他却一眼定住…… 头戴花色滚边布帽、穿着老旧外套的妇人在与红灯抢时间,在车子稍停的片刻穿梭在车阵人流中,拖着一只跛脚卖玉兰花。 火君少看见为了讨生活与死神搏命的妇人,剎那间红了眼眶,丢下传单跑过去帮忙…… “喂!没看到叫你买玉兰花吗?一串三十!快点!”在江湖闯荡的火三少拿出江湖本色,敲打玻璃车窗兼恐吓,还没吓到车里的人,倒先把卖玉兰花的妇人给吓着。 妇人帽檐压得很低,全身包得紧紧看不出甲乙丙丁,诚惶诚恐抱着花篮,在火君少伸手跟人要钱时,无辜地默默转身离开车阵。 她不认识这个小混混,快跑。 不料── 她才转身手腕就被扣住。 “一百块?没零钱吗?那买三串吧。”火君少拉住妇人的手,把百元大钞丢进花篮里,拿了三串玉兰花给客人,拉着跛脚的妇人就要继续去敲诈下一台车。 卖玉兰花的妇人很爱钱,看着花篮里进帐一百块亮了眼,但引以为傲的正直还是忍不住发了声…… “找……找……钱……还没找钱……”她头低低地拿出十块零钱。 火君少瞬间又眼眶红,紧紧握住妇人那只颤抖又老实的手……嗯?他以为握住的应该是布满岁月痕迹粗糙皱皮的手,怎么会是滑溜溜的触感…… 火君少分了心神,但当他低头去看时,妇人已经急匆匆把手抽走,拉下过短的袖子盖住手,他只来得及瞥见妇人缩进袖子里的是瘦弱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一只黑色皮带的手表。 他没看清楚手表的款式,只看见是很突兀的宽大镜面,不像是妇人拥有,可能是捡来的,或者是家人换下来的。 他自诩是手表达人,收集手表是他的兴趣之一,所以他一个人就有十几支表,想到妇人连一支属于自己的手表都没有,彻底触动火君少内心最脆弱的部分,他全身窜过一股热流淹没了疑惑,刚才摸到滑溜溜的细皮嫩肉已经不再重要。 “……要找钱吗?真的要找吗?”他回头探进车窗里问买花的客人,口气相当不友善。 喂!你流氓啊? 正在缩手臂、缩肩膀躲躲藏藏的妇人又被火君少的动作吓一跳,瞪着他犯罪行为很有一股揍他的冲动。 小汽车里坐着两个饱受威胁恐吓的女生,但两个女生正望着火君少那张俊美的脸孔吞口水,两人一致摇头表示不用找钱。 “谢啦!”火家小混混为了十块钱抛媚眼送飞吻。 连卖玉兰花的妇人都被那一笑倾城的美色给吸引……不不,她是对小混混也有热心肠的一面感到意外。 火君少帮忙卖玉兰花,见妇人行动不便,后来索性把她拉离开车道,自己提着花篮去卖。 也不知道他是卖花还是卖美色,刚才发传单都不见的精神抖擞、阳光的笑容吸引了大批女生摇下车窗向他招手,一串三十元的玉兰花,百元不找零,变了三次灯号就抢购一空,让卖玉兰花的妇人彻底见识到火家小混混的魅力。 “阿姨,都卖完了,给妳。”火君少白牙闪闪把花篮还给妇人,里头的玉兰花全换成了白花花的钞票。 “……少年仔,感谢哦。”妇人把帽檐压得很低,两手抱回花篮,内心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好像参与了一场抢劫的过程,看着花篮里的钞票很是心虚。 “阿姨,妳行动不方便,在车道上卖花很危险,还是找别的地方卖吧。”火君少劝了她,回头继续去发传单。 卖玉兰花的妇人抱着花篮站在不远处的角落,过了会儿,一个跛脚阿嬷走过来…… “小白,谢谢妳哦,让妳帮忙……这么多钱,妳这么快都卖完了?”她才是正牌的卖玉兰花妇人,平常都坐在这路边卖花,刚才肚子不舒服去找厕所了。 “嗯,是啊……”这个叫小白的冒牌妇人交出花篮和白花花的钞票,但这次助人为乐的成就感都被那个小混混夺走了。 她把滚边布帽脱下来还给阿嬷,露出一张平凡清秀的脸,重新戴上灰色毛帽,和阿嬷换回外套,套上毛衣外套,继续缩到角落去当影子。 在“人员管理组”的报告书中,交代了火君少捅的楼子、闯的大小祸,却没有写到火君少还有热心助人这一面。 小白没想到火家小混混会冲过来帮忙,刚才吓得倒抽一口气,差点就拔腿赶紧跑,忘记自己伪装的是一个跛脚的妇人。 身为人员管理组一员,碰到像火君少这种不知道自己身分的人,只能暗中随行保护,万一被记住面孔将会增加保护难度,加上昨晚她这张脸已经曝光,如果又被发现她的跟踪恐怕会引起他的怀疑。 都是这只小混混昨夜喝得酩酊大醉折腾她一晚上,害她挂着两只熊猫眼频频打呵欠,闲着无聊帮街边的阿嬷卖玉兰花顺便提振精神。 只是万万想不到这只大醉鬼小混混……似乎也没那么糟嘛。 说起来……如果没有昨晚那件混账事的话,她对这只小混混大色魔的印象也不会更糟。 他在找一只表,那只手表对他有特殊意义,手表的主人已经过世了,那一瞬间的画面停留在他脑海里成了永恒。 在消毒药水味充斥的病房里,一双小手紧紧握着一只粗大的手掌,直到一条热心助人的生命逝去,那个女孩失去了父亲。 他永远记得她从父亲垂落的手缓缓解下那只表戴到自己的手腕,握着父亲逐渐冰冷的手一言不发,一直坐在那儿…… 那只手表有着宽宽大大的表面,表面图案很特别,是用黑色线条绘制的母女照,像是特别订做的。 黑色的皮带系在女孩纤细的手腕上,彷佛随时会滑出来,女孩的手好瘦、好小。 那时他才八岁,他无法承受有人因他而死,世界转成一片黑暗,他吓昏了。 醒来他听到有人在说那个女生的祖母和母亲不久前才出事相继过世,现在又死了父亲,家里剩下她一个人,才十岁的孩子,以后怎么办?只能送去孤儿院了…… 大人的叹息胆怯他的心,他害那个女孩成为孤儿,他好怕,一直不敢去看那个女孩。 但他心里是想跟那个女孩道歉的,想对她说,等他长大他会代替她的父亲保护她,等他,他会努力长大,成为她的家人,她的依靠。 他还来不及走出害怕,来不及跟她说,外公已经告诉他,不用为她担心,那女孩已经住到亲戚家去,有亲人照顾了。 女孩不会被送到孤儿院去,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他想,等过一阵子去找她,向她说出心里的歉意,和未来的保证。 但是等他鼓起勇气去找她时,她和她的亲戚已经搬家了,连个地址都没留,不知道搬哪儿去了……外公说,对女孩而言,面对他可能是一种伤痛,令她想起失去父亲的刺骨之痛,所以不见也好,只要女孩过得好就好了。 虽然外公说,这场意外不是他的错,让他不要内疚、不要自责,但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女孩的消息,想到女孩见到他是一种伤痛,想到女孩的心情,他就好痛好痛。 既然……再也无法见到女孩,他也不用努力长大了。 他却无法忘记那个比他大两岁的女孩,永远记着个子比他高一点,有一身白皙的肌肤,一头丝缎般的长发,红润的嘴唇,清秀的脸蛋,透明白净的气息,好安静、好安静,好美丽的女孩…… 随着时间过去,他对女孩的思念不曾淡去……好想再见她一面。 长大以后的女孩想必有着空灵的气质、清丽的脸蛋,长发飘逸,体态轻盈,性情婉约柔美的大美人……不像那些俗气女人,那个葱花女生…… “不……不要……” “……走开……” “──不要过来!” 火君少本来做着温暖的梦,梦见他的灵气大美人对着他笑,不料美梦突然转为恶梦,早上那个戴着粗框眼镜的女生要强吻他,这女生的力气很大,像八爪章鱼吸附在他身上,他挥不开、剥不掉,最后大喊一声惊醒过来── 叭! 叭叭──叭── 眼前车水马龙,天色暗了,街灯亮起。 火君少抱着胸膛蜷缩在马路边的骑楼角落,原本只是发完传单想混水摸鱼等下班,没想到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一股冷风扑面,火君少打了个哆嗦,一只脚特别冰凉,低头看见一只脚上的鞋子不见了! 居然有人趁他熟睡偷了他一只鞋── 火君少眼角余光瞄见路面前摆了东西,聚焦一看正是他的鞋。 幸亏鞋子还在,他松了口气。 火君少抓回鞋子准备套上,听见球鞋里有声音,倒出来看竟然是十多枚的硬币。 他刚才缩在骑楼睡觉,似乎有人故意捉弄他,脱了他的鞋子当投币盒,让路人把他当成流浪汉,朝他的鞋子投零钱…… 火君少火速左右看,刚才没有熟识的人经过吧?要是被人看见他堂堂火三少成了街边乞丐,他还要不要混? “哪个混账家伙恶作剧,就别被我逮到!”他磨牙切齿骂在嘴里,赶紧穿回鞋子,遮遮掩掩起身离开骑楼。 小白蹲在大柱子后头快冻僵,听到他的骂声,她两手缩在毛衣外套的口袋里,身子微微发抖着缓缓站起来,随着人群走在他身后。 火君少急着去找回留在陌生人家里的手表,他看手机已经到下班时间,马上打电话回公司说他要直接下班,没等主管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他早上醒过来时屋子里空无一人,他问昨天晚上那一挂酒肉朋友,一群人喝得比他还茫,一个个睡倒在马路边,没人记得发生什么事。 他本来以为他可能是睡在朋友或朋友的朋友家里,结果都不是,貌似有陌生人把他捡回家了。 他想起他醒过来时身上一丝不挂,衣服整整齐齐折迭在床边,害他一整天心神不宁的担心……他昨晚没有被怎么样吧?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层楼没有电梯的老公寓,水泥墙面的外观没贴磁砖也没上油漆,被最近几年才盖起的大厦、别墅花园所包围,看起来格外醒目。 “……是这里了。”火君少来到附近就找到唯一的一栋老旧建筑。 在漆黑夜里周边的华厦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只有这栋老公寓阳台零星几盏灯,住户小猫两、三只,冷冷清清,楼梯也没有灯。 火君少靠着手机上的微弱光线摸黑爬上六楼,凭着早上的记忆来到……棠家。 整条通道是暗的,他把灯光打在门牌上一户一户找,在中间的第三户看见钉在门边那块海棠叶形状的木片,边缘用红色油漆框起,中间写了一个“棠”字,他对这块门牌很有印象。 叮咚…… 火君少不怕打打杀杀,最怕一群女人扑向他,他不知道里头住了谁,不晓得昨天发生什么事,月光下心慌慌,好怕昨晚被怎么样,今天又被拖进去,正想入非非怕得随时有拔腿就跑的冲动时…… “找谁?”一扇门毫无动静,一个平平板板的声音从火君少身后响起。 “哇啊──鬼!”他回头惊见阴森森一只鬼,吓得大叫。 “……真没礼貌。”小白两手抱在胸前,手电筒照着下巴,缩着肩膀冷得发抖,冷风把她旁分的短发吹乱了,也把她的嘴唇冻得有些惨白,在微弱光线的加持下,她没有表情的五官死死冷冷像面露青光,突然冒出来是很吓人,不过吓这只小混混她一点罪恶感也没有。“……什么事?” 啪地一声,小白打开通道的灯,接着打开门。 火君少看清她的脸,平凡没特色不起眼,长得不高,重点是两只脚还在,是人不是鬼,他松了口气。 “……妳住这里?那妳认识我吗?”看她进去开灯,家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但经过昨晚的不明不白,火君少只敢在门外探头探脑。 他首先注意到玄关口鞋柜里有男鞋、女鞋,从皮鞋、高跟鞋、球鞋各类型、各年龄层都有,这个家好像住了不少人,昨晚把他带回来的是谁? “昨天晚上算是彻底认识了。我不想半夜爬起来打蚊子,你是要进来还是滚出去?”小白又冷又渴又饿,进门就先灌一杯温热开水。 “是妳把我带回来的?……妳家还有其他人在吗?”火君少站在门口继续观察,早上急忙跑出来没留意,这会儿仔细看屋里头收得整整齐齐,打扫得一尘不染,整洁明亮,有一股温暖的味道,看起来很正常,不过社会案件也是会发生在一般公寓里头,还是小心为妙。 “都去度假了。”小白脱下外套走进里头。 “只有妳一个人在?昨晚到底是……喂!”火君少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消失,他在门外东张西望许久也不见她出来。 “莫名其妙的女生。”火君少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人出来,他不耐烦便进来找了。 小白已经系上围裙、卷起袖子在厨房里准备晚餐。 “喂,我问妳昨晚……”火君少看她从冰箱里把处理好的食材搬出来,打开瓦斯炉热锅,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让他想起他的母亲,不管豆腐店的工作多忙,每天都还是亲手做三餐,他最喜欢站在厨房里的母亲的身影了……他母亲不但温柔贤慧,还是标准的大美人,才会生了他这么俊俏的儿子,至于这个女生── 火君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从这女生身上看到母亲的投影,瞬间惊吓到。 在女人这一块,他的视线从来只为美女停留,看看这张丑脸、这副平板身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就是没看头…… “你想干嘛?”小白把昨天煮好的排骨汤放到瓦斯炉上,正在捞掉上面那层白白凝固的油,他突然把她的下巴扳过去,还把她整个人转了一圈,一张特写脸孔逼上来,一副想亲上来的模样,她出声制止他。 火君少仔细研究了这张脸,单眼皮,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稀疏的眉毛、短短的眼睫毛、淡淡的唇色,淡淡的发色,一张小脸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嗯? 他突然心脏撞了一下,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张脸? “喂……妳昨晚把我怎么样了?”他听到自己声音变了调,嘴巴自己张开说了话,心跳莫名其妙的加速了。 “你期待我把你怎么样?”小白听他口气,好像她当真把他怎么样了就要对他负责,想到昨晚的事,她满腹辛酸委屈无处宣泄,“抱歉得很,我才是受害人,我去买盐酥鸡踏到路上遍地横尸,酒气熏天,我掩着鼻子跨过去,不料有具尸体闻到盐酥鸡的香味爬起来,一路跟着我回来……那死人就是你,不记得了?”小白拿着大汤杓敲他的头,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不客气地敲,顺便帮他梳理得整齐时髦的头发抹上发油。 “妳这丑女……脏死了!”火君少是愣住了才被她多敲了好几下,难以置信她竟拿捞油的汤匙敲他,把他敲得满头都是猪油。 小白嘴角弯弯地趁他忙着整理他的头发时,抓了把青菜放进锅里炒。 火君少东张西望找到餐巾纸把头发上的油擦掉,瞪着她的后脑杓,又把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我在哪里见过妳?”愈看她,愈觉得……在她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最后他确信自己见过她。 “终于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你把我的盐酥鸡都吃光了,付钱吧,一百八十块。”小白声音平平淡淡的,庆幸昨晚没把他送回火家去,否则就穿帮了。 “不是昨天晚上,我分明在哪里见过妳……”火君少瞇着冷峻的美目,不停凑近她想把她认出来。 他从来只记住美女的面孔,这么丑的单眼皮,这么丑的小鼻子,薄薄的丑嘴唇他怎么能记住……既然记住了,为什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认出她来?认出她是── “为了一百八十块就对我用美色啊?可是我比较喜欢高高壮壮、四方脸,殷勤老实的好男人。请问你可以放手了吗?”小白心脏猛敲了一下,瞬间提高警觉,即使在这个时候她都不忘申明她是火晋天的信徒。 小混混认出她是卖花大婶?他连她的脸都没看到,怎么可能?她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乱了阵脚。 人员管理组有关于火三少的报告书中清楚明白写着:三少身高一百八十七公分,身材健美,长相俊美,有着吸引女生疯狂群扑的异常体质。火三少眼中只有美女,从来不看美女以外的女人,也无法容忍长相中等以下的女生靠近他。 小白狐疑地想着报告书的内容,一脸淡然地看着火君少贴近的脸。莫非在这家伙的眼中她是美女?小混混还算有眼光嘛…… “恶……别靠近我!”对于火君少而言,女人只分为两种,美女和丑女,眼前这个长相平平的女生,他一眼看就是丑女,当他看见自己竟抓着丑女的手,瞬间清醒过来,他急忙甩掉不够,还往后跳开。 小白的尾巴正摇摇摆摆,还没得意起来,就被一把推开。 ……混账家伙彻底的以貌取人的劣根性──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看她以后怎么教训他。 小白肚子在叫,回头炒菜,还是先顾饱肚子再说。 “暴露狂,你到底来干嘛?”人生的满足是准时下班,享受热腾腾的晚餐,现在已经到她下班时间了,这混小子跑来她家,和她交班的人乐得跑去摸鱼,变成她得加班。 “我来找手表……妳叫谁?”火君少回答了才冒火。 “手表?我没看到,你自己到房里去找吧。”找到手表就赶快滚,别妨碍她享受人生。 “我早上起来一丝不挂,这会儿妳又想把我骗到房里去,又想对我做什么事?”火君少看她在炒菜锅里撒盐,像盐巴比黄金还贵似的算得粒粒分明,口味极淡,一想到他有型有款的发型拜她所赐又油又塌,趁她转身时抓了一把盐丢进去,搅了搅后赶紧退开。 小白把热汤端到桌上,回头拿盘子盛菜。“小白脸,你是几年没掏耳屎,还是故意装聋子,我说我喜欢的是高高壮壮、四方脸,忠厚老实的好男人,你不是我的菜,要说几遍?” 对他不感兴趣的美女,他也不会多看一眼,而丑女就更不用说了,他直接谢天谢地……火君少已经被女人追得怕了,他绝不会因为有女人说不喜欢他而伤自尊,但为什么这只丑小鸭的话莫名刺耳? “丑女,妳觉得有哪个蠢蛋会相信妳的话,我闻着盐酥鸡的香味跟妳回来?妳口袋够深,我闻到妳荷包里满满钞票的味道跟妳回来我还相信,哼!”火君少满脸不屑瞪着她又丑又难看的脸发飙,“我不是妳的菜,那妳为什么带我回来?妳一个女生大半夜收留一个陌生男人,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妳就毫无防备让我进来,妳是天真还是蠢?” 小白忍不住转眼看他,看他口气大,火气大,整个人气到脸红脖子粗……他这会儿是恼羞成怒,还是在教训她担心她? 她实在看不出来他生气是前者还是后者,她比较好奇的是究竟──人员管理组的报告书是哪个奸细写的,分明说这只小混混空有美色,没有脑袋,她还以为很好骗。 的确如果有人告诉她,她在喝醉酒的情况下,闻着盐酥鸡的香味跟到陌生人家,她也会说太扯了。 但更扯的人是他吧? 昨天晚上真实的情况是她跟着他进夜店,又跟着出来,看他和他的一群朋友停在路边发酒疯,她等得很无聊就在路边摊子买了一包盐酥鸡来啃,在老板炸盐酥鸡的当口,他一群朋友一个个倒地,最后连他也倒了,全都醉死在马路边。 她付完钱,走过去踢了他两下,他一动也不动,完全醉得不省人事,她想说盐酥鸡要趁热才好吃,打算吃完再把他扛回家,哪知道她才吃了一块,突然他爬起来直直盯着她看,她一不小心吞了一块肉,差点就活活被盐酥鸡给噎死。 接下来,就完全是她说的情况了…… “好香。”醉鬼爬起来以后一直看着她吞口水。 她也不知道他有几分清醒,不能贸然把他送回家去,她只好继续当路人甲。本来她想先走开,在暗地里保护他,这只醉鬼却步步跟着她。 天气实在太冷,这醉鬼半夜不睡觉,搞得她太累很想泡个舒服的热水澡,她想念着家里的大浴缸,他恋着她手上的盐酥鸡,两人就这么回到她家,她最后还分给他两块盐酥鸡。 他真的是闻着盐酥鸡的香味跟着她回来的,当事人不相信她有什么办法?难道懒得编故事骗他是她的错吗? “……神告诉我,我每年要做一百件善事才有好报,阿门。”小白两手合十朝他拜了一下,管他天主教还是佛教,她信奉的是吃饭睡觉。 事实上,昨天晚上他抢她的盐酥鸡吃还抢她的床,整夜发酒疯,自己脱光衣服不够,死抱住她不放,还强脱她的衣服对她又咬又啃,掐着她的脸满嘴酒味胡言乱语…… 好香……好想把妳吃了…… 嗯?这张脸怎么这么丑…… 喂,嫁给我吧,我会保护妳照顾妳一辈子。 我是认真的,来,我们上床吧,我会负责的……我火三少不说空话,我会对妳负责的……我娶妳……喂,妳叫什么名字? 一根草抓耙子正想尽办法要扒出人员管理组和火家成员的绯闻,虽然保护火家成员并没有特别限制不能把人带回家,但她恋着家里的浴缸把小混混带回家,被这只大色魔又摸又啃抱着睡了一晚上,如此有损她专业、她名誉的事情,她掩饰都来不及,怎么能让人知道。 话说回来,她没怪他就算不错了,他竟然还想把自己脱掉衣服的罪名赖在她头上,难道长得比较美就一定是无辜的那一个吗? “好人做到底,我去帮你找手表。”小白饥肠辘辘懒得和他说,把菜端上桌就去房间帮他找手表。 火君少闻到酱油炖肉香,等她的当口,掀开电饭锅,里头闷着卤肉和白饭。 他突然肚子咕噜叫,想到发了一天的传单,站在街头吹冷风,中午还只吃了一个冷便当,他望着电饭锅里的炖肉吞口水,还有卤蛋…… “拿去!”小白走出来,把手表递给他,自顾自地添饭。 火君少手表拿到了,戴好手表,闻着饭菜香,凑到餐桌前对她笑嘻嘻,“喂,妳家人都不在,一个人吃饭很孤单吧?” “嗯……”小白像是被挑到了痛处怔住,缓缓在白饭上淋一匙卤肉汁,听到他肚子咕噜叫,看他笑得很**,根本打好算盘想陪桌吃饭,她本来在点头,又赶紧摇头,“不、不会……” “看在妳帮我找回手表的份上,我陪妳吃饭。妳坐,别客气,我自己来。”火君少在她点头的当口主动站起来去拿碗添饭,完全不用她招呼。 “……算了,我是无所谓,只是你跑进陌生人家里吃饭,都不怕被下毒吗?”刚才还教训她什么来着……大半夜收留陌生男人,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就让他进来。 他不知道她身家背景,她可是很清楚他的底细。 到底是谁天真是谁蠢? “怕什么,妳都已经在吃了。”火君少添好饭坐上餐桌,完全当自己家没在客气。 “也对啦……是说你早上起来一丝不挂,都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药吃了不会死,只会让人欲火焚身想脱衣服在床上滚?嗯……你多吃点。”小白伸手摸一把他那细皮嫩肉的俊俏脸皮,瞇着眼冲他笑得很暧昧,一边夹起青菜放进嘴里── “噗!” 火君少被她摸得很毛,正要跳起来,突然看她摀住嘴巴,差点把一口青菜喷出来,他想起刚才在青菜里加了一把盐,可以想象她那口青菜含在嘴里的感觉,她此刻一定很想打死卖盐的。 “呛到了?没事吧,还好吧?”火君少满脸关心怜惜,很体贴的帮她拍了拍背。 小白匆忙站起来,跑去吐掉嘴里的青菜,小三则避开那盘青菜夹了一颗卤蛋,咬进嘴里继续吃他的…… 他扒了两口饭,巡着菜色的视线慢慢落在餐桌上一个小置物篮里,里头搁着杂物和一只手表,大概是她刚才做菜时脱下来的,也没有好好摆放,随便把表面倒扣。 他瞥一眼,黑色的皮带看起来挺新的,表面是大大一个,和她挺不相衬的。看背面磨损的痕迹是一只很旧的表了。 他边吃饭顺手拿过来看,看见表面上的图案,是用黑色线条绘成的母女照,突然……世界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