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心迟 下》 第一章 今夜月色温柔,风轻星烁,安静的山野也随着这漫漫的夜逐渐沉入甜蜜乡里。 安谧与宁馨,浅梦与低喃,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这初夏的夜风中归于朦胧。 可是,暴风雨欲来前,总是如此的平静祥和。 沈尉迟站在窗前,望着清朗的星空,一点一点慢慢地啜饮着杯中的酒,他的动作很温和,喝酒的姿势非常地优雅,神情依旧平静,事实上,太平静了些。 韩子诺望着桌面上整齐摆放的一个又一个的空酒瓶,全都是烈到极致的酒。 沈尉迟已经在窗边站了整整两个小时,而这两个小时里,他都是安静地、温和地喝着酒,看似轻松而且随意;可是,数数那些空掉的酒瓶,再看看他现在平和的神态,就算看起来一切都正常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可是随便谁都可以感觉得到,现在的沈尉迟,不正常。 韩子诺不敢开口说话。跟了沈尉迟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他连开口都不敢,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尉迟。事实上,自从叶心栩来到沈尉迟的身边,韩子诺已经学会不要对自己从未见识过的沈尉迟的那些面感到惊讶;可今天,他还是吃惊了,而且是大吃一惊。 他的手心在悄悄地冒汗,身子却在发冷;不知道哪种比较可怕,杀伐决断、波纹不兴的沈尉迟,抑或是现在这种隐在风暴边缘的沈尉迟。 叶心栩,你可真是好本事。 门外的轻敲,打破了这种快要让人崩溃的压抑。轻推而开的门,andy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薄薄的一份数据,脸色首次那么沉重。他走到桌前,行了个礼,抬起身子时眼睛扫到桌面上空掉的酒瓶,微微抽气,再看着身子隐在阴影中的沈尉迟,试探的目光移向韩子诺,韩子诺却低垂眼睛望着地板,面无表情。 这样的场景,他如何敢开口? 沈尉迟沉默依旧,浅浅的饮酒,那么就只好一起安静,一直到那只杯子空掉,他轻轻地放下,终于吐出一个字:「说。」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是官谨言,官家的二公子。」不能犹豫、不能迟疑,他直接讲了重点。两个小时前,接到少爷的电话,让他去调查某些事情。虽然调查出来的结果让他震惊,但还是得依事直说。 「啵」地一声,又一瓶酒打开来,带着琥珀金芒的液 体缓缓地流注到透明纯粹的水晶杯里,泛开荡漾。 「继续。」 「小姐跟他的交集其实并不多,只是这学期选了他的课。事实上,这门课最初并不是由官谨言上的,因为他还要几个月才能拿到博士学位,可他突然从德国回来,直接要求上这门课。每个星期两天的课,除了上课,他们的接触非常少。」andy顿了顿,补充道:「除了偶尔几次的交谈,每次都不会超过五分钟。」他将文件打开,摊放到桌面上。 「我们对比过所有跟小姐有接触的人的笔迹,最后发现字迹是属于官谨言的。」洁白纸张上面并排打印着两份字迹,一份书写随意,另一份却看得出是非常用心地写就,但笔迹却很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他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只需一眼,就可以判断笔迹。 他没有想到,事情调查出来竟然会是官谨言,这下子问题可大了。只要跟在沈尉迟身边的人都知道,官谨行跟沈尉迟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可是少爷这么多年唯一的朋友,可是谁会想到,这个唯一的朋友的弟弟,竟然会是扎进心里的那根刺。 果然是他。 沈尉迟喝着杯里的酒,这种烈性刺激的酒液,饮入喉内,变成了最要命的毒药,它不让你死,它折腾你。 其实看到那张书签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心里大概明白出自谁之手,她的世界太单纯、太干净,身边的男生只有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 也只有像官谨言那样的男子,才会打动她,毕竟他跟她心目中的那个沈尉迟太相似,相似到连他自己都认为如果没有当年的那场突变,现在的沈尉迟很有可能会是如今的官谨言。 可惜他不是!所以,她爱的那个,不是他! 多么可恨,又多么无奈,这世上最无法勉强的事,就是感情。最无法接受的就是相爱之后的相背离;如果未曾得到,也不会那么痛恨。真实的他,其实并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而现在,她想要并且会爱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杀了他。」他很低、很平静地开口命令。 「不要!」被撞开的大门猛地敞开来,叶心栩站在门边,脸色苍白地望着他,「不要,不要再杀人了。」 沈尉迟慢慢地转过身,看着她穿着短短的睡衣睡裤,站在那里,慌得那样、急得那样,居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浅蓝的棉布上面绣着肥肥的猫,憨态可掬,却奇异地刺痛他的眼。 这套睡衣是以前他们逛街的时候,她撒娇让他买的,还一定要买情侣的,他的那套上面绣着几条鱼,她一见就爱上,说她爱他就像猫爱鱼一样,离不开,离开就会饿死;可是事实上,猫可以不吃鱼,它还有很多食物可以选择。 真是讽刺。他唇边勾起一抹淡笑,「心心,很晚了,你该去睡觉。」 「沈尉迟,不要再杀人了,这样我真的会受不了。」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近,一整晚,从被他发现书签的那刻开始,她的神经就是紧绷的,他看起来那么平静,她就知道,他肯定会做出什么来的,所以她直接打开了房间的监视器眼眨也不眨地就那么紧盯着,很安静、很平静,可是越平静就越是让人不安。 虽然这样有点犯傻,他如果要做什么,只需要一通电话就可以了,完全不必亲自动手;可是,她还是在赌,赌当他们调查出来那个人是官谨言,官谨行的弟弟,他们决不会草草行事,而是会过来向他报告。 果然,在看到andy走大宅时,她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没有错,她跟过去,悄悄地在门外听,一直听到那个让她心凉的命令。 「杀人就那么好?那么刺激?我可以理解以前你杀人,是因为必须要杀。可是官老师呢?他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他还是官大哥的弟弟,你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 「没有威胁?」沈尉迟笑意更深,「心心,那你来告诉我,书签是谁写给你的?」 她的脸色更白了,白得近乎透明,「我跟他之间很清白。」 「清白?」沈尉迟用一种很缓慢很刻意的语调像是在仔细地琢磨她的那句话,「你是指身体还是心?」 叶心栩咬紧嘴唇,清灵的眼眸里满满地慌,她不知道,她回答不出来他的那句问话;身体抑或是心,现在的她情绪太乱,从来都没有清醒过。对官谨言的感觉,如果说不喜欢,那是假的,如果说爱,好像,又有哪里是不对的。 冰冷世界的那一缕温暖,会觉得心喜,但会是爱吗? 她分不清楚,也弄不明白。她原本只是想要单纯地享受那抹浅浅的温暖,不近不远,就那样存在于字里行间,她也觉得舒服,觉得自在;可是现在,这份温暖变质了,它变成了火焰,一下子就燃烧起来,她逃不及,只能被灼伤。 他望着她变换的脸色,唇边的笑又冷又温,怪异地矛盾,此时的沈尉迟却有着诡谲的诱惑力,他很轻很温柔地低语,如同情人的呢喃:「心心,你现在的表情,真的让我非常有欲 - 望,杀人。」 他的心心,那个眼里只有他的一个,那个让他握住了就再也不放开的女孩,那个从小到大心里就只有他一人的女孩,到如今,真的离他已经这么远了。 叶心栩被他的话刺激到,抬头望着他,像是要认清楚他一样,「沈尉迟,爱一个人,不是想要离他越来越近,近到没有距离吗?可是为什么你的爱却那么重那么可怕?你一点点地亲手将我推离你,我不肯,你就直接挥刀去斩,斩得我血肉模糊,砍得我痛彻心扉。 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其实你再清楚不过,可是你就是要逼我去面对那些我无法接受的事情,你不愿意改变自己,我也不愿意,我们走进一盘死局,怪了不任何人,只能怪自己。」 她的眼睛很大很明亮,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我告诉你,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官谨言,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不可以死;如果他死了,而且是死在你的手上,我会恨你的,并且绝对不会原谅你;如果对这个你都无所谓的话,你去杀他吧。」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以前我说恨,其实你我都知道那是怎样的恨,但这次不一样,绝对不一样。」她瞪着他,勇敢而且坚定,「这与我的感情无关,而是我再也无法忍受有任何人因我而死,我是认真的。」 他们都知道,以前她的恨,其实是爱的成份居多,可以矛盾、可以痛苦、可以纠结,却还是不可以不爱;但这次,她是认真的,如果他动手,那么她就真的会离他而去,从心里远远地离开他。 沈尉迟望着她,安静尔雅,他的表情明明那么柔和,却带来从未有过的强大的压力,室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谁都不说话,谁都不敢有所动作,就连呼吸声,在此时此刻都变成了多余。 很久很久,久到叶心栩以为时间就这样过掉了一辈子之后,他很缓很慢地放下手里的酒杯,然后走开;经过她的身边时,他一眼都没有看她,走到门边,他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从这一刻开始,你不许走出这座宅院半步,不准跟任何人联系。」 然后,他走掉了,韩子诺与andy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出去。 终于,只留下她一人,叶心栩站在那里,半晌,她缓缓地坐到地上,大哭起来。 这场对峙,她赢了。 与沈尉迟重遇之后,她一直都是输的,只有这次才勉强可以称之为赢,可为什么这次赢了之后,她的心会这么痛?痛到她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痛到从里到外翻涌的都是淋淋的鲜血。 原来赢的感觉,并不如想象中的好,真的不如。 再度与世隔绝,她并不觉得难受,如果是以前的叶心栩,只要在家里待一个小时,就会难受得要抓狂;可是现在她很习惯。每天看看书,再到花园里面去整理一下她种的草莓,那些绿绿的植物长得非常好,开出了白色的花朵,有的甚至已经结出小小的果实,青青的、白白的,有些稚嫩的可爱。 再不然,她还会去运动室,沉重的沙包,痛快地拳打脚踢,流了满身的汗,感觉许多的郁闷都随着那些汗液蒸发出来。 其实人活着要开心,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她可以自得其乐,这段时间对这个,她学得很好,非常有心得。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沈尉迟了。看起来他对她没有任何不同,温和有礼、体贴细心;可是还是不一样了。她感觉得到,他离她越来越远,他的感情在一点一点地收敛起来,以前他望着她的样子,她知道他是爱她的;可是现在,她感受不到了。 第二章 其实,他也在生气吧?他还是会抱她,却不会吻她。身子贴在一起的时候,只有热度却少了暖意,她并不抗拒与他欢爱,在他怀里的时候,她还是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之间依旧是单纯的爱、简单的情。在他的怀里,她会有那种短暂的幸福感觉,短暂到随着身体的冷却,它也会迅速地消失,消失之后却也更感空虚。 不得不承认,人的身体真是很奇妙;明明心离得那么远了,可是身体却还是很契合,她的身子接受了他,比她的心更直接。 叶心栩拿起松软的毛巾将湿发擦干,身子泛起运动过后的那种舒适的痛快。她在运动房附设的浴室洗好澡,冲去一身的黏腻,打开门,往大厅走去,干净的桌面上摆放着一大杯的柳橙汁,鲜艳的颜色,一粒一粒慢慢褪冰的水珠凝在透明的杯身,光是看,都让人觉得清凉解渴,食欲大增。 管家很细心,每次在她运动过后都会为她准备消暑的饮品,而且时间都掐得刚刚好,不会太冰,也不会已经褪冰,喝下去,整个身子的热度都消退了。 她喝了一大口,享受那种酸酸甜甜的绝妙入口滋味,随手拿过摆放在桌上的遥控器按开,挂在墙面的超清晰屏幕亮了起来。无意识地切换着画面,她想看看自己的草莓,这么大的太阳,不知道会不会被晒得枯萎;这间大宅里面的保全措施做得非常之好,全方位无死角,二十四小时实时监控。 倏地,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凝住了她的视线,退回去,定格,然后,那只美丽的玻璃杯猛地掉落在地板上,碎了开来,橙黄的液 体泼了满地。 室内很快只剩下那一地的残藉,寂然无人,她看到了官谨言,还有沈尉迟! 官谨言很担心,非常地担心。 那天,他对她表白了,虽然她没有答应他,但也并没有直接拒绝掉;所以,她应该对他是有好感的,应该是吧? 当天晚上官谨言失眠了,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心动,那种让人坐立不安,恨不得时间就那样走快一些,让他可以早点见到心上人的焦灼感,对官谨言而言是陌生的。 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原本只是单纯地想看到她有活力的笑脸,只要她开心,他就会觉得快乐;可是,她却失去了笑容。 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她不快乐,所以,他想要自己来给她;她失去的开朗,他都想要帮她一点一滴地找回来。他坐起来,看着手表,数着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度分如年,终于盼来了晨曦,盼来了让他期望的清晨。 他兴冲冲地来到学校,却发现她没有来上课,一盆冷水就这样直接浇上他火热的心,冰冷过后是担心,她为什么没有来?是生病了还是有事情? 一天、两天,一个礼拜之后,他再也坐不住了;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她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问她的朋友,说不知道。 问哥哥,可是官谨行却怪异地非常忙碌,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他,官谨行却望着他叹气,然后很认真,难得地认真跟他讲:「谨言,你知道你给整个家族带来多么大的麻烦?这个世上,可以惹的人有很多,为什么你却要偏偏去选那个绝对绝对不能惹的人?你放弃吧,我不希望有一天看着你死。」 官谨行不帮他,没有关系,他可以自己找;他知道她住在哪里,今天干脆就直接找上门,如果沈尉迟对她有丝毫的错待,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带走。 还没有来得及走近大宅,就已经在门口遇上了那个男人,徐徐降下的车窗,沈尉迟就坐在车里,沉沉地望着他,一片的平静。 官谨言对沈尉迟其实并不算熟悉,这个男人可以很温和地跟你聊天,你却永远都跟他热络不起来,他们之间只是因为有官谨行才认识而已。 「沈先生,我来找叶心栩。」良好的家教,告诉他任何事情都要先礼,至于要不要后兵,则要看情况。 沈尉迟漆黑的眼眸闪过复杂的光,他的手指在文件的纸页上轻轻滑过,淡淡地开口:「她最近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 「她生病了?」官谨言激动起来,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怎么会那么巧?她的身体一向都很健康,难得生病的,「那就麻烦沈先生让我去探望一下她,毕竟,我是她的老师,看望生病的学生也在情理之中。」 「不必了。」沈尉迟阖上文件,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语气淡淡:「她不希望被打扰。」 「请让我亲自问过她。」 沈尉迟定定地望着他,看他坚持的神态,看他不愠不火的表情,官谨言果然很有大家风范,任何时候都彬彬有礼。 伸手,按开车门,他走出来站在官谨言的面前,深思地说道:「我记得官谨行跟我讲过,你们的父母在为你们取名的时候,就是期许你们对自己的言行可以三思。」 「是的。」 「所以,我建议你仔细考虑清楚。」沈尉迟眼眸深沉,「很多事情,代价都超出你的想象。」 「相信我,有的事情我完全已经考虑清楚了。」官谨言微笑着,语气执着。 「是吗?」刻意放缓的语调:「在整个官家都为此付出代价的同时,你觉得你可以幸免?」 他神色一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尉迟轻笑,「果然生活单纯的人就是比较幸福,官谨言,想一想,没有了官家,你用什么来跟我斗?」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而且已经采取了行动!官谨言的神色未变,他向叶心栩表白,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般快,既然沈尉迟不再迂回,那么他也不必。 「我只是想要她快乐而已,只是想将你夺走的东西还给她。」 「快乐?」沈尉迟唇边的笑更加温润如水,「官谨言,不要试图挑衅我,很愚蠢。」 「她不爱你了,你抓得再紧,最终还是会失去。」 一支乌黑的枪抵住了他的眉心,温柔地低语:「说下去,我还想听。」 「爱情不是无条件的,想要自己爱的那个人开心,想要她生活得无忧无虑,想要她不会因为这份爱而痛苦;这些,你都无法给她,你的爱就是占有与霸道,你希望她对完整的你全盘接受,可是你却无法接受完整的她。」 官谨言完全无惧那个冰冷的枪口,继续冷静地往下说:「她多么有正义感,哪怕是不认识的人需要帮助,她都会尽自己的全力,可是你呢,你却在一点一滴地毁掉那个叶心栩,她消沉、她压抑,她每天都过得很辛苦,你明明都知道,可是你就是不肯放手,你真的爱她吗?真的爱吗?」 「啪」地一声松开保险,沈尉迟利眸微眯,食指稍动,「不要!」厉声地阻止,来自疾奔而来的官谨行,「沈,他是我的弟弟。」他就知道,就知道这个弟弟会惹来天大的麻烦,可是却没有想到会是这般难以收拾,会是这么进退两难。看来找人盯着他是对的,至少,在这样的时刻,他还勉强可以来为弟弟求求情,即便,有没有效果,很难讲。 「官谨行,你觉得你可以阻止我。」 他沉默了一会,「不可以。」 「很聪明。」比自己的弟弟要聪明很多。 「但是沈,我恳求你,不要杀他。」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想说下去,「不论他做了什么,他毕竟都是我的弟弟,我不能看着他死;你想要整个官家,你拿去就是,放过他。」这一个星期来,因为沈尉迟的打压,官家过得很辛苦,再大的家业,再雄厚的资本,跟卯起来要整垮它的人斗,都是不够的。 他一直都知道,这世上能够斗得过沈尉迟的人,还未出生。 「官家?」沈尉迟唇边的笑很冰凉,「你觉得我想要的是它?」 「不是。」官家于他而言,其实什么都不是。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没有了。」他死心了。太了解沈尉迟的性格,他有仇必报,而且百倍千倍地报。谨言这次犯了他的底限,没有任何情面可讲。而官谨行,甚至没有办法责怪沈尉迟不讲朋友情义,因为,最开始错的那个人,是官谨言。 「很好。」他的食指慢慢地弯曲,用一种刻意的缓慢,他想要看看,那个号称可以为爱牺牲的男人,在面对死亡时,会用怎样的表情。 「如果我还有话要说呢,沈尉迟?」清浅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叶心栩就站在那里,湿润的发丝披在肩后,神情严肃。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一直走到他们面前,抬手,握住那支精巧而美丽的手枪,挪过来,抵在自己的额间,轻轻地开口:「你杀我了吧。」 官谨言抽了口气,急切地说:「小栩,你不能这么做。」 叶心栩没有回头看他,她只是紧紧地盯着沈尉迟,「动手吧。」 他的手指,在枪托上慢慢地收紧,眼眸里一片冷漠。 「沈尉迟,你杀了我;然后随便你要杀谁,哪怕你杀光全世界的人,都再也与我无关。」她望着他,语气平静,声音坚定:「我在你的身边,也是痛苦,与其这样,不如给我一个解脱,你不是爱我吗?不是想要我吗?只要轻轻扣动食指,我就永远是你的了,谁也抢不走。」 他墨玉般的黑眸,慢慢地变红,是那种暴怒的红;他的神情越来越冷静,四周的气压却越来越低,他失控了,被她逼得失控了。 抬手一把推开她,手枪微抬,他一动作,叶心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拼命地扑上去,像是疯了一样挡在官谨言的身前,「如果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周围静下来了,大家都被这样的紧张给激出一身冷汗,他们无法想象,接下来事情会怎样去发展。 「小栩……」被一个女人这样保护着,既觉得丢脸,但同时也很感动,他不知道,叶心栩对他已经用情这么深,竟然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 她依旧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望着沈尉迟,眼神认真,姿势紧绷,她在赌,在赌…… 沈尉迟冷冷地笑着,悲喜难辨,「就那么喜欢吗?」 「是。」不能迟疑,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迟疑。 「舍不得他死?」 「对。」 「哪怕用你的命,都无所谓?」 「没错。」 还能再说什么?又还能再继续什么?有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想要忽视掉,却才发现,他越退,别人就越进;为了她,他的底限一挪再挪,挪到那片从未有人触及过的领域里,然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退,因为已经到了绝路。 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所谓的底限,于她而言,就是虚无,他对她没有底限。可是她却已经爱上别人。 他与她总是要迟一步,迟了一步,则已是天涯;强行抓住的,果然永远都会抓不牢,会失去。 缓慢地后退,他的表情很怪异,怪异地让她的心莫名地发痛,可是他的笑却越发耀眼,「叶心栩,你很聪明。」 她用自己的命来跟他赌,终于,他们也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做还是会走到这一步。设想过最坏的结局,可是现在才知道,还是料错了。 第三章 他叫她叶心栩,叫她叶心栩,她眼眶猛地一酸,很努力、很努力才没有让眼泪涌出来。她一定要坚强,这种时刻,松一秒就会错万千,她不可以脆弱、不可以放弃,她知道他的,太知道了。 「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罢了。」他摇头,彷佛是无奈像是宠溺,很熟悉的表情,曾经她在他的脸上看到过无数次,每次她调皮之后,他都这样的拿她没有办法;可是这次,她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一种快要失去的恐惧感抓住了她,她颤抖起来。 「这颗爱你的心,我不要了。」抬手,食指终于成功地扣动,目的地却是他的心脏! 所有的人同时失去了呼吸,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韩子诺拼尽此生最大的力气,扑了上去,一声枪响过后,沈尉迟的胸口泛起鲜艳的红。 叶心栩眼眸睁得大大的,非常非常大,她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晕眩,全身都软了,她傻了怔了,像是陷入一场可怕的恶梦,恶梦太深、太重,她反应不过来。 韩子诺眼珠涨得通红,想要去抢沈尉迟手里的枪,却怎么也抢不过来,那枪还是被他紧紧地握住,松不开。 官谨行努力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走上前,快速地检查那个伤口后,神色紧张地说道:「准备手术,立刻,马上。」拳头捏得紧紧的,那个位置,那个位置…… 韩子诺扶着沈尉迟准备往大宅走,却被沈尉迟抬手阻止,他转头望向她,很干脆地说:「你走吧。」语气平淡,彷佛伤口根本不在他的身上一般。 她还是傻在那里,像是失去思考的娃娃一样,闻声反射性地愣愣抬眸,望着他,似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随便你要去哪里,随便你要跟谁在一起,随便你要做什么,叶心栩,从此刻开始,你自由了。」 她听见了,听见了这么漫长的日子里唯一盼望的一句话,可是为什么,心会失去感觉,感觉不到喜悦,也感觉不到痛苦。她只能傻站在那里,动都不能动。苍白的嘴唇很费力地张了张,却发现自己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我们别再见面了。」他依旧笔直地站着,不倚不靠,任胸口的红不断地扩大,黑色的布料迅速地濡湿成一片,可他却还是那么风光霁月,绝世无双。 「少爷……」韩子诺声音带着哽咽:「请你进去吧,你的伤……」 越来越多的人从宅子里面跑出来,他们一向镇定的脸庞上充满了惊慌与担心。 沈尉迟笑了,是那种她很熟悉,那种即便闭着眼睛都能细细描绘出来的笑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开心就好;我就,不说再见了。」 然后,他转身慢慢地走开,一步一步朝大宅的方向走,没有回头,也没有丝毫的留恋,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已然陌路。 他,放手了。 你既无情,我便休。 七年后。 「你自己数、自己数,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啊?」 一个巴掌利落地呼过去,小女孩的头被拍得直接埋进吃到一半的西瓜里,她反应很迅速地抬头,熟练地摘掉脸蛋上黏着的西瓜籽,然后继续吃。 「你干架就干架呀,自己动手多爽快,干嘛要那么腹黑,支使别人去为你打?还把小朋友打得像个猪头……」 「你也觉得他像猪头?」小女孩吐掉嘴里的黑籽,插嘴道。 「唔,超像的。」赞赏地打了个响指,「他左眼的那个黑轮,力道不错,看得出来打的那个人很有潜力。」 「那个是我赏的。」继续用杓子挖西瓜。 「真的吗?」开心地抱住她,用力地亲一下,「我就说,你好歹也该遗传我些优点,不能全部都像他吧,看吧看吧,果然……」 「像你好像没有什么好处吧?」女孩丝毫不给面子的吐糟,也懒得去擦被亲的脸蛋,大口地继续吃。 「怎么会没有好处?」瞪她,「瞧瞧你,胃口好,头好壮壮,不都是好处吗?」 「你确定这是像你?」 「当然,你爸爸可是斯文人,才不会有这么大的胃口。」 「是喔。」 「当然。」一把抢过她的杓子,舀了一大杓进自己的嘴,「你不要给我转移话题喔,年纪小小,鬼心眼这么多,你自己讲,为什么又要去扁人家?」 「我没有动手,不关我的事。」 「哼哼。」冷笑几声,「你倒是会撇得干净,当我会不知道你?你这个死小孩再聪明,也是老娘生的,还想骗过我?」 死小孩理都不理她,还在那里埋头猛吃,气得她一把抢过来自己吃! 小女孩定了定,看了眼被抢的西瓜,再看了眼那个明显气到爆的女子,然后,慢慢地开口:「他说,我就是那种家庭不完整的小孩,没有爸爸爱,还有一个粗鲁得要命的妈妈……」 「靠!哪个臭小鬼这么欠扁,敢讲这样的话?你有没有狠狠地揍他,啊?」西瓜也不吃了,抬头猛骂。 「有。」不动声色地再度将西瓜挪到自己的势力范围,「我赏了他一记黑轮,你忘了?」 「赏得好,怎么才一个?你应该多揍他几下,让他记住以后讲话别这么欠扁。」 「唔,打多了手会痛,我用脚踹的。」所以她一直说,她没有动手,她动脚。 「哈哈,果然是我生的,这点真是像我,赞!」 「赞你个头!」一个锅铲直接轰上她的头顶,「叶小栩,你就这样教小孩的?你看你看,你们学校那些好好的孩子,都被你教坏了,幸好我们家汐汐基因够优,不然早就被你污染坏了。」 「哎唷,妈妈,我在教小孩,你在做什么啦?」叶心栩摸着自己的头,摸到一手的菜油,皱眉抱怨:「拜托,不要再拿炒菜炒一半的锅铲来揍我好不好?很脏耶。」 「脏什么脏,都可以吃进肚子里的。」何美娟轻拍外孙女的脸蛋,「汐汐,不要吃太饱,一会要吃饭的。」 「唔,外婆,你种的西瓜好甜,我舍不得停下来。」 一句话把何美娟哄得阖不拢嘴,笑咪咪地说:「喜欢吃下午凉快点再跟外婆去田里摘,还有好多,我们汐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外婆最好了,我最爱你。」 立刻让当外婆的笑得见牙不见眼,怎么看自家的孩子怎么乖巧可爱无敌。 「马屁精。」叶心栩没好气地白了女儿一眼,搞不懂明明凶悍的老妈为什么在对着外孙女时可以温柔慈爱得像变了一个人。 「叶小栩,你还好意思骂别人?」马上变脸,何美娟叉着腰骂:「你学校的家长又打电话来投诉你,你说你好好上课,为什么要动手打学生?你不知道现在的学生很娇嫩,不能乱碰的?」 小女孩抱着西瓜溜下餐桌,走几步坐到沙发上,吹着冷气边吃边看戏。 「我哪有动手?」拜托,人家她为人师表这么几年,一直都规规矩矩的好吧?谁又吃饱了没有事做跑出来胡说八道? 「你班上那个叫吕志强的。」 「那是他自己跑到外面跟人家干架,我不过碰上了进去插一脚,让他们停下来而已;我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连他们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到好不好。」这些小孩,明明自己打架打成猪头,居然敢反咬她,等着看好了。 「反正不管怎样,现在他妈妈说要去学校投诉你。」 「哼哼,让他去投诉,我要是会怕他,我叶心栩的名字就倒过来写,还有那个吕志强,他下次不要让我堵到,不然……」 「你还想怎样?」 「没有啦,妈,饭什么时候做好,我快饿死了。」赶紧转移话题。 「吃吃吃,就知道吃。」何美娟拎着锅铲往厨房走去,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啊对了,汐汐幼儿园的老师打电话过来,说是今天被汐汐打的那个小朋友,家长说要追究责任,好像还请了什么立委。」 叶家的电话,这几年天天都是热线,何美娟接得再习惯不过了。 「请立委?」叶心栩拿起桌上摆着的苹果开始啃,「好呀,正愁有火无处发,倒有送上门来的,让他们来好了,我等着。」 「那些家伙敢欺负我们家汐汐,真是欠扁,小栩,你要好好教训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家汐汐可不是能随便欺负的。」 「老妈,你这偏心就偏得太过了点吧?」一口苹果肉卡在嘴里差点呛死她,「是我就一定是我惹的人家,可是汐汐明明就动手打了同学,你却在这里说人家欺负她?有没有搞错啊?」 「那当然。」何美娟换上干净的锅铲「刷刷」地利落翻炒锅里的菜,「你一天到晚惹是生非,可是我们汐汐不一样,居然能够让我们乖巧可爱聪明漂亮的汐汐动手打人,可见那个小朋友是有多欠扁,竟然还敢恶人先告状想跑来欺负我们,真是过份。」 乖巧可爱聪明漂亮?叶心栩转头,看着那个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吃西瓜的女孩,无语…… 「你当妈妈的,可以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不吭声?」 自然是不可以!她的宝贝,谁敢欺负,她跟谁拼命,「放心,老妈,包在我身上。」 两个大人很快就达成协定,而那个无辜的小孩,则悠闲地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吃着鲜甜多汁的西瓜,唔,这样的生活,可真好。 说到向日葵幼儿园的叶汐,她可是远近闻名。 她有名,并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美丽可爱,毕竟,现在的大人都会打扮小孩子,漂亮的小孩多了去了,叶汐只能算是其中一个。她的名气,是因为她超级超级爱打架,可是她从来都不会自己动手,三言两语,就可以让别的小朋友为她动手,而她只要坐在旁边看着就好。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怪异地明明可以不让任何人知道她是主使,可她偏偏不介意地大方承认,入园没多久,整个小镇的人都知道了叶汐的大名;第二个让她有名的是,她有一个远近驰名的妈妈叶心栩。 这世上,遗传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叶心栩生的小孩,果然跟她一样爱干架。 虽然大学毕业后,叶心栩在一所还不错的中学教英语,成为一名光荣的教师;可是她的英雄事迹随着她的年龄增长而呈等比增长,成为学校校长最头痛的问题老师一名。 如果她工作能力差还好些,校长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请她另谋高就,偏偏,她上课生动活泼、内容丰富,枯燥的英文被她一教都变得乐趣横生,只要她教过的班级英文都是呱呱叫,学生不但考试永居第一,就连一向为学生头痛的口语在她的教导下个个都流利无比。 所以校长家长,每个人对她是又爱又恨,既怕她的凶猛,又爱她的能力,最后导致家长们全都一脸舍生赴死的表情求着她将学生送入她的班级。 在她的班级里面没有所谓的问题学生,因为早就有个问题老师摆在那里,谁还能比她更不正常?再不乖的小孩落到叶心栩的手里,都会乖得比小白兔还纯良。 由此可知,有这样一个妈妈,天天耳濡目染之下,叶汐小朋友会是多么天真无邪?更何况,她自己本身…… 第四章 「到台北一定要乖要听话,妈妈有事要忙,不能总是陪着你。」 「第九十八次。」勾着白嫩的手指头,她望着叶心栩,「妈妈,你更年期了。」 「死小孩!」一记爆栗轰上她的头顶,「叫你不要天天看电视,你不听,外婆也总是不管你。」 现在的电视儿童太可怕了,早熟到不行,什么话都会讲,叶汐这孩子尤甚。每天晚上陪着老妈看八点档九点档,对里面那种哭天抢地的戏码烂熟于心,说起话来气死人不偿命。 「外婆说,没有常识也要看电视,不然就会像妈妈一样。」 「像我怎么了,啊?」眉毛威胁地一挑。 叶汐无所谓地耸耸肩,她是暴力家庭出来的小孩,早就对这些免疫了,很熟练地转移危险的话题,「妈妈,我要吃橙子。」 「喔。」叶心栩立刻拿出水果刀,手起刀落,橙子很戏剧性地定格一秒,然后猛地整齐分为四块躺好。 车内的同事下意识地缩了缩,再缩了缩。 叶汐见怪不怪地伸手拿起来吃。橙子饱满多汁,吃这个很少有不滴果汁,难免狼狈;可是叶汐就是奇怪,小小年纪定力好,够沉稳,只是简单地吃个东西,也可以吃得优雅干净迅速。 她,很像他。 叶心栩望着女儿,眼眸里面有着一抹幽远的伤。 拎着水果刀搞忧郁……呃…… 叶汐抬头望了望妈妈,快速地解决掉水果,用湿巾擦了擦手,然后乖乖地躺进妈妈的怀里,手环住她的腰。 此时的女儿很贴心、很甜蜜。叶心栩伸手轻轻地盖上她的眼睛,一根一根又长又翘的羽睫,浓密漆黑,齐刷刷地刺着她的掌心,她没有忍住,慢慢地往下移,露出那双眼睛,凝视。 叶汐很安静地任由妈妈折腾,毕竟这样的事情从出生到现在发生太多次,她都习惯了。 难得女儿这么听话,叶心栩指腹缓缓地摩挲嫩嫩的脸蛋,定定地望着那双眼睛发怔,「汐汐,你今天真乖。」 「唔。」 「妈妈其实很高兴,很高兴能有你。」 「唔。」 「你知道吗?其实你……」很像他。 「终于拿到了。」叶汐拿着psp在叶心栩的腿上翻转过来,按开机键。 靠!搞半天这小丫头趴她怀里根本不是什么乖巧甜蜜,而是为了方便拿放在她包包里面的那个psp?太过份了,太欠扁了!伸手捏向她的脸颊,立刻就让她变成樱桃小丸子! 「叶汐,你……」 「妈妈,今天是人家生日。」 淡淡的话语,定住了当妈妈的人的继续蹂躏,「呃……」 「人家没有跟你要礼物,你也不要再虐待小孩了。」 「是呀是呀,叶老师,你家小孩真的又乖又听话,你不要再掐她了。」终于看不过去的同事甲无惧叶心栩的威严,说出正义之声,看着那么漂亮的小孩脸蛋被掐红了,真是有点心痛的说。 「你家汐汐多听话呀,既不吵又不闹,从上车开始就一直乖乖地坐在你身边,你还要怎样?」同事乙接着谴责。 「而且今天是她生日耶,你还要打小孩。」 「……」 叶心栩目瞪口呆,是怎样?明明是她被气得半死,到头来被责怪的那个人居然是她?想也知道,她的宝贝女儿她怎么可能舍得用力去捏啦,只是气不过意思一下而已。 「谢谢阿姨们,请你们不要怪我妈妈,她工作压力大,心情不好。」始作俑者居然还好意思朝那挂多管闲事的人笑得一脸甜美。 「汐汐真乖。」 「真懂事。」 「我儿子要是有汐汐一半聪明,我就是半夜都会笑醒。」同事丁笑得一脸谄媚,凑过来,「汐汐,来给阿姨做女儿好不好?我拿我家那个儿子跟你妈妈换。」 一句话戳到心窝里!叶心栩一掌拍在碧绿油亮的西瓜上,「砰」地一记闷响,众人在座位上差点跳起来,热络的讨论猛然一僵,四周一片宁静。 施施然收回手,叶心栩轻松地拍了拍手。 清脆的裂果声传来,西瓜自动裂成好几瓣。 「来来来,吃西瓜。」叶心栩皮笑肉不笑地将餐盘推到同事面前,「讲那么久,嘴应该干了吧。」 没有任何异议,大家动作飞快地拿起西瓜埋头啃起来,好像生怕动作慢一点,那可怕的巴掌会呼到自己的头上。 呜呜呜,女魔头果然不能惹,同事丁更是低着头,恨不得整个脸都藏起来。 叶汐对这一切好像一无所觉,她一脸无辜地继续赖在妈妈的怀里,抬手,「这一关好难喔,妈妈来。」 真是她的宝贝、她的心肝,叶心栩立刻忘掉之前的不快,环抱着女儿带着她的手一起来闯关。 此时她们的脸蛋靠在一起,相似的容颜都那么认真专注,成熟与纯稚,疼爱与娇憨,谁都不会怀疑这对母女的感情有多么深,谁深深地了解到,叶汐就是在叶心栩心尖上的那个人,谁都夺不走。 通关的轻快音乐响起,她们开心地互击一掌,叶心栩轻轻地吻了吻女儿的额头。 「汐汐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叶汐眼眸滴溜溜地转了转,「我希望可以永远跟妈妈在一起。」 「我的乖宝贝,可爱死了。」这下再多的气恼与郁闷全都全散掉了,叶心栩感动地直亲她的脸蛋。 妈妈,其实我希望,可以见到爸爸。 台北街头依旧很热闹、很熟悉的热闹,熟悉地让她的心,还是会隐隐地痛着。 叶心栩低头望了望女儿,一身粉色的裙子穿在叶汐的身上,恬静纯美,她站在那里,像个小公主般耀眼,气质出众。 这次的教学交流会议,恰逢女儿六岁生日,算了算时间并不赶,再加上某人一直强烈催促,叶心栩干脆带着女儿一块儿上台北,既可以帮她庆祝生日,又没有耽误工作,尚算圆满。 「汐汐想去哪里?」叶心栩笑得很灿烂地开口,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顺着女儿,满足她的任何要求。 「看来看去都是人,挤死了。」叶汐皱眉望着人潮,表情冷淡。 这……吸气、吸气,不能再被她气到!这孩子到底是像谁啊?说话这么不讨喜,重点是这个小恶魔只在她面前原形毕露,在别人眼前乖得咧,所以她的抱怨从来都被人嗤之以鼻,没人相信,这世上长得纯良无害的人,果然占便宜呀。 「这样才热闹呀。」挤出笑容,蹲下来,「汐汐,我们来台北就是要玩的呀,如果没有人,就不好玩了。」 「我觉得很吵,很无聊。」完全不领情。 「谁让你这么难搞的?」脾气爆发,叶心栩准备伸手去捏她的脸蛋,却被她很灵活地闪过去。 顺便凉凉提醒:「妈妈,这里人多,看到你打小孩,会报警的。」唉,有个暴力妈妈,真是伤脑筋呀。 「你……」 「抢劫!小偷!来人哪!抢劫!!」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叶心栩反应很敏捷地抬头,刚好看见一个年轻男子用力地扯过一个被推倒在地上的女生的包包,然后拎着一个包包匆匆地跑掉,发出尖叫的是旁边路过的中年女子。 叶心栩立刻丢给女儿一眼,然后抬腿追了上去。 叶汐很熟练地爬到行道栏杆上乖乖坐好,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颊地悠然欣赏,顺便为那个倒霉的抢匪默哀。 足足可以媲美电视剧里的惊险镜头,叶心栩几个大步抬手一撑就跨过护栏,灵活地闪过拥挤的人潮,追了上去。 她的速度很快,就算人多也影响不了她,越追越近,不过抢匪很明显也是个惯犯,并且很熟悉路况,他一直很刁钻地往人群里钻,但又很会闪躲,眼看转个弯,他就要消失在视线范围,叶心栩很麻利地脱掉自己的鞋子,抓起来用力往前一扔…… 「砰」地好大一声闷响,那个男人软软地倒了下去,叶心栩跑上前,一脚踹在男子的腿上,「让你跑、让你跑,大白天就敢出来抢劫,胆子可真大。」 男子被敲中后脑,一片眼花头晕,费力地睁着眼睛望着慢慢变暗的天,欲哭无泪。 叶心栩弯腰去拿包包,男子下意识地用力拉住不放,最错误的举动,因此悲惨地再挨了好几拳,被迫放手!他打不过就想着干脆逃吧,谁知道刚刚爬起身,就被一脚踩了下去,再被提了起来往前拖,一口气差点没有噎死他。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力女呀,早知道、早知道他今天就乖乖在家里睡觉不出来抢了,真是倒霉到家。 叶心栩很利落地一边拨打手机一边走,行人纷纷动作敏捷地为他们让路,她很顺利地一路拖着他走回去,讲清楚之后按掉电话,刚好已经来到那个被抢的女生面前,就一把将男子掼到地上。 女生已经被人扶了起来,清婉的容颜温柔可人,手轻轻地按着手臂,眉心微皱。 「你没事吧?」叶心栩看着她娇嫩的肌肤,估计摔到地上会很容易受伤。 女生笑容很诚恳、很美丽,「没事,谢谢你。」小小的擦伤,不算什么。 叶心栩递过去她的包包,「你清点一下,看有没有少什么?」 「谢谢,非常感谢你。」女生接过包,打开看了看,「东西都还在。」 「那就好。」 「那他……」女生有几分担心望着在地面上呻 - 吟着鼻青脸肿的男子,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就伤成那样,呃…… 「我已经报警了。」这种事情绝不能姑息。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很顺理成章,警察来了,再请她们一起去警局作笔录,连番事情做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赵小姐,」微笑的警察先生转头,很艰难地看了眼叶心栩,「叶小姐,感谢你们与我们配合。」再非常同情地望了一眼那个被铐在一旁的抢匪,原本叫嚣着要对某人施暴提起告诉的男子,在被某人凶狠地一瞪之后,改口改得比什么都快。 啧啧啧,真是,太不走运了。 场面话讲完之后,她们终于可以走出警局。 「赵小姐,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们送你?」 她们?赵芷清看着叶心栩身边站着的小朋友摇了摇头,「不用了,已经很麻烦你了。」眼睛不自觉再度垂下打量小女孩,她很特别,年纪小小却很沉稳,从进警局开始就很熟练地爬到长椅上坐好,自顾自地低头玩psp,很安静很乖巧,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连头都没有抬过。 「没关系啦。」叶心栩无所谓地笑着,这种事情她经常做,太熟悉了。 「真的不用了。」赵芷清看见远处驶过来的车子,「接我的人来了。」知道某人的性格,连忙再次跟叶心栩道谢,「叶小姐,非常感谢你今天的帮忙。」 「不用客气。」叶心栩握了握她的手,「那就再见了喔,汐汐,跟阿姨说拜拜。」 叶汐按下暂停键,抬头,朝赵芷清恬恬一笑,听话地抬起手掌挥了挥,「阿姨拜拜。」 第五章 她有一双很漂亮很清澈的眼睛,在看见的那一秒,赵芷清愣了愣,小家伙长得真的很可爱、很漂亮。赵芷清一看到她,就立刻有一种很甜蜜的滋味涌上心头,很莫名但却并不奇怪。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说,有礼地跟她们道别后,她快速地下台阶朝前方走去。 叶心栩牵着女儿站在廊柱的阴影里,微笑地望着赵芷清,晚风扬起她长长的裙摆,带着几分飘逸的清秀,这个女子真的很漂亮、很温婉,很有气质,那些都是她一直所缺乏的,让她很欣赏这个女生。 车子在不远处停下来,车门按开,一个高大的男子跨出来,赵芷清已经走近,男子低头,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赵芷清拉住男子的手,两人细声交谈。 然后,叶心栩看见那个男子很轻很柔地为赵芷清抚顺发丝,神情温和。赵芷清一直在摇头,表情认真而坚持,终于,男子几不可见地淡淡额首,换来她的浅浅一笑,将脸蛋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 很美好、很漂亮的一幅画面,明明没有什么过份亲密的行为,明明只是几个很简单、很纯洁的动作;可他们做来就是有一种浓浓的情感在流动,他们的亲腻是那种很自然地流露,彷佛天生就该如此默契。 男子清隽,女子清丽,再完美不过,叶心栩呆呆地望着,一动不动。 妈妈握得她的手好痛喔,叶汐抬头想要抗议,却立刻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那个英勇无比,洒脱开朗的妈妈,那个从她出生后一直是她坚强依靠的妈妈,竟然,在哭。 不是那种电视里面演的昏天暗地的嚎啕大哭,而是很安静,很沉默地在流眼泪,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一颗一颗从眼眶里面掉出来,真的是掉出来的,叶汐甚至听到泪珠砸到地面的声音。 妈妈,怎么了吗?为什么会那么伤心?她在看什么?叶汐顺着母亲的视线望去,明亮的路灯,将视野范围内照得清楚无比,前面小女孩粉嫩的嘴唇慢慢地张开,不敢置信的眼眸瞪得大大,那个…… 叶心栩松开女儿的手,快步往前。 「你答应我了,不会插手这件事情。」赵芷清带着几分撒娇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异常地清晰。 「嗯。」男子的低语,几许温柔、几许清浅,是无奈、是宠溺。 费尽口舌终于达到自己的目的,她笑了,「那我们回家吧。」 「好。」音色很低、很醇。 轻搂着她的肩,准备上车,动作却停住,很缓、很慢地低头,看见衣角上那一抹浅浅的白,执着而坚定的白。 「叶小姐,你怎么了?」赵芷清吃惊的声音似乎隔得很近,似乎又隔得很远,非常远。 他一直定定地望着那抹柔软,看见那小小的坚持,看见那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起了白,隐隐地抖起来。 终于,他缓缓地抬头,看见那张泪雨滂沱的脸蛋,她哭得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却苦苦地忍着,不发出声音,鼻红眼肿,整张脸都是湿的。 他很安静,非常非常地安静,一直望着她,神情清浅,没有喜怒也没有情绪。太不寻常了;赵芷清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这两个人的不对劲,立刻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他们之间一片沉默,只有泪珠一颗一颗掉落在地面的声音,原本轻微的声响,怎么会如此清晰? 时间在此时走得这般缓慢,缓慢地像是丝缕磨拉而过,一点点地摩擦过人的神经,不安,心焦。 终于,他有所动作了。 抬手去拉那扯住他衣角的手指,表情仍是温和的,但却很坚定。一根一根去掰,她却依旧执拗,他掰开一根,她立刻又扯上去,这像是一场拉锯,一场不可能发生在这个男人身上的拉锯战。 纠缠不清。 他忍耐地闭了闭眼眸,再度睁开,里面的光芒变得很锐利,伸手,拉住她的手臂,用力地扯开,像是将某种东西从身上剥离开一样,很坚决也很果断。 他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谁可以反抗得了。 叶心栩的哽咽变大,如小兽般,一声一声,含在喉间,像是抽在心坎上,赵芷清听到心酸得快要受不了了;刚张口,却被他一记凌厉的眼光给吓得退缩回去,那就像冰刃上的寒光,刺入骨髓,她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眼神,她害怕了。 终于,他拉开了她,坚决地推开,然后拉过赵芷清的手,示意她上车;她不敢反抗,乖乖地绕过车头上车坐好,他已经在驾驶座上坐定,发动引擎,车子咆哮起来。 叶心栩此时反而没有动作,只是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泪如雨下。 昂贵的限量款跑车在下一秒如箭一般冲了出去,只用了不到五秒的时间已经离她离得太远,远到她再也追不上。 双腿失去了支撑的气力,她软软地坐到地面上,像是醒过来一般,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如同一个伤心到极点的孩子,除了哭,不知道还能够做什么。 「妈妈……」小小的童音,在一旁轻轻地响起,叶汐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叶心栩,她年纪太小,也会害怕。 叶心栩抬头望着女儿,看见那双眼睛,心里是酸楚与喜悦同时交融,汇成了一种怎么都无法形容的感觉,齐齐涌上心头。 真好,真好,他还活着,就那么站在她的面前,他还活着,活着! 「妈妈,别哭。」叶汐偎入母亲的怀里,伸出嫩嫩的小手为妈妈擦眼泪,擦得满掌都是湿的,「妈妈不要哭。」 叶心栩一把将女儿用力地搂紧,脸贴着她的头发,无法止泪。 叶汐在母亲不断颤抖的胸前转过头望着远去的车子,小小的脸蛋上有着惊奇与疑惑,那个人,很像很像他,她的爸爸,沈尉迟。 1 赵芷清不安地瞥了眼坐在身旁的男子,他的表情是她很熟悉的温和,看起来情绪似乎没有波动,就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是轻松而自在。 可是她却无法淡定,因为她注意到他的眼眸,总是会不经意地扫向后视镜,她知道,他在看叶心栩,那个刚刚被他狠狠推开的女人,她是…… 深呼吸了好几次,总算可以开口:「哥……」 沈尉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赵芷清立刻识趣地闭上嘴,不再发问,哪怕现在她真的是好奇地要命,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前面是转弯,凑巧有一辆车子也打着转向灯开了过来,双方降下车速,在擦身而过的那瞬间,沈尉迟习惯性地看了看,然后,眼眸深沉。 短暂地交会,分开,各行各的,而转过弯道,后视镜里面早已经没有了那张哭泣的脸蛋。 她哭什么,又执着什么呢?何必如此。沈尉迟的唇角缓缓地勾起来,锐利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前面的路况。 那是笑吧?一直小心打量他的赵芷清,脸上的疑惑更深了,为什么明明在上一刻还不算太糟糕的沈尉迟,为什么现在会变得那么阴沉?他好像,心情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女儿甜甜入睡的脸蛋,叶心栩的表情变得柔和,像粉色玫瑰一样娇嫩的脸颊因为熟睡而泛起红晕,小嘴微微张开,睡着的叶汐可人至极。 一记浅吻印上女儿的颊畔,抬手细心地为女儿拉好薄被,将室内的冷气调高,让气温更舒适。 官谨言靠在门边一直安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时间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可以让叶心栩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当年的他,怎么都无法想象叶心栩会有今天这样的表情和动作。 「你看到他了,对吗?」轻轻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安定人心的作用。 叶心栩眸光一沉,然后将床头的灯光调到最暗,走向阳台。 官谨言会意地跟了出来,看见叶心栩放松地靠在齐腰的阳台上,神情自在,十八楼的晚风吹拂过她的发丝,透明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此时的叶心栩跟七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一身利落的裤装,微卷的长发盘在脑后,只有额边细细的散碎胎发衬得她脸蛋越发晶莹;她的五官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美丽,眼睛明亮有神,鼻子挺直,嘴唇泛着健康的光泽。 当年的她活泼而生气十足,现在的她开朗依旧,却多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韵味在里面,却也更有吸引力。 「我看到他了。」递给他一瓶从冰箱里面拿出来的汽水,叶心栩随手拧开自己的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感觉清凉的水液顺着喉咙一路往下,一直沁到心里,抚平了她的某种情绪。 「嗯。」他低低地应着,想起看到她时,她坐在地上抱着女儿哭得那么伤心,如果不是太了解她,如果不是她们就在警局的大门口,如果不是好几名目瞪口呆的警察就站在不远处观望着,他几乎要认为叶心栩是不是碰到坏人被欺负了。 可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能让她这样哭的,除了那个人,他实在是想不到还会有谁。 「他很好。」叶心栩将冰冰的瓶身贴在自己的脸蛋上,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那种沁入心脾的清爽,「真好,不是吗?」 「唔。」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反复跟她保证,沈尉迟没事了,痊愈了,可是他知道,她其实一点都没有安心,只有亲眼看到,她才会真正地放心下来。 叶心栩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他望着她肿得比水蜜桃还要大的眼,无语。 「他应该还在生我的气吧。」叹息声像是被夜风吹散开来,萦绕在他的耳边,扰入心底,「生气,也好。」她朝他朗朗一笑,浮肿的眼皮和脸蛋,却有一种让人心酸的明媚,「比起生气,我更怕他不愿意对我生气,已经忘了我。」 「小栩,当年的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无奈地低语,为她的傻,为自己的痴。 「怎么会没有错?」她偏过头,望着他,「对于有的事情,我没有做错。可是别的事情,我却错了。」 她很笨很迟钝,没有弄懂自己的心,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伤害了所有的人。 他很喜欢看她那种有点纯稚的动作与表情,贪心地舍不得移开眼,望着她,却也努力收敛自己的情感,轻声安慰她:「小栩,不关你的事。」 她笑了,带着几分亲切与心安,「谨言,你真好,不管任何事情,你都会站在我这边,永远这么好。」 他怎么可能不对她好?当年那个在崩溃边缘的叶心栩,到现在他回忆起来还是会心痛难挡,她像疯了一样,不吃不喝,固执地守在沈尉迟大宅的门口,一定要知道他的消息,谁劝都不听。 可是那个人的消息却从此失去。 不管她再怎么问护卫,想要进去看,都被阻了;她进不去了,再也进不去那个曾经她作梦都想要出来的地方。 她守了整整五天,除了水什么都咽不下去,最后终于体力透支昏倒了,在病床上看到她醒来的那一秒,他第一句话就是:「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掉眼泪,安静无声地哭,哭得身子都在颤抖;在那样的眼泪中他突然就明白了,沈尉迟于叶心栩而言,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第六章 原来如此。 他官谨言就算曾经离她很近很近,但最近也只能到那里,无法再靠近;能进到她心里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沈尉迟,他是无可替代,也是无法磨灭的。 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月光取代了太阳,久到他以为她会就那样哭着再度昏过去;可是这次,并没有,等她平静下来,她用嘶哑的声音安静地说:「我要回家。」 那个家,在南部,在她的父母身边。 天下间所有的儿女都一样,受伤之后,只想回到父母的怀里去舔伤口。 可是这个伤口很深很痛,再多的抚慰都平和不了,一直到几个月后发现的那个小小的意外,才让她重新地振作起来,他再度看到了她的笑脸,看到活力重回她的体内。 这么多年,他一有时间就有抽空去南部看她,从最初尴尬到慢慢地熟络起来,因为除去那些细微的暧昧,他与她,其实并不算熟。 他应该庆幸她的开朗与大度,发生那样的事情后,她并没有埋怨他,而是很自在地跟他做了朋友;就算心里沮丧,就算会有失落感,可他也珍惜这样可以守在她身边的时光,并且偷偷抱着那么微小的藏在心底的奢望,希望有一天,她的眼里可以看到他。 看着那个小意外一天天地成长起来,看着她们母女之间的可爱互动,他的心也是满足的、愉悦的;也许爱情,并不一定要两情相悦永远在一起,一个人的爱恋有时也是一种完美。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轻声地询问。 「打算?」她唇边的笑变深了,「要有什么打算?我现在有汐汐,我已经满足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到今天,一切都过去了,她看到了他,摸到了他,那种温度,她知道他还活着,而且身边还有了另外一个可以宠的人。 酸酸涩涩的感觉在心底泛开,但她的笑却还是明朗,「一切照旧。」 赵芷清,很温柔、很乖巧,很适合他,他的身边站着这样的女生会比较好吧,他们在一起的画面那么和谐与完美,而她知道,赵小姐于沈尉迟而言是特别的;因为太过了解,她知道他看着赵芷清时那种眼神里面是有着发自内心的喜爱的。 太过了解了…… 今天沈家大宅的气氛有点古怪。 于竟接到电话从宅子里面走出来时,看到护卫那种怪异的表情,他摸了摸下巴,beck的脸色很耐人寻味呀,这个身材高大的大汉这几年跟在沈尉迟的身边,早就已经练就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怎麽今天…… 「嘿,老贝,你怎麽了?」 稳重的男人脸上闪过为难的神色,指了指大门外面,于竟抬眸一看,「见鬼!哪里来的小孩?」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拎着个鲜艳的草莓包包站在门外,清澈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们,安静不语。 「她已经站了快半个小时了。」门口来个女生,不管是大女生还是小女生,都让心里有阴影的beck冒冷汗。为什麽每次都是他跟着少爷来台湾的时候碰到这种莫名的事情?想到多年以前曾经遇到过的那个女孩……冷汗再度从後背流下来。 「你没有去问过?」他们都没有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于竟感觉到手心在冒汗,真是见鬼了,那是谁家的小孩,怎麽没有大人过来赶紧领走她,那双眼睛太奇怪了,被她安静地看着,他就莫名地心虚,这种感觉怎麽这麽熟悉?好像…… 「问了,她说要找她爸爸。」 爸爸?于竟抽了口冷气,靠,到底是那个人在外面乱搞,现在让小孩都找上门来了?「她爸爸是谁?」他发誓,要把那个人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呃……」 「说啊。」 「阿竟,你还是自己问她比较好。」beck很迅速地闪走了,烫手山芋顺利转移。 这是什麽状况啊?看见好友闪得比跑还快,于竟定了定神走上前,清清嗓子,「喂,小鬼,你找谁?」 小女孩皱眉,望着他不说话。 「快点回答我。」 粉嫩的唇张开来。 他期待地顿住呼吸紧盯着她。 然後,唇儿再度阖上。 靠!「你不说的话就赶紧走开,这里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刻意粗声粗气,再过一会老大就会回来,小家伙如果不走,万一让老大看到…… 小女孩的眉毛皱得更紧,乌溜溜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 搞什麽啦,他于竟怎麽可能被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孩子给看得心里发毛?「听到没有,快点走开,回家去。」 「妈妈说,对人说话要有礼貌。」 啊? 「你肯定是于竟,对不对?」 差点直接栽倒在地上,这个小鬼怎麽会认识他? 「嗯。」赞同地点了点头,「跟妈妈说得很像。」 他发誓,这个死小孩在嘲笑他!太可恶了,当他死了啊?气冲冲地抬手按开大门,他叉着腰走出去,走到她的面前,故意低头狠狠地皱眉,「说,你怎麽会认识我?」太可疑,他已经有这麽多年没有来过台湾,怎麽可能会有小孩认识他?还是这麽小的小孩。 「妈妈说的呀。」她用一种你真笨的表情望着他,无奈地摇头,「说得真对。」 他竟然在那一瞬间也有一种羞愧的感觉,彷佛自己真的很蠢很对不起她,下一秒清醒过来,「你妈妈是谁?」问重点、问重点。 「我要见我爸爸。」小女孩很有气势地扬起眉,不惧他凶狠的样子。 这年头台湾的小孩子都这麽难沟通吗?答非所问,于竟无语问苍天。换个方式问:「那你告诉我,你爸爸是谁?」如果被他知道是谁,他一定要在她爸爸身上把今天受的气找回来。 她望着他,像是在思索,半晌,叹了口气,「好吧,我叫叶汐。」 所以?于竟不解地望着她。 真的很笨呢,比她幼稚园的小朋友还笨,叶汐耸耸肩,「叶汐。」刻意强调自己的姓。 「我问你爸爸叫什麽名字,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干嘛?」 他是真的成年了,对吧?叶汐想要翻白眼,但外婆说淑女不可以做那麽没有气质的动作,好吧,忍了。抬起嫩嫩的小手,用妈妈最喜欢玩的游戏,捂住鼻子和嘴,只露出眼睛,望着他。 于竟困惑地皱眉,不解望着小孩古怪的动作,是怎样?这是哪里来的怪小孩啊?只露出眼睛是要干嘛?她眼睛比较好看吗?眼睛……于竟僵硬地顿住,眼睛像是不敢置信般地瞪大,猛地蹲下身子,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脸色苍白,「你……」他眼花了,他一定是眼花了,怎麽会看见…… 「现在我可以见我爸爸了吗?」叶汐收回手。 于竟咽了咽口水,很艰难地开口:「你叫叶汐?」 哎唷,怎麽会有这麽笨的人? 他发誓,她那眼神绝对是在鄙视他!被一个不及他大腿高的小女孩鄙视,他真是呕呀。「你……爸爸……呃,」还是不敢问出来,换一个方式好了,「你妈妈是……」他已经想到一个不太可能的答案,天哪,这太疯狂了,这不可能。 「叶心栩。」 老大,你在哪里?你怎麽还没有回来?于竟感到自己手脚发软,想要伸手去扶墙。这很丢脸,他知道,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没有办法做出更高级的反应来。这世界,真他妈的疯狂了,他要杀了beck,那个家伙竟然敢这麽陷害他! 「呃,那个,你先跟我进去,你……爸爸,呃,要过一会才会回来。」 谢天谢地,小恶魔总算没有再折腾他,乖乖地拎着她的草莓包包跟他往里走,沿路遇到的人都人一种古怪的眼睛对他们行注目礼。 再次感谢老天,屋子里至少还有一个正常的人,处变不惊的管家立刻很贴心地为小客人端来一杯香醇的牛奶。 「谢谢。」叶汐很有礼貌地道谢。 管家眼眸闪了闪,然後扯了个不算太僵硬的笑脸,退到一旁。 度日如年,跟这个小家伙在大厅里面大眼瞪小眼,于竟差点要疯掉了;可是他又不敢走开,这个事情太严重了,严重到他不知道这次的杀伤力会大到什麽程度。 叶心栩,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努力忽略由此而生的那种细细的疼痛感觉。怎麽会是她,可是,又怎麽不会是她? 如果沈尉迟会有孩子的话,那麽孩子的母亲,除了她又会是谁? 再度抬眸去打量那个端正坐好的女孩,她长得既像沈尉迟又像叶心栩,那双眼睛,简直就跟沈尉迟的一模一样,难怪之前他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原来不是错觉。 可是这个小,呃,小姐,明明可以直接告诉他她爸爸是谁就好了,玩那一套猜来猜去游戏是为了什麽啊?小孩子的世界果然不是他能理解的;如果他知道叶汐纯粹是无聊拿他来捉弄一番,可能他真的会抓狂地去撞墙。 眼睛又溜到叶汐的脸蛋上,这个,是她的孩子,他的孩子…… 于竟不断地抬头看摆在一旁的古董钟,一分一分数着时间过。 叶汐倒是很自在,端起杯子一口一口喝着杯里的牛奶,浓郁香甜的滋味让她满意地舍不得放下杯子,不论在什麽环境中,她都可以过得很惬意。 当听到大宅的门自动打开的声音还有随之而来的车声,此时听入耳内就像天籁般动人,于竟差一点就感动得落泪。 看到沈尉迟与韩子诺走进大厅时,于竟早就急不可待地等在门边等着禀告这个惊天的事情,谁知道那个让人头痛的小家伙反应也很灵敏,一看见某人的身影,就立刻站起来像一粒炮弹一样扑过去,「爸爸!」声音清脆,响彻大厅。 韩子诺反应很迅速地闪身上前,乌黑的手枪在掌中泛着幽冷的光。 「不要!」于竟慌得连忙伸手去挡,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低语:「没有危险。」 小朋友速度虽然比不过大人,但小小只身手却灵活,已经穿过宽敞的大厅跑到眼前,用力地一跳,直接扑入沈尉迟的怀里。 他可以很轻松地闪开,也可以动手推开她的,但,低垂的眼眸看见她头上夹的那枚色彩鲜艳的热带鱼,却让他所有的反应都停了下来。 叶汐很麻利很顺利地往上爬,手臂熟练地攀上某人的脖子,终於,两双相似的黑眸毫无阻碍地对上,纯稚对温和,清澈对幽深。 世界宁谧,时间静止。 沈尉迟很平静地打量那个挂在他身上的小女孩,她的头发带着天然的微卷,在脑後绑了个马尾,眼睛很清很亮,圆润的鼻还有粉嫩的嘴唇,两朵红润在水水的颊畔自然地晕染,唇上挂一撇牛奶胡子,滑稽又可爱,让人啼笑皆非。她先是很严肃很认真地看着他,半晌,像是终於满意了,嘴唇往上扬,甜甜地朝他一笑,两只深深的梨窝绽在嘴角,「爸爸。」娇憨的气息迎面直扑。 大厅里面的人全都一愣。 叶汐纯纯的大眼像是黏在沈尉迟的脸上一般,丝毫舍不得移开,她仔细地打量着那张在照片里面看过无数遍的容颜,唔,爸爸比照片里面好看多了;她再满意不过了,爽快地凑过去,在他温雅的脸上印下一记响吻,表达她的喜爱。 第七章 韩子诺手里的枪,直接掉落地板上。 因为首次看到他最尊敬最誓死效忠的主子沈尉迟,脸上沾着白色的牛奶沫,怔住了。 这世界不能再疯狂了。 遗传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除了长相与性格,还包括某类事件的必然发生。 几年前的一个重逢,她直接扑到他的怀里,也扑进了一场爱与恨的风暴里;多年之後的现在,他们的女儿也在见面的瞬间跳进他的怀中,甜甜在唤着他「爸爸」,情感再度席卷。 沈尉迟坐在床边望着已然入眠的女儿,沉默,小家伙叽叽喳喳一整晚的小嘴此时终於闭上了,少了那清嫩的嗓子,他居然觉得安静的房间,有些不对劲。 低头,细细地望着她熟睡的五官,灵活的大眼闭上,只有长长的羽睫随着呼吸微微地颤,粉嫩的唇张开来,酣甜纯稚。 叶汐,他的女儿,她与他的女儿。 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学会不对任何意外惊讶,但今天,仍旧发现自己的定力不够;眼眸扫向放在床头的那枚小小的发夹,这个,他很熟悉,那是他送给她的。 色彩缤纷的彩钻,每一粒都是顶级且罕有的,巧妙地拼出热带鱼的鲜活与亮眼,这世上独一无二,专门为她定做的发夹。当初他送给她时,她开心地抱着他一直亲,还跟他保证一定要天天夹着,好好珍惜,他看见汐汐的头上别着这个,就知道这个孩子肯定跟她有关。 却,怎麽都没有料到这个有关会是那麽深的血缘羁绊,他的女儿,她为他生的女儿。 她一整晚都赖在他的身上,没有初见的那种生涩感,就那麽认定地黏着他,腻着他,给他讲在幼稚园里面学了哪些歌,会跳哪些舞,认了哪些字,还有会计算哪些数字。 很琐碎,很天真,很小孩子的行为模式,却又不那麽简单,一个六岁的小孩,可以独自一人找到他,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深思的神采,虽然没有跟小孩相处的经验,但他就是能肯定小朋友的性格绝对不仅仅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妈妈有跟我讲爸爸住在哪里喔。」事实上,一年前妈妈还带着她来过这里,远远指着那幢大大的房子跟她讲,那是爸爸的家。妈妈把位址写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认,希望她可以记得爸爸的家在哪里,还告诉她,那里也是有汐汐的地方。 「而且司机叔叔人很好呢,肯载我来这里。」还没有收她的钱,因为她一路跟司机叔叔聊很欢。 很好,他知道自己有了一个胆子大得吓人的女儿。 她跟他讲她的生活,跟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外公家里有地,种的西瓜很甜,很好吃。他的时间从来都是宝贵的,分分钟都舍不得浪费,可是今天他却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耐心地听女儿说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并且听得满心爱怜。 血缘就是这麽奇妙,不知道的时候,好像并不觉得怎样,可是当那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小人儿站到了自己的面前,扑进了他的怀里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底的悸动是那麽强烈与真实,久违的感觉。 只一个晚上,他就深深地爱上了自己的女儿。喜欢看她话说时闪动的眼睛,喜欢她乖巧地偎在他怀里撒娇的模样,喜欢她嫩嫩地唤他爸爸,只要她一个纯真的笑,他愿意用全世界去换。 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的行为,伸手,指节轻轻地在女儿的颊畔摩挲,她睡得很熟,脸颊发热。她很乖巧、很懂事,很听话也很让人心怜,她是,他的女儿。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一种很神奇很奇妙的牵扯,他在知道的那一瞬间,就有一种天翻地覆的感觉,不由自主地爱上这个小丫头的存在,怎麽可能不爱? 柔柔地握住那只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那麽小、那麽嫩,这个脆弱的生命,是他的女儿、他的骨血,他,还能再要求什麽? 他要用自己的所有,来保护她。 她要掐死那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孩!叶心栩在房间里焦躁地不断踱步,心急如焚。 「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温柔的声音提醒道。 「不要!」很乾脆俐落地拒绝,然後再度来回穿梭。 官谨言觉得她快把脚下的地毯都给磨平了,无奈叹息,「你这麽担心,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问他?叶心栩的心颤了颤,她不敢,好吧,她承认自己很「俗辣」,没有那份勇气去面对他。 三天前,女儿留下一张纸条,很爽快地宣告她要去找爸爸,然後,就给她消失了。让开完会回来的叶心栩望着那张纸条直接傻眼。 她是不担心女儿会找不到地方啦,因为这个女儿认路的本领真是「吓吓叫」,只要带她走过一次或者让她看过一眼,她就不会忘记。而且汐汐很机灵,事实上,太机灵了点,根本就不用担心她遇到坏人。 她更加不担心女儿到了那里会进不去那个地方,毕竟,他现在在台湾,只要他在,就一定没事。 说来说去,那就没有什麽好担心的地方了。 可是见鬼的,她还是吃不下睡不着,天天都在烦恼着这件事情,她不像电视小说里面那些偷偷生小孩的妈妈一样,恨不得孩子的父亲永远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存在,小孩永远是她一个人的。 从女儿开始懂事起,她就会跟她讲她的爸爸是谁,给她讲他们之间的故事。当然,会去掉那些不适合提及的事情。 所以,汐汐对父母间的故事还算是比较清楚,她也知道她的爸爸长什麽样子,因为她每天都会拿照片给她看。该死的,这就是太过开明的结果,什麽都清楚的小孩子,乾脆自己直接找上门去寻父了,这还能再狗血一点吗? 她原本打算开完会就带汐汐直接回南部,跟他之间从此就是两条平行线,永无相交;可谁知道,大人算不如小孩算,女儿成了她的失算。 「我不想再跟他见面。」再见又如何?此时的他,身边早有另外的她,就算没有,横悬在他们之间的那些曾经的矛盾,依旧没有解决,他们,仍是没有可能。 「汐汐不是传简讯给你了吗?」 「那也算?」传得什麽简讯?妈妈,我在爸爸家,玩得很开心喔。不传还好,看到这样的简讯,她会开心得起来才怪,「都三天了,她还不知道回来,这家伙肯定皮痒了!」 不是不担心女儿这一去,她就会永远失去女儿。她了解他,控制慾强到什麽地步,对於自己的孩子,他怎麽都不可能会放手的。一想到如果他要来跟她抢女儿,她就心酸地想要流泪,因为她知道,自己会不忍心跟他抢的。 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而汐汐,可以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吧?她怎麽会忍心…… 可是,她也舍不得女儿。 好想哭喔,事情怎麽又变得复杂起来。 欢快响起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纠结,她很快地接起来,「你好,我是叶心栩。」那边沉默了几秒。 只是那几秒,她的心一沉,敏感地感觉这通电话可能是谁打过来,心,突然变得又酸又痛,眼睛好涨。 终於,手机那端传来清楚的男性嗓音,「我是沈尉迟。」 她用力地按住眼睛,制止那些想要奔流出来的液 体,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能勉强开口:「嗯。」 「我现在在你饭店的楼下,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下来一趟吗?」 很有礼、很周到、很标准的沈尉迟,但,却不是她曾经熟悉的那个他。她无法拒绝,事实上也没有办法拒绝,约好了在饭店附设的咖啡厅见面後,她按掉手机,然後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是抖的,真是没用呵,这麽多年,她居然还会这麽受他的影响。 官谨言开口问道:「是他吗?」其实只要看她的反应,就已经知道来电的是谁。 「嗯。」她心思很乱地点头,下意识地走到浴室里面去照镜子,重新梳理发丝,怎麽办,他们要见面了,她要不要化个妆什麽的,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糟糕?天哪,早知道以前就学学怎麽化妆了,也不至於到现在这麽狼狈,天知道这几年她也只会涂个唇彩而已,阳春得不能再阳春,根本不会打理自己 她要不要换个衣服?直觉就想到衣柜那里去找,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她怎麽了?有必要这麽慌乱吗?不是已经决定要忘掉他,重新生活吗?为什麽他只是打个电话,就可以让她的心乱成这样?叶心栩,你要记住,不要再重复以前的路,因为有的事情无法改变就是无法改变,过去再多岁月,问题依旧会存在。何况,他现在身边已经有了相配的那个她。 想到赵芷清温婉的气质,还有恬静的笑,还有他很轻很轻地为她抚顺颊畔的发丝,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叶心栩又一次感受到那种从心脏一路蔓延到喉间的苦涩感。只要一回想起他的那个动作,她就感到眼泪要不受控制。 他爱上了别人,不正好称了她的心意?那样他可能不会跟她争取汐汐,因为将来他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或者,已经有了? 这个念头吓傻了她,梳子「啪」地一下从手里掉下来,砸在大理石盥洗台上,清脆而震撼。 「小栩,你怎麽了?」闻声而来的官谨言看见叶心栩站在盥洗台前,满脸的绝望与无助,那种表情,实在让他很心疼。 她愣愣地转过头,望着他,眼神空洞,「他,结婚了吗?」 官谨言的心猛地一紧,果然,还是为了他,努力忽略自己心里的那种痛,「没有,他没有结婚。」 「那,他有没有孩子?」 「除了汐汐,没有其他的。」 「你肯定?」 「是的,我肯定。」 当年的那件事情,给官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也让官谨行与沈尉迟的友情划上了句号。因为那个男人太绝决,就连手术,都不让官谨行插手。虽然那天之後他没有再动官家,他承诺叶心栩的结束,就是真的结束,所有的一切都结束。 可是官家的根本却已经动摇了,谁能抵挡得了沈尉迟全心全力的打击?为了保住官家的产业,官谨行与jessica小姐结了婚。虽然好友与他断得一乾二净,并不代表官谨行会不关心好友。所以沈尉迟的动向,至少,比较明显的动向,藉jessica之便,他们还是可以了解个大概的;而官谨言,出於对叶心栩的关心,也经常会向哥哥打听这方面的消息。 即便这麽多年,叶心栩从来没有提及他。 他没有结婚,也没有生别的孩子,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才慢慢地回落。真是够了,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明明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她还要为听到这样的消息而暗自高兴什麽?就算他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的…… 停,不要想这个,不要想。 第八章 「天哪,我迟到了。」她看了看手表,然後定住,那灿眼的光,低调而奢华的设计,是当年的他送给她的。她从收到的那天开始,从来都没有取下来过,猝然分开的那天也是如此;到後来就一直戴在她的腕间,舍不得放下。 她不能戴着这个去见他,绝对不可以。 咬了咬牙,将手表取下来,小心地包好,放进包包里面,再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全身上下尚算整洁,这才稍稍安心。 「我跟你一起下去吧,正好我也该回去了,学校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七年前他惹出那麽大的风波,不想也无颜再待在官家,於是接了别家大学的聘书;虽然比不过在自己家里面舒服,但这样的生活,还算不错,他很满意。 「喔,好。」这几天他一有空就过来陪她,安慰她,其实她不是傻瓜迟钝到感受不到他的情意,但她没有办法给他任何回应了,当年的错,错一次就够了,无法爱上的人,就算用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爱上。 他的确很像当年的沈尉迟,可是,却不是他。 因为他们的相似,让她对他有熟悉感,有亲切感,让她可以跟他相处得很自在,尤其在当时被沈尉迟逼封极限的她,也贪心地想要感受那种久违的自在;可是,再怎麽像都不是他。 她的尉迟哥哥,温和的、残暴的、宁静的、血腥的,都是他;而官谨言,就只是官谨言而已,无法取代,也不可能取代。 当年她眼睁睁地看到那粒子弹射入他的胸膛,看见那染红的颜色,她才知道,沈尉迟於她而言是不可失去之重;比起那些正义与邪恶的无聊坚持,她更在意的是,他还活着,只要他在,什麽事情都可以。 可惜,她领悟得太迟;而他,心已灰。 「小栩、小栩。」官谨言的唤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定了定神,看见他站在电梯里面温柔地朝她笑着,一手按在开门键那里,耐心地等她进去,而她就站在电梯门边发呆。 幸好,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 叶心栩连忙走进去,铜质大门缓缓地阖上,她抬头望着官谨言,其实他真的很优秀、很出色,长相佳,工作稳定,最重要的是脾气好,细心体贴,这样的男子,没有必要在她的身边浪费时间。 她曾经无数次跟他提过,让他试着跟别的女人交往看看,不要总是把时间浪费在南部,浪费在她身上。 可是他总是回以一笑,他就是这样,不远也不会太近,守着朋友的距离留在她的身边关心她,她又能如何?他没有跟她说喜欢她,也没有让她接受他,她又怎麽去开口说拒绝的话?就连她一向精明强悍的老妈都觉得棘手,因为他人好,所以让人没办法不喜欢,但又不忍心看他在女儿身上浪费时间,妈妈就总是介绍女生给他认识,希望他可以尽快走出来。 他性格很好,每次都不会拒绝,都会去见,但见过之後就没有下文;这样,也算是比较得体的一种婉拒吧。 叶心栩在心底无奈叹息,他们都是傻的,各有各的坚持。 十二楼,「叮」地一声打开的电梯门,正好对着咖啡厅的入口。官谨言陪她走过去,在门口停下来,微笑着对她说:「去吧,小栩,坚强一点,你可以的。」 她很感动,他知道她的紧张,特意一路陪着她,灿烂地朝他一笑,「谢谢你,谨言。」有他这样的朋友在,确实会让人安心不少。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道别。 望着电梯门缓缓地板上,直到看不见他,她才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感到力量重新回到掌心,转身往大厅走去。 他们不算难找,虽然沈尉迟挑选了角落的位置,但刚好面向大门这边,而且,叶心栩对他的存在,总是非常敏感,以前在熙攘的人群中很容易一眼就找到他;这次,也不例外。 他没有看她,而是低头望着旁边。 她那个没心没肺的女儿仰躺在他的怀中,伸手拼着桌面上摆放的智力拼图,叶汐很爱玩这个,而且特别喜欢那种图案复杂色彩繁多的。 桌上那杯咖啡还冒着热气,搭配一份美味可口的蓝莓乳酪蛋糕,沈尉迟用小杓子一下一下地挖着蛋糕送入女儿的嘴里,小家伙吃很斯文但却很迅速,眼睛紧紧地盯着拼图,小手快速地翻动着田块,杓子到嘴边就直接张口,享受惬意。 很完美,很温馨的父女相处,她看到的时候,很狗血地有点眼眶发红;原来看到,真的会有感动,原来孩子,还是需要有一个父亲才会是圆满。 她愣在那里,一动都不能动,傻傻地望着他们父女之间的融洽与甜蜜,他宠起一个人来那人会有多麽幸福,她再清楚不过了。 「小姐、小姐。」侍者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思,「请问几位?」 她今天太容易走神了,这样不可以,「我找人,就在那边。」伸手指了指那一桌。 侍者脸上闪过的好奇太明显了,想忽视都难,他有礼地点头,微微地眨了眨眼睛,「幸运的女士。」 「呃?」 笑着指了指咖啡厅内,一边退後一边说:「祝您有段愉快的时光,小姐。」 她顺着他的手望了望四周,立刻了然。 这样的情形,她很熟悉,有沈尉迟在的地方,感觉会特别不一样。咖啡厅里不论是顾客还是服务生,大部份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注视着他的那个位置,尤其是女性。 无暇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她稳住心神,向那边走去。 听到爸爸的低语,叶汐立刻抬眸,看到妈妈正朝她走过来,立刻绽放一抹灿眼的笑容,朝她挥手,「妈妈,这里。」 她到底是要用力地抱紧女儿一解这几天想念之苦?还是先给她一记爆栗惩罚她让她担心了这麽多天?这些想法在与他眼眸相交的那瞬间,立刻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傻傻地站在那里,贪看他那熟悉的容颜,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没有变,一点都没有变,依旧那麽温和尔雅,清贵隽永。望着她的时候,他的眼眸里一片平静,没有波动,微微地勾了勾唇,抬指指向对面,「请坐,叶小姐。」 叶小姐、叶小姐、叶小姐……这三个字在她的脑海里面不断地反覆回荡,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刺在她的脑中,带来尖锐的痛。 原来,这次更伤人。 上次的拒绝,至少还是有某种情绪在的,但现在,他已经把那种情绪收拾地一乾二净,好像她於他而言,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很机械地坐好,她抬头望着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表明态度,将她当成一个陌生人,那麽,她也不能再失态了;毕竟,这是她早就决定好的事情。这样,其实很好,真的很好。 「尉……沈……」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了,尉迟哥哥,不可能?沈先生,却叫不出口,清了清喉咙,终於可以顺利讲话,「你好,沈尉迟。」 「请问要点什麽?」漂亮的女服务生走过来,明明问的是叶心栩,可眼睛却一直盯着沈尉迟。 「一杯冰水。」强烈的不满立刻从心底升起来,叶心栩「啪」地阖上餐单,她现在需要这个来冷静一下。 「好的,请稍等。」恋恋不舍地走开,然後,以非常迅速的速度端来冰水,还站在那里舍不得离开。 「谢谢你。」叶心栩狠狠地瞪她,瞪到小女生不好意思地走开,她才拿起杯子猛地灌了一口,想要平息自己心里的那股无名火。 「妈妈、妈妈,你有没有想我?」小家伙不甘心被忽视,拼图也不玩了,在爸爸怀里起身,手臂支撑在桌面上,跨越大半个桌子探身过来,「汐汐好想你喔。」 她可以灌全世界的人的迷糊汤,而且一灌一个准,如果叶汐想的话。 女儿简单的几句话,就让她的心融化成一片,这几天咬牙切齿地决定见到她一定狠狠修理她一顿的决心也瞬间消散。 「宝贝,妈妈也想你。」两手抚着女儿的脸颊,用力地亲了她一口,天哪,这是她的心肝宝贝,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她一天,这次居然整整三天没有看到她,叶心栩到此刻感觉自己没有疯掉真是奇蹟。 叶汐也回亲妈妈一下,她也想妈妈了。 太感动了,叶心栩有落泪的冲动,女儿多乖巧、多听话,可爱透了。 叶汐直接爬到桌上,翻到妈妈的怀里,亲腻偎过去,「妈妈抱。」 她此生再也无法要求更多,有了这个女儿,她什麽都不要了,叶心栩紧紧地抱着她,满心的感动。 「妈妈,爸爸对我很好喔,给我买了好多的玩具,还有漂亮的裙子。」小家伙第一时间立刻现宝。 「汐汐皮肤很敏感,只能穿棉质的衣服。」叶心栩立刻抬头望着沈尉迟,非常担心。 「我知道。」他淡淡地点头,「跟我一样。」 莫名地,叶心栩脸有点发红,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她特意买了性感的蕾丝睡裙穿在身上去挑逗他,结果…… 很疯狂又很悲惨的一次体验,他全身都过敏起了红疹,而她,呃,全身酸痛地被他的私人医生还有韩子诺瞪,心虚外加心疼地亲手为他擦药;可是,他是全身都过敏了,所以,呃,擦药就会变得……很……刺激…… 从那以後她就深深记住了他只能接受棉质的衣料,没想到女儿连这个也遗传到了。 他彷佛没有注意到她的脸红,继续开口说道:「今天约叶小姐见面,是为了跟你谈一谈汐汐的事。」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没有办法。她低下头,像是做错事般,很轻很轻地解释:「我是在……五个月之後才发现有了汐汐……」真的是很扯很扯的事情,可是还是发生在她的身上了。 那段时间她过得浑浑噩噩,什麽都失去感觉。连自己的身体状况都完全不清楚,还是她妈妈发生她天天消瘦下去,只是肚子却大起来,这才拉着她去医院。 检查之後才知道她居然已经有了孩子,而且夸张到已经五个多月了,因为她太瘦,所以肚子并不明显,再加上是冬天衣服穿得多,所以大家都没有发觉。 孩子因为她的消沉吸收不到足够的营养,发育得很缓慢,医生都担心能不能保住。 刚得到的惊喜立刻变成了惊吓,她不能再一厥不振下去了,宝宝是他留给她的纪念,她不可以失去她;於是,昔日那个胃口大好的叶心栩又回来了,她拼命地吃吃喝喝,只要是补品她全都眉都不皱一下地吞下去。 她女儿的生命力像她,很旺盛,只用了一个月就追上了进度,而且还超前了。连产检的医生目瞪口呆,完全吓到。 「嗯。」沈尉迟温和地开口:「我要谢谢你给我生了一个这麽可爱的女儿。」 耶?她惊讶地抬头望向他,他不朝她怒吼,说她自私,说她剥夺了他做父亲的权利?这,太不符合小说和电视的情节了吧? 「这几年,辛苦你了。」很诚恳地道谢。 她的眼眶再度发酸了,很想哭,所有的委屈与难过,似乎都在他这一句话里面变得烟消云散。 第九章 担心女儿先天发育不良的恐惧,生产时的疼痛,生下来之後,小孩半夜里发烧的那种惊恐,还有各种各样的困苦与心酸,在这一瞬间都没有了。 可是,另外一种担心也随之而来,「你是不是……打算要跟我争汐汐的抚养权?」她还应该要感谢他,没有怀疑汐汐的身世;毕竟,当年他们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分手的,如果他会怀疑,她也不会觉得惊讶。 可是他没有,无条件地相信她,所以,她觉得心暖暖的。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那个答案是肯定的。 终於他开口了:「不是。」 啊? 「我不是。」 他不是?该放心还是该失落?原来他并没有她想像的那麽喜欢这个孩子。叶心栩,你真是够了喔,到底要怎样?要他拍桌子跟你吼,说一定要把孩子抢过去你才开心吗? 「但我希望可以保留探视权。」他很理智很温和地继续说下去:「希望暑假寒假汐汐可以跟我生活在一起。」 他的要求很合理,她没有拒绝的理由,「是要跟你去法国吗?」 「妈妈,我可以去法国吗?」认真吃蛋糕的小朋友饶有兴趣地插嘴:「那里是不是有那个高高的铁塔?还有钟楼怪人?」 「对呀,汐汐想去吗?」她微笑地低头询问,没有因为女儿年纪小,就否决她的意志。 「唔,妈妈会去吗?」小女孩咬着小杓偏着头问。 「呃……」 「爸爸,妈妈可以一起吗?」叶汐没有等妈妈的回答,立刻转头问沈尉迟,眼里流露出来的是满满的期待。 菜心栩乾脆安静下来,将这个问题留给他处理,让他来拒绝,比较好。 他沉默了很久,半晌才开口:「如果你妈妈愿意的话。」 啊?他没有拒绝? 「妈妈,你跟我一起去啦,汐汐想去玩。」叶汐撒娇地摇着她的手。 「呃……这个……到时候再说好不好?」她为难地说道,去法国,那里的回忆那麽复杂, 她又将要用什麽心态去面对曾经的一切?何况,他身边还有赵芷清,她才不要! 「我可以将这个理解为你同意让汐汐放假的时候跟我住一起吗?」他的声音很淡很淡。 他不高兴了。为什麽?明明他的表情没有什麽变化,声音也没有任何不同,可是他不高兴了,她就是知道。 是因为她没有明确答应吗?「好的,可以。」 他满意地微微点头,「汐汐的抚养费,我也希望可以由我来付。」 「啊,那个……不用……我有在工作,可以……」 「我坚持。」他十指在桌面上交握,「这是我做父亲的义务。」 他这个动作她很清楚,是表示他已经作了某种决定,不会改变,「那不然,你付一半好了,一人一半……」 一个抬手的动作阻止了她继续往下说:「全部。」 他的气场太强大,她完全不是对手。 「专制!独裁!」她有些气愤地小声嘟喃,不敢说得大声。 「想说什麽可以说出来。」 「我说你专制,独裁,怎样?」脾气被激了起来,乾脆说出来,她瞪大眼睛望着他,全然的挑衅,气愤不已。 他们的双眸相交,她看到他眼中有一抹亮光如火焰般跳动了一下,随即消失。沉默了会,他开口:「如果我没有了解错误的话,汐汐还有一个月就会放暑假了,对吧?」 话题转这麽快?「唔……对。」随後想到什麽,她立刻慌了,「你不会打算这次就带她回法国吧?不要这麽快好不好?汐汐有很多习惯你还不太了解,一下子带她走那麽远,我会担心的,下一次可以吗?这次就她留在台湾,你可以在这里……」突然停住,想到他的「工作」,他又怎麽可能在台湾留那麽长的时间陪女儿? 「好。」 呃?他答应了?乾净俐落地答应她了?这下换她不知所措了。 「妈妈,这样是不是说我暑假可以跟爸爸在一起了?」小朋友兴奋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智。 「是。」要不要这麽开心?叶心栩有点小失落,她宝贝了整整六年的女儿,可是沈尉迟只用了短短三天就全面征服,真是,太不公平了。 「那妈妈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叶汐拉着妈妈的手。 总算没有白养她,叶心栩感到有些些的安慰,「妈妈也会住在台北。」幸好她做老师也有暑假可以放,不然整整两个月看不到女儿,她肯定要想女儿想疯掉。 「妈妈不跟我一起住在爸爸家吗?」 这个……「妈妈会住得离汐汐近一点,好不好?」家里台北那间房子早就被老妈卖掉了,她乾脆就随便找个小公寓租一租,离女儿近一点,有什麽事情也照顾得到,谁让她这麽离不开女儿呢。 「妈妈不跟我住一起,我想妈妈了怎麽办?晚上还要妈妈给我讲故事。」叶汐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妈妈,撒娇的意味很明显。 「汐汐……」她怎麽可能跟她住一起。 「爸爸,妈妈可以跟我们一起吗?我舍不得离开爸爸,也舍不得离开妈妈。」圆滚滚的眼睛里面满满地期盼。 他的女儿,很聪明,相当相当地聪明,沈尉迟带着几分深思地勾了勾唇角,她知道说哪些话可以让别人无法拒绝她,转眸,定定地望着叶心栩。 他这样看着她是什麽意思?叶心栩不安地往椅背挪了挪。 再望向女儿,沈尉迟眼眸深深沉吟地开口:「汐汐,或许你妈妈有别的安排,并不愿意跟我们一起住……」 他居然将责任推到她的头上?她立刻气得吼道:「我哪有说不愿意……」 「也就是说,你同意了?」 「呃……」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她好像,好像,被黑了…… 「那就这麽说定了。」他的食指在桌面上轻叩,「等汐汐放暑假,请你带着我的女儿一同过来。」 他不用强调他的女儿的,真的不用。 「哇,妈妈,我真开心!」叶汐惊喜地叫着,飞快地在妈妈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後再次强悍地爬过桌面,扑进爸爸的怀里猛亲。 她输了,这一次输得好彻底,叶心栩的肩膀垮了下去。 「汐汐,帮爸爸去叫那个姐姐过来好不好?爸爸要买单。」沈尉迟指了指站在离他们最远的那个服务生,温柔地跟女儿说。 「喔,好。」很快速地滑下去,朝那个女生走去。 他要买单只要招招手就好,何必让她女儿去跑腿?叶心栩抬眸瞪他。 「何必这麽不满?」沈尉迟唇边勾起冷冷的弧度,「就算你住在我那里,也不会妨碍你见谁。」 「你什麽意思?」故意支开女儿,就是为了讲这种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不懂就算了。」伸手拿起帐单,想到刚刚看见她进咖啡厅前的那一幕,他唇边的笑更冷,「毕竟,我们之间,除了女儿,再无其他。」 她胸口猛地一痛,像是被刺到一般,他强调这个是什麽意思?气死她了,赌气去抢那份帐单,「我自己的我来付!」 他很清很淡地扬了扬眉,只需一道眼神,立刻轻松地镇压了某人一时的反逆。 叶心栩恨恨地低头,在心里把自己唾骂了个遍,真是太没用了,竟然到现在还会被他给吃得死死的,连反抗都不会! 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要住在他家里,跟他朝夕相对,她的头就好痛。 到底事情是怎麽发展到这一步的,谁来告诉她? 再次走进这座大宅,心情却已经截然不同。 曾经有过那麽多的欣喜和痛苦,现在却有几分茫然与失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物是人非。 「叶小姐,你看看还需要什麽,请告诉我。」管家一脸正经地跟她说道。 「谢谢你,瑞叔。」她微笑着。 「客气了。」有礼地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叶小姐休息了,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叫我。」 礼数周到,态度不卑不亢,一切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她,她还是会难过,因为他们都对她维持表面的礼貌。 其实一切很顺理成章,当初沈尉迟因为她受伤,差点就失去性命,他们会恨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她不应该感到难过的。 「妈妈,你怎麽了?」叶汐拿着一本色彩鲜艳图画书走进来。 「妈妈在看房间呀。」她指了指四周,然後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火热的阳光跟室内凉爽的气温形成强烈的对比,她伸手,淡淡的阳光铺在掌心里,就连阳光此时都变得没有温度了。 今天是汐汐暑假开始的第一天,某人一大早就开车到南部去接她们过来,这让一直对他抱有某种希望的叶爸叶妈高兴得不得了。毕竟当年他们的分手,叶心栩跟父母说,是因为她对感情不坚定;所以父母一直以来都是骂她居多,现在看到沈尉迟再度登门,哪有不开心之理,妈妈甚至还把她拉到一旁,让她好好把握,不要再犯傻。 把握,把握什麽?她与沈尉迟,再也没有可能了。 「是喔。」叶汐随手将书本摊在妈妈的床上,拿出画图本开始画画。 叶汐很喜欢那些多彩的东西,尤其是玩具之类的,幸好,她的这个嗜好没有延伸到衣服方面,不然叶心栩会有个喜欢穿得花花绿绿的宝贝女儿了。 「汐汐在画什麽?」她凑过去看,一般小朋友都很喜欢画自己的一家,尤其是生长在单亲家庭的小孩,电视里面的小朋友都会画爸爸妈妈还有小朋友手拉手,据说那代表渴望家庭完整。 「车子呀。」叶汐很快地用铅笔勾出车子的轮廓,虽然不算特别好,但也有模有样,再拿彩笔给它上色,「这是爸爸的车子喔,爸爸有好多好多的车子,以後全都是我的。」 她女儿到底脑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些什麽跟什麽呀?叶心栩有几分汗颜,「谁告诉你这些的?」 「电视里面都这麽演的呀。」叶心栩拿出各色彩笔为车子上色,「爸爸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好强悍的逻辑。 伸手去掐一把她的脸,「那妈妈呢?」 「唔……」叶汐侧着头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外婆说妈妈很穷,薪水很少很可怜,要嫁个有钱的老公才可以,可是妈妈很凶,恐怕嫁不出去。」安慰地拍了拍妈妈的肩膀,「没关系的妈妈,你可以嫁给爸爸,爸爸很有钱。」 她到底是要高兴还是要伤心?抬手赏了女儿一记爆栗,「你在胡说些什麽跟什麽?妈妈跟你爸爸是不可能的。」 「为什麽不可能?」 小孩子很天真很直接的问话,反而堵住了她的嘴,为什麽不可能?「呃……」 「还是,妈妈比较喜欢官叔叔?想要跟他结婚?」官叔叔经常到南部去看她,陪她玩,给她买很多的玩具,外婆说,那是因为官叔叔喜欢妈妈,那妈妈呢,也比较喜欢官叔叔吗? 「我……」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叶心栩总算松了口气,感谢被人打断让她免於跟女儿纠缠这说也说不清楚的话题。可是当她转过头时,却又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情况会比较好,面对沈尉迟抑或继续被女儿追问。 第十章 「我有打扰你们吗?」很有礼的询问,平和而冰冷。 他又在不高兴了,为什麽?是因为看到她所以心情不好吗?哼,那也不能怪她,如果不是舍不得女儿,她也不想住进来讨某人的嫌。 「爸爸!」热烈扑进他怀里的小人儿表达了她的欣喜,「你工作做完了吗?」她知道爸爸工作很忙,分开那一个月,爸爸回了法国,她每天都会跟爸爸电话热聊,可是还是会很想爸爸。今天一早爸爸刚下飞机就去外婆家接她,可是一回到家又出去了。 「嗯,做完了。」抱起女儿,微笑地抚了抚她细软的头发,碎碎的卷,就跟当年的某人一样。 「那爸爸要不要庆祝一下?」叶汐乌黑的眼珠里面藏着期待。 庆祝?沈尉迟唇边的笑更温柔了,这个女儿,可是跟某人小时候一模一样,「汐汐想要怎麽庆祝,嗯?」 「麦当劳好好吃喔,爸爸那麽辛苦,一定要吃这个庆祝一下。」 这回连叶心栩都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笑声,这个小鬼,精灵古怪透了,「明明是你自己想吃,还拿别人当藉口。」 「哼,别说你不想吃!」叶汐叉着腰不服气地呛回去,每次去麦当劳,她要是稍微吃慢一点,东西就全被妈妈扫光了,气死人!「明明比我还爱,还假咧。」 「你说什麽?」瞪她! 「外婆说,你这叫恼羞成怒。」叶汐扮个鬼脸反击回去。 靠,恼羞成怒?她一个六岁的孩子就知道什麽叫恼羞成怒?「你这个死小孩!」伸手要去扁她。 「好了,汐汐还小,不要跟她计较。」沈尉迟很淡地开口,伤脑筋,两个小孩。 「肯定是你的基因不好,所以她才会这麽难缠。」叶心栩狠狠地瞪他,气死她了,这对父女就是狼狈为奸。 这麽说,是他的错了? 他沉默不语,可她看得出来他的眼里却闪着愉悦的光。这会又高兴了,莫名其妙!随後,她想到什麽,唇边笑意盈盈地凑近女儿,带着几分恶意地说道:「你问问你最爱的爸爸,看他同不同意带你去吃麦当劳。」 沈尉迟最讨厌的就是人多的地方,偏偏麦当劳总是人多到爆,而且里面小孩的尖叫声不断,连音乐都是那种热闹到不行的活泼乐曲。以前她总是缠着他陪她去,可他每次都很有技巧地打发掉她;後来她乾脆连色诱都用上了,可是某人很乾脆地吃乾抹净之後,她还是失败!这个充满血泪酸痛的诱拐史,一直都让她怨念很深。 後来她隐约地明白了,那个地方空间太小人又太多,对他这种人而言不是安全的地方,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分得很清看得很明。 「爸爸,我们可以去吗?」小家伙果然很听话地转头问他。 叶心栩唇边的笑更明显,她等着看女儿失望的样子,然後再趁机狠狠地取笑她,哈哈哈哈。 沈尉迟无奈地看了眼满脸恶作剧表情的叶心栩,还是不要对她期望太高会比较好;事实证明,多年过去,不成熟的依旧不会成熟到哪里去,低头,看见可爱的女儿,温柔地一笑,「好,汐汐想去就去。」 「耶!爸爸最好了,汐汐最爱爸爸!」 什麽?叶心栩差点摔到地上,他同意了?他真的同意了? 「偏心!偏心!沈尉迟,你最讨厌了!」 看来,他又错了,唇边的笑意更深…… 很难想像的画面。 充足的冷气、明亮的灯光、拥挤的空间、热烈的音乐,构成一幅色彩生动的画面,而这样一派鲜活的氛围里,他站在人群中怡然而独特。与排队的那些或焦躁或聊天或心急的人不同,他就只是很安静地站在那里,静默等待,暖色调的光映得他眉目间温润如水,只要望着他,就让人感到心安而且宁静。 岁月真是不公平,会将某些人骨子里那些好的品质淬炼得更加卓绝,就如他,沉稳温和比当年更出色。 叶心栩撑着脸颊傻傻地望着他,那麽多的人,可是沈尉迟就是可以将自己与他们远远地隔绝开来,悠然自世界,谁也不敢来打扰。这样的气质、这样的气场,恐怕再也难找出第二个了吧。 叹息地换一只手托腮,眼眸舍不得从他脸上收回来,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喜欢这样望着他,只要这麽看着,她的心就会觉得平静就会觉得满足,那时的他,眼里也只有她一人,只宠她一人,幸福似乎就是那麽简单的一件事。 他微微地侧头若有似无地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後再度转过脸,注视前方,唇边似乎慢慢地勾起来。 他的心情很好,叶心栩非常肯定,怪人,那麽多人排队等待购餐,个个都巴不得快点轮到自己,急浮於面,他怎麽还可以那麽愉悦。 一张放大的脸蛋猛地闯入她的视线里,「喝!」叶心栩吓了一跳,迅速地往後靠,看见女儿笑得贼兮兮地朝她眨眼睛。 「干嘛啦?」 「妈妈,你喜欢爸爸对不对?」叶汐凑上去,在她耳边轻轻地问道。 小嘴呼出来的热气烫红了叶心栩的脸蛋,心急地反驳,「哪有,乱讲!」 「嘻嘻……」叶汐捂着小嘴偷笑,「你刚刚看爸爸已经整整十分钟了喔,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会儿脸蛋是爆红了!叶心栩抬手在女儿的额头上轻弹一记,「玩你的游戏,那麽多话。」 真丢脸,她本来以为塞个psp给女儿就万事大吉,谁知道,这个小鬼居然拿来计时,还来取笑她,太欠扁了! 「外婆说了,喜欢就去追呀,妈妈不要怕,我挺你!」叶汐握着小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像小孩子的世界那麽单纯就好了,叶心栩微笑着低头,温柔地摸着女儿的头发,然後,脸色猛地一变,凶狠地抓起放在桌上的psp塞进女儿的手里,「玩你的游戏,再吵我扁你喔。」 「就知道欺负小孩。」叶汐嘟了嘟嘴,低头按开始键,「斗不过爸爸就来欺负我。」 「谁说我斗不过他?」叶心栩用力地拍下桌子,她那什麽眼神?连女儿都敢鄙视她,太过份了!「我身手好得很。」这几年她一点都没有放松练习,段位升级轻而易举,如果不是因为年龄的限制,她早就可以拿到最高段了,哼! 谁知道那个小鬼更欠扁地抬手,指了指头部,然後叹口气摇了摇头,低头继续玩她的游戏。 厚!一口鲜血差点直接喷出来,叶心栩抚着胸口,感到那里被气得好痛,这不是摆明了说她没脑吗?「叶小汐,你今天死定了!」咬牙切齿,手指捏得「啪啪」作响。 叶汐连头都不抬,理不都不理。 她就知道、就知道,温馨的时光总是一闪就逝,这个小家伙还是那麽会气她!不过当妈妈的最知道自己的宝贝怕什麽,叶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碰她的脸,叶心栩直接伸手打算去捏她的脸蛋,叶汐抬头,然後朝她身後灿烂地笑,「爸爸。」 叶心栩手僵在那里,直觉回头,哪有人?这小鬼敢骗她! 「叶汐!」很严肃地转头瞪着女儿,「妈妈告诉过你,做人最重要的是要诚实,不可以说谎,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一样,不能因为自己年纪小就可以骗人,一样不可原谅。」 「爸爸……」 「你还敢骗我?」叶心栩声音很清脆地教训道:「你以为说你爸爸我就会害怕吗?你做错事就是做错事,叫谁都没有用,妈妈最讨厌说谎的人……」 「麻烦让一让。」轻浅的语调,温和的声音,简简单单地打断了她的慷慨陈词。 呃?愣愣地抬头,看到那个俊雅的男子端着放得满满的托盘站在桌前,眼眸微垂,望着她霸占了大半个桌面的手臂。要命!叶心栩的脸再度通红,慌手慌脚地移开手臂,旁边传来叶汐小朋友无辜的声音:「我一直告诉你爸爸来了。」 她被黑了,又被黑了!! 被沈尉迟这种人算计也算了,毕竟她从来都玩不过他,可是连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而且还是她生出来的小家伙都可以黑她…… 人生还有什麽乐趣可言? 接下来,她连跟女儿抢食的兴趣都没有了,低着头咬薯条,一根放在嘴里啃了半天还没啃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觉得那麽难过,也许是因为,他的冷淡。 冷淡,是的。从最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很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们就仅仅是这样而已;奇怪的那个是她,她不是已经决定要跟他划分得一清二楚了吗?怎麽还是会感到难过?会不会是看到他宠爱着女儿,她也会怀念以前他爱着她的那段日子。 他是不是,已经不爱她了? 「你不过就是仗着我爱你罢了。」 「这颗爱你的心,我不要了。」 最开始的时候每天晚上她都会梦到分手那天,他微微地笑着,然後开枪,每晚都睡不着,会哭醒,醒来之後身边早已经没有他,没有他的怀抱、没有他的轻抚;那时才发现,原来之前那些血腥的恶梦其实并不可怕,至少她惊醒後身边还有他。 可是现在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人生空荡。 再後来发现有了汐汐,很多的痛随着孩子出生的喜悦而被一点点地埋进心底深处,一直到再遇见他,又翻涌出来。 原来不是不痛。 跟他分开七年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解世事什麽都勇字当头的女孩,她步入了社会,有了人生的阅历,不再任何事情都是非黑即白,没有灰色地带;虽然现在她看到不平的事还是会第一时间冲上去,但她却渐渐明了,世上的事情太复杂,不是只有好坏,还分角度,不同的角度,就会有不同的结论。 她也明白了,很多时候不是你帮助了别人,就一定是为了别人好,有时候不伸手,反而对那人会更好。 她成熟了,也懂事了。虽然还是不能认同他的生存方式,但她也知道,那就是沈尉迟的世界,没有正邪、没有对错,只有生与死。以前她知道这个道理,但却并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现在虽然她还是无法接受,但她已经可以理解他。 可是有什麽用呢?过去就是已经过去,他的将来不会有她,而她的将来,也不会有他。她只是希望,希望,可以在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不要那麽疏离,不要那麽陌生。 「妈妈……妈妈……」女儿清脆的嗓音唤回了她的思绪,茫然地抬头,看见叶汐担心的眼眸,「妈妈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对不起,这个给你,汐汐不吃。」推过来金灿灿香味扑鼻的大汉堡。 难过什麽呢?她还有女儿呀,虽然经常把她气得七窍生烟,但该贴心的时候,叶汐会让她甜入心脾,用力地在女儿脸蛋上亲一口,「乖宝贝。」 「汐汐,爸爸有帮你妈妈买一份,你乖,这个你吃。」看见女儿万分不舍地紧盯着那个汉堡,沈尉迟失笑,女儿嘴馋的样子,可是跟叶心栩一模一样,果然谁生的像谁,一点都不错。 「可是妈妈一个不够。」叶汐纯稚的声音很清脆地说道。 太丢脸了!叶心栩下一瞬间收回了之前的感动。 「而且每次她都要抢我的吃。」 第十一章 再度补上一刀,她怎麽会认为自己的女儿像天使一样可爱?她就是小恶魔,最让人头痛的小恶魔。 叶心栩窘得想要去捂女儿的嘴,她发誓,她都听到沈尉迟心底的叹息声了。 「对不起,是爸爸的错。」轻声道歉,他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她心急地抬手握住他的手。 肌肤相触的瞬间,他们同时愣了下,叶心栩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放开手,脸颊红云尽染。 他墨玉般的眼眸闪了闪,然後淡淡地丢下两个字:「加餐。」便走开了。 「不用……」事实上他买了一堆的食物,根本就吃不掉呀。 话音像气泡般消散在空中,叶心栩怔怔地望着他俊逸挺拔的背影,半晌,终於回过神来,「叶小汐,你确定你是要挺我,而不是要害我,啊?」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而且明明白天还是热辣的太阳,到了夜晚居然下起雨来,劈哩啪啦地落在地上,看来已经下了不少时间,地面已经有了积水,雨点打在积水里溅起小小的花朵。 夏季的雨一扫白日的燥热与黏腻,空气里面带着清新的味道,让人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直想冲进凉爽的雨幕里面淋个痛快。 沈尉迟平静地望着那绵密的雨,开口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1 「你要去哪里?」 「买雨伞。」 「你打电话叫韩子诺把车子开过来就好,不用买伞了。」人多车挤,他们的车没有停得很近。不过没关系,她知道沈尉迟有一个二十四小时贴身保镖韩子诺,虽然看不见,但他肯定会等在附近,根据她以前的经验,韩子诺会坐在另外一辆车里等他们。 「他不在。」 「啊?」还有比这更让她惊讶的事情吗?韩子诺居然会不跟在沈尉迟的身边?「他不是要保护……」 他很轻很淡地看了她一眼,叶心栩立刻停住。 「我去买雨伞。」 「不要啦。」她一把拉住他,望着细密的雨帘,最近的那个便利店也离这里好远,他要是去那里,肯定全身都会淋透了;相比较而言,他们只要跑个几步就可以跑到停车场,「我们跑过去吧。」低头看看专心舔着蛋卷霜淇淋的小家伙,「我来抱着她,这样她就不会淋湿。」 沈尉迟真的很想叹气,这个女人总是这样,在不该倔强的时候倔强,一点都没有变。 算了。伸手将身上的手工西装脱下来,一手抱起女儿,一手撑起西装,「进来。」 「呃……」 「不然就去买雨伞。」 这次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三个人一起冲入雨中。 小小的世界自成一格,女儿开心的笑声在雨声中又近又远,因为疾走,他们的身子难免碰到一起,他的温度隔着布料烫进她的心里;时隔七年,他们首次这般接近,近到她让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不敢抬头去看他,只能低头努力地走着,雨点溅在她的腿上凉丝丝的,可她偏偏又矛盾地希望这段路可以再长一些就好了,再长一些…… 不到三分钟的路程,她的心跳得比跑五千公尺还要快。 终於在车里坐定,她按着疾速搏动的心脏,想要努力平息自己的悸动,他,会不会听到? 「妈妈,这个好玩,下次还要玩。」 饶了她吧,再玩一次,可能她真的会发心脏病了。因为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会为他心动。 那麽那麽心动。 回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给叶汐洗澡。 因为小家伙坚持自己是大女生了,洗澡谢绝男生参观,所以就留下叶心栩一个人对付她。 换了一件长长的t恤裙,方便对付小朋友,叶汐一看到水就发疯,又泼又拍的,简直比男孩子还要调皮,每次给她洗个澡就像打战一样,饶是叶心栩体力再好也累得直喘气,外加衣服全部湿透。 以前她乾脆就陪着她一起疯,将浴室搞得像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现场,然後被老娘揪着耳朵骂,不过这次,她没有心情。 抹上浴沐乳,小家伙身上更是滑溜溜的抓也抓不住,她站在浴缸里用力地踩水,还把水泼到她的身上来;这个女儿到底是个什麽样的性格呀?疯起来简直就是让人按都按不住,可是冷下来却又足足可以把人给冻死,气死人不偿命。 怪异,矛盾,到底是像谁啊?而且就算她偶尔乖巧的像天使,你反而更要担心,因为她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谢天谢地,总算洗完了,用浴巾包裹起她抱出去,沈尉迟给女儿准备的卧室布置地无比精致,漂亮得像座梦幻城堡,就是每个小女生做梦都想要的那种样子。 叶汐从小就很独立,喜欢自己一个人睡,所以在这里,她们睡在相通的房间,中间隔着一扇门。 给小家伙换上睡裙,然後拿吹风机打算给她吹头发,谁知道这家伙又造反,「我要爸爸给我吹。」 「叶小汐!」 「我要爸爸!」小家伙拖着湿湿的发,超不配合地站在床上叉腰,气势十足。 「妈妈生气了喔。」女儿怎麽会这麽难搞,而且是自从到这边来之後,她的难搞程度是直线上升。 「要爸爸!」 好吧,她认输,只能打电话。 沈尉迟在一分钟内就赶到了,疼爱女儿的爸爸对小家伙的话是千依百顺,动作很温柔地为她吹乾头发。 叶汐躺在他的怀里,原本还叽叽喳喳的小嘴,在暖风的吹拂还有手指轻柔的抚按下,倦意来袭,眼皮缓缓地阖上,睡着了。 他为女儿吹发的样子很温柔,很专注,叶心栩靠在浴室的门边怔怔地望着他,想到以前她也曾那般赖在他的怀里,撒娇地让他为她吹发,那时的他也是那麽仔细与体贴。 嘎然而止的吹风机唤回了她的神志,看见沈尉迟很小心地将女儿抱起来准备放到床上,她立刻走过去将被子拉开,方便他放下女儿。 谁知叶汐却紧紧地抓着他的衬衫,就连睡着了都不松手。 「我来。」叶心栩走上前,轻轻地在女儿耳边低语柔哄,然後伸手去拉她的小手。可是叶汐就算睡着了,还是很倔强,握紧了就是不放。这是她从小就养成的习惯,睡觉的时候手里一定要抓着某样东西,没有办法,只好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轻轻掰开。 她的手指在他深灰的衬衫上缓缓地摩擦而过,认真而专注地一点点打开女儿的小手,却又无意中一下一下跟他的胸膛相触。 她感觉到指下的肌肤猛地一僵,愣愣地抬头,看见他紧紧地盯着她,眼眸里跳跃着一抹她很熟悉却又久违的火焰,那是……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第十二章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今天老大的心情,好像非常好。 于竟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沈尉迟的脸庞,帅气的眉微微地皱起来,以一种非常谨慎的声音报告着。 今天好像并不是一个什麽特别的日子耶,为什麽会出现这麽古怪的事情?他居然可以感觉到老大的情绪,是他观察人的功力进步了,还是老大自控能力降低了? 「所以,据我所知江大小姐身边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危险,我实在没有必要再留在她身边,希望你允许我回来。」 求求你答应我吧,再留在那个娇纵的大小姐身边,他真的会疯掉的。天知道世上最危险的任务都比江家大小姐要无害得多,那是哪里冒出来的花痴兼刁蛮公主呀?老大为什麽会派他去做这种事情? 沈尉迟唇角微勾,指间洁白的纸页轻轻地翻过,此时白日的阳光大炽,照得书房一片灿烂,映得他眉目如水,温和平静。 这样,算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于竟小心地看着,实在是读不懂老大的表情,眼睛飞向站在一旁一直面无表情的韩子诺,希望他可以给点提示;谁知道某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挫败地再度将希望落回到沈尉迟身上,「少爷,可以吗?」 他唇边的笑更明显,终於开口:「不可以。」 「呃?」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回去了。」拿起笔在文件上俐落地签字,「毕竟,我很不希望接到江茵茵的电话。」 这世上的事,都没有天理了。 于竟哭丧着脸,低着头退了出去,他现在很肯定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某人,不然为什麽会被某人这样惩罚? 判断错误,老大今天的心情,其实很糟糕,对吧? 等书房再度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沈尉迟拿过另外一份文件,悠然打开,「想说什麽就说。」 韩子诺低沉的声音响起来:「保护江小姐,我们这里随便谁去,都可以。」能跟在沈尉迟身边的人,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的,随便谁站出来去保护国家元首都不成问题,尤其是于竟,他年纪轻轻,但天资非常聪颖,身手在所有人之上。 可是为什麽沈尉迟会派他去执行一件那麽简单的任务?就算江家大佬与沈尉迟算是颇有交情,江氏与griffith生意来往频繁,所以江家求助於沈尉迟时他没有拒绝,但实在没有必要让阿竟去呀。 「江茵茵指名要他。」 「少爷,我们都知道,这绝对不是理由。」 沈尉迟看了韩子诺一眼,很清很淡的一眼。 韩子诺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严重地失态了,他居然质疑少爷的决定!低下头,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少爷。」 沈尉迟很平静地继续批阅文件,时间流逝,一直到桌上厚厚的一遝文件全部批阅完毕,他才搁下笔,轻轻地唤道:「子诺。」 「是。」 「阿竟跟我多久了?」 「十四年零六个月。」 沈尉迟微笑,「原来已经有这麽长的时间了。」 「是的。」 「可是这麽久的时间,他却还是没有学会自制。」沈尉迟徐徐地挑眉,「你说,是我太不会教人,还是他的悟性太低?」韩子诺的脸色一点点地白下去。 「跟在我的身边,太冲动是会要命的。」 「对不起,少爷。」他错了,他以为少爷这次的惩罚是有私心的,因为于竟最初对小小姐并不客气,而且少爷还调了那天的监控带来看过。 「其实你没有想错。」沈尉迟十指在桌上相交,唇边浅笑。 「什麽?」 「我也有惩罚他的目的在。」他的笑很温和,「而且七年过去,该忘记的人他并没有忘记。」 韩子诺脸色更白,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少爷的眼,阿竟对叶小姐…… 「在江茵茵身边,可以磨练一下他的耐性,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还可以将阿竟调离某人的身边,沈尉迟没说出来的话,韩子诺也已经明白,他不该质疑的,少爷做任何事情都不会仅仅出於私利。 「是我错了,对不起,少爷。」 「关心则乱,子诺,你的关心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温室里面的花朵,开得再艳都只能看看而已。 他错了,一直以为将于竟当弟弟般关怀着,其实真的是会害了他。在他们这样的环境里面,过度的保护就是害;其实少爷什麽都清楚,什麽都知道。 而且不止提点过他一次,可是每一次,他都还是会再犯错,他教训阿竟不知分寸,可是原来最不懂分寸的那个人,是他韩子诺。 「我明白了,少爷,以後我会注意自己的行为。」 很好!话已经不必再说下去,沈尉迟望着地板上耀眼的阳光,眼底温柔,很灿亮,如同某人的笑容一般。 韩子诺望着他平静的表情,深深担忧,关心则乱,不知道少爷自己会不会意识到这个? 再一次将叶心栩放到身边,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因为这七年,没有人比韩子诺更明白当年的绝裂对沈尉迟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那几乎射中心脏的一枪,如果不是当时他拼了命的一拉,就绝对精准地射入了少爷的心脏,那时就算是神医也难救吧?可见少爷当初是真的不想活。 像他们这样的人,除了那个可以为他献出生命的人以外,谁都别想轻易地让他们死,而他们也比任何人要珍惜自己的命,比任何人都明白活着有多麽可贵。 少爷更甚。 当年,该有多恨?才会那般不惜命,才会连官谨行都一并绝裂,就算血流成河,都不肯让他碰一下伤口;那麽深的友情、过命的交情,却因为他的弟弟,他的女人而成为过去。 那时候,他看到了官谨行的眼泪,真的流泪,他知道官谨行是真的将少爷看得很重,甚至,比自己的弟弟还要重;可是他也知道少爷没有办法再见他,因为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他弟弟的夺爱之恨,这样的痛比剜心裂肺更痛吧? 官谨行应该也是明白的,所以他才会很沉默地走了;只是反覆地拜托他,如果少爷脱离危险,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韩子诺没有食言。 当沈尉迟在法国睁开双眼的瞬间,他就拨通了官谨行的手机,听到手机那边沙哑的声音,他很清楚,官谨行一定是日夜不眠地等着这通电话。 还能再说什麽,如果经过这些,他们还不明白叶心栩对沈尉迟的意义,他们也就真的不配跟在少爷的身边了。 清醒後的少爷很平静,他恢复得很快,一切都很正常。渐渐地,大家都以为少爷已经在痊癒,毕竟爱情这种东西,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慢慢淡忘的,他们都相信,少爷这样的人,无所不能。 如果没有那晚的无意撞见,他也会这麽认为。 那晚的夜已经很深,在法国的日子,他其实不必整晚守在少爷的身边,因为再也没有比那座大宅更安全的地方了;可是那天晚上他半夜醒来,走出房间时听到楼上的书房有很轻微很轻微的响声。 他很小心很谨慎地走上楼,推开书房的刹那,完全地惊呆。 在他心目中自制到完美的沈尉迟,喝醉了。 认识沈尉迟那麽多年,他从未见他喝醉过,因为少爷的自制力是最佳的,可是那天他才知道,原来喝醉的沈尉迟是那个样子。整整十几瓶的烈酒很整齐的一字排开,漂亮的水晶杯倾倒在桌沿,未饮尽的酒液一滴一滴地滴落地板,满室酒香。 而沈尉迟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桌前,连他进来都无知无觉,只是定定地望着桌面。 他很小心地一步一步接近,然後看见桌面上摊开的白纸上用毛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首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那是仓央嘉措的诗,一字一句,他看得无比惊心,而少爷口里不断地反覆念着那句「安得与君相诀别,免教生死作相思。」 第十三章 一直到那一晚,韩子诺才明白,原来叶小姐留给少爷的伤口,一直都没有好,它在少爷的心里,平静地疼痛,平静地腐烂。 原来少爷,还那样地爱着叶小姐。就连时间都抚不平那样的伤害,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时间在沈尉迟身上失去了作用。 她不在他的身边,少爷再无快乐可言;就算後来找到小姐,他都没有见到少爷真正地开心。 叶心栩不是沈尉迟的良药,她是他的鸠毒,可是现在她又出现了,还有少爷的女儿。 韩子诺无法喜欢叶心栩,却抵挡不了叶汐的强大杀伤力,她是少爷的骨血,是少爷唯一的孩子,是他韩子诺可以拿命去保护的人。 那麽现在,到底该怎麽办? 「叫andy过来,还有……」沈尉迟的话轻轻地顿住,唇边勾起愉悦的笑,那种愉悦是韩子诺都可以感觉得到的;下一秒,书房的大门被猛地踹了开来,叶汐小朋友灿烂的笑容出现在门口。 少爷从来都不会说错,遗传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除了性格与长相,还包括某种事情的必然发生。 叶心栩坐在堤岸边,深深地皱着眉,望着堤下流淌的河水,陷入浓浓的自责与苦恼之中。 她做了一件傻事,好吧,事实上,她不止做了一件,而是做了很多件。 她昨天晚上居然主动勾引沈尉迟!而且还不止一次,她要疯了、要疯了,她怎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叶心栩用力地搓着自己的头发,觉得快要没脸去见人了,一想到昨晚自己做的事情,说的话,她就恨不得从河堤上一跃而下,淹死算了。 她不是早就决定,跟沈尉迟这辈子再也没有瓜葛,安心地养大汐汐就好了吗?为什麽昨天会做那样的事情?将两条原本已经平行的线再度扯到一起去,而且扯一次还不够,还要扯无数次? 她别扭地换了个姿势,拉动到腿部酸痛的肌肉,痛得她龇牙咧嘴,差点呻 - 吟出来。 昨晚他们到底做了多少次,她已经数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她那里现在好痛,而且她穿衣服时还发现肿起来了,要命,是有多激烈才弄得这麽惨烈? 想到昨晚的那些种种,她的脸蛋红得可以去煎蛋了,该死,太阳怎麽这麽大?晒得她快要晕过去了。 今天早上,她从床上睡过来时,房间里面只有她一个人,拖着快要报废的身子,推开门发现连女儿都不知所踪,好吧,不用猜也知道那对父女俩肯定一起出去了。 就是不知道是沈尉迟去叫汐汐起床,还是汐汐来叫他,如果是汐汐叫他的话,那麽很明显,某个鬼精灵肯定发现了他们同床共枕的事情,而叶心栩完全不指望那个经过无数狗血剧洗礼的女儿会不明白他们躺在床上代表的意思。 还有没有比她更倒楣的妈妈?七年来唯一一次做坏事,还很有可能被女儿发现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现在只能拼命祈祷,生物钟一向比时钟还准的沈尉迟,这次不会失灵。 很显然,某只鸵鸟漏算了某人的腹黑。 好吧好吧,被叶汐发现其实不是最严重的事情,最严重的是,她现在要怎麽面对沈尉迟? 当初可是她信誓旦旦地说,她与他之间绝无可能,而且当年的她也是拼了命的想要离开他。可是昨天,那个勾引他的人却又是她。 到底这笔烂帐该怎麽算? 七年前他们之间的问题,不会因为过了七年就自动解决掉?她知道他的世界不会因为她而改变,那麽她自己呢,会不会因为他而改变? 假装听不到,也假装看不到?假装世界很和平,假装他还是她的那个温柔的尉迟哥哥?这怎麽可能。 她做不到。 可是,比起失去他,你不是觉得接受他其实并不是一件想像中那麽困难的事情吗? 想到过去七年中流的眼睛与承受的心痛,她暗暗地叹气,好吧,就算她可以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去接受他,可,天哪,她忘了赵芷清! 她要死了,要死了!她居然可以忘掉他的身边早就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她,想起那天他微笑着温柔地抚过赵芷清的发,她心里的酸涩快要将她淹没了。 她做了第三者,最无耻最让人鄙视的第三者,叶心栩,你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是有几分正气,可是原来,最卑鄙最下流的那个人,就是你!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想到那个温婉可人的赵芷清,她就觉得愧疚与痛苦;她其实在伤害别人,将自己的情感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她要怎麽办,到底该怎麽办? 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面上,快速地被蒸发掉,她将脸蛋埋入膝盖中,哭得无声无息。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唱了无数次,她都没有心情去接,数不清是第几遍了,她被吵得没有办法忍受,拿出来,看见萤幕上显示的是官谨言。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接通手机,「喂。」 「喂,小栩,你好吗?」很温柔、很熟悉的声音,听入她的耳内,让她觉得几分心酸,「嗯。」 「你怎麽了?」心细如官谨言,只是听到一个字,立刻就感觉到她不对劲,连忙追问。 「没有,我很好。」 「你现在在哪里?」太清楚她的个性,乾脆直接问:「你在他家里吗?」他知道小栩带着汐汐搬到沈尉迟的家里了,虽然黯然心伤,但他也明白自己并没有资格去过问这件事情。 「……没有。」不会撒谎,只好说实话。 「那你在哪里,告诉我。」 「我没事,真的。」 「唉……」叹息声从手机那端清楚地传来,「你在哪里,告诉我好吗?小栩,我会担心,我真的会担心。」 拗不过他的坚持,叶心栩还是将地点告诉他了。 官谨言在四十分钟内赶到,看见坐在艳阳下晒得满脸通红的叶心栩,他心疼得要命,「小栩,不管怎样,都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他蹲下来,望着她明显哭过的眼睛,连问都不必问,肯定是为了沈尉迟。 叶心栩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是跟那个人有关,「我们去那里聊一聊好吗?」指着岸边幽静的咖啡馆,他轻声询问。 「我没事的,谨言。」叶心栩抬头朝他笑着,努力地笑着,「真的没事,你不必管我。」 他无奈叹息,也不勉强,只是蹲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好吧,叶心栩承认自己没有办法让他陪自己晒太阳,只好站起来,「走吧。」 凉爽的冷气,静静的音乐,这里的氛围真的很好很舒服。 安静的夏日午後,喝上一杯店主特调的卡布其诺配上一块提拉米苏,蛋糕里可哥粉那种不着边际的苦跟咖啡的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如同恋人的吻一般,个中滋味只有每个人亲自试过才能品味得出来。 第一次吃蛋糕喝咖啡吃到有想落泪的冲动,不是因为太好吃,而是因为太苦涩。 最近的她,好像特别脆弱、特别容易掉眼泪,这很不像她。还好,在官谨言的面前,她还可以控制得住自己;如果换了沈尉迟,天,不能想他,一想眼泪就有点控制不住。 「小栩,你有苦恼可以跟我说。」官谨言轻轻搅动那杯曼特宁,那种浓郁的滋味一如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复杂,「就算我帮不上忙,可是你说出来也可能会轻松一些。」 人生有这样一个温暖的朋友,很少有人会不觉得感动吧?至少叶心栩就很感动,「谨言,你很好,很好,非常好,所以你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孩,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不值得。」 「什麽是值得,什麽又是浪费?」他唇边的笑很轻,「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很满足,这样就是值得。」 唉,每次都是这样。叶心栩的心里更沉重了,她自己的感情弄得一团乱,想爱的爱不了,不想伤的却又伤害了,原来她竟是这麽没有用。 「今天我们不谈这个,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他而苦恼?」官谨言直截了当地问出口。 她不想说,自己的这份感情,不想跟任何人去说,沉默成了她唯一的回答。 官谨言深深地叹息,这个他认识很多年的女人,她的倔强与坚持,他又怎麽会不明白?太明白了,所以,放开她才成为一件困难的事情。 她身上有一种很珍贵的品质,让他想要去珍惜。 「小栩,不论你做任何决定任何事情,请一定要记得爱惜自己。」他轻轻地搁下咖啡杓,「还有,幸福与快乐最重要。」 「谨言,我很坏。」她低头,克制自己的情绪,「明知道他身边已经有了可以爱的女朋友,可是我还是会喜欢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很丢脸很活该吧?当年情愿死都要离开他的我,现在竟然会想要留在他的身边……」 「不要这样,小栩,你没有错。」他很轻很轻地安慰她,「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没有失去,就不会懂得珍惜。当年的你想要离开他并没有错,可是现在的你想要靠近他,也没有错。毕竟,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当年你离开他之後有多麽痛苦。」他叹息地低语:「人在那样的痛苦过後,会明白当初很多的坚持,其实都不再是理由了。」 「可是,他身边已经有了别人。」要很用力很用力地按住眼睛,才能让泪水不流出来,但她的声音,早已经颤抖起来。 官谨言的心很痛,因为他爱的那个女人,在为别的男人伤心;但,比这个更痛的是,看到她在伤心他却无能为力,因为她想要的安抚,他给不了,「可是他没有结婚。」 「这不是我可以出现的理由。」 「小栩,不要再难过,也不要再伤心,我认识的那个叶心栩,开朗又活泼,就算再大的困难,她都可以大笑着一脚踢开。」 她被他的形容逗得唇边微勾,「我有那麽彪悍吗?」 「怎麽没有?」 她缓缓地舒了口气,很感激这个朋友,他没有给她任何意见,也没有逼着她一定要做什麽决定,只是这样淡淡地陪伴,让她心里的郁结可以稍稍地松缓一下。 「谨言,谢谢你。」她抬眸,很认真地望着他,「你真好,所以,请你一定要幸福。」 请不要在我的身上等待幸福了,他看着她,微笑,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其实这麽多年,小栩都在跟他反覆地明示暗示这些话。 可是小栩,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只要你幸福就好,只要你幸福,我也会觉得幸福。不论你跟谁在一起,不论你爱着谁,只要你觉得快乐,那麽我也会满足。 「爸爸。」 「嗯?」 「我们要等妈妈回来吃午饭吗?」 「嗯。」 「可是我饿了耶。」 「那汐汐先吃。」 「爸爸不吃吗?」 「汐汐先吃。」 「爸爸今天很开心对不对?你的眼睛会笑耶。」 「去吃饭吧,宝贝。」 「是不是因为今天早上抱着妈妈一起睡,所以很开心。」 「去吃饭吧。」 「外婆我跟说,这叫生米煮熟饭,嗯,当然要煮熟呀,熟的才可以吃啦,谁也不会吃生米呀。」 「叶汐。」 「有。」 「吃饭。」 「那你答应要带我们出去吃的大餐怎麽办?」 叹息,「晚上如何?」 「成交。」 第十四章 嘻嘻,她吃饭,今天打电话跟外婆偷偷报告的时候,外婆说让她一定要记住多给他们制造机会,这个她最拿手了,就让爸爸等妈妈好了。 可是这个等待,却一直等到夜幕低垂,还没有见到叶心栩的身影。 「爸爸,妈妈去哪里了?怎麽还不回来?」 沈尉迟沉默了很久,拿出手机静静拨号,「她在哪里?」 手机那端传来的讯息,让他眼里的光一点点地暗下去、暗下去,就连叶汐都感觉到此时些微的不对劲,不再叽叽喳喳。 他平静地按掉电话,站起身,「来,汐汐,我们去吃晚饭。」 叶汐很小心很小声地问:「不等妈妈了吗?」 「不必了,她已经吃过了。」 婉拒了官谨言要送她回来的好意,他陪了她一整天,她已经觉得很过意不去,还要麻烦他送她,更加不可以。 从计程车上下来,看着今晚大好的月光,一步一步往大宅走去,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月色也如水般温柔,真希望可以顺便将她的烦恼一并洗涤乾净就好了。 从缓缓打开的大门走进去,穿过绿木掩映的庭院,明亮的大厅已经近在眼前。 「妈妈。」一抹小小的身影从里面飞奔出来,扑进她的怀里,撒娇地在她的脖子上蹭揉,「妈妈,你今天去哪里了?汐汐好想你。」 她真是个失职的妈妈,叶心栩抱紧女儿,亲吻她的脸蛋,因为自己的烦恼而将女儿丢在家里一整天,太糟糕了,「对不起,汐汐,今天是妈妈的错,妈妈跟你道歉。」 「嗯。」小家伙很严肃地点头,抬起食指在她面前摇晃,「那你记住以後不可以这样喔。」 叶心栩阴霾的心情瞬间被赶走许多,再度抱着女儿狂亲,她怎麽可以这可爱? 「你害我今天没有出去吃大餐,明天要记得赔给我喔。」 呃?大餐?刚刚冒出来的甜蜜泡泡瞬间被某人戳得悉数破灭,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东西呀。 果然下一刻,她又变成了乖巧的天使,「偷偷告诉你喔,爸爸今天中午为了等你,连午饭都没有吃喔。」 他等她?暖暖的感动涌上心头,原来他还是会在意她的,那麽她是不是也要勇敢一次,将自己心里的话都跟他讲清楚? 抱着女儿走进大厅,却看到沈尉迟很安静地坐在那里,一本厚厚的原文书翻开拿在手上,温和宁谧,看见她进来,他很自然地抬眸。 她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就直接对上他那双纯黑的眼眸,昨天晚上在那汗水激越抵死缠绵时,他如利鹰一般紧紧盯着她的那双眼睛,那些羞涩的脸红的画面生生翻涌出来,叶心栩猛地僵住,无法动弹。 这麽快就面对他,她还没有想理清楚自己的思绪,也没有想好要怎麽跟他说,她成了破坏他感情的第三者,这世上最难的难题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的惊慌失措还有後悔完全收入他的眼底,唯一的一丝光亮也从他的眼里褪去,只余下清冷,很浅淡地看了她一眼,沈尉迟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呃?就这样?没有话说,连招呼都没有?那她要不要问,要不要把心里的疑问都问出来? 叶心栩轻柔地放下女儿,「汐汐乖,你回房间去玩。」 「喔。」小孩子的心思是最敏锐的,何况一向聪明的叶汐,大人之间的不对劲她很快就看出来了,所以她这次没有任何异议地乖巧地爬上楼去。 看见女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那端,叶心栩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沈……」呃,她又陷入了称呼的窘境了,要怎麽唤他?搞不清楚乾脆就忽略,「我今天出去是……」 他再度抬头,还是那种很冷淡的目光,「你不必跟我说这些。」 「啊?」 「最开始我就说过,就算你住在我这里,也不会妨碍你见谁。」而她,也果真没有被妨碍。他唇边勾起冷笑。 他是什麽意思?他知道她今天跟官谨言见面了?不该意外的,从住进这里开始,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就逃不开他的眼睛。 她并不为此感到生气,至少他派在她身边的人,并没有打扰到她;而且她也知道,他派人跟在她身边,并不是为了监视她,而是为了保护她。 「我跟谨言之间没有任何暧昧。」 「何必跟我说?我是你的谁,而你……」很刻意地沉默半秒,「又是我的谁呢,嗯?」 话语可以伤人到什麽地步,她真是领教了,沈尉迟就是个中高手! 她的脾气瞬间爆发,「那你现在别扭个什麽劲?」 他冷冷地瞪着她,而她,突增的勇气也在这样的目光下猛地缩了回去,该死的,她得承认,其实她很怕他这种阴晴不定,七年後再见,他的情绪,她觉得更难捉摸。 半晌,沉默继续蔓延。 叶心栩心里纠结成一团,说了半天,想问的事情都还没有问。她还是要冷静下来,跟他平心静气地好好说话,「我想问你那个赵……」 「你说的对。」 「呃?」 「我们之间早就已经不可能了。」仍旧学不会死心的那个人是他,她早就已经往前走了,而他却永远困死在里面,看她在外面没心没肺地快乐。 「那昨晚……」 「昨晚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各取所需,有什麽特别的意义吗?」 他的眼神太冷,冷得她浑身从头到脚都变得冰冻起来。 你情我愿的各取所需?没有任何意义?原来她以为的温柔甜蜜,不过是别人眼里的低贱需求;她还自责自己成为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谁知道,第三者都是抬举了她,人家根本就把她当成随便的女人,反正放在身边,不玩白不玩。 太过份了! 「沈尉迟,你这个王八蛋!」这是她第一次对他骂脏话,从来都没有想过会用这样的词来骂他,「各取所需?老娘还没有那麽饥渴到随便找个男人来上床!」 「哦,那我应该感到很荣幸吗?」 最深的一箭直接刺穿她的心脏,「你最好感到很荣幸,因为从今天开始,我就算跟全天下的男人上床,也绝不跟你这头猪。」 他眼中闪过狠厉的光,然後再度平静,「你昨晚在这头猪的身下,可不是这麽想的。」他的语调讽刺的意味深沉。 她用力地呼吸,眼睛发疼,不能哭,不要再为这样的男人哭,他不值得,一丁点都不值得,「我讨厌你,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那就讨厌好了。」他将书用力地掷到桌面上,转身往楼上走,临上楼梯前转过头来,冷冷地抛下一句:「要知道,你也不见得有多讨喜,叶心栩。」 气死她了!叶心栩用力地扑到床上,疯狂地捶着床垫,眼泪止都止不住地流出来。突然想到昨晚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一切,她就特别地不能忍受,跳起来一把扯下床单、被子,统统都甩到地上,看到那只枕头,想到他曾经抓过那只枕头垫在她的臀後…… 靠!拿起来也甩下去,想想还是不解恨,她狠狠跳下去拼命地踩着那些东西,疯狂地发泄过一通,一直到脚底都痛了才觉得体内的火气勉强消了十分之一。 气喘吁吁地坐在床边,突然想起来这些东西好像已经换过了……嗯,管他的,反正就是看不顺眼! 再度扑入床褥之中,大哭起来。 他是坏蛋,是坏蛋!怎麽可以这样欺负她?以前他对她那样好,宠得无法无天,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她,可是现在,他居然…… 各取所需,去他妈的各取所需! 还要问什麽,如果不是因为爱上了赵芷清,他怎麽可能这样欺负她?原来爱情过了就是过了,再也找不回来。只有她像个傻瓜一样等在原地,只有她认为他们之间那样的情感没有改变。 都是她犯傻。 哭得浑身打颤,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与失落,流着泪坐起来,下床捡起被她丢到地上的那只枕头。 这是昨晚他枕过的,就算已经换了枕套,但她隐约还是可以嗅到他那清爽好闻的气息,抱进怀里,脸蛋埋进去,嚎啕大哭。 沈尉迟真的最讨厌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好累好累,抽噎着朦朦胧胧地睡去。 半夜时分,不知为什麽她突然醒来。 睁开眼,四周是一片漆黑,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里闪着冰冷的光。 「喝!」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反应迅速地抬手就要赏他一耳光,手掌却被他一把攫住,她气不过,另外一只手又抬起来甩过去,再度被镇压,她被重重地压在床上,不能动弹。 原来这麽多年,她的身手又是白练了,她依旧不是他的对手,连对抗的机会都没有。 「放开我,你这个王……唔」咒骂的声音被他狠狠地堵了回去,他凶猛地吻着她,像是要将她活生生地吞下去般,吻得她的嘴唇又痛又麻,她的舌头狼狈地被拖出来含进他的嘴里野蛮地吸吮,从根部到舌尖都泛起疼痛来。 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好不容易等他松开她,她用力地瞪他,「沈尉迟,你不要……」脸字没有说出口,再度被他吻掉,比刚刚更疯狂、更直接的吻;如此反覆,他一放开她,她就骂,她一骂他就再吻,不知道亲了多久,一直到她觉得再吻下去她的嘴和舌都不再是自己的了,他才终於又放开她。 这次足足沉默了一分钟,双方都没有动静,他抵在她的唇边低低地开口:「不骂了,嗯?」语气里面有着明显的失望。 他就等在那里,她还敢骂吗?又不是不要……呃,嘴巴了。 只能用愤怒的眼神刺死他,不是说陌生人吗?不是说各取所需事後无关吗?现在他抱这麽紧,是想怎样? 他很深很深地叹口气,轻轻的吻落在她肿得快要睁不开的眼皮上,她足足哭了三个小时,而他,也在门外听了三个小时。 每次她哭,他都会受不了,这次也没有例外。 再深的恨,再多的恼,碰上她的泪水,他所有的坚持与决心,都烟消云散。 「叶心栩,给你最後一次机会,跟我去拉斯维加斯。」 「去那里干嘛?」 「结婚。」 还能有比这更疯狂的主意吗? 十几个小时之後的下午时分,叶心栩穿着被揉得乱糟糟的t恤,外加一条洗得泛白的牛仔裤,站在这座安静典雅的小教堂里面,惴惴不安。 半个小时前,只花了几十美元,只需要韩子诺一个人作证人,他们就领到了结婚许可证,而现在这场婚礼是保证那个许可证有效的必然程式。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跟她讲过一句话,平静得不像是来跟她结婚。 她知道拉斯维加斯是结婚之城蜜月之城,每年有十几万对的新人选择在这里结婚,可是她却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这十几万数字中的一个,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跟她结婚的那个男人会是沈尉迟。 第十五章 此生以为再无可能的那个人,居然要这样牵手走一辈子。 这实在太急转直下,应变不及了吧? 手里捧着那束他刚刚开车路过花店时下车为她买来的新娘捧花,手心不断地冒汗,小巧娇弱的铃兰,成串雪白的铃铛与长长的绿叶相映,素雅清新,她捧在手里,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到极点。 真的就这样跟他结婚了吗? 她踌躇地站在那里,侧过头,看见身边那个清贵温和的男子,静静伫立;他非常平静地望着站在他们身前的那个慈祥的老神父,神情平静如水。 一连串熟悉的英文从神父的嘴里念出来,叶心栩的心随着那些字母而不断地揪起来,她真的要嫁给他?就这样跟他走过一生一世,永远都不後悔? 当他提出结婚时,她连想都没想就直接扑入他的怀中,因为他说,那是最後一次机会,她想要抓住。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被他从床上直接拉起来坐上他的私人飞机,直飞拉斯维加斯。 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冲动的热血一点点地冷却下来,她开始想到那些没有办法解决却永远会横悬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忽略掉,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他的世界,他曾经没有一点保留地完全呈现在她的面前过,她清楚、她了解,七年过去,现在的他只会比以前更加强大,也就是说,他手里的血腥会更浓。这样的他,她真的可以接受吗? 她的身子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沉重,脸色苍白,不行,不可以,她没有准备好,可不可以再给她一点时间,可不可以不要这麽急? 她猛地抬头,正在念着古老而神圣的誓词的神父吓了一跳,停下来回望着她。 叶心栩不敢转头去看沈尉迟,她转身就跑,用从来没有过的速度,拼命地往前跑,很快,教堂的门就在眼前,只要她再跨一步,她就可以远远地逃开这一切,逃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的命运,也逃开他。 叶心栩,给你最後一次机会,跟我去拉斯维加斯。 他昨晚的话又一次在她的脑海中回响,她突地停住脚步,望着门外灿烂无比的阳光,似乎喻示着只要走出去就可以走进自由与快乐中一般。 很强烈很吸引的诱惑,但…… 她很慢很慢地转过身望过去,沈尉迟还是保持之前的那个态势笔直地站立,背对她,与神父面对面,俊逸而出尘。 神父的表情依旧是惊讶,讲真的,作为拉斯维加斯的一名神父,每年主持上千场婚礼,逃婚新娘他也是司空见惯,但逃婚立刻又转回来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韩子诺依旧是一千零一个表情,也就是面无表情,可是他眼里射出来的光却锐利像是要杀了她。 叶心栩没有心情去注意韩子诺,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那个背对她的男子身上,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很慢,却没有迟疑;一直走回他的身边,抬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里面寂寂无波,薄薄的唇紧紧地抿着。 她怯怯地伸手去拉他的手指,却被他用力地一把甩开,她差点没有站稳摔到地上。 沈尉迟转身就走。 呃,神父完全看傻了眼,这简直比看肥皂剧要精彩得多。 叶心栩刚稳住身子赶紧飞快地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他神情坚决地拉开她,她却再抱上去,死死抱住不松手,甚至被他拖着往前走,就是不松手。 她的眼眸涨得通红,眼泪滴落在他薄薄的衬衫布料上,迅速地渗透进去。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低头狠狠地瞪着她,「你还敢哭?」 能被沈尉迟这样瞪着而不胆怯的人,真的很少很少,非常少,至少韩子诺从来就没有见过;不过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看到过沈尉迟发脾气,今天,再次开了眼界。 叶心栩永远可以刷新记录,让人叹为观止。 「我为什麽不敢?」她抽抽噎噎地,连话都说不清,却气势十足地狠呛回去:「我就是要哭,你要是敢走,我就哭给你看。」 他像是无法置信般地看着她,她是他生平仅见的耍赖耍到极致的人,而且,还是敢在他面前耍赖的。 他还真的敢走。 她一下子慌了,用力地抱紧他,「不要走。」带着哭音的嗓子娇娇的、嫩嫩的,楚楚可怜。 沈尉迟僵住,望着她。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我想跟你结婚,只想跟你,尉迟哥哥。」 他败下阵来了,彻彻底底地败下阵来,就算刚刚明明被这个女人的临阵脱逃气得要疯掉,可是现在却又会为她心软,这辈子就是栽在这样一个女人的手里,谁说叶心栩傻呢?她其实是世上最聪明的女人,最聪明。 一对新人再次站在神坛之上,神父明着抹了把汗,这婚结得可真是太不容易了。当他再度开口,准备念那一段准誓词时,一只纤细的手抬了起来,阻止了他。 这,又怎麽了? 「尉迟哥哥,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他转头,望着她。 她握住他的双手翻转过来手心朝上,低头,轻轻地在他掌心吻了一下,抬头认真地望着他,「这双手,不要主动去沾染血腥,可以吗?」 他眼里冷傲的光芒一点一点的褪去,漾成温柔,是她曾经所熟悉所深爱的那种温柔。 「好。」 作为一个黑道人物,她知道他已经给了她此生最最珍贵的承诺,他让步了,所以,她再无所求。 叶心栩抬头看向神父,「神父先生,拜托你念誓词,快一点。」 这世界没有天理了?可怜的神父无语问苍天。 「我要分别问两位同样的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很长的问题……」 「神父先生,请你跳过那个很长的问题,直接问愿不愿意就好,拜托。」 她现在着急了?无辜的老神父很认真很严肃地望着那个不按理出牌的新娘,她穿着皱兮兮的t恤旧旧的牛仔裤,手里捧着一束洁白的铃兰,满脸期待,有着东方人独特的纯真,让人,很难讨厌她。 「孩子,婚礼是很严肃的事情,誓词也是很重要的,这是相爱的人相互的允诺,所以,不能跳过。」 「好吧好吧,您请继续。」叶心栩无奈地低语,然後凑到沈尉迟的耳边:「你找的神父都跟你一样,太严肃。」 他神情平静地望着前方,沉默不语,可是唇角却慢慢地上扬。 默默站在一旁的韩子诺,慢慢地低下头去。他想到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很棒的婚礼,不是吗? 超豪华的蜜月套间,叶心栩坐在大床上跟女儿热线中。 「对啦对啦,结婚了。」 手机那边传来的尖叫声让她唇边的笑意更深,放松地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好,下次一定带你过来玩,你记得要乖乖地跟着管家爷爷,不准调皮、不准捉弄家里的护卫,听到没有?」 「哎唷,妈妈管好自己就好了,我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这个小鬼……」 「爸爸呢?」 「他在洗澡。」 「那我明天再给爸爸打电话好了,你告诉他,我很想他喔。」 「马屁精。」 「我不跟你讲了,管家爷爷说要带我出去玩。」 「不准调皮、不准乱来,不……喂、喂,叶小汐,你这个臭小孩,居然敢挂老娘的电话?你等着,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一把按掉的手机被抛到床的另一边,她在软得像云朵一样的洁白床褥上舒服地滚了好几滚,然後,水灵灵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摆在床头的那束雪白细腻的花朵。 撑起身子,拿过她的新娘捧花放在床上,伸指一点点地碰触那像铃铛一样的精致花朵。 今天,她结婚了,跟她的尉迟哥哥。 原来人的美梦达成,真是会幸福得颤抖,至少,她现在闭上眼睛,都感到自己已经碰触到天堂。 「在想什麽,嗯?」低沉的男性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她抬头,呼吸猛地一窒,上天,都说美人出浴最为诱人,可是事实上,美男也绝不逊色,何止不逊色,可能更难得一见。 他黑色的浴袍松松地系着,结实的肌肉在敞开的襟口处,因为刚刚沐浴而闪光着诱人的光芒,湿润的发丝柔顺漆黑,衬得他星目清朗,毓秀神俊。 她看傻了,真真正正地看傻眼了。 这个,被自己的老婆看到流口水,他要不要感到高兴?沈尉迟无奈地走过去,坐到床边,抚过她的唇,「流出来了。」 什麽流出来了?叶心栩回神,下意识摸了摸嘴唇,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取笑她,她也不恼,凑过去在他唇边微微地轻咬,「谁让你,秀色可餐呢?唔,果然美味。」 这,是在挑逗他,对吧?眼里的光更加炽热,拉过她来深深地吻,舌齿相缠,无限的甜蜜。 「嗯……等一下……」她喘息着将他探入浴袍的手从胸前拉出来,拖着他一起躺在床上,看那束美丽的花朵,「告诉我,为什麽选这个给我?」 她一定要将他们的新婚之夜拿来讨论这种话题?沈尉迟伤脑筋地轻叹,无语。 「说说看啦,我想知道,拜托拜托。」 「哪有那麽多的为什麽?」 「一定有的,对不对?尉迟哥哥,你讲给我听呀。」店里那麽多花,他什麽都不挑,只挑不算起眼的铃兰,还说没有别的意思? 「……」 「说啦说啦,我真的想知道。」她的嘴唇在他的脸上胡乱地亲着、啃着。 这个家伙!他抱住她,不让她乱动,让她躺在他的怀里,一起看那束纯美的花,浅淡的花香就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溢出来的幸福般,纯粹而清澈。 「它的花语是『幸福再次降临』。」他的脸贴在她的颊畔,感受那种很久都没有过的温馨与满足,「我觉得很贴切。」 他用自己最後的那分希望来赌明天的幸福,虽然过程痛苦,但现在,他得回了失落的那颗心。 「幸福再次降临。」她微笑着,伸手轻抚花朵,「可真好。」他们的爱,也是失去之後再度回来。 「在法国,爱情神话里面铃兰代表的是宿命的相遇,坚定到永恒的爱。」 他的声音温柔而好听,就像小时候为她讲睡美人的故事一般,细细低喃在耳边,听来让她的心都沉醉了。 宿命的相遇呵,一直到这一刻她深深地觉得再满足不过了;就如她手里这枚钻戒,完美的切割,纯净的色泽,完美的圆,就像神父所说:「圆形代表毫无保留,有始无终,永不破裂。」 就连最细微的捧花,他都考虑得那麽周到,他对她的心,她已经不用再怀疑。 主动抬起头去吻他,在两唇相碰的瞬间,她又一次定住,「等一下。」 她是故意的,对吧?沈尉迟望着她,分外无奈。 「那个赵小姐,到底是谁?」 叶心栩低垂着头,坐在床上,努力摆出乖乖认错的姿态,表示她有在认真地忏悔。 沈尉迟望着她,沉默无语。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 「……」 「真的不是故意的。」 「……」 「我哪里知道她是你妹妹呀?」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没错,「你对她那麽温柔,换了谁都会误会的呀,而且你又没有跟我说她是你妹妹,连名字都没有一点可联想性。」 终章 「这麽说,都是我的错了,嗯?」 「也不能说全是你的错啦,现在解释清楚不就没事了?」她嘻嘻地笑着,拍拍手,表示天下太平。 就是这种没心没肺的快乐,最让人无奈,沈尉迟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麽办才好,刚刚还装出後悔的表情,现在又这麽理直气壮。 他唇边勾起一抹笑,俯过去,「解释清楚了?」 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这个男人很腹黑,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身子往後靠,「呵呵,是呀。」 「不用再解释了?」 「不用了、不用了。」想到刚刚他直接拿手机拨号,当赵芷清温柔的笑脸出现的手机萤幕上时,叶心栩还暗暗捏汗,这世上有没有直接打电话给女朋友,告诉她自己已经结婚了?这也太扯了吧?沈尉迟嚣张是不是没有上限? 可是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却也狗血地让她很无语。 因为有某人的事先告知,所以赵芷清可是一来就甜甜地叫她大嫂。 大嫂?叶心栩那一瞬间就凌乱了,天知道尉迟哥哥一直找的妹妹沈知礼居然就是赵芷清呀,又没人告诉她。 拗不过她的好奇追问,当年的事情沈尉迟只好轻轻带过,大约是五年前他终於找到了失散的妹妹,通过dna检验之後确认了她就是他的亲妹妹。当年她被一对开车经过的夫妇意外发现并且收养了她,没过一个月那对夫妻就移民,将她一起带出国了,所以这麽多年,完全都没有办法查到任何讯息。 可怜的andy,在没有任何头绪下,抽丝剥茧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总算完成了沈尉迟交给他的任务。 而上次赵芷清回台湾是为了处理养父母留在台湾的产业,因为她第一次来台湾,近乡情怯,拜托哥哥陪她一起回去,沈尉迟无法拒绝唯一妹妹的请求,这才踏上了原本决定永不再回的台湾。 谁能想到,却会再度跟叶心栩相遇,所以命运有时候,真的自己有其安排,我们称之为宿命。 至於後来,赵芷清因为养父生病,很快就回美国,所以她跟叶心栩,也就无缘相见把误会解释清楚。 而某个因为陪妹妹回台湾的人,为什麽会在妹妹离开之後还留在这里呢?这个原因,真的很值得探讨,只是现在,似乎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我怎麽觉得,还需要再解释一下呢?」 「呃……不必了吧?」 「怎麽不用?」他靠得越来越近,近得呼吸吹拂在她的唇上,「用嘴说不清,我们可以用身体,你说呢?」 好提议!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一个短暂但是甜入心扉的蜜月,叶心栩满足地挽着沈尉迟的手臂回到家里。几天未见的女儿,兴奋地尖叫着奔入他们的怀里,一家三口此时此刻才算真的觉得完整与圆满。 因为沈尉迟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所以几天之後他们又坐飞机回法国。故地重游,但身分与心情都已然不同。 现在的叶心栩,每天都过得无比开心快乐,带着叶汐游赏法国的美景,等沈尉迟回家,再一起吃一顿温馨的晚餐,每晚在他的臂弯中安然入眠,生活如此,再无所求。 其实还是有所求的。 那就是现在不管她如何手段尽出,连色诱都用上了,想要诱惑沈尉迟主动说出那爱的宣言,可是都以失败告终,她怎麽都无法哄着沈尉迟说出她最想听的那三个字。 是不是因为当年受伤太深,所以他再也不愿对她说爱? 虽然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怀疑他对她的感情,可是女人就是这麽奇怪的生物,哪怕洒脱如叶心栩,没有亲耳听到,还是会心有不安,想着,其实在他的心底深处,是不是还介怀着当年的事情? 因为还在放暑假,所以她整天无所事事,趴在沙发上想着自己的烦恼,唉声叹气。 「妈妈,陪我玩游戏。」一只控制器塞进她的手里,叶汐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面全是兴奋的期待。 叶心栩抬眸,看见超大液晶电视萤幕上那热火朝天的格斗,瞬间无语。她生的女儿到底是个什麽怪胎?怎麽会那麽热衷於打打杀杀的游戏,而且越激烈越喜欢。 难道,这种东西也有遗传?她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 「快点啦,妈妈,动一下,哎呀,死掉了。」 愣愣地抬头,发现电视里面的那个自己,被打得很惨地挂掉,而女儿双手叉腰气嘟嘟地瞪她,「你看你看,这麽快就挂了,妈妈真逊。」 被女儿鄙视了,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唉…… 「妈妈有什麽难过的事情吗?」终於察觉到妈妈今天很不对劲,叶汐放下游戏,走过来趴进妈妈的怀里。 因为你爸爸没有说爱我,所以妈妈心里总是很难过。她可以这样告诉女儿吗? 不能。 「妈妈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那妈妈告诉我,我来替你想。」 还真贴心,感动感动,「妈妈不知道爸爸喜不喜欢妈妈。」 「那你问他呀。」 唉,小孩子就是好,可以那麽单纯那麽直接,可是她不敢,以前的叶心栩有这样的勇气,可是,深深地伤过他一次之後,这样的问题,她无法再问出口。轻轻地摇头。 「妈妈很想知道吗?」用力地点头。 「好吧。」小家伙点点头,「我就帮你一次。」伸手竖起一根手指,「只有这一次喔,而且你不能告诉爸爸。」 她可以帮她?说实话,叶心栩非常不相信。 「妈妈跟我来。」叶汐很神秘地拉着叶心栩往三楼沈尉迟的书房走去。 推门进去,沈尉迟图书的收藏堪比一个小型的私人图书馆,几十坪的书房,有一半的空间都做成了书架,小家伙很熟练地搬来一张椅子放到某排书架前,再爬上去。 很明显,某人趁爸爸不在的时候,已经到他最宝贝的书房里面翻天覆地了。 「汐汐,你做什麽,小心一点,别摔下来。」叶心栩看见宝贝爬得那麽高,有几分担心。 可是叶汐胆子大着呢,踮起脚尖,抓起某本厚重的书,看也不看直接扔到地上,接下来还有无数本惨遭相同的下场。 叶心栩看着女儿粗鲁的动作,无语,要知道这些书每一本都是沈尉迟的宝贝价值不菲,可是却被叶汐这样…… 很快,叶汐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小心地捧出来,是一只深色的木盒。 「妈妈,来。」叶汐兴奋地招手。 叶心栩走过去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盒子,「这是什麽?」 「这是爸爸的秘密喔。」叶汐一脸神秘地低声跟妈妈说:「韩叔叔说,爸爸最珍贵的东西都在里面。」 是喔?「汐汐,偷看大人的东西是不对的行为,里面是什麽?」 「我看不懂。」 好吧,既然女儿看不懂,那她就勉为其难地看一看好了,还好沈尉迟没有上锁,叶心栩将盒子放到桌上,屏住呼吸慢慢地打开。 整整一盒子的纸。 这是什麽秘密?她拿出来仔细看,每一张纸上都写着相同的字句,或狂草,或正楷,字体苍劲有力,这是沈尉迟的字。 沈尉迟回到家里的时候,听见女儿说妈妈不舒服,一直在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健康宝宝叶心栩不舒服?他担心地随意拍了拍女儿的头安抚她,然後迅速地上楼。推开房门,他的身子猛地一僵,宽阔的房间里,地板上,床上,摊放着一张又一张的白纸,每一张纸上用漂亮的书法写着同一首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带着哽咽的女声一字一字慢慢地念出这首诗,念到後面句不成句,只有悲悲地泣音。 「对不起,尉迟哥哥,我不知道原来当年我伤你伤得那麽重。」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到底该如何忘掉你,如何才可以忘掉这种生死不能的相思之苦。 原来最苦的那个,还是他。 「心心。」他叹息着,无法言语。 「尉迟哥哥,我的心好痛。」她哭得无法止息,韩子诺说,这七年来,每次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就会在深夜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反覆地写这首诗。 她一整个下午就在不停地数,整整三千零五十二张,那是多少个痛苦的夜晚?她还要再怀疑他的爱吗?就算不说出来,她都已经明白了。 「心心,都过去了。」他走过去,抱住她,轻轻地吻她的眼睛,想要把那流个不停的泪水都吻乾。 「尉迟哥哥,我爱你。」她抬头,望着他,很认真、很认真地说:「我爱你,这辈子只爱你一人。」 他唇边泛起浅浅的笑,「我知道,心心,我知道。」 她对他的感情,他其实是懂的,就如同他知道她的坚持和信念,会因为他而妥协一般,那麽正义的女孩,却可以接受浑身黑暗的他,他怎麽会不明白她用怎样的心情来爱着他呢? 「以後只要开心好不好?」她抬头抚着他的脸庞,心疼他七年来的苦与痛,「只要快乐,再也不要悲伤。」 真是个单纯的女人,可是这样的她,他很喜欢。 就这样一直单纯下去吧,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当他为她讲童话故事的时候,就想要这样宠着她,爱着她,让她永远幸福。 「好的,心心,你想要怎样,都可以。」 从最开始,他就跟她承诺过,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她,他的承诺,一直都没有变过。 睡美人醒来的瞬间看到英俊的王子,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她带泪的笑容分外的灿烂与耀眼,搂住他的脖子拉他下来,深深地吻他,「我爱你,尉迟哥哥,很爱很爱。」 爱到这辈子都不愿再放手,爱到可以放弃一切。 「我也爱你,叶心栩。」 番外篇 【番外篇:遗传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沈太太叶小姐再度怀孕之後,她就被某人轻松诱哄着辞掉了工作,待在法国专心养胎。整天无所事事之下,她突然想到某个被遗忘很久的人。 这个念头一旦涌出来,就很难遏止,於是行动派的沈太太很迅速地打电话,约定。 於是某天沈先生回到家,看见家里热闹得像是菜市场的大厅,一向冷静的脸庞闪过了淡淡的惊讶。 官谨行还有他怀孕八个月即将临盆的妻子jessica坐在餐桌前,而他们那个刚满六岁的儿子在客厅里跟叶汐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的场情,是他没有想到的。 官谨行一看见他走进来,立刻激动地站起身,但千言万语,却在那一瞬间怎麽都说不出口。 沈尉迟很平静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叶心栩朝他调皮地笑着,好吧,他想他已经很明白事情的发生经过了。 他朝官谨行很轻很淡地点了个头,「好久不见。」 谁能想到,一向风流倜傥的官谨行在那一瞬间会红了眼眶,努力了好久才勉强地挤出话来,「好久不见,沈。」男人的友谊,是种很奇妙的存在。 沈尉迟与官谨行之间的感情,就算曾经断过,可是接续起来,却只是一制那的事情。 仅仅是简单的两句问候,七年的隔阂,也那样轻松地消褪。 大人之间波涛暗涌,小孩子也没有闲着。 吃饭的时候,四个大人全都默默无语地看着官谨行那个嚣张自大的儿子将叶汐使唤得团团转,而一向刁蛮的叶汐今天居然表现得可圈可点,像个淑女一样乖巧斯文,随便官家弟弟耍任性,都不与他计较。 「喂,那个松子糕,我要吃。」叶汐刚刚挟起一块香甜可口的松子糕,小霸王立刻恶声恶气地吼道。 「官皓,不可以这麽没有礼貌。」官谨行很严厉地制止儿子的错误行为,并且脸上汗颜。 因为跟好友的女儿比起来,他家的儿子显得多麽蛮横。真是,沈的孩子,就连斯文都像他。而他的儿子,没有半点像自己,就连长相,都跟他妈妈一模一样,更别说性格了…… 「没有关系,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大人不用干涉。」沈尉迟很和蔼可亲地说道。引来官谨行愧疚到极点的目光,还有叶心栩惊讶的目光。要知道,有仇必报才是沈尉迟呀,欺负他的宝贝女儿,不论是谁,那个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虽然疑惑,但她还是没有问出来;除去小朋友的恶形恶状,这顿晚餐,其实吃得相当愉悦和温馨,多年的好友破冰重合,怎麽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见大人各自聊得很热络,叶汐很慢地放下碗,朝官皓小朋友勾了勾手指,「我在花园里养了一只很可爱的宠物喔,你要不要去看?」 「是喔?」比叶汐小四个月的官皓摆出一副很不屑很勉强的样子,「既然你求我去看,那麽我就去看看好了。」 两个小朋友溜下餐桌,往大听外走去。 沈尉迟淡淡地看了女儿一眼,唇角微微地勾起。 二十分钟後,凄厉的尖叫声和哭声从花园外传来,几个大人同时怔了怔,很快,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大家全都抽了口冷气,只见英俊可爱的官皓小朋友,此时鼻青脸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最疼他的妈妈,立刻张开嘴,哇地吐出来一粒带血的乳牙,连话都说不清楚地哽哽咽咽,「妈妈,姐姐打我!」 厚!叶心栩瞪大眼睛,无法置信地望着那个悠然走进来的女儿,她满脸乖巧的笑容,实在很难与官皓那张凄惨的脸联想到一起。 「汐汐,你是不是打弟弟了?」叶心栩严肃地质问。 「对呀。」她倒是很爽快地就承认了。 「你怎麽可以打弟弟?怎麽这麽不懂事?还不跟弟弟道歉?」这实在太丢脸了,她女儿居然这麽暴力…… 叶汐完全不在乎地耸肩,「爸爸说过,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大人不用干涉。」 「呃……」 「所以,这是我跟弟弟之间的事情。」叶汐笑得很甜地走近官皓小朋友,「弟弟,你来说,要不要姐姐给你道歉呀,啊?」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被骗出去的官皓被狠狠地揍了一顿,他其实想逃来着,但是这个姐姐太可怕了,完全不给他机会,所以他很悲惨地被扁了很久才勉强找到机会逃回来,官皓哇地一声吓大哭起来,「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以後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叶心栩这下彻彻底底地无语了,抬眸,看见那对父女,唇边缓缓勾起相似的笑,想到之前女儿被某个小子口气上欺负几句,沈尉迟云淡风轻地一语带过,现在自己女儿将别人打得像猪头,他之前说的那句话,该不会就是在暗示某个人吧? 叶心栩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她肚子里的这个,千万千万要像她,不要再遗传到沈尉迟那种可怕的基因了。 可是沈太太叶小姐,你好像忘了你的那些丰功伟绩了,所以像你,好像也没有比较更好吧? 是吧?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心迟》上 作者:朱轻 02、《心迟》中 作者:朱轻 03、《心迟》下 作者:朱轻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