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小姐》 楔子 夜,降临。 壁灯点燃,金黄色调洒满四周,为已教人赞叹的建筑造景,增添华丽氛围。 中庭一池喷泉,水柱活泼喷跃,轻快跳着水舞。 灯光投射下,水珠呈现暖金色,在半空中闪耀。 这是一处私人会馆,布置古典精致,仿佛置身欧洲宫廷。 轻柔音乐流溢,悦耳动听;大片流苏窗帘,同样采用金色系,带有奢华气息,却不过度俗艳。 巨大水晶吊灯,是大厅里唯一炫富的装饰,光彩夺目、晶莹剔透。 大厅中央,站满与会宾客,个个精心打扮,男士身着高价手工订制西装,女客更是争奇斗艳,将最高雅、最华丽、最显眼的名牌礼服、天价珠宝,淋漓展现。 全大厅总值算算……不知有多少个「亿」? 有荣幸受邀这场生日宴,谁都不想败下阵来,输掉了锋头。 寿星来头可不小,能博得他注意,更是在场来宾的共同愿望。 「二十九岁生日,搞这么大……又不是九十二岁。」居高临下的位置,大片落地窗,俯看楼下盛况,一览无遗。 说话的人,斜卧法式宫廷椅内,慵懒、阑珊,一手托腮,满脸无趣,与下方的热络,遥遥相隔。 这是他的庆生宴,他是主角,也是众人争相讨好的对象。 他却像个旁观者,置身事外。 站在穿衣镜前,难以分辨真实年龄的美妇人,妆容无懈可击,姿态优雅,不疾不徐调整着祖母绿项链,语带笑意,眼神却看也不看他,边回答道。 「堂堂夏大少爷生日,当然不能马虎,你可是「夏繁木」,办得太寒酸,明天媒体又会酸言酸语,极尽嘲讽之能事。」 那是他的母亲,「不老美魔女」之名,绝对当之无愧的夏夫人。 年过五十,却比三十出头的轻熟女更显年轻。 金钱买不到年纪,但要买下「青春貌美」,一点也不难。 夏繁木扯扯嘴角,这种恭维他麻木了,连哼声笑他都嫌懒。 「瞧见没,堆成山一样的礼物,包你拆到手软,有些包装虽小,里面价值几十万。」夏夫人口吻中充满骄傲。 「看到了。每年都差不多。」他喝着香槟,对楼下的「礼物山」不瞟一眼。 西装、名牌皮夹、洋酒、摆饰品……诸如这类的奢侈品。 礼物山的右方,一辆银色兰博基尼跑车,则是双亲大手笔赠送。 抬手仔细抚顺发髻,容不下一丝凌乱,夏夫人随口问:「你让人去接幼容了吗?」 「干嘛接她来?」他微微挑眉,意外听到久违的名字。 「她不是你新女友吗?」重要场合怎能少掉美人相衬。 「早分了。」他满不在意说。 而且,妈都没在追进度吗? 苏幼容和田炘炎的婚宴,办得那么盛大,她目前身分还是响当当的「田夫人」──不过应该快卸任了──和人妻藕断丝连,这种小三的工作,他夏大少不屑做。 夏夫人终于转头,神色讶然看着他。 她出国好一阵子,确实遗漏掉不少大事。 「为什么要分?她不是很好吗?外表漂亮、学历高、教养好,家世又顶尖,虽然她比你大几岁,不过,妈妈很中意她,你──」 「就是因为你中意她。」他音量不大。 「什么话?妈中意她,你就故意和她分手?」 「大概是这样。」 他回她一记俊笑,笑容看不出是说笑,或是认真。 夏夫人当他在耍嘴皮,随便糊弄她,没个正经。 儿子换女伴的速度,她早见怪不怪,今晚宴会过后,他马上能再找到一个,不过,她仍觉得遗憾。 「你交往过的女人,属她条件最好,人美、个性温婉,带出去也不失面子,真不知道你挑什么,要是闹闹脾气、耍耍性子,快把话讲开,别动不动提分手,她不是你耗费精神,才从姓田的身边抢来?一到手,就不珍惜了?」夏繁木没答腔,心里清楚,她也没打算听他解释。 所以,他神游太虚,果然,夏夫人迳自往下说。 「她和玩票性质的女伴不同,人家是富家千金,自小捧在手心长大,你嘴甜些,向她撒撒娇、道道歉,白白跑了个苏幼容,多可惜。」 她滔滔不绝,对着镜子说:「妈还很期待和苏无敌攀上亲家呢。」 这句话,才是重点吧。 她会中意苏幼容,不正为苏幼容背后坚若磐石的苏家身分。 一阵嗤笑,在夏繁木心里默默响亮。 「妈身上有没有哪里不妥?」她问儿子,从妆发、礼服、配饰,她已经满意,仍要听听旁人意见。 夏繁木深谙怎样的答案,她最想听见。他笑得好甜,回答更甜: 「你美呆了,我保证,楼下那堆女人,没一个赢得过你。」 「贫嘴。」她笑斥,但心情大好,谁不爱听好话。「你也快换衣服,别让宾客等久了,大家都想向寿星祝贺呢。」 「嗯,喝完这杯,我就准备。」 夏夫人轻拍他脸颊,俯下身给他一个贴脸拥抱。 「好,妈先下楼去。生日快乐,妈咪的小宝贝。」 「我二十九岁了,别这样叫我,超丢脸!」他忍不住翻白眼。 「你在妈眼中,永远是长不大的小繁木。」 他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仍旧笑脸迎人,揽住母亲的颈,重重吻了她的右颊,「啵」一声,口水印成形。 「哎呀!你这孩子!妈脸上的妆……被你弄糊了──」夏夫人半嗔半笑,只顾着妆容完美,拍开儿子,急忙要再去补妆。 这一回,她补完妆,快步走出房厅,避免又遭他顽皮破坏。 厚重实木门关上,恢复了静悄。 「耳根子清净了……」他吁口气,很不孝的说。 视线,缓缓调回楼下大厅。 语笑喧哗,饮酒作乐,为交际、为利益、为生意,自成一群地闲聊。 在那当中,又有多少人是真心为祝福他而来? 名媛想钓金龟婿、生意人想拓展事业,眼前,根本是一幕商场竞争史。 「生日,就不能只和家人,简简单单,一个八寸蛋糕,几道家常菜……非得和一堆陌生人过?」起身换衣服的念头,夏繁木压根没有。 赖坐着,能拖就拖,一点也不想下楼,蹚进那摊浑水中。 「每年生日,都有一种好累的感觉……」 什么拆礼物的兴致,同样没有,毫无惊奇。 又无趣、又厌烦、又像小猫熊圆仔,被人观赏,评头论足。 今年,又要重复一遍。 不能来点新鲜的状况吗? 唉。 夏繁木一动也不动,继续瘫坐沙发间。 下楼「卖笑」之前,容他再抗拒个五分钟吧…… 第一章 楼上楼下的夏繁木,判若两人。 方才,他的样子有多散漫、无聊,现在,他就有多容光焕发、笑脸迎人。 「生日快乐,繁木。」 「谢谢。」他客气点头,笑靥俊甜,向每一位道贺的宾客回礼。 宴会中的焦点,非他莫属,他周旋于众人之间,谈笑风生,应对如流。 长版风衣外套,黑靓有型,内搭浅灰高领衫,简单名牌牛仔裤,在夏繁木高瘦身上,带来休闲、轻松,又不失风格的味道。 过肩黑发松散绑着,随他一颔一笑,发间的光泽在背后微荡。 模特儿般的身形,俊美脸孔,加上多金家世,标准的高富帅,他站在那儿,成为虎视眈眈的目标。 名媛们藉机靠近,以祝贺名义向他敬酒、攀谈,博取他的注意。 他来者不拒,从不让淑女失望,下楼不过十分钟,他已干掉好几杯香槟。 生意上,希望有利可图的男客,也围绕在他身边,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赚钱机会,就算是偷偷听到,哪支营建股有利多消息,都很值得。 众星拱月,他相当习惯,也游刃有余,貌似享受,实际上根本是放空。 只要逢人就笑,哪有难度? 好想回家,好好睡一觉。胧朦笑容背后,真实的心思是这个。 悄悄瞟了眼手表,还要卖笑两个小时,度时如年哪。 音响突然中止,下一秒,转变成慢舞乐曲。 夏繁木一改慵雅姿态,动作快如捷豹,大步一跨,把夏夫人──他那位美魔女妈妈──捞进怀。 「妈,陪我跳支舞。」他说,丝毫不给她拒绝机会。 夏夫人虽不至于失措,但茫然的神情仍是露了馅。 「欸欸欸……找妈跳?会场里,漂亮小姐们那么多,你怎么不挑个──」开玩笑,就是不想,才拿妈当挡箭牌。 他手脚要是不够快,那些名媛一拥而上,还不把他生吞活剥? 十七岁那回的教训,活生生、血淋淋,争夺与他跳舞的名媛,险些扯裂他的西装,他刻骨铭心,发誓绝不再经历。 他打算今天一整晚都不放开他妈了,不给任何女人可乘之机。 他不信有哪个女人胆敢冲上前,把妄想中的「未来婆婆」一把推开,理直气壮说:换我! 「好了好了,机会让给其他女孩吧──」一曲舞毕,夏夫人要离开舞池。 「再一支。」夏繁木用笑容央求。 一支接一支,一曲接一曲,夏繁木口中的「再一支」,进入无限回圈。 这种时候,被叫「妈宝」都甘愿。 「再跳下去,妈的脚要抽筋了──你跟家筠跳吧,妈也很中意她……」喔,那位银行董事千金嘛。 她现正和建材行女副总卡位,两人暗中较劲,私下肢体推挤,在舞池边拼输赢。 夏繁木开始思索,要如何继续拖延。 他那美丽高雅的妈,看起来撑不完这支舞,只要她一退场,周边的女性,个个一脸凶狠、蓄势待发,准备飞扑上来……正苦无对策,几乎打算开口,拜托夏夫人「再一支」时,突地,宴会大门应声打开,重重巨响,回荡大厅每一处。 舞池中央的聚光灯瞬间失色,造成声响的「源头」,吸引所有人目光。 一个年轻女孩。 一个格格不入的年轻女孩。 一个格格不入兼,嗯……杀气腾腾的年轻女孩。 她像跑错棚的演员,突兀且怪异,误入豪奢、正式的场合。 穿着前卫的她,黑色紧身短t上印满个性涂鸦,庞克风格率性、俐落,极短皮裙,紧紧包裹腰臀,衬托它浑 圆挺翘。 她不高,但身材比例匀称,吊带网袜下的腿修长纤细,媲美广告足模。 最青春的胴体,不用名牌,随意穿搭都好看。 脚蹬粗跟黑马靴,让她的气势垫高了好几寸。 麦芽糖色的发,短而俏丽,服贴着耳朵,耳上夸张银饰,闪闪发亮。 此时,若再给她一支麦克风,现场应该马上响起rock,瞬间变身为摇滚舞台。 她脸蛋小小的,眼很大,还有一对叛逆的眉毛,看起来……脾气不好。 嘴唇倒很漂亮,饱满如樱桃,鲜嫩可口。 美丽的双唇先是紧抿,片刻后,才终于开启:「谁是夏繁木?」声音相当清亮。若是没挟带火气、咬牙切齿,那会加倍甜美。 聚光灯不偏不倚落在夏繁木身上,加上众人出自本能,顺着她指名道姓的「本尊」看过去,给足了她解答。 她朝他走去,行经之处,犹似摩西分红海,宾客各自退开一条通道。 夏夫人皱眉,对女孩一身奇装异服颇不苟同,悄声问他:「繁木,你朋友?」夏繁木搜寻脑中记忆簿,没有这类的小丫头存在过。 「我印象中……不是。」 人家可是指名找他呢。 她抵达他面前,已经穿了高跟马靴,仍矮他一个头不止,要是脱下马靴,岂不是哈比人一只? 夏繁木在心里好笑想着。 巴掌小脸仰高,让他看清她的五官,原来那么精致。 「夏繁木?」她做着确认。 「我是,你──」他的回答,被她突然咧嘴的笑容所怔,她眉眼弯弯,变成一道可爱缝隙,眼里的光芒丝毫没减少。 「是就好。」她说,搭配着扳指的咔声。 ……扳指的咔声? 一切,来不及反应。 他还在看着她的笑,更快的,她加倍奉送了──一拳! 砰!直接打在他肚子上,痛得他弯腰。 「你怎么打人呀?」夏夫人一时失措,忘了优雅,嗓音拔高。 捧在手心的宝贝儿子,自小到大连骂都舍不得,竟然被人──女孩不甩她,全副战斗力只瞄准夏繁木。 「靠!你妈没教过你,做人要专情吗?玩弄纯情女人心,尽干些缺德事,你不怕全身烂光光?」一出口,就成「脏」。 夏繁木慢慢抬起脸,难以置信有,火气上升也有,这一拳,打掉他虚拟的伪笑。 「我不记得……我玩弄过你。」他问得很轻,轻到近乎低狺。 「我眼光没这么低,看得上你这货色!」她哼,毫不客气。 他这货色?……在场有多少女士,希望被他「这货色」挑上。 夏繁木不得不敬佩自己的好风度,还能一字一字慢慢说:「既然,你和我没关系,这一拳是……打爽的?」「那是你欺负我姐的教训!」 眼看她要抬脚,用马靴粗鞋跟偷袭,已有警戒心的他,这回没再吃亏,一把捉住「凶器」──那条瘦,却有力的美腿。 这腿,有练过! 踹人踹成精,只剩金鸡独立,她还能文风不动,站得直挺挺,与他互瞪。 「叫警卫过来,把她赶出去──」夏夫人终于有所反应,嚷道。 警卫是做假的吗?闲杂人等也放行!明明吩咐过,入场皆凭邀请卡──「不,我们自己解决。」夏繁木阻止母亲。 叫警卫赶她出去? 那岂不便宜这恰丫头? 手里还托住她的右小腿,短裙紧绷着,裙下风光若隐若现。 若不是刚被搥腹,他会有更多闲情逸致去欣赏这些。 「所以,你是想替姐姐出口气的好妹妹?令姐是哪位?」总要让他知道,拜谁所赐,他才在生日宴会上,获得一个拳头当礼物? 他的疑问,换来她一脸嫌恶,严重鄙夷他的智力。 「我有这么蠢,把姐姐名字告诉你,让你去找她麻烦?我姐温柔、善良,没有心机,哪是你这头大色鬼的对手!」呿! 唾弃完,她收回右脚,一开始他还不放,她瞪他,右拳做出挥舞状,才使他松手。 「有什么不满,冲着我赖品柔来,我和你「解决」!」要钉孤枝也行,她奉陪! 「赖品揉,揉死蚂蚁的「揉」?」他嗤笑。 一定是,暴力的人,配个暴力名才合适。 他脑中没有第二个「ㄖㄡˊ」字浮现。 赖品柔嘴角一抽,难得脸上浮现窘态。 「是温柔的柔!」她吼,纠正他,纠正得很心虚。 她讨厌死自己的名字!尤其是那个「柔」,找遍她浑身上下,也挖不出一眯眯! 别说他怀疑,连她自己都嗤之以鼻,每次报上名来,气势立刻软掉……不过,这男人的嘴,未免太恶毒了! 「我交往过的女人,没有姓赖的。」虽然情史一长串,夏繁木脑筋很清楚,立刻有结论。 「谁说我姐姐姓赖了?白痴。」她人身攻击,小脸倨傲。 姓赖的妹妹,不姓赖的姐姐? 他正准备思考哪位前女友的双亲中,出现这个姓氏,很呛辣的赖小姐又发声: 「别罗唆,来吧。」 来吧? 他比较常听见,女人在床上,声嗲、态媚说着:来吧。 这样凶狠的口吻,他头一次听到。 「来什么?」他问。 真意外,那两字从辣小妞口中吐来,配上骄傲表情,竟让他身体一热,产生不该有的「反应」。 「来打呀!」 她摆开架势──绝不是撒娇示爱,甜嗔嬉闹的架势──而是紮紮实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干架动作。 「打架?」他又问。 「不然打啵哦?」她啐他。什么蠢问题? 这主意听来不糟──他竟浮出此一念头。 随即,他唾弃自己。 眼前这根辣椒,还不到「秀色可餐」的等级。 就算唇嘟嘟的,有自然红嫩的樱花粉,也不足以让他想「吃」。 她,不是他的菜。 「我不做那种野蛮事。」他作势拉拉衣领,不可一世的高姿态。 「玩弄女人,算不算野蛮事?」怒目横眉的脸蛋,不够美丽,但双眼在发亮。 修正,是发火。 「我从没玩弄人,感情这种事,合则来,不合则分,绝对不勉强,我没跟任何一任女友撕破脸。分手了,仍能做好朋友,常一块儿喝咖啡、聊是非。」夏繁木说得自豪,也是事实。 在场有多少「前女友」,正点头如捣蒜。 天底下,能做到次次和平分手,不争吵、不怨恨,好聚,好散,他确实是奇葩。 协议分手时,不吝于赠送高价礼物,在五星级饭店订位,共度分手晚餐。 席间,感谢对方的相伴,也娓娓道来两人不合适之处,绝大多数将错归咎于自己,遗憾给不了幸福远景,不忍耽误女方……诸如此类。 「哼,自我感觉良好,明明是甩人的一方、爱情的骗子!」对于夏繁木的论调,她嗤之以鼻。 「我骗了谁呀?你姐姐吗?她亲口向你抱怨?控诉我的不是?」「……」没有。抱怨呀、控诉什么的,她没从姐姐口中听过。 看她的神情,夏繁木就知道答案了。 「所以,你杀上门来,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打,却没弄明白始末?」她脸色一红,直接恼羞成怒。 「始末就是──我姐姐因为你,害她本来拥有的幸福,拱手让人!」光这一点,他这只大淫虫,活该挨打! 「哦?罪名真重。因为我,失去原有的幸福?」夏繁木挑眉。 又是一条线索,用删去法计算,她姐姐的身分呼之欲出。 本来拥有幸福,在他出现后,失去了那些,想回头,那幸福已经属于另一个女人──但,他不记得「她」有个妹妹。 「繁木,这种野丫头,不用跟她多说,直接告她伤害,教她吃不完兜着走。」夏夫人对她的嫌恶,满脸藏不住。 第二章 即便口语轻软,也无法掩盖轻蔑。 连多瞄赖品柔一眼,都嫌碍眼。 夏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惊醒者,不是夏繁木,而是赖品柔! 她是来揍人,一揍完,立即准备闪人,干嘛还跟大淫虫罗哩叭唆,等着人来抓? 冲动完的赖品柔,开始思索「退场机制」,双眼骨碌碌转着,暗瞄逃生方向。 看戏的宾客,四面八方,围住舞池周遭。 方才的「摩西分红海」,已经恢复原样,倒是左手边站得松散一些,只要动手拨开五、六个挡路者、绕过吧台,就能跑出宴会会场……目光瞟回眼前男人身上,总觉得……只给了一拳,太不划算。 一想到他如何抛弃姐姐,姐姐又是如何因为他,换来那场作假的婚姻──赖品柔的火气又整把窜上来。 「妈,我说了,我来处理──」夏繁木不喜欢母亲插手。 一瞬间的分神,竟替他换来第二份「生日礼物」! 什么叫小人? 她、就、是! 「唔──」刚刚被搥过一拳的肚子,再度遭难! 她又补了他一拳! 打完,就跑! 夏繁木弯下腰,久久挺不直身,她这次的力道更重,使尽浑身气力。 「给我站──」哦!该死的好痛! 眼角余光看见灵巧的身影,消失在宾客间,启动「灰姑娘模式」,跑走的速度,媲美十二点钟声乍响的仙杜瑞拉,王子也望尘莫及。 他想大声喝止,却吐出一连串低咒,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声音:「拦、拦住她──」会场里,哪个人敢呀? 那女孩多凶猛,大家全看在眼里,堂堂夏大少爷,一连被揍两次,没人想帮忙顶第三次──赖品柔跑过一个五层大蛋糕,猛然想起,这是一场生日宴会,她打了两拳的男人,是寿星。 于是,她头也不回,只敷衍抬手摇两下。 「生日快乐──」尾音依旧绕梁,人已经跑远。 全场为之静默。 打完人,还祝人家被打快乐? 多、多令人发指的……厚脸皮呀! 夏繁木傻眼,他几乎要以为是哪位狐朋狗友,安排设计的桥段! 整人的生日礼物吗? 怒火烧红的眼,扫向几个可疑朋友,他们立刻使劲摇头,否认犯行,个个表情都在说: 不是我!这种白目事,我才不干! 得罪他,对他们没半分好处,谅他们也没这个胆,玩这么大、这么狠! 「赖、品、柔──好,好极了。」 咀嚼在嘴里的名字,咬得狠厉,几乎要咬碎了牙。 这梁子,他和她结大了。 虽然和王子的用意天差地别,他找出赖品柔的决心,同样不减。 不,更加坚定! 没有玻璃鞋,没关系,有「赖品柔」这三个字,就算她钻进地底,他照样把她挖出来! 人逢喜事,精神超爽! 赖品柔的心情,好到破表。 八点档正上演血泪交织、男女主角同时罹癌,两人抱头痛哭,她却哇哈哈大笑。 不是铁石心肠,实在是思绪正快乐跳舞,为她的丰功伟业而笑。 「赖皮,你好像很开心?」 手端一盘水果,苏幼容很细心,切成一口大小,摆妥叉子,送到她眼前。 赖皮,赖品柔的小名,从幼稚园开始,因为姓名谐音,而追随至今。 叉一块苹果入口,赖品柔吃得津津有味。 「嘿嘿,当然开心呀。」心情好,连水果也特别甜。 姐姐家,就是我家──她随兴自然的态度,占据沙发一角,颇有这样的味道。 一般家庭中,理所当然的定理,在她与苏幼容身上并不适用。 姐姐姓「苏」,而她,姓「赖」。 她们生长于不同家庭,两人同母异父,年龄的差异也超过十岁。 姐姐是母亲年轻贪玩、结交坏朋友,十六岁未婚所产下。 当时,母亲不够成熟,抛弃了自己的责任,在孩子父亲猝逝后,把姐姐带回男方家,丢下人便走,从此,没再见过大女儿的面。 随时光渐行,人生历练、想法、感触,有了新的增长,母亲开始后悔、开始被歉意折磨、开始思念……想寻找大女儿,又怕她不肯谅解。 而她,赖品柔,母亲正式婚姻下的产物,拥有健全的家庭、两名弟弟,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排行老大,没料到外头仍有个「姐姐」──这还是她不小心翻阅母亲日记,才知道的真相。 她不像母亲顾忌多多,既然想见女儿,为何不去找? 她的想法如此单纯,而且行动力十足。 所以悄悄瞒着母亲,自己找起了「姐姐」,也成功找到了「姐姐」。 目前,正努力说服「姐姐」,跟她回去认娘亲。 赖品柔改不掉「老大」性格──护家、顾弟弟、不准任何人欺负家中成员──常常忘了,苏幼容是姐姐,而非妹妹。 谁叫苏幼容太柔弱,模样楚楚可人,需要被保护,更萌壮了赖品柔的斗志。 「可以说给我听吗?」苏幼容也想分享开心,哪怕只有一点点都好。 「哪能说呀?说了,一定被骂……」赖品柔嘀咕,一嘴含糊。 这档事,是她做了爽快,可是姐姐一听完,会舍不得那只臭淫虫。 姐姐就是人好、心软,被抛弃了,仍口不出恶言。 苏幼容本想追问下去,但很快地,答案揭晓──她很顺手滑开手机,社群网站里,一篇紧接一篇,标题虽略有不同,内容几乎一样。 是一段影片。 一段背景柔炫华丽,灯光美、气氛佳,可以轻易辨识这是一场宴会影片,可是……苏幼容很眼熟的两个人,在影片中,上演火辣辣动作……非常、非常火辣辣的── 「赖皮你……」 手机声乍响,打断苏幼容到嘴的惊呼,看见来电显示,她不意外。 「呃,繁木。」 苏幼容喃出他的名字时,赖品柔耳朵一竖,眼神慢慢瞟了过来。 「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赖品柔?」手机另端,一字字,咬牙切齿。 她还是头一遭听见,夏繁木用这种方式说话。 他总是话中噙笑,不疾不徐,带点沉稳,不失风趣。 「是。」 「很好。」他笑了,冷冷地。 「繁木,她……不是故意的。」 「你知道她做了什么?」 「嗯……我看到了。」就在刚刚。 脸书的动态消息上,满满全是「现场重播」,还有好几篇贴心打上字幕,加进动画效果,让人身历其境,虽不在现场,也不错过实况。 呀,糟糕,她失手按了「赞」…… 「我跟她,梁子结粗了!」夏繁木是用吼的。 「你别这么生气,应该是误会……」她望向赖品柔,却看见一张奸笑小脸,嘴形还很不受教,勤快动着:我故意的,就是要扁他。 「误会?这两字谁信呀?」 辣丫头打人的狠劲,误会两字绝对不足以形容! 夏繁木吼声太大,赖品柔听见了,忍不住回嘴:「对呀,谁信谁白痴,那才不是误会,我专程去揍你的!两拳,便宜你了!」她在手机旁吠。 每个字,夏繁木都没漏听,字字像油,浇在火上,旺盛了怒焰。 「那天我只是让你!不屑跟你计较,否则你哪有机会嚣张?」「是哦是哦,打不赢就说「让」嘛,我了,我了──」她口气酸溜溜的。 夏繁木的喷气声好浓重,从手机里传来。 隐隐约约,好像连青筋怒暴、血液沸腾,都能听得到。 「再出来单挑呀。」他轻柔说。实际上,是两排牙齿咬得太紧。 「你要再让我扁吗?好呀,我正嫌不够哩,约个时间呀!」这两人……竟然相隔苏幼容的手机,遥遥两端,凭空对呛起来。 这样也能吵?苏幼容哭笑不得,深深敬佩这两人。 不,现在不是敬佩的时候。 苏幼容一手叉起水果,往赖品柔嘴里塞,先堵住这一个,紧接着再迅速抢回通话权。 「繁木,我先向她问清楚始末,晚点再打给你好吗?」不给夏繁木反对机会,苏幼容结束通话。 也结束这一场诡异争吵。 「赖皮,你为什么跑去打夏繁木?」她轻声问。 赖品柔咽下水果,才略带一丝心虚,回答:「他那种人,我最看不起,不打……手很痒。」 「哪种人?繁木向来很风趣,很有风度,能把他气成这样,你不容易呀……」苏幼容忍不住摇头。 「你干嘛还夸他?他对不起你耶!」赖品柔替她抱不平。 「没有什么对不对得起,感情本就如此,我和他不适合,分开是自然的。」苏幼容平静地说。 心里也猜到,妹妹的冲动行为,八成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唉。 这位新认识的妹妹,常常教她出乎意料──她真的没料到,赖品柔会去揍夏繁木……「明明是他用情不专,见一个爱一个,又看中其他美女,才狠心和你分手,适不适合,全凭他一张嘴说!」 赖品柔最不屑的,就是男人的说词。 爱时,身高、体重、年龄、经济,全不是问题。 不爱了,个性就不合了,习惯就不同了,理念就天差地远了。 以前顺眼的地方,现在,全变得刺眼。 苏幼容挪了位,坐到赖品柔身旁。 「不,分手是我们的共识,我和他,好好坐下来,彼此理性讨论,两人都认为这是对的决定。」赖品柔投向她的目光,是难以理解。 「你不是还很喜欢他吗?为什么……觉得分手是对的?」「喜欢吗?或许吧,不一定是情人间的喜欢。」苏幼容的笑容中有些失落,但藏得很好,只允许它们淡淡地,在垂眸间,不被人看见。 她微微一笑,接续说:「不过,事实是事实,他的确不适合我,虽然在他身上,有许多我羡慕的东西,但那毕竟只是虚象,构不成共度一生的理由,就算牵了手,也走不到最后。」赖品柔听了皱眉,觉得真复杂。 「他呢?他还爱着你吗?要是爱,任何困难,应该使你们更坚定嘛……」电视上全是这样演的呀! 「傻妹妹。」苏幼容摸摸她的发,笑了,美丽的脸庞,温柔荡漾:「可能他试着想爱我,但勉强不来,回归朋友位置,我和他……都觉得轻松不少。」「他把你从田先生手中抢走,又轻易放手,是怎样?把别人当玩具?新奇时,争着想抢,得到了,却不珍惜?」「轻易放手的人……是我,所以我没资格怪谁,现在这样的结果,也没有太糟嘛。炘炎遇上真爱,找到他的「田太太」,不用碍于爷爷恩情娶我,避免一对怨偶产生……」苏幼容用另一种角度看待事情,也乐见情况演变至此。 「姐,我问你,在你心里,到底是喜欢夏繁木,还是田炘炎?」苏幼容沉默了会儿,轻轻摇头,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她转移话题:「我很谢谢你,替我打抱不平,不过你太冲动了,我和繁木是好朋友,两人之间没有半点怨怼,你动手打人就是不对,听姐姐的话,向繁木道个歉,好吗?」道歉?跟那个臭男人? 赖品柔右眉一挑,猫儿般的眼眸,再细细眯起来。 门缝都没有! 无论姐姐说他多少好话,企图为他挽回颓势,听进赖品柔耳里,不过是姐姐心地太善良,不吐半句坏话的──偏袒。 第三章 夏繁木的花心、滥情、不负责任,已经在她心里根深柢固,长成巨树一棵,难以拔除。 她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干嘛道歉? 好啦,她有错──错在只打两拳,太少。 赖品柔一脸不知反省,苏幼容看进眼里,默默叹气。 虽然姐妹俩相认不久,赖品柔的脾气,她多少摸透了些。 固执、坚守己见,最重要的是……正义感无敌强烈。 一旦她咬定是「错的」,要扭转她的观念,很难。 一边是朋友,一边是妹妹,水火不容,总非好事。 看来,该想想办法,让这两人化干戈为玉帛。 苏幼容兴起了这个念头,并且很认真开始思索…… 化干戈,为玉帛? 这六字,说来轻描淡写,真要达成它,难度……超乎苏幼容想像。 见面三分情,伸手不打笑脸人? 说这两句话的人,一定不曾遇上现在的状况。 一触即发。对,用最简单的形容词,就是这句。 装潢、服务及餐点,皆评选为三星级,环境景观更是清幽美丽,获得报章杂志推崇,大片迷人的窗景,视线不受一丝阻碍……可惜,此时此刻,窗外碧翠的山峦、湛蓝的天空,谁也无心去看。 因为,两双眼睛,忙着喷火、忙着互瞪、忙着谁先闭,谁就输了……苏幼容坐中间,两道滋滋电火,灼热、剌痛,教她浑身不舒服。 再电下去,率先变成焦炭的……是她。 「可以休息一下吗?你们两位……」 苏幼容不得不出声,扞卫自己人身安危。 从踏进餐厅,夏繁木和赖品柔发现彼此存在后,眼神的厮杀就此展开。 两人谁也不让,继续瞪。 滋滋滋滋……视线的火花撞击,只有加剧,没有减少。 「繁木,让让她吧。」苏幼容由他的「绅士风度」下手。 夏繁木的座右铭——「好男不跟女斗」还没坏死,也提醒着自己,不用跟个死丫头一般见识。 他轻哼,调走了目光。 「yes!我赢了!」 赖品柔真的把「互瞪」当成较量,现在一脸得意,佞臣式嘿嘿笑着。 「赖皮……」苏幼容脱口喊她的小名,口动手也动,桌上冰淇淋圣代挪到她面前,要她消火兼闭嘴,少说两句,快吃。 餐桌间,短暂的和平。 「重新替你们两人介绍,这一位,夏繁木,「王鼎建设」副总;繁木,她是赖品柔,我妹妹。」苏幼容希望先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今天当成是首次见面。 「没听你说过你有个妹妹。」夏繁木故意撇开脸,不看赖品柔。 「我也是这几个月才知道。她是我母亲再婚后的孩子,年纪比我小很多,还在读书。」言下之意,请别和个孩子计较。 夏繁木优雅一笑,啜口咖啡。 「她自己找上门的?若是,你要小心点,现在居心叵测的人很多,说不定……觊觎你家财产,胡乱跑来认亲戚。」 他缓缓放下咖啡杯,恩赐一般,赏赖品柔一眼,话仍是对着苏幼容说:「你有没有去验个dna?我看……她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像我爸,她像她爸,各人像各人的,谁规定妹妹要像姐姐?」赖品柔回得很呛。 虽然唇角沾着冰淇淋,但嘴很不甜。 「最不像的,是气质。」夏繁木斩钉截铁说。 某人连抬阵都没有,桌下直接送出一脚,正中夏繁木小腿肚。 他闷哼,瞪向凶手——吃着甜美冰淇淋,一点也不甜美的家伙。 「停。」苏幼容嗅到烟硝味,赶在「爆炸」之前,喊出暂停。 她拿起菜单,胡乱翻找着:「赖皮,你不是喜欢吃蓝莓起司?再叫一份吧?繁木,这里的燻鲑鱼沙拉不错,你要不要试试?」可怜的和事佬,额沁冷汗,两边努力讨好中。 「你爱吃樱桃塔,请他们送一份过来。」所有「前女友」的口味,夏繁木全部记得。 这,也是他细心之处。 至于某人爱吃的「蓝莓起司」,他无视,当作没听见。 「今天约我吃饭,是准备向我赔罪?」 加点完餐点,夏繁木好整以暇,背靠沙发椅座。 赖品柔一对细眉,警戒挑扬。 「不是狗屎运太糟,才在餐厅遇上他?」她问苏幼容。 姐姐说,发现一间不错的餐厅,却找不到伴,拜托她做陪……这臭男人怎么说是「约他」? 敌对的两人,此时又超有默契,有志一同,目光锁定苏幼容。 这场饭局,原来是安排好的? 苏幼容一时词穷,神情尴尬,只能傻笑,努力想着搪塞理由。 「别、别说什么赔不赔罪,能一块儿吃顿饭,彼此重新认识,之前种种误会,就让它过去,冤家宜解不宜结,对不对?呵呵呵……」她边说;边笑,边拿起水杯,希望两人配合,大家一起举杯,干,然后一笑泯因心仇。 但,独独她,纤手举着高脚水杯,身旁两人动也不动,她只能困窘放下。 一失神,水杯没摆好,倾斜翻倒,杯里柠檬水洒了一桌。 苏幼容闪避不及,上衣受到波及,大片水渍晕开,薄软的衣料吸足了水,变得半透。 更糟糕的情况,来不及抢救的杯子滚落地板,碎裂声惊人,本就幽悄的餐厅,瞬间死寂。 自己一副窘样,又沦为众人视线焦点,苏幼容手忙脚乱,用餐巾挡住胸前春光。 「我、我去化妆室整理一下……」她忙不迭起身。 「小心碎片。」夏繁木提醒她,地板上的狼藉,服务生正准备过来清理。 「好。你们两个……不要吵架,好吗?」临走前,苏幼容仍担心这个。 她在场时,两人已经蓄势待发,她一离场,会不会有突发状况? 「你放心,我是成熟的大人,不跟黄毛丫头吵,你快去吧。」得到夏繁木保证,苏幼容不忘投以一记眸光,暗示着赖品柔:别找他麻烦,算姐姐拜托你了。 可惜,赖品柔神经太粗壮,没有接收到电波,以为姐姐睫毛扎眼正不舒服着,才会眼睛眨不停。 「幼容,快去吧。」夏繁木很体贴。 苏幼容不敢再延迟,匆匆飞奔化妆室。 「喂!收起你色迷迷的眼神!」 赖品柔动口更动脚,在桌下踹他。 夏繁木缩脚,瞪回去:「谁眼神色迷迷了?」这叫勾魂桃花眼好不好! 是他与生俱来的男性魅力! 哼,她这根野蛮小辣椒不会懂的! 「你呀!」她直接以叉子代表手指,明明白白指向他:「当旁人是瞎子吗?我姐拐进化妆室前,你的眼神没挪开过!」狼,看见肉的眼神。 偏偏苏幼容那块甜肉,不是他能染指。 「你别忘了,你和我姐已经分手,不准再觊觎她,也别想和她复合,我一定会阻止你,强烈反对到底。」她,绝对保护好苏幼容! 「我觊觎她?」他用的是问句。 「厚!果然!」她耳里听见的,变成了肯定句。 一把火立刻燃烧,叉子尖端前抵五公分,直逼他鼻尖,小脸恶狠狠瞪着他。 「想骑驴找马,拿我姐当备胎?还是想用藕断丝连的烂招,绑住我姐?方便你无聊时,一通电话,就能随传随到?」她轻蔑的眸光、佯装凶狠的沉狺,让夏繁木完全不想解释,甚至忍不住想吓唬她。 「被你看穿了?嘘,别说出去,会破坏我的计划。」他以指抵唇,做出「小秘密」的动作。 果然,有人马上爆炸! 「你——你这只淫虫!我打得你阳痿,看你用哪里使坏!」拳头连带叉子一块儿攻来,夏繁木在开口之前,对于她的行为模式早有预料,闪过了拳,桌底下还有另一种「凶器」,他也采取预防动作——她动手失利,轻易遭制服,脚还没抬起,立即遭两条长腿锁住,在桌下纠缠,形成麻花状态。 「放开我!」她只剩一张嘴,外加两颗圆圆大眼,努力瞪他。 夏繁木突然倾身,靠近她,以一种说悄悄话的姿势。 「想不想听听我心里的盘算?」他音量小小的。 闻言,赖品柔静下来,鼻孔呼呼喷气,暂时强压火气,怒焰的余威烧得她两颊红通通。 「你姐姐……是个好情人,乖巧、温驯,不爱乱发脾气、不吃醋、不耍小性子,经济也独立,我不用砸钱养她,长得美、身材好,脑子里不装草包,带出去体面,「苏无敌唯一宝贝金孙」的名号,足以羡煞所有人——放弃她,实在很蠢,对不对?」夏繁木眼睛在笑,他靠得很近,眼里顽皮的光彩,发着亮。 看她气鼓鼓的模样,他好乐。 方才向苏幼容承诺,「成熟大人」的宣言,此时此刻全抛到焚化炉里,烧得屍骨无存——成熟的大人,不会这么幼稚,戏弄小朋友。 「对你个麻油鸡很大锅啦!」她飙骂,试图从他掌握中抽手,但失败。 这男人看起来文文弱弱,力气怎么这么大? 不,不对,不是他力气大,是她才吃了五分饱,使不出全力! 否则,他绝不是她的对手!赖品柔在心里冷哼。 「麻油鸡?」 「「妈」的你这家伙「有」多「机」车!」她完整解释——用吠的。 代沟,这都听不懂! 「你不同意我的说法?我倒觉得不赖,把幼容留在身边,需要时,招招手,哄她过来;不需要时,挥挥手,赶她走,她没第二句罗唆……」他继续火上添油,刺激她,要看她怒到最高点。 所以,说出口的话,一句比,句更恶质、更无耻、更下贱。 「人渣!这种畜生话,也敢说得理直气壮——」牙关咬紧紧,格格作响,她森冷吐出这几句。 「你别坏我的事,不过……就算你在幼容面前,揭穿我、说我不是,恐怕她也不会信。」他露齿微笑,笑得既帅又坏。 「谁说的?」她一定会去说,岂能让他得逞! 他睨她,笑弯的眸,仿佛嘲弄她的天真,好整以暇问:「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妹妹」,和一个她深爱的男人,你说,她信谁?」确实。 先前,她扁夏繁木一事,苏幼容的态度也是处处维护他,句句说他的好,她可以解释为——姐姐太善良。 但换个角度想,或许……是因为「爱」。 仍爱着他,才遮蔽了视线,看不到这个男人的缺点。 赖品柔无法反驳他,又不甘心认输,只好瞠大着眼与他互瞪。 他还没打算放过她,加码再说:「干脆今晚直接约她,先去听场音乐会,再去喝点小酒,看看夜景,再来,就是浪漫的夜晚……」叩! 她直接用头撞他! 以额头为武器,对战他的,看是你的头硬,还是我的! 「哦——」他痛呼,额心马上红了一片。 当然,她也一样,泛红的面积绝不比他小。 「你离我姐远一点!你敢碰她一根汗毛,我把你扁成太监!」头鎚二度撞过来。 夏繁木不得不松开一手,去抵挡那颗脑袋瓜子。 「喂!你不会痛吗?」就连他,这一撞,撞出晕眩,满天全星星,他不信她毫发无伤! 难不成她练了铁头功? 「废话!痛毙了!但是让你也痛,那就值得了!」她龇牙咧嘴,等痛感稍减,才发现右手获得自由,不假思索朝他一拳飞去。 大掌包小拳,重新逮回掌控中。 第四章 「啧啧啧,你还真是让人大意不得,一点小小松懈都不行。」「你的反应神经未免太好了吧?」她一脸惋惜。 「谁叫你小动作不断,不防着点,我又要吃亏了。」这叫……一朝被人打,十年忘不掉。 情况又回到了刚才,两人四肢纠缠。 而且,这回他精算了距离——头鎚撞不到的距离,只差区区五公分,要她气得牙更痒。 「……你们?」 苏幼容整理完自己,离开化妆室,重新回到座位,第一眼所见,就是这两人四手缠绵,状似亲昵、热络,靠得非常近。 她离席不到十分钟,繁木跟赖皮,发展……这么神速? 「放手!」赖品柔使尽力气要摆脱纠缠,夏繁木也玩够了,十指松开,放她自由。 赖品柔弹跳而起,拉住苏幼容,直往出口处走。 马上带走姐姐!连一秒,都不可以跟那男人再多混!赖品柔脑子里只剩这个念头。 「欸欸……赖皮……你做什么……等、等一下……结帐……」苏幼容已经被拖出去了。 夏繁木没有起身去追,他坐在原位,发出爽朗大笑,完全不顾旁人眼光。 嘴角上扬,心情大好,光是回味那丫头的反应,他就忍不住。 好玩,她真好玩,随便几句就能逗得她跳脚。 他拿出手机,迅速点开,书写讯息。 他决定,明天再约苏幼容。 因为他知道,有颗小电灯泡绝对会跟来,为了保护她姐姐。 实在是好久、好久……没这么期待与谁约会过了。 好久没开怀一笑,发自于真心。 纯粹,因为开心,因为喜悦,因为想笑而笑。 电灯泡的代价,好昂贵。 赖品柔干瘪的小荷包,正发出泣诉。 连日密集的「约会」,她次次没漏跟,不让苏幼容落单,给夏繁木不轨的机会。 可是……浪漫,果然是靠钱堆积起来的。 有钱人的约会,穷老百姓实在吃不消呀! 动辄几千块起跳,一杯饮品不曾低于二百五——足足是她两天半的餐费——她很有骨气,不当白吃客,不要姐姐破费,更不屑他的施舍。 介入别人的约会,下场就是——这个月的「扣达」用完,甚至还预支了下个月的。 再这样下去,她会破产先。 所以,作战计划改变。 约会,照跟;搞破坏,更是她唯一目标,只是高级餐厅……誓死不踏进去,免得一千元的最低消费,还要吐出去。 她守在餐厅外,隔着光可监人的玻璃窗,监视夏繁木一举一动。 等两人用完餐,走出餐厅,她再重新跟上,挡在两人中间,继续当颗巨大电火球,发光发热。 这也是此时此刻,赖品柔嘴咬波萝面包,左手一瓶鲜奶,坐在路旁行人椅上,双眼紧盯窗扇,努力不肯眨的原因——窗内,烛光橘暖微曳,红玫瑰娇艳欲滴,还有苏幼容和夏繁木,赏心悦目的俊男美女一对。 「呵呵……」轻咽香槟的喉,不由自主滚动浅浅笑声。 原来,那句话的效力,这么大呀! 你挡得了今天,挡不了明天;挡了明天,还有后天,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得逗。 前两次的「约会」,他故意在她耳边说了这一段,果然激发她的斗志。 「我把赖皮拉进来,让她一块儿吃吧,外头有点冷呀……」身处温暖餐厅内,看见外头的赖品柔,苏幼容于心不忍。 妹妹在啃面包,对照此刻盘中摆盘精致,味道鲜美的食物,也食之无味。 他阻止她掏手机的动作,摇摇头。 「她会拒绝你。看她一副小朋友模样,事实上,她挺有原则。刚不也试过了,邀请她,她说什么都不要。」尤其,瞄见门外的菜单价格,那张小脸闪过一阵青白和震惊,嘴里似乎还啐了一句「黑店」。 夏繁木说完,迳自失笑。 听听他说的,像多了解那根小爆竹一样。「已经说了我要请客,她宁愿在餐厅外等,也不肯踏进门……」「这间餐厅贵呀,她舍不得花钱。」他说。 清晰感觉到,窗外两道雷射光……是眸光,热烫烫的,笔直瞄准他。 于是,他握向苏幼容的手——要逼那道阵光喷出火来。 「繁木,我们说好了,关系早就结束,现在只是朋友。」苏幼容淡淡瞄了两人的手,提醒他。 「我知道呀。」他们两人分得干干净净,从此路归路,桥归桥,没有暧昧地带,谁也不是谁的备胎。 不只因为交往过后,他发现,他欣赏她,却不爱她。 同样地,她真正爱着的……也不是他。「那,你这是在做什么?」「别在意,习惯动作。」该在意的,是外头那只,呵呵。 「我不单指这个,还有,你约我约太勤,当初交往时,我们每个月的见面次数,远远不及这几天……你到底想干什么?」苏幼容平浅地问,嗓音中丝毫没有波澜。 重新追求她? 不,想也知道绝不可能,况且他的态度更不像个追求者。 「朋友约吃饭,很寻常呀。」 「换成是你夏繁木,就很不寻常。先前卡着你女友的位置,也没这等殊荣。」她不是在抱怨,完全陈述事实。 夏繁木不喜欢太黏tt的关系,即便是情侣,也能清楚察觉那突兀的距离感。 「说得像我有多冷淡似的,我之前对你不错吧?」他笑。因为外头有人急乎乎跳起来,肢体语言在说:你干嘛摸我姐的手?还不给我放开,厚——可怜的波萝面包,成为迁怒对象,被一把捏扁。 「是不差,和你其他的朋友没有什么差别。」她慢慢抽回手,脱离他的掌心,他也没有进一步动作,挽留或哄诱……全都没有。 「会吗?我明明对你比较好。」 苏幼容不想和他争论——尤其是一个毫无自觉的男人,想说服他?何必呢?浪费唇舌罢了。 很快的,她也发现,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餐厅之内。 虽然没有明显动作,但不时地瞟往窗外,黑眸便更弯几分。 这样的笑容,她几乎不曾在他脸上见过。 随他目光望去,她看见双手叉腰,满脸嗔怒的赖品柔。 她神情转为惊讶,不敢置信,视线来回于夏繁木和赖品柔之间。 终于,她掩嘴低呼:「繁木,你是因为……赖皮?」这一声问,换来了他的回眸注视。 至少,比起方才他一副心不在焉,回答也很敷衍的状况,现在的他,非常专心望向苏幼容。 「你约我出来,是因为你知道,她可能会跟来……」不笨的苏幼容,握着了头绪,一些……她曾觉得困惑的盲点,逐一贯通。 「不,你确定她会跟来,因为你告诉她,你对我有企图——这也就是几天以来,她不停在我耳边数落你的恶形恶状,甚至暗示我,千万不可以与你独处,说你是没有节操的,呃,人形生殖器……」她还觉得奇怪,赖皮怎会那么讨厌夏繁木? 如今想来,绝对是有人在她面前刻意误导,表现出不良意图,才把赖皮吓得……「幼容呀,你别这么聪明,举一反三……不,是某人太呆,连这种小当也上。」夏繁木端起酒杯,敬了窗外「某人」。 苏幼容投以不赞同的眼神。 「你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非要引诱她一块儿来……」她问,下一瞬间,又灵光乍现——「你想追求她?」 正喝着香槟的夏繁木,重重呛了一口。 「咳咳咳咳……」 「你还好吗?」苏幼容体贴地问。 他顺顺气,点了点头。 「我有这么不挑食吗?她,根本不是我的菜。」夏繁木本身条件好,挑选的女伴,自然不能太糟。 历任的女友们,个个学历高、身材高、eq高,长相水准更是高。 赖品柔的等级,离及格边缘还差得远咧。 「她太粗鲁,话说没两句,拳脚就出动了,太大剌剌,不懂修饰,穿着品味怪异,人太矮,和我身高不配……」他一一细数。 粗鲁,不过正义感旺盛。 大剌剌,不过性情直爽。 不懂修饰,自然也不懂虚伪。 穿着品味怪异,可是衣服穿上身,却没想像中难看。 人矮,小小一只,活力满格。 有道声音,也一一反驳。 批判的言论,慢慢噤下,夏繁木不说话了。 苏幼容以为他数落完毕,于是接口:「赖皮是个很真、很可爱的人,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能和圻炎离婚,全拜她之赐,是她说服了固执的爷爷,让我们的错误,在伤害最小的情况下,顺利扭转。」他知道。 这几次「约会」,话题几乎围绕在赖品柔身上。 他从苏幼容口中,听见太多「赖皮小姐」的伟大事蹟。 包括,她力战苏无敌和田圻炎,将两人酸得狗血淋头。 前者,以刺激为武器,敲碎老顽石的观念,要他放手,让年轻人自己决定感情。 后者,痛骂傅冠雅「前夫」,为他抛妻弃女的恶行,见一次面,就狠吠他一次——也不想想自己目前租的豪宅,是拜「前夫」所赐。 夏繁木真希望人在现场,亲眼目睹。 他一定会大声叫好,和她站在同一阵线。 「我很喜欢赖皮,也很高兴有这样的妹妹……」苏幼容还在为她说话,发自真心地喜爱她、接纳她,以拥有这个妹妹为荣。 此时,她端出为人长姐的架势,质问他:「既然你不是要追求她,做这么多安排,又有哪些企图?……是想报她打你的仇?」「啧啧,幼容,你呀……」 真是蕙质兰心,首屈一指的解语花。 他完全不否认,只发出赞叹。她的组织力很强。 「真是这样?繁木,你——你太过分了,这是耍人呀!」「我什么都还没做呀。」他无辜微笑。 「你还想做什么?这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夏繁木」,你向来很有绅士风度,从不对女性失礼,更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耿耿于怀,甚至进行报复——」苏幼容当然不认为他对,不由得板起脸,低斥着他。 窗外,赖品柔看见从不生气的姐姐,脸色铁青,无赖的男人嘻皮笑脸,一怒,一笑;一认真,一散漫——她脑中立即演绎完整「事发经过」。 臭男人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把我姐惹生气了? 天怒人怨的事=毛手毛脚=吃姐姐豆腐=性骚扰=乎死! 于是,爆炸的小辣椒,一脚踹开餐厅大门——脚还没碰到,感应良好的自动门,已先俐落滑开——她杀进去! 「找死!敢欺负我姐!」 梁子越结越粗壮,媲美北投焚化炉烟囱,巨大、高耸。 一个男人所能忍受的,只有这么多了。 夏繁木鼻梁上的白色绷带,非常显眼,遇见他的每个人,由衷发出开怀。 「夏先生,您的鼻子……」女秘书的眼神,仿佛看见他的脸上挂了颗小南瓜。 「别问。」 他已经端不出笑脸,只想用最快速度闪进办公室,直到下班之前,最好不用再见人! 这辈子,夏繁木不曾如此狼狈。 天之骄子的他,总是意气风发,乐于成为众人注目焦点。 从踏进公司开始,如同聚光体一般,获得所有人钦羡眼光,他也从不吝啬展现迷人笑靥,安抚公司众ol的饥渴芳心。 独独今天,没有笑容,没有招呼,没有翩翩风采,只有一个肝火旺盛、咬牙切齿的男人。 第五章 每次龇牙咧嘴,鼻梁就抽痛一分。 越抽痛,越痛恨起始作俑者——那根打歪他鼻梁的暴力辣椒! 「一般辣椒里面只有籽,你是变种,塞满了鞭炮吧?又辣、又具杀伤力,根本是危险品种!」他坐进办公室沙发,嘴里还在嘀咕。 「偏偏今天又不得不进公司,蔡总晚上飞欧洲,现场工程进度的商讨不能延期,否则高价违约罚款,谁付?」违约罚款他是不怎么在意,可是「董事长」那边,让他觉得他这位副总失职,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即便董事长恰巧和他同姓,名字又挂在他身分证的「父」栏。 他不想从「董事长」脸上,读到半点「你果然比不上他……」的感叹。 「希望下午消肿些……」他望着大玻璃窗中,反射出来的自己身影,很鸵鸟地编织起妄想的美梦。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伤处只有更瘀红,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 夏繁木只好硬着头皮,收拾资料,做好被取笑的准备,预计再拖延两分钟出门。 顶着这张脸去会客,他真想死呀…… 赖品柔,他牙关一咬,这三字马上变成「辣皮揉」,更加适合她,哼! 桌上内线灯闪灿,他接起,怀抱另一种「美梦」——「是蔡总取消会议了吗?」 「不是的,夏先生,有位赖小姐要求会面,她说是您的朋友,要请她上来吗?」女秘书尽责确认着,通报访客。 「赖小姐?」 「是,赖品柔小姐。」女秘书逐字念得清楚。 那个他刚刚咬在牙关里的名字。 还真敢说,自称是他朋友? 都不会感到羞耻吗?他冷笑地想。 她来干嘛?又想补他一拳? 绝对不会有好事。 「跟她说,我没——」声音一顿,一丝坏念头突然冲进脑海。 「是?……要跟她说您没空,是吗?」 「不,请她到小会议室等我。」 「可是副总……您待会就要出门,蔡总的工程会议,几个小时内应该不会返回公司——」女秘书提醒道。 「我知道,你照做就是。」 「好。」女秘书听命行事,上司怎么说,她怎么安排。 他放下话筒,扯扯唇角,哼笑道:「差点打断我鼻梁,这样……算是便宜你了。」你就慢慢等吧! 夏繁木乘坐电梯下楼时,另一部电梯恰巧抵达。 一边,刚关上门,一边,同时开启。 赖品柔手提纸袋,蹬出电梯,凭藉走廊间的指示牌,寻找秘书室。 再从女秘书口中,听见转述:「夏先生请你稍候,他,呃……马上回来。」女秘书边说,边带领着她来到小会议室,并替她泡了杯咖啡。 不敢坦言,在一分钟之前,夏繁木才离开公司。 女秘书心里疑惑——这样一个年轻女孩,满脸稚气,与夏繁木诸多女伴,全然不相同的类型,是和他结下什么深仇大恨,要让夏繁木这般恶整? 「好,谢谢你。」赖品柔绽开一朵微笑,阳光般的脸蛋青春洋溢。 女秘书带着心虚,歉疚,飞快退出会议室,不忍再看。 赖品柔坐进沙发,安分没几秒,便站起身,逛遍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有一张桌、几张椅、书报架、盆栽,费不了她多少时间,不到五分钟,她就把会议室走透透。 又五分钟过去。 「不是说「稍候」吗?我已经候了满久吧?」 连窗外街景她也看了六七回,仍不见夏繁木出现。 虽然嘴带咕哝,随即她又自言自语:「不对,是我突然跑来,说不定他手边正有事忙,而且呃……被我打成那样,两管鼻血都流出来了,他还愿意见我,多等一下没关系啦。」赖品柔瞟了桌上的小纸袋,里头,草莓大福一颗。 她是来道歉的,草莓大福是赔罪礼。 不是为了初次见面那两拳,那是夏繁木应得的,她死也不会道歉。 但昨晚那一拳,呃,是她的错,她承认。 如同苏幼容的责备,她太冲动了,没先问清始末,话才一脱口,拳头跟着送出去,谁闪得了? 「繁木他没有对我不礼貌……总之,你先动手就是不对,还专打他的脸,繁木对外貌非常要紧,你这样……姐姐很为难。」昨夜,她被苏幼容念好久。 「我以为,他偷摸你大腿,你才会变脸嘛……」她弱弱地辩解。「不然,你为什么生气?」「这……」苏幼容哪敢说,说了,这只妹妹不抓狂才怪。 总不能告诉她:姐生气,是因为夏繁木在整你。 这种话若是说出口,她带着草莓大福上门的温馨场面,决计不会有,反倒提拳上阵比较可能。 于是,苏幼容含糊跳过,把话题导回「动手就不对」,继续数落她。 一码归一码,做错了,要勇于面对。 这,正是她出现在此的原因。 她的歉意,大概跟草莓大福一样,小小一丸,但内馅紮实、饱满。 「我的财力只买得起草莓大福,希望他没吃惯大鱼大肉,变得太挑嘴。」赖品柔坐回沙发上,继续「稍候」。 这一稍候,半个钟头又咻地过去。 她托腮,她发呆,她打呵欠,她数盆栽的叶片,甚至,她拿出课本,预习今天晚上的课程……这期间,女秘书进来添过两次咖啡,留下的讯息,同样是那句——请你稍候,夏先生应该呃……快来了。 她漏听了那个「呃」,以及短暂的心虚停顿,点点头,再等。 「……夏先生今天还会再进办公室吗?」秘书与秘书之间,窃窃私语着。 「应该不会,以前出去和客户工程会勘,很少再折返回来,毕竟都五、六点了,直接去吃饭应酬居多。」「那干嘛还让人等他?」 「我也不清楚,夏先生这样交代,我们只能照做……那女孩和夏先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新宠物?」 「这类型的小朋友?夏先生口味变了?」 「男人嘛。」 两人交头接耳,浑然不知她们谈论的对象,刚好踏进秘书室。 「不好意思,我忘了注意时间,没发现这么晚了,我要赶去上课,可以跟你们借笔吗?」赖品柔没听见她们的对话,只知道她没办法等下去,第一堂课的老师,是「爱点名」榜首。 「哦,好,请用。」女秘书递出笔,赖品柔接过,在纸袋上写下几行字。 「再麻烦你们转交给夏繁木。」纸袋搁在秘书桌上。「没问题。」赖品柔摆摆手,微笑,走人。 女秘书偷瞄纸袋,终于懂了……夏先生鼻子上的伤,是谁造成的。 打了你的鼻子,是我不好,抱歉啦。(我以为你会躲开)这颗草莓大福算是赔罪,请你吃。(它很贵,一颗要五十块)但是,你离我姐远一点,不然,我怕你鼻子二度遭殃。(好吧,我下次不打你脖子以上的部位,你最值钱的,就是那张脸了)就这样,bye啦。 赖品柔 夏繁木破例,工程会勘完毕,再度返回公司。 他的办公桌上,出现的纸袋,正写着这些字。 「看不出来,你这家伙,字挺秀气嘛……」 秀气的字体,不秀气的口吻。 「弄了半天,你是来致歉的?」他对着纸袋说话,很蠢,但他不由自主。 几行文句,他看了又看,几乎可以勾勒出她说这些话的神情,尤其是括号后的补充。 「她等了多久?」夏繁木扬声,问向外间的秘书室。 高跟鞋喀喀作响,女秘书跑到门边,回答:「从您出门,一直到五点半左右,她说晚上要上课,才无法再等。」将近两个小时。她还挺有耐心嘛。 「走的时候,脸很臭吧?」 「不会耶,脸上笑笑的,没看到半点不悦。」 女秘书的答案,令他一默,良久才说:「你出去吧。」皮革办公椅旋转,背向门口,手里的纸袋,还牢牢拿着。 秘书替他关上门。 夏繁木慢慢打开袋口,拿出草莓大福。 触感,软绵绵,白膨膨,由指腹间传来。 软绵的,又何止是大福。 好似心里冷硬的某一角,也软塌了下来。「这是我收过最寒酸的东西。」他哼声,眉宇间却找不到轻蔑。 捏捏大福的糯米外皮,他把它当成赖品柔的脸在掐。 不,这颗大福搁置太久,外皮开始偏硬,那丫头的脸,应该更嫩……他缓缓露笑,沾上外皮粉未的手指,吮入口中,笑弧飞扬。 「既然你是来道歉的,不亲耳听听,我岂不亏大了?」没有迟疑,他拨出一通电话。 「喂?幼容呀,是我,我想问你……」 夜间的校园,随钟声响起,人潮及机车群蜂拥而出。 一出校门,所有动作瞬间停格,目光更是纷纷转向,落在那部超炫、超酷的火红色法拉利跑车上。 无人不被吸引,甚至不少学生拿出手机,猛拍难得一见的高价跑车。 半开的车窗,只能窥见一双眼,深邃、锐利,属于男人所有,其余五官隐藏在微暗的车内。 直到看到久候的身影,出现在校门一隅,那双眼终于微弯一笑。 「穿得像rocker,结果竟然是骑脚踏车……」喉头逸出笑声。 没错,赖品柔一身帅气,短袖加紧身皮裤,同样马靴一双,日系动漫摇滚风,然后牵出一辆脚踏车,说有多不搭,就有多不搭。 她跨上车,正准备踩动,喇叭声响亮,从身旁传来。 她斜眼瞄去,心里才想着:趴啥鬼呀,这是人行道耶! 「赖品柔!」 车内传来喊她名字的声音。 她凑近些瞧,很意外看到夏繁木。 「咦?你怎么在这里?」还开这么嚣张的车,路过哦? 「你不是要找我?」 「哦,那个呀……大福拿到了吗?」她反问。 「拿到了。」 「那就没事啦,我找你,就是要给你大福呀。」「除了大福之外,你应该还有话想跟我说吧?」「想说的,全写在纸袋上啦,你没有看到吗?」她自认自己的表达能力不差嘛。 「字是看到了,但诚意……的确没看到。」 「我的诚意就是那颗草莓大福。」 「那颗大福里的草莓,已经臭酸掉了。」这是实话。 洗过的新鲜草莓,本来就应该尽早食用,况且包进了红豆馅里,再裹一层糯皮外包,放到晚上,不坏才是奇迹。 赖品柔瞠圆眼,为那颗大福心痛,竟然错过了最佳赏味期,五十块耶! 「所以,你的诚意得再重新补一份。」 「什么歪理呀,是你自己不赶快吃呀!」她可是趁着新鲜,亲自直送。 「我一回办公室就吃了,它是坏的,还是……你摆明是故意,送坏掉的草莓大福来,想害我拉肚子?」这指控让她火冒三丈。 「那是我今天中午去排队,新鲜制作的名店美食!」「草莓坏掉了。」夏繁木咬定这一点。 她牙一咬:「我明天再买一颗赔你!」 「不用等明天,现在就给你补救机会。」他施恩的口吻。 「……这么晚了,大福早卖完了。」 「我没指名要吃大福。」 「我身上的钱,只够你吃肉圆,一颗。」怕他敲竹杠,她丑话说在前。 「没问题。」他很好打发的。 是说,这丫头对球状食物是有多偏好?除了咸甜差异外,都是同一族群,圆的。 第六章 「那……喏。」她打开背袋,拿出钱包,数了几个铜板,再伸进车窗里。 「你要我自己去买?」 「你自己说要吃的呀!」这男人,老人痴呆哦? 「上车。」夏繁木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 「上车干嘛?」 「让你请我吃肉圆。」 「我给你钱呀。」 「诚意。」他提醒她。 赖品柔与他,四道眼光对峙。 仿佛要踩痛她的歉疚心,夏繁木指指自己鼻梁。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吧,等我一下,我先去泊车。」她把脚踏车牵回校园,锁好,再折返,坐上他的车。 「只能吃肉圆哦。」她扣上安全带时,不忘又强调一遍。 「往前直直开,下两个红灯右转,那边有一家肉圆店。」重点是,便宜又大颗,也不难吃。 法拉利名车,停在小小肉圆店前。 「老板,肉圆一颗。」赖品柔边点菜,边走进小小店内。 「两颗,综合汤两碗,一份甜不辣——」夏繁木的声音紧跟在后,追加着。 她倏地扭头,马上阻止:「喂!说好只请一颗肉圆!」「其他的我自己出。」又没要占她便宜,那一脸的小气,未免……太逗趣了吧。她嘀咕了一句,转身走向一张空桌。 两人坐定,店里灯光明亮,她才看得更清楚些他鼻梁上的惨况。 歉疚心是有的,但它太渺小,紧随而来的是忍不住嗤笑。 「你好像小丑巴其哦。」哈哈哈…… 她一副很乐的表情,完全忘了罪魁祸首是她。 巴其是谁,夏繁木不清楚,不过「小丑」这一词,他很了。 天底下的小丑,最招牌的,不就是有颗大大红鼻子吗? 竟然还有脸笑他?良心被狗啃了吗? 「幸好,我已经被笑到麻木了,不跟你计较。」他哼道。 这也是他能面不改色,坐在肉圆店里,供路人观赏——反正今天被看的笑话,还会少吗? 肉圆很快送上来,他拆着竹筷包装,她则动口不动手。 「你顶着这鼻子,全公司趴趴走?干嘛不请假一天?」他睨她,听她说得多容易。 「你以为说请就请?客户晚上要出国,一去两个月,今天不谈,难道两个月后再谈?工程延误一天,损失几十万,你知不知道?」「哇,我的一拳这么贵?」她也吓到了。 「嗯哼。」一碗肉圆推到她面前。「还不趁热吃?」「我又没点我的份。」 「你今天等我那么久,我请你。」 夏繁木观察她的表情,想从她脸上读出,下午漫长的「稍候」,有没有激发她的火气。 他告诉自己:她要是没生气,不就白白浪费我的心机。 赖品柔挑眉,在确定他所言真假。 「你要是不吃,代表你在生我的气,气我让你等。」他又说。 她没生气,所以光明正大吃肉圆。 但只吃肉圆,对于甜不辣和汤,动都不动——她只请得起一颗肉圆,当然也仅吃他一颗,这是公平原则。 这类型的女人,夏繁木头一回遇上。 不占他便宜,不从他身上捞油水,也不觉得和他吃饭是天大的殊荣。 在她眼中,他不是王鼎建设集团接班人,不是首富夏金龙的儿子,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或许,还很讨厌的男人。 很新奇。 新奇得好特别。 她不占他便宜,他越想让她占。 他还未厘清这份「新奇感」,该称之为何,手里的筷子倒已经先有动作夹起米血、油豆腐,往她碗里放。 绅士之举,换来的不是她羞答答的「谢谢」,而是——「喂!你好脏!你筷子上有口水,还夹东西给人!」嫌恶的唾弃。 赖品柔自己也忽略了,正用沾有口水的竹筷,再把食物夹回他碗内。 他毫不动怒,觉得她的反应有趣。 「没有女人嫌过我口水脏。」他意有所指。 与女人互换口水的经验,多到数不清,还没有谁露出她这种不屑。 「恶!」她回他一个鬼脸。 一个让他非常想……用力扳住她的头,恶意亲吻她,和她相濡以沬,喂她一嘴口水,再听她哇哇大叫的……可爱鬼脸。 有那么一秒冲动,他真的差点做了。 如果没被人打岔,他的手几乎已经要伸出去。 「赖皮小老师!」 自店外跑进来两名小男生,目测不过是国小生。 「咦?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外面游荡?」她和小男生颇熟稔。 「出来买宵夜嘛。」 小男生笑嘻嘻的,眼神在她与夏繁木身上打转,两人咭咭偷笑:「厚!小老师约会哦——」尾音拉长长,食指还一直晃。 「什么约会?乱讲!」赖品柔立刻否认。 「男生跟女生,这样就是约会呀!我明天要去跟大家讲!」「陈纳豆,你想被我过肩摔是不是?是就点头,我现在成全你!」她恶狠狠地说。 小男生没在怕,一迳嘻笑。 「你是老师?」夏繁木无比惊讶,一对漂亮黑眉挑得半天高。 教育界已经沉沦至此?她这种货色……为人师表? 那国家未来的幼苗,还有什么前途? 「我打工的地方,只要比这些小鬼头大的人,全部通称「老师」啦。」她还冠上一个「小」,多不受尊敬,根本被当成平辈。 「真好奇你在哪里打工……」 「你是小老师的男朋友?呀你鼻子怎么红红肿肿,你cos小丑巴其哦?」小男生转移目标,问向夏繁木。 小丑巴其,今天第二度听到……他回去一定要google一下,「他」是何方神圣? 「要说几次呀?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有这么不挑吗?」赖品柔气呼呼的。 喂,谁挑谁呀?这明明是我的台词耶!夏繁木心里低吠——只在心里吠,他不想当着小男生面前,纠正他们的误解,他不用急于澄清。 因为,有人比他更急。 某人越急,反应越有趣,也让他越好整以暇静观其变。 「满帅的呀,只是鼻子红了点。」小男生口气好老成,一副小大人样,另一只也勤快点头,同意。 「他就算鼻子不红、就算长再帅,也不干我的事,我和他刚好并桌而已。」赖品柔连这种瞎话都扯得出口。 「当老师的人,可以这样骗小孩吗?」夏繁木插嘴。 「我又不是真的老师,我只是助理!」她还有歪理,堵完他的嘴,继续回去恫吓小男生:「你们两个,不要乱说话,到体能馆去传东传西的,听到没?」「赖皮小老师害羞了!」 「对,害羞了!脸红红!」 小男孩被她逗得更乐,爱玩的劣根性,开始起哄。 夏繁木也在看她。 的确,某人脸红脖子粗,坐不住了,站起来哇哇叫道:「这是被你们气红的啦!」鲜红的辣椒,原来,看起来竟也有点……秀色可餐。 夏繁木一时挪不开眼,眸里嵌着笑,淡淡地,却深受吸引。 被误会是她男朋友,好像没多糟糕……不,其实满好玩的。 她这么嫌恶他,避之唯恐不及,当他是臭虫一样——让他忍不住,不想顺她心意。 她越想远离他,他就更逼近;她越想切割关系,反其道而行的叛逆,在他内心深处,成长得加倍迅速。 如同一场狩猎游戏,你小跑,我慢追;你狂逃,我猛捕。 她,激发起他的「追逐慾」。 夏繁木眸一弯,望着仍在努力洗刷两人「奸情」的赖品柔,台词不外乎那几句。 「你们拿了外带,赶快走,小孩子晚上早点回去,吃一吃快睡!今天看到的,明天给我忘光光——」威吓火力太弱,连小孩都不怕。 「你要给我们「封口费」啦,甜不辣一碗就好——」人小鬼大,他们和赖品柔谈判。 「陈纳豆、王卤蛋——」她狺出他们的绰号,拳头也举起来了。 差别待遇。对象若换成是他,那拳头绝对直接挥过来,不会客气。 夏繁木有些不平地想,不过,他反应也快,噙着笑插话:「老板,再打包两份甜不辣,给小朋友外带,我等一下一起结。」赖品柔和小男生们的斗嘴,瞬间暂停,三双大眼全看向他。 他微笑,招来两名男孩,口吻放软,像求情:「封口费我来付,你们还想吃什么,尽管点,不用客气,但是请你们高抬贵手,别跟任何人说。品柔脸皮薄,怕被人知道,她会很害羞……来,再加两碗鱼丸汤,可以吗?」「成交!」 小男孩满载而归,免费赚到一顿宵夜,眉开眼笑地挥手说再见。 赖品柔反应慢半拍,等她惊觉不对,小男孩们已经走远。 于是,她炮口转向他。 「你、你干嘛呀?越描越黑,你那样说,不被误会才有鬼!他们一定马上传出去,而且,加油添醋!」她几乎可以预见,大家拿这件事调侃她、追问她的惨况,噢靠……夏繁木悠哉喝汤,姿态优雅,仿佛在五星级饭店用餐。 他知道呀,还怕他们不去说呢。 「付什么封口费?我们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你搞得像我们有奸情似的!」她白他好几眼。 「有什么关系呢?」他凉凉回答。 「关系很大!那两只小子的嘴有多不牢,他们藏不住话,跟他们说「秘密,别告诉别人」,他们越努力传播出去——」「赖小皮同学。」他迳自替她改了昵称,打断她的汪汪吠。 他笑靥迷人,牙齿雪白,鲜少有女人能抵抗——虽然,红鼻子有些破坏完美。 他知道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她会很生气,噼哩啪啦的乱炸一通,火气越烧旺,但……脸色越鲜嫩可口。 夏繁木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伸出食指勾了勾,把她勾近几公分。 他嗓音好轻、好软,慢慢地说: 「我突然觉得……也许,我们两人,可以试试。」 「好健康儿童体能馆」,成立主旨:「越会玩,越会动,越聪明」,专为十八个月以上,至十二岁左右的孩童,打造从游戏中培养健壮体能、学习人际关系、启发理解力,以及头脑并用的专业园地。 教程依照年龄细分——包着尿布的幼幼班,与好动活泼的国小班,所需的运动量、项目,完全不相同。同时针对兴趣,加开「舞蹈」、「棒球」、「跆拳道」之类的嗜好班。 体能馆内,也有为发展迟缓的儿童,规画游戏复建课程,当然,时常和各幼儿园配合,举办大型运动会,提供人手和器材。 馆区占地一楼及地下室,设橡胶软垫、防护条,预防碰撞,色彩鲜艳又不失安全性,媲美小型游乐圈,有滑梯、童趣屋、翘翘板、吊梯、单杠、弹跳床,甚至还有简易攀岩场。 在体能馆中,赖品柔担任助教一职。 工作内容不外乎准备教材、搬器具、整理环境,以及辅助儿童进行体能游戏。 说穿了,就是和一大群小毛头,在安全地垫上翻滚、钻水管、爬绳网。 早上大多是幼幼班,学龄前的小朋友,下午,幼儿园及国小下课,才会安排年龄大一点的课程。 这是一个消耗体力的工作。 小毛头们像蓄满电力,个个冲劲十足,玩起游戏来,又尖叫、又大笑,常常进入失控状况。 往往几堂课下来,赖品柔有被榨干的错觉。 不过,体力被榨干,总比脑力被榨干,来得简单。 她现在的脑力,呈现干涸状况。 第七章 「我突然觉得……也许,我们两人,可以试试。」罪魁祸首,就是夏繁木这句话。 「试什么?」那晚,她还呆呆问。 「试着交往看看呀。」他笑得好魅惑人。 「交、交……交你个皮蛋瘦肉粥啦!」 她当场拒绝,连考虑一秒都没有。 丢出一颗肉圆的钱,头也不回,跑。 「死色狼、臭淫虫,只要是母的都好?看到女人就想交往?没节操、下流、无耻,靠!」边key活动课程的她,手上敲的,与嘴里念的,天差地远。「上班时间不要骂脏话,被家长听到,不送小孩来上课怎么办?」隔壁桌的「蓝莓老师」——蓝美燕,快速制止她。 「……」赖品柔抿嘴,反省两秒,也安静了两秒。 「听纳豆他们说……你深夜和男朋友去吃肉圆呀?」靠!封口费,封不住那两张大嘴巴! 蓝美燕坐着办公椅,滑了过来。 「听纳豆他们说,是个红鼻子帅哥?」 赖品柔保持沉默,继续打表格。 「在哪里认识的?同学吗?有没有照片看?姐姐我帮你监定一下呀。」「……」好,存档,列印。 印表机启动,发出细微声响。 「赖皮,说嘛,说嘛,姐姐很好奇,你喜欢的男孩子是什么样子?」蓝美燕还在「卢」她。 赖品柔检查列印稿,糟糕,把「平衡木」课程打成「夏繁木」,果然一心不能两用,骂人时不能专心工作。 她坐回电脑前,修正错误,把「夏繁木」三个字消去。 字,是不见了,他那晚的笑脸,却清晰地浮了上来。 耳边,蓝美燕的叽叽喳喳,逐渐没了声响,她还以为是蓝美燕自讨无趣,摸摸鼻子,去准备课程用具了——结果并不是。 蓝美燕口中的种种疑问,「正确解答」出现在体能馆里,迎面走来。 西装衬托颀长身材,正取下太阳眼镜的动作,媲美广告播放片段。 比蓝美燕所能想像的「帅哥」等级,还要更高出十倍的男人,英姿翩翩,踏进「好健康儿童体能馆」。 红肿的鼻子,经过治疗及休养,已经恢复原貌,还他一张俊美脸庞。 「哇!也太帅了吧!」 蓝美燕发出赞叹,引来赖品柔抬头注目。 幸好,她没喝茶,不然绝对一口喷出去。 他怎么跑来了……不,他怎么知道她在哪里工作? 她直接装作不认识他,埋首于文件,修改完,她就能去吃午餐了。但他笔直朝她走来,更软中带笑的喊她:「赖小皮同学。」太亲昵的称呼,由他独特嗓音逸出,变得暧昧。 她没吭声,倒是蓝美燕动作迅速,迎上前。「你……就是纳豆口中的红鼻子男友?」夏繁木只是笑,不正面回答。 沉默,向来是最清楚的坦白。 蓝美燕上下打量他,满脸赞赏,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小朋友的眼光,果然不能全信,他们没说你这么英俊。」穿着品味极好,举手投足间充满自信,让人眼睛为之一亮。 「谢谢。」他一副很习惯的态度,落落大方。 「难怪,赖皮把你藏着不说,神秘兮兮的,怕有人抢走你吧。」「我们也是刚开始交往而已。」夏繁木回道。 赖品柔不得不出声,反驳:「我们没有交往。」她堵他。 这男人,妄想症发作吗? 还是夜里做梦,梦见两人在一起?「那天,不是达成共识了?」他黑眉微挑,保持浅笑。 「我记得——我拒绝你了。」她很确定。 「跟我记得的,有些出入。」他摩挲着下颚。 她不介意提醒他,毕竟有人年纪大了,记忆力衰退。 「我丢下肉圆钱,坚决走人,意思很明白了。」瞎子都看得懂吧。 「那不是「娇羞」的反应吗?」他笑着:「一边嚷嚷「人家不来了」,一边暗爽在心?」娇个头,爽个鬼啦! 赖品柔眼角余光瞄见,蓝美燕一脸兴味,观赏他们两人「对峙」。 她朝他使个眼色,要他跟她走。 她,不想被当耍猴戏的看待。 「咦?你们还没讨论出结果呀,到底有没有要交往……就这样走罗?赖皮,帅哥——」蓝美燕的惋惜声,飘荡在两人身后。 赖品柔哪里管她,一心顾着逃离现场,扯住夏繁木,直奔体能馆外,最四下无人的地方。 一把将他逼到墙边,镶着大眼的脸蛋,瞬间逼近。 近到……他能看见她眼里的火光。 「我没把你的玩笑话当真,什么交往看看、两人可以试试……省省吧!」「我不是开玩笑。」 或许,存在着一点坏心眼,还有他自己也惊讶的冲动。 不过,从话脱口至今,他还没有后悔。 「我管你说真说假,反正我、不,要!你可以滚了,我们两人的恩怨,当你吃完肉圆后,就一笔勾销,只要你别再去骚扰我姐,这辈子我们也没机会再见面。」「是你说「交一碗皮蛋瘦肉粥」,意思应该是……给你一碗皮蛋瘦肉粥,你就点头答应呀。」他笑容好痞,右手真的提着一碗粥。 她愣了一下,才消化他的话。 「我是说「交你个皮蛋瘦肉粥」!意思是——你想得美!」啐,代沟又来了! 「赖小皮同学,跟我交往试试,有什么不好呢?我没你想像中糟糕。」夏繁木俯下身,阴影笼罩她。 虽然被逼到墙边的人是他,压迫感却瞬间转移对象。 赖品柔撇撇唇,没有逃避的动作。现在只要一逃,就像认输一样。 她站得更直、更挺了。 「你是我姐的前男友,我已经知道你花心、滥情、下流、无耻,我有这么蠢,明知你烂,还紧紧贴过去吗?」她嗤之以鼻。 说话时,双眼眨也不眨,睨着他,挑衅。 「那些认知有百分之八十是误解,你应该给我机会为自己澄清。」「免了,就算有百分之二十好的,同样还是烂,只是烂多烂少的问题。」「这么快就怕了?」他口吻很轻,问了一句。 「谁怕了?」 「你刚那番话,不就是「我很害怕,所以我想逃避」的意思?」「我那番话的意思,只是想强调,你是个烂男人。」她赏他白眼。 被控诉着,夏繁木却不生气,维持一贯微笑……不,他的笑更深浓了。 「好吧,这种事勉强不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落花也只能摸摸鼻子,黯然离开。」他叹气,幽幽地说。 她好像看见,他的眼中闪动着光。 哇靠!不会是传说中的「男儿泪」吧? 为了这种小事哭?有没有这么娘? 她靠近,想看更仔细些。 这男人,连被我扁,也没痛到飙泪过,现在……泪光闪闪个啥鬼? 「要走就快走。」她才不会同情咧! 赖品柔让出一条路,恭送他快滚。 「胆小鬼。」 他用着近乎耳语,隐含嘲弄、带有嗤笑,与她擦身而过时,三个字含糊在嘴里。 「你说谁!」她伫立原地,轰然抬头。 他没吭声,脚步没停下,继续从容地走。 这种不清不楚的耳语,赖品柔最难以忍受。 她喜欢干净俐落,有话当面直说。 嘀嘀嘟嘟的,说谁坏话? 他仍旧没止步、没回头、没讲清楚。 这忽视人的举止,让她生气了。 「你说谁是胆小鬼?」别以为她没听到哦! 夏繁木终于停顿,微微回头——越是「微微」,越显得这头回得有多勉强。 「被连揍两次的我,没在怕,你呢,却连尝试都不敢,「胆小鬼」是谁,还要我明说?」「我是不屑,才不是不敢!」 赖品柔被点燃了引信,火花唰唰唰直冲脑,再吠:「你以为我怕你吗?你这种软绵绵的弱鸡,我光用一根指头就能推倒你!我还担心你太柔弱,跟我交往,会常常被我扁伤,天天跑医院咧!」她和他,标准的女强男弱! 「我不怕呀。」他转身幅度大了些,让她看见他的微笑。「我也没在怕啦!」赌气魄,她比他大声。 「那,交往看看呀。」夏繁木双臂环胸,略带挑衅,眼神在说:我猜你不敢啦,不要逞强呀,真的。 引信火花已经抵达终点,直接在她脑中炸开。 炸糊了她的思考力。 现在,全凭一副不服输的干劲。 「来呀!交就交,谁怕谁!」 夏繁木真想给自己按个赞! 对于赖品柔的脾气,他已经掌握了八成。 她太好操弄,怎么做会惹她生气,怎么说会教她直跳脚,挖个坑,不用费力推她下去,少少两三句话,这根小鞭炮自己就跳进去了。 他完全不给她反悔机会,折返回来,到她的面前。 贴近的表情,像只偷腥成功的猫,泄漏了得意。 「……那么,赖小皮同学,请多指教。」 「赖品柔,你是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赖品柔克制不住,用额头去敲桌子,每敲一次,痛骂一次。 当理智回笼,她才知道铸下大错。 「别人随便激你几句,你就跟他拼了——你也要先弄清楚,到底是拼啥鬼呀呀呀呀!」砰砰砰砰砰……她还持续在敲头。 然后,贴在桌面上的脑袋瓜,停下所有动作。 「……今天跟他提分手,对,干嘛认真呀,结婚都能离了,交往也可以今天呀。」情侣分手,稀松平常的小事一件。 虽然时间很短暂,仅仅一天,但不合适的两个人早分早好,省得浪费彼此时间。她刚做好打算,「新任男朋友」的电话,恰巧拨来。 她深吸口气,打完强心针,伸手接听。 夏繁木的声音,轻快传来——连他自己也意外,拨这通电话,心情真好。 「赖小皮同学,明晚一起吃顿饭,赏光吗?」 「夏繁木,我要和你分手。」 他的问题和她的答案,牛头不对马嘴。 他先是一愣,想再问清楚,电话已经被挂断。 「这根小鞭炮,又在乱炸什么?……呀,理智恢复罗?」他对着手机喃喃道。 另一端,赖品柔吁口气,脸上表情松懈,像处理掉巨大难题。 「呼,解决了!」 这样一来,她不用烦恼该怎么跟姐姐开口,自己竟然搅和进去她和夏繁木之间,更不用困扰着、猜测着,为什么夏繁木会提出交往要求。 一切随着「分手」,迎刃而解,万岁—— 三十分钟前的她,确实好开心;三十分钟后,她刚甩掉的「前任男朋友」,出现在她面前。 她要去帮同事、小朋友买下午茶,脚才跨出体能馆,他人就挡在门口。 下午两点整,怎样?副总都不用上班哦?「我刚说得很清楚,我们分手了,谢谢不连络。」赖品柔先发制人,说完就想闪人。 「理由呢?」被甩的经验太少,近乎于零,这让夏繁木难以接受——他说服自己,取消一场会议,匆匆杀到这里,只有单一原因。 「左思右想,不合适,早早切了好。」这理由多理直气壮。但她故意不看他,掩藏心虚。 「才一天不到。」 「光用一分钟就知道,我们有多不对盘。」 「我们甚至没约会半次,你的结论不会太早吗?」「你喜欢去的地方,我待不惯,我爱出没的地方,你八成觉得有失身分……所以约会嘛,不必了。」「赖皮天师,你未卜先知?你喜欢在哪出没?带我去一次呀,看会不会吓跑我。」一点点挑衅,有人就会回以大大反应。 「好呀!我带你去,让你认清楚,我们真的不合适!」赖品柔手叉腰,人矮志气高。 第八章 结果,星期假日她排休,带他去了创意市集——摆摊。 她不是手作达人,还被友人戏称「手残」,身旁倒是有不少爱diy的朋友,众人吆喝下,合租了摊位,贩售自己的作品。 她提供不出成品,但她什么没有,义气和体力最旺盛。 她自愿帮忙顾摊,无偿替朋友出力,朋友免费供应便当一个。 「会很无聊哦。」她丑话说在前,希望他马上掉头走人。 「我自己找乐子。」夏繁木完全没想退缩。 「哼,随便你。」 是他自己要跟,又不是她强迫,爱待就待,想半途落跑,她也不会笑他。 赖品柔不管他了,排列桌面上的商品,种类琳琅满目——拼布包、串珠饰品、羊毛酕,还有她帮傅冠雅寄卖的蚕丝蜡线手环。 夏繁木淡淡一眼,瞄向标价。 这一桌子东西卖完,也不够付他的日薪。 摊位很阳春、简易,木板桌子而已,不过看她认真对待,仔细摆放、乔角度,他也多出一分敬意。 他开始「自己找乐子」——和她闲聊。 他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 「你有参加乐团吗?」 「没呀。」 「你一身的打扮,像晚上要去赶live现场演唱。」赖品柔排完拼布包,接下来吊挂羊毛娃娃,拨空回他:「衣服是我表姐的,她确实是乐团主唱,服装造型多变,常常汰换衣服,我负责接收,反正不用钱的衣服,不穿白不穿。」她才不会挑剔哩。 今天,她穿一件超短热裤,搭配刺青裤袜,裹住小小翘臀,上身是合身衬衫,景致养眼。 不难看。但是除了他,他不想其他人也看到。 隔壁的摊位,正好在卖手染衣,他应该去买条长裙,把她包起来。 可笑的念头,让他发出自嘲嗤笑。 他从不干涉女友穿着,也欣赏女人展现性感,赏心悦目,是件愉快的事。 没道理对她例外。 赖品柔看到他皴眉,明明告诉自己别去在意,偏偏还是有点难释怀,只能口气倔强道:「我知道,我没时尚感,也不是衣架子,你想嫌就嫌吧。」哼。 「我没有嫌呀。」 若有,也是嫌裤子太短。 「明明一脸鄙视,刚还皱了眉头。」别以为她没瞟到。 夏繁木不想解释——因为连他都没弄懂,为何会有这种心思。 「我可以送你几套衣服。」例如羽绒衣呀、爱斯基摩装呀、睡袋……包紧紧的那些款式。 「免了,我衣服多到穿不完。」她不领情。 而且她有听说过,男人送女人衣服,不是想看她穿上它,而是享受亲手脱掉它的乐趣,啐。 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赖小皮同学,让我这「男朋友」宠一宠,有什么好客气的?」「是不是「男朋友」,过了今天再说。」 她还怕他撑不满一天呢。 堂堂夏大少爷,在小小创意市集里,会无聊到打呵欠吧。 很快的,有客人上门,她忙着去招呼。 年轻女客人看中两条手链,难以决定买哪一条,在摊位前考虑了很久。 「红色那款比较适合你。」夏繁木出声,配以一抹微笑。 「真、真的吗?」年轻女客人瞬间的结巴,源自于乍见俊男一枚。 「真的,它衬托你的肤色,而且红色旺桃花、好人缘。」他笑。所以,买完赶快走,别站在摊位前,影响下一批客人上门。 「那……我要买这一条。」女客人终于做出决定。 「一九九,谢谢。」赖品柔把手链装进纸袋,递给女客人。 「可、可以跟你拍张照吗?」女客人问着夏繁木。 「我女朋友说可以就可以。」他将决定权抛给赖品柔。 「可以,随便拍。」赖品柔摆摆手,只管迎战下一名顾客。 真可惜,他料错了,在赖品柔心目中,他不是个独占品。 夏繁木拍完照,很不满,凑到她耳边:「你还真是大方。」「拍张照,又不会少块肉。你等一下也要继续帮腔哦!」更理直气壮,把他当员工使唤。 夏繁木翻翻白眼,眼底却有了笑意。 拜他之赐,生意确实成长不少,「推波助澜」是他的强项,在最合适的时机,拐人上钩。 他那套「红招桃花,黄招财,紫招贵人,绿招事业,蓝招健康」,完全正中人性,符合各式需求。 「雅雅姐的蚕丝蜡线卖得不错耶,蜜蜜又可以买新玩具了。过几天再把钱拿给她,顺便去跟蜜蜜玩。」赖品柔清点今日收获,眉开眼笑。「我也一起去。」他说。 他还没看过「蜜蜜」——傅冠雅和田圻炎的女儿——他实质上的「侄女」,也难有机会被邀进那个家门去吧? 她斜睨他:「你干嘛这么爱跟?」 「因为我要证明,你喜欢去的地方,我也不讨厌呀。」他和田圻炎的关系,他略过不谈。 是啦,她确实没在他的脸上发现半点厌恶,连一丝丝的不耐烦也找不到,甚至他看起来挺快乐的,笑容很……纯真。 「就算我爱去的地方,你能接受,不代表我跟你同一挂。你喜欢去的场合,太正式了,让人超不自在,我很不习惯,而且我绝不会配合你,假装很开心的样子。」赖品柔直白地说。 「你又知道我喜欢那种正式场合?」真以为自己是天师,随便瞎猜? 「你会不喜欢?不喜欢还常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他感叹。 「我还「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咧。」干嘛一副古人腔,演古装哦?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享受得很呀。」 第一次见到他,就是他的豪华生日宴。 他在舞池中央,跳着舞,灯光聚集在他身上,全场属他最显眼。 那样的奢华,他很适合,站在里头,半点都不违和。 「正好相反。在那样的场合,我必须戴上面具,保持夏家儿子、王鼎建设接班人的形象。」夏繁木表情淡然,一席话说来,没有情绪起伏。 不能翻白眼、不能说错话、不能表现出不耐、不能做他自己……说是「逢迎卖笑」,丝毫不为过。 他,并不喜欢。 「戴面具?听起来真累耶,那——你现在有挂「面具」吗?」赖品柔凑近他,看到他正在笑,一时好奇。 这个笑……有没有发自真心?还是强迫自己挂上去? 她动手想捏他的脸,伸过去的手,半途被捉住,然后他就没再放开了。 「今天我没把「面具」带出来。」他的眼光带些深浓。 应该说,在她面前,「面具」完全不需要。 他最糟的一面,她早已见过——不,修正,他最糟的一面,全拜她所赐。 被她扁成大鼻子、大庭广众挨她两拳,什么形象早就破碎光光。「我已经来过「你喜欢的地方」,接下来,是不是该换你跟我去「我喜欢的地方」?没尝试,哪知道是不是排斥?」「……我要是不喜欢,我们就切罗?」她谈起条件。 这丫头,还在想这事。 夏繁木真想痛拧她的脸颊。 哼,不放饵,鱼儿不上钩,是吧? 「好,你不喜欢,我们就切。」 「为什么,我有一种被拐的fell……」 赖品柔终于有所察觉,在和夏繁木约完第六次会之后。 前一次,他带她去打小白球,热爱运动的她,高尔夫球杆当球棒拿,一样打得吓吓叫。 再前一次,他跟她去参加体能馆远足,把体能馆从小到老的女性生物,迷得晕头转向,无一不称赞他、喜欢他。 甚至当天,有三个小女生抢着长大之后,非他不嫁。 再再前一次,他带她去小酒吧,听钢琴演奏,酒吧的隐藏版菜单,特色餐点太美味,她无法昧着良心,说出「不喜欢」三字…… 「能嗑完他们家招牌「六层海陆叠叠乐汉堡」套餐,而面不改色的女人,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连薯条、炸鸡块也吃光光,看她小小一只,东西都吃到哪里去? 他忍不住夸赞她。 说得像嘲讽她大胃王,但他笑着的表情,没有半点恶意。 「太好吃了,不吃完,对不起厨师,更对不起自己。」她吮着手指。 「我还以为,女人是吃两口就饱的生物。至少我身边出现过的,全属这一类型。」明明才嚼了三根薯条,马上说「人家吃不下了,你帮我吃嘛。」「只要在我盘子里的食物,我都会吃光光。」没有她不敢吃的食物,她是不挑食的好孩子。 「我妈总是只吃草。」他举了个实例。 「唔?吃草?」 「生菜沙拉。为了维持她永远四十五公斤的身材。」「那人生有什么乐趣呀?」她不以为然。 「是呀,有什么乐趣呀。」他无法赞同更多。 看她吃东西,连他胃口都开了,也扫光自己盘里的海鲜炖饭,其中有好几口悄悄喂给她吃。 哦,对,他还带她去骑马! 马耶! 在电视上、书里、任何地方……看过马出现不稀奇,但现实生活中,亲手触摸到马鬃,跟马眼近距离互视的经验,又有多少人有过? 夏繁木拥有一匹自己的黑马,寄养在朋友马场,他叫牠「黑炭」,一点都不威武的名,可是「黑炭」太漂亮,毛色乌金闪亮,她一眼就迷上牠。 「这是我第一次让女人骑到「黑炭」背上。」当时,他帮她跨上马背。 「你这么小气喊?不让各任女朋友骑他?」她摸摸马颈,爱不释手。 「是没人想跟我到马场。」 「为什么?」 「她们嫌臭呀。」马场里,难免飘散着浓浓草味,以及天然的排泄物气味。 名媛千金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她,因为开心,双眼发亮。 虽然,第一次骑马的代价,是接下来好几天,屁股痛到像拆了又重组,但她觉得太好玩了,他随口那句「下次再带你来」,换来她猛烈点头,只差没高呼:谢主隆恩。 还和相处了半天的「黑炭」,依依不舍,十八相送。 后来,他真的跟她去傅家,看蜜蜜——刚满九个月,漂亮迷人的小女娃。 为什么是傅家,而非田家呢? 因为田先生和傅冠雅还没再婚,据说是傅家两老迟迟不点头,田先生仍处于观察期。 革命尚未成功,只能任由老婆和女儿寄居娘家,自己天天往傅家跑。 「你来干什么?」当时,田先生看见夏繁木的神情,一整个冷硬。 「这里又不是你家,我和你一样是「客人」,那什么质问口吻呀?」夏繁木脸上有笑,但笑容好假,赖品柔看得出来,有笑等于没笑。 两个男人,站在门口互瞪。 赖品柔不想被挡在门外,直接从缝隙钻进去,和傅冠雅打招呼,也用可爱的童音与蜜蜜说话。 「圻炎,让夏先生进来吧,你们准备一直站在门口?」最后,还是傅冠雅说情,夏繁木才成功踏进傅家客厅。 蜜蜜已经会爬,更贪心想超前进度,扶着桌椅,开始要走,下场往往是一屁股坐回地板,幸好有尿布做缓冲,不至于摔痛。 她一双眼睛圆滚滚,落在很陌生的夏繁木脸上,打量他好久,终于决定挪动小屁屁,朝他坐的位置移动。 第九章 「你还真受女性欢迎耶无论老的小的。」赖品柔有感而发,因为蜜蜜已经攀着他的腿,努力往上爬。 「幸好,长得不怎么像爸爸,不然就没救了。」夏繁木嘴很坏,抱起蜜蜜,让她坐大腿上。 「小赖,你怎么会跟夏先生一起来?我不知道你们认识耶。」傅冠雅对于两人同时出现,存在着困惑。 「呃,楼梯间遇到。」她给了最安全的答案,换来夏繁木眯眸一睨。 怎样咧?不然要怎么回?她用眼神反问回去。 他撇了嘴,正巧,蜜蜜也学他撇嘴。 「……你们两个动作好像,刚刚的表情也好像!」赖品柔发现新大陆一般。 「不像!」否认的人,是蜜蜜的老爸,田先生。他的脸,可一点都不甜。 「真的越看越像……眼睛,眼睛最像。」赖品柔这回有看仔细,由小蜜蜜看到夏繁木,再从夏繁木看到田先生。 「……咦?你们两个大人,比蜜蜜更像耶……」「哪里像呀?」两个大男人,此时又默契十足,吼出一模一样的反驳。 她就是认为像呀,不是那种「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像,而是……感觉。 后来,在回程路上,她问出疑惑:「你干嘛从头到尾故意和田先生唱反调?越惹他生气,你就越乐?」 「……」开车的夏繁木,并没有回她。 「而且,你也不是真的看起来多「乐」,倒有点像……吸引他的注意力?」她又说着看法。 「你这根粗神经的辣椒,似乎,洞察力没这么糟嘛……」他喃喃嗤笑,被她听见了。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拐弯在骂我「迟钝」。」她瞪过去。 「不,你不迟钝,比我想像中精明了一些。」出乎他意料。该说她是……直觉太强吗? 「田先生看起来很排斥你,你呢,倒没那么讨厌他。」她继续发表高见。 夏繁木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嘴里还是说:「没有,我超讨厌他。」 从小到大,母亲总是这么教导他——要敌视他、不能跟他玩、不要靠近他、他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他不是你哥哥……赖品柔眸光怀疑,盯着他,良久,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开口。 「要爱谁,全属个人自由,不过……田先生虽然还没再结婚,可是已经生了蜜蜜,和雅雅姐感情也很好,你不要去破坏——」 「你在说什么?」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以为……我爱慕田圻炎?」 「有些臭男生,喜欢欺负暗恋的女生。」 他翻个大白眼。最好是咧! 「你忘了,现在和我交往的人是你,赖小皮。」 「嗯……我是障眼法?」bl世界中,女性角色的定位。 「障你个麻辣销啦!」 话一出口,夏繁木微怔,才发现自己用了她的说话方式。 「噗!」她毫不淑女,直接喷笑:「你被我带坏了!」 「是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赖品柔」者,赖!」 「哈哈哈……」她完全没反省。 笑完,两人再度异口同声: 「突然好想吃麻辣锅哦。」 好,晚餐共识达成,锅友也找齐了,那还等什么?说走就走! 赖品柔结束回想,抹着脸的手缓缓放下。 「我竟然……胡里胡涂,跟他约会了六次,还没知没觉!」也胡里胡涂遇上了第一个情人节—— 对,今天,情人节! 「明明要跟他切的呀……这样下去,越来越麻烦嘛。」她还不敢让苏幼容知道,她跟夏繁木纠纠缠……瞄向桌上的「情人节礼物」,她好气又好笑。 「送肯德基的炸鸡桶餐,夏繁木,你也太了我了吧。」若是送花,对浪漫细胞坏死的她,下场只是喂垃圾桶而已。 送炸鸡,完全犯规! 那是她心头爱呀!一个月最多吃一次的「奢侈品」! 嘴啃着热腾腾的炸鸡,心也咔酥咔酥的。 「一定是我太饿,怎么觉得……这桶特别香酥脆?」她吮指回味。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赖品柔吃完一桶炸鸡,龙心大悦。 好吧,看在炸鸡桶的份上,晚上请假,跟你去逛夜市。 夏繁木手机简讯上,传来了这句话。 他不禁扬起笑。 「史上最好打发的女朋友,不用祭出珠宝、钻石、名牌包,就能轻易讨好的家伙……」不难想像,她满足咬着炸鸡,一手拨空打简讯,施恩一般的模样。 他的低语,没有半点嘲弄,若仔细去听,还能听见……一些些的宠溺。 叩叩! 敲门声打断夏繁木思绪,以及傻笑。「进来。」 他回应。「夏副总。」 门打开,来者先是礼貌称呼,下一句就恢复本性:「晚上要不要一起来?我订了包厢,安慰单身汉的寂寞心灵。」 他是冯继明,夏繁木的高中同学,目前任职「王鼎建设」销售部经理,单身,缺女友,每到情人节,都会有忧郁症倾向。 长相不差的他,交过数任女友,可是没有任何一个熬过情人节,让他无语问苍天,苍天也无语。 日积月累的怨慰,他视情人节为死敌,立下重誓,在这一天要玩得更疯、更爽、更快乐。 于是,情人节一到,他即刻呼朋引伴,集合同病相怜的单身家伙,共度这个「情人去死去死节」。 「我今晚有约会。」面对老同学,夏繁木毫不留情说了实话。 「可恶!」冯继明心灵中箭,当场血溅五步——虚拟的。 他最受不了有人一脸灿烂,说出人神共愤的禁句——我今晚有约会! 他也好想有机会说,遍呀呀呀! 冯继明哪管职位之分,相识十几年的死党嘴脸,马上露出来。 「为什么?没听说你有新欢呀!我还以为你今年好不容易单身,好心找你一起过节耶!」只差没摇晃夏繁木的肩,问他:为何要脱团呀呀呀……「我本来就不属于你那团,你有啥好震惊?」夏繁木失笑。 被冯继明视为「同类」,不知怎地有种强烈羞辱感。 冯继明是没过过情人节,夏繁木则是没虚度过情人节。 「对呀,我们不同团啦……」冯继明先是沮丧,仿佛头上乌云重重,下一瞬间,他又咆哮了:「是谁?你新欢到底是谁?」夏繁木一指塞住耳洞,好吵。 「那什么天崩地裂的怨夫表情?外人还以为我们有一腿,你在抓奸哩。」「夏大少,你说嘛,不然,我不信有这号人物存在!」冯继明喊出他高中时期的昵称。 不只因为夏繁木家世最显赫,更为他在校,是出了名人物。 「大少」两字,当之无愧。 「你也见过她。」「咦?哪家名媛千金?」 「她曾在你的「动态消息」里出现过,帮你获得五十一个赞。」 「……你越说我越胡涂,我的「动态消息」里,出现过这个女人?」冯继明认真思索,想呀想,努力想,真的想不出来,直接掏手机,滑开。 「五十一……五十一……五——唔唔唔唔?」映入眼帘,正是「暴力女猛闯生日宴,痛打夏大少繁木公子」的影片——他后制、上字幕、上传、公开分享,被疯狂转贴的那部影片。 「是她?」冯继明下巴差点掉下来。暴力女? 「是她。」夏繁木大方坦承。 「你跟她……怎么可能?」冯继明还是难以置信。 「怎么不可能?」他自己就觉得挺配的呀。 「呀!我懂了!夏大少,咱们认识十几年了,你在算计些什么,兄弟我了!」冯继明恍然大悟,露出神秘微笑。 「哦?」夏繁木眉尾动了动。 「王子的复仇嘛!先把上她,玩弄她,最后,再狠狠甩掉她!抛弃她!让她后悔惹到你!」冯继明声音配手势,一整个连贯。 「……」夏繁木只手托颐,听他继续发表高见。 「我没猜错吧?你堂堂夏大少,哪会看上她?又凶恶、又粗鲁、又野蛮,和你以前交往的美女,等级完全比不上,带出门也丢脸。」夏繁木沉默一会儿,才扬了个笑。 「十几年的交情,果然不是白混……继明,你猜对了,我追她,正是想这么做。」追到手,甩掉。 恶劣的报复,确实是他提出交往的前提。 他还没告诉过谁,他正在玩一场缺德的游戏。 「我就说嘛,夏大少哪会降低标准,委屈自己,和那种恰北北在一起。」冯继明为自己的聪颖喝采,另一方面,也涌现了新的疑惑。 「那你跟她过情人节,不是自我折磨吗?还是……准备今晚甩她?」「没这么快,在她心里……我的重要性还不够。」他并没有想如此早结束。 和赖品柔在一块儿,他本来也以为会是一种折磨。 没有,一点都不难熬、一点也不勉强。 甚至,有点乐趣。 「重要性不够,甩掉她时,她受到的打击,同样不够强烈,是吧?」冯继明点头,可以理解,但默默为那女人产生一些同情心,又说:「不过……夏大少,你下这么重的手,万一恰北北玩不起,寻死觅活的,闹上新闻,你麻烦不是更大?」「不,她不是那么软的家伙。」 赖品柔像草,坚韧不屈,狂风吹不倒,那么有活力、有干劲。 他不觉得……也无法想像她为情憔悴、为爱消瘦的模样。 明知伤不到她,你干嘛用「交往」这种贱招,岂不是浪费时间? 夏繁木内心里,有道声音,嘲弄自问。 还不是因为,在肉圆店那天,她划清界线的举动,那么认真。 认真到……让我自尊心受损,我也不会脱口而出:「也许,我们两人,可以试试」。 那句,连我自己也完全傻住的话。 「看在你不是真的去爽过情人节,老同学放你一马,明年再找你一起开团。冯继明很豪迈,不再打扰他,甘愿走人。 一人孤独寂寞,硬要找人作伴就是了。 「你慢慢等吧你。」夏繁木送他白眼。 从十六岁开始,每年的情人节,夏繁木都很忙。 「嘿嘿,你好好去演戏吧,努力扮妥假情人,祝你早日得逞,快快甩人成功情人去死去死节快乐。」冯继明挥挥手,带着调侃笑容,退出办公室。「巴不得全天下都和你一样独身的家伙……」夏繁木笑啐。 嗤笑完,则是漫长的沉默。 夏繁木脸上,半点轻快也不剩。 「努力扮妥假情人吗?」 最后几字呢喃,太浅、太浅,消失在紧抿的唇瓣中。 「……到底是不是演戏,恐怕,连我自己——」此刻的赖品柔,只有两个念头—— 一,撝住夏繁木的视线;二,戳爆他的眼! 「你看屁呀?」 她恼羞成怒,脸孔充红,口气凶狠起来。 从摇下车窗开始,那双眼就锁定在她身上,仿佛她多长了三颗头、十只手臂,外加一头蛇魔女发型。 她被看得火大了,当然不会赏他好话。 「我没看到屁,只看到一个……很不一样的「赖小皮同学」。」是的,她很不一样。 难得一见的淑女打扮,出现在她身上。 柔软布料,纯白如雪,剪裁出细肩带小洋装,上身没有过多设计,倒是短裙下摆一层层堆叠,像花瓣绽放,舒展着美丽的弧线。 她,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看习惯「狠帅」的她,这一面……令人惊艳。 第十章 「哪、哪有不一样?还不是两颗眼睛一张嘴!」赖品柔神情别扭,自信心显然很不足,手脚不知怎么摆动,极不自然地撇唇。 「你穿这样……好看。」他不吝于赞美。 她一顿,噘歪的唇瓣,慢慢挪回原位,嘴角难以控制的微微上扬,紧绷的肩线,悄悄地松懈了一些。 她以为……他会笑她哩。 夏繁木下车,帮她开车门,安顿她坐妥,系上安全带,他才噙着笑,问:「特别为了情人节去买的?」「不是,也是我表姐出清的衣服。」没花她半毛钱。 不过,她出门时有特意……呃,没有多特意,只比平常多了一点点,就一点点——把衣柜翻了四、五遍,那样的「一点点」,挑选了一下。 「这也是上台表演的服装?」 「……摇滚乐团也是有唱抒情歌的机会嘛。」她眼神四处飘,不敢和他对上。 他今天的目光也很不一样。 热烫的、专注的、要穿透人那般,看得她……很慌。 「真刚好,我送的礼物,很配你今天的衣服。」「炸鸡和我这件衣服……有什么配的?」她一脸困惑,惹他发笑。 「不是炸鸡,是另外一份。」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夹链袋。 她接过一看,袋里有条鐄石项链,闪耀着光芒。 「钻石项链?」钻石的光芒,扎得她眯眼。 「只是苏联钻。」 「哦——对嘛,买假的就好,浪费一整年薪水,去买颗鼻屎大的东西,我绝对骂你蠢!不如包现金给我。」她安心了,才有闲情欣赏它的造型。 银色弯月间,镶嵌着单钻,没有其余累赘。 「挺漂亮的。」我喜欢。她自动自发解开扣,戴上细颈间。 那可是货真价实,净度fl,wless,无瑕,八心八箭,完美车工,颜色最顶级「d」的一克拉真钻。 可惜,她不识货。 也幸好,她不识货。 否则,听见这颗钻石售价,包准她会退货给他,像抛颗烫手山芋一样。 为了取信她,他舍弃精美绒布盒,请秘书找来夹链袋,让钻石看起来……要多low有多low,要多不值钱,就有多不值钱。 明明知道送高档钻石给她,摆明就是浪费,她神经比电线杆还粗,也不懂珠宝价值,说不定拿回家,随手往桌上一摆,真当它是廉价假钻。 可是,他告诉自己,这是送她纪念分手的伤,要她以后每次看见它,就会想起他带给她的报复——「可是……我没准备回礼耶。」赖品柔这时才想到,她收了他两份礼物,有吃又有拿,反观她,两手空空,好像占了他便宜。 「你让我看到难得一见的美景,已经是最好的回礼。」他咧嘴一笑。 她咕哝了几句,但没说得很清楚,夏繁木只看见她蠕唇。 连口红都没抹的嘴唇,最多擦了护唇膏,视觉上却亮泽迷人。 「在说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了几度。 「……说你今天喝了蜂蜜哦?」 每一句都那么甜,是想害人蛀牙吗? 「出门前,用黑糖水漱口而已。」他打趣回应。 嗓音带着微微笑意,眼神变得深邃,他倾身靠近她,脸庞在她眼前放大。 「要不要尝尝?」他低魅地问,仿佛邀人犯罪的恶魔,用最甜、最美的天籁,引人堕落。 「尝什么……」 「么」字的尾音,消失在他唇间。 蜂蜜、黑糖……这些都没有嗜到。 只有他,淡淡漱口水的清新气味。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向来与意识分离的手脚,做出反射动作——拳头挥出去。 夏繁木连眼都没睁,摊开掌,精准接下攻击,再借力使力,顺势锁进掌心,箝住不放。 他的吻并不深入,不带侵占,只是品尝,啄在她唇间,浅浅的。 没有吻到满嘴化妆品的人工香料味,对他是新奇的经验。 「你嘴唇香香的,是哪个牌子的护唇膏?」他挪开了几公分距离,拨冗问她。 还没开始运作的脑袋瓜子,仍闹腾腾的,她出自于本能,给了他答案。 「我有个朋友擅长做手工皂和护唇膏,这是她送我的,好像是薰衣草口味……」「是洋甘菊,洋甘菊的味道。」和着她天生的甜香气味。 「哦……」她对香料没研究,也从来不挑……咦,不对!她干嘛跟他讨论护唇膏味道? 「夏繁木——你——」 赖品柔脸色瞬间暴红,血液全冲上脑门,又想出拳,但手还被他抓着。 「你给我放开哦,现在放手,我可以少揍你一拳——」「这算商量,还是威胁?」他觉得好笑。「是命令!」为掩饰窘状,她做出凶狠咬牙样。 他放开她了,放手之前,还琢了一回。 他以为她下一个动作,会是出拳直袭,所以他摆好防御姿势,右掌挡在鼻前,等着接她一拳。 但,他料错了。 短暂的迟疑,回过神,她已经打开车门,拔腿跑出去,头也不回,像身后有妖魔在追赶她。 幸好车子尚未发动,她安全无虞,夏繁木也不迟疑,追了出去。 赖品柔跑得很快,体能馆工作的经历,养成她有双好腿。 她埋头猛冲,到了不顾路况的程度。 杂乱的心跳,比她的奔跑速度还更快、更凌乱——小鹿乱撞算什么? 根本是一大群受惊的恐龙,狂奔、乱窜,四处践踏土地了好不好! 她的唇,热得像被灼伤。 只、只是一个吻,她干嘛变得这么奇怪? 可恶!忘了先补他一拳再跑! 脑子里思绪好混乱,又气、又火、拳头很痒,很想揍人泄愤,双脚却很想逃,跑跑跑,向前跑——「欸,路灯!」强大的力量将她往后扯,圏进修长臂膀内。 惊魂未定的吁息拂过她发顶,热热暖暖的。 「差点撞个头破血流……跑也要看路,唔——」尾音变成闷哼。 一个硬拐子,狠狠地顶向他的肚子。 力道之大,让男人也鼻酸。 「你占我便宜!你这个色胚!不要脸!不要脸!」她被牢牢圈抱,手肘是唯一武器,撞死他!撞死他! 「好、好、好……我不要脸,但我还想要命,你再撞下去,我的肝胆肠胃肾,就快被你撞爆了。」「最该撞爆的,是你的小弟弟!」俗称的万恶祸根! 「欸欸,你太直白了,女孩子不要把生殖器官挂嘴边。」回应他的劝说,是下一记拐子。 夏繁木只能把她抱得更紧,限制她的攻击范围,削弱肘击威力。「只是个浅吻,我甚至还没伸舌头……」他忍不住笑。 笑她的生嫩,笑她的反应。不过,肚子被撞得很痛,一笑就更痛了。 「你还想伸舌头?」 她背对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可以勾勒——她像浑身毛发怒竖的猫,耳根子红透透,声音吼得越响,抱在他怀里的身躯却越显娇小。 确实想。他心里默默回答她。只是考量被咬断的危险,我有忍住。「你前男友……不会这样对你吗?干嘛反应这么激动?」说到某三字,他的声音不是很愉悦。 在创意市集摆摊那天,闲聊中,他徐徐诱导,探问出更多关于她的事蹟。 她交过一任男友,是隔壁班同学,和她一样嫩的毛头小子。 恋情维持两个月左右,分手原因她没说,表情有些僵,看来不是太愉快的分法。 提及前男友,赖品柔咬牙切齿:「他敢?我摔断他一排贱骨!」「也就是……他没亲过你?」他挑眉,两道英挺浓眉飞扬着。 她耳根辣红。「要、要你管」 夏繁木突然心情大好,腹间的痛浅道微不足道。 他笑了出声。 「你笑屁呀你?」她口气粗鲁、恶蛮,但丝毫无损他的喜悦。 「我不笑屁,我笑你呀。」 「你笑我?」好大的狗胆!这么欠扁就是了? 他箝制她的动作,避免她转身出拳,抱得更紧、贴得更近。 「你发现没?你在发抖——」唇靠向她耳壳边,低吐热气。「对!我气到在发抖!」 「不,你发抖,是因为你太嫩,没被人吻过,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咪,害怕受伤、恐惧亲昵,别人伸手想摸摸你的头,你就竖起防备,装出一副勇敢的假象,实际上,你满脑子想着逃,想着……怎么逃得远远的。」「夏繁木,不用一堆屁话,放开我,等我扁完你之后,我们就分了!」她没耐心听他吠。 她会怕?怕谁呀?他吗? 哈! 两个人单挑的话,她还嫌他太弱咧! 「「分手」这两字,别随便挂嘴边。」 要分,也是由他先开口。 「那我们「切」!」麻烦的男人,不喜欢分手字眼?ok,她换一个送给他。 「……我道歉,为我的情不自禁道歉,为我觉得你今天很漂亮道歉。」他不跟她争辩,不挑衅她、不答应她,转为求合口吻,吐出的声嗓仍然带着笑意,半开起玩笑。 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是为了哄她,才说出口的恶心甜言?连他都分辨不清楚。 他确实情不自禁,也确实,觉得她漂亮…… 「实在很不应该看到你嘴唇水嫩嫩的,笑起来很粉红,就把持不住,凑嘴过去。我保证,下一次我会先询问:可以吻你吗?」「你别想有下一次!这次你偷袭成功,是因为我闪神,不然你那张嘴,绝对被我打歪了!」夏繁木低低笑着。 听得出来,她虽然还是气呼呼,撂话、逞凶,但口气已有些放软。 看来……好话人人爱听,她也不例外。 只是个性太别扭,被赞美了,仍装出一副不屑态度。 「是是,我不敢再用「偷袭」这招,不要生我的气,嗯……我请你吃限定版冰激凌,草莓口味?」他电力全开,绽放微笑,甜得仿佛要滴蜜一样。 「……」 真没原则呀你!呸!赖品柔,我唾弃你! 你这个俗辣! 坐在超商店外,嘴舔三十五元超商冰激凌,赖品柔在心里臭骂自己,一遍再一遍,遍遍不留情。 区区一支冰激凌,草莓的,竟然抗拒不了…… 更抗拒不了的是……他的笑脸。 比草莓冰激凌更香、更甜的笑脸。 男人干啸长这么好看?她忍不住瞪他。 接收到扎人视线,夏繁木唇边的笑弧,更深。 「还没消气?」 「……」她扭开头,不看他的笑,继续吃冰。 刚被他吻过的唇,凭藉冰激凌的冰凉,稍稍「退热」了一点点。 「我觉得不太对劲……」她闷着声。 「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刚刚我明明跑得很快,怎么会被你追上?」 以动物比喻,她是猎豹,他是树獭,她卯足全力跑,他应该只有远远被抛在身后的份……不对劲。 「我腿比较长嘛,你跑三歩,我跨一步。」 笑我矮就是了。瞪死他。 「还有,我明明使出全力挣扎,要把你挣开,再送你一个过肩摔……」这几句,她小声嘀咕。 再把两人套入「动物模式」,她是熊,他是羊,一只熊不可能受制于羊,正常状况是熊大喊「哇呜——」之后,一掌拍飞弱羊,让弱羊成为天际一颗小星辰,闪过瞬间的光芒……所以,她说「不对劲」嘛。 一丝狭促闪过夏繁木眼底。 「大概是……你在不知不觉间,手下留情了。」 第十一章 赖品柔皱着眉,他口中的「不知不觉」,让她迷惑了一下,又听见他说:「不知不觉间,对我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 她先是瞠圆眸,和他大眼瞪小眼。 「真想用冰激凌塞你的嘴……」看能不能少点胡说八道! 「我不介意和你共食一份,我完全没排斥。」他眨眨眼。 「我介意,我排斥!」 说完,赖品柔三两口就嗑光冰激凌,连渣都不留给他。 她近乎赖皮的反应,还有吃冰吃得太猛后,抱着头嚷疼,全逗得他哈哈大笑,不计形象。 一辆名贵宾士车放慢速度,在对街的马路旁停下。 后车窗滑下,一张鲜少破坏优雅气质的脸庞,露出错愕表情,涂得鲜红的唇,正呈现o字形,久久难以闭合。 夏繁木的母亲,不敢置信她看见了什么。 与其说,儿子和她记忆中「粗鲁、没教养、动手动脚」的女孩,状似相处融洽,让她吃惊,更不如说儿子率真大笑,没防备、没作假、没带半点目的,才是她惊讶的主因。 车里,因巧遇而共乘的另一人,比夏夫人更愕然、更讶异,无法将夏繁木和赖皮——她的妹妹,串联在一块儿。 苏幼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苏幼容烤了个蛋糕,没有奶油花点缀,没有巧克力调味,有的只是浓醇、纯粹,迷人的鸡蛋香。 蛋糕店订制的蛋糕,总是放凉之后,抹奶油、加水果,为它锦上添花,可是刚出炉的蛋糕,热呼呼的暖香,是现吃才能品尝到的好滋味。 「超香的!」 赖品柔一脸馋样,苏幼容才刚切好一小块,放到盘子上,她马上用手抓起来吃。 「好好吃!妈以前也常烤这种古早味蛋糕……味道好像哦!」她超满足,连眸都眯成细缝。 「舀两匙冰淇淋上去,一热一冷,也很好吃。」苏幼容还来不及拿来冰淇淋,赖品柔已经进攻下一块。 苏幼容替她挖一球冰淇淋,帮她添满奶茶,才在沙发另一端坐下,慢条斯理地品尝热蛋糕。 对于亲生母亲另一个家庭的事,苏幼容并不排斥听。 所以,赖品柔描述着母亲蛋糕滋味、两个弟弟争抢最后一块蛋糕……她都能面带微笑一直到……「姐,你今天找我来,就是要烤蛋糕给我试吃哦?」直到这时,赖品柔才想到来意。 「不,姐是有事问你。」 「嗯?你问呀。」赖品柔端起杯子,啜口奶茶。 「情人节那天,姐看见你和夏繁木,坐在超商外吃冰激凌。」苏幼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害赖品柔呛到。 「呃……咳咳……我咳……」她咳得乱七八糟,话也说得七零八落。 苏幼容不等她顺好气,又问:「你和他……看起来像一对情侣,你们在交往吗?」赖品柔咳到满脸通红,也管不了盆气,摄嚅回答:「呃……我也不知道耶。」她有些心虚,偷瞟姐姐一眼,害怕在姐姐的脸上看见愤怒。 毕竟是前男友,而且说不定对他余情未了,被她这么一搅合,情况变得更加混乱。 「这是什么答案?你不知道?」苏幼容觉得她这回答像糊弄。 「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他……算在交往吗?」赖品柔露出困惑表情。 「繁木主动追求你?」 「他说,我们可以试试。」 「哪时开始的?」 赖品柔想了一下:「我打完他鼻子,没几天之后的事。」苏幼容同一时刻,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夏繁木说过的话。 我有这么不挑食吗?她,根本不是我的菜。 她太粗鲁,话说没两句,拳脚就出动了,太大剌剌,不懂修饰,穿着品味怪异,人太矮,和我身高不配……言犹在耳,他却对赖皮……展开追求? 苏幼容不由得陷入沉思。 「姐,你……在生气吗?呃,我觉得我和他不合适,随时会切,甚至说不上「交往」,就只是……最近比较常见面。」「姐没有生气,如果你们两情相悦,姐会真心祝福。但我满吃惊的,你瞒了很久。」苏幼容一脸淡定。 她和夏繁木分手不是最近的事,关于情愫,早断得干干净净。 现在的相处,单纯一如老朋友,彼此乐见对方找到新恋情,并不会因为他的对象是赖皮,她就心怀芥蒂。 「我不是故意想瞒你……我认为,应该没几天就会散了,所以不用特别提出来……」赖品柔挠着脸颊。 赖品柔最大的失算,是莫名其妙和夏繁木切不掉。 情人节那天,她心里也默默想,吃完草莓冰激凌就切,结果被他捉去逛夜市,只顾吃,又忘了说。 「为什么觉得不合适?和他在一起不快乐吗?」苏幼容问。 「也不会……相处过后,发现他没有我想像中那么讨人厌,甚至算风趣的,是个很不错的玩伴——吃喝玩乐的同伴啦。」提到夏繁木,赖品柔没有察觉自己正微微笑着。 双腮上尽是淡淡粉红,樱花盛开的色泽。 平常大剌剌的女孩,也能嫩得这么美。 「我本来以为,他是个败家富二代,没啥真本领,只会泡妹妹,花用全靠啃老,可是一块儿吃饭时,见过他处理突发工作状况,认真、有条有理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小看他了……」苏幼容静静听,不插嘴。 她比赖品柔清楚,夏繁木是个多有能力的人,嬉笑的英俊面容下,隐藏着夏家血统之中,从不屈折的倔强、不服输。 「他很懂得玩乐,不让人感觉枯燥无趣,也不会样样追求高级品,夜市小吃、路边摊,他照样能吃,不挑食,和我像同一挂的……」赖品柔继续说。 苏幼容盯着她,根本不用细细审察,就能清楚看见她眉飞色舞的神情——那是苏幼容从没在她脸上,看见过的表情。 恋爱中的表情,甜。 也许,连赖品柔本人都还没察觉,自己正在碰触爱情……正在爱上夏繁木。 「既然与你像同一挂,你又怎么说「随时会切」?」苏幼容不解。 赖品柔难得沉默,安静了好几秒,脸上神采褪色,染上愁绪——那同样也是恋爱中人的情绪,苦。 「姐姐这么完美的人,都和他没有结果,我这种粗鲁人……怎么可能会例外?」她很有自知之明。 想到这里,一股酸涩满了上来,很难再装出笑容。 苏幼容探手过来,握住她的,掌心温暖。 「我是我,你是你,我们拥有不同的个性、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行事风格,他不喜欢我,不代表他不欣赏你,这种比较法是不对的。」她倒认为,对夏繁木来说,妯是他身边太常出现的名媛类型,毫无新鲜感;但赖品柔不同,她是夏繁木不曾遇过,并且会被挑勾起探索慾的女孩。 「喜欢过姐姐的人,眼光绝对变得更挑剔,因为……有个太美好的范本。」赖品柔还是坚持这个想法。 无关嫉妒或羡慕,她真的认为苏幼容太美、太好,谁都比不上。 「赖皮!」苏幼容真不知道该因为她的赞美而开心,或是为她的死脑筋而生气。 看着赖品柔的脸,心里有些话,苏幼容反而说不出口。 关于她所猜测,夏繁木追求她的目的…… 她不乐见赖品柔受到伤害。 希望夏繁木是发自真心,看见她的美好,近而诚心喜爱,千万不要揍杂任何算计、虚假,甚至是报复——「赖皮,你听着,不许再有这种想法,在姐姐眼中,你的率性、义气和活力,才真教姐姐自叹不如,你很好,喜欢你的人,绝对也是受你吸引,被属于你的光彩着迷……不要再妄自菲薄,好吗?」「会追求我的人……不是全都想赌一口气吗?」赖品柔嘀咕。 「你也只交过一个,那个连「男朋友」都称不上。」提及那家伙,苏幼容罕见动怒。 赖品柔的首任追求者,两个月出局的短命「前男友」。 超狗血的哏,前男友和同学打赌,要把隔壁班最凶、最杀、最没女人味的「像伙」追到手——赖品柔正好就是那个赌注。 最后得知真相的她,把「前男友」约出来,狠狠痛扁他一顿。 虽然她扁得很爽快,但心里那抹阴影,并没随着扁过了无痕,反倒似乎生了根、萌了芽。 赖品柔看似坚强,实际上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嫩丫头,会受伤、会痛、会被打击。 「有时,我会偷偷想……夏繁木会不会也像他,只是在恶整我?可是他的言行,又那么不一样,他浪费那么多时间,一点都不划算呀……」赖品柔边呢喃,边往窗外瞄一眼,刚刚明明还蓝天白云,这么快就罩上乌云?等一下应该会有场倾盆大雨。 上课又要冒雨出门,下雨天骑脚踏车,最麻烦了……苏幼容也望向那片天际,心里的阴霾,一如雨云,浓烈密布。 「这到底怎么回事?」 夏夫人面色凝重,抛向桌面的文件,是徵信社报告。 头一页,赖品柔咧嘴笑的学生照,印在左上角,吸引夏繁木去拿取。 他随手翻阅完毕。「你调查她祖宗十八代?」「我总得先知道她家世清不清白——你看见没?她妈之前是不良少女,吸毒、飙车、聚众打架……」「那是二三十年前的往事了。」没啥大不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 「妈,儿子补充一下,幼容也是同一个妈生的。」「呃,不一样,幼容是苏无敌带大,和赖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家教更是完全不同!」「是是是。」他懒得争论,反正说再多,他妈的观念哪会轻易改变。 「妈不准你跟那种女孩走太近,凭你的条件,当然要找门当户对的名媛,跟她……被狗仔拍到,岂不是丢我们夏家的脸!」「丢脸?」夏繁木皴起眉。 「看她一身寒酸,要气质没气质,要美貌没美貌,你若是想找找乐子,不用屈就那种货色吧?」「妈,你开始尖酸刻薄了。」 他好心提醒,耳朵对于这样的批评,感到尖锐,难以忍受。 夏夫人一怔,接触到儿子的眼神,她深吸了一口气,维持高雅姿态,坐回沙发上。 「总之,妈不喜欢她,你爸也不会喜欢,以后你别再跟她见面。」妈不喜欢他,你不准叫他哥哥,他不是你哥哥,更别和他一起玩,也不可以把玩具给他,妈只要再看到一次,我就把你的玩具全部丢掉! 妈不喜欢你学那个,你乖乖读建筑,以后好好管理你爸的公司,你是夏家大少爷,在擂台上打个你死我活,能看吗?多野蛮呀! 妈不喜欢——妈不喜欢——妈不喜欢—— 夏繁木额际间隐隐传来剌痛。 看着母亲姣好脸孔,他却遍寻不到……半点美丽。 「繁木,你怎么不吭声?快答应妈,你不会再见她丨」可惜,他从来不是听话的小孩。 「不,我还是要找她。」他给了拒绝的答覆。 夏繁木横躺在沙发间,像只慵懒大猫。 抢在夏夫人开口训斥之前,他的嗓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带点笑意,说道: 「如果你是担心我接近她,原因包含了爱呀、欣赏呀……我可以肯定回答你——没这回事。」「哦?」 「她送我的那两拳,人生奇耻大辱,我没忘掉。」夏夫人点着头,附和道:「嗯,你生日宴当天,她的野蛮行径,确实害我们颜面尽失。」夏繁木稍微变换姿势,不变的,是吊儿郎当的语气:「所以,我也要她受点教训,以牙还牙,尝尝颜面尽失的滋味。」夏夫人瞬间领悟。 第十二章 「原来……你是故意向她示好,想藉此……」 「对。」他做了噤声手势,模样调皮,朝母亲眨眨眼。 「你这孩子,真是贪玩。」夏夫人笑睨他。 明白了儿子的打算,她卸下了紧张,原本真的很担心,儿子看上那个没家教的女孩呀……夏繁木低低笑着,看母亲如释重负的模样。 他若不这么说,他母亲不会轻易放过赖品柔,绝对会继续找她麻烦——带支票上门羞辱人,只是基本桥段。 反正他说的每个字,也算事实。 起码他没把话说死,要如何「教训」赖品柔。 「教训」分很多种,他还在思索,最后要选哪一样,报那三拳的恩怨。 或许,打屁股也算是种教训……他脑中浮现出旖旎场景,大手打在白嫩嫩的臀上,乐趣无穷。 「似乎是不错的主意……」他喃喃自语,忍不住嘴角飞扬。 「瞧你一脸得意,已经想到方法,好好整治那野丫头?」他抬头,望向夏夫人。 「妈,关于她的事,你不要插手、不要介入,更不要私下找她,我自己处理,别剥夺儿子的乐趣,好吗?」他要母亲的保证。 确保她不去为难赖品柔。 虽然赖品柔不是软柿子,他母亲也非好惹,两个女人碰头,就像两只母狮相遇,谁死谁活,他不敢肯定。 小母狮遇上大母狮,小母狮还是嫩了点,恐怕不是敌手,沦为他妈爪下败将之一。 他可不准,不准谁欺负她。 啐,夏繁木,你现在做的一切,对她,也是「欺负」呀。 名为「良心」的声音,在内心嗤笑。 至少,我目前对她很不错,十几任女朋友,没有哪一个被我这么重视过。 名为「无良」的嗓,做出反驳。 「重视?重视到预计三僩月后甩掉?」良心说。 「谁说三个月?也有可能延长呀,随我高兴。」无良顶嘴。 两方交战、争论、激辩,但胜负——没有。 他还没决定甩掉她。 也同样没准备放弃「复仇计划」。 他还没打定主意,要拿她如何是好。 「好,妈不插手,妈只担心你爱上那野丫头,既然你话说得这么明白,跟爱情无关,妈放心了,全由着你去。」得到保证,他暂时安下心,不过,那也只是短短十分钟的事。 下一通电话,将他的心又重新吊到半空中。 甚至于,让他惯有的笑容,消失无踪。 「什么?——你出车祸在哪里?」 通话仍在持续,夏繁木匆匆抓起车钥匙,奔出家门。 「厚!你还要念多久啦?早知道就不打电话给你!」赖品柔后悔莫及,对于打开通讯录时,面对朋友名单一长串,手指竟然出自于本能,选择了「夏繁木?」——「?」是他没问过她,迳自偷加上去。 「好歹帮你出了医药费,念个几句也不行吗?」夏繁木没好气。 出钱的是大爷,大爷训个十来句,不过分吧! 「哼,等一下就把钱还你,你唠叨的那些话,也全给我吞回去!」她很不受教,扭开头,一副顽劣小屁孩样。 贴满纱布的右脸颊,映入他的视线,白得很刺眼。 纱布底下,磨破皮的伤口,更是怵目惊心。 他很想捏她、扁她、敲她的脑袋……看在她是伤患的份上,暂时放她一马,先记帐。 这场车祸,发生在天雨路滑,她正准备骑脚踏车上课途中。「拜托,只是被后照镜勾到,我才会摔车,而且还是摔脚踏车,破一点皮、流一点血……包成这样,我要怎么吃饭?」她两条手臂都有伤,磨掉大片皮肤,没严重骨折算是万幸。 在夏繁木强烈要求下,她整条手臂到手掌,包得密密实实,半寸肌肤都看不到。 他抱她上车,她的膝盖也撞伤了,包成两团白肉包。 听见她埋怨,他忍不住啐她。「小命差点没了,你还在担心吃饭?」「没有这么严重啦!嘶——」微微扯到新伤,赖品柔痛得抽气。 「你怎么知道摔车之后,后方没有卡车计程车货车公车?反应不及,撞过来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我又不能控制。」 「至少你可以小心一点。」看,把他吓得脸都绿了。 「……好啦。」 明明她是被撞的倒楣鬼,能反驳的话有一箩筐,一接触到他的表情,她实在很难顶嘴,难得地温驯点头。 毕竟他第一时间赶来,所有挂号、取药、推她去照x光,一手包办,现在还充当司机送她回家。 每一句唠叨,发自于关心,她不是听不出来。 离家租屋,家人远在南部,突发意外,一时半刻也赶不上来,虽然是小伤,但在当下,她满脸满身的血,自己都吓傻了。 若不是他,有很多琐碎的事,她根本处理不来。「地址给我,我送你回去,你闭上眼睡一下,到了我再叫你。」「嗯……」她说了住址,那处豪宅他知道,田圻炎公司的建案。「门禁卡在包包口袋,我拿……」「我拿就好。」他调整了座椅,让她躺得舒服些,外套盖在她身上。 她扁扁嘴,没多说,眼睛微微眯,他才开过两个红绿灯,她已经歪着脑袋,睡熟了。 「清醒时,牙尖嘴利;睡着后,不就是只小娃娃?」趁红灯暂停之际,夏繁木伸手拨开她额前发丝,喃着。 「……把自己摔成这副德行,应该要严禁你再骑脚踏车。」他说,然后迳自笑了,松懈下担忧之后的浅笑。 「啐,跟个小睡鬼罗唆什么?你又听不到。」 要骂,等她养足精神、活力,再来对吠,才有乐趣。 她现在的苍白样,他想火力全开,还觉得自己欺负弱小了呢。 红灯转换,绿灯亮,他平稳发动车子,往她租屋处驶去。 超精华地段的豪宅,凭她一个半工半读的学生,哪可能租得起? 一个月的打工费,也租不起半间厕所。 不过,她的房东是傅冠雅,打坏整个租金公订价,最开始以五千块分租,现在傅冠雅搬回娘家,放赖品柔独居,连租金都免了,以「看家」名义,拜托赖品柔顾房子。 车子驶进停车场,他没有吵醒睡娃,迳自开门下车,直接将她从座位间打横抱出。 「被人抓去卖也没醒来,就是在说你啦。」夏繁木暗笑,动作放得更轻。 电梯直达楼层,几乎不需要动脚走。 赖品柔是直到被放上沙发时,才惺忪转醒过来,手背抹抹嘴角,以为自己流了口水。 「……到家罗?」 「先吃药。」屋里的隔间他大略摸透了,从厨房倒杯水给她,贴心送到她唇边,打开药包,本想直接喂她,但她不肯张嘴,坚持自己来。 他倒出药丸,方便她用露在纱布外的两根指头去拈起来。 她乖乖吃完,从沙发间想站起来。 「你干嘛?」 「换衣服呀,你没看到都是血迹呀,还磨破了。」活像发生过凶杀案。 夏繁木没阻止她,在单人沙发坐下,好整以暇,等着——房里,传来挫败惨叫。 「脱、脱不下来——好痛!好痛痛痛痛……」 然后,沉默了五秒,又继续。 「痛痛痛痛……喂!我、我卡住了——喂!」终于,她发出求救。 不得不求。t恤脱了一半,手臂拗成弯曲状,正拉扯着磨伤处,她以为忍一口气,挣开了领口,就可以解脱,没想到连脑袋都卡住。 他一走进房间,看到……前卫的摇滚t恤,上面东接一条链饰,西串一段珍珠,肩上嵌满铆钉——铆钉刮到她脸上的纱布;链饰和珍珠与血污结块的头发纠缠不清。 「爱捡别人衣服,不管合不合适自己的下场,就是这样。」赖品柔背对他,痛得只有空飙泪,没空飙他。 「不要动,我来。」他制止她继续把自己缠紧的可能性。 「好痛!」她被扳弄个姿势,还是疼痛袭来。 光是弯曲手肘的小动作,拉扯都痛。 「因为你把自己缠死了,忍一下。」 夏繁木干脆扯断银链,直接撕开t恤领口,先让她脑袋恢复自由,再慢慢解开缠发,脱掉其他布料。 「叫你不要动,我来。」还乱动! 「我要遮胸部呀!」她困窘嚷嚷。 「你还穿着内衣,又不是光溜溜的。」 她耳壳红了,嘴上却不服输。 「便宜你了,你当然这么说!」 「便宜了我什么?我只看到一条内衣带子。」还是少女款,不花俏,没蕾丝,淡淡天蓝色。 繁琐的t恤终于和她脱离,她忍不住大吁口气。 「要换上哪件衣服?」夏繁木逼自己目不斜视,不去看那片纤背、那弧形漂亮的脊线、颈部。 「我想先洗澡……」 「伤口范围不小,很难不碰到水,你今天先别洗吧。」「我身上有沾到血,黏黏的,头发也有。」她没办法忍受。 「我拧条热毛巾,帮你擦?」 夏繁木!脑中不许有画面!他告诫自己。 「擦不干净啦!你帮我套垃圾袋,纱布就不会弄湿啦。」她提出馊主意。 「赖小皮,你一定要这么坚持?」 「对!没洗澡,我今晚睡不着!」 所以,刚在我车上,睡得像只小猪的家伙,不姓赖名品柔就是了! 他反常不争辩,去了厨房,找出四五个垃圾袋,按她的指示,并在她喝令「不准乱瞄」下,把她包成「垃圾袋美少女战士」。 美少女战士身着水手服,她的战斗服,则是垃圾袋。 他忍笑,再为她放好温水,准备退出浴室,放她孤军奋战——带着「不听少爷言,吃亏在眼前」的教训心态,要她自己尝尝固执的后果。 他的个性,一句话劝不听,好,让对方亲身去试,反正受罪的、尝到苦头的,又不是他。 「等、等一下,帮我解钩子,我、我伸不到后面……」她始终背对着他说话。 钩子,后面。他立即反应过来,是那件水蓝色的小东西。 到底是福利,还是折磨呀! 夏繁木多想仰天长啸,最后只能叹气,上前帮她解内衣背钩。 「你、你可以出去了!」她赶人。 「赖小皮,随便洗洗就好,还有,不要洗头。」他重申,遍。 赖品柔没吭声,意思很明显。 她一定不会随便洗,并且头也绝对要洗。 夏繁木回到客厅,开电视,缓慢卷摺袖子、绑起长发,做起「备战工作」,等一下就会派上用场。 二十分钟后,浴室里,再度传来惨叫——他一点都不意外的惨叫。 「我张不开眼睛了!泡泡流下来了——喂!你进来帮我一下!眼睛好刺——夏繁木——」他闲懒起身,来到浴室门前,不忘礼貌敲一敲:「我进来了?」「快一点!」她催促尖叫。 惨,真惨。 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一脸的洗发精泡泡,脸上纱布全湿,双眼完全睁不开,垃圾袋松掉,刚上好药的伤口,直接泡在水里……「就叫你别洗吧。」看,不听话的下场。 「我的眼睛……」 他伸手拔掉浴缸水塞,放掉温水,不让伤口继续泡湿。 一手拿毛巾,拯救她的脸和眼。 「背靠向浴缸,头后仰,我帮你冲泡泡。喏,浴巾,你负责包住自己,顺便擦干,出去再替你换纱布。」这一次她哪敢不听?马上乖乖照做。 第十三章 他坐在塑胶矮椅上,接手烂摊子,处理那头短发。 「真的沾了不少血,都干掉了。」 既然头发已经打湿,他开始慢慢地、仔细地,把纠结的发丝拆开,抹洗发乳,一绺一绺清洗干净。 十指穿梭发间,搓出细柔泡沫,指腹轻按头皮,包括耳后、额缘,以及淡褐色的软软鬓毛,无一放过。 「所以不洗,很不舒服嘛……」赖品柔忍住爽快吁息,喉头间却忍不住发出轻笑。 「用你包着垃圾袋的手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以为我可以呀……平常我抓两下就干净了!」短发时好处,洗起来快又省水、省洗发精。 他就是要她亲自印证,事实上,她做不到。 「那边有点痒,抓一抓。」她指使得很顺口,闭起眼享受他的服务。 「别睡着了。」看她一副快打盹的模样,简直像只被摸毛摸太爽的小猫,只差没发出呼噜声。 她蠕蠕唇,算是回答了他,眼睛还是没张开。 「睡着的话,我就得把光溜溜的你抱出去。」放沉的嗓,低吐着笑。 赖品柔双眼大瞠,危机意识惊醒! 对厚!她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大浴巾保护! 她瞪他,晶亮眼里,闪着和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情人节礼物——仿似的灿光。 看见项链不离她身,夏繁木的心情,说不上的好。「剩、剩下的,我自己来——」「你已经证明过,你「自己来」的下场。别动,我快把你洗完了。」确定没有干涸血迹残留,他打开水龙头,冲净泡沫,再取来干毛巾,包裹湿发。 相较于她的狼狈,他的动作俐落又不失优雅。 哼,换成你受伤,或是一身光溜溜,你能优雅到哪去,我才不信! 她心里很小人地想。 随即,又甩掉「换成你受伤」的这个念头。 受伤不好,谁都别受伤。 呃……有件事,我倒能确信,若由我动手帮你洗头,绝对做不来你的温柔、你的耐心。 还有……我的头发一定没你的柔软。 你那头比我长的发,看起来又细、又亮,微微飞舞的模样。 「要我抱你离开浴缸吗?」他微笑,一脸「欢迎奴役我」。 「不要!我自己起来!你先出去——」 不知是不是浴室暖呼呼,她浑身泛起粉红,嫩嫩的,水蜜桃颜色。 「好吧,你慢慢爬起来,我到房间等你。」 他不为难她,知道她害羞,加上「离开浴缸」这动作,没有困难及危险,他不担心。 赖品柔慢吞吞跨出浴缸,伤口侵道水,隐隐刺痛着,她故作紧张,忍住疼,套上宽松睡衣,回到卧房。 梳妆台上,已经摆好吹风机、药水、纱布和绷带。 「先换掉纱布。」他坐在她床上。 她没反对,毕竟自作聪明的是她,自讨苦吃的,也活该是她。 乖乖伸脚跨在他膝上,让他撩高睡裤裤管,拆去湿纱布,重新上药。 以为他会多骂她两句,结果他半个字也没说,只有看着红肿新伤时,紧皱了眉。 她宁可他骂她,起码她不会有那么一眯眯……内疚。 「对不起啦。」 在他处理她脸颊纱布时,她冒出这一句。 「对不起什么?」 「我不应该洗头洗澡,害你重包一次。」 「嗯哼。」不是不该洗头,是不该没听他的劝说,坏孩子。 「还有,浪费你整晚时间。」 他点头,用白色胶带固定纱布。 「还骂你罗唆、嫌你唠叨、顶你嘴。」赖品柔细数,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错。 「还让我担心、让我紧张,害我吓死几十颗脑细胞。」他补充。 「好嘛,一起「对不起」啦,还有……」 「又「还有」?」 「还有,谢谢啦。」她抓抓没受伤的左脸颊。知道自己欠他这一句。 「算你有点良心。」包紮完毕,他继续料理她的湿发。 吹风机轰轰作响,吐出温暖热气。 修长的五指,随热气所到之处,在发梢间拨弄。 她的发丝,搔着他的指节。 他的手指,挠着她的肌肤。 不算安静无声的时刻,一股宁谧气氛包围两人。 难得不斗斗嘴、不吵吵架,也自有一份怡然的默契。 她透过镜子,看他。 看他专注替她吹发,里里外外烘干。 她几乎要产生错觉,吹风机烘暖的,不只是头发,连她的脑袋都给烘熟了——才会觉得,现在这个夏繁木……乱帅的。 「迷上我了?」 轰轰暖风声中,他的嗓低沉好听,还夹杂一丝笑意。 她被捕捉到心思,马上困窘回嘴:「你、你美得咧!」 「男人应该用「帅」来形容,而不是美。」夏繁木故意扭曲她的意思。 「……你帅得咧。」这句倒是实话,以打趣口吻说出,她比较不尴尬,而且他应该听不出来,她是真的在赞美他吧……两人的目光,在镜里交集,她一时好奇的问出心里疑惑。 「看起来很熟练,有模有样,常帮女生吹头发厚?」她没吃醋,她绝对没在吃醋,绝不为脑子浮现一个假想女人就生气。 「我还没机会认识哪个女生……洗颗头,能洗到这么惨烈,需要我出手相救。」他笑她,也回答她。 她可是头一个,前无古人。 「我是因为受伤,又不是我愿意的。」她不承认笨拙。 关掉吹风机,他用手指梳整她的短发。 刚吹完的发丝,暖暖的,像晒过阳光的温度,几乎让他不想收手。 慢慢拨弄着,再缓缓地,转变成抚摸。 她安静下来,所有动作、语言,在此时都停止了,只剩目光落向镜子中央,他的身上。 他同样也在看着她。 「赖小皮,我可以吻你吗?」 她突然一惊,肩胛缩了缩。 一方面,因为他突兀的提问;另一方面,是抚在发上的手掌,滑过她后颈,挠起一些些痒。 「为、为什么吹个头,你也会起色心呀?」她阻止不了红潮在脸颊上扩散,速度惊人。 她这副狼狈模样,脸上贴满大小纱布,哪里秀色可餐呀? 反倒是他,看起来还可口很多、很多—— 「不是色心,是担心。」他说。 高颀身躯微微弯下,托在她后颈的手轻巧施力,让她仰起脸。 「我提心吊胆了一整晚,现在需要一点慰藉、一点证明,确定你平安无事,确定你真的在这里……」距离,正在缩短。 「说得好像我发生什么大意外一样……摔车而已嘛。」赖品柔咕哝。嘴里含糊的不是拒绝,只是碎碎念。 「所以,你的答案是「请」吗?」 「我才不会说「请」咧!」想都别想! 那个字,听起来多像「请享用,我随便你了」一样。 「再不喊停,我要亲下去罗。」 她没有喊「停」,而他的唇也与她的交叠,不给她反悔机会。 唇与唇,纠缠着,不同于情人节的吻,只浅尝气息,这一回他更贪婪,吻得越深……连本带利,加倍奉还。 舌尖挑开她的矜持,要两片唇瓣弃守,任由它攻占,捕获甜美柔软。 她已经分辨不清自己是挣扎还是迎合,只知道他的气息好热烫,烧得她没办法思考……「好像吻得太激烈,伤口又渗血了。」 他摸到些许黏稠血迹,恢复了理智,停下嘴间的贪索。 她满脸迷蒙,眸光朦胧,双腮红透透,直到他抚上她右脸的纱布,她才感到疼痛,龇牙咧嘴的抽息。 「这次是我不好,应该要忍耐。」夏繁木低声说。 「你呀,今天多灾多难,还是赶快睡觉觉,才不会又伤了这、撞了那。」哄小孩的语气,很轻、很软。 赖品柔脑袋热烘烘、呼吸仍微急促,任由他摆布。 他拉开被子,要她躺平,再密密盖牢,轻拍两下。 她的脸开始浮上辣红,半张脸藏在棉被底下,只剩大眼瞟呀瞟,有点不敢看他,却忍不住偷偷看。 他又弯下身,往她额上一琢。 「眼睛闭起来,快睡吧。」 他替她关灯,留下一盏小夜灯,用着逃跑般的速度,离开她的卧房。 没多久,她听见大门开了又关的声音。 对,夏繁木是逃了出来。 要是不逃,他会把她压进床舖,尽兴且放纵地占有她。 此时的他,浑身疼痛,慾望折磨着他,火源滚烫,在下腹燃烧。 「吹个头发都能色心大发?……你太迟钝了,打从帮你脱t恤,就已经开始了好吗?」电梯里,他与镜中的自己,两个他,全都露出苦笑 还经历了替她解背钩、浴室帮她洗头、她只裹着浴巾,香肩微露……对一个男人的考验,还能再更多吗? 他深深呼吸,想平复体内的亢奋。 「一个情场老手,怎么会像个毛躁小子这样失控?活似你没吻过女人一样……」他不齿自己。 电梯镜中,照出他唇角微润,他伸舌吮了吮唇角,不餍足的表情中,又掺杂一些满意,淡淡回味。 「原来,这根辣椒尝起来……这么甜。」 赖品柔以为她会失眠一整晚,反覆回想起,夏繁木的唇、夏繁木的手、夏繁木的吻……结果,她睡得超级香甜,连带把他捞进梦里,继续完成后续——在梦中,她朝他扑过去,她一脸涎笑,嘿嘿说着:我会好好疼爱你,你乖乖变成我的人吧…… 然后,爽快撕裂他的上衣。 他,无比撩人,比女人更媚的眸,眯眯地看着她,水雾氤氲,害她兽性大发,就给他——最精采的部分,遭哗啦啦水声打断。 她心有不甘,不胄睁开眼,可是梦境不等人,没了就是没了,眼闭得再紧,它也已经悄悄溜走……让她猛然瞠眼,还有另一个理由! 屋子里,应该只住了她一个人呀! 水声……从浴室传来,而且不是水龙头没关紧的滴答细声。 像是有谁正在里头淋浴。 水声乍停,赖品柔也由床上坐起来。「小偷?」第一个念头,雷劈一般闪进脑海里。 她随手抓起课本,背贴着墙,悄声打开房门,往浴室挪动。 里头窸窸窣窣,正在穿衣服,她举高课本,等待浴室门一开,人影跨出来,同时,课本攻击——「喝!」她用力过猛,发出吼声。 人影本能抬手去挡,看清发动攻击的人是她,又迅速伸手,把被反作用力弹开的她,捞回来。 「赖小皮,你的起床气这么大呀?」「夏繁木?你怎么在这里?」她瞪大眼,看着发梢还在滴水的男人,笑靥清新、迷人。「我昨天睡这里,怕你晚上有突发状况,需要帮忙。」夏繁木扶她站好,指向左边空房,是先前傅冠雅的卧室。 「咦?我明明听到……你开门出去的声音呀!」「我回去拿电脑,顺便拿些换洗衣服,毕竟要住好几天嘛。」他笑容好明亮,她脸色却一沉。 「住好几天?」 「是呀,照顾行动不便的女朋友嘛。」理由多振振有词。 「我只是一点小擦伤,干嘛要人照顾?」她用行动证明自己真的很健康,右三圈,左三圈,用动手脚——下场就是痛到哇哇叫。 刚肾上腺素分泌,拿课本k人时,完全忘记疼痛。 现在肾上腺素消失,该尝到的痛,原原本本奉还。 「逞强。」他笑嗤,又把她抱起来,移动到沙发上才放下。 「我没有答应让你住哦,门禁卡还来。」她伸手去讨。 第十四章 今早才做过呃……那样的梦,和他单独相处,她哪有办法淡定? 超级尴尬的,光看到他的脸,他被压在身下,任由她乱亲、上下其手的旖旎画面,满满地涌现了上来。 他在梦里,那么可爱,那么可口…… 她的脸颊,又热热地烧了起来。 「我也没打算要问你呀。」他无视她白嫩嫩的掌心,胡乱擦拭完湿发,再打开好几个纸袋,拿出早餐,中西式都有。 考量到她脸上有伤,他特别准备不需要过度咀嚼的广东粥,喂食她。 「这是我家。」 赖品柔很想不受食物引诱,但是肚子太不争气,已经响亮亮在叫:喂我!喂我!快把我装满!我最爱吃粥!还有米浆——一声声的「咕噜噜」,翻译成人话,大概就是这几句。 「这是傅冠雅的屋子。」他修正。 「她没答应租你!」 「我等一下打去问她。」好歹是嫂嫂,一切好谈。 「我跟她说,我们正在交往,她就不会反对——」「不准说!」她飞快阻止。 「我们的关系见不得人吗?」夏繁木明显不悦。 「……没有必要公诸于世吧?谈恋爱,两个人谈就好了嘛……」她越说越小声,脸颊变成了粉嫩色。 「多点人知道也不是坏事。」他说。起码可以宣告彼此关系,避免其他男人觊觎。 她耸耸肩。脑中想起的,却是遭受戏弄的「初恋」……当时,有多少人知道,事后尝到的难堪,就有多深刻。 「要是真心相爱,有没有人知道也无妨,没付出感情,就算宣告全世界,又代表个屁?」她口气嘲讽。 夏繁木险些以为,他的居心不良被她所察觉。 但她的眼神并没有落在他身上,倒像是……远远瞪着某人。 他不想被她察觉到心虚,于是转移话题:「不跟你争这个,先吃早餐吧,吃粥好吗?」「……好。」她很饿,也同意吃饱再吵,才有火力。 她慢吞吞爬起身,他问:「去哪?」 「刷、牙。」她赏他一眼。 「要不要我帮——」 「不要!」不用听他说完,也知道他那张嘴要吐些什么废话。 自己在浴室蘑菇了很久,刷牙这么简单的工作,对于伤患来说,具有某程度的困难。 刷完牙,洗完脸,赖品柔慢慢踱出浴室,坐回客厅沙发。 伸出手要捧起粥碗,却慢他一步,被他拿走。 「不是要给我吃粥吗?」现在是抢啥鬼?玩「给你吃、不给妹吃、给你吃、不给你吃——」的幼稚游戏吗? 夏繁木露齿微笑:「我喂你。」 他自起一匙,仔细吹凉,再送到她嘴边。 这是干什么?当她是小baby吗? 「我自己可以——」她要抢碗,他手一举高,拉出巨大距离,他以手长的优势,摆明欺负她手短。 「你不方便。」他一脸好惋惜、好遗憾、好抱歉,帮她做出宣布。 赖品柔气嘟嘟瞪他,后来转念一想——爱伺候人是吗?那让你伺候个够本! 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谁不会呀?她一口吃掉汤匙上的粥,用眼神指使他——继续呀! 夏繁木一脸乐意,喂食第二口、第三口…… 「我帮你请了三天假,郝院长说,要你好好休息,体能馆的亊你不用担心。」喂食过程中,他随口报告。 好健康体能馆,老板大名正巧姓「郝」,名「健康」,是个爽朗的运动教练。 「你干嘛自作主张?我不用请假!我可以上班!」「你这种状况去上班,只是制造别人的麻烦。」拜托,有点自觉好吗? 差点摔成剥皮辣椒,四肢全带伤,走路都有困难,还想去体能馆? 「好歹我能去体能馆帮忙顾办公室!」一口粥,堵她的嘴。 「我今天也休假,刚好在家看守你。」「你干嘛跟着休?」「照顾你呀,女朋友。」 「少来,自己想偷懒吧!」 「偶尔偷懒也不错呀。」 「……你不是很忙吗?请假会耽误正事吧?老閲不会骂你吗?你还是去公司啦……我一个人,没问题的!」嘴上虽然总是酸溜溜,但本意仍是替他担心。 夏繁木不讨厌这种关心,摸摸她的头,笑得眼都眯了。 「最近不那么忙,有什么重要的事,秘书会连络我,至于老板嘛……恰巧是我爸,所以挨老爸骂,做儿子都很无感。」「……随你便了啦。我还要吃萝卜糕。」反正她的反对,他会听吗?哼,浪费唇舌,不如用来奴役他。 他很尽职,叉了块萝卜糕喂她。 「昨晚我再折返回来时,有到你房里,看看你的状况,怕你半夜发烧,结果你睡得好熟,嘴里还「嗯嘛嗯嘛」个不停,梦到吃大餐吗?」他原意纯属闲谈,却换来她大大后弹。「我……」红潮由脖子开始,瞬间冲脑,伶牙俐齿的赖品柔难得结巴。 梦里害她「嗯嘛嗯嘛」个不停的「大餐」,正好笑地看着她,不解她在激动什么。 当然,他更不知晓,昨晚……被她意淫得多彻底。 「我有没有说梦话?」她急忙先问。 例如:夏繁木,你不要抵抗,我会对你很温柔……还是:繁木,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你认命吧! 再不然:夏繁木,你的滋味真好,好甜,像蜂蜜一样……「确实是含糊说了些什么,我凑近去听——」 「你凑近去听?」她像被雷劈到,眼呀嘴呀,全张得又大又圆。 「没听懂你在说什么,最清楚的就是「嗯嘛」了。」提到半空中的心,瞬间归位了,她大大松口气。「幸好没听懂,不然我——」她马上闭嘴。 「你什么?难道不是梦到在吃东西?你干嘛脸红?」「要你管!对啦!我梦到在吃东西!吃什么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丨」她恼羞成怒,只想逃离现场,逃离他。 讨厌的男人,都是他,害她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全是他的错! 「你又要去哪?」见她一拐一拐要走,他出声问。 「尿尿!」管他用词文不文雅。 她头也不回,要是一回头,她脸色大红的窘样,就会被他看见了。 「慢慢来,需不需要我帮——」 「不要!」附赠一个重重关门声。 夏繁木的笑声,紧随而来。 他真的觉得她很宝,脸上的表情,差不多把她出卖光光了。 关于她的梦,他大概能猜出八成。 她的梦里,一定有他。 他忍不住,笑容更开怀。 原本作戏的心态,正逐渐产生变化。 他,想认真了。 不想再跟她玩假的。 无关恩怨、面子、教训,只单单纯纯、快快乐乐,谈场恋爱。 真正的恋爱。 她受伤时,他的担心、紧张,在医院陪诊的心急如焚,不是假的。 瞧着她时,觉得她越看越漂亮、越来越合他胃口、越相处,越难不喜欢她——……这些也不是假。 就连送她的钻石,都不是假的。 既然什么都真,那么—— 假戏真做,似乎也不太糟糕。他想。 「店员明明告诉我,穿起来……大概长度到小腿肚呀,为什么你会拖到地板?」夏繁木想假装沉思,可是眼中的笑意,满满溢了出来。 她的衣柜里,清一色是贴身t恤、短热裤——乐团表姐的上台表演服,前卫、特立独行——对病人而言,并不够舒适。 于是,他替她买了几件新衣,大多是连身洋装,胸前松紧带设计,方便她穿脱。 他可不想再看见她受困衣物之中。 洋装是紫色小碎花的布料,走优雅气质风——他纯属私心,想看她穿上。 结果,优雅气质在哪里? 重点是,他竟然还觉得……很可爱。 「夏繁木,你嘴真的很贱耶!对啦,我就是矮子矮一肚子拐啦!」「最漂亮的矮子。」 他这记回马枪,又软、又柔、又甜,像一根棉花糖,戳向心窝上,害她除了脸红,一时只能呆住,毫无招架之力。 「呃……」她别扭、结巴。他若是取笑她,她还懂得回击,但他来这一招,她反而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接话。 这两天,她明显感觉得到,他的眼神不太一样。 更专注……也更炙热。 「也没这么糟,穿上有跟的鞋,就不像拖把了。」他又说。 不习惯被夸的赖品柔,一尴尬,忍不住自贬:「我脚太短,不适合穿长裙。」她很有自知之明。 「可是你身材比例很匀称,腿很漂亮。」 又是一记棉花糖攻击,她hp大伤呀! 「夏、夏繁木!你不要这么虚伪,干嘛挑好话说?日行一善哦?这样肉肉麻麻,是想让我吐吗?」她是红着脸在骂他。 别人是挨骂才生气,她被赞美了,同样火冒三丈——害羞的火冒三丈。 「实话实说也要挨骂?」他好无辜,亦感到好笑。 怎有人能别扭得这么可爱? 简直像「海贼王」中的乔巴——对,他很认真google过,她常挂嘴里的人物——一被夸,马上脸红扭捏,嘴里说:「就算你夸奖我,我也不会高兴的啦,笨蛋!」可是脸上的得意和光辉,又那么明显。 她不肯乖乖被赞美,他偏要。 「你总不能逼我说谎,非说你的腿不美?打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暗暗赞叹过,这是双美腿。」「你闭嘴啦!」赖品柔撩裙踹他,攻击力倒是下降百分之八十。 夏繁木托住她的脚踝,呀,这姿势真是久违了,好怀念。 「那时,我也是这样,捧住你的脚,你穿着一件紧身短裙,腿又直、又细、又充满力道……」他以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小腿。 隔着纱布,却能清晰感觉到他指尖的热度。 她赶在脚软之前,抽回腿,藏回长裙底下。 幸好裙子够长,足以抵挡他的目光,不然……她有种被他看光光的窘状。 她正在努力想,能用哪些脏话飙他,可是喉头哽哽的,说不出半个字。 好不容易挤出了个「色鬼」的词汇,还来不及骂,他的手机先响起,打断她到嘴的声音——「我夏繁木。刘小姐,什么事?」 刘小姐,他公司的女秘书,这两天来,打电话报告公事,次数很密集。 他人没进公司,忙碌的工作,并没有凭空消失。 她催促他去上班,不用管她,他还是一贯微笑,说要照顾她。 拜托,最好她这么娇柔啦! 除了受伤的隔天,伤口特别疼、浑身酸痛外,恢复状况堪称神速。 反倒是他的包紮法,缠得过度仔细,活似她伤势有多严重,她现在「行动不便」根本是他绑的,好吗? 夏繁木一边讲手机,一边打开电脑,确认信件,再针对秘书的逐项报告,一一回覆处理方式。 「——再延吧,明天我看情况,再决定进不进公司——」赖品柔在踢他。 「去啦,今天就可以去了,我的伤不痛了,大不了我陪你去上班,你几天没进公司,替秘书小姐制造多少麻烦呀!当主管的人,都不知道下属辛苦!」嘴里边骂着。 如果是为了「照顾」她,而耽误正事,她多少过意不去。 「你等等。」他对着秘书说。 第十五章 手机暂时拿远,他望向赖品柔:「你要跟我去公司?」「反正你只是要看守我,我就去你办公室给你看,起码你还能一边工作,哪有我养伤、你偷懒的道理?」夏繁木一笑,手机重新拿回耳边:「刘小姐,一个小时内,我会到公司,下午所有行程不变。可以麻烦你,替我买一份午茶甜点组合,要有蓝莓起司……对,那间chocte country house。」他挂掉手机,面带微笑,开始收拾物品,准备上班必需品——电脑、随身碟、文件、开会资料、手机……还有,赖皮小姐一只。 赖品柔怎么也没料到,踏进他办公室,迎接他们的不单只是chocte country house的七彩缤纷午茶组,更有——威风凛凛、气势非凡的……王鼎建设大龙头,夏金龙! 夏金龙坐在副总办公室的大皮椅里,不怒而威的脸庞上,仍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挺,她倒觉得有些眼熟……些些花白的发,一丝不苟,梳理成整齐的西装头。 铁灰色西装,穿出最上位者的威严。 此时,那双犀利的眼落在夏繁木身上。 「爸……董事长,你回国了?」夏繁木虽吃惊,仍神色自若打着招呼。 刘秘书真是的,也不先偷偷暗示他,至少他能做好心理准备。 「是多重要的大事,让你两天没进公司,丢着工作不管?」夏金龙一开口,就是质问。 「私事。扣我两天薪水吧,我没异议。」夏繁木耸肩笑。 可惜,夏金龙没有幽默感。 「这是你的工作态度?高兴就来,不高兴就缺席,你学到的「责任感」便是如此?你妈把你宠上了天,让你这么不上进,以为钱能解决一切?」赖品柔才听一两句,已经受不了了,从夏繁木背后跳出来。 「等一下,我要说句公道话!」 「赖小皮——」夏繁木来不及阻止,她已开始说话。 「夏繁木虽然没进公司,但他没偷懒不工作,你都没看到,他一顿饭也没办法好好吃,秘书一直打来问东问西,他还不是优先处理公事……」她是目击证人,亲眼看见他的工作态度,所以舍不得他被误会。 「还有,你知道吗?他曾经鼻子受伤,却顾及工作进度,只好顶着那副惨样,去和客户见面,不敢请假——」虽然,打伤他鼻子的凶手,是她,不过,不重要,先省略。 她继续讲重点,为他抱不平: 「你想想,鼻子肿成两倍大,又瘀血,说有多丑就有多丑,他这种帅惯了的人,变成那种狼狈模样,为了工作,放弃形象,随便让人取笑,你还说他没有责任感?」夏繁木差点笑出来。 想起那天,真是很惨呀!他人生中,最糟糕的日子前两名,一是生日宴会上,出糗被揍;二是肿鼻子趴趴走……两者,全拜她所赐。 多神奇,他觉得「好笑」多过于「生气」,是他改变了心态,还是原谅了她?要是老爸不在场,他会直接拉她过来,狠狠吻她。 夏金龙仍旧一脸严肃,连嘴唇都没扯动。 「你是谁?他的新女伴?」 锐利的眼扫向她,眼里倒看不出好恶——应该说,目光不屑停留太久,也没准备听她回答,重新回到夏繁木身上。 「你越来越过分,以前还不敢明目张胆,把乱七八糟的女人带到公司来,现在已经肆无忌惮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赖品柔对号入座,不过,人家摆明在说她没错。 「赖小皮,你去吃蛋糕,让我来。」夏繁木赶她去解决下午茶。 「可是他——」 「我马上处理他。」他在她耳边轻笑。 赖品柔走向沙发,仍是紧盯夏金龙,姿态备战,万一夏繁木招架不住,她随时会再跳出来,保护他。 「董事长,她不是乱七八糟的女人,我带她进公司,是因为她摔车受伤,把她单独留在家里,我不放心。公司向来很有人性化,员工中,若家里临时有事,孩子无处托育,可以一起带来上班,我只是比照办理。」王鼎建设集团,职员的福利相较其他公司,确实优渥许多,无论是员工休闲中心、餐厅、视听室,甚至是短期托育室,一应倶全,人性化考量,为员工谋取最大福利。 「她是孩子吗?」满嘴歪理,滥用公司福利! 「算是呀,大了一号的孩子。」 「夏繁木!」夏金龙用全名喊他,代表愤怒。 「再过五分钟,我有场会议,你希望我迟到吗?」夏繁木笑着问他。 夏金龙沉默了仅仅两秒,从大皮椅上起身。 「迟到是最糟糕的习惯。」不值得为了教训儿子,树立不良示范。 「你还有两分钟可以再骂我几句,留三分钟让我走去会议室,刚刚好。」夏繁木不改笑脸,一副「要骂快点骂,时间宝贵」的模样。 夏金龙只瞪了他一眼,迳自走出办公室。 「……你爸好严肃。」门关上之后,赖品柔才说,嘴里还咀嚼着蛋糕。 「对呀,我也这么觉得。」 「而且好眼熟,我好像见过你爸,在哪里呢……」她咬着汤匙,很用力地想。 「田圻炎。」夏繁木突然冒出一个名字。 「对!田先生!你爸……和田先生——」 「长得很像?比起我来,更像一些,是吧?」 「嗯嗯嗯,你和田先生的眼睛有像,但是五官来说,你爸和田先生相似度更高……」「毕竟是父子嘛。」他直接拿她手上的汤匙,挖一大匙起司蛋糕入口。 赖品柔停顿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咦咦——你和田先生不就是——」 「刚好爸爸是同一个人。」 「兄弟?」 「我得去会议室了,你先消化这个消息,还有桌上的下午茶,开完会,我再回来解答你的疑惑。」为了耳根子清净,准时出席才是上策,要是迟到,又得听老爸多念半小时以上。 赖品柔确实很惊讶,回想这两个男人见面时,针锋相对的场景,哪像是兄弟?根本是仇人吧……脑子转呀转,没留意到他的靠近,往她沾有果酱的唇,落下一吻。 她全盘的注意力,又重回他身上。 「你干嘛——」 「谢谢你帮我辩解。」夏繁木放轻声,音量小得像自语。 「……我只是说实话,哪有辩解?你不要老是想亲就亲……乱找藉口!」她捂住自己的嘴,不让他再有偷袭机会。 「赖小皮,你知道吗?我的体能很好,最大嗜好是拳击,跑步逋度也很快,要不是我妈反对,说不定我早就是世界拳王。」干嘛告诉她这个? 不,他根本看不出来……是个练拳的,他那么瘦! 「所以,光凭你现在的防备,对我来说,一点也不算阻碍。」为印证他所言不假,扣握她双腕的手,只用两成不到的力道,把它从唇上挪开,让他再度亲吻甜美小嘴。 以前,两度被她偷揍成功,是因为他太大意,否则她哪可能有机会触摸到他? 「你嘴里有蓝莓的味道,尝起来好甜……」 他终于放开她,舔着唇,做完美食评论后,才甘愿赶在最后一分钟,前去会议室。 留下她一个,脸红,脑热,满脑子装满太多东西,等待她逐项厘清——她必须先把他的吻忘掉,不然什么也无法思考……热度终于慢慢褪去,赖品柔找回了逻辑能力,第一件弄明白的事是——难怪! 之后她想踹他、揍他、过肩摔他,没有再成功过! 难怪!情人节那晚,她被他偷亲完,拔腿就跑,他却轻易追上她——「靠!以为你是只小白兔,我才是熊……结果,你根本是只披着兔毛的迅猛龙!」可恶!她被骗了! 赖品柔握起双拳,手背青筋怒暴。 「夏繁木!等你回来,你就死定了!」 结果,打开办公室门的人,不是夏繁木。 幸好,赖品柔及时收拳,否则「小丑巴其」就要换人做做看。 冯继明被眼前的拳头吓到,鼻子和拳头的距离,短短不到五公分。 「什么嘛,原来不是夏繁木。」她啐声。 也是啦,他去开会才十分钟,没这快回办公室。 「咦?你是……」冯继明很难不认出她。 她,在他脸书上火红了好长一段时间,赞声不断。 「找夏繁木的话,他说要去开会。」她坐回沙发间,吃甜点泄愤。 「我是来交文件。」他熟门熟路,把档案夹摆桌上。 本来东西交上来,人就应该退出去,但他对赖品柔太好奇,忍不住多看四五眼。 「你看什么?」那种探索的目光,她没忽略掉。 「……没。为什么都没有女人在办公室等我?」后头那句哀号,纯属自言自语,冯继明感叹老天不公,一时不察,满满的有感,脱口而出:「夏大少真不亏是老手,连本来讨厌他、在生日宴会上揍他的女人,最后还是被他追到手……不是说「真爱无敌」吗?为什么虚情假爱一样吃得开?」呜呜,月老呀月老,你老花眼的度数够不够呀?怎么分辨不清,有人只是随便玩玩,而有人还在寻觅真爱——赖品柔听见他胡言乱语,没有条理、没有逻辑,自己一个人说得很high,是哪里有问题呀?这个人。 「你说谁「虚情假爱」?」 「当然是夏大少呀。」月老,你有没有听清楚,那个随便玩玩的人,就叫夏大少繁木少爷啦!你少保佑他一点没关系! 冯继明很没有朋友道义,在心里默默祈祷。 还有还有,我叫冯继明,很欠女朋友,你千万记得帮我绑条红线呀……「哦,他对谁虚情假爱了?」赖品柔很顺口问。 虽然,这个男人陷入一种自我境界,却还能有问必答。 「对谁都是,他那人哪时认真过——」冯继明猛然噤口,意识险些飘远到霞海城隍庙口,又赶紧拉回办公室内。 「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我刚在碎碎乱念……」差点说溜嘴,看她的表情,一定还不知道夏大少「用意」。 单纯无知,真是件……可怜的事。 他望向她的眼神,多了些同情。 「这位小姐,感情这种事,分分合合很正常,这一个人不对,下一个会更优,做傻事是最笨的,没有了生命,什么也都没有了,而且你家人朋友会很伤心,但不爱你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掉颗眼泪,多不值得呀,千万不可以伤害自己,好吗?」他突然说起教来,想先帮她打预防针,避免有人想不开。 好吗?好你个碗棵啦!赖品柔完全不懂他在吠什么。 「总之,要坚强、要勇敢、要迎向阳光——」 「你要不要先吃个药?」眼前这号怪人,一定是发病了。 「我是好心想劝你。」竟然叫他去吃药,真是不可爱的女孩。 「那麻烦用人类听得懂的语言,你刚用外星母语说话,我接收不到。」她很不客气酸他。 「基于兄弟情义,我不能说得太明白。」绝不能破坏夏大少的复仇大计。 又是一句外星话,每个字她听得懂,凑起来又阿里不达。 算了,她懒得理外星人,吃马卡龙比较实际。 「你跟夏副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冯继明一问,她嘴里的马卡龙差点喷出来。 「关你屁事!」问这个太欠扁了! 冯继明知道她误会了,飞快摇手。 第十六章 「不是,我不是要问几垒啦!那种私事,我听了只会更气月老眼瞎——我想问的是,感情稳定度……你爱上夏副总了?很爱很爱?普通爱?有没有到了「失去他,你活不下去」的那种爱?」 「啐,我才不可能因为失去谁,就活不下去,再怎么爱都不会。」赖品柔给了个冷漠的答案。 不过,外星人的提问,逼她面对「程度问题」。 很爱很爱?应该没有。 普通爱?……没有。 应该是「一点点爱」。 对,只有一点点,因为她才刚觉得他没那么讨人厌。 有点风趣,喜欢跟她斗嘴,让她常常好气又好笑。 有点温柔,帮她洗发、吹发,指尖的力量连她自己都学不来。 有点值得信任,她出车祸时,他赶来的速度、他处置的态度、他后续的安排他细心的照顾……有一点点,迷人。 「那就好。」冯继明放心一点。这女孩看来不柔弱,不像承受不住打击的类型「好什么?干嘛一脸安心,怪人!」她睨他。 他嘟哝:「这样你就不会太痛苦、太伤心、太难过,不会做蠢事。」她听见了:「奇怪耶你,我为什么要痛苦、伤心,难过?」「因为很快,你就会尝到那些滋味。」 突如其来的声音,介入其中。 又一个不请自来的人。 只是这人的身分,比冯继明高出一倍不止。 董事长夫人,夏繁木他妈。 「夫人。」冯继明立刻弯身行礼。 「我刚听董事长说,繁木带了女人进公司,我过来瞧瞧是谁。」高贵美丽的妇人,难以想像她已是一个二十九岁男人的母亲。 夏夫人保养得宜,装扮端庄大方,又不显老气,她甚至没绾起发,而是披散双肩,完美地展现大波浪弧线。 但她说话的方式,赖品柔不喜欢,总觉得……由鼻孔哼出来一样。 声音是很悦耳,可是内容……不那么好听。 「看见是你,我就放心了。」 ……又是一个外星人,讲着她这凡夫俗子无法理解的言语。 夏夫人说完那句话,转身便走,一秒也不多留。 「你听得懂她说什么?」赖品柔问向冯继明,他点点头。 夫人口中说的「放心」,当然是指……夏繁木对赖品柔只是玩玩,不具任何威胁性,不值得费神留意。 「原来只有我听不懂。」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很糟。 旁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得爽歪歪,自己却半句也不了。 赖品柔决定,要去弄懂「外星话」——因为再迟钝,也似乎听出一些关联,是与夏繁木扯上边——她追上夏夫人离开的方向。 「你要去哪里?」冯继明在她身后问。 「你基于兄弟情义,问什么都不说,我去找那个没有兄弟情义顾忌的,起码可以问到蛛丝马迹。」说完,她不再理他,鼻翼抽动,嗅着浓郁香水味,轻易就能知道夏夫人行经之处。 香水味一路飘,越来越清晰,代表目标物越近。 不只是香味飘进鼻腔,同时,还有对话声进到耳里。 「……不用担心,那女孩不是繁木的新欢,繁木不会为了她,耽误公司正事。我不是跟你提过,繁木生日那天发生的事?她就是动手的人。」电梯前,夏家夫妇正等待电梯抵达。 夏夫人对夏金龙说着,脸上淡淡的笑、淡淡的嘲弄,语调一贯温雅。 「你也知道,繁木向来被众星拱月惯了,哪能容忍受辱?所以,他才会假追求、真报仇,和那女孩玩场游戏,繁木亲口告诉我,他对她完全没有爱情,只是要她尝尝教训,狠狠丢一次脸。」夏金龙正想反驳妻子,他从儿子脸上看到的,与她刚才所言,状况根本天差地远——眼角余光却瞟见赖品柔站在走廊间,小脸一片冰霜。 赖品柔多么希望……那些外星话,她半点也听不懂。 可是,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竟然都听懂了。 他对她,完全没有爱情。 只是要她尝尝教训,狠狠丢一次脸。 玩场游戏…… 「会议室在哪里?」她问着后头的冯继明。 「你想干什么?」 「会议室在哪里?」她加大了音量。 「……在五楼,出电梯右转,走到底。」 赖品柔舍电梯不坐,直接杀向楼梯。 会议室里,灯光全暗,光源来自于投影机运作,萤幕墙上,整齐排列的社区大厦蓝图,以3d动画模拟,人员分组提出企画,如何规画寸土寸金的千坪土地,以达到最大效益。 突地,会议室大门打开,瞬间的光让投影萤幕失焦,门又久久没关上,妨碍会议进行,管理主任急切大喊:「快把门关上!」通常的情况,此声一出,门板就会飞快合上。 也因为「没有」,会议室里的众人,纷纷投来困惑注目。 包括夏繁木。 门框正中央,背光而立的身影,他相当眼熟……「啪」一声,灯光大亮。 「赖小皮?」夏繁木看清来者,微微吃惊,第一反应是起身,走向她。 他也即刻发现,她脸色不对。 「赖小皮,你怎么跑下来了?忘了脚有伤吗?有什么急事,不能等我回去再——」 「我只问你一句,你追我,全是因为要报复我,报复在生日宴会上我让你丢脸?」赖品柔微仰的脸,没有多余表情,仿佛仅仅在问:现在几点? 夏繁木难掩错愕。 她怎么会知道? 目光犀利,落在后头冯继明身上。 冯继明被瞪得好冤,马上澄清。 「不是我说的!是……董事长夫人,她和董事长的对话,被她听到了。」他小声说,根本是用唇形在告密。 「你谁都不用看,回答我!是,不是,一句话,干净俐落!」赖品柔没有耐心等。 实话与谎言,在那一瞬间,同时闪过夏繁木脑海。 他很想回答她,不是。 不是。谎言。 说一个谎,只会带来第二个、第三个谯…… 是。实话。 实话之后,还有太多需要补充。 他确信那些补充,可以得到她的谅解。 于是,他选择了坦白。 「是。」 后头的补充,正要从嘴间逸出。 那一声「是」,击碎赖品柔的冷静。 「哇靠!这么下流的方式,你都想得出来?夏繁木,你真卑鄙!」她咬着牙,说话声因而弱小许多。 「听我说完!」他不要她拒听,接续说:「是,我追求你,最初的起因,确实是准备报复你、确实心存不良,因为「报仇」这么幼稚的理由,用最恶劣的手段,玩弄你的感情。但是相处过后,那个蠢到不行的念头,越来越小、越来越不常浮现——你也发现了吧?我从来没有伤害你,我甚至已经考虑……忘掉最开始的打算,和你就这样……真正的在一起——」夏繁木一口气说着,怕只要再慢一点,就失去补充的机会。 赖品柔听完了,反应却是扯唇笑——不,那不算笑,根本只是撇嘴。 「人不够多,是吗?」 她嗤地一笑,嗓冷冷地,骤降十度。 「什么?」 「现在,观赏的人数不够多,不足以消你心头恨,所以你继续扯谎,还想骗我,让我再傻傻信你,等待另一个更盛大、更多观众的场合,你才来宣告游戏结束,要更多人见证,你是怎么讨回公道,教训惹上你的笨蛋?」没有伤害她?现在这叫什么? 所有对她的好,哪些是真的,或者全都是假的,钓她上钩的饵罢了? 「不是这样!」他否认。 「人被骗一次,是傻;被骗两次,是呆;再被你骗第三次,我赖品柔就是天字第一号大笨猪!」她吼断他的话。 对他,她失去了所有信任! 夏繁木从她眼中,读到了这些。 「赖小皮,我没有骗你,我方才说的全是发自真心……」「哈,这种话,去讲给鬼听吧!」她维持骄傲,昂首,转身走人。 「赖品柔——」 他伸手要握她,不要她带着不谅解离开。 「别碰我!否则,我绝对出手揍你!」她浑身汗毛直竖,强烈排斥他。 「你别走,我——」 她挥出一拳,扫过他脸颊,他看见她表情抽痛,知道是牵动伤口的缘故。 「你不要乱动,你有伤口——」 又是一拳,伴随另一个疼痛的皱眉。 「好,我不靠近你!你停下来!」 夏繁木后退一大步,怕她顾着骟赶他,忘记手脚都带伤。 她瞪他,确定他不动,她才握紧拳,收回腿侧。 「夏繁木,这一次,我们真的玩了。」 她说。 没有转园,没有余地。 没有再给他机会,挽留。 赖品柔一直走、一直走,漫无目的地走着,脑中没有想去的地方,却也不愿停下来。 手机铃声响了又挂、挂了又响,数不清有多少通来电。 不是她故意不接,而是她根本没有听见。 脑子里乱烘烘、吵闹闹的,全是夏夫人和夏繁木的声音——好吵。 繁木亲口告诉我,他对她完全没有爱情,只是要她尝尝教训,狠狠丢一次脸。 吵死人了。 是,我追求你,最初的起因,确实是准备报复你、确实心存不良,因为「报仇」这么幼稚的理由,用最恶劣的手段,玩弄你的感情……可不可以闭嘴? 可不可以不要说了! 「小姐?小姐……是你手机在响吗?」 某位路人拍拍她,指指她的背包,好意提醒,她才从那堆吵杂声中慢慢脱离,终于发觉手机动静。 她从背包里拿出手机。 幼容姐。萤幕上的显示。 她接通来电:「喂?姐,你找我?」 苏幼容的口气是慌张的:「赖皮!你怎么一直不接姐电话?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苏幼容的紧张,源自于夏繁木的来电。 他拨出五六通电话,赖品柔都没接,他认定她是选择性不接,于是转而拜托苏幼容。 他自然必须向苏幼容全盘托出,三十分钟前,会议室里,那一段前因后果,包括他追求赖品柔的本意,以及赖品柔得知真相的反应。 他很担心,苏幼容听完,更加倍担心。 「你真的是抱着那种心态去追求赖皮?繁木你知不知道,第一个追求她的男孩,也是带着目的,让赖皮多受伤……」 苏幼容才告诉了他,关于那一段戏谑的、伤人的感情。 夏繁木真的不知道。 要是他知道,他不会用那种烂招,在她伤口上撒盐。 「拜托你,她应该会接你电话!你把她带在身边,不要放她一个人,我怕她出事!」夏繁木完全不敢浪费时间,用着哀求的口吻,要苏幼容帮忙。 连拨数通电话,苏幼容终于听见了赖品柔的声音。 「我?……我在走路,在忠孝东路……咦?我怎么走到这里来?咦咦?手上还拿一支冰激凌?」赖品柔整个大回神,中间有一整段记忆空白。 「赖皮,你现在来姐姐家,尽快好吗?姐在家里等你!」 「哦,好,我看一下这里离捷运站……」 「坐计程车来,姐帮你付车资,你现在马上招车……赖皮,招了吗?」 「有一辆空车,我招了。」 二十七分钟后,她人坐在苏家沙发上,苏幼容喂她喝了一大杯热可可。 第十七章 「你怎么身上都是伤?」苏幼容关心地问。 「前几天摔车。」 「有没有去医院仔细检查?会不会脑震荡,或者骨折?」 「有照过x光,我自己没那么细心,联想到那么多,不过,夏……呃,医生有帮我看过,没有脑震荡,没有骨折。」赖品柔对着苏幼容笑。 怎么可能笑得出来?苏幼容没有放心,反而更忧心,打量着她。 她还是在笑。 「赖皮,你没事吗?」 「没事呀,快结痂了。」 「不,姐问的不是摔车的伤,繁木打手机连络不上你,他打到我这儿来,也告诉我刚刚在他公司发生的事……」赖品柔瞄着手机,未接来电已经突破两位数,其中一个名字最最刺目,几乎害她的双眼感到酸涩。 她想也不想,直接动手—— 夏繁木? 删除连络人。 您确定要删除这个连络人? 确定。 已删除。 删除他的名字,以及,那颗心。 「哦,没事呀,反正又不是没遇过,哈哈,我经验丰富嘛!」赖品柔故意笑得夸张,想证明自己无所谓。 「真的吗?」 「只是觉得自己有点蠢,连续被骗两次……我就说嘛,放着温柔美丽的女人不去追,跑来追我?绝对是有问题,我早该察觉,怎么那么笨、那么迟钝,还会慢慢相信……」 相信他是喜欢她的。 笨蛋赖品柔,他不是真的对你好,那只是演戏。 你和他一起经历的那些,只是一场戏…… 赖品柔好想大声笑。 笑自己好呆,笑自己在他的面前,像个傻子。 「他也真是委屈自己,明明就不喜欢,还要装出一副迷恋的样子,说不定他亲我的时候,心里直作呕呢……」咬得发红的唇,扯开一道上扬的笑弧,努力地、嘲弄地。 在笑弧的旁边,滚落一颗水珠,缀在下颚,越来越多,一颗、两颗、三颗……再也断不了。 她脸上还在笑,却又同时狼狈在哭。 苏幼容很心疼,抱着她,轻拍她的背。「别哭……」赖品柔摸摸脸,摸到一手水湿,才知道眼泪正汹涌淌下。 「……我不是难过才哭,而是难堪,我觉得好丢脸,好生气……」她仍然嘴硬,不愿承认那些泪水,是因为心痛。 只要不承认,就能假装自己没事,就能假装,自己没有受到伤害。 「……我宁愿他直接回手,和我打一场,也不要他用这种方式……」这种完全击垮她的方式,让她一败涂地,无力反击。 燠热的盛夏来临,六月毕业季,赖品柔半工半读的生活习惯,终于告一段落。 白天上班、晚上上课,蜡烛两头烧的忙碌,随着她的毕业,空下一大半的时间,让她松了一口气,开始好好整理行李,准备搬回家住。 体能馆的工作,五月已经口头请辞,昨天是最后一天上班日,郝院长曾提议要升她当正职,被她婉拒,她笑笑地说:「突然好想家,我想回去,在住家附近找新工作,最好是钱多、事少、离家近,每天回家吃晚餐。」郝院长不好再劝说,只能塞给她一个小红包,祝她一路顺风。 她的行李不多,两三个纸箱就足够了,封上胶带,预备宅配回家。 桌上另外一箱,装着要退还的东西,郝院长送的红包,里头的一万两千块,她一起放进纸箱,躺在夹链袋旁边,袋里的钻石仍旧闪耀。 她毫无留恋,唰唰三条胶带,封死箱口。 寄完宅配,她去了傅冠雅娘家,交付租屋处的门禁卡和钥匙。 「赖皮姨姨要回家了,以后不能常来找蜜蜜玩,赖皮姨姨最最舍不得你了,好想把你一起带回去哦——」赖品柔和蜜蜜正在十八相送,蹭着娃娃粉嫩的脸蛋,难分难舍。 「没有打算留在台北找工作?」傅冠雅端来一杯茶,递给她。 「没有,一直都准备好,毕业就回去,台北物价好贵,要不是你的帮助,让我省下租屋费,我恐怕一餐只能花三十块。」 「你帮我顾房子,我没付你薪水,才应该跟你道谢。」 「嘿嘿,那我们算打平了,不要谢来谢去啦。」 「小赖,你的样子……看起来好疲倦?」黑眼圈都出来了。 「有吗?果然半工半读好累哦……我回家第一件事,要狠狠睡一个礼拜,除了起来吃饭和尿尿外,绝不离开那张床!」 「原来是累坏了,的确该好好休息,你瘦好多。」 「我本来就吃不胖,少吃个一餐,能减一公斤。」 「等你过了三十岁,看你还有没有本事说这种话!」真是女性公敌! 两人闲话家常着,一如当初,共住同一屋檐下,情同姐妹的轻松。 可是傅冠雅总觉得,活泼的赖皮小姐,似乎降低了百分之五十盼的活力,笑得……少掉她印象之中,纯粹的无忧无虑。 「雅雅姐,你和田先生再婚的日子……遥遥无期哦?」 「……嗯,可能要长期抗战,我妈的态度不是很同意……」 「等你们结婚时,一定要通知我,我会上来参加,雅雅姐,加油!希望不是十年后。」她只能给傅冠雅默默支持。 之后,傅妈妈返家,要留赖品柔吃饭,她还要跑一趟苏家,因而婉谢。 道完再见,赖品柔直奔苏家,赶上了晚餐时间。 「姐,你真的不跟我回家一趟吗?妈很想见你,见一面就好,一面她就满足了,她不会逼你喊她「妈」,也不会要你改变现况,拜托啦。」 吃完饭,赖品柔不忘初衷——找到苏幼容,带回去见妈妈——仍然企图说服她。 「赖皮,我现在还没决定好……或许,再过阵子,我会乐于见她……」苏幼容歉然浅笑,答案并没有改变。 她不晓得,应不应该去见生母,也不晓得要用什么态度去见。 赖品柔嘟唇,嘴都翘起来了:「过阵子……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 她的表情逗笑了苏幼容。 可是,在同一时刻,苏幼容又觉得,眼前的她,已经不一样了。 她只哭过那一次。 声嘶力竭,泪流满面,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痛苦,无助,用苏幼容不曾见过的失控,啜着剧痛的哀号……但那之后,她没在任何人面前哭,又恢复成率性的「赖皮小姐」,精力旺盛、有话直说、正义感充足,赶着上班,忙着上课——她还是笑着、闹着、常常跑来找饭吃、和爷爷斗斗嘴,你来我往个四五句,而且……绝口不提夏繁木。 仿佛生命之中,这号人物从没有存在过。 她摔车的伤早已痊癒,然而苏幼容知道,划在心里的伤,被深深藏起,不轻易示人。 苏幼容情愿她把夏繁木的名字挂在嘴边,天天骂、日日诅咒,想到就拿出来啐两声,也不要她用沉默,假装自己遗忘。 偏偏苏幼容不敢提,怕撕开「夏繁木」这道伤,会让赖品痛得大哭。 夏繁木倒是每天固定一通电话,向苏幼容询问她的情况。 「姐,答应我,你不要考虑太久,哪一天突然想见她了,心动不如马上行动,叫我上台北来接你,搭夜车我都赶过来。」 「好。」 这一夜,苏幼容送走了赖品柔,目送她踏上返乡之路。 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她是打从心里喜欢她,也是真诚的舍不得。 希望回到那纯朴的小镇,在父母家人的身边,能治癒她内心的伤,重新帮她蓄满力量。 希望下一回见面,可爱的「赖皮小姐」能再度复活,笑容如朝阳,不带半丝阴霾。 苏幼容在心中不断祈祷。 回到屏东小镇,已经一个月,赖品柔只忙着两件事吃,睡。 和猪一模一样的生活模式。 好累,怎么都睡不饱,黑眼圈只有越深,完全没有变淡。 明明努力吃,体重还是往下掉。 她回家后两个星期,她爸妈终于看不下去,不能放任她腐烂,开始每天逼她运动——半小时的公园快走,要强壮她的体魄。 结果,她运动回来,洗完澡,睡得更死。 要振作,她知道,必须开始准备找新工作,生活要忙碌,才没有闲工夫胡思乱想……可是,被窝像个温暖的壳,壳中不会有伤害、不会有欺骗,更没有谎言,她好想缩进里头,别再出来……「明天,明天一定要振作!」 然后,明天的志愿,就是「明天一定要振作」,无限回圈……闹钟声响起,又到了运动时间,赖品柔用尽最大的毅力,逼自己爬出「被窝壳」。 捉捉乱发,打个呵欠,她慢吞吞踱出房间,要去刷牙洗脸。 行经客厅,只觉得那里好热闹,大概是电视声吧,她没多留神,转进厕所,挤牙膏,漱口……冷水洗了满脸的湿,毛巾胡乱抹抹,她走出厕所,转往厨房觅食。 眼角余光瞄向客厅一眼,人数有点多,她没多留意,收回视线。 电锅里有保温的大肉包,她拿出来,先咬一大口。 牙齿深陷包子皮里,却突然僵住,双眼瞠大无比——她奔出厨房,这一回仔仔细细看清楚,客厅里,难以置信的画面! 「姐——」赖品柔忘了控制音量,喊得好大声。 她嘴里的「姐」,不是隔壁的王大姐,不是对面的丽美姐,而是流有一半血缘的——苏幼容。 苏幼容出现在她家客厅,旁边坐着她妈妈——那位正哭得唏哩哗啦,根本丧失语言能力的赖太太。 「赖皮。」苏幼容轻声唤她,笑靥清妍美丽。 「你、你、你怎么来了?你想通罗?你没跟我说呀!我去接你呀!」赖品柔一整个亢奋,嘴儿咧开开,几乎要尖叫了,而她也确实做了。 「想给你个惊喜……」 赖品柔一把紧抱苏幼容,又叫又跳。 「明明是惊吓呀!」而且是高兴的惊吓! 「是繁木……说服我来。」苏幼容说,明显察觉到赖品柔浑身一僵。 方才还很活跃的细胞,突然全数坏死一样。 没给赖品柔太多反应时间,外头传来开门声,还有她爸爸高扬的语调: 「夏先生,你那辆车超级稀有,全台湾没几辆——」后头哇啦哇啦,长串赞美,什么流线车体、减低风阻,什么直列六缸引擎,什么四驱霸王……赖品柔完全有听没有懂。 但,接下来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找个时间,我载伯父去逛逛,试试它的性能。」「好呀好呀!」身为车痴的赖爸爸双眼发亮。 两个男人相谈甚欢,重回客厅。 「繁木也一块儿来了。」苏幼容在她耳边,低语道。 她知道!她听见他的声音了! 「你们两个聊车聊个不停,先坐下来吧。」赖妈妈还在哽咽着,可是脸上笑容没停过。 「夏先生,我两个儿子你见过了,还有一个女儿,整天都在睡懒觉,我跟你介绍一下,品柔,过来。」赖爸爸很热络,扬手招来赖品柔。 赖品柔不情不愿,松开环抱着苏幼容的手,暗暗吸气,转身走向父亲。 夏繁木的双眼,从一踏进门,看见她出现,就不曾由她身上移开。 他看着她。 即便她不瞄他半眼,他仍是看着她。 忍住,都忍了那么久时间,不差这一天。他告诉自己,不可以冒然伸出手,去把她捞进怀里。 「我与她认——」他噙着笑,正要回答。 「夏先生,幸会。」赖品柔丢下一句敷衍。 第十八章 双眼没在他身上多停留,掉头又走回苏幼容身边。 一面对苏幼容,她恢复热情态度,与待他如无物的方式,天差地远。 假装不认识我?好,好极了。 夏繁木笑容一凛,又好气,又好笑,更有些许落寞。还那么气我。 「你姐姐愿意来这里,全靠夏先生帮忙……」赖妈妈含着泪光,落向苏幼容,久久不愿离开。 「品柔拍了你好多张照片,我看过不下百次,可是你本人更漂亮……比我想像中还要漂亮……你比较像你爸,他也是斯斯文文,很有书卷气的模样……」赖妈妈轻声说。 这个自襁褓开始,就不曾再见面的女儿呀,她有太多歉意。 对于赖家人,苏幼容并不觉得陌生,因为她从赖品柔口中听见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 关于赖爸爸的爽朗、赖妈妈的慈祥,赖家兄弟的调皮捣蛋……即使她未与他们相处过,却能在最短时间消弭隔阂。 「我爷爷也时常这么说。我看过我爸的照片,确实很多相似的地方。」苏幼容浅笑。 「夏先生,谢谢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赖妈妈向他致谢,对他的好印象直接破表,根本当他是恩人。 「赖妈妈,你不要客气,我做这件事,因为……它是某人的愿望,若能达成,她会很开心。」 提及「某人」,他淡淡瞟向赖品柔,她维持撇头,反方向四十五度,啃她的大肉包,用力咀嚼,像在咬着谁的肉。 「你说的「某人」是幼容,对吧?……幼容有这么贴心的男朋友,我也很替她高兴。」赖妈妈猜测,用一种看女婿的眼光,在看他与苏幼容。 「我和夏先生只是朋友。」苏幼容想解释误会。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夏先生,看来你还要再加加油哦。」赖爸爸朗声笑道。 赖品柔面无表情——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或许,她的动作停顿了一秒,没有谁发现吧? 她胡乱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站了起来。 突然觉得,自己和客厅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绝不是嫉妒姐姐得到父母的全盘注意,更不是因为父母误解……姐姐和夏繁木是情侣——什么都不是!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胸口那股窒感是啥! 她需要去透透气,思索一下,才能再回来。 「爸,妈,我去跑步……姐,你不会这么快回去吧?」「刚吃饱怎么能跑步,休息三十分钟再去。对了,你先去顶好帮妈买酱油,你姐答应要留下来吃饭。」赖妈妈给她一百块。「哦。」 此时,夏繁木也起身。 「我正好要买一包烟,不介意带我一起去吧?」 「我叫品柔帮你买,你不用多跑一趟,你把香烟牌子告诉她——」赖妈妈哪可能让客人自己去,当然是推女儿当跑腿。 赖品柔扁扁嘴,一副没有很想「顺便」的脸。 夏繁木念了一串法语。 听完,赖品柔冷啐:「最好我背得起来啦!」别说是「背」,她连跟着念一遍,都很有困难。 那根本不是英文吧!哪国的脏话呀? 「所以我自己去,这么拗口的牌子,不用麻烦你背——」像故意地,他又重复了一遍法语。 他念法语时,眼眸好亮,亮得……赖品柔打了个哆嗦。 奇怪,不就是香烟品牌名称吗? 从这男人嘴里念来,让人起鸡皮疙瘩! 在场,除夏繁木外,只有苏幼容懂那句法语,她不由得微笑。 它,不是任何一种香烟的牌子。 我是真心爱你。它真正的意思。 「也好,买错还要换,多麻烦呀。品柔,你带夏先生去吧。」赖爸爸拍板定案。 赖品柔一样斜眼,不看夏繁木。 「既然那香烟品牌我念不出来,他又打算自己跑一趟超市,干脆——」她一转身,一百块塞到夏繁木手中。 碰到他,像手沾了脏东西,还在裤子上擦拭。 夏繁木的眸越眯越细,越细,越危险…… 「叫他顺便买酱油。」她报出响当当的知名厂牌,全台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比起困难的外国香烟名,这容易多了吧! 「赖品柔!你好意思叫客人去买酱油?」赖妈妈夸张扬声。 真不敢相信,这是他们赖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她这个做妈妈的,简直无地自容,超想挖个洞——坑掉这个不孝女! 赖品柔没反省,挖挖耳,一脸没啥大不了。 「又不是买卫生棉,干嘛不好意思?反正他顺路,超市在出门右手边,直直走,不用转弯,眼没瞎都看得到。」明明夏繁木近在眼前,她同样用第三人称,当作他不存在。 「赖、品、柔——」 赖妈妈要喷火了,但有人挡在她面前。 夏繁木背对众人,仅面向赖品柔,轻缓地,用着唇形,一字字慢慢吐出来:「赖小皮,你要我在这里吻你吗?」没发出声音的威胁,丝毫不失震撼力。 「你敢?」她也用唇语回呛。 「你看我敢不敢。」他唇一勾,连笑都无声。 他上前一步,她立刻大退两步,他又逼近一步,她猛退三步,最后迫不得已,被窝囊地逼出赖家大门。 赖妈妈以为是自己的狮吼功生效,吼动了女儿,乖乖去买酱油。 殊不知女儿是败在夏繁木的淫威之下,当然更不知道,赖品柔此刻处境堪危——有多危险? 被压在骑楼墙边,狠狠让人吻住,几乎要阻断呼吸,肺叶缺氧、唇瓣疼痛、脑袋秀逗,算不算危险? 夏繁木的动作迅如猎豹,她才刚下楼梯,跨出门,人已经被他抓紧,来不及飙他脏话,他的嘴就堵过来。 「夏——唔——浑——靠——」含糊的单字,把她的不满表达完毕。 他近乎贪婪,对于到嘴的美味,不愿放开。 闪避她的利牙——她是真心想咬断他的舌。 格开她的双拳——她是发狠想槌歪他的脸。 挡住她的膝盖——她是笃定想撞残他的命根。 解决了那些阻碍,获取的奖赏,更是加倍甘美。 最后,他是因为吻到嘴酸,才吁了声喟叹,满足地放开她。 事实上,这种满足引发另一种不满足。 他想要的,何止亲吻而已? 「夏繁木——你这个贱男人——恶心死了——呸!呸!呸!」赖品柔想用手背抹嘴,可是双手还被他抓住,抽不回手,她更火大了。 「呸也没用,你呸完,我还是会继续吻,绝不让你摆脱我的气味。」他低着头,鼻尖磨蹭她的发,唇就在她脖子旁慢慢轻啄。 「你是狗吗?撒尿做记号吗?」 「小声点,楼上会听到你的汪汪叫,引来赖爸赖妈,看见我们两人姿势,你跳到淡水河也洗不清。」他说得好轻,最甜美的恫吓。 她咬牙,狺了句咒骂。 「你还想干什么?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没资格亲我!手放开!」「我不要今天。」 「我要今天,而且我们今天很久了!」她提醒他。 「该还的,我都寄回去还你,连交往期间你请我吃饭的钱,我也付了一万二给你,多的不用找我,算是赏你的服务费!」看,她多干脆,不占他便宜,两人分得清清楚楚,谁都不欠谁。 「有,我收到了,包括衣服、钻石、钱……」 收到时,夏繁木是震惊的。 比起「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会将我送她们的东西,全数打包还我」的惊讶,「她是真的要和我划清界线,连一丁点瓜葛都不屑有……」这样的恐慌,反而更令他害怕。 「既然收到了,你现在还罗唆什么?我不去缠你,你也别来缠我!」「赖小皮,你真的不相信我说的话了吗?我的解释,你连半个字……都不愿细听了?」赖品柔不去看他,她选择了忽视,不被他眼里的希冀所迷惑。 「我不想去猜测,你哪几句是真、哪几句是假,还是根本全部都骗人,我玩不起你的游戏,所以我要退出。」她稍微停顿,撇嘴,淡淡嗤了一声。 「反正,你本来就没多喜欢我,一开始如此,之后又会改变多少?现在就算你告诉我,你后悔了,你没有打算恶整我,甚至你可能爱上我……我不敢、也不要相信了。」说完,她才真正抬头,回视他。 「夏繁木,我们已经结束……不,我们本来就不算在一起,连「分手」这种字眼,套用在我们身上都很可笑,不是吗?」他没有打断她说话,他一直在听,听她诉说不满。 看她眼眶微红,却死硬撑着,不泛泪光。 直到她说完,沉默抿起嘴,他才终于再开口。 「我这阵子很忙,被调到杜拜去盖饭店,前几天才回来,人在国外,还是一直打国际电话回来,天天「卢」着幼容,开导她、利诱她,只差没找人绑架她,把她扛进赖家……」他不提分手一事,不提结束,也不解释,倒像闲话家常的说起近况。 「……我很谢谢你带姐姐回来。」一码归一码,扣除恩恩怨怨,该说谢谢的,她不会吝啬。 「幸好,幼容没有很排斥,她只是有些担心,怕踏进赖家会尴尬,而且那声「妈」,她喊不出口。」「我妈不会硬要逼她喊。」她妈不贪心,很单纯想看女儿而已。 「我也是这样告诉幼容,喊不出口,就不用强逼自己,或许以后某一天,她会自然而然、发自真心,喊你母亲一声「妈妈」。」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向她邀功,但她听得出来,他三句不离「幼容」,那么亲密、那么关心……所以,她不由得猜测:「你又重新追求我姐?」「当然不是。」夏繁木超想翻白眼。 「听起来很像。如果你要追她,拜托真心一点,我姐那么好,我还嫌你配不上她,不要追到了,又轻易放手——」教训人的话,马上被人堵住,用嘴。 又是一阵啾啾啾,之后她涨红脸,气喘吁吁地骂他:「要追求我姐,就不要再对我做这种事!」「我要追的,是你,赖品柔。」夏繁木不想再遭她胡乱扣帽子,干脆挑明了说。 「够了,不要再骗我了,我不会上当——」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杜拜?」 「我管你为什么要去杜拜!」 「我和我父母约定好,只要我能拿下杜拜饭店的建案合约,以后老婆随便我挑!」 「那你自己去挑呀!关我屁事!」她佯装不在乎,不去理他娶谁。 「我挑好了,而且我知道,我父母一定反对,我不先堵他们的嘴,以后还得再抗战一次,我嫌麻烦!」于是,他把难题摆第一,父母的阻碍率先解决。 至于赖品柔的不谅解,只能算最小、最不起眼的麻烦,放到最后再处理。 把父母问题处理完,才去找她,不让她面对下一场战争。 他要她……只单纯被爱,其余心思用来爱他。 「谁?谁这么倒楣被你挑上?」苏幼容吗?姐姐条件无敌好,他父母会反对?这没道理。 「你呀。」他凉凉说。 赖品柔先一怔,后上火。 「我?我才不想挑你咧!你父母反对,我爸妈也不会赞成!你们嫌我家没钱,我还嫌你们穷到只剩钱!」哼! 「瞧,我们多同心,我也这么认为。」穷到只剩钱,一针见血。 「呿,谁跟你同心?我们不熟,好吗?」她重重扭头,行径幼稚。 第十九章 夏繁木只是笑,笑得好甜,笑得双眼全眯细起来。 「赖小皮,有没有带身分证?」 「干嘛?」她防备问。 他变脸如变天,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达目的,誓不两立」的凶狠。 「登、记、结、婚!」字字铿锵,咬得好重。 管他资料齐不齐全、管他印章要不要带,先拖去再说! 「登——等等、等等——」她慌张到贝多芬「命运交响曲」都出来了。 她被他拖着走,一路上哀哀叫。 「不用等,不熟是吗?马上就熟透透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他都不会放过! 绝对把她的胸围、腰围、臀围、大腿围,甚至是鞋子尺寸,亲手寸量个一清二楚——「你、你少吓唬我!我赖皮不、不是被吓大的——」 他完全没有停步,步伐好坚定,赖品柔急了,又叫:「结你个屁婚啦!我不信你会想定下来!你这种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没有节操,没有水准,没有常识,什么优点都没有……厚!我知道了!又是一句「玩笑话」!你连「结婚」也能拿来当谎话——」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劝幼容回来?你们家的事,又干我屁事?」「对、对呀,干你屁事——」 「要不是因为你会开心,要不是知道,让幼容和你妈见面,是你的心愿之一,我付大把国际电话费,付心酸的吗?」 「咦?所以,你说是为了「某人」才做的……那个「某人」,不是幼容姐罗?」夏繁木终于停步,害她险些撞上他的背。 她抬头要瞪他,发现他的目光比起她的,更具杀伤力、更认真——他开口,缓慢说着:「从头到尾,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考量的对象,在意的家伙,全都是你——赖品柔。」 「我才不相信,你这个人——」 她吼声越来越虚,至少比起刚被他吻完时,火力起码对砍一半。 她就用那么弱的声音,质问他:「……你明明跟你妈说,你不会喜欢我,只是恶整我——那些,才是你的真心话。」 「是呀,我是说过。」他无法狡辩,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只能坦白。 她冷哼,又听他继续说。 「我加码自首,相同的话,我对冯继明也说过——那时,恶意度应该有百分之八十,后来,再对我妈说一遍,威力大概只剩百分之四十。」 「百分之四十,比例还真高。」她啐道。 「现在,连000004都没了。」 「有或没有,全是你自己在说。嘴上说「没」,心里也许正想着——「赖品柔你这个蠢蛋,赶快再上当吧,我已经打算好,该怎么继续戏弄你,等你傻傻上钩后,我再来慢慢宰割你……」 她的「被害妄想症」逗得他想笑,同时也知道,是自己的作为让她失去信任,不能怪她怀疑他。 夏繁木放弃顶嘴,只说自己想说的话。 「当时,我会那样告诉我妈,一方面,我懒得向她解释,连我自己都还没弄清楚,如何界定你和我的关系;另一方面,我不希望我妈「处理」你——她对于眼中钉,向来很狠……」 他苦笑,看在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无奈。 「最好的例子,就是田圻炎,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你妈她……怎么对田先生?」 他短暂沉默,真的很短,像是深吸了口气。 「她虐待他。」 「虐待?田先生那么高大,你妈那么瘦……」赖品柔难以想像。 「「高大」的田先生,也曾有那么不「高大」的年纪呀。」又不是一出娘胎,田圻炎就长现在这模样。 「哦,也对。所以……田先生还是田小朋友的时候,你妈妈……」「她,人前扮演着,一个难为的慈祥继母;人后,用各种名义,不给他饭吃、处罚他、排挤他,甚至在我父亲面前说谎,泣诉她不被继子接受,然后背地里,继续尽其可能……」 「「处理」他。」她替他说下去。 因为他的神情,虽然浅浅淡淡,可是…… 他低诉着那些话时,她听见了,一丝丝的……痛苦。 是的,痛苦。 要如此评论自己的母亲,怎可能不痛苦? 他有眼睛,眼中看着母亲所作所为,无法认同,偏偏全世界最没有资格怨慰她的人,就是他夏繁木。 他母亲做的一切,几乎全是为了他。 即便她不曾问过,他要不要? 小时候他选择不了,但现在,他可以了,他有足够的力量,拒绝母亲的安排。 拒绝母亲再出手,伤害他重视的人。 「她的手段虽然老套,不过却很有效果,你这种大咧咧性格,要是遇上她,惨败机率百分之百。玩心机、耍阴谋,诬陷抹黑,你根本敌不过她。」这丫头太透明,心思一览无遗,一根肠子通到底,压根没有曲折。 夏繁木抚上她的脸,她本想扭头避开,可是他动作好轻柔,像羽毛挠在肤上,她没有办法抵抗。 她觉得自己像猫咪附身,贪恋他的碰触,用着这么爱怜的手劲……「我不要你有半点机会,见识她那些手段,我很清楚,她中意的媳妇是哪样的类型,你绝对不合她意,她用尽办法也会撵走你。」赖品柔正想反唇相稽,哼声说:我也没有很中意她呀! 不过,她还没开口说,夏繁木就露出招牌微笑,脸上带着一点莞尔。 「但是没办法,谁叫我爱上你,只能努力顾好你,帮你抵抗坏婆婆的欺陵。」他、他刚说,他爱上她? 不不不,又在骗她的吧,一定是。 爱上她了耶,呵呵呵呵…… 不不不,八成等她一露出蠢笑,他才要嘲笑她,哈哈哈!你看你,你真笨,又上当了! 思绪化身两队人马,正激烈交战。 一边,被「我爱上你」这几字,哄得乐歪歪,仿佛把她抛进花海中,激起数以万计的粉色花瓣,漫天飞扬,蒙住了眼。 一边,疑心病发作,不敢太快相信、不敢尽情欢呼,只想保护好自己,不想再受伤、不想再有疼痛,不想以为自己拥有了,摊开掌心一看,却又发现里头空无一物。 随着两种思绪,一阵厮杀,胜负终于抵定,双颊越来越鲜红,唇弧越来越上扬,几乎已经直接宣布,哪一边大获全胜——「什么坏婆婆,我才、才不承认,而且——你又知道我一定输她?还没硬碰硬,谁输谁赢都说不准!」 「勇气可嘉,可惜你派不上用场,我已经处理完毕,没你大展身手的机会,上演一场婆媳大战。」 「谁跟你婆媳大战了?我不会嫁进你家!你别肖想!」她还在嘴硬,整张脸红似辣椒。 「哼哼,三十分钟后,你最好还能这样吠。」结婚登记用不了三十分钟! 「夏繁木——你不要拉我——我不要跟你结婚——我没带身分证——我穿得很邋遢——你冷静一下——靠!我知道了!你想拉我去户政事务所,然后当着一大堆民众的面,甩掉我,成为落跑新郎,让我丢脸——」 「你满脑子只装这些狗血剧情吗?」 「你管我!我就是满脑子在想,你这家伙到底打啥坏点子——」 「没关系,只要装着的全部是我,你爱怎么「想」我,我都ok。」夏繁木微笑,无比宽容、无比纵容。 像个无赖。 最英俊的无赖。 「你买酱油,买到南极去了吗?酱油咧?」 夺命连环call连十响,赖品柔惺忪接起,马上被手机另一端的吼声,吓得双眼瞠圆,人也弹跳起来。 「妈——酱、酱油——」对厚,她奉命去超市买酱油,完全忘掉这回事! 「你跑哪去鬼混?还有,你把夏先生带去哪里了?」妈!我刚把他带去极乐世界,呃,十八禁的成人极乐世界,五分钟前才回归世俗。呃,是从他身上滚下来,躺平,累到爆,手脚发软,眯眼睡了一下下。我一不小心,呃,外加很冲动,呃,还有禁不起他用话激我,就和他……登记结婚……虽然资料不齐全,闯关失败……但填完了结婚书约,在上头签下名字时,我几乎已经觉得真的嫁给他。从户政事务所出来,阳光太大、太耀眼,晒得我发昏,应该是又被他吻晕了。为什么最后会出现在饭店,我也好想知道呀呀呀……饭店开在户政事务所旁边,一定是政府的阴谋,要叫人增产报国呀……这些,她哪有胆子讲? 「说话呀!你到底人在哪?」赖妈妈持续逼问。 赖品柔蚌壳附身,闭嘴不答,脑袋咕噜噜沸腾。 最后,她使出大贱招—— 「喂?喂?奇怪,怎么没声音?妈?喂——」切掉通话,下一个动作,关机! 「哈哈哈……」夏繁木整个大笑。 这招,他也很常用耶! 赖品柔拿枕头槌他,攻击力软绵绵。 「你还笑!死定了!死定了啦!逃得了现在,逃不了永远,我回家要被扒一层皮呀呀呀——」她哀号。 「剥皮辣椒吗?听起来真开胃。」他摩挲她的裸臂,指腹爬呀爬,好比小蚂蚁,爬过她每根敏感神经,为他战栗。 谁说只有女人在被爱过之后,才会流露出媚态? 男人也会,好吗? 在她眼前,活生生就是实例一个。 夏繁木赤裸着身,被单稍稍遮掩下身,他没有扭捏,态度自若,蜜色的胸膛布满结实肌肉。 她记得,他曾提过,他喜欢拳击——他的身体,确实不像久坐办公室的人;也不似爱逛夜店、只懂把妹的公子哥,一副白斩鸡排的样子。他是健壮有力的,身体和手臂的线条美丽起伏。 此时的他,化身吃饱喝足的老饕,眉眼噙笑,一脸「谢谢招待」,仿佛尝到最迷人的美味——而他确实也是。 这根麻口的嫩辣椒,滋味真甜美。 他喜欢她的失控、她的迷乱、她的回吻,甚至,她喘息的声音。 她的一切,都对了他的胃口,让他着迷,舍不得离开。 「……我们怎么会这样,擦枪走火……」她捂住脸,呻 吟地问。 因为他那句「登记完,我要跟你做爱」的宣言? 还是,她「做、做你个茶叶蛋啦!你想做,我就要配合吗?」的回嘴? 呀,应该是最后他又用老招,吻住她、引诱她,点燃了一把火,烧掉她的思考力……一如此刻,他像蛇一样又纠缠上来,肤贴着肤,热烫,温暖,她浑身的汗毛都能感觉到他。 他在她耳边轻轻吁息,喂了她甜言蜜语般,说得轻柔:「你上了车,要对我补票哦。」一副受害者的无辜样,神情可爱。 「「哦」个头啦!」她推他,脸颊红红热热的,不想要又被他搅乱思绪。 手掌才碰到他的胸口,马上遭他握住,送到唇边轻咬。 「你不喜欢?刚才体会的那些?」 他自己可是爱死了。 到现在,光是回想,浑身细胞仍然亢奋,叫嚣着想重温、要回味——「没、没多喜欢!」她嘴硬的回,心声同时响起:也没那么讨厌…… 「是哦?」他又「哦」了,嗓微微扬高,忍不住坏心眼,笑着打趣:「没多喜欢,我就变成这样,要是你「超」喜欢,我哪还有全屍?」 他故意看向自己的手臂、胸口,啧啧有声。 第二十章 上头可精采了,她的吻痕、指甲痕,全留有「赖小皮到此一游」的记号,足见方才的战况有多激烈。 「你让我痛,我干嘛跟你客气?」她替自己的行为辩解。 不承认那些吻痕、咬痕、抓痕,是来自于极致的、陌生的、失控的……欢愉。 他恍然大悟:「同理可证,因为我让你舒服,所以你也让我尝到……销魂的快乐。」「夏——繁——木——」她血液冲脑,整张脸涨红。 一个人的脸皮,到底能有多厚呀?这、这种话,也说得这么顺口? 「都这么熟了,还连名带姓叫我?」他继续逗弄她,看她又羞、又窘,双腮发红,他很难不乐。 「我跟你没那么熟!」 有进步,起码从「不熟」,变成了「没那么熟」。 「哦——」 语尾拉好长,「哦」得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他笑着,眼里有期待、有火焰,也有慾望。 当她终于察觉他的意图,已经是被压回床上,受困在他与大床之间。 「那有必要再混熟一点……」他的话语逐渐含糊,嘴里只剩下品尝的声音。 先是唇,已经吻得红肿,再到耳垂,咬着软嫩的口感,耳后也不放过,只要轻轻一舔,她就会哆嗦回应。 嘴里忙,手也不得闲,还有太多地方要他努力开发。 最生嫩的身躯,最甜美的反应。 她是情慾课的新生,不懂乱七八糟的技巧,有的只是最单纯、最本能,对他的渴求,以及无法抵抗。 她喜欢他的探索,她颤抖的战栗,如是说着。 她喜欢他的深吻,她紧紧追索的回应,如是说着。 她喜欢他藏在衣物之下,毫不瘦弱的身体,她抚摸着每一寸肌理,眷恋,膜拜,爱不释手,如是说着。 她喜欢他坏坏地、戏弄人地,挑逗她,爱抚她,给她满足,却也让她更加不满足。 他害她变得贪心,嘤咛着,开口求他。 越求,他越不顺她心意,想听更多……那么软、那么绵的娇嗓,喊他的名,催促他。 越求,她越火大,这男人,摆明是故意的! 她不是小绵羊,逆来顺受绝非她的个性,「不给糖,就捣蛋」——向来被她奉为圣经。 不给我,就自己来! 赖品柔展开反击! 巴紧他的头,固定,不许他闪躲,加深唇舌间的吸吮。 不像他温吞缓步,她是急躁的,吮着、咬着。 没有舌技、没有花招,只是没头没脑地吻…… 全心全意地吻。 她的手在他身上游移,从头摸到肩,再来是背、腰、臀,甚至她还捏了他的臀一把。 他几乎因而弃守,咬牙想着,不要戏弄她了,直接来吧——这种甜美至极的折磨,逼出他一身热汗。 要命,她翻上来了,蜂蜜色的娇躯,和他密密贴合,软得像块糖。 她并不特别丰满,也不是柔若无骨的体质,她是很结实的嫩、很健康的嫩……嗯,胸部最嫩,简直极品。 现在那两团极品,挤压着他,磨蹭着他,也逼疯了他。 他把她教得太好……夏繁木苦笑。 学生反过来推倒老师呀,这叫老师颜面往哪儿摆? 偏偏学生那么认真,他又欣慰、又兴奋,甘愿任她蹂躏。 「本来是体贴,考量到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太快再来一次,不过……看来我的体贴,你并不稀罕嘛。」他低吟,声音好轻,微笑的方式,有狰狞的俊美。 他大掌罩上她的胸,手劲并不轻,甚至是有些重的,揉弄着,拈玩着,拢在掌心,享受雪腻的触感。 正因她不娇弱,他也不用客气,矫情怜惜什么的……他知道,她不需要。 她不是小花,狂风暴雨过后,一样能挺直腰杆。 她,就是那么坚强。 迷人的坚强。 另一只手诱导她,如何摆弄姿势,如何敞开自己,如何吞他,如何获得美丽的快慰……前一场欢好的余韵,仍留在体内深处,久久未能消褪,这一次的结合毫无困难,火烫,持续重温。 谁先发出了喟叹,接着是不满的闷吭,直到逞欢的动作展开,激烈,深探,交濡着热情……是他?还是她先开始?那已经不重要了。 感受着彼此身体、温度,心跳同样的快,吸呼相似的急。 这一刻,他们融为一体,共享灿烂炫目的悦乐。 哪里还不熟?她已经把他熟透透,也被他熟透透。 如何让她快乐,如何使他欢愉……这门课程,两人再度复习,学得更好。 身上沾染他的气息,留下他的亲吻,他也不遑多让,每根发、每寸肤,都属于她所有,绝不容别人分享。 当一切的激狂,平息了下来,湿濡着发丝的汗水,逐渐挥发,叠着暂憩的两人,仍细细回味,那般亲昵的瞬间。 他伸手探进她发丝内,轻吟着那一句法语,一遍、两遍……我是真心爱你。 赖品柔挑眉,破开一些些眼缝。 「你这么想抽烟哦?一直在我耳边说香烟牌子……」他失笑:「我又不抽烟。」 「那你干嘛了——」她饶舌学着法语,蹩脚的发音、不全的字母,像极了小奶娃正牙牙学语。 他极具耐心,重念一次,她模仿,这回发音正确许多。 听她零零落落说着:「我是真心爱你……」 超级可爱——虽然是受他诱拐,他还是心情愉悦,把她抱过来,又吻又舔。 一阵耳鬓厮磨,夏繁木突然记起要事。 「对了,有个东西需要你交代一下。」 「胶带?」她重新躺回枕面。 他探手去捞地板上的衬衫,由口袋拿出夹链袋,袋中,闪耀着她好熟悉的东西——「我的苏联钻!」她惊呼,伸手要去接,脸上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眼里的光彩比钻石更亮。 他手一抬,举高,不肯轻易还她。 他懒得修正她的误解,苏联钻就苏联钻吧。 「这么舍不得,当初干嘛寄回给我?」 她抿了嘴,神情是倔强的。 「既然要分,当然要分得干干净净,我不想欠你什么。」所以,就算再喜欢这条钻石项链,她也会忍痛割爱,物归原主。 「有原则。」他点头赞许,夸奖是发自真心,但是想到她的决绝,他笑不出来。 「所以,寄回来的意思是,要丢要留,随便我?」「呃,嗯!」迟疑了一下,她才重重点头。 「哦——」他又是语音绵长的声调。 「你不要「哦」了啦,你那种「哦」法,让人很毛耶!」她假装板起脸:「苏联钻给我!」 「你还我了,现在是我的。想讨,得付出代价。」 「夏繁木,给我。」 这丫头太贼了,完全学坏了,他以为她下一句会更恶霸,用强迫的口吻,要他交出项链。 结果,她没有。 她放软了声音,用着刚刚在滚床时,那种酥软的、甜蜜的,求他带领她攀登至极天堂时,妖媚又可爱的嗓,说着:给我……他拒绝不了她,这根嫩辣椒,已经摸透他的弱点,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吃辣更吃甜…… 夏繁木用力把她拉过来,拿起项链帮她戴上,嘴上不忘低吐威吓——因为觉得自己太孬、太快屈服,所以才要补上的狠话:「你要是再拿下来,我直接把它丢进马桶冲掉!」他的手指在她颈后扣钩子,指节不经意拨弄她的发,发丝挠在脖子间,害她又痒又笑。 「绝对不会了,以后就算分手,我也不要还你……」她呵呵发笑,直缩着肩。 「什么叫「以后就算分手」?」他怒目横眉。 「凡事都有万一嘛……不可以用项链勒死我!」赖品柔抢先说,因为这男人看起来一脸很想这么做。 「你也知道自己说的那番话,丧尽天良、泯灭人性,让人多想勒死你?」算她有自知之明。 不过,他不会这么做,他只会打扁她的小屁屁! 「你行不行呀?……好痒!」厚!一个项链钩子都搞不定,在她颈后忙那么久,是好了没呀? 夏繁木解决完钻石项链,终于把它扣好,现在,要解决她了。 「先是对我没信心,又质疑我「行不行」,赖小皮,你死定了。」「我哪有——」她一脸无辜。 看在她神情太可爱,戴着他的项链,裸肩白皙,锁骨线条漂亮,钻石在上头散发炫光,却远远不及她瞅着他瞧时,双眼里的活力……好吧,不跟她计较。 「没有「万一」,我很确定自己的心意,我要跟你在一起,结婚,生子,一直一直走下去。」他大掌托着她的后颈,把她往怀里塞。 唇,贴在她耳边,轻轻说。 「这阵日子里,我好想你,听幼容说你哭了……我没办法想像你掉眼泪的样子,我印象中,全是你咧嘴大笑,或是气嘟嘟的模样,我一方面很气自己,一时贪玩,让你伤心,另一方面……我终于必须承认,我不要失去你。」赖品柔没有挣扎,不拒绝这样的拥抱,更不拒绝听他说话。 「我承认了,我爱你,本来只想戏弄你,自己却伦为你的手下败将,反遭你迷惑,这场游戏,是我输了,我心甘情愿。」他轻蹭她的脸颊。 她听着,忍不住抬手抚摸他的发,她唇边微笑飞扬。 「这些话你罕说嘛,我就不用误会你这么久。」说到底,她还怪他哩。 「那时,你耳朵塞满辣椒籽,听不下我的解释。」说了等于白说。 「也对,当时我只想揍你……」 「结果你没揍呀。听说你第一任男友,被你揍个半死——同样是计谋遭揭穿,我的下场好像没他那么惨?」 「我又打不赢你,谁猜得出来你最大嗜好是拳击……」完全被他外表骗了。 以为他好欺负,没想到人家是货真价实的硬底子——她是熊,他是兔……是啦,她是无尾熊,他却是「海贼王」里的肉食兔拉邦,不知道拉邦是啥的,自己去google一下。 赖品柔没说的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对第一任男友可以痛下杀手,怎么爽快怎么扁,但对于夏繁木……或许,真的是有一点点舍不得。 「我觉得,我应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才会年纪轻轻,什么不迷,去迷上拳击。」 「唔?什么意思?」 「因为,我会娶个「辣小姐」,当然要先学拳击,好自保。」话说完,他肚子上立刻领到一拳。 痛,但也没那么痛,夏繁木止不住笑,与她嬉闹起来,两人满床翻滚,床面上,亲昵的凌乱、暧昧的皱漪,只增不减。 笑闹、斗嘴,慢慢变小,亲吻的濡泽声,取而代之……玩,再玩嘛,玩完了,总是要踏进家门,面对震撼教育、父母的质问—— 赖妈妈手叉腰,挡住一半门框。 「酱油呢?」 呃,这种时候,还是先关心酱油吗? 幸好,赖品柔有记得买回来,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外买已经送到了,等你买酱油回来,午餐都变晚餐了。」赖妈妈唠叨着她,面向夏繁木,又换上另一款笑脸,边说边转身走向厨房:「夏先生,我们叫了披萨。 「咦?没打算深入拷问?」赖品柔有些意外,跟在后头进到客厅。 听见她嘀咕,苏幼容浅笑,替她解答困惑。 「我把你和繁木的事,大约告诉了他们。」 「大约……是有多大约?」 「大概就是你们在恋爱,最近闹闹小别扭,出去那么久,是努力谈和——诸如此类。你们,和好了吗?」苏幼容回答,同时也关心地问。 第二十一章 光看两人表情,大抵能猜中九成。 剩下的那一成,夏繁木嘴角的笑意,加上赖品柔两腮的鲜红,给足了完整答案。 和好了,而且,和得过头的好。 这趟来,收获真不少。 无论夏繁木和赖品柔的前嫌尽释,或是她与生母的关系跨出一大步,苏幼容感到相当开心。 「我懒得跟他计较,哼。」赖品柔嘴上还要逞强,占个赢面。 坐回苏幼容身边,赖品柔偷偷问:「我爸妈听到你说的那些「大约」……有什么反应?」「你爸……好像很难接受。」 「做父亲的人,面对女儿要被另一个男人抢走,几乎都会有这种症状。」夏繁木深表同情,心里暗自想:以后不要生女儿,无关重男轻女,而是我不想经历这种失落呀! 「不是,他质疑你的眼光,呃,有问题。」苏幼容光回想起赖爸爸一脸的迷惑、不信,她就忍不住发噱。 「厚!什么老爸呀?竟然看扁自己女儿!」赖品柔气呼呼,要找老爸理论,这才注意到,老爸不在家,连该回家吃晚饭的弟弟,同样不见踪影。 「咦?我爸和弟呢?」 「有邻居打电话来,拜托他们帮忙搬东西。」 「对,程伯伯的儿子要搬回老家住,前几天好像就先知会过……」赖品柔隐约记起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她日子过得太浑噩,没有放在心上,压根忘了。 「那……家里只留你和妈,不是有点尴尬吗?」赖品柔好抱歉。 她太不应该了,见色忘姐! 苏幼容笑着摇头。 「不会,她比我想像中……可爱。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我父亲……我所不认识、年少轻狂的父亲。」她对「母亲」的了解,全来自于爷爷,爷爷用他的认知,塑造了一个偏颇的母亲形象,让她几乎要相信自己的母亲,丝毫不值得她见上一面。 真正接触之后,却发现事实不全然如此。 当赖家人外出,屋子里剩下她与母亲,许多的话,似乎在这种时候才离得了口。 包括了母亲的愧疚、哭泣、思念、自责。 包括了尘封几十年,青涩的初恋,以及失去的爱人……幸好,有来一趟。苏幼容发自真心这么想着。 「姐,你愿意原谅妈妈了吗?你肯喊她一声——」「赖小皮,别这样问,你太急了。」夏繁木出声,轻言阻止了她。 赖品柔也知道自己确实操之过急,投给苏幼容愧然眼神。 「赖皮,多给我一点时间吧,目前我能确定的回覆……我并不排斥任何可能。」苏幼容未将话说死。 「来了,热披萨。」 赖妈妈端来两盘披萨,大盘的给夏繁木,小盘的,摆在赖品柔面前。 「妈,你太偏心了吧!我这一盘只有两片耶!」那么薄、那么没料! 反观夏繁木的,根本是一个完整、全新、各式口味都有的披萨! 赖妈妈瞄她一眼,眼眶微微泛红——方才听见苏幼容的谈话。 「你最近食量不都这样?饭扒个两口就直喊饱,妈本来只打算留一片给你。从台北回来后,大胃王变成了小鸟肚,吃饭像啄米……」 「可是我现在好饿,姆姆姆……」她四五口就嗑掉一片了。 「夏先生,你多吃一点。」赖妈妈热络招呼。 「好。」夏繁木当然不客气,他也饿,体力消耗太多,要补。 「章鱼烧留给我——」赖品柔赶快点名,那是她最爱的口味! 若只有两人独处,一片章鱼烧口味的披萨,可以带来多少情趣——例如,叼在嘴里,要她自己凑过来咬,一口、一口,直到披萨吃完,两人再彼此「互吃」……可惜,周遭有旁观者,旖旎的幻想只能默默舍弃,唉。 夏繁木递给她热呼呼披萨,不光章鱼烧口味,海鲜总汇、夏威夷……他大方分给她。 他要把她的小鸟肚,重新喂养成大胃王,最少要帮她补回五公斤! 赖妈妈看着两人举止,确实感受到情愫,尤其是交集的眼神,绝对骗不了人。先前苏幼容一提,她还抱持怀疑,这么极品的男人,会看上品柔? 呃……她不是故意要贬损女儿,只是太清楚女儿的底细嘛。 偏偏苏幼容说: 我不曾见过,繁木对哪个女孩这么认真,为了品柔,他做了许多许多的事。更不曾听见,他那么低声下气,拜托着我,要我多照顾品柔,一定要每天找她到家里吃饭,盯着她,要她多吃点……我认识的夏繁木,终于真正爱上了一个人。 「夏先生……」赖妈妈替他倒来茶水时,欲言又止。 「喊我繁木吧,叫夏先生太生疏了。」 毕竟他这位「夏先生」,差点把她女儿拖去登记结婚。 「好,繁木,你……眼力好吗?」 「不错呀,我没有近视。」在普遍眼镜族当道的现代,算是奇葩。 「……那怎么会挑上我家品柔?」赖妈妈说得很小声了。 「妈!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哦!」赖品柔不顾嘴里塞满披萨,强烈表达抗议。 「妈不是嫌弃你,你也算可爱啦,但是——繁木条件太好了嘛……」还「但是」咧!天理何在呀! 夏繁木介入母女两人对话: 「赖妈妈,我是真心喜欢品柔,不瞒您说,刚我已经直接拖她去登记结婚,不想让她再有机会胡思乱想。」「呀?」赖妈妈没料到会听见这种答案。 她轰然转头,瞪向赖品柔,问得像是听见女儿刚去杀人放火一般,高昂激动:「你跑去登记结婚?」 「呃……没有成功啦!我们没带户口名簿——」 「你想被你爸打断腿?结婚这种大事,不用跟我们商量?」「就说没有成功嘛……」赖品柔肩一缩。遇上老妈,辣椒也变青椒。 「你还一副惋惜的口气?」赖妈妈差点巴她的头。 「我哪有惋惜……」 好啦,是有一点点…… 「我倒真的觉得惋惜。」胆敢大剌剌叹气的,非夏繁木莫属。 他满脸诚恳,朝赖妈妈低头:「如果你们认为她还年轻,不急着嫁人,那么,先订婚也可以。我只希望能把她订下来……我很怕她抛弃我、不要我。」被一个条件优于自己的男人说,「我很怕她抛弃我、不要我」,赖品柔想哈哈大笑,可是她听得出来,他是认真的。 因为,她曾经是那么坚决不要这段感情,而且没有半点转园余地,不罗唆、不纠缠。 他真的怕。 「她才要怕你抛弃她、不要她吧?我这个女儿,我自己清楚,脾气又冲、做事不顾后果、嘴又没多甜,不懂得撒娇……」赖妈妈更担心女儿惨遭退货呀。 夏繁木微微一笑,脸上神情是莞尔的,更是温柔的。 「这些我都知道,我和她的认识,本来就不是唯美邂逅,见面的状况,也没有太浪漫。」初次的相见,清晰在目,他已经没有半点愤怒感,反而回忆起来,只想笑、只剩喜悦。 当初迎面走来的「辣小姐」,他没料到他会这么喜欢她。 「应该说……我们两人看过对方最糟糕的模样,然后,慢慢地、逐步地,察觉彼此的好,开始产生「这家伙,没我想像中的坏嘛」、「事实上,还挺可爱的」……」他继续说着。 赖品柔在一旁跟着点头,完全同意他。 那时,她去痛扁的这个男人,没想到会成为生命之中如此重视的人。 「你们的认识过程,幼容有说过……赖妈妈听完的当下,只有四字形容——无地自容……我怎么会生出那样冲动、火爆、做事不用脑的女儿呀?」幸好,眼前另一个女儿,同样出自她这娘胎,优雅、文静,气质出众,至少证明二女儿出错的基因……应该是来自于父系。 「妈,你都不知道,他以前有多讨人厌,姐一定没有把他做的坏事告诉你!」赖品柔很清楚,苏幼容不会挑坏话说,绝对是褒多于贬。 「妈听到的,全是你做的坏事,槌人家肚子啦、打人家鼻子啦,你也不看看,繁木斯斯文文的,哪禁得起你暴力摧残?妈说过多少次,不要动手动脚,你是女孩子,要有点气质好吗?」「他哪里斯斯文文?他是肉食兔拉邦——」长得比熊更巨大,有尖牙、有利爪,眼角有狰狞疤痕……虽名为「兔」,等级和猛兽是同一挂的! 眼尾余光瞄见夏繁木还在笑,笑得好无辜,笑得好无害,笑得一脸「对,我就是这么文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好无耻呀——「夏繁木,你怎么还敢笑?你给她们看你的肌肉!给她们看你的健壮!给她们看看,你有多凶猛!」赖品柔动手,要剥除假象——他的衬衫。 事实胜于雄辩,只要露出他的胸口和腹肌,她们就会知道,夏繁木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欸欸欸,赖小皮,你这样做,后果要自负哦……」夏繁木没有太大的挣扎,只有动嘴劝说。 只是,赖品柔从来就不是个听劝的家伙。 扣子一颗颗解开,赖品柔得意洋洋,马上指着它,向她妈妈告状:「妈,你看!」文文弱弱的人,是哪来结实的六块肌? 文文弱弱的人,胸肌都快比她罩杯大? 一定要看清楚!谁才是文文弱弱的那方! 赖妈妈真的看了,双眼眯成细细一条缝,看了——「……他身上的「草莓」,看起来很新鲜,是刚刚才印上去的吧?」赖妈妈声音好甜美,甜得快滴蜜了。 但母女相处二十几年,赖品柔知道,越甜美的嗓,杀伤力越大。 相较于苏幼容不小心的噗哧一笑,夏繁木得逞的微笑,简直灿烂到……令人发指! 赖品柔被揪着耳朵,哀哀叫痛。 「做了坏事,还敢掀给老妈看?我懂了,你是挑衅嘛,要让老妈知道,你是怎么欺负了繁木,是吗?你丢不丢脸呀?你硬上的对不对?」「不是啦……不是要看那个——你看他的肌肉——」痛痛痛痛—— 「妈只看到上头有咬痕。」赖妈妈笑着,两根指头却开始转,进行体罚之实。 「赖妈妈,别怪品柔,我们是情不自禁……」 夏繁木慢慢扣着扣子,由下往上,抵达胸口时,手掌还揪了揪领口——那标准姿势,实在太眼熟。 电视剧里,被「强」了的那一方,总在隔天一早醒来,一定要来上一遍,嘴里更要泣诉: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鸣……那句经典台词,夏繁木是没补上,他只是微仰着头,眼里分不清是精光,抑或是泪光——「现在,可以来谈谈订婚事宜了吗?」 婚事,就这么订下来了,竟然哪…… 虽然有种「搞什么鬼呀?好像被某人吃死死……」的感觉,但心里涌上的幸福感,也不是没有,甚至满满充塞胸口。 算了,她什么事都不用管,等着半年后被娶进门就好。 反正,前头有只肉食兔护着,遮风挡雨,她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只剩下试吃喜饼。 日子太没有挑战性,真无聊。 就在赖品柔嘴咬手工饼干,正想仰天长啸之际,老天爷听到她的心愿,替她找来一颗绊脚石,摆进平平顺顺的婚姻路上。 那颗绊脚石,呀不,是夏繁木的高贵母亲,找上了她。 不沾阳春水的手指,保养得比婴儿还嫩,鲜红指甲油涂满十指,指腹慢慢推来一张支票。 「五百万够不够?你拿了这张支票,马上离开我儿子!」yes!终于来了!她等好久罗! 第二十二章 夏妈妈,未来的婆婆,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手呀! 赖品柔遮不住双眼星光,一闪一闪亮晶晶,感激莫名的看着夏夫人。 「怎么,嫌少吗?」夏夫人眼神很不友善。 「不会呀,不会,五百万耶……我第一次看到面额这么大的支票。」她好好奇,拿起来摸两下。 原来电视上演的,没有骗人耶!真的有人随便一掏,就是百万起跳。 哼!寒酸鬼,区区五百万,眼睛亮成那副德行!夏夫人鄙视着她。 「只要你答应,这五百万就是你的!」声音里没有半丝尊重。 「我一直很纳闷,你不觉得……五百万和身价上亿的夏繁木,白痴都会挑后者。」赖品柔不是在呛她,纯粹疑惑,不只针对她,也针对电视剧中,拿钱想逼退女主角的贵太太们。 这么简单的比较法,为什么她们会认为,钱,能赶跑人? 「果然逦是贪心,说到底,不就嫌五百万少吗?」夏夫人冷哼,手往名牌包里探,再重重朝桌上一拍。 掌心下,又一张五百万支票。 哇——身上带太多支票了吧?不怕被抢哦?赖品柔赞叹,那名牌包根本是哆啦a梦的口袋。 「再多就没有了!」夏夫人咬牙,维持一贯高雅语调。 「……夏繁木也不只一千万。」赖品柔务实地说。 「你——」夏夫人没料到,眼前这小丫头如此贪婪。 第三张支票,「啪」地也上桌了。 「最后底限,一千五百万!若你企图再勒索,一毛也拿不到!」「呃,你这样乱花钱,夏爸爸不会骂你吗?」赖品柔替她捏了把冷汗。 不是一千五百块,是一千五百万,在她老家那里,可以买透天别墅还有找……正常的家庭,早吵得不可开交了。 「……」夏夫人短暂一默,眼光闪烁了一下。 看来,答案是「会」。 「也难怪啦,钱很难赚,这种挥霍法,不被骂才有鬼。」赖品柔自己边说边点头。 「这、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要回答我,钱,收不收?你,滚不滚?」要是摇摇头,会不会变出第四张支票?她好想试试哦……与贪心无关,真的,她只想知道,夏夫人整个包包里,全都是支票吗? 夏夫人又补上一句,绝对是恫吓:「别以为我奈何不了你!给你钱,是懒得花时间在你身上!你妈年轻时多荒唐,这些丑事,重新掀开疮疤,看你父母还要不要做人——」「先等一下,如果你想用我妈的事威胁我,我立刻就能回答你——那种小屁事,谁在乎呀?」赖品柔失笑。 她家又不是名人世家,犯些小过小错,连上新闻的价值都没有呀。 「我妈年轻时的事蹟,我们全家都知道——她吸过毒,飙过车,打过架,偷过东西,随地吐过痰,对需要帮忙的老人视而不见,坐博爱座不让位,搭火车逃过票,捡到手机占为己有……」赖品柔还能细数出更多、更多母亲做过的蠢事,这些在赖家从来不是秘密。 「但又如何?她改过啦、反省了,那些坏事,她没有一件再犯,现在她只是个单纯的家庭主妇,就算你去大肆宜传,我们家的生活也不会改变。 「我可以用尽一切方法,打击你家事业——」 「……事业?哦,你要去我家养鸡场搞破坏?养鸡场味道很重耶,你一进去,鸡屎味三天洗不掉哦。」 「呃,我把你家养鸡场买下,铲成平地!」 「我们干嘛卖?养鸡场虽然规模小,却是家计来源,没有理由出售呀。」 「你嫁进夏家,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种吠语,太弱小,赖品柔一点也不怕。 对,她一点都不惧怕夏夫人。 或许,对儿时的田先生来说,夏夫人是巨大、强壮、可怕的存在,就像法力无边的女巫一样,教人畏惧。 但在赖品柔面前,她只是个纤瘦的贵妇人,仅仅懂得用「钱」去获取她想要的一切。 赖品柔对战苏无敌都ok,夏夫人……嫩得咧。 以魔王等级来分类,苏无敌九十九,夏夫人大概五十不到。 「哦?你打算怎么对付她?」 「我天天丢给你做不完的家事、挑剔你、虐待你、在繁木面前说你的不是、编派你的罪名,挑拨你和他的感情——」夏夫人连珠炮说着,很后知后觉发现,那句问话并非来自赖品柔。 赖品柔正一脸泄气,刚才发光的神采,又全数须落——原因很明显,夏大少繁木登场! 赖品柔叹气,她好不容易等到的乐趣,又飞了……随着她哀怨的目光望去,夏夫人一转头,惊慌爬满美丽的脸庞。 「繁、繁木?」夏夫人像被逮着了做坏事的孩子,结巴起来。 「妈,好兴致,跟未来的媳妇培养感情啊?」夏繁木笑容可掬,迳自拉閧椅子,坐了下来。 「呀?……是、是呀,找她一起喝咖啡……」夏夫人方才嚣张的嘴脸,哪里还在,瞬间温雅美丽起来。 夏繁木的眸,瞟着桌上三张支票。 「这怎么好意思,妈是要拿钱……资助婚礼和蜜月?」他不改微笑,故意不做其余猜测。 「呃,对呀,这些钱……给你们办婚礼,盛大点、豪华点……」 「那,先谢谢妈了,小皮,收起来。」 「三张有点多耶,退两张给她吧……」赖品柔同情起夏夫人。 只损失五百万,好歹夫妻吵架的火力,会减弱一些。 三张全a下的话,夏夫人面对夏金龙……应该很难交代。 「夏家新版家规,守则第三条,念一遍。」夏繁木淡淡地对她说。 「……「如果我妈拿钱,想逼你拿钱走人,钱,尽管收下,她的话……当成屁」。」赖品柔天天被念,已经倒背如流。 「很好,背得好熟,真乖。」他大掌揉揉她的发。 夏夫人听了,脸色超尴尬。 「第二条,顺便抽考。」他又说,一边顺势收下支票,往她背包里塞,完全没在客气。 「……「如果我妈告诉你——夏繁木不爱你,早已另有情妇,或是找来任何女人冒充小三——她的话,当成屁」。」赖品柔本能念毕。 「第一条也背背吧。」 「在这里?不要啦!很丢脸耶……」赖品柔突然脸红。 「会比我直接吻你丢脸?」不背的下场,他已经说在前头。 动嘴说,一切无事;不动嘴说,那么,就动嘴「做」。 赖品柔知道,他真的会。 她不想挑战他的厚脸皮,于是,音量减到最小,蚊子嗡嗡叫一般:「……第一条,无论碰上任何事、任何误会、任何争吵,谨记三个字——我爱你。」夏繁木满意了,眼神回到自己母亲身上,希望母亲听得清清楚楚。 夏夫人确实听懂了,儿子定下的新守则,几乎全冲着她来。 「妈,我刚好像听见,你说要虐待她……」 「不不不,是……八点档剧情!我和她讨论戏里的恶婆婆,如何如何对付媳妇——」夏夫人忙否认,情急之下,编出一连串的狗血哏剧本。 「哦——原来是这样,听起来那婆婆真恶劣……幸好,我还以为是你想逼走小皮,要破坏我们的约定,准备挑战我上回做的承诺——」夏繁木笑容更深,只是眼神中,坚决的眸光不容动摇。 「怎、怎么可能?妈不会的……儿子你放心。」夏夫人僵笑。 「那就好。不然,恐怕我得去砸掉杜拜工程,摧毁刚盖起来的地基——如同我先前说过的,我会尽全力拿下饭店工程约,让你和爸同意接受品柔这个新家人。我已经做到了,要是你们不守信用,私底下耍小动作,逼走品柔……」摧毁杜拜工程地基,将我做的一切归零,希望那笔钜额违约金,公司吃得消。 那时,与父母亲的谈话,夏繁木说得没有商量余地。 你敢?夏金龙勃然大怒,难以置信儿子如此恫吓他们。 你们可以试试,我敢不敢。夏繁木只淡然回答。 夏夫人知道,儿子敢,真的敢。 要是被他发现,她约赖品柔出来,正是要用钱赶她走,夏夫人不敢想像,儿子会怎么大爆炸? 万一弄巧成拙,导致工程出差错,丈夫那边,她又该如何交代? 毕竟丈夫亲口答应儿子,只要杜拜工程约到手,他不会阻止儿子娶任何人……要是丈夫知道,她私下玩手段,绝不会跟她善罢甘休。 为了一个媳妇,赔上自己婚姻,这种赌注夏夫人输不起。 「繁木,呃,品、品柔,妈另外和人有约,不能陪你们多聊,婚礼有任何需要帮忙,随时向妈开口……」夏夫人藉口遁逃,夏繁用微笑恭送。 「好贵的一顿下午茶……」赖品柔有感而发。 「这样一来,她才不敢再砸钱收买你。」 「你很坏耶,明知道你妈妈的来意,还故意扭曲她的话。」「我给她台阶下,扯破脸对彼此没有好处。」反正他了解母亲,有台阶下,她不也相当识时务,啪哒啪哒顺着语意走。 「我不想生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她嘀咕着。 太不孝了!这样欺负妈妈! 「嗯?」他没听清楚,她猛摇头,闭紧嘴。 「赖小皮,我问你,要是我刚才没赶来,你会不会收下支票,真的听话离开我?」「欸……」她故作深思。 「还考虑?」他龇牙咧嘴,作势要捏她脸颊。这小没良心的——「你一直对我洗脑,说你是无价的,害我也真的觉得……你还满值钱呢。所以,一千五百万的诱惑,我有忍住。」她笑嘻嘻的说。 「赖小皮,守则追加一条——」他还是动手了,把她的脸当面团揉压,条文内容如下:「夏繁木无价!夏繁木很贵!夏繁木不只一千五百万!这个值钱的夏繁木,是你的!」「嘿嘿,我的。」她只跟着念了最后。 至于前头那些他有多值钱、多贵……她才不在乎哩。 她用最少的字眼,安抚了他的情绪。 揉完她的脸,改把她揉进胸膛,抱个紮紮实实。 「对,你的,千万不要忘记。」 「笨蛋。」她小小声骂他,用着浅笑,用着温暖的声音。 笨蛋,怕什么呀,她都没反对嫁他了,他还在担心她跑掉? 「我这个笨蛋,一踏进办公室,发现你不在,又嗅到我妈惯用的香水余味,担心得猛调监视器,一路找到这里来——确实很笨。」他自嘲地说。根本是在讨功劳、要疼爱。 「怕我被她生吃吗?」赖品柔大笑:「她在你和田先生的童年眼中,或许太强大、太威严,不容反抗,但就我来看,她只是一个比我高两三公分的阿姨。」足足二十公分好吗?他母亲可是标准模特儿身材。 不过,他不打算修正她的谬解,那也不重要。 「原来,是我保护过度了?」 「对呀,你还不晓得吗?自己未来的老婆可是个狠角色!」她自豪得咧,比画了个战斗姿势。 他笑。 他晓得。 他向来好喜欢那个狠角色。 「呀,晚上下班后,带你去个地方吃饭,有美女作陪哦。」赖品柔猛然想起,赶快交代,要他不能加班。 「你那什么老色鬼口气?美女作陪?你不吃醋,我就ok。」「我不吃醋呀,你想把她抱在腿上坐,我也不会吭声,你尽量。」她说得多大方。 第二十三章 咕,她越不吃醋,他越不满,只能小小报复她——「我又找到几家喜饼厂商,走,回去继续试吃。」果然,她脸色一垮。 「喜饼直接一人发几包乖乖、虾味先就好了嘛……」「别说傻话。」他拉着她走。 「不然,再加一包孔雀饼干——」全是她从小吃到大,百吃不腻的最爱零食。 「驳回。」 有美女作陪的地方? 正确来说,也不算错误。 只是这位「美女」,过个二十年再来吧,现在还嫌太早,田蜜蜜小朋友。 对,赖品柔把他带到田圻炎家里吃饭。 「美女」坐膝上,姆嘛地吮着磨牙饼,难怪他未来的老婆连醋都不吃。 「事实上……我也是瞒着爸妈偷偷跑来。」 傅冠雅端来最后一盘菜,坐下时,吐了吐舌。 傅爸、傅妈还没点头,这对已离婚的夫妻,复合之日无望,一切只能暗渡陈仓,私下悄悄来。 「等等我把蜜蜜带出去逛逛,让你和田先生happy一下——」赖品柔口无遮拦,自以为很贴心,直率提议。 「小赖!」傅冠雅双腮辣红,臭脸的田圻炎倒稀罕地挑了眉,神情难得好看许多。 「咦?说得太直接了吗?那……我带蜜蜜出去一小时,你们想忙什么,赶快忙一忙……」赖品柔修正。 这样并没有比较婉转,好吗? 「两小时。」 田圻炎一脸正经,抽出五张千元钞递给赖品柔,算是酬谢,同时也是两小时的花费,他通包的意思。 「你还真的敢回她?」傅冠雅用手肘顶他,要他住口。 夏繁木腿上坐着蜜蜜,孩子望向大人在笑,跟着笑眯眼,啪啪拍手。 这是他没有想像过的画面…… 坐在他「哥哥」的家中,抱着他「哥哥」的女儿,等着一块儿开饭——上回在傅家,他和田圻炎都算客人,不算是「家庭聚会」。 还以为,这辈子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了,从苏无敌收养田圻炎,两人踏出夏家大门的那一日起……夏繁木很想笑,虽然必须忍下。 「小傅,不用害羞,大家都是成年人,一些基本需求,我们懂,蜜蜜交给我和小皮吧。」在场未成年只有一只,夏繁木负责捂她的耳朵。其余都满十八了,话题百无禁忌。 「你要喊雅雅姐一声「嫂子」吧?」赖品柔纠正他。 夏繁木沉默。 田圻炎沉默。 两个男人既不对呛,也不互望,冷淡一如陌生人。 赖品柔和傅冠雅相视一眼,两个女人今日的目的,有志一同,想替这对兄弟架起和好的桥梁。 不求急于一天达成,至少慢慢来,一天,一个月,一年,两年……逐渐走向缓和,能不再针锋相对,那就太好了。 这主意是赖品柔率先想到。 夏繁木替她挡下所有困难,把她护在身后,不要她烦恼、不要她迎战,帮她铺平了路,无论是结婚,或是婆媳相处,他都一手包办。 可是,她也想帮他呀,也想让他开心。 帮他做一些……他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不知哪冒出的灵感——或是,相处太久,有了默契,她懂了夏繁木的心思——她知道,他会希望和田圻炎,化敌为兄弟。 赖品柔代表发声: 「你们两个,再怎么敌视,「兄弟」这件事实也改变不了,以前不亲,现在开始亲,不算晚呀。」赖品柔又举例: 「像我和幼容姐,虽然相认不到一年,可是感情一样好,你们从今天开始,两人也试试看吧,说不定一年后,两个变麻吉。」「不可能。」田圻炎斩钉截铁。他名中带火,声音却冷得像冰。 今天破例放夏繁木进门,全看在傅冠雅面子上,否则,他哪可能容忍姓夏的踏入自家地盘里? 「以前他妈妈对你做的事,他还那么小,根本不知情呀!你连他一起记恨,对他不公平吧!」赖品柔替夏繁木说话。 连这种事也跟她讲?大嘴巴!田圻炎皱眉,冷瞪夏繁木,后者只是耸肩,眼神回呛: 我就不信,你没告诉你家那口子,我对我家这口子,当然要坦诚以对呀。 「他把玩具塞我棉被底下,想诬赖我偷东西,害我遭受处罚——我为什么不能记恨他——」田圻炎控诉。 「那是要偷偷拿给你玩!我想分一半的玩具给你!」夏繁木也吠回去。 两阵雷鸣,发自两个男人的嘴,吓坏在场唯一的孩子,蜜蜜。 蜜蜜放声大哭,涨红脸,豆大的泪水瞬间布满小脸。 孩子的泪水,最纯净、最无瑕。 哭着,声嘶力竭,像要连同更久之前,已经懂得倔强不哭_,那个坚强却害怕的孩子的份,一起嚎啕。 哭着,尽情流泪,那是她的父亲,曾经想做,但从来不敢做的事。 「蜜蜜不哭,不怕,爸爸和叔叔不是在骂你,妈妈抱……」傅冠雅接手,哄摇着孩子,自己也眼鼻发红、泛酸,脑子里涌现的,是丈夫的儿时遭遇。 接着,竟忍不住鼻酸,陪女儿一起哭。 田圻炎只能暂时歇战,连大带小一块儿轻哄。 赖品柔的手牵住夏繁木的,握了握紧,身体挪近他,说:「你根本是个傲娇弟弟嘛,明明很喜欢你哥吧?还悄悄拿玩具给哥哥,不怕被你妈妈发现,自己也会换来一顿教训吗?」「……我被训斥过,她还丢了我两三箱玩具,只因为我想拿给他玩。」他那时那么小,根本没有复杂心思。 纯粹的天真,想跟「哥哥」一块儿玩,你拿一只怪兽,我拿一只英雄,两人战得痛痛快快……纯净的心思,却因为大人的偏激,被误会、被扭曲,甚至成为被记恨的理由。 「从我有记忆开始,只要我一靠近他,他就会被骂。」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别人挨骂、受罚,在任何人心里都不好受,何况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于是,变得不敢靠近。 离他远一点,「哥哥」就不会被骂…… 不喊他哥哥,「哥哥」就不会挨打…… 「没关系,你们都长大了,害怕你妈妈的理由,早就没有了,你已经可以选择,要不要他这个哥哥。」赖品柔又握了握他,给他俏皮一笑。 「如果你的答案是「要」,我一定会帮你,就像说服苏爷爷,答应田先生和幼容姐离婚,我绝对帮你到底。」她坚定说,眼中的神采仿佛胜券在握,感染了他,感动了他。 这件事,凭他永远也做不到。 他拉不下脸,跨不近距离,也不知如何消弭田圻炎和他……长达二十几年的鸿沟。 只要两人中间卡着他的母亲,问题就无解。 若是赖品柔,或许…… 「要。你帮我。」 「好,交给我!」赖品柔拍胸脯。得到他的正面答覆,他这心愿,她一定替他达成! 悄悄话完毕,肚子好饿,先开动! 好不容易,田圻炎哄停了妻女的泪水,暗暗决定,将破坏晚餐气氛、心情的夏繁木赶出家门——赖品柔有恩于他,与苏幼容的「假婚」,得以顺利结束,赖品柔功不可没,可以留她吃顿饭! 田圻炎一回头,正要开口,就看见——夏繁木和赖品柔……已经动起筷、吃起饭了。 完全跳脱「无耻」两字的层级! 「蜜蜜快过来,你妈妈帮你熬一锅大骨粥粥哦,你吃完,姨姨……不,婶婶带你去公园玩,让爸妈在家里「玩」。」赖品柔朝蜜蜜招手。 「先吃饭吧……」傅冠雅按按田圻炎的手臂,要他别太冲动,毕竟来者是客。 这顿饭,在冰与热之中,开始进行。 冰,田折炎看也不看夏繁木,当他不存在,气氛冷到爆。 即使他听见夏繁木先前那番话,关于儿时偷塞玩具的原由,从他的脸上也瞧不见端倪,分辨不出他是信或不信。 热,幸好蜜蜜支撑全场,用最热融的笑容,可爱的吃相,逗笑傅冠雅和赖品柔,起码餐厅里,笑声不止歇。 两个女眷偶尔聊上几句: 「幼容姐说,参加完我们的婚礼之后,她打算出国一趟,去散心、去游学,到处走走看看。」赖品柔说。 「爷爷同意吗?」傅冠雅边帮蜜蜜擦嘴。 「是爷爷鼓励她去,幼容姐不放心爷爷身体,但爷爷再三担保,没见到幼容姐结婚,他绝对不甘心挂掉,而且有蜜蜜陪他,他一定乖乖吃药、看医生,才能看蜜蜜长大。」 「嗯,我和圻炎也会常回家看他,那……公司怎么办?之前好像是幼容负责——」 「我把士伟调过去,士伟的能力,要接下幼容的职务不成问题。」田折炎终于开口。简短说完,又封了口。 「雅雅姐,婚礼……你会来吗?」 傅冠雅偷瞄田圻炎,注意丈夫微蹙眉,看来要连袂出席,很难。 「我会去,你的人生大事,我不缺席。」傅冠雅答应她,但她不强迫田圻炎去。 「把蜜蜜借我好了,请她当花童,给她打扮成小公主,漂漂亮亮的。」赖品柔用手肘顶顶夏繁木:「你替她挑衣服哦。」「我帮她订制花童装,量身打造,让全场多出一只小新娘。」夏繁木回道。绝对以新娘等级来处理蜜蜜的服装。 蜜蜜也不知有没有听懂,笑得好开心,手里塑胶汤匙挥舞。 一顿饭吃完,赖品柔很守诺,挟带蜜蜜出门去,留给这对夫妻独处空间。 傅冠雅简直想呻 吟了,她捂着脸:「感觉像昭告天下,我们两个等一下要做什么……天,好丢脸。」田圻炎的回应,是拉着她上楼。「欸欸欸……你急什么啦……」「只有两小时。」他回答。 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难得孩子有人带,不用等待孩子入睡后,更不用怕……进行到一半,孩子突然醒过来。 「我还想先问你……刚夏繁木说的,你信吗?」藏玩具的童年事件。 「没工夫谈他,浪费时间。」 「可是,我觉得他没必要骗你……他的双眼很诚恳。」 「我说了,不谈他——」 他干脆直接吻住她的嘴,不让她分心,去提其余路人。 吻着,再抱起她,回到大床上。 想忙什么,赶快忙一忙。 两个小时又十一分钟,赖品柔带蜜蜜回来,蜜蜜玩累了,趴在夏繁木肩上,睡得好香。 开门的田先生,气色超红润,happy的效力无限大,出门前,明明还是一张好臭的脸呀。 不见傅冠雅身影,八成还躲在棉被下,不敢见人。 「大哥,星期六,我们再过来吃饭。」行动派的赖品柔,称谓已经很顺口改了,也不管人家认不认这层关系,先喊先赢。 她和夏繁木已经该好作战计划—— 不急,慢慢来,鲸吞蚕食,自然而然融入「哥哥」的生活,诱导他们逐步习惯。 目前的目标,暂且订在——半年后的婚礼上,能盼到「哥哥」出席。 田圻炎不答腔,把女儿抱回怀里,淡扫夏繁木一眼。 「吃完带蜜蜜去苏家,找爷爷玩,晚上再回来,这段时间,你们慢、慢、玩。」赖品柔故意缓缓说,撒下饵食。 这提议,太甜美。 田圻炎说不出「你们两个最好别再来我家!」这种话。 他的默许,让赖品柔一遍、两遍、三遍,挟带夏繁木进田家,吃了一顿又一顿的饭…… 尾声 【尾声】 半年后,婚礼当天,田圻炎真的出席了。 为的是猛拍担任花童的宝贝女儿。 女儿打扮得像个纯白小公主,头戴鲜花花圈,手工制蓬蓬小礼服……人生头一次盛装,笨蛋爸爸绝不能错过。 即使是咬紧牙关,踏入夏家举办的婚宴现场,一看见女儿的可爱,眉心间淡淡的蹙痕,也因而松动。 他无暇再想其他,眼中只剩下妻子和女儿,单眼相机拿出来,疯狂拍摄。 「下一个目标,订在「受邀参加雅雅姐婚礼」好了……」新娘休息室里,新娘没忙着补妆,反倒埋首手里小册子,勤做笔记。 新郎凑过来,与新娘交头接耳。 「这个,还有得等,我认为……两年之内都有困难。」 「对,划掉,改变一下计划……有了,「两家人带着孩子去踏踏青、烤烤肉」,这个呢?」踏青,烤肉,身处于碧草蓝天,心情最放松,容易胸襟开阔,忘掉许许多多的烦杂。 她脑中画面成形: 夏繁木:我最不擅长生火了…… 田忻炎:笨,我来。 夏繁木:谢谢哥。 田忻炎……客气什么。 两人…… 含泪互握,兄弟感情瞬间上升! 完美的计划! 「那,我们要拼一点,才赶得及弄出人命,生个「孩子」去踏青。」 新娘妆的腮红已经涂很多,却仍然浮上浓浓红晕,但嘴里,还是吐不出甜言蜜语:「拼个屁啦!你坐远一点,小沙发很挤耶!」 她推不动他,新郎在今天的色心大发,都是值得被原谅。 抢在遭他上下其手之前,她又说着:「你刚有没有看到,你爸偷偷塞红包给蜜蜜耶……」「毕竟是亲孙女,还是头一个,很难不激动。」 只是,当年自己放弃了儿子,现在没那个脸再去认孙女,偏偏孙女又如此讨人爱…… 「雅雅姐一副很想冲上前,找你妈算帐的模样。」她有瞄到傅冠雅卷袖子的动作,被田圻炎阻止。 赖品柔觉得,田圻炎心胸真宽大,只采取无视、不理、「当你是陌生人」的态度,而不是用暴力,把当年欺负他的家伙,连本带利,加倍奉还! 「她很想替田圻……我哥,出一口气。」他妈有错在先,难怪人家老婆想动手。 「再怎么想扁,你妈也是长辈,动手实在不行,要替长辈留点面子嘛。」况且真的打起来,夏繁木立场最尴尬,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兄嫂,挺谁都不对。 「你这么孝顺,替婆婆说话?」他挑眉,没想到……他娶了个好太太? 「不是呀,反正你妈已经得到报应了呀。」她咧嘴,嘿笑。 「哦?」 她叉腰,哇哈哈大笑,满脸得意。 「有我这种媳妇,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报应。」听懂她的语意,他忍不住跟着笑。 「光回想起,你妈看见婚纱照的瞬间,脸色有多精采——」巨大婚纱照,镶嵌着金边花纹的艺术框,框里重现夏繁木与赖品柔初遇的场景。 身穿短版婚纱的新娘,右脚做出踢人状,新郎笑咪咪的,单手托住纤细的腿,深情且纵容地望向新娘—— 上流社会的标准,婚纱照等于宣传照,该要美丽、优雅,受到众亲友,甚至是媒体的高度赞扬……那张脱序的婚纱照,让夏夫人差点失声尖叫。 更别说「喜饼」。 喜饼,上流社会端上台面,是身分的象徵,是财力的证明——夏夫人打开精致喜饼盒,几乎昏厥过去。 赖品柔竟然真的放了……乖乖! 当时,夏夫人耳边响起的,是贵妇朋友的尖锐嘲笑,久久回荡,恐怕接下来五年内,都将沦为笑柄……事后,夏夫人自己掏钱,赶忙订了百盒法国手工饼,补一份给亲友。 「我完全不用忤逆她,她就被高傲的自尊心打败了。」她下结论。 「那确实是我妈……最大的弱点。」夏繁木尽可能不笑得太夸张,这两刀砍在他妈身上,一定很痛。 「虽然婚纱和喜饼……我不是故意搞怪,但结果看来,似乎变成了那样。」赖品柔想佯装一脸苦恼,可是脸上的笑,看起来又坏坏的。 「婚纱照完全不是你的问题,人,总是有做不到的事嘛。」他替她缓颊,也是实话。 她是他这辈子,第一个看过……对拍照,这么不擅长的家伙。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连专业摄影师都悲从中来,躲到厕所去偷哭……太唯美的姿势、太虚假的笑脸,赖品柔摆不出来,动作僵硬如机器人——快没电的那一种。 试拍太多张,也失败了太多张,最后摄影师放弃了,只求她摆出最自然的样子。 而那张照片,还是夏繁木故意用话激她,跟她说「连稻草人都拍得比你好」,让她不顾打扮美美的,直接送他一脚,被摄影师捕捉下来。 效果嘛,他挺满意的。 他喜欢她脸上的光彩,以及挑起眉,不羁的活力。 至于喜饼,则是她试吃几十家厂商后,还是觉得古早味零食好吃。 「所以我才说,我这种媳妇,是你妈欺负田先生的最大报应。」她得意洋洋。 所以,人绝对不能做坏事,欺负小孩什么的,做了,活该生了个难以驾驭的儿子,又娶了个与高雅绝缘的媳妇,哇哈哈哈哈…… 夏繁木没有反驳她,可是在他心里,有道声音,喊得那么响亮、笃定——但是拥有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你干嘛笑得那么淫 - 荡?」赖品柔被他笑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冒出来了。 有一种被猛兽紧盯着,猛兽嘴角的口水,正不断滴落……淫 - 荡?他明明是动容,好吗? 被她一指控、什么美感、什么浓情,全像屁一放,没了。 「大概一想到今晚,就忍不住淫笑……」他顺她的语意,露出大野狼坏笑。 「拜托,又不是没「那个」过,最好你还忍不住——」她脸红扁他。 「气氛不一样呀,今天过后,你变成我老婆耶。」他蹭过来,吻她的脸,咕哝着:「我喜欢你不上妆,能直接吻到脸,而不是粉……」 「我顶着浓妆才想哭好不好?假睫毛又好重……」 「再忍一下子吧。」他对她,也对着自己说。 「……就是为了你,我才忍的呀。」她小声嘀咕。 说出口的话,多么的甜,字字滚过糖粉一样。 「我的辣小姐,你这么可爱,太犯规——」 他埋怨,声音消失在她唇间,纠缠,贪索。 他喃喃说着—— 我是真心爱你。 用法语,用英语,用她听得懂的中文…… 「……为什么你一边亲我,一边要对那个香烟品牌说,你是真心爱它?」 「……」 辣小姐,天生少根浪漫筋。 夏繁木不浪费口舌再多做解释,直接抓过来,狠狠亲上去——楼下,婚礼还进行着,等候新娘换装,再继续走流程。 等呀等、等再等、等又等…… 新郎新娘,你们到底下不下来呀?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