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似朝阳》 楔子 庭院里,一群天真无邪的孩童在嬉戏。 远处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裳的小女孩直盯着瞧,眼里流露出羡慕,可迟迟不敢上前加入他们。 站在她身旁,年纪稍长她一些的漂亮男孩看穿了她的渴望,用清脆的声音询问:“不过去?” “嗄!”像被抓到小辫子般,小女孩吓了一跳,往后跳了好大一步,等看清对方的面容,她忍不住嘟着嘴娇嗔:“大哥,你干嘛吓我?” 漂亮男孩淡漠地觑了她一眼,“要过去吗?” 小女孩撇开头,故作不屑样,“我才不要。” 话声方落,远处的孩子们发出开心的笑声,再度吸引了她的视线,小女孩瞧得目不转睛。 男孩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知道妹妹只是嘴硬,其实心里很希望能跟那些孩子一同嬉戏。 于是,男孩迈开步伐朝那群孩子走去,同时很清楚妹妹定会跟上来。 果然对年龄相仿孩童没有抵抗力的小女孩悄悄跟在他身后,假装一副只是跟在兄长后面作陪的高傲表情,脚步却没慢下来过。 孩子们首先看见漂亮的男孩,开始窃窃私语。 “是水明月耶!好漂亮喔!”女孩们直盯着他,却在接触到他的视线后害羞的别开眼。 “水明月真的很漂亮……”男孩们也看傻了眼,愣愣的傻笑。 站定脚,水明月嘴角勾着浅笑,拉出躲在身后的妹妹。 “这是舍妹,水朝阳。”他替大伙介绍妹妹。 水朝阳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得呆呆的和那些孩子大眼瞪小眼。 所有孩子打从水朝阳出现就不曾吭过一句话,每道视线带着惊讶、疑惑和更多的嫌恶。 大家都不相信,这个有着浓浓的一字眉、倒三角眼、塌鼻子、宽厚的嘴唇,两颊没有一处平整的皮肤,上面满是麻子,一头卷翘蓬松的纠结发丝的圆胖女孩和水明月是亲兄妹。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少爷,老爷和夫人找您呢。”偏偏这时水家的总管前来呼唤水明月。 水明月多看了妹妹一会儿,轻声交代道:“要和所有人好好相处。”说完便跟着总管离开。 水朝阳来不及要兄长等她,被独留在这个令她向往,但同时也不自在的地方。 僵硬的回头和那群孩子互瞪,她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也知道自己和漂亮的兄长长得非常不一样,所以这种由兄长出面介入的场面会更令她难堪。 谁教她长得一点都不漂亮! “我不要同水朝阳一起玩!”突然有人大喊。 “我也是!”马上就有人附和。 “还有我,我也不要!” 现在空气里不只尴尬,更多了火药味。 人长得不漂亮,脾气也不是顶好的水朝阳果然被他们的话彻底激怒。 “谁希罕!谁说要同你们玩来着!”细小的三角眼努力想睁大加深气势,她瞪视那些讲话不客气的孩子。 “丑八怪爱发脾气,丑八怪没人爱……”男孩们见她生气了,开始嘲笑她。 水朝阳小小的眼睛忿忿一瞇,大步走向他们,狠狠一推。 也许是天生体态上就比那些孩子来得“庞大”,她自认没出多少力,却轻易的把对方推倒在地。 她有瞬间惊慌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被推倒的孩子愣了愣,在下一瞬开始大哭。 清楚自己闯了祸,可是水朝阳一点也不心虚,或许她动手推人是不对,不过是他们骂她在先的,自己没有理亏! “水朝阳是个粗鲁的野孩子,把李家强弄哭了!”旁边有孩子大喊,可没有人上前去扶他。 水朝阳不说半句话辩解,面对那些对她外表有偏见,不喜欢她的人,说再多都会被反击是她的错。 哭什么哭?她才想哭咧!狠狠地瞪了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李家强一眼,水朝阳在心中恨道。 孩子们见她气势压人,和她那张横眉竖目更加可怕的丑脸,纷纷做鸟兽散,就连原本哭喊着要她道歉的李家强也边哭边跟着同伴离开。 当所有孩子离开,徒留水朝阳一个人后,她才将忍住不在他人面前示弱的泪水释放。 到底她只是个刚满七岁的孩子,被人说丑当然也会难过。 她慢慢蹲下来,高傲的自尊不允许她放声大哭,于是她将脸埋进双腿间,双手环抱着自己,默默哭泣。 热热的眼泪沾湿了她上好料子的衣裳。 这又是她另一次的失败,每次她想踏出去和同辈的孩子一起玩耍,最后都会是这样的结局收场。 罢了,也不是头一次。 就这样吧!她自己落泪,自己擦。 第1章 正月十五,灯节。 长安京的夜晚被一大片灯海照得宛若白日般明亮热闹。 “艳府水家的点妆宴要开始啰!” 随着路人高声吆喝,拥挤的人潮开始往最明亮的地方移动。 落后在人群之后,三个高大得不像中原人的大个儿伫立着。 虽然他们身着汉人服饰,但三人中为首的那名男人一双湛蓝可比苍穹的鹰眸,如雕刻般刚毅出色的立体五官,一看便知是塞外漠北人,不会使人误认。 站在他左侧的是一个比他高出半颗头的壮硕男人,右侧则是同他一般高,瞧上去比他来得温文的男人。 “艳府水家?”壮硕男人搔搔包着方巾的头,随手一探,老鹰抓小鸡般拦住一个同样往前挤的长安京人,操着洪亮的嗓门,用蹩脚的汉语问:“你们在赶啥?” 那人看了他们三人一眼,了解的点点头。 “三位爷不是本地人吧?这艳府水家可是长安京最传奇的一户人家,提起他们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 “是啊是啊!五年前他们开始在元宵这天举办点妆宴,如今已成了咱们长安京灯节最重要的活动。”一头凑上另一个热心的路人帮腔解说。 “点妆宴?”温文男人挑起了点兴趣,他从衣服的暗袋里拿出一锭银两,交给被壮硕男人拉住的路人,用比壮硕男人更标准但仍带口音的汉语说:“可以劳烦你说清楚点吗?” 那人一见银两,立刻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颔首,“没问题,没问题,三位爷请这边走。” 他带着三人跟着人群的脚步前进,边开始述说“点妆宴”是什么样的活动。 “艳府水家现任的当家水明月,八年前在长安京开了间专做女人生意的商号『艳城』……” 这一开口便是滔滔不绝的长串艳府水家历史。 在长安京,最惹人津津乐道的就属艳府水家。 原本众人都只说水家,到了这一代当家的水明月将自家门楣换成了“艳府”二字,长安京人才以“艳府水家”通称。 话说艳府水家的主事者正是水明月和水朝阳这两兄妹,身为大当家的水明月为人看似随和亲切,实则商业手段高超,眼光精准,据闻只要是他看中的生意,无一样是没有赚头的,五年前娶了名满天下的余家茶庄当家余美人,更是巩固了艳城在长安京的商业地位达到无人能敌的境界。 而水二当家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水朝阳,在艳城属辅佐的职位,专司珠宝饰品的买卖。传闻因为她长相奇丑无比,终年避不见人,不是窝在艳府就是躲在艳城,已经好几年没人看过她的模样,若非从艳城打出的契约上盖的章是她的名字,可真是会让人怀疑究竟有没有水朝阳这个人的存在。 说起这艳城的生意也是以女人家的用品为主,举凡食衣住行育乐,只要是想得到的统统都有,想不到的也可以到艳城去见识见识,艳城之大,包管你想要什么都找得着! 总而言之,艳府水家是长安京的一大骄傲,水家兄妹所建立的艳城更是一绝。 “这点妆宴就是由艳城几位师傅会同水大当家一起选出当年长安京里最美的人儿,艳城会负责打点她一切的穿著饰品;举凡是女人用得上的东西,艳城绝对会备得妥妥当当。接着等到点妆宴开始,再将她送上艳城前搭起的高台,供长安京的人观赏。” “这艳城是把人当商品展示了?”壮硕男人听闻,眉毛蹙了起来。 那人不以为然的挥挥手,“长安京里的姑娘可是人人都盼着争着,被选上的是自个儿呢!只要被艳城选上的姑娘,定能在当年内嫁掉;而且点妆宴上艳城为她穿戴上的华服和那些贵得数不清价值的珠宝,都可以带回去。要不是艳城只选女人,连我都想被选上咧!” 这一被选上,光那些穿戴在身上价值连城的珠宝,就够寻常百姓人家吃香喝辣一辈子了,当然人人渴望被选上。 珠宝? 温文男人和那名始终沉默不语的男人交换了眼色,然后继续问:“这艳府水家是长安京最大富的人家?” 那人突然压低声音,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想要营造出紧张的气氛。 “每年在被选出的姑娘身上,都会有件最珍贵的珠宝首饰,也是所有人除了看美人之外最想看的一样展示品,只不过那件饰品是必须缴回艳城的珠宝阁里的,纯属展示品,所以点妆宴上,艳城才会筑起高台,水当家更能情商皇上,动用皇宫内的禁卫兵出宫帮忙护卫呢!如此你说,艳城水家是不是大富?” 价值连城的珠宝? 温文男人和壮硕男人同时看了为首的那名男人。 那双蓝得不象话的鹰眼一瞇,两个大男人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温文男人又和那名路人多问了些问题,之后道别。 “主子,您想东西会出现在点妆宴上吗?”温文男人靠近主子身边,压低声音不让旁人听见他们的谈话,状似不经意的问起。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壮硕男人显得较急躁些,快人快语地道。 “兀颜,我是在问主子。”温文男人一脸笑意,反驳同伴的话。 “俺说青柳啊,你就是太瞻前顾后,怕东怕西,动作才会老慢别人一步。”兀颜每次提起同伴的谨慎,便觉头大。 青柳丝毫不在意兀颜的话,“主子,要去吗?”他还是以主子的回答为依据。 被唤作“主子”的男人颔首,蓝眸有着未兴波澜的慵懒,不着痕迹的戒备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三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就这么跟着人群挤到了艳城搭起的高台下。 “今年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姑娘被选中。”前头的路人甲这么说。 “会不会是城东朱家的女儿?”路人乙提供人选。 “喔喔,我知道我知道,朱喜媚嘛!”路人甲连声应是。 “听说她为了让艳城选中她,从去年元宵后就天天到艳城报到,说不定真的会是她。”路人丙提供知道的消息。 “是吗?我倒觉得醉花楼的当家花魁芙蓉人美又有灵气,还比较有资格,别忘了艳城选出的美人重才情,空有外貌是没用的。”又出现一个路人丁加入话题。 “但这些女人虽美,还是比不上第一年的水明月。” “就是就是,自从第一年比女人还娇的水明月扮成女人站上高台,从此就找不到比他更美的女人。”路人乙想到当年水明月的倾城之姿,到现在还是会傻笑不已。 “真要这么说的话,水家还有一个女儿水朝阳不是吗?”才搬来长安京没多久的路人丁提问。 “唉,不说也罢,”从小就住在长安京的路人甲摆摆手,告诉路人丁:“那姑娘打小就是全长安京最丑的女娃儿,打从十三年前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后,便再也没看过她出现了。” “可她不是艳城的二当家吗?” “生意可以关起门来做呀!你不知道,就因为水朝阳不肯出艳府,先前水明月还被误认为是水朝阳,毕竟哪户人家会把儿子起名为明月,女儿却叫朝阳的?是水明月大婚的红帖上写了姓名,才澄清了这个天大的误会。” 蓝眼男人默不作声,听着四方不断传进耳里有关艳府水家的闲语。 “看来这艳府水家还真是长安京的一大话题。”青柳也好奇起来,路人口中比女人还美的水明月,和长安京最丑的水朝阳。 “他们一定不是同个娘生的!”兀颜直觉的下定论。 就在这时候,高台四个角的大红灯笼被点亮,照亮了早在高台上等着的倾城绝色。 穿着一身大红色华服,头戴最精巧工匠做出来的头饰;没有绾起的发成大波浪的漂亮弧度倾泄而下,衬托出那张五官精致的白皙鹅蛋脸;长而卷翘的眼睫低垂,遮掩住灿亮的星眸;有些微塌的鼻梁,配上那张水嫩却稍嫌宽的红唇,异常显眼好看,别具特色。 站在高台内侧的美人儿往前走动几步,让所有人看得更清楚。 众人随着她莲步轻移,视线由她的脸渐渐往下,看向她腰间挂着的镶满珠宝的黄金弯刀。 说它是弯刀却又短了些,但要说是匕首又太长,不过刀鞘和刀柄上镶满大大小小形状颜色不一的晶亮宝石,可不容忽视。 “哇──”所有人看着那把刀和美人儿,一举一动都可以引起底下人们的惊叹声。 那就是今年点妆宴上最值钱的东西。 宝刀应该配英雄,如今长安京人见识到水明月颠覆传统的突破,让个水灵灵的娇贵人儿配上精致的“宝”刀,一刚一柔,更显相得益彰。 “找到了!主子。『月牙』在那女的身上!”兀颜看到高台上女人腰间挂的刀,禁不住低呼。 “小声点,兀颜。”青柳制止他太过高调的声音。 兀颜也知道声张只会坏事,虽然很激动也得压抑下找到东西的兴奋之情。 有着一双颜色和其它人特异的眼眸的男人,蓝眸变得莫测高深,打从高台上的水人儿一出现,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直盯着那张透着傲气的绝艳脸庞,和那把原属于他的月牙弯刀。 他们是漠北人。 出长安京往西北走,越过边关更深入一点的地方,属化外之地,那里就是他们居住的地方,称作漠北。 漠北不属于中原的皇帝所统治的范围,是由好几百个人数大小不一的部族集结而成的,其中他们“犽族”为最大的一个族群部落,所以附近的小部落只要有纷争就会来找他们帮忙。身为犽族现任首领的旭天曜,因为怕麻烦,干脆出兵讨伐那些好战的部族,不知不觉间竟将整个漠北给统一。 那的确是在他的预料之外,其实他只是讨厌那些无聊的麻烦小事。 也不知是否因为犽族太过壮大,有些被讨伐的小族看不惯他强硬的作风,趁着犽族每年一次的神祭,把犽族之宝月牙弯刀偷走。平时那把刀他不随便拿来用,不过每次出兵他定带在身边,刀不出鞘,但带着月牙弯刀却会给他一股安心的感觉,也有稳定人心的作用。 而且在月牙弯刀上还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根据消息来到中原寻找遗失的月牙弯刀。 光来到中原就花了个把月时间,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会儿总算让他们找到了。 “主子,要抢吗?”终究是好战民族的习性,青柳虽温文,想到的办法仍是野蛮了些。 兀颜则是一身蓄势待发的气势,眼神紧盯着高台上的月牙弯刀,等着主子一声令下便要出手抢刀。 身为首领,旭天曜相较之下冷静许多,举手制止两个部下的鲁莽,继续观察情况。 “咦?那是哪家的姑娘呀?”突然有人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引起所有人的讨论。 长安京里美女不少,却没看过高台上那么有特色的美人,许多人伸长脖子想看清楚点,有更多人则是在猜测高台上人儿的身分。 高台上,水朝阳半掩傲气十足的水眸,随意浏览着高台下为了看她而前来的人们。 这是她多年来,首次出现在长安京人的眼前。 八年前,哥哥跟她提起艳城这个以女人为客户的商号,那时的她刚满十七岁,比小时候的她更丑,她几乎认定自己这辈子都得待在艳府里不能出去了,没想到哥哥却要她成为艳城的活招牌,要她改变自己,变美,变漂亮,变得更知书达礼。 于是她在艳城师傅的帮忙下,努力的摆脱肥胖,瘦下来后倒三角眼出现双眼皮,脸上的麻子也在多方尝试的食疗方法的帮助下消除,至于自然卷也靠艳城内的师傅努力研发出的“热气拉直法”改善许多,虽然还是卷,却没有以前那么纠结,反而成了漂亮的弧度。 努力了八年多的时间,而今就是她惊艳长安京的时候了! 水唇不自觉的勾起好看的笑,对众人赞叹猜测的语气感到满意,她媚眼如丝的将视线拉向远处。 蓦地,一道如鹰隼般的目光刺得她无法忽视。 抬起螓首,她准确的抓住那道视线的主人。 由于距离过远,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能隐约察觉对方的五官不像中原人,其它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不奇怪有人看她,只不过他的视线太过专注放肆,像是周遭无人只剩他们俩,而他正打量着一件送上跟前的贡品,考虑要从哪里拆封。 这样的想法让水朝阳竖起颈后的寒毛,感到不自在。 像个蛮子。 “讨人厌的蛮子。”红唇掀起,轻轻的吐出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语,她大胆的迎上对方的视线,并且望了回去。 四目相接,男人似乎读出了她眼底的桀骜不驯,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眼神更加放肆露骨,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扫了一眼;狂妄的一眼。 脾气向来火爆的水朝阳,要不是在哥哥水明月的调教下,懂得如何克制自己的性子,说不准会立刻从高台上飞窜而下,狠狠给他一巴掌。 要知道艳城每年选出来的美人,都是可以匹配上当年最重要的饰品的女人,今年会选她,就是因为她有习武的关系;当然,那也是哥哥为了让她减去儿时肥胖的方法之一。想她那时都已经十七,这年纪要学武术嫌晚了,偏偏哥哥那张美丽脸庞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后,她只能乖乖的照做。 所以,那个视线带着讨厌感觉的男人,最好识相点收回他无礼的目光。 “主子,那女人似乎在看这里。”兀颜率先发现了水朝阳的视线。 旭天曜收起笑脸,没有回避她直视的坦率眼眸。 骄傲的女人。 从她的眼里就可以看出她倔强不服输的个性,敢直视男人的女人不多,这个一身火红的骄傲女子能被选出来匹配他的月牙弯刀,绝对不会是省油的灯。 倏地,一股不寻常的诡异气氛弥漫而来。 旭天曜率先移开了眼,跟着他的两个部下也发现不对劲。 “主子,看来似乎有人和我们的目的相同。”青柳随时报告着情势。 兀颜如铜铃般大的眼一瞠,“要俺去解决掉吗?”敢同他们抢东西,就是和他们作对! 男人还是没说话,扬手一挥,下了命令,两个部下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无声无息的。 当他移开目光的瞬间,水朝阳并没有跟着转移眸光,所以她清楚的看到那两个跟着他的高大男人,突然消失离去。 媚人的大眼转了一圈,才终于将视线调离。 算了,她今天是来给别人看,不是出来闹事的,别人怎么样又与她何干呢? 水朝阳要自己好好专心在点妆宴上,这场点妆宴可是事关艳城这一季的营收,如果她这个活招牌做得好,明早起就会收到一堆达官显要的夫人或小姐的订单,那么才不枉她今日这么一站。 砰! 一声炮竹的响声,伴随着壮观的烟花照亮了夜空。 水朝阳美目微瞇地看着天空中的烟花,疑惑涌上心头。 这不在点妆宴的余兴节目里。大型的烟花向来不是在皇宫里施放,就是火药师在长安京里最大的湖畔施放,不会在这种房屋密集的地方发射。即便围观的群众看得津津有味,水朝阳仍觉事有蹊跷。 她开始寻找起兄长的人影,希望从他那里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三发大型烟花施放后,艳城四周的灯火猛地全部熄灭,陷入一片黑暗中,先是全场寂静,后来开始有人大喊惊叫。 不确定灯火何时会重新燃起,水朝阳闭上了眼想先习惯黑暗,但她眼方合上,耳边随即接收到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足音。 重新睁开眼,她紧盯着眼前稍微可以看清楚的人影,没有惊慌失措和叫喊害怕,她徐徐开口:“不管你是谁,与艳府水家作对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 穿着夜行衣的人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大步跨上前,一把将她扛起,随即跳出高台外,带着她离开,并指挥着其它黑衣人一起走。 暗处,同时有人跟着开始行动。 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除了早有预谋的黑衣人外,还有个人也看得很清楚,就是始终注视着高台不放的旭天曜。夜视力极好的他将一切发生的经过从头到尾看在眼里,不声张,他悄悄地跟上那群黑衣人。 光明正大的抢夺月牙弯刀,只会让他们的形迹败露,如今有人替他们铺了条好走的路,他只须跟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于是黑暗中,一群人趁夜快速的离开。 一切来得很突然,没有人做好准备,等到灯火重新被点燃后,所有人才发现高台上的水朝阳不见了。 众人开始忙着寻找她,殊不知水朝阳早被带到长安京外。 被蒙面黑衣人抱着走的水朝阳,完全不用自己费力,所以她一路判断情况,边想着该怎么解救自己脱困。 到这儿应该可以了。她暗忖。 眼看离长安京越来越远,她才终于有动作。 “喂。”她轻唤了一声,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用轻功在树梢间飞来飞去的黑衣人分神看了她一眼,被圈住腰肢的水朝阳忽然抓住那只禁锢着她的手,往他的手上一使力,就着他的手为支撑点旋转了半圈,红色绣鞋一脚踹上对方的眉心。 “噢!”黑衣人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失去知觉往下坠。 水朝阳也不客气,拿对方当垫背,落在盘根错节的地面上。 喀啦! 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传入耳中,她敢肯定那一定很痛。 她之所以不在高台上就击倒对方,是怕被人看到她粗鲁不雅的一面。 在艳城里,人人畏惧水明月,她那了不起的哥哥除了创造出许多与女人有关的行业之外,最让人佩服的就是他亲自条列出来的“艳城规”。 里头清楚的规范了只要是在艳城里工作的人,都必须遵守的规矩,其中又以礼仪为上,艳城里无分是男人还是女人皆不得破坏美好的形象,也不得做出有伤大雅的行为举止。 而她身为艳城的当家之一,自是不能破坏哥哥订下的规定。 所以她才会假装被俘,然后伺机打倒对方。 望了昏迷不醒的黑衣人一眼,水朝阳从对方身上爬起来,拍拍弄脏的衣裳,才慢条斯理地抬头看着眼前蒙面黑衣人的同党。 唉,她最不喜欢夜行衣的打扮,因为那身丑丑的黑,真是不入她的眼。 “接下来就是你们了。”水朝阳挥了挥手,松松筋骨,以免等会儿揍人的时候扭伤。 黑衣人显然对同伴被打成重伤的事感到愤怒,用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低咆咒骂。 “是漠北人?”颦起眉,她这才知道为什么对方听不懂她的警告,执意掳走她。 原来是语言不通,那么就该告诉她呀,她适才也不会拿对方当垫背。 不过再看看眼前这群似乎是气疯了的黑衣人,水朝阳决定还是先用武力解决再说;只是黑衣人人数众多,她也没把握能平安脱身。 看来得打带跑了。 水朝阳拟好计划,摆开架式。 麻烦的是她这身不适合打斗的衣裳,要是有什么损伤的话,回去绝对会被哥哥砍死;当然损伤不是指她,是指她身上穿戴的所有东西。 “真是麻烦……”小小的抱怨了声,水朝阳抽出系在腰间的月牙弯刀。 只要不沾血就不会有麻烦了吧!那她可以用刀背攻击。 孰料那群漠北人一看见她抽出月牙弯刀,个个矮了气势,眼睛里闪着戒慎恐惧。 水朝阳不解的看着他们上一刻还一副要杀了她的模样,下一刻却倒退了三大步。 她试探性的向前,他们就后退。 看看他们,再看看手中的月牙弯刀,水朝阳高举刀身,瞬间所有黑衣人逃得一个也不剩。 这刀是她跟一个落魄的旅人买的,花了她不少银两,也是她近日来最喜爱的收藏,没想到还有吓退敌人的功用,看来是她捡到宝了。 真是场莫名其妙的掳人事件。 被掳的她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就算了,现在还得思考要怎么才能回到长安京。 低头看着亮得足以反射她脸庞的刀身,水朝阳越看越满意,爱不释手的摸着弯刀,她决定要日日带着这把刀,留作传家之宝。 直到刀身上反射出另一双锐利的鹰眸,她猛地抬头,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整个人便被巨大的力量压倒在地。 那是一双在月光下依然蓝得发亮的眼。 背对着月光的他,水朝阳看不清楚他的面孔,只看见那一对深蓝的眼,和从他包着的头巾里窜出的发丝,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闪闪发亮! “是金色的……”水朝阳完全失神,着迷的看着那散在她周围的金发。 她听说过漠北人的长相和中原人不同,连眼睛和发色都大不相同,但今天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如果可以摸的话…… 正想伸手去摸,她突然感觉到手腕上有股疼痛感的阻力,才惊觉对方用一只手的力量禁锢住她两只手。 这个野蛮人压着她! “放开我。” 沉稳镇静的软嫩声音清楚的传进旭天曜耳里。 放开她? 他蓝得发亮的眸子没离开她的眼,放肆的目光直盯着她。 熟悉的目光。 瞬间,水朝阳知道了他的身分。 是他,适才那个讨人厌的蛮子! 为什么这蛮子会在这里?难道他和刚才的黑衣人是同党? 水朝阳心想他应该也是听不懂她说的话,干脆什么也不说,试探性的想抽离两只手,却只是徒劳无功的弄痛自己。 该死的!这男人力道之大,别说挣脱他的箝制了,她连手中握着的刀柄都快受不住痛而松开。 “可恶的蛮子……”她脱口而出的是咒骂,不是求饶。 旭天曜剑眉挑起,锐利的眼眸渗入丝丝笑意。 这女人就算被俘了也不叫嚷,被一个男人这般压住也不惊慌失措,没有女人惯有的眼泪攻势,反而啐了他一口。 胆大包天的女人,不是吗? 灿亮的眼儿直盯着他不放,水朝阳毫无畏惧的和他对望。 这男人压着她到底想干嘛?没有任何举动,就只是僵在原地。不过依眼下的情势来看,她绝对不会傻得以为他是好人来救她的,但也判定他不是那群黑衣人的同党。 毕竟他虽然逆光,她还是看得出来他一身衣裳并不粗劣,虽然料子并不算上好,但跟那群黑衣人比起来可差多了;而且他没有蒙面,气势也跟刚才的黑衣人不同,看到她手上的刀子也没有被吓跑的迹象…… 嗟!要是他会被吓跑,她还省事些咧! 说汉语他又听不懂,挣扎要他放开他也没反应,现下到底该怎么办? 抿着水润的唇,她尽量不让自己恼怒的情绪外泄,一边思考着该如何是好;她没忘记兄长提醒过她的,每当她动脑思考时,脸部表情常常会泄漏她的心思和想的事情,所以她千万要保持镇定才行。 当她改变了眼神,旭天曜这才想起自己追着那群黑衣人和她是为了月牙弯刀,于是开始有动作。 “你要干嘛?”水朝阳因他的动作而瞠大眼瞪他。 他腾出右手从她的颈项向下滑,在胸前的浑圆柔软逗留了一会儿,然后再往下,隔着衣裳很快来到她的腰间。 这个登徒子! 虽然他不该摸的地方全部没踰矩侵犯,但大胆的动作还是让水朝阳红了俏脸,怒火在她灵动的眼里狂烧,没有多想,她屈膝抬起纤细修长的腿儿,狠狠的往他的胯间踢过去── 他像早料到她会这么做,反应也很迅速,整个人立刻压上她柔软的娇躯,他的刚硬对上她的柔软,两人的身躯每一寸都紧紧相贴着,让她清楚的感觉到男女间的不同。这下水朝阳那张小脸烧得快要喷出火来,终于清楚男人与女人在天生体力上和身材上的差别。 她根本不能奈他何! “放开我!”语气里的冷静自持消失,她激动的大喊。 旭天曜眉宇间尽是慵懒的笑意,脸悬在她面前寸许处,让她看清楚他的优势,相对于她的无力纤弱。 没错,他是可以一开始就往她的腰间摸去,但就是忍不住想捉弄她。 这个女人一脸高傲的表情,偏偏他也是个霸气十足的人,两个同样拗强的人碰在一起会怎样?如果没有一方先行失控,绝对会僵持不下,所以他才这么做;再说,他也想看看摘除冷静的面具之后,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会出现怎样生动的表情。 “该死的蛮子,快点放开我!”她的怒吼声在树丛里发出嗡嗡的响应,却丝毫无法撼动他半分。 水朝阳重拾原先放弃的挣扎,想趁乱钻出他身下,没想到她的动作却引来他下腹的反应。 男人天生是掠夺的动物,他们喜欢看着猎物在他们的禁锢下无助的反抗抵拒,再慢慢的将猎物一口一口拆解吞下腹中;而他现在就是个猎人,看着他的猎物尽情抗拒,享受狩猎时的快感,欣赏她无助的表情,随时等着将她一口吞下。 她是个女人,一个美丽又高傲的女人,对他来说极具吸引力。 水朝阳没看过那种灼亮又带着炙热的眼神,直觉告诉她,如果继续这样被压着肯定会出乱子,但她又像一个婴孩对上孔武有力的大人,力道上根本比不过他。 “该死……”她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气愤。 真是不服输的女人。 红唇紧抿,即使反抗不了他的劲道,她还是用一双带着愤怒的水眸死瞪着他。 旭天曜低笑出声。 这死蛮子笑什么?低沉醇厚的嗓音窜入水朝阳的耳中,让她感到不悦。 她盯着那双因笑而染上不同色彩的蓝色眼眸,喜欢美丽事物的她有一瞬间不可自拔的着迷,没发现那张俊脸在她眼前放大── 薄唇夹带强势的霸气准确欺上水嫩的朱唇,灵巧的舌撬开她抿闭的唇齿,窜进气息芳馥的小嘴里,紧紧纠缠着丁香小舌不放,试图在她身上挑起和他相同的燥热。 唇上柔软的触感和湿热是她的第一次,当他对她的唇又啃又咬的,将纯男性的热气喂进她的唇舌间,水朝阳的脑子完全停摆,呆愣住了,甚至连挣扎都忘了。 他做了什么? 脑袋瓜中彷佛有团迷雾覆盖住,让她怎么也忖度不出他对她做的事称之为何。 蓝眸中除了灼热的光芒外还有更加深的笑意,好半晌,热烫的唇终于肯离开她,但那双鹰眸仍紧锁着她的视线,长着粗茧的指腹不住摩擦被他吻吮得红肿水亮的嫩唇。 “你是我的。”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霸道的宣言,而更重要的是──他说得一口标准的汉语。 美目还漾着诱人的氤氲雾气,让水朝阳连瞪视都带了股娇媚的味儿。 “你会说汉语!”这不是问句,而是咬牙切齿的肯定句。 “我没说不会。”吊儿郎当的笑挂上他嘴边,要不是他背光,被她瞧见了,肯定又会气得冒烟,不过这句话听来也够让水朝阳生气的了。 “原来装聋作哑是漠北人的长项。”克制不住脸上的红晕,不表示她的嘴也会跟着停止骂人。 “原来中原的女人都这么呛人。”眉峰浅浅的挑起,旭天曜也不客气的回击。 秀气的眉紧皱成一团,水朝阳愤怒的低吼:“难道被轻薄了还得跟你磕头道谢吗?” 没错!他刚才的举动就是轻薄!而她怎么会愣着让人在她身上放肆?真可恶! “你也没拒绝,不是吗?”他故意这么反问,满脸回味的神情。 没拒绝?她是来不及反应! “放开我,你这个该死的蛮子!”她用尽力气想将他推开。 她似乎爱叫他蛮子,从艳城那一面就是这样,虽然那时他们之间的距离相隔极远,但视力甚好的他还是一眼就读出她的唇语。 旭天曜文风不动,不将她那一点力气看在眼里,突然冒出一个不明所以的问题:“镯子呢?” 什么镯子?他的话有效的停止了水朝阳的反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收过这个陌生人的礼物,要是有的话,她一定拿去佛堂里过香除恶,供上个几年才敢拿来卖;更别说是要她戴了,那根本不可能! “月牙上有个镯子。”那才是最重要的东西,而他刚才确认过应该在月牙上的金镯已不复见。 “月牙?你也是冲着这把刀来的?”她答非所问。 每年都会有觊觎艳城拿出来展示的稀世珍宝的偷儿,只是从没像今年这么大阵仗,先是放烟花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再将艳城附近所有的灯火灭尽,趁着黑暗和人群对于突如其来情况的慌乱,大胆的把她劫走。 “月牙本来就是属于犽族之王的!”一道气急败坏的洪亮嗓音冲出,打断他们的谈话。 “谁?”还有其它追兵? 该死!光眼前这个难应付的男人就够让她头大的了,再来一个她该如何是好? 压着她的旭天曜这才把她从地上抱起,手硬是搂着她的腰肢不放,开口道:“出来。” “主子。”有两个人出现在他身后。 水朝阳挣脱不了他的箝制,只得从他身侧探出螓首。 她认得这两个人,是一开始跟在这个死抓着她不放的男人身边的人,依他们的称呼来看,应该是他的部下吧。 “你们……是刚刚才来的吗?”她抱着一丝丝的期待问,希望方才羞人的情景没被人瞧见。 回想起刚才的景象,水朝阳脸上好不容易稍稍褪去的红晕又加深。 “我们一直都跟在主子后面。”总是保持笑容的青柳回答。 “噢……”她缩回脑袋瓜,声音满是羞恼。 一想到刚才有人在旁偷看,她差点一头撞向身边的树干。 “喂!女人,把月牙交出来,那是主子的东西!”火气旺盛的兀颜见她躲回主子身后,以为她想赖,连忙大喊。 把月牙弯刀交出来?免谈!这是她花大把银两买的耶,凭什么要她交出来她就得交? “我不跟野蛮人交谈。”再度探出小脸,水朝阳语气很是高傲。 “野蛮人……”兀颜看看自己,巨掌搔搔头很是疑惑,问向青柳:“她是说俺吗?” 朝他丢了个白眼,水朝阳放弃跟有语言障碍的人沟通。 “姑娘,那月牙真的是──”青柳试着用和平的方式讨回月牙弯刀,但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主子扬起的手势制止。 她的注意力又被拉回到他身上。 因为站起身,月光淡洒,终于照清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不同于中原人的脸孔,高挺的鼻和两道剑眉形成一个完美的丁字形,眉下镶嵌着一对漂亮的蓝色宝石,形状好看的薄唇,线条刚毅的脸形,如此近看,更令人赞叹那俊逸不凡的五官。 因为在艳城工作,习惯看美丽事物的水朝阳对眼前这张皮相的评价极高,不过最讨人厌的还是他那抹不正经的笑。 她真想一巴掌甩上那看了会令人生气的俊脸。 蓦地,一道闪闪发亮的光芒吸引住她的视线── “这是什么?”水朝阳注意到他胸前挂了个形状特殊的项链,那样式在长安京是从未见过的。 负责艳城内衣裳及饰品的水朝阳一眼便分辨出那是真品,而且还是材质顶级的高价品,小手膜拜般的捧起项链,边沉浸在发现好东西的喜悦里,边盘算着要用多少价钱跟他买下,拿回长安京给工匠当模板,生产出来卖,肯定会兴起另一波风潮。 瞅着那张绝艳的小脸闪着比他颈项上的项链更耀眼的亮光,他不用多想也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湛蓝的眼却移不开那张惑人绝色。 “你想要?”他问。 “你愿意卖?”水朝阳压下东西将到手的欣喜,语气尽量平淡的反问。 在商言商,虽然他刚才的轻薄举动让她很不开心,但如果能用来当和他杀价的筹码,那她忍一忍,睡一觉醒来隔天就忘了。 “这是不卖的。” 犽族不分男女身上都会戴着很多饰品,他虽贵为犽族的王,却不爱那些东西,所以会出现在他身上的,都是象征身分地位的重要饰品,其价值当然不能用金钱衡量。 “不管你出多少价钱,我们都可以再谈。”她爱极了坠饰内隐隐闪烁的图腾,看上去像只猛禽,但她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是鹰吗?还是隼? “我可以给你。”他语出惊人。 “真的?”水朝阳大喜,当下原谅他一开始的粗鲁举止。 倒是在旁听闻的青柳和兀颜强烈反对。 “主子,万万不可!”那是象征犽族之王的腾徽,说什么都不可以落入别人手中呀! 水朝阳睨了他们一眼,“两位公子似乎有意见?”其实她比较想说的是“干卿底事”。 自小就生长在有钱人家,水朝阳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势,为了做生意而笑脸迎人,她甚少将那种气势拿出来用,而此刻她正用那种傲视万物,不容侵犯的气魄,对青柳和兀颜说话。 两个铁铮铮汉子一时怔愣说不出话,与其说他们是被震慑住了,倒不如说是看傻了眼,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一个水灵灵的人儿,气势可以这么强。 “请别威胁我的人。”旭天曜长指扣住了她精巧的下颚,逼她看着他。 水朝阳窒了窒。 她清楚的在这男人的眼里看到不悦。 很浅很浅,要是他有意隐瞒的话,应该是可以让她看不出来,但他特意表现出来的原因,无非就是要她知道别在太岁头上动土。 论气势,她居然比不上他。 “哼。”轻哼了声,她扭头挣脱了他的手指。 她才不是怕他,是给他面子。水朝阳在心里为自己的退却找解释。 见她没拒斥,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故意在她耳边道:“我本来还期待你反驳。” 水朝阳一双媚眼转向他,狐疑地望着。 “这样我便有借口可以吻你。”假惩罚之名,行光明正大的吻她之实。 他笑得邪魅的脸距离她很近,水朝阳看得可清楚了。 她五官端正的俏脸一扭,“有差吗?适才可没见你客气过。”这个蛮子做事哪还需要借口! “说得也是。”他点点头表示赞同,目光又盯着那张小嘴。 察觉他异样的眼光,水朝阳直觉不对劲,“你要干嘛?” 他也不多废话,重新扣住她的螓首,俯身再度吻了她。 可恶! 在她又被吻得昏头转向之前,脑海里清楚浮现这两个字。 不知隔了多久,在她快缺氧腿软时,他终于放开她。 “告诉我你的名字。”锐利的鹰眸望进她眼底,低醇的嗓音响起。 红艳艳的水唇饱满湿亮,她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看起来一定很糟糕,索性紧抿唇,抓住最后一丝自尊不放,冷着声道:“你们蛮子都是这么不顾别人意愿轻薄女子的吗?” “我说了,你是我的。”他的语气令人听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话。 谁是他的?这等亲密的话可是情人间用的,他哪里算得上她水朝阳的什么人! 她挑高一眉,“我有婚约。”她就是听不惯他那自以为是的讨厌语气,所以随口胡诌,想挫挫他的锐气。 旭天曜眉间打上几个皱痕,显然对她的话很不高兴。 婚约? 拧眉思索片刻,他做了决定。 “主子,现在该怎么做?”一旁观察着他脸色的青柳,见他表情有些眉目,遂开口问。 旭天曜收紧始终没离开她腰间的手臂,朝她一笑。 “回长安京去。” 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水朝阳还这么想着,就被他抱着以很快的速度在夜色中前进。 第2章 经过黑衣人那么一闹,几乎所有长安京的人都知道失踪的是艳府水家大小姐──水朝阳。 当他们回到长安京外时,灯会已经结束,灯火却没熄灭,艳府水家除了派出艳城大部分的镖师在寻人外,整个长安京的主要出口也被封住,所有人忙着寻找水朝阳的下落。 “主子,城门全都关上,没有一个入口可通行。”打探完情形回来的青柳,将看到的情况报告给他知道。 水朝阳拍拍他圈着她不放的手臂,“放我下来吧。” 只要她去说,城门一定会打开。 觑了她一眼,他没松开手的意思。 “主子,要破门而入吗?”兀颜显得兴致勃勃。 “请别轻视长安京的城门好吗。”水朝阳没好气的应了声。 她是听过漠北的人个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但也不表示长安京的城门是随便可以打开的,身为长安京的住民,她总要为这里的防卫能力口头嘉勉一下。 “那种门,用不到主子,俺即可打开。”兀颜瞧着那道在他眼中没啥用处的城门,表情只能用轻蔑来形容。 水朝阳同样摆出不屑样,但不屑的对象是兀颜。“要说打开,我也办得到。” “就凭你?”兀颜摆明了看轻她是个女人。 “不信?那要不要打赌?”嘴角勾起笑,她隐藏起明眸里的狡狯,状似不在意的反问。 “怕你不成?俺跟你赌了!”兀颜轻易的就上了她的当。 “好,假如我输了,这把弯刀二话不说还给你们。”美目轻睐,她又问:“你的赌注呢?” “要是你打得开城门,不论上刀山,下油锅,俺可以替你完成一件事!”一听到可以赢回月牙,兀颜一口答应。 “成交。”水朝阳笑得甜蜜,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 “别闹了。”抱着她,从头到尾没出声的旭天曜,终于开口阻止他们没意义的赌注。 “这是我跟他的赌注。”水朝阳才没那么轻易放弃到嘴边的肉。 “主子,这件事请让兀颜和这娘儿们私下解决。”兀颜也抗议。 青柳猛一拳揍在兀颜后脑,“笨!主子这是在替你解围。” 开城门的方法多得是,只有兀颜这鲁莽家伙才会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使用蛮力开门,想也知道那个娇贵的姑娘不可能徒手开得了城门,定是有其它方法,主子才会阻止这场没有胜算的赌注。 “娘儿们?谁准你这样叫我的?”水朝阳对兀颜的称呼很不满意。 “娘儿们就是娘儿们,不然要怎么叫?”兀颜这么说纯粹是性子单纯没有恶意。 水朝阳还想再说些什么,说话权已被旭天曜抢走。 “用不着破门那么麻烦,我们直接进去。”说完,他抱紧她,确保她不会掉下去之后,提气一跃,很快翻过高耸的城墙。 青柳也跟进,而兀颜还在嘀嘀咕咕,是以慢了半拍。 进了长安京后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在屋檐上飞奔疾走。 “喂,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用走的。”水朝阳拉扯他的衣袖,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她不能忍受让人发现,堂堂一个艳城新选出来的美人儿,被人抱着在别人家的屋顶飞檐走壁。 她可是艳城的活招牌,不能有失礼教的行为发生。 旭天曜正眼也没瞧她一眼,很快的将她带回艳城筑起的高台上,等站定后,才让她下来。 “蛮子。”水朝阳气闷的斜瞪他一眼。 “旭天曜。”那双铁臂从头到尾没离开过她纤细的柳腰,他随意的扫了底下慌乱的人群一眼,才将视线调回那张小脸上,“我的名字,别再让我听见你喊我蛮子。” “我高兴喊便喊。”遇上他,水朝阳发现自己很难保持冷静,未经大脑的反抗总是早她的理智一步,先行脱口而出。 他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想要我在这里吻你吗?” “你敢!”瞧,他光是一句话就能让她失去沉着自若。 旭天曜挑起了眉,神情像在告诉她:你说我敢不敢? 他绝对敢!对于这点,水朝阳没有丝毫怀疑。赢不了对方又被吃得死死的,她只能忿忿的别过头,不想再看他一眼。 夜风阵阵吹拂,吹动了他披散的金发,柔软的发丝拂过她细致的脸庞。 痒痒的触感,她伸手拨开。 “找到了!在上面!”忽然,有人这么大喊。 身为当事者的两人可能没感觉,但水朝阳那张倾城艳丽的脸蛋,再加上旭天曜这个看上去完全就是个高大的漠北人,深邃的五官和那双蓝色的眼珠,一头金发随风飘扬,当然显眼极了。 “把手拿开,这里是长安京,不是没人的树丛,一个姑娘家名节不能有任何污点。”虽然她早已过了适合嫁娶的年龄,也没想过以后会嫁人,但代表着艳府水家,她就是不能破坏自己的形象。 “怕被你的未婚夫看到?”他的话里有丝不易察觉的不是滋味。 “是又如何?”她差点忘了自己说过的谎话,随即反应道。 旭天曜没说什么,沉默的放开手。 水朝阳这才满意的扯出笑脸。 底下的人忙碌的替他们架起梯子,让他们从高台上下来。 这可让水朝阳拧起了眉。 这些人也不看看她穿的是怎么样的衣服,要她从梯子爬下去能看吗?给她一条绳子把她吊下去还差不多。 “快下去呀。”看出她的窘迫,旭天曜凉凉地催促她。 “要你管!”她还是笑着不让底下的人看笑话,说出来的话和脸上的表情完全相反。 “那我先下去了。”话落,旭天曜作势要跃下高台。 “等等,蛮子!”她急急的拉住他,虽说不喜欢这个没事对她动手动脚的野蛮人,但现在也只有他能帮她的忙了。 旭天曜摇摇头,“我说过我不叫蛮子。”说完,他转过身。 眼见他即将窜出高台,她忙不迭的喊:“旭天曜!” “有事?”他回过头,对于她的口气不甚满意,但看在她愿意喊他名字的份上,暂时不和她计较。 “帮我。”要是有其它人在的话,她根本不想求他。 “帮你什么?”他佯装不解。 “帮我下去!”她火大的开口。该死!她又没学轻功,总不能要她跟他一样跳下去吧! “这是你求人的态度?”他懒懒地倚着高台四周围起的护栏,不再急着离开。 可恶的死蛮子!水朝阳在心里咒骂,深吸几口气才压下怒火。 “请你帮我下去。” “笑容呢?”没看过求人还一副咬牙切齿模样的。 得寸进尺! “拜、拜托。”试了好几次,她好不容易挤出一抹难看的微笑。 呼,还好她是背对着底下的人,不然要是被兄长看到,一定会要她进艳城的礼仪房好好反省。 给了她一记“早该如此”的眼神,旭天曜才揽着她的腰,飞身窜出高台,缓缓降落在地面。 他确实让她翩然优雅的降落在长安京人面前。 只不过两个人身躯紧紧相贴这一点,水朝阳就很有话说了。老实说,对他这种看似解围,实则乘机吃豆腐的行径,她几乎快要习惯了,但在现在这种场合就是不合礼教;不过要从高台下来好像也没其它法子可行,她决定先不和他计较。 “朝阳!” 一落地,急切迎来的是她怀胎快足月的嫂嫂余美人。 “嫂嫂。”看见亲人,水朝阳显得比较放松,也想走向她。 只不过旭天曜没放人,那只手像上了胶般黏在她身上不放开。 “你要抱多久?”水朝阳皮笑肉不笑,表面上一派和平,用低到只有旭天曜才听得见的声音,怒问。 “这位公子是?”晚了一步出现的水明月先帮助妻子站稳,才开口。 另一个打她月牙弯刀主意的恶人! 水朝阳实在很想这么回答,但她总不能让人知道是她只身一人吓退所有黑衣人的,牙关一咬,等到再度松开后,她说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是这位公子救了我。”才怪! 湛蓝的眼眸怪异的觑了她一眼。 在场的只有他们彼此知道水朝阳在说谎,旭天曜倒是很好奇何来原因让她说出违心之论。 “这么说来是朝阳的恩人了。”余美人柔美的脸庞露出天下太平的笑容,“我想恩公你应该不是中原人,如果不嫌弃的话,今夜在艳府住下。夫君,你说这样可好?” 余美人不忘征求丈夫的意见,替水明月做足了面子和里子。 水朝阳一听差点大声阻止温柔的嫂子,只好频频向水明月使眼色,要他千万别答应。 接收到妹妹的暗示,水明月漂亮的凤眼一转,慢条斯理的回道:“当然。” “大哥!”让他住在艳府?不啻是要逼她搬出去吗? “怎么着?” 水明月凤眼一睐,水朝阳气势当即短了半截,立刻垂下头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说谎。 “不晓得恩公意下如何?”余美人立刻转问旭天曜。 水朝阳又抬起头,瞪着他,用眼神逼他自己拒绝。 鹰眸染上她最讨厌的笑意,旭天曜当着她的面,清楚的回答:“那就叨扰了。” 她发誓!一找到机会,她绝对会狠狠揍他一顿!水朝阳暗暗低咒。 余美人满意的点点头。“朝阳今天一定也累了,先回艳府吧。” 从艳城回到艳府水家还有一段路程,水明月差人备妥马车。 等马车来到他们面前,水明月体贴地扶着妻子上马车,鹣鲽情深的情景在长安京所有百姓面前早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众人期待的是水家大小姐和那名英俊漠北人的反应。 “我要上马车。”水朝阳压下说错话的懊恼,示意他放手。 这蛮子到底哪根筋不对劲?老爱这么搂着她不避嫌,难道漠北人对待姑娘家都是这么手来脚去的吗?他不放开她要怎么上马车? 听了她的话,旭天曜也不废话,两手搭上她的腰侧,轻轻的将她举起,让她免去自己踏上马车的步伐,却也让水朝阳满脸通红,迅速钻进马车内不想面对外头的鼓掌叫好声。 这一切的动作都在等着看戏的长安京人面前完成。 蛮子蛮子蛮子!真不知道他在打啥主意!她兄嫂是夫妻才会有那么亲密的举动,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凭什么在大庭广众下将她抱上马车? “恩公对朝阳真关心。”同样看在眼底的余美人这么解释。 正好踏进马车的旭天曜闻言,只是微微颔首,没多说话,目光锁着那个坐得离他老远的女人不放。 老天!连嫂嫂都这么说了,这下她真的会和他牵扯不清! “还没请问恩公尊姓大名。” “旭天曜。” 他庞大的身躯一挤进马车,立刻使马车内的空间变小,水朝阳发现即使自己尽量挨着车厢边坐,他还是和她靠得很近。 “朝阳,你跟旭公子道谢了吗?”水明月轻柔但不容忽视的嗓音传进她耳里。 水朝阳一回头,随即跌入一片蔚蓝中。 她记得看过最深最蓝的天空,也没有他那双眼眸来得一半好看,恰巧她对美丽的东西向来没抵抗力。 “朝阳?”察觉她呆滞的神情,余美人有些担心的唤道。 “啥?喔,那个……”水朝阳拧了大腿的肉一把,要自己回神。“还没……”跟他道谢个鬼!她完全是迫于无奈,才会不小心说出那种没长脑子的话,这下反倒把自己陷入这种窘境中。 真想跳下马车,她宁愿用走的回艳府。 “基本的礼仪都忘了?”水明月冷淡的声音总能让她在瞬间冷静下来。 好似当头被浇了一桶冷水,她片刻不敢拖延,忙道:“朝阳万分感谢旭公子的搭救。” 她可不想被水明月遣送到礼仪房,那里面有鬼,有会逼着她熟读艳城规的鬼,有她没站直站挺就会打她的鬼,总之,她为了不再进去,要她昧着良心说任何话都可以。 旭天曜眼微瞇,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道谢行为,似乎颇不高兴。 “嗯。”他轻轻应了声,马车内的话题自动到此结束。 隔没多久,马车在艳府前停了下来。 这次水朝阳已经放弃反抗,乖乖搭着他朝她伸出的手,还故意将整个人的力量都压在他身上,想藉此小小发泄一下。 “小姐!”才刚下马车,水朝阳的贴身丫鬟春桃一个箭步冲向前,上上下下检查她有没有哪里出问题。“春桃在艳府一听到小姐被劫的事情,紧张得吃不下睡不好……” 水朝阳轻敲她的额头,挑她的语病,“我是失踪多久?瞧你说的好像我离开艳府一年半载那么久。”戳破她的夸大其词。 “在春桃的心里,小姐你的确离开很久呀……”都不带她一起去看灯会,留她一人在艳府无聊死了。 “今年我是去工作,明年再带你去。”她当然知道这丫头心里在想些什么。 “好了,还不带小姐回房。”水明月要春桃先把水朝阳带回房去,同时嘱咐下人备好上等的房间招待旭天曜等人。 “朝阳先失陪了。”欠了个身,水朝阳也想赶快离开这个看得到旭天曜的地方。 偏偏他就像生来与她作对似的,突然将她打横抱起。 “死蛮子!放我下来!”不在预料中发生的事,让水朝阳一时慌了手脚,白嫩的小手赶紧攀上他厚实的肩头,同时惊叫。 旭天曜根本没将她的话听在耳里,朝水明月夫妇点个头,便转向春桃,命令她:“带路。” 春桃拿不定主意,连忙瞥了水明月一眼。 “那就麻烦旭公子了。”孰料,水明月也没反对。 听见艳府的当家这么说,春桃才敢领着旭天曜前往水朝阳的闺房。 水朝阳气疯了,即使被旭天曜抱着,仍一路上大吼大叫,而早习惯她火爆脾气的水家仆人个个见怪不怪。 他们的大小姐,只会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回到艳府便全破功啦! “旭公子对朝阳真的很体贴,有几个人看出朝阳脚受伤的事,他是知道才从头到尾不让朝阳走上半步的吧。”余美人目送两个人的背影。 “恐怕连朝阳自己都没感觉。”水明月看的目标和妻子相同。 把玩着尾戒,他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浅笑。 第3章 “死蛮子!野蛮人!不知礼教……”水朝阳对着他的侧脸一路破口大骂到自己的房门前还没停下来。 旭天曜抬脚踹开房门,老神在在的任她骂,反正不痛不痒。 完全不在意她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他笔直的往房间里头走,自在的就像这是他的地盘一样;来到她的床前,他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 “出去。”是旭天曜冷淡的声音。 水朝阳神情一凛,破口吼道:“这里是我房间!”搞清楚到底是谁才该出去! “不是说你。”他那双蓝眸直勾勾的盯着她没移开,“我是说站在那边的那个。” 黛眉紧拧,她搬出他说过的话来顶他,“春桃是我的丫鬟,请别命令我的人。” 旭天曜嘴角带笑,两条健壮的手臂抵在她左右两侧的床上,将她整个人包围在他和床之间,俊脸就在咫尺。 “那么你自己说。” 他的气息喷吐在她的鼻尖,强大的存在感不容忽视。 “……如果我不说呢?”偏偏她的个性就是爱同人唱反调,尤其是眼前这个蛮子! 嘴硬的女人。 霸气的指扣着她,他让她知道不说的下场。 这该死的蛮子又吻她! “唔……嗯……”水朝阳用力反抗着,死命想推开他,但他光用一只手掌压着她的后脑,就让她完全别不开脸,更别说挣脱他的箝制。 春桃在一旁看都看傻了。 哇!那个漠北来的男人居然有办法占小姐便宜还没事,真行! 良久,旭天曜才餍足的离开那张很是令他着迷的小嘴,但他的唇还是逗留在她的粉颊上。 “呼……”水朝阳气息不稳的喘着,小脸绯红,回过神立刻大喊:“还愣着干嘛?出去!” “啥?喔,春桃告退。小姐,你们慢慢来。”天兵小丫鬟留下这么一句话,匆匆忙忙的离开,还贴心的关上门。 类似消遣的话听在水朝阳耳里更觉刺耳。 “你的丫鬟还挺识相的。”低低的笑吟回荡在她耳边。 她猛力一推,跟脸一样红的双眼烧向他,“都是你!她完全误会了,这下我的清白该怎么办?我的名誉该怎么办?” “这似乎是个大问题。”他拢起眉,故作一脸困扰。 “你如果真这么想,就不该在她面前吻我!”以为她看不出他在装傻吗? 挑起眉,他掐着下颚状似思考,“所以现下无人便可?” “都不行!”水朝阳紧抓着垂落脸颊两旁的青丝,怒极的大吼。 “为什么?”旭天曜理直气壮的反问。 柳眉倒竖,她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气急败坏的把话吼到他脸上:“因为你不是我的丈夫!”要是人人都像他这样轻薄了女人,还一脸没有错的模样,这世上还有王法吗?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你丈夫就可以吻你?”没有动怒,他小心翼翼的求证于她。 “不然呢!”把他凑上来的脸推开,水朝阳半刻也不想多待在床上。 “我娶你。”他一把将她拉回,不让她离开。 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本姑娘不嫁给蛮子!” 嫁给他?长安京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可能!她就算不嫁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艳城需要她,她早拿定主意此生不嫁。 “不知你对蛮子的定义为何?”旭天曜两手圈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拉近彼此距离,笑道:“似乎从开始就这么大吵大闹的人不是我,而是某只泼辣的小母猫。” “我不是猫!”她还是嚷着,语气倒是稍微收敛了点。 对呀,她必须是仪态万千,丰姿绰约,容貌与才情兼备的艳城活招牌,怎么能因为一个蛮子而大动肝火?就算这里是艳府,这种勃然大怒的不雅举止仍是令人咋舌。 她深呼吸几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两手环抱着的娇躯不再透着紧绷的怒火,旭天曜稍微放松了力量,惬意的享受起掌下柔软的身子。 他从第一眼开始就想要她。 在艳城见到她的时候,要不是兀颜的提醒,他根本没看见月牙在她身上,只看到这只伸长脖子和尾巴,傲然挺立的小母猫;而她似乎也知道自己眼里的骄傲,总是半掩着眸子假意浏览群众,其实不想被人看出。 但还是有露馅的时候,就在她与他四目相交之时。 灿亮的媚眼满是倔强傲然,还偷偷的骂了他一句,当时他立刻决定要驯服这只过于招摇的呛人小母猫,他想看她臣服于他时脸上会出现的神态是娇媚还是温柔。 “你的话没有任何说服力。”故意掏掏耳朵表示不信,旭天曜继续逗她。 水亮的眼儿又瞠大,可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是几个深呼吸后,一改方才的语气,轻柔地说:“是朝阳失礼了,还望旭……公子海涵。” 要她称一个蛮子为公子,她亦需要很大的度量。 旭天曜眉峰高高挑起,摆明了把她乍然表现出来的礼貌当阴谋,毕竟没听过黄鼠狼给鸡拜年是安好心眼的。 眼儿一转,水朝阳贝齿咬着唇,怯怯道:“也对,都怪朝阳失态在先,现下要旭……公子原谅朝阳,恐怕也……”她故意语带保留,等着他接话。 旭天曜也不负她所望,徐徐开口道:“勉强自己说些违背良心的话很痛苦吧!” 今夜第二桶冷水浇在她头上。 敢情他是把她的礼貌当猴戏看?想她昧着良心说出这些话,没有赢得一些赞许同情就算了,还被他一语拆穿,简直不给她台阶下。 果然对付蛮子还是要用野蛮的方式。 俏脸冷凝了下来,她阴沉的回答:“这下你知道我和你说话老用吼的原因了吧。” “这是个莫须有的指责。”他的神情又出现那种懒洋洋的样子,“毕竟我同你说话,可都是好言好语没有半丝火气,是不?” 水朝阳没有作声,晶亮的眼若有所思的凝视着他。 “怎么?”她的视线总能勾起他偷香的念头。 “不知为何,每当我看到你这个表情时,脑海里就会没由来的浮现四个字。”纤细的指头掐着下巴,她冒出和之前话题无关的话。 “喔?是什么?”贪看她凝神细想的丽容,他索性顺着她的话问。 她抬起眼对上他,朱唇轻启,“老奸巨猾。” 有人可以用笑容骗人,这点她绝对相信,因为她大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但旭天曜不是笑,而是露出那种神态自若的慵懒,眼神随意飘向四周,好似不经意却能让事情照着他所想的方向走。 她无法分辨这样的男人和她的兄长相比,谁比较恐怖,但同样都会被她列为拒绝招惹的对象。 学她掐着下巴,他连眼眉拧起的角度和上扬的幅度都与她相似。 “我该大笑还是觉得讽刺?” 水朝阳娇媚一笑,“要不要回你自己的房间想?” 现下时间也不早了,这个蛮子头头到底要留到什么时候?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离开?” “看得出来?”她问得很假仙。 旭天曜耸耸肩,将她放回床上坐定。 “慢走,不送。”以为他要离开,水朝阳忙不迭地朝他挥手,欢天喜地的送客。 孰料,他昂藏的身躯在她面前蹲下,捧起花样精致的绣鞋—— “又怎么了?” 语气里有浓浓的无奈和习惯,她懒得再将疑问用吼的方式甩在他脸上,喉咙早就因方才的叫喊有些干哑,她只想快快送走这尊瘟神,早早睡下,好应付明日的忙碌。 鹰眸在触及她纤细的脚踝上套着金镯时黯了黯,动手脱去她的绣鞋,让踝关节上大片的红肿暴露在她的目光下。 “咦?什么时候?”她扭伤了脚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旭天曜轻戳了一下。 “噢!”好痛! 水朝阳疼得眼泛泪光,不敢相信肿成这么大包她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还能顾着和他吵架…… 对了,他一直同她说话,所以她完全没机会察觉自己受伤的事实,且旭天曜始终抱着她走路,难怪她会没发现。 “会痛是正常的。”俊脸上淡漠得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你还戳!”她痛声怒斥。 他瞥了她一眼,很快目光又垂下,“这是告诉你以后别不自量力,一个女人就别做那种危险的事。” “危险的事?”她不懂他指的是哪一件。 “你是用哪只脚踢人家的?”他又故意戳她的伤处提醒她。 “你看到了?”她的语气里尽是不可置信。 旭天曜细细观察着她脚上的伤,“一清二楚。” 他就跟在后面随时准备出手,想不到她自己倒是先赏了掳她的人一脚,还把那人当垫背的摔下来。 “那你为什么不救我?”这会儿水朝阳倒是问得理直气壮,完全忘了他也是想抢夺月牙弯刀的人之一。 “有必要吗?” 她确定要救的人是她,而不是那个倒地不起的黑衣人? “我讨厌你这话背后的意思。”撇撇嘴,她懒得自讨没趣。 旭天曜也不反驳,大手握着她小巧的脚掌,“提气。” “啥?”她不解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什么都别问,快提气。” “嗯?喔。”难得听话不反抗,她乖乖照做。 算准了她吸气的时间,他手掌一个使劲,顺利的把移位的骨头推回原位。 “呃……啊!”只来得及在最后一刻反应的水朝阳,惊愣过后,倏地尖叫出声。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巨大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掉下一两滴晶莹的泪水,痛得她喘不过气,小手紧抓着床上的被褥,冷汗飙出额际。 旭天曜浓眉打上几道皱痕。 她的泪就滴在他的手背上,从那一小滴的泪散开来的热烫袭上他的心头,有种淡淡的异样感觉在他心里发酵。 “别哭。” 厚实的掌心罩上她的双眼,他发现自己很不喜欢看见她落泪的模样,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不适合出现在她脸上,他还是习惯那张高傲的脸庞。 “又不是你的脚,你当然没关系!”老天,他要替她接骨也不说一声,至少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嘛! 还有力气说话,那应该没事。 温热的大掌从她脸上移开,旭天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罐,从里头挖出药膏,替她抹上。“刚接上骨头的瞬间或许有些疼,但接好后就不痛了。”冰冰凉凉的感觉舒坦了那股不适的疼痛。 “那是你们那儿的药吗?”眨眨泛着水雾的眼儿,水朝阳好奇的问。 撇开对他的成见不说,对于未知的事物,她都感到好奇,且乐于发问了解。 “马尿和多种药草捣制而成的。” 马尿? “真的?”原来马尿还有这种功能。 “诓你的。这药是在中原买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里面的成分。”他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令她无法分辨真伪的话。 水朝阳朝着他的脑门瞪了一眼。 无聊。 “擦了药明天应该会好一点,暂时别跑跑跳跳的。”他像个大夫尽责的叮嘱。 盯着他垂下的长睫,她突然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扭伤了脚。” 所以他才抱着她不放,上下马车都坚持要牵扶着她,连回房都一路将她抱回来,却不反驳她粗鲁的气话。 看来,莽撞的的确是她。 真如他所说,“蛮子”这两个字好像比较适合放在她身上呢。 “谢谢……”娇软的声音如蚊子般细小,不仔细听还真听不见。 忙着替她上药,旭天曜没有听清楚,“嗯?” “谢谢。”这次她的声音大了些,语气也没有其它的意思。 蓝眸抬起,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那抹蓝里清楚的映着她的身影。 他有没有听错?泼辣的小母猫跟他道谢? “我果然还不够心细呀。” 蓦地,她绽放出一抹比朝阳还耀眼的笑。 一瞬间,旭天曜看傻了眼。 他知道自己三番两次对她的轻佻举动,让她记恨在心底,却没想到她也可以撇开这些成见,真心的对他道谢。 “从那个高度掉下来,毫发无伤才奇怪。”他的表情有些别扭,浅浅的,看不太出来;她的坦率反倒使他尴尬了起来。 “但只有你发现,不是吗?”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可见他将她保护得很好。 或许她该换个角度看这个蛮子,才能察觉他不说出口的体贴。 “正常人都会发现。”猛地站起身,他背对着她。 “怎么了吗?”这是她对他头一次发自内心问这句话。 “夜深了,我要睡了。”话落,迈开大步,旭天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她房内。 水朝阳偏着头,不了解是什么原因让他自动离开。 不过也好,这样还省得她赶他赶得一肚子气。 在外面等到快睡着,好不容易等到旭天曜离开的春桃,这才敢进来替主子更衣。 “小姐,你会嫁给他吗?”不懂得看脸色的小丫鬟直截了当的问。 她的问话让水朝阳想起他带着霸道气息的吻。 小脸一红,她驳斥,“他是个蛮子!” 方才感谢他体贴的心思全被抛在脑后,她毫不犹豫重新替他安上蛮子的称呼。 想象力奔驰的春桃像是没听见主子的话,又道:“如果小姐是怕嫁得远,那……” “我说了不嫁。”一口打断春桃的话,匆匆沐浴过后,水朝阳早早就寝。 嫁给一个蛮子? 如果能为艳城带来好处再说! 第4章 没想到嫁给一个蛮子,还真能替艳城带来好处! 点妆宴的隔天早上,为了避开旭天曜和众人耳目,平日总要睡到没人叫不会醒的水朝阳,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杵在艳城门口等人开门。 “小姐今天真早。”被挖起来开门的艳城总管惠舜禾,首次一早开门迎接的是水朝阳而不是水明月。 虽然兄妹俩同样醉心于生意,可水朝阳向来是能多晚起来便多晚上工,因为工作时辰过长,才会让她有点日夜颠倒。 “朝师傅醒了吗?告诉他我晚点上织房,让他准备好春季出售的新款衣裳;还有打开珠宝阁,拿出前阵子进的新货给我。”水朝阳一进艳城便开始吩咐今天的工作行程。 “是。”惠舜禾赶忙记下,继续报告,“黄夫人今日过午要来。” 艳城的客人达官显贵多,黄夫人就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 接过他递上来的账本,水朝阳清楚的脑袋开始运转。 “差人上嫂嫂那儿取些上等的武夷茶;让温师傅准备一些桂花糕;告诉大哥过午于上房将接待黄夫人。” “是。”惠舜禾领命去办。 水朝阳一路由招待客人的前厅,走到后面专属于她和水明月处理公事的别院。 别院分为两间,“骄阳楼”是属于她的,“皓月楼”则是水明月的。 之前为了能变漂亮,她有好一阵子住在艳城,所以她的别院较大,里头所有日常用品一应俱全。 “啧,昨晚没想到住在艳城就好。”坐进案后,水朝阳低斥自己的健忘。 仆人替她送上了新茶,她轻啜了一口,让一天由满室的茶香开始。 水家兄妹的性子一刚一柔,不过两个人都有相同的一点,那就是工作起来会进入忘我的境界,没人能唤醒他们,除非他们自己停下来。 以前水明月最严重可以连续几日不吃不睡,日夜盯着艳城的账本猛翻,但成了亲之后,他那看似温柔如水的妻子余美人,总有办法把他“唤醒”,让他知道何时该吃饭,何时该睡觉,绝不会任由他胡来,所以水明月现在虽然还是一投入工作就会停不下来,但有余美人替他把关,仍是活蹦乱跳的活得很好。 至于水朝阳就没那么好命了,如果不是她自己想到该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她会一直工作到身体到了疲累的极限后,倒在案上昏睡。 通常是这样,只不过今天特别不一样。 旭天曜晚了她一步踏进艳城,四处寻找她的身影。 “小姐正在处理事情。”经过昨晚那么一闹,所有人都知道旭天曜是水朝阳的救命恩人,惠舜禾当然不敢怠慢,可让他去打扰水朝阳也不妥,只好先想办法拖住他,等水明月来了之后再处理。 旭天曜睨了他一眼。 “无妨。”他只是想待在看得见她的地方。 “但小姐她……”惠舜禾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水朝阳目前不方便见客的原因。 就算旭天曜现在去了,一心埋首于公事的水朝阳定不会发现他的存在,那去了又有什么意思。 “带他到朝阳的别院。”不知何时出现的水明月清冷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所有人的耳里。 惠舜禾一听,才放下心照办,“旭公子这边请。” 旭天曜离开前多看了水明月一眼。 他知道水明月不是个好惹的角色,那双有着摸不透情绪的凤眸,藏着很多没有说出口的算计,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属于同样的人,所以才会特别在意水明月的一举一动。 不过,他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类型,而水明月看起来就是别人不招惹他,他也会因某些原因去招惹别人的人。 察觉他的视线,水明月露出比女人还柔媚的笑,目送他离去。 原来是只狐狸呀。 旭天曜没有将心里所想的说出口,转过身跟着惠舜禾大步离去。 惠舜禾领路的过程中,一直不断打量着旭天曜,即便他知道这样是很失礼的行为,但在长安京甚少看见漠北人,他会好奇也是正常的。 “有事?” 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疏懒气息的旭天曜,对于他没有掩饰的目光感到不悦,他不喜欢有人盯着他看。 “呃……”惠舜禾跟着水明月见过大风大浪,还未成为艳城总管之前,也是个手腕高超的商人,自然能察觉出旭天曜不好惹。 只见他鹰眸半敛,清楚传达出“没事别打扰我”的讯息。 惠舜禾微愣半晌之后,还是决定先警告这个不清楚小姐脾性的漠北人。 “小姐在处理艳城的事情时,通常没什么反应。” 没反应?旭天曜不懂他的意思。 “总之,要是小姐什么话也没说,也请旭公子别打扰小姐。”事实上,就是没办法打扰,所以才要他别浪费力气。 唉,这一番话,在他为现任的水夫人余美人领路到少爷的别院时也说过,不过夫人毕竟是少爷的妻子,对少爷的影响力甚大,但眼前这个漠北人可不是小姐的什么人,希望别被小姐的“无视”给逼得发火就好。 真不知道向来禁止有人打扰小姐的少爷在想什么,今儿个竟然会放行,真是让人想不通。 旭天曜还是有听没有懂,就在他一头雾水却没人解释清楚的情况下,被带到刻有“艳阳楼”三字的别院里。 “小姐,旭公子来找您了。”惠舜禾意思意思的通报一声,也没等水朝阳回应便打开门,领着他走进去。 旭天曜只注意两件事:满室扑鼻的茶香,和在案后专注凝神的美人儿。 窗外洒进室内的阳光像上等的丝绸,一缕一缕穿在她的身上,像是在那层鲜艳的红色衣裳外披上了阳光织成的罩衫,长长的眼睫也染上了金黄的颜色,她看上去散发着和煦的光芒,也很朦胧,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朝阳,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旭天曜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鹰眸打从进屋后就没离开她身上。 “旭公子,五水茶行吗?” 余美人的娘家祖业是茶庄,和水明月成亲后,她除了带着数不清的嫁妆外,还把家中培植的茶叶一并带进水家。来艳城享受服务的女人们多是高官的夫人,对于茶的要求自然高些,余家是老字号的茶商,培育出来的茶自然有种特殊的风味。 水朝阳喝茶的习惯也是余美人培养出来的,在她的别院里总是充满茶香,那会帮助她更加专注精神。 旭天曜颔首。 惠舜禾替他倒了杯茶,便先行告退,独留他们两人。 旭天曜没碰那杯茶,他并不爱这种中原人的饮品,在漠北他们只喝酒或是清水,这类茶品他不是没喝过,只是不偏爱那味儿。 湛蓝的眼珠直锁着她不放。 聚精会神。 一刻钟过去,他只能想到这样的形容词。 她恐怕连他进来了都没发现,否则准会赏他一顿排头吃。 又是你!怎么还没走? 还没踏进屋里时,他便预测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论是从她的眼神或是说话的语气,都会散发出对他反感的讯息。 只是没料想到,案上的账册跟他比起来,对她的吸引力更强,不管是就好的或不好的方面来说。 嗯,真令人不开心的感觉,是不? “小母猫。”他试探性的唤了声。 如他所料,水朝阳丝毫没有反应。 颀长的身躯站起,他徐徐踱至她身边,绕了一圈,最后故意站在遮住她阳光的位置。 巨大的黑影遮住了她的光线来源。 只见她细细的眉头拧起,垂下的黑润眼眸漾着不耐,“把窗打开。” 她甚至连抬头看一下原因为何,都嫌麻烦。 旭天曜挑眉,没有让开,反而更加靠近她,同时捞起她一绺乌黑柔顺的发丝,轻嗅着。 许是在这满是茶香的房内待久了,连她身上也带着淡淡的茶香,清新好闻。 “我说打开窗。”等了老半天,光还是没出现,水朝阳强调的声音带着威严。 这下人是怎么听话办事的?没有光要她怎么看账册? 旭天曜总算明白惠舜禾话里的意思。她不是没反应,是根本懒得去管身旁发生了什么事,对她而言现在就算天塌了,恐怕都会躲在高个儿身边,坚持看完整本账册才宽心。 她的忽视让他有些不是滋味,长指探向了她的粉颊,怎知,水朝阳像是知道他的动作,白嫩的小手打掉了他的厚掌,脸上却没有特别的表情。 旭天曜的眉挑得老高。 要不是她半声不吭,他真的会怀疑她根本就知道他来了。 再接再厉将手伸向她,水朝阳以同样的速度再次拍掉他的手。 锐利的眼眸渗入丝丝玩味,他又试了几次,结果都相同,才确定她真的是无意识的动作。 唇边勾起惯有的懒笑,他附在她耳边轻喃:“小母猫,你若是睡了,我想也该清醒过来了吧。”热气吹拂在她的耳背上,低沉好听的嗓音直攻进她脑门,直到如绸缎的金黄色美好映入她眼帘,水朝阳才真正意识到他的存在。 “嗄!你干嘛?”他暧昧的举动让她捂着耳,灵巧的脚一蹬,整个人往旁边避开,却差点跌坐在地,还是旭天曜及时抓住她,才免去了她的皮肉之苦。 “急什么?我没同你抢椅子。”将她按回椅子上,旭天曜懒懒地靠在桌沿,连带他身边的空气也变得闲适。 可她还是很警戒,“你何时来的?” 她知道自己在工作时候的怪癖,但没想到他有办法唤醒她的注意力,她不禁怀疑自己今天专心的程度不若以往。 视线瞥见搁在小桌子上没喝的茶,他回道:“约莫是茶冷掉之前。” “你来做什么?”不出他所料的嫌恶表情跟着出现在水朝阳小巧的鹅蛋脸上。 听他说得好像很久,现在可是早春,茶要变冷,花不了多久时间的。 手指缠着她滑顺的青丝把玩着,旭天曜不是很在意她的排斥,“来找逃掉的小母猫。” 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她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避开他。 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抽出,她低吼:“我不是小母猫!”她讨厌他对她的称呼。 “我有说是你吗?” 狡诈的笑容在她眼前放大,他似乎总爱贴着她的脸说话。 她握着狼毫笔的右手挥舞着,墨水因而喷溢出,不悦的大喊:“走开!” “你的气质呢?”他轻易的闪避半空中飞溅的墨水,故意说出她在意的事。 美眸瞠视,她暗骂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待蛮子不需要气质。”俏脸撇向一侧,她的高傲再度出现。 “那么我也该对你大吼大叫吗?” “你!”他居然暗指她野蛮! “我如何?”蓝眸除了慵懒,还有吃定她无法回嘴的狡猾。 红唇紧抿,水朝阳发现自己在他面前嘴利不起来,想说的话到嘴边却屡屡被吞回去,好似她无论怎么说都会显得自己很愚昧,反倒显得他反应灵敏,这么一想便让她不高兴。 “生气了?” 她的喜怒单纯好猜,真不知道这么一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小女人,如何在诡谲多变的商场上生存?艳府水家最出名的就是这一对专做女人生意的兄妹,可横看竖看,他都不认为她有那个能力。 嗅出他那似笑非笑的嘲弄是针对她,水朝阳连吸了几口大气,才勉强自己静下心来,别跟他小鼻子小眼睛的计较个没完没了。 “你何时回漠北?”等到他要回漠北的那天,她一定会弄来年节时的炮竹,一路施放到城门口庆祝。 “你要同我回去?”旭天曜一派轻松写意,长指如愿摸上柔嫩嫩的娇颜,享受着指腹传来如丝缎般的触感。 小手一把捉住作乱的大掌,水朝阳那双明亮的眼里闪着不屑,“没那个必要。” 他回去,她设宴庆祝都来不及了,干嘛跟他去漠北? 他耸了耸肩,接下来的回答险些气炸了她,“在你答应跟我回去之前,我不回去。” “请你搞清楚用词上的错误,这儿!”水朝阳气愤的用手指了指地板,“长安京,才是我家!漠北是你家,我做啥要“回去”?”她还用力的踏了踏地板,加强自己的气势,只是她哪只脚不踏,正好踏到扭伤的那只,当场抱着腿儿痛呼。 “噢……”疼呀! 旭天曜因她滑稽的动作没良心的逸出大笑;早警告过她别跑跑跳跳,她还使劲的往地面踏,不会痛才有鬼。 “笑!最好笑掉你满口的牙……”边痛吟,水朝阳艳媚的大眼射出杀人的目光,直瞪他。 脸上挂着惹她嫌的笑,旭天曜从容地弯下身,“我看看。” “不——”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被她咽了下去,“哼。” 没必要跟自己的伤过不去,既然他会推拿也省得她请大夫来看。 已有过一次经验的他熟练的脱下她的鞋,昨晚红肿的伤处已经消肿许多,他拿出药膏替她涂抹,这次他的视线完全集中在那只纤细脚踝上的金镯。 “镯子是哪来的?” “镯子?”看了足踝上的金镯一眼,水朝阳机伶地反问:“为什么你会认为它是镯子?”这种挂在脚上的东西有几个人会认为是镯子? “那原本是在月牙上的金镯。”也就是他真正在找的东西。 水朝阳眉心拧了起来,“这把月牙弯刀真的是你的?”她还以为是他们为了将月牙弯刀占为己有才那么说的。 她很会分辨真品还是赝品,所以一眼就看出这把弯刀上镶满的珠宝,不论是色泽还是质量都属上等,而且镶嵌的技术高明,几乎看不出有衔接的缝隙,让她为之惊艳。 不过,若真照他们所说,这月牙是什么犽族之王的东西,那…… “所以你是犽族的王?” 旭天曜瞅着她,“你信?” “当然不信。”小脸一昂,她满脸不屑,“如果你这个蛮子都可以称王了,那别说是要我嫁,就算做你的妾,我都不会吭半声不愿。” 犽族?她是没听过,说不定这群漠北人就仗着她对那个地方不了解,随口哄骗她,就这么呆呆的信了岂不很傻? 凌厉的鹰眸闪过一丝精光,旭天曜敛下眼睫,“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我还懂。”她讨厌别人质疑她的话。 为商讲求诚信,她跟水明月同样清楚说出来的话就得做到,没把握的事就别乱说,所以会这么说便表示她有十足的自信。 “那么,准备办嫁妆吧。”水明月的声音悠然的回荡在空气中。 两人同时抬头转向刚进门的水明月。 “大哥,你刚才说什么?”以为自己听错,水朝阳小心翼翼的确认。 看着那两人在外人眼里称得上亲密的举止,也没出声制止,水明月缓缓的走向主位坐下,仆人立刻递上茶水。 “旭公子的确是犽族之长。”喝了口茶后,水明月才说。 水朝阳愣了愣,一双媚眼转向屋顶,然后再看看窗外鸟语花香的庭院,四处乱瞄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绕回水明月身上。 “什么?”她自动将不想听的话从记忆中删除。 “旭公子,我有话想跟舍妹私下谈谈。”水明月要求清场。 大哥有话要跟她“私下”谈? 一阵恶寒由背脊的尾端窜升,后颈的寒毛直立,水朝阳不自觉的揪住旭天曜衣角,无声的要求他别离开。 跟大哥独处一室?那比进礼仪房还恐怖万分! 旭天曜皱眉。 他看得出来水朝阳对这个唯一的大哥很是敬爱,不过敬畏又是另一回事了,她似乎也很害怕自己的大哥。 “倘若要谈的事情与我有关,那我留下应该无妨。”末了,旭天曜决定留下。 他不喜欢看见她脸上出现畏惧的表情,所以决定留下来看看水明月究竟有多厉害,能让她害怕成这样。 水明月精明的凤眼半掩,过了好半晌,那张薄唇轻启,“惠总管,沏壶新茶来。” 水朝阳有些傻眼,原以为大哥会坚持要他离开,没想到最后让步的竟是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兄长。 “那么,继续方才的话题。” 方才的话题?不是大哥径自插进她和旭天曜的谈话里的吗? 紧张的盯着水明月一举一动,水朝阳没发现自己正微微发抖着。 “我会请人挑个黄道吉日,让你们成亲。” 话题跳得太快,水朝阳有听没有懂。 “成亲?我跟他?”纤细的指头先是指着自己,接着又指指旭天曜。 “你也说了,只要旭公子是犽族之王,就算为妾,你也甘愿下嫁于他,不是吗?”浅浅的微笑挂在水明月嘴角。 但她清楚的知道,大哥可不是一个笑就代表他很高兴,板着脸便代表他生气的人,只得小心应付。 “但……”她来回指着自己和旭天曜,纤细的指头抖呀抖的。 “旭公子确为犽族之王。”水明月淡淡的声音坚定的打断她的话。 “可……”小手倏然握紧成拳头,她得在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前先说服大哥。 “你想食言?”水明月迸露精光的凤眼直瞅着她。 “大哥你——”糟糕!大哥根本就要定案了! “如果需要证明的话,我想旭公子定能提供。”水明月一双艳媚的凤眼转看向旭天曜。 “我……”水朝阳咬着下唇,这下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反驳。 话是她说的,没有确切求证过的也是她,但……大哥有必要把她当成过季衣裳那般急着出清吗? “那把月牙弯刀是犽族之宝,我说的没错吧?”边嗅着茶香,水明月边开口。 快否认!水朝阳璀璨的眸心直对他发出威胁。 旭天曜迎上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眸,缓缓的点了下头,当场浇熄她的希望。 “拿了别人重要的东西,该怎么办呢?”水明月这话是问向自个儿妹妹的。 “我也是花银两买的呀!”水朝阳急急驳斥。 如果每样到她手上的珠宝饰品,她都得弄清楚东西的来历,恐怕光明察暗访就会花上大笔的人事费用,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水明月沉默不语,凝视着杯中的香茗。 “三日后成亲。”良久良久,他轻吐出这句把她打进无底深渊的话。 然后,水明月起身,离去前用那双总是高深莫测的凤眸看了她一眼。 她真的必须嫁,没得反抗。 只消一个眼神,以两人的默契水朝阳便知晓兄长打的主意。 他不是要她嫁过去当给人伺候的新嫁娘,而是要她去挖掘漠北盛产的金子和宝石;嫁给一个蛮子所会替艳城带来的利益,水明月早就算计周到,等的就是她亲口应允下嫁。 即便那只是她一时气昏脑袋的胡言乱语,给水明月听到了,都可以硬拗成是对的。 在艳城,人人以水明月马首是瞻,他说的话就是圣旨,没人敢怀疑或是反抗,就连她也一样。 没错,就连她也必须遵从。 惠舜禾关上房门之前,也看到水朝阳落寞的神情。 “少爷当真要让小姐嫁到漠北?”谁也不忍心看水朝阳嫁到那么远,甚至她嫁的还是一个蛮子。 “良缘难求。”水明月给了这么一个答案。 自个儿的妹子是何种性子他还会不知道吗?朝阳若是打定主意不嫁,他原本也不打算插手她的终身大事,可如今碰到有缘人,如果不推她一把,性子高傲的朝阳恐怕会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旭天曜是她的有缘人? 试问,当今天下有哪个人可以这么轻易的将在看账册的朝阳唤回神智? 当他在门外听到他们对话的时候,便知道就是旭天曜了,想他的妻子不也办得到相同的事吗? “小姐这一走,艳城怕是会很安静了。”惠舜禾还是觉得舍不得。 “几年后就会有人代替她了。”想起家中那些他捧在手心上疼宠的女儿,水明月知道自己只需要再努力个几年,就会培养出接替他和朝阳的人手。 惠舜禾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 阿弥陀佛!即便是自己的女儿,少爷都没打算放过! 水明月嘴角带笑,重新抚上尾戒。 惠舜禾认得这个动作,每当少爷心底有所盘算或计谋的时候,他就会这样把玩着翠玉尾戒。 唉,不知道下个倒霉的会是谁,他只能在心里偷偷替对方祈祷了。 第5章 大红灯笼高高挂。 偌大的艳府里张灯结彩,妆点得喜气洋洋。 继五年前水明月大婚后,终于轮到他们的大小姐,虽然水朝阳过婚嫁年纪已有一段时间,但能匹配得上她的对象也不得马虎,这会儿当家的水明月替妹子东挑西拣,找着了一位足以配得上她的夫婿,而这夫婿来头可真不小,身分贵为漠北犽族之王,当她的夫婿绝对够资格。 这位重新出现在长安京百姓面前的水二当家,在制造出不少茶余饭后的话题后,没几日便下嫁于漠北的外族人。 水朝阳大婚这日,艳府照例摆开了一长串的流水席,由艳府所在的中央大道一路延伸到艳城,宴请长安京的百姓,显示出艳府水家的财势和对这场婚宴的重视。 艳府外是一片热闹祥瑞,而艳府的前堂亦然,大红喜字挂在堂上正中央,坐在主位上的是水明月和余美人夫妻,他们俩代替远游的父母,让新娘新郎拜堂,两侧则站满了提着灯笼的丫鬟,由堂内一直到堂外照亮新娘及将经过的路。 “吉时到!” 随着负责呼口令的葛京一喊,新娘娉婷的身影出现在灯笼火光的最尽头,由媒人搀扶,踏着软软的步伐徐徐前进,而新郎倌则在门外候着,等待她缓缓的走过来。 一切皆顺利的进行着。 艳府水家高耸的屋檐上蜷伏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这个戒备森严无法轻易踏进观礼的艳府,那人能出现在屋檐上,若非功力深厚,就是……原本即是水家的人! 应该站在堂前新郎倌身侧的水朝阳,此时正趴在陡峭的檐上,将纤细的身躯隐没在昏暗的夜色中,把底下发生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 “对……没错……快拜堂吧!”她嘴里喃喃念着,两只手忍不住握成拳头,身上穿着她最不喜欢的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灿如星子的眼儿,直盯着堂内瞧。 天见可怜,她又不是出自自个儿的意愿嫁给那个蛮子头头的,会逃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她既然在屋檐上,那在底下准备拜堂的又是谁? 水朝阳视线没移开,直到看见新郎和新娘完成了拜堂,才发出愧疚的低喃:“春桃,我对不起你。” 堂下盖着红色盖头的春桃是有苦不能言,主子不甘愿下嫁找了她来做替代,还不敢保证拜了堂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仔细看,还可以看出身着大红喜服的春桃一抖一抖的,不仅是因为代替主子出嫁的紧张,有更大的原因是怕被发现。 水朝阳很明白,到时掀了盖头立刻会被发现这个不算完美的计划,春桃逃不掉一阵责罚,而她的下场肯定也不会太好,不过她敢肯定,兄长绝不会将错就错,真让春桃嫁给那个蛮子,定会派人寻找她的踪迹,是以她一点都不担心误了丫鬟的终身大事。 眼下她要是不逃,被误了终身大事的就是自个儿了! “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大恩的。”水朝阳的口气无限怜悯,大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意思;青山当然是指她自己,而烧不完的柴自是指春桃啰。 “谁施恩于你了?”慵懒无害的嗓音在她后头晌起。 水朝阳浑身一震。 穿着不透气的夜行衣已经让她满头汗了,如今她不用转头都知道来者何人,冷汗涓滴,她更加用力的瞪着堂上那个新郎倌,的确是那个蛮子没错。 他不可能在这里! 腰间传来一股热流,不消思考她立刻知道是他在动手动脚,螓首一撇,回了记瞪视给他。 “你在怀疑哪个是真的我。”粗厚的手挑起她的下颚,旭天曜显然心情不错。“想出答案了吗?” 一把推开他轻佻无礼的举止,她冷哼了声:“你!” 还用得着怀疑吗?会对她有这般轻薄举止的只有他,不会有别人! 她的笃定讨好了他,旭天曜发出浑厚又爽朗的笑声,水朝阳听了赶紧捂住他的嘴,低吼:“你是怕没人知晓我们在这儿吗?” 这场婚礼的主角是他们两人,偏偏他们却杵在这儿事不关己的看着婚礼进行,要是被人发现,尤其是她大哥……光用想的便觉可怕。 拉开她的柔荑,旭天曜从容不迫的道:“不如来讨论一下身为新嫁娘的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你意下如何?” 水朝阳闻言窒了窒,随即开口反驳:“那你呢?你又为何会在这里?你不是新郎倌吗?” 她紧咬着他这点不放,不怕他说不出话来,就怕他理由太充足。 “难道新娘被掉包了,我还得跟个不认识的女人拜堂?”孰料旭天曜三两句便解释的清清楚楚,间接告诉她,他不是瞎子,当然知道她暗地里耍的小花招。 柳眉倒竖,她不自觉的提高音量反问:“难道我们两个就熟了?” “同外面的那些人比起来,是熟了点。”他伸出长指撩起她散落的发,然后顺势而下,停留在她温软玉嫩的颊边来回轻抚,温热的触感所到之处都引起她阵阵轻颤。 深邃的蓝眼倒映夜色,静谧且危险,几乎使她移不开视线。 脑中闪过戒备,水朝阳往后退,退出了他触得着的范围。 “谁同你熟了!”真是冤孽。 旭天曜也不急着逼向她,翻过身,他舒服的躺在屋檐上,跷起二郎腿,丝毫不担心会掉下去。 见他整个人轻松自在,水朝阳差点忘了今天是他们大婚的日子,跟着他一起享受微凉的夜风。 “拜堂的是谁?”她板正面容,不疾不徐的问。 合紧的鹰眸未掀,他语带笑意反问:“何不说说替你拜堂的是谁?” “有什么好说的?”隐隐约约的嘲讽意味惹恼了她,水朝阳口气骄傲地说:“艳府那么多人,随便抓一个来代替我皆绰绰有余。” 在水家工作的仆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被严格规定言行举止的礼仪,进到艳府水家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水明月亲自规定的艳城规背熟,接着上艳城打杂一个月学习基本应对,所以水家上上下下,就连仆人都比其它大户人家来得优雅高尚。 是以她今天就是蒙着眼睛随便挑,都能给他挑到门好媳妇。 ……只要对象不是自个儿便行! 水朝阳骄傲的语气甫落,一双高深莫测的鹰眼窜入眼帘,与她视线同高,紧紧锁着她的眼不放。 “我不喜欢你话里的意思。”云淡风轻的话语如同空气飘过她的颊边,若有似无,却让她备感沉默的压迫。 惊觉自己在他散发出的霸气下短了气势,不想被看穿,气闷的水朝阳头一偏,不愿再和他四目相交,但仍嘴硬,“我爱说便说。” “逞强对身体不好。”旭天曜倒回原本躺的位置,恢复了轻松的语调,“尤其是你这只泼辣的小母猫,该学习如何收起爪子了。” “我不是小母猫!”那三个字彷佛她的禁忌,他一出口,水朝阳克制不了自己的尖叫反驳,同时出掌袭向他。 旭天曜轻易的避开,又化解了她几招,气息也不喘一下的道:“我方才的忠告你忘了?收收利爪吧。” 即使清楚自个儿打不过他,但被当面嘲笑的感觉可不好受,水朝阳当真在屋檐上和他拳脚相向了起来。 旭天曜见劝不听,耸耸肩,只守不攻,当作是陪她嬉闹,压根不把她的攻击看在眼里。 “看来朝阳她还没走。”堂内,余美人带着柔美的笑意,喝口茶,笑言。 他们的吵闹声早已传遍整个艳府水家,这两个同时逃婚的夫妻也不知道该安静点。 逃,即是要不着痕迹的进行呀! 早已发现拜堂的并非两位正主儿,水明月并没有声张,直到所有人退下后,才徐徐开口:“葛京。” “小的在。”随侍在侧的葛京知道主子肯定气得不轻,小心翼翼的答腔。 “去把他们叫下来,明晚正式拜堂。”水明月面带微笑接过妻子泡的好茶,再度面向葛京的时候,那双凤眸里的冷意可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是。”葛京苦哈哈的回答,心下知道这又是一桩不能声张的麻烦事了。 呜……怎么这两兄妹成亲都是这么的难搞! 真正大婚后的隔天,他们没有停留在长安京,直接起程返回漠北。 是的,无论她反抗与否,或者使计逃婚,水明月都有办法逼她上花轿,下嫁旭天曜。 而这蛮子从头到尾闷声不吭,也不反抗,还当真和她拜了天地,进了洞房,只不过他倒是没强迫她行夫妻之实,昨晚一回房后便呼呼大睡,但也让她发了顿不小的脾气。 没成亲前,他对她动手动脚的,成亲后他反倒跟她客气起来,是怎样?嫁给他以后,她的魅力就不再了吗?她变丑了吗? 害她闷了满肚子气,一夜没睡好,好不容易在天方鱼肚白时昏昏沉睡,又被他挖起来,说要起程返回漠北。 此刻她正挂着两个黑眼圈,脸色难看得吓人,火辣炙人的视线直射向旭天曜。 他很是爽快的拿了决定,可有没有想过她的心情呀!他们认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便嫁给他,总要给她点时间习惯,结果他急得跟什么似的,也不给她反对的机会,直接将她抬出新房,站在马匹前准备跟亲人道别。 说到这,又是一件让她气得鼓起腮帮子的事。 水家不缺银两,至少也给她坐马车吧! “真的不用坐马车吗?”余美人担心路途遥远颠簸,水朝阳会不习惯。 旭天曜淡瞟着她,将决定权留给她,“你说呢?” 他眼里明显传达出狗眼看人低的眼色。 水朝阳头一撇,吃了秤砣铁了心绝不示弱,语气尽量平稳的开口:“甭麻烦。” 骑马就骑马,她也不是没骑过! 昨天才新婚的新嫁娘脸色铁青得难看,两手环抱在胸前,看也不看新郎一眼,完全不吭气。 相对于水朝阳的俏脸冷凝,一干来送行的艳府仆人则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人人都不舍这个看似娇悍,私底下对奴仆极好的小姐。 “朝阳,这给你,是我亲手缝的茶香包。”站在最前头的余美人拿出彻夜赶制出来的香包递给她。 连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今天水朝阳就要离开艳府水家的事,忍不住叹道:“虽然不知道是有何急事,可有需要如此赶忙吗?”娇贵柔弱的余美人一拧眉,看得所有人更加不舍水朝阳离去。 “嫂嫂,我会回来的。”水朝阳缓和了脸色,赶紧安慰余美人。 没错!无论用任何法子,她一定会让旭天曜自己松口说要休了她! 听出她话中有话的意思,旭天曜神色微沉。 背对着旭天曜的她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头瞪了坐在马背上的他一眼。 都是你害的。 对于她无声的指控,旭天曜只是扬眉。 “朝阳就麻烦你了,妹婿。”余美人不放心的交代。 坐在马上更显高大的人影沉默地点头。 “别老让人操心。”水明月摸摸妹妹的脸颊,凤眼里渗入柔光。 水朝阳欲言又止的瞅着他。 虽然酒宴摆了,天地拜了,她也知道婚姻大事不会是由她自己做主,但还是想反悔;从小到大没踏出长安京过,如今要独自一人到漠北那么远的地方,她当然会不安会惧怕。 “别担心,他会好好待你的。”看出妹妹的局促,水明月安抚她的情绪,同时在她耳边低语:“记得我要你办的事。” 水朝阳只能在心里同情自己,认分的回答:“端午前我会回来。”带着水明月要的东西回来。 “嗯,一路小心。”水明月这才满意的退至一旁。 接着是那一大群家仆告别的时间。 “小姐,您绝对要保重。”唉,以后有问题都只能独自面对水明月了。艳府总管葛京暗叹。 水朝阳扯出了微笑,颔首。 可以的话她也不想走呀! “呜……小姐……” 呜……明年没人带她去灯会玩了。贴身丫鬟春桃哭得鼻涕和眼泪混流,分不出彼此。虽然她也不想代替小姐嫁给姑爷,可也同样不希望小姐一嫁嫁到遥远的漠北呀,至少带她去嘛! 哭哭哭,她比春桃更想哭咧! 想是这么想,水朝阳还是用帕子替春桃擦掉满脸的眼泪,抱抱跟她最亲近的春桃,在她耳边低喃了几句祝福,终于有股离乡的情愁在心底冉冉而生。 “该走了。”旭天曜低沉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知道多待下去自己只会更舍不得走,只能挥挥手,转身告别浩浩荡荡的送行家眷欲上马。 看着他朝她伸出的手,水朝阳美目一睨,“我的马呢?” 不坐马车可以,但她要求自个儿骑一匹。 旭天曜笑笑,二话不说拎起她的后领将纤细的娇躯往上一拉,眨眼工夫她已经安稳的坐在他怀中。 “你!”这举动简直气煞了她,可念头一转,在众人面前吵架又不一定吵得赢他,反而丢了面子失了里子,是以她只得同每次吵输时一般——气闷的别过头,不再搭理他。 她不说话正好称了他的意,旭天曜朝水明月夫妇点了头,抓紧缰绳策马前驱,青柳和兀颜紧跟在后头,终于踏上他们的归途。 一直到看不见长安京的城门,水朝阳都没有回头去看。 始终看着她小脑袋瓜的旭天曜突然腾出了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水朝阳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吃了一惊,人也不由自主往身后的他靠去,随后看清那是他的手,她回过头,明眸里闪着不解。 “怎么了?”这会儿她早忘了方才还再同他呕气。 湛蓝的眼眸闪了闪,旭天曜脸上掺杂着一丝不同于从容的慌乱,“我以为你哭了。” 从她的背影,低垂的脑袋和只看得见线条的下颚,没有抽泣声,没有频频拭泪的动作,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她给他的印象就是个不会大声哭喊的女人,才使得他误以为她偷偷掉泪。 媚眼瞬间瞠大,水朝阳好半晌说不上半句话。 马蹄一跨出城门的瞬间,她的确有股鼻酸直冲脑门,差点让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但高傲的自尊让她硬是压下想哭的欲望,故作无事,没想到这个蛮子……喔,不,她新上任的夫君竟然看出来了。 伸出的手臂是要借她擦眼泪的吧! 看来蛮子也有细心的。 旭天曜以为她听了他的话后,会像只小跳虾般暴躁的驳斥,在他脑子里跟着勾勒出一张柳眉倒竖,红润的两颊气鼓鼓,水嫩的唇大张骂出虚张声势的话语的小脸蛋。 “我没有哭。”她只是皱起小鼻子,轻声反驳。 这下换他感到不可思议。 “你受凉了吗?”否则怎会突然同他客气起来? 虎掌轻抚上她的前额,欲探知她的体温是否偏高。 水朝阳白了他一眼,也清楚他所想的。“你习惯让人怒骂吗?” “你的轻声细语确实令我受宠若惊。”他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谢谢你提醒了我,对你这蛮子不需要太客气。”她没好气地回嘴。 蓝眸黯了黯。 “旭天曜。”他的新婚妻子还是改不了称他蛮子的习惯。 摆摆小手,她不甚在意,“我知道你的名字,不用一直提醒我。” “你的叫法总让我误以为你忘了。”他反将了她一军。 在犽族能直呼他名讳的人几乎都不在了,也可以说他很久没听过别人唤他的名字,如今给她这个权利,他的妻子竟然嗤之以鼻,他记得唯一一次听见她喊他的名,还是为了使唤他帮她的忙,让她能从容优雅的从高台上下来。 他的名字是禁语吗?还是什么毒蛇猛兽,要从她口中听到竟是这么的困难。 “你自己还不是小母猫小母猫的乱叫?”她忙不迭的驳斥。 旭天曜仔细的回想了一番,发现还真的如她所说。 “不能相提并论。” “哪里不同?”她媚眼如丝的睨着他。 他脸不红气不喘的胡扯,“你叫我蛮子的口气,与我喊你小母猫的口吻不同。” “借口。” 哪有什么不同,还不就是一个称谓罢了,仅是为了让他知道她在同他说话才需要,了不起她下次喊“喂”。 “总之,别再让我听见你喊我蛮子。” “这也不是你第一次这么说。”小巧的下颚抬得高高的,表示她不吃他这一套。 覆着粗茧的手挑起她的下巴,水朝阳被迫抬高螓首,头顶抵着他的胸膛,迎上他垂下的目光。 “这是最后一次,懂了吗?”阴影遮住他大半的俊脸,她只看见那双湛蓝的鹰眸和垂散在她四周的金发。 闪闪发亮。 初春的阳光洒在那金色的丝绸上,是比任何东西都来得匹配的自然妆点,从她的视线看出去,天空的颜色很深,但他的眼却比天空还要漂亮上百倍。 太习惯跟他斗嘴,她都快忘了他长得很“美”的这个事实。 旭天曜的“美”,不是指他的长相阴柔,相反的,他非常的阳刚霸气,只是出现在他身上的美丽事物太多,让水朝阳很自然的把他归类到“美人”的范畴里,若非他惹她厌,她可能真的会对他的话唯命是从也不一定。 没得到她牙尖嘴利的响应,旭天曜拍拍那张绝艳小脸,“小母猫?” “可以把你的头发卖给我吗?”她情不自禁的脱口,两只小手紧抓着他的发不放,自动略过他对她的称呼带给她的不悦。 美丽的瓜子脸上闪着耀眼的光芒,很是炫目。 有些刺目,旭天曜禁不住眯起眼。 “怎样?”她催促他给回答。 快速的在粉脸上偷了个香,他露出得逞的笑容,“这是不卖的。” 对于他的举动多少习惯的水朝阳只是睐了他一眼,同时惩罚性的扯了一把手中的金发。 原本离开的刚毅脸庞又被拉靠近,薄唇正好贴着水唇。 没想到自己的手劲这么大,她对眼前的状况一时无法反应,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她唇上肆虐,蓝色的眼珠子倒映着她呆愣的脸。 “光天化日之下,就算你忍不得也得看场合呀。”结束一吻,他低笑的嗓音传近她耳里。 鹅蛋脸染上晚霞的艳红,她直觉地把面前那张俊脸推开。 “你还敢说!”到底是谁不看场合! 这蛮子不要脸的程度直逼最厚的城墙,白的都可以被他说成黑的,明明是他乘机占她便宜,却说得一副他才是受害者,而她是最饥渴的那个。 旭天曜嘴角的弧度转为慵懒,下一瞬,他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为夫的是该顾及你的颜面,就算你想要得紧,也得装做不知道,是吗?”他暗示性的低秽言语让水朝阳一阵恼火。 “旭天曜!”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怎么骂他,水朝阳只好大吼。 “我在你后头,不用喊那么大声。”他那懒懒的语调,听来就是令人发火。 啊——气死她了! 她决定等到了市集定要买一匹马,决计不再跟他共乘一骑,以免她人还没到漠北就活活被他气死! 不过在那之前—— “为什么不卖?”思绪转动的飞快,她的主意仍绕着他的头发打转。 “你要我的发做什么?” 水朝阳脸一撇,傲气十足的回答:“付了银两就是我的东西,你管我要做什么。” 这只小母猫有收集东西的癖好,认为只要有银两,她想要的东西没有买不到的。 “问题就出在你银两没付,而我也没打算卖。”他故作满脸惋惜。 眉头蹙起,她放弃地问:“那漠北是不是很多人都同你一样有头金色的发?” “你可以自己去看看。”他不给正面的回答,而是要她亲眼去证实。 “哼!”小气鬼!自己看就自己看。 她伸手掂了掂装得满满的荷包,背对着他的脸上露出狡狯的媚笑。 反正她有的是银两,就算他不卖她,到了漠北总会有人卖吧! 同样骑着马,落后在两夫妻后面不远的兀颜,看着那对共乘一骑的男女,一脸不敢置信的问:“她真的是咱们的王妃?” 他们不是去找月牙的吗?现在月牙找是找着了,他们的王也跟着找了个王妃回去?而且那个女人还是整日冲着他蛮子蛮子喊的无礼女人,一想到她即将成为犽族内地位仅次于旭天曜的人,兀颜就觉得满腹不愿。 青柳看了他一眼,“别跟我说你昨晚没喝到喜酒。”昨晚喝得比新郎还醉的就属兀颜。 “那不一样呀!长安京的酒虽然没有我们漠北来得呛,却有股甜味,喝了直叫人欲罢不能呢!”一说到酒,兀颜看了眼马背上放的酒坛子,铜铃大的眼儿都笑弯了。 这酒是水朝阳差人准备的。 当兀颜发现自己的马背上多出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大剌剌的性子便开口询问里头的玄机,水朝阳只回了他一句:“要你带着就给我好好带着,废话真多。” 最后是看得懂汉字的青柳告诉他,那几坛装的是酒,再加上艳府的仆人偷偷告诉他,水朝阳是滴酒不沾的,他才知道水朝阳的用心。 好吧,看在这几坛美酒的份上,他可以承认水朝阳是他们的新王妃。 青柳看着打小一块长大的兀颜脸上满足的表情,立刻知道他的心思。说到好处,水朝阳当然不会只给一个人,就连青柳也拿到了。 他暗笑,拍拍上衣里的东西,心里早就向水朝阳倒戈。 也不知水朝阳从哪得知他的家人除了他和父亲以外,总共有十几个女人,特地给了他一些女人家会用上的胭脂水粉,让他带回去进贡给家里的女人们。 他必须说,新王妃还挺贴心的。 视线又投向前头走没多远再度吵起来的男女,青柳哑然失笑。 而且新王妃体贴别人的方法跟主子是一模一样的。 第6章 接近犽族仅剩一段距离,一行人的速度突然减慢。 也许是未曾离开家里如此遥远,或者水土不服,水朝阳在距离犽族剩下三天路程时,突然高烧不退,整个人软绵绵的窝缩在旭天曜怀里,连同他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找个地方休息。”旭天曜伸手探过她的体温判定暂时无法前进。 “不打紧,快到了不是吗?”骄傲的人儿摇摇头,眼神很迷蒙,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嘴上很是坚持。 不过是有点发热而已,要是现下眼前有几本账册给她当消遣的话,她肯定马上没事! 鹰眸瞅着她,湛蓝里找不出一丝情绪,好半晌后他才道:“我说了算。” 压下她拢起眉不甘心的小脸,旭天曜的态度比她更强硬。 脑子昏昏沉沉的枕在他宽厚的胸膛上,要不是有他一手扶着,她好几次差点摔下马,无力反抗,她只好乖乖听话。 好吧,等她休息一下就上路。末了,她只得妥协,丝毫没气力开口反驳。 马蹄向前,伴随着马儿的鼻息和呼噜吐气声哒哒哒的摆动着,摇摇晃晃行进的路途中,从他身上不断传来的热气和她身上窜烧的高温相比,有股不同的温暖,更能抵挡漠北的寒冷低温。 他的体温有着强烈的侵入性,连她的心都染上温厚的色彩,昏晕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最后水朝阳终于伴随着晃动的蹄步,陷入沉睡。 直到她沉沉睡去,旭天曜才招来青柳和兀颜,以不吵醒她的音量,要他们先回犽族。 “王,如此不妥。”离开中原,他们也改回原本对旭天曜的称呼。青柳对于旭天曜的决定持反对意见,“王妃现在身体孱弱,只让王陪在身边,如果遇上——” 鹰隼似的凌锐眼眸瞥了青柳一眼,旭天曜语调低沉地打断他,“先回去。” 充满威胁性的严肃眼神,很清楚的传达出他的不悦。 浑身上下窜起一股恶寒,在旭天曜眼神的压力下,青柳牙一咬,好不容易才找到声音回答:“是。” 青柳和兀颜只得先行策马离开。 旭天曜轻策动缰绳,让马儿慢慢地前进,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着她的背,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唔……”似是感觉到他体贴的举动,水朝阳发出舒服的低吟。 听见她的声音,旭天曜垂首凝视着她的睡颜。 “你睡得可舒服了。”话虽如此,他看着她的眼神流露着连自己也没发现的宠溺。 没多久工夫,天色渐喑。 马儿继续向前方迈进,当月儿升起高挂天际之时,才进入树林,找了个隐密不显眼的地点,旭天曜终于停下马,小心翼翼地将仍熟睡的水朝阳抱下马,从马背上取下暖毯将她仔细的裹好,不受半点寒风吹袭,然后他在能看顾她的范围内寻找枯树枝。 盏茶工夫后,熠熠的火光在夜里显得刺目,一整天都没有醒过来的水朝阳窝在他的怀中,动也不动,仅有不平稳的鼻息和上下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或许是受了风寒她才这样不停的睡,连醒过来喊饿或口渴的情况都没有,着实令旭天曜担心;当然,并非他未曾试过唤醒她,只不过她似乎睡得很熟,无论他用任何方式都唤不醒。 眼看现下时辰亦晚,他决定放弃叫醒她这件事。 朦胧的月光将大地染上一片黑暗,彷佛有口大锅子漫天扣下,吞噬了所有的光线。 他知道在这样的夜里,尤其是在靠近犽族的范围里,如果落单了随时可能遭遇奇袭,若只有他一人,他是绝对不会生火,因为那等于是告诉敌人自己藏身的位置。 如今生起火,其实不是为了能瞧清楚四周事物,而是想让她温暖些。 视线落在她紧闭的眼睫上,回想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和她瞠着眼怒瞪他的表情,他必须承认自己挺喜欢和她针锋相对的时刻,那种旺盛的生命力,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并且深深地被吸引。 厚实的掌心顺着她的五官描绘游走,满心念着她快点恢复平时跟他斗嘴的精神。 “快醒来吧。”眉头紧锁,他有点担心她会一病不起。 倏地,一道轻得让人怀疑自己有无错听的声音,被旭天曜准确无误的捕捉到。 那是布料摩擦树枝的声音。 辨认出声音的种类,他不动声色,先是放下水朝阳,然后转身将火堆熄灭。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当火光一灭,旭天曜立刻感觉到四周站满了人。 眉也不皱,他扯出一抹讽笑,松松筋骨—— “好吧,也该是时候了。” 迷糊糊中,她听到好多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进耳里。 如羽扇般的睫毛眨了眨,在一片黑暗和狭隘的视线中,她还是瞧出了许多条黑影以飞快的速度在黑暗中晃动,有时跳上跳下,嘴里还操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撇下这些不说,她只能对自个儿沉重的脑袋发表感想,“唔……好痛……” 对了,她受了风寒,无怪乎全身无力,连爬起身都有问题。 暂时放弃无力的挣扎,她努力睁开眼想看清楚发生什么事。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水朝阳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一条暖毯包得密不透风,由外观不仔细看的话,肯定会把她当成一口布袋。 “可恶的旭天曜……想闷死我不成!”她啐道,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孱弱的她才从暖毯里挣脱出来。 待她好不容易倚树站直后,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傻。 “以寡敌众”的景象,今天她终于亲眼见识到了。 虽然光线不够亮,但要她分辨出谁是旭天曜绝对不是件难事,瞧瞧那群蒙面黑衣人以十打一都不会错击自己的伙伴且毫不手软的劲道,只要清楚被攻击的那个人是谁,便能知晓谁是她的新婚丈夫。 “这么多人打他一个,他们还知不知耻呀?”撑着昏沉的脑袋瓜,水朝阳对眼前的情况说有多不满就有多不满。 旭天曜或许能应付,但这些打不完的黑衣人不断攻向他,手段之卑鄙,实在教她看不下去。 小手摸上系在腰间的月牙弯刀,她考虑自己该不该上前帮他。 看着他闪过了一记左拳,然后出手挡下另一记右直拳,矫健的长腿一伸撂倒了一名黑衣打手,可同时他也被另一名打手绊倒,重心不稳的他闪躲过朝他正面袭来的直拳,而腹部则被狠狠的踢了一脚,随即有更多人包围上去穷追猛打,那根本不是过招,而是想打死他。 当他被击倒在地,水朝阳心头一颤,恐惧感深深的掳获住她的心。 没想过那个跟她一般高傲的男人会败在这群拳脚功夫不怎么了得的黑衣人手下,她不得不承认“人海战术”实在高竿。 再这么下去他绝对会被打死! 黑衣人团团包围住他,她根本不清楚旭天曜的情况,但她可以想象得出来,那画面让她直打哆嗦,一颗心彷佛被人紧紧掐着不放,让她连喘气都嫌困难。 “让开!”称不上沉稳的叫吼,即使语言不通还是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朦胧的月亮从乌云中探出头。 水朝阳手中紧握的月牙淡淡发亮,映照着月的光芒,互相辉映着,彷佛地上的一轮明月,圣洁的白光令所有人都看傻了。 她一脸冰寒,出鞘的月牙刀指向黑衣人。 “统统让开!”如她所料,黑衣人一见到月牙弯刀如遇上了煞星,纷纷停下动作,往四周退去。 当人群散开,她终于对上那双湛蓝的眼。 虽然处于挨打的劣势,旭天曜仍是有所反抗,只是不敌他们的人数,挨了不少拳脚,全身伤痕累累。 “该死的……”此刻水朝阳感到异常的愤怒,即使小时候被人丑八怪的喊着,都不曾让她如此气愤过,而今见到旭天曜被打伤,却让她气愤难当。 她举着月牙弯刀奋力穿过人群,奔到旭天曜身旁。 “喂,你还好吧?很痛吗?”难掩满面的忧心,她小心翼翼的扶起他,连声问。 是他轻敌,没料想敌人为数众多。 旭天曜没理会她的话,急着交代她,“拿好月牙,他们不敢伤你的……” 在这危急的时候他不担心自己,担心她做什么? “我当然会拿好!”狠戾的目光扫向一旁蠢蠢欲动的黑衣人,她回头瞅着他时,语气又缓了下来,“能站起来吗?” 眼下,她必须保全两人的安危,就算是要挥刀杀出一条血路都好,他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刀伤,不上药包扎不行! 旭天曜这才发现她明媚的眼中显而易见的担忧,轻手轻脚怕弄痛他,一对上那群黑衣人眼神又凶狠得骇人,护卫他的姿态凛然又高傲,彷佛只要有人冲上前,她会毫不犹豫的咬死……不,是砍死对方。 “搭着我的肩。”费力的撑起他高出她许多的庞大身躯,她还得一手拿着月牙恫喝黑衣人。 旭天曜挑起眉峰,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其实他能走,身上的伤也不如外表看来的严重,可她难得对他表露出关心之情,他决定还是暂时别说比较好。 呵,这小母猫处处与他针锋相对,他还以为她连一点点会喜欢他的可能性都没有,如今看来她只是还没意识到而已。 他喜欢被她惦挂在心头的感觉。 薄唇勾起不明显的笑痕,但他没让她看见。 “看什么看?走开呀!”艳媚的眼儿一瞪,她试图吓跑所有黑衣人。 她的目的是达到了,不过泰半是因为搭着她肩的旭天曜在她后头放出更加冷冽的眼神;浑身是伤仍掩饰不了他天生的王者气息。 “这里离犽族还有多远?”水朝阳觑空悄声问。 当务之急还是先逃离再说,月牙能制住他们多久也没个准,难保这群黑衣人不会仗着人多胆子大,蒙着眼也能乱打一通,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呀! “快到了。”若非她身子孱弱,今日便可到达。 对了,她不是受了风寒吗? 旭天曜的视线往下,正好落在她白皙的后颈,只见上头覆了一层晶莹的汗珠,贴着他的娇躯隐隐透着高温,表示她根本是在硬撑。 “唔……”呻吟声逸出唇边,她随即咬紧柔嫩的唇,目光频频飘向旭天曜,不希望他听见。 糟糕,她的意识浑沌,连眼前的景物都快看不清楚了,若非心里惦记着要让两人安全的脱困,她可能会马上昏厥。 偏偏那细微的声音就是让他给捕捉到,再看看四周有些鼓噪的黑衣人,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 “王!”蓦地,一声洪亮的大吼,伴随而来的是救兵到。 “终于……”听到兀颜的声音,水朝阳踉跄了几步。 她第一次这么开心听到那个大嗓门的吼声,终于可以安心的合上眼…… 就在她整个人放松准备投向黑暗的怀抱时,眼角余光瞄到一名抽出短刀的黑衣人准备往旭天曜身上砍,霎时间,她撑起自己的身子,在脑袋瓜朦胧成一片的状态下,她只记得自己好像把他扑倒了。 因为不想再看到他受伤,所以身体自动做出了反应。 旭天曜完全目睹一切的经过。 当锋利的刀身没入她胸前时,时间彷佛静止了一般,接着她缓缓的倒向地面,两人的视线有片刻相交接,然后她慢慢闭上了眼—— “朝阳!”震天价响的怒咆响彻云霄。 好黑。 深不见五指的黑。 她如何了…… 为何还不醒…… 有声音,是谁? 朝阳…… 是唤她的声音,所以……她在睡吗? 为何还不醒? 好熟悉的声音,低低吟诵着她的名字,是想唤醒她? “朝阳……” 沉重的眼皮渐渐撑起,她还来不及看清楚周围的景象,便先见着了他。 “旭……咳、咳……”原想喊出他的名字,喉头一股呛燥的灼烧感使她剧烈的咳起来。 早已端着水杯在旁候着的旭天曜不多说,赶紧将水喂进她嘴里。 甘美的清水滑入刺痒的喉咙,纾解了不舒服的感觉,水朝阳试着抬起手想自己握紧水杯,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别动。”不出力就能按住她的手,对于她的虚弱,旭天曜脸色阴沉得难看。 “我……”她怎么了? 试了半天她才接受自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盯着他,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刀伤……”话尾出现隐约的情绪波动,他的目光顺势往下落在她上了药膏止血的伤口。“不浅,加上你又染上风寒,这下得费很久的功夫才能好了。” 刀伤……啊啊,是了,她忘了自个儿替旭天曜挡了一刀,难怪会全身无力下不了床榻。 “你——”他话才起头,水朝阳立刻颦起眉心,一脸痛苦的神情。 “唔!好痛!”右胸口隐隐作痛的刀伤很快入侵她的知觉,这次不再是使不上力,而是痛得想杀人! 不自觉锁紧两道剑眉,俊脸蒙上了一层寒霜,旭天曜默不作声地出了帐包,不一会儿带了个人进来。 不消多想,那人便是大夫了。 旭天曜神情阴森的站在一旁,仔细盯着大夫的动作,偶尔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和大夫交头接耳谈论她的伤势。 “他……他说什么……”痛得牙关紧紧打颤,她仍是咬着牙问完。 正在和大夫说最后几句话,说完他踱回床边坐下,脸色还是难看。 “喂……”她想知道自个儿怎么了,无奈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得起了个单音催促他回答。 “很痛吗?”他伸出虎掌爬上了她细白嫩滑的手背轻抚着,蓝眸满载着怜惜。 如此纤细瘦弱的身躯,是从何冒出勇气替他挡刀的? 他只记得锋利的刀子不长眼的砍入她胸前时,他的胸口彷佛也失去了什么,当她倒在他面前,他几乎忘了如何呼吸,甚至全身发颤,害怕她将再也不会张开眼醒过来。 回到犽族后他只能不断的自责,若他那时没有贪图她少见的体贴关心,因而依靠着她的话,她根本毋须替他挡刀,他也不会因为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她为了保护他受伤。 水朝阳心头一阵颤动。 他的目光既温柔又灼亮,让她很不习惯,那眼神像是专注的凝视着一件最珍贵的事物般,蕴含着一种她似懂非懂的情感。 “嗯……还……还挺得住……”这次她不是因为疼痛而回答得结巴,是感到别扭而别过头。 她隐约的察觉到两个人之间有点不一样的改变,却无法说出是哪儿不同。 掌心抚上心窝,水朝阳想弄清楚心中无法言喻的感觉。 旭天曜没注意到她心境上的变化,直觉认定她是忍着痛不说,才会按着胸口。 “忍着点,先吃点东西,等等我帮你换药。” “唔……”见他认真的表情,她只好将辩解的话咽下腹。 “喝点热的。”旭天曜捧着一只木头做成的碗,里头装着满满的白色液体,是刚从火炉上舀出来的。 伤口只要一经拉扯便会疼得她小脸皱成一团,于是旭天曜轻柔的将她扶起,替她调整好位置,水朝阳才捧着木碗先吹凉,然后以碗就口,小口小口秀气的饮下。 “这是……”没尝过这味道,水朝阳只觉得还挺对她的胃口,索性全部喝完。 “是羊乳。” “羊乳?”乍闻之下的确让她有些惊讶,在长安京她从未喝过动物的乳汁,没想到来到漠北,能尝到这么特别的东西。 “还要吗?” 她颔首,开始打量起四周的景物。 满是横木的帐顶,用羊毡搭成的帐包,放眼便能一览无遗的室内,所有需要的家具一应俱全,正中央摆放着一口火炉,炉上似乎正在温热什么食物,香味溢满整个帐包。 她知道漠北有很多游牧民族,他们生活的方式和汉人不同,听说他们是住在用羊毡搭起的帐包里,易拆易建方便他们迁徙……如此说来,犽族也是个游牧民族啰。 见她连喝东西都紧扯着两道柳眉,旭天曜担心过后始觉得胸口一阵奔腾的怒气。 他是感动她奋不顾身替他挨刀,可不表示他对她的行为赞赏,若非她现在身体处于极差的状态,他可能会考虑想个法子好好惩罚她,让她了解刀是杀人不长眼的! “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举动。”接过她喝完的木碗,旭天曜背过身不想让她看见他怒火深沉的恐怖神情,同时不忘将烤熟的羊肉切成小块方便她进食。 危险的举动? “如果……你是说挡刀的话……”凝视着他的背影,水朝阳发现他身上裹着药膏的伤处不少,更让她确定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我也不知道当时自个儿是怎么了,也许是风寒让我意识不清吧。” 她只要想到那把刀可能会落在他身上,就让她心口闷疼不已,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压根无暇思及自身的安危。 “你是个女人,在那种情况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他的出发点是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偏偏出口的话和语气会让人误会他不领情。 听听这什么话?她可是好心救了他,替他挨刀不说,至少也该说声感谢吧! 脾气向来很冲的水朝阳一听,激动的握紧拳头,“女人又怎样?你还不是靠我才没事!” 过于激动,她话才说完白色的单衣已经渗着血迹,愈合速度已经很慢的伤口再度被拉扯开来。 “你!”知道她误会了他的意思,再瞧见她的伤口渗血,旭天曜一时词穷,向来从容镇定的蓝眸闪着惊慌,“别动!” 自觉委屈加上胸前撕裂的痛感,水朝阳粉唇一扁,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落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放声哭喊:“呜……走开啦!……我不想看到你……” 到底她也是个女人,面对那种情况就算再大胆也会有畏惧的时候,又被捅了一刀,他除了数落她连句关心的话语都没有,教她怎么不委屈? “不是的——”旭天曜急着想看她的伤口,却屡屡被她挥开。 他并不想要惹她生气呀! “都是你……早知道我抵死也不要嫁给你了!”想到自己孤身一人来到遥远的漠北,这儿连让她撒娇的人都没有,而他竟然说出那种话,能根本是想气死她! 她口不择言的话像一记闷雷狠狠敲进他心里,霎时间,旭天曜怒黑了一张脸。 “水朝阳!”她说什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拔高嗓子朝他咆哮:“你以为嗓门大我就会认输吗?……咳、咳……” 话才出口她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似连心脏都要被她呕出口中。 上一刻的怒火中烧急转为忧心,他的口气也缓了下来,“先别说话,你还伤着。” “伤着?……咳……咳……”眼眉间挑起讪笑的表情,她捂着胸口道:“你若真这么想,又如何会说出这些话?”不管她做什么他总有一堆反对的话要说,她也是出于……好意,要救他呀! “所以说我不是——”他急着想反驳。 “咳咳咳咳……”咳得喘不过气,她扬手打断他的话。 眼见她胸前的红渍越染越大片,旭天曜还得应付她突如其来的精神崩溃,蜡烛两头烧的情况下,终于逼得他不得不出掌打晕她。 哭泣声伴随着沙哑的尾音落下,水朝阳软绵绵的倒向他怀中,他才终于松了口气,先行替她点了止血穴,才手忙脚乱的检查她的伤口,并重新包扎。 亲眼瞧见她的伤口加深,他无限自责。 早知道自己口拙,还不如什么也别说。 “对不住……”长着粗茧的指腹游移在她苍白的小脸上,除了深深的歉意,他想不到该说什么。 可如今,就连他的道歉,她都听不见了。 第7章 旭天曜几乎不眠不休的看顾着水朝阳。 自从那日她短暂的苏醒之后,又过了三日,她的情况时好时坏,时而高烧不断,没多久却又浑身冰冷不已;有时她梦呓不绝把他从打盹中吵醒,他会握着她的手让她知道还有他在。 犽族唯一的大夫是除了旭天曜以外镇日守在水朝阳身畔的人,每当他走出旭天曜所属的帐包,所有族人都会围上来关心他们还未见上一面的新王妃。 旭天曜越来越急躁。 大夫总是告诉他,水朝阳的情形有好转,伤口复原的情况日益进步,但他就是担心,因为她始终没有清醒过来,无论他怎么声声唤,日夜同她说话,她仍一个劲的沉睡。 “醒醒吧……”她可知他的一颗心全系在她身上?只要她能醒过来,要他做什么都行。 青柳和兀颜也知道那日的情况,水朝阳挡刀的举动已经让他们深深认同她的地位,是以他们同样关心她,更不时来探望。 原本掀起的帐帘重新被拉下,兀颜和青柳在帐包外面面相觑。 看见旭天曜那副失魂的模样,他们也知道不该打扰他。 如今,所有人只希望水朝阳能快点醒来,为了他们的王。 ☆☆☆ 言情小说独家制作 ☆☆☆ .yqxs ☆☆☆ 她在好沉好沉的黑中停留了好久。 无论往哪儿走,都寻不着光亮,没入黑暗中的她好疲惫,于是她蹲了下来,既不寻求帮助,也无力再向前。 朝阳…… 她无助的伸手环抱自己的身躯,听见一声声呼唤她的声音,那个声音唤了她许久许久,且不放弃,最后,她抬起头终于决定再继续往前走。 因为那声音温柔中掺杂着忧虑,每一句呼唤都直攻入她心上,她开始寻找,想要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她记得这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朝阳,快醒醒…… 也许是那人声音里的情绪太过沉郁,沉得她心口一阵闷窒,于是她迷迷糊糊的醒了。 当黑白分明的媚眼儿在掀起眼皮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横木交错搭成的帐顶,又眨了眨眼,在脑子里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后,水朝阳慢慢地坐起身,胸前的刀伤似乎已经好了大半,至少她可以自己坐起来。 正想抬起右手时,一股沉重的感觉拖住了她,她垂首一瞥,只见旭天曜紧紧握着她的手,闭上眼小憩,仍一脸不安的神情。 “原来是你……”怪不得那声音如此耳熟,原来一直打扰她沉睡的就是旭天曜,如今他倒是睡得很沉,连她醒了都没反应。 她睡了多久?他又照顾了她多久? 从他眼下的阴影、满脸落腮胡以及一身的狼狈,可以想见绝对不是一段短时日。 举起自由的左手捞起覆盖在他面容的金发,手中柔顺的触感让她更舍不得抽手离开,就这么顺势而下,游走在他别具特色的五官上,水朝阳不自觉的露出轻笑。 “王妃……”正好前来探视的青柳是第一个发现水朝阳清醒的人。 “嘘。”她做了个要青柳噤声的动作,不希望旭天曜被吵醒,接着细声问:“我睡多久了?” “约莫三日。”青柳指的是从她醒过来那日后开始算起。 “三日呀……” “这些天都是王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王妃。”他替她倒了碗热羊乳,让她垫垫胃。 “我知道。”她看得出来,所以心头暖暖的。 因为两人太常吵架拌嘴,总让她忘记他其实是个细心体贴的男人。 “虽然我不知道王和王妃说了些什么,但那其实不是王的本意……我是说……” 看青柳一脸认真想替旭天曜辩解却又词穷,水朝阳忍俊不住,笑言:“成了,我知道他是不希望我受伤,才会说那些话。” 仔细想便会发现他话里的意思,但这不代表她原谅他之前说过的话。 “那就好。”青柳明显的松了口气。 水朝阳接过他递上的木碗,隔了三日后再次尝到那带点羊骚味的羊乳,她发现自己竟有点怀念,怪了……她仅喝过一次不是吗? “朝阳……”不知何时醒了的旭天曜瞅着她,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她打断。 “我可没说要原谅你。”黑影重新笼罩在旭天曜脸上。 “不过……如果你告诉我黄金在哪儿,我倒是可以考虑不计前嫌。”她嘟起嘴,小声道。 身受刀伤,她惦着的居然是这件无关紧要的事? “先医好你身上的刀伤再说也不迟。”虽然哭笑不得,旭天曜只得无奈的允诺她。 谁教同样高傲的他非常清楚,会这么说也不过是她原谅他的另一种方法,毕竟他们是如此的相似,都傲气的不肯低头说道歉和原谅。 “这么说来,你答应了?”她原以为会经过一番抗战或是激烈的争辩,没想到这么轻易。 旭天曜无可奈何地笑着颔首。 “太好了!”宛若朝阳的澄澈笑靥跃上她绝艳的脸庞。 这是她首次对他展露轻松愉悦的笑容,如擂鼓般剧烈的心悸突然袭上心头,他无法将目光由她身上移开。 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她尊贵得像只不容人接近的猫儿,对她伸出手,绝对会被她的利爪给拍掉或是抓花一张脸;而今,她仍是高傲,却渐渐对他臣服,还不到顺从的程度,但已经令他很满意了。 至少她已经愿意对他笑了,不是吗? 这样就足够他感到满足了。 “你……”她很美,美得令他动心,也让他忘了言语的能力。 “嗯?”笑容柔化了她眼神的傲气和媚态,使她看起来像个毫无城府的孩子,睁着一双澄澈的眼儿等着他的话。 明明是在帐包内,温暖得可比初春;明明无风,他仍感觉一阵暖意吹入心中。 “你好美。”勾起浅浅的笑痕,他的宠溺由那双蓝得不见底的眸子泄漏出来。 水朝阳全然呆住,不到片刻工夫,艳媚的鹅蛋脸染上一层如晚霞的绯红。 她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更没料到自己会因为他的一句赞美而感到羞怯,满脸羞红得不敢见人。 别过螓首,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现在才知道。” 觑着她红透的耳根子,旭天曜发出沉稳的朗笑声。 “笑,最好笑大声一点,就别被我抓到你的小辫子。”就算不说她也知道他发笑的原因,个性虽冲,脸皮却异常薄的水朝阳细声嘀咕。 旭天曜爬上床榻,由后头将她密实的搂进怀中。 “你做什么?青柳他……唔!”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和他过于亲密,她扭动身躯,伤口跟着被牵动。 “又扯到伤口了?”眉一蹙,他欲查看她的伤口。 “慢着!我说青柳——”她话才说了一半,便被他打断。 “青柳早就离开了。”青柳没这么不识相,当他醒过来时青柳就已经悄悄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全副心思都在他身上,水朝阳这才发现青柳不见踪影。 “转过来。” 她忍着痛楚回过身,换上了可怜兮兮的神情,埋怨道:“要是你不上来不就没事了?” 听她说话的声音还算平稳,旭天曜确定她的伤口已无大碍,连续几天体温忽冷忽热的情况也趋于缓和,才安了心。 “抱歉。”他动作熟练的打开她的衣襟,还好没渗血丝,但他的声音隐隐透着自责。 他干脆的陪不是,水朝阳反而受宠若惊,瞧见他的自责,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算了,反正受伤就是这样,你、你也别太……太……”想安慰他,结果她口拙的不知该从何说起。 虽然她的确是因他受伤,但可不希望有个人成天带着自责在她四周走动,把空气里都给添上一层灰暗的色彩,委实令人不快。 察觉自个儿的心情似乎带给她负面的情绪,旭天曜伸手抹了抹脸,一并抹去皱眉的表情。 “只要你没事就好。”重新拉拢她的衣襟,他语带感激。 “你呢?身上的伤还好吗?” “没事。”跟她比起来,他确实是好太多了。 卸去和他针锋相对的相处模式,她发觉自己连同他说话都不知道该看哪儿,况且这会儿他不吭一声,只用那双令她着迷的炯亮蓝眼紧锁着她的视线,像是想从她的身上、表情探查出什么。 “怎、怎么了?”被他这么一看,她又克制不住的红了脸。 旭天曜没说话,慢慢地将头搁在她肩上,紧紧抱住她。 “我困了。”为了照顾她,他几乎没有好好睡过。 “那你睡,我先出去……”水朝阳挣扎着要下床,仍无法自在的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 “陪我。”他仅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开口,蓝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无法拒绝那双彷佛会说话的蓝眼,她当真躺了下来。 来到漠北她其实很不安,中途遭遇蒙面黑衣人的事也让她心惶惶,更没有把握和旭天曜好好相处,遑论先前还大吵了一架,这种种经历的事情都让她对接下来的生活产生莫名的恐惧。 现下看来,或许她不需太过担心,除了……越来越悸动的心跳外。 她彷佛伫立在天与地的交界。 一片片形状大小不一的云朵后隐隐有着晨曦,放眼辽望天地间一望无际,充满壮阔的豪情。 经过月余时间,好不容易终于得到大夫和旭天曜的首肯能够下床走动的水朝阳,出了帐包首次开了眼界,放眼望去是苍天白云,低头垂看是巨石绿草地,这是在长安京见不到的景象,使人有种豁然开朗的心境转变。 当然,她一踏出帐包,迎接的是满满的人。 犽族的族人都好奇这个远从中原嫁到漠北的新王妃,全站得远远地瞧着看呢! 好奇的目光水朝阳毕竟久未接触过,尤其见识到如此大的阵仗,她不免有些退却。 “他们在看什么?”她下意识地往他身后躲。 从小她已经有过太多因为长相丑陋被人包围嘲笑的经验,眼前熟悉的景象勾起她不好的记忆,让她犹豫着该不该踏出帐包。 视线往下移,难得见她畏首畏尾的模样,旭天曜故意嘲笑她,“那日在艳城的点妆宴上可没见你怕过,如今这等场面就能吓倒你?”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稳稳的站在她的前头,替她挡去所有好奇的视线,疼宠之情不言而喻。 “谁说我怕来着!”她全身的毛发像只骄傲的猫儿,感觉到刺激便竖起,准备予以反击,却在下一瞬间矮了气势,小声回答:“我只是不习惯……” 在犽族同她这般黑发黑眼的人实属少数,人群的目光除了打量还是打量,她没料想来到这漠北的小族也需要被当成珍奇异兽观赏。 “他们是想认识你。” 认识她? “我想甭麻烦了……”也许她有一天会回到长安京,认识她也没用。 听出她话中有话,旭天曜不用猜也知道她脑子里盘算的主意。 食指扣住她精巧的下颚,瞬间,他又变回那个莫测高深的旭天曜,眼对眼,薄唇轻吐:“想回去?” “……不、不行吗?”迟疑了一会儿,她嘴硬道。 他的问题若是在月余前,她定能毫不犹豫的反驳,而今她连反问都显得虚弱。 蓝眸瞅着她好半天,他越看,她越心虚。 “你还有话便直说!”末了,她只能虚张声势一番。 些许笑意重新染上眉梢,他道:“你不会走的。” 他的笃定惹恼了她。 “我会走!”说她是为了争一口气也不为过,好面子的她最讨厌输的感觉。 “你不会。”这下他更确信。 “我会!”她更上火了。 “我说,你不会。”因为她每说一次,眼神便闪烁不定一次,要他如何相信? “旭天曜!你别——”正要继续说,她的衣裳突然有被人拉扯的感觉,垂首一瞧,一个年约五岁的可爱小男孩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似乎对她的怒气很好奇,模样很惹人疼爱。 “他……”水朝阳指了指小男孩,怒气瞬间退散。 旭天曜没答腔,径自用犽族的语言和小男孩说了几句,接着小男孩摊开握紧的小手,手心里躺着一块透着翠绿光芒的石头,然后他作势要给她。 “他要给我?”她抬头问他。 旭天曜点点头。 水朝阳再度垂首凝视着小男孩手中的原石,那是绿宝石,在长安京只需要找到功夫高的工匠便能绽放它的光彩,而且那质地和亮度都是上等的原石,她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 她蹲下身,视线与小男孩同高,问:“你要送我?” 旭天曜在一旁代为转达她的意思。 小男孩露出腼觍的笑容,点点头,同时将手中的原石递到她面前。 “谢谢。”挂满亲切的笑容,她小心翼翼的收下,并放进随身携带的香包里。 她知道这东西的价值性,却不想让它失去原有的风貌,这是她来到漠北收到的第一样礼物,决定完好如初的保存下来。她摸索着身上有何东西能够回送给小男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金锁片,那是她还很小的时候便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所以她犹豫着该不该送出去。 孰料,旭天曜一把扛起小男孩架在肩上,周围的孩子见了纷纷围拢上前,又叫又跳的,在他身旁打转。 “收起来吧。”他忙着应付围过来的孩子,同时对她解释:“如果你回送给他,对他来说是一种失礼,在犽族送礼并不讲求回报的。”说完,他继续和孩子们嬉闹。 水朝阳看看手中的金锁片,默默地收起。 迷蒙的媚眼直盯着那个同孩子般玩得不亦乐乎的高大男人,只见他一会儿将孩子高举过肩,一会儿追着孩子们跑,动作看似粗鲁却没有弄伤任何一个,偶尔年纪尚小的孩童站不稳,他长臂一伸,捞了好几个差点摔倒的孩子。 目光直锁着那道魁梧颀长的身影,当他伫立在天地间彷佛可以一肩扛起大片的苍蓝,金黄色的发随风飞扬,他是个吸引人目光的存在,不仅是她,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 看着他彷佛也能洞悉到未来,有他的存在,这儿就是一块永远无虑的净土。 心跳的频率逐渐失常,她首次撇开成见透析他:一个霸道但有担当,看似粗鲁其实很温柔的王者。 “旭天曜……”红唇轻吐,水朝阳喃喃低唤他的名字。 像是听见她的低吟,他回过头望着她,也把肩上的男孩放了下来。 瞬间,她听见自个儿心悸的声音。 软嫩的手心按上左胸前,感受失序的跳动,每一下都像确定着什么,心中藏着某个秘密还没被戳破,连她也不知道秘密的内容,更觉无助。 “你在想什么?” 他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巨大的黑影遮去了她的光芒,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她的掌心还停留在胸口,视线接触到他,胸口的躁动更明显。 “……没有。” 迟疑片刻,她选择不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怎么说? 心中从未有过的悸动,她暂时还想细细品尝,不急着告诉他。 “你看。”突然,他伸长手臂指向远方白雪皑皑的山头。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壮阔的景色冲击着她,“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往那头迁徙。” 目瞪口呆地听着他的话,她喃喃开口:“好像……很远。” “不远。”他轻松的摇摇头,厚实的手掌牵起她柔软的手。“我会牵着你。” 回荡在风中的话语像是一种承诺,飘散在她的四周不散去。 她垂首凝视着两人交握的手。 “你真的会……一直牵着我?” 这种话听起来好令她感动,在她还是孩童的时候看过其它孩子玩游戏,有些是要手拉着手的,但因为她长得丑,没有人愿意和她手牵手,这还是她头一次感觉到牵着别人的手是这么的温暖。 他的回应是紧紧的握住她。 她曾想过游戏过后牵着的手该如何是好?如今他给了答案,如果游戏结束后,那就继续手牵着手不就好了嘛! “……谢谢。”趁着风势大,她把心头的暖流化为道谢藏在风中,有点希望他听见,却又不希望他听得太清楚。 倏地,他双手一捞,把她整个人抬起高举上肩头。 “旭天曜!你干什么?”吃了一惊,水朝阳还沉浸在方才的感动中,连忙回过神来稳着身子边问。 “放心,我撑得起你。”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打从她减肥成功便无人再拿她的体重开玩笑,他也真是不忌讳! “谁说我重来着!”她的娇哼传遍了整个山谷。 些许上心头的感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欢乐的气氛。 浑厚低沉的朗笑传播开来,他的欢愉影响了所有人,这一刻,无论是正在牧羊的男人,还是带着小孩工作的女人全都过来凑趣儿,人人跟在他后头,感受着他的快乐。 愉快的笑声掺杂在一起,充斥在这一片天地中。 水朝阳有点扭捏局促,看着不知不觉间充满四周的人,大人小孩都有,她头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在长安京,是不可能出现所有摊贩都失了主人,人人围在一块笑闹的景象,而且起因还是因为他的笑声。 似乎只要他快乐,众人便能跟着快乐,那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旭天曜在笑,笑得爽朗又开心。 他知道她不懂,也不急着告诉她。 犽族的人天性单纯,在这里生活并不比长安京来得富裕,但正因为那些外在的诱因减少,他们反而能享受最单纯的生活。 这里不需要市集,少了东西只要到别的帐包借,一定借得到;这里也不需要娱乐的杂耍团,只要有人号召,随时都是举办热闹宴会的时候。他们会工作,却不会苛刻的要求自己,只要累了,尽管停下脚步休息。 这样的生活,对朝阳来说肯定是未曾感受过的。 “你们在笑什么?”放弃挣扎的她还是有疑问。 在她周围随处可见带着笑脸的人,好似仅有她连怎么笑都不会,还有些调皮的孩子大的抬小的,模仿他们的动作。 “笑当然是为了开心。”他回答的理所当然。 她有片刻怔愣,还在咀嚼他话里的意思。 笑是为了开心…… 但她似乎好久没有因为开心而笑过,可以为了谈成一笔生意而笑,可以为了打败一个敌手而笑,可以为了敷衍人而笑,就是忘了开心的笑。 渐渐地,那沉稳的笑声透过他们接触的肌肤传达给她。 她再次感觉到染风寒的那天,温热她身心的温度。 视线由上往下,她看见了旭天曜刚毅线条的下颚,如今牵动着柔和的弧度,适才失序的心跳又开始不稳的加速。 这次她什么也没说,静静的看着。 看着这个能一肩扛起她的男人。 第8章 旭天曜率领几名族人到边关去收购粮食,大清早便不见人影。 独自醒来的水朝阳脑海里仍是一片浑沌,抱着暖被坐卧在还有他余温的床上好一会儿,才逐渐清醒。 “他不在啊……”她回想起昨日他知会过她,今日大清早要出去。 柔荑覆上他躺过的位置来回轻抚,经过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日子,她早习惯晚上睡觉时有个男人搂着她,要是没有他的体温和火炉烤火,她可能会冻死在漠北的冬季。 “接下来……”唇畔勾起绝美的笑。 今日她之所以不跟去,除了时辰太早醒不过来这个原因外,最主要就是她要趁着旭天曜不在,好好打探关于水明月交付给她的事。 眼看兄长给的期限在即,她半点进度也没有,等端午到了她要拿什么回去给他?想到这儿就头皮发麻,在犽族日子过得惬意,她几乎忘了这档子事,要不是看到旭天曜脖子上的黄金坠饰,或许她真的会想不起来。 她当然询问过他,但几次都被他打发掉,没下文。 媚眼儿滴溜地转了圈,她随意换上自个儿带来的衣物,梳洗过后,才撩开帐帘跨出帐包。 犽族没有市集,不过要找人不难,只要到帐包围成的中心便能找到优闲生活的族人。 经过个把月,她早已习惯这种没事就是放羊吃草,大伙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生活,她也会在没事的时候,拿着一根赶羊鞭跟着族里的孩子到处晃呀晃,不过今日她婉拒邀她出游的孩子们,步伐坚定地朝人群聚集的中心点走去。 犽族虽然人人身上都有很多饰品,可对于来历皆三缄其口,无论她威胁利诱都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她决定退而求其次寻找有能力制作出那些精致首饰的巧匠,如此一来,她至少能够算交差了事。 但……要问谁呢? 水朝阳尽量站在人群的边缘,不动声色的观察谁能提供她正确情报。 当然她也曾明察暗访过,发现犽族是以放牧维生,其余的食物就是由男人外出时跟邻近的族群交换,甚少看见卖东西的小贩在族里走动,更别说是工匠了。 “唉,前途堪虑呀!”坐在大石块上,她无力的托着腮帮子。 “王妃不到前头一点的地方吗?”她的话尾甫落,兀颜口音甚重的声音接了上来。 不知为何,即使水朝阳早已学会犽族的语言,兀颜还是习惯同她说汉语。 “不了,我在想事情。”她意兴阑珊的摆摆手。 兀颜搔搔头,嘴里嘀咕着犽族的语言经过她身侧离开。 她瞥了兀颜的背影一眼,突然发现耿直单纯的兀颜不正是个最好探口风的对象吗?到了犽族辛苦那么久,居然没发现最容易透露的人就在她的左右,或许问黄金的产地他不肯说,问工匠应该没问题了吧! “慢着。”水朝阳赶紧唤回兀颜的脚步。 “王妃有事?”兀颜庞大的身躯又踱回她面前。 没事会叫他吗? 在心里翻个白眼,水朝阳转瞬间露出娇媚的笑容,亲切的拍拍身旁的位置,软着嗓音道:“这边坐。” 她边说边挪动臀部让了一大片位置给兀颜。 个性就是一派大老粗的兀颜居然摇头,“不,王妃有话请说。” 坐在她身边要是被王看见了,肯定是不妥! 香肩微耸,她暗自思考该如何不着痕迹的询问,才不会被兀颜发现她的目的。 “我想知道哪里有卖你们身上穿戴的饰品。”终究是个商人,她最后还是开门见山的问。 她学不来水明月那种拐弯抹角的个性。 “饰品?”兀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王妃是指什么?” 话都挑明了,她也懒得摆出笑容,瞬间骄傲霸气的一面又拿出来,“你自个儿身上戴了哪些饰品难道看不出来吗?” 如果不想跟她说就算了,但装傻可就别怪她发怒。 兀颜再看看自己全身上下,好半天才了解她的意思。“这些都是俺出生就戴在身上的了,俺也不知道上哪儿有卖。” 对犽族的族人来说,他们不认为那是饰品,而是身分地位的象征,每个人出生便已决定佩带多少数目的饰品,有些是从父母那儿传承来的,或是长者赠与,有些则是战利品,总之,他们未曾花银两购买过饰品。 “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金子耶!”水朝阳不自觉拉高嗓音驳斥。 “那是中原人的说法,在咱们这儿从不认为它能拿来说价钱。” “不能议价?”黄金在他们眼中居然不能议价? “每一个饰品对咱们而言都是有意义的,自是不能随便用银两来做买卖。”兀颜解释给她听。 听闻,水朝阳咬着指甲,心知自己不能直问黄金的产地,看来也只好由工匠那边下手了,见到工匠多少能问出一些头绪吧。 “那制作这些饰品的工匠呢?”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焦虑急迫,其实她拳头捏得死紧,多想抓着兀颜的衣领将问题丢给他,就怕他太慢回答。 “犽族并没有这等手艺的工匠。” “没有?”难不成这些黄金出土后就是浑然天成的饰品? “是啊!”她拔高嗓子尖叫,兀颜也不自觉的吼出声,霎时间山谷充满回音,所有人的目光投注在他们这两个远离人群一段距离,声音比谁都大的人身上。 敏感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水朝阳揍了兀颜的头顶一拳,暗骂道:“轻声点!” “是你先大声的嘛!”捂着头被打痛的地方,兀颜声音本来就亮如洪钟,一吼当然人尽皆知。 “够了!”这次她终于记得压低声音,“我们都轻声点。” “又不是怕被人听见的事。”兀颜继续揉着头顶,低声反驳。 “总之,你告诉我,既然犽族没有工匠,那这些饰品是打哪儿来的?”她紧抓着兀颜胸前用黄金打造的项链不放,同样低声问。 “有个部族的族人很会做这些……饰品。”对兀颜来说,要把这些意义重大的宝贝称作饰品,仍是不太习惯。 水朝阳心中大喜,忙不迭的问:“是哪个部族?他们搭帐的地方离这儿近吗?” 或许她可以考虑偷骑旭天曜的马出去。 “喀尔族。”兀颜抽回她手中的项链塞进衣服里。“各族与各族之间无论首领交情是否良好,都会避开一定的距离以示无意进犯,所以不可能距离很近。” “假使骑马要往哪个方向?需要花费几日会到?” 兀颜奇怪的觑了她一眼,“王妃想去喀尔族作客?” “是啊。”她毫不犹豫的答腔。 “喀尔族一年多前被咱们给灭了。”兀颜肃整颜色,表示不是玩笑话。 他说……灭了? 水朝阳在心中试图理解他的话意,好半晌她打破自己的规定,大吼:“被灭了?!” “是啊。”兀颜的话无疑是给了她最后重击。 水朝阳灰心的低下头,嘴里喃喃念着:“怎么可以……你们……” “王妃?”眼见她情况不对劲,兀颜小心翼翼唤了声。 突然猛一跳起,她揪着兀颜的衣领,怒咆:“你们怎么可以灭了一个如此重要的部族?” 一个整族人都是工匠的部族她可是求之不得呀!瞧瞧他们坏了她多大的好事! “他们不断起兵进犯,咱们当然得反击啦!”任由人宰割可不是他们的个性。 那又怎样! 水朝阳气得差点口不择言,还好她及时吞下到了嘴边不恰当的话,改口道:“他们只是些做做饰品赖以维生的小族落,讨伐他们可以,没必要灭了人家吧!” “是王下的决定。”而他当然也觉得这个决定很好。 “旭天曜——”那个王八蛋! 这下好了,没了黄金产地的下落,就连工匠她都找不着,看来她等着提头去交差了。 “如果王妃是想找工匠的话,那么喀尔族的第一巧匠就在咱们犽族里。” “此话当真?”眉头稍微放松,她随即追问。 灭了族还留下第一的巧匠……好吧,看在这点的份上,她可以原谅旭天曜那个天生野蛮成性的蛮人。 兀颜努了努下巴,“在那顶白色的帐包里。” 犽族的帐包虽然颜色不尽相同,大致上可分成:深褐色是一般族人的帐包,赤红色则是战俘,黑色是只属于犽族之王的尊贵颜色,而白色则是从未出现的颜色,在犽族也就仅有那么一顶,关的是喀尔族的公主。 “白色帐包?”她记得旭天曜曾说过禁止她踏近白色帐包里…… “里头的人仅是个巧匠,没有其它来历?”水朝阳直觉认定对方来头不简单。 “是、是喀尔族的公主。”个性不善隐瞒的兀颜有些结巴。 “如此而已?”她还是怀疑,谁教兀颜的脸色不太好看。 “呃……俺只知道这么多,其它的请王妃去找别人问吧。”话落,兀颜立刻急着想走人。 “慢着。”第二次对兀颜使用上这二字,她的语气跟稍早可是天差地别。 硬着头皮,兀颜又转回身,“王妃。” “我是要你说清楚了才能走。”别想敷衍她! 蓄着大胡子的脸上出现难色,“也没啥好说的……” “就把你刚才咽下的话吐出来。”水朝阳娇笑,补上一句:“记得,长话短说。” 一个站着比她坐在石块上还高大的男人——兀颜吞了吞口水,畏畏缩缩地回答:“其实也没什么,本来上任的王和喀尔族的首领有过口头约定……”他犹豫着该怎么说出约定的内容。 “婚约?”见他支吾其词,水朝阳直觉脱口。 兀颜满面愕然,“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父母操控着儿女婚姻的权力,媒妁之言和指腹为婚很常见呀!她不就是因为水明月的决定嫁给了旭天曜。 “为何不能入白色的帐包?”她对这点比较不是滋味。 “任何人皆不得进入白色帐包,只要是王定下的规矩没人会过问。”对他们而言,旭天曜的话是不需要理由的。 水朝阳掐着精巧的下颚陷入沉思。 “这些话你可别跟王说是俺说的。”她没继续追问,兀颜赶紧交代了几句,快速离开,怕被人发现是他在碎嘴。 她的心思早已不在兀颜身上。 有婚约的公主?可是他又灭了喀尔族?挺复杂的。 不过,最让她在意的是旭天曜禁止他人进入白色帐包的规定,因为……她看过旭天曜进去。 他是个有妻子的人,却囚禁了以前的未婚妻不放,且禁止任何人与她见面,想来就令她胸口一股闷意,整个人舒坦不起来。 “喀尔族的公主,再加上有婚约……”横看竖看都不是件好事。 可更奇怪的是她心中那股酸味,涨得她连喉头都能感觉到酸气。 看多了妻妾成群的商贾权贵从不曾有任何观感,如今想到旭天曜可能会纳妾,她一颗心像浸在醋里酸到不行。 倘若他拿定主意非纳妾不可——行!前提是先休妻! 近傍晚时,男人们浩浩荡荡的回来了。 为首的旭天曜在马儿缓下步伐后翻身而下,随即将缰绳交给身旁的青柳,然后大步朝自己的帐包走去。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的王深深喜爱着王妃,原本需要两天来回的工夫,他在一天内便赶了回来,不消说,族人都知道是为了谁。 “王妃人在青柳大人家里呢!”一旁有人善尽告知的义务。 接收到旭天曜的视线,青柳指着自己的鼻子,不解的问:“我家?” “今日所有的女人都在青柳大人家里。”那人再次答腔。 “所有女人?”旭天曜挑眉。 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改变方向决定去看看。还没走到青柳家的帐包前,便被围在附近的人群给挡住,每个人拉长了脖子竖高耳朵想知道帐包里到底发生什么事。 “为何全聚在这儿?”站在人群外,旭天曜沉稳威严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打断每个人的窃窃私语。 青柳的父亲拄着拐杖,跛着脚步来到他面前,“女人不让男人们进入帐包,所以咱们才会聚集在这儿,想知道里头的情况。” 旭天曜和青柳互看一眼。 “她们从何时开始这么做的?” “午前便一直是这样。”午前?现下天色都暗了,一群女人能在里头搞啥名堂? 旭天曜陷入沉思,他的确是想闯进去,又不想得罪了族里所有的女人,在外奔波了一天,他原想回到有娇妻在的帐包,饱餐一顿后歇下,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男人们全聚在外头议论纷纷,无计可施,倏地,帐帘被拉开—— “出来了!”男人们齐声喊叫。 率先步出帐包的女人并未被眼前的阵仗吓傻,反而大喝:“吵啥吵!咱们在里头忙着,你们这些男人就不能安静点……王!” 被点名,旭天曜才开口:“她在里头?” 女人连忙点头,“是的,王妃在里面。” “我能否进去?”他客气的询问。 “行、行!”女人替他拉开帐帘,恭敬地请他入内,随后瞪了一眼蠢蠢欲动想偷看的男人们,才跟进帐包内。 整个帐包充满着女人,或坐或站,全围绕着同一个女人。 “这样穿真的好看吗?”站在正中央,水朝阳一会儿拉拉裙摆,一会儿伸手拨弄发丝,她显得无所适从,频频询问他人的意见。 这是她首次换上犽族的女性服饰。 旭天曜从来就没有逼她一定要换上犽族的服饰,她自个儿也没想过。 今日她四处打听关于喀尔族的公主,知道她的名字是楚维,出生后就是漠北所有部族里最美丽的女人,长大后更成了漠北第一的黄金巧匠,从小和旭天曜的感情也不错。 心中那股闷涩感越来越明显,彷佛压了块大石头在心上,越问越闷闷不乐,最后她甚至放下水明月交代的事发起愣来。 她不喜欢有人夺去旭天曜对她的注意力,她想要变得更漂亮,更能吸引他的目光。于是她请了青柳的母亲和姊姊们帮忙,没想到整个犽族的女人都来帮忙,女人们忙着挖出自己最美丽的衣裳,帮忙没有穿过的水朝阳穿上。 虽然每人仅提供一件衣裳,可整个族群里的女人排除小女孩之外,衣裳可不少,是以她们从早忙得晚,换穿的工作还没结束。 “我适不适合?”即便穿了几百套衣服,对犽族的服饰不熟悉的水朝阳还是无法自行判断美丑。 啧!这儿居然没有铜镜,她怎么知道自己现在是怎生的模样,头发是否整齐,服饰是不是适合她,这些她都未能亲眼见到才会如此不安。 “你们倒是说话啊。”女眷们没有半点声响,水朝阳终于察觉不对劲,随即转回身,偌大的帐包里仅剩下离她一段距离,默默瞅着她的旭天曜。 为了不打扰他们,所有女眷早已悄悄退下。 “你!”他何时进来的? 旭天曜湛蓝的眸子里闪着惊艳。 他不是没想过要她换上犽族的传统服饰,但依她倔强的个性和初来乍到的不安,最后他决定不强逼她,等到她愿意的时候再换上,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更换,虽然已有好一段时间,他还是很高兴。 意识到他的眼神,水朝阳垂首看了看自己,俏脸一红,嚷道:“这是我第一次穿,当然不好看。” 每个女人都说她穿来好看,有份独特的味道,但没看到镜子就是让她不安心,所以她赶紧出声替自己辩解。 “谁说不好看来着?”他皱起眉心。 她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换上犽族的服饰并没有遮掩她的美,由于她长得不像犽族人,是以衣裳穿在她身上不像其它族人平凡,反而给人一种异样的风情。 “你是说……好看吗?”她紧张得连掌心都泛湿,艳丽的脸上浮现一丝丝期待。 就算有一百个人说好看她都不在意,只要他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忙上一整天的辛苦有代价。 “很……好看。”他的语气莫测高深地停顿片刻。 她先是笑开了脸,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不对劲又垮下脸来。 “你适才犹豫了,是不?”倘若他认为不美便直说,她又没逼他说谎。 多疑的小母猫。旭天曜在心中笑忖。 他是犹豫了片刻,不过是因为一时片刻找不着最适合的形容词能贴切描绘他所见的,才会迟疑了一下,这样她也要计较。 “怎么突然想换穿这身衣裳?”不想同她吵,旭天曜转移话题问。 “才不突然……”水朝阳扁扁嘴,无法老实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要是说出来了,岂不被他知道一切全是因为他这个蛮子! 直到看见他伫立在她眼前,她才能真正放下心,她害怕旭天曜和楚维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往来甚密,想到他可能像抱着她一样去抱其它女人,便令她浑身不舒服,火气差点克制不住。 她不是个柔弱的女人,也曾以为自己能忍受一夫多妻,可这种情形发生在旭天曜身上,让她一口怨气闷得胸疼。 ……难道说,她是在吃味吗? 白玉小手抚上心窝,体会着她到现在才发现的事实。 是谁说她讨厌这个蛮子的? 会吃味,不愿意看他纳妾,不希望他被人抢走,这一切都是源自于她喜欢他,脸上热烫的红晕似乎也说明了一切,她根本克制不了对他日益加深的情感,只要靠近他,表情便会不自觉的泄漏端倪。 那么,他发现了吗? “楚维是谁?”确定自个儿的心意,她也不拐弯抹角的直问。 原本正打量着她一身令他满意的服装的旭天曜,闻言锁紧眉,“你从何得知楚维?” “我有嘴会问。”她没有出卖兀颜,也不想让他借着惩罚兀颜的名义,对她的问题四两拨千斤的带过。 沉默了半晌,他才道:“楚维是喀尔族的公主。” 是公主?这就是他的回答? 灭了人家的部族,却仍称她是公主,那回答着实令她不悦。 “不是战俘?”她的话语有些嘲讽意味。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问?”他唯一不希望的就是她过问楚维的事。 “为何不能进她的帐包?”不理会他的问题,她坚持搞清楚所有细节。 旭天曜下颚的肌肉抽搐,明显的被她激怒。“你在针对她?” “我只是想知道原因。”以往都是发火的那一方,今日她回答得异常冷静,“难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深不见底的蓝眸锁着她,艳媚的大眼也不退缩,直直地盯着他。 他们谁也不退让。 末了,是旭天曜先松口—— “楚维是战俘,我总不能让她在族里乱跑,限制别人进入白色帐包,同时也是限制她与其它人联系。” 水朝阳挑起眉,不确定该不该相信他的说词。 “起兵灭了整个喀尔族却独留她一人,你是何居心?” “谁说我灭了整个喀尔族?”松了眉头,旭天曜一脸好笑。 为了喀尔族的余党他可是烦恼许久,若真像她说的整个部族都被灭掉还轻松,他压根用不着加强巡视。 水朝阳怔愣,看他的表情的确不像在说谎,她仔细想了想兀颜同她说过的话,赫然发现的确没有这种讯息,是她听到灭族后,便以为他将所有人赶尽杀绝。 “所以……剩余的喀尔族人都到哪儿去了?” “你以为上次在树林里袭击我们,以及在点妆宴上掳走你的是谁?”他一举点出那些黑衣人的身分来历。 “简而言之,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族群被灭他们势必怀恨在心。 “是月牙。”当然也可以说是冲着他,不过喀尔族的余党首领戎戈认为,只要抢到月牙便能打败他。 似乎一切都说得通,除了…… “但她不是……和你……有……”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重要的问题摆在眼前,她反倒却步。 “有什么?”甚少见她结巴,他不禁好奇她想说什么。 “就是……”说是说了,她垂下螓首把“婚约”二字说得含糊不清。 她害怕,害怕他的生命中不只她一个女人。 旭天曜不知何时靠向她跟前,有着厚茧的指扣着她的下颔,强迫她抬起头,望进那一片蔚蓝中。 他听到了。 有些话她不说他是不会懂的,但只要她说出口了,他决计不会漏听。 “楚维的父亲和我的父亲确实有口头上的婚约。”他原本不打算告诉她的。 她的眸光黯淡了下来,骄傲的自尊却不允许她移开视线,持续盯着他,尽管她打从心里害怕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仍鼓起勇气面对他。 “别哭。”他轻声哄道,即便她并未流半滴眼泪,他就是知道她快要哭了。 “我……没哭。”她抿着唇把话吐出来,硬是不让声音听起来哽咽,更不让眼泪滴落。 要哭也要等听完了之后再哭。 瞧她抿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他哪里舍得?他可是从发现月牙上的金镯戴在她脚踝上便决定要娶她,且非她不可,因为月牙上的金镯是属于他妻子的东西,戴上了也就等于宣示了身分。 但她不知道,因为他没同她说过。 叹了口气,他不再卖关子,“我跟楚维从没想过要结为夫妻,其实楚维她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 打从一开始他便不打算告诉她,如今要说,他便会照实完整的告诉她。 楚维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 水朝阳屏气凝神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人就是带领喀尔族余党的戎戈。” “起兵进犯的也是他?” 旭天曜一手捂着额际,无奈的问:“你到底知道多少?” “全都不清楚。”一知半解最可怕呀!她现在总算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但若真要选,她还是会选择一知半解,剩下的只需要靠嘴去问即可,毕竟被蒙在鼓里可不好受。 “戎戈是为了楚维才会出兵的吧。”得知旭天曜和楚维没关系,水朝阳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 既然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出兵的原因也很好猜了。 “嗯。” 拧起眉,一个念头悄悄在水朝阳心中形成。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针对楚维的原因了吗?”撩起她几绺散落的发丝,他恢复懒散的神态。 被他的疑问给问倒,水朝阳鼓着腮帮子,红嫩的小嘴一张一合,把话含在嘴里不愿乖乖的吐出来。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她迟疑着,不想轻易将自己的心情告诉他,就怕他会骄傲起来。 “嗯?” “……我吃味。”磨蹭了半天,她终于吞吞吐吐的说出真心话。 “吃味?”她是在……吃楚维的味? 了解她的心思之后,旭天曜毫不客气的朗笑出声。 “不准笑!”早知道会被他嘲笑,她说什么也不会说! 气不过的她伸手捂住他的笑声,媚眼迸出恶狠狠的凶光,试图掩饰两颊克制不住的晕红羞赧。 旭天曜健壮的手臂一揽,将她抱个满怀,愉悦的笑声依旧回绕在她的耳边不断。 呵,她不知道,他生命中或许不只一个女人,但她,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窝在他的怀里,水朝阳懒得同他争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的笑声太悦耳,从他的胸口直攻进她的心头,看在以往都是他先低头讨好她的份上,今日她决定不予他计较。 谁教她是他的妻呢。 第9章 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在帐包外头杂沓响起。 “王,戎戈攻来了!”没多久,紧急的知会高喊声打散了帐包内的浓情蜜意,旭天曜面容一凛,松开抱着她的双手,神情严肃的步出帐包。 “人在哪儿?” “第一峰。从那儿开始接近。”青柳立刻报告情况。 旭天曜拧起眉。 第一峰离犽族的搭帐地点并不远,要攻过来根本不需费多太多功夫。 “立刻整装。”他下了命令。 四周尽是慌乱的步伐,男人们牵出马匹整装待发,都清楚情况并不乐观;应付夜袭向来是件吃力的事,在视线不佳的野地作战,还得面临一些突如其来的攻势,所有人都对情况不乐观。 水朝阳慢他一步出帐包,方踏出帐包外,原本十万火急的气氛瞬间慢了下来,男人们瞪凸了眼看着换上犽族服饰的王妃。 “怎么着?这会儿情况不是很紧急吗?还不快去!”被人盯着瞧,她有些不好意思,立刻赶人。 “是,王妃!”男人们收回视线匆忙离开,还是有不少人回过头偷觑,但全在旭天曜的目光下识相的别开双眼。 接过青柳递来的战甲穿上,旭天曜道:“回帐包去。”这话是对着水朝阳说的。 “你们要出兵?”看着男人们纷纷换上战服抓起兵器,水朝阳看得出眼下的情况有多危急。 “发动夜袭是能毁掉一整个部族的。”他想戎戈大有这个意思,想报灭族之仇及一并救出楚维。 “有这么严重?”在长安京从来没有夜袭这种事情,不过就片面字义她还是了解那不是好玩的。 “嗯。”借着燃起的火炬光芒,他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所以别出去,乖乖在帐包里待着。” 不想让他操烦,她难得顺从颔首,“嗯。” 果不其然,他挑起眉,笑道:“若你平时都这么听话就好了。” 她是很正经的,他却在说笑! “平安回来的话,我会让你知道这不是我最听话的时候。”没把他的揶揄放心底,此刻她担心的是他的安危。 夜袭是件危险的任务,他身为犽族之王当然得带兵出发,这是她首次感受到为人担忧,在长安京她会担心艳城的营收和营运,却从未担心会有人侵犯到艳府水家的领地,亦不用担心兄嫂的安危会出问题,长安京是个富庶平和的地方。 语言,吃住,气候,生活民情,这些是她担心也必须习惯的,来到漠北她学会了好多需要担忧的事,如今又添一桩。 看出她眼底的担忧,旭天曜笑得好开心,好像此趟出去并非带兵打仗,而是打赢了胜仗回来。 “王,马匹已经备妥。”兀颜替旭天曜牵来他的坐骑。 “把月牙给我。”他头一次向她索讨月牙,她也乖乖的将挂在腰间的月牙交给他。 她听过关于月牙的传闻,既使月牙不出鞘,他在出兵的时候都会带着月牙,听说那是一种胜利的象征。 于是她还给他,希望他能凯旋归来。 “月牙给你绝对要赢,可别输了回来。”她定定的看着他。 “等我。”旭天曜握住她的手轻摇,算是给她承诺。 他利落地跨上马匹,两人牵着的手也被迫松开,接着他抓紧缰绳率领男人们离开。 而她,只是凝视他离去的身影,久久,久久。 夜袭的夜,犽族点亮了火炬照亮整个山头。 听说这是为了让打胜仗的男人们看清楚归来的方向,也是一种祈祷仪式,火炬不能灭,灭了就是不祥的预兆。 由于大部分的男人都跟着旭天曜出兵,族里只剩下少数的守备兵力和老弱妇孺,这会儿没人愿意躲藏在帐包里,全聚在帐包的中心互相安慰彼此,稳定心神,同时专注的为赴战场的亲人祈福。 漠北的夜即使是初夏还是寒冷,今夜刮起的风更是寒得刺骨。 水朝阳独自一人坐在偏僻的角落。 她在等,等旭天曜信守约定回来,他临行前的余温还残留在她的手中,所以她相信他的话,况且若非他能力足够,又怎能征讨附近叛乱的部族。 只是……心中就是有股不安的预感让她坐立难安。 蓦地,一阵清亮的婴孩哭声响起,在人群聚集却寂静的地方显得特别嘹亮。 水朝阳方抬首,只见一名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低声的向其它人道歉,然后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可不管怎么哄孩子就是停不了哭声。 “孩子怎么了?”她靠了过去。 “王妃。”妇人先朝她敛礼,然后道:“可能是饿了。” “要不要先进帐包里喂饱孩子?”说到饿,水朝阳这才想到今日为了帮她换穿衣裳,错过了用膳的时间,必定所有人都饿了。 于是她招来几名妇人,开始准备替族人弄点热食来吃,结果有更多女人挽起袖子加入,除了让留下的老弱妇孺能吃饱,也期望男人们凯旋归来后能吃顿好的。 气氛又稍微活络了起来。 但她还是看得出来每个人的笑容底下都有阴影,毕竟在战场上的都是挚爱的亲人,谁也说不准直的出去会不会横的回来。 所以才聚在一起诚心的祈祷。 她有预感这一夜,将会过得很漫长。 水朝阳不记得自己睡着了,却是被人唤醒的。 “王妃,你要不要先入帐包休息一下?”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四周又趋于岑寂,除了火炬的光随着夜风摇曳不定,几乎所有人都累得打起盹来。 “快天亮了吗?”揉揉眼,她问。 那名叫醒她的女人摇摇头,“没那么快,王妃如果累了,先进帐包里休息吧。” “不。”水朝阳坚定的拒绝女人的好意,“族人都在这里不是吗?所以我也要在这儿。” 看着不远处缩在一起取暖的族人,她请了几个还醒着的女人拿出厚重的暖被分发给族人;既然决定要在寒冷的帐包外度过一夜,那么至少不能因此而染上风寒。 “谢谢。”接过暖被的老者朝水朝阳露出感激的笑容。 她亦回以微笑。 “啊……”拉高嗓音的尖叫总是能迅速博得众人的注意。 水朝阳就站在发出尖叫的女人身旁,随即回过头问:“怎么了?” 女人颤抖着手指向不远处的山头,顺着望去,那里正一片的火红,凝神细看便能发现窜烧的火势挟带着浓浓的灰烟直冲天际,整个山头都烧了起来。 “那是……”这个疑问即使无人回应,她心里也有个底。 距离现在犽族搭帐的不远山头——第一峰,是旭天曜和男人们前去的地方。 经过女人一叫,众人都发现火烧山头的情况,从他们惊愕的表情看来,这应该是前所未见的景象。 所有人都傻了。 延烧整座山头的大火,火势正四处蔓延,没有停止的迹象。 有人跪下来口中频频祷念着,更多人捂着到了嘴边的低鸣不愿相信,每一张脸上都有着仓皇失措的神情。 这么大的火就在战场上,要怎么有办法逃过? “备马。”目光凝视着远方,水朝阳沉着的声音在一片哭喊声中,奇异的传进所有人耳中。 “王妃?” “给我一匹马!”无遐多想,她现在只想立刻冲到第一峰,去帮忙也好,帮不上忙也好,她只想亲眼见到情况如何。 女人们似乎也了解她所想的,纷纷劝阻。 “王妃,现在过去不成的!” “是啊!第一峰离我们看似很近,但在这种深夜里还是会迷路。” “况且情况不一定真如我们所想的糟!”耳边嗡嗡作响,她听见好多声音,却听不进女人们的话。 如今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那片火红的山头,就连在犽族都能清楚的看见火舌吞噬有多凶猛,要她怎能安下心待在原地呢? “我说,给我一匹马!”水朝阳激动的吼了出声。 “王妃,现在所有的族人都需要你呀!”青柳的母亲跳了出来。“王不在,你就是整个犽族的首领,眼下有几百名族人还留在这儿固守家园,难道王妃你不懂我们坚持留下的原因吗?” 坚持留下的原因? 水朝阳这才收回远眺的视线,转回到留下来的人身上。所有人都有着和她同样着急的仓皇神色,他们也都想不顾一切的飞奔到远赴战场的亲人身边,在这里不是只有她,却只有她是犽族的王妃。 当旭天曜不在,安抚人心的责任自然落到她身上,结果她非但没做到,反而使众人更加不安,所有人都企盼男人们快点回来,他们不畏风寒坚持守在看得见的地方,全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迎接归来的亲人。 背过身,灿如星子的眼眸映着远方的烈火,眼里的慌乱除渐渐平复了下来,只剩下从头到尾不变的坚定,她深呼吸一口气,刺骨的清凉空气灌进肺叶里,换来冷静。 “对不住,是我失态了。” 听闻,所有人才安妥了心。 “保持火炬不被强风熄灭,我们……继续等下去。”她始终背对着众人,只有最靠近她的青柳的母亲才能发现,她其实克制不了全身的颤抖,不是因为强冷的寒风,而是生死未卜的丈夫。 她知道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和她有同样的心情,上战场的可能是他们的父亲、兄弟、丈夫,甚至是儿子。 水朝阳忍不住握紧双手,希望能将他临走前留下的温度保留得更久。 很久以前她曾听父母说过,每个人一生中都有许愿且能成真的机会。 神哪,请保佑他。 如果这世上任何一人都有能实现的期望的话,她愿意将希望用在他身上,只求他能平安归来。 等待总是磨人心神。 自从被人唤醒后,她便不曾再合眼,双眸紧盯着那头的火势,时间过得好慢,天像是永远不会亮起般令人绝望。 她和所有人围在一起,并且在中央生起了巨大的火堆,多少代替还未升起的晨曦。 当天际开始出现色彩的变化,生了一夜的火也渐渐熄灭,烧成焦炭的木块泛着微微红光继而断裂,只剩下灰烟冉冉上升,对照着第一峰的火势也有渐歇的趋势。 努力撑起厚重的眼皮,她凝视着旭天曜消失的方向。 隐约间,她听见一道声音,很像马匹嘶吼的声音。 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她抬头张望四周,但除了她之外好像没人听见,望向远方仍没有任何影子。 “是我听错了吗……” 再度将脑袋瓜搁在膝盖上,她感觉到困倦不断朝她袭来,一晚没睡,她能支撑到现在没被寒风击垮已属难能可贵,出现幻听应该也是正常的。 等到旭天曜回来,她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首要就是抓他来做暖被! 蓦地,地面传来隐隐的震动,匆忙抬起头还是不见任何人有动作,水朝阳放开抱着双腿的手,手心向下贴着震动的地面—— “快看!那里有人影!”不知道是谁指着远方大喊。 话还没落下,一道纤细的人影率先奔了出去。 “那是……”一开始指着远处的人愣了愣。 接着所有人齐声道:“是王妃!” 水朝阳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她知觉过来时,自己已经以飞快的速度向前大步迈进,即使没有人带领,她还是清楚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清楚的闪着一个念头:他回来了! 太阳缓缓爬升,浩浩苍穹开始出现了不同的色彩,先是淡淡的橙光从云层中迸裂而出,将云朵照出深浅不同的渐层,大地就要恢复生意盎然的模样。 她压根没时间欣赏,眼前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影子,虽然不清楚,但那里头一定有旭天曜!一想到这儿她更停不下脚步,拔足往前。 “是男人们!” “他们打赢啦!”她听见周围兴奋的吶喊,回首一瞧,有好多人跟着她一起向前狂奔,不论女人还是小孩,老者则互相搀扶,等了一夜,大伙都急着见上挚爱至亲一面。 唇边绽出绝美的笑容,喉头一阵哽咽,眼泪克制不住直掉。 她不断用手背抹去泪水,继续往前跑。 不远处的男人们也开始有了动作,像是为了回应等待许久的家人,伤势不重的扶着身负重伤的,同样加快脚步。 “旭天曜——”她奋力大喊。 为首的男人高举起一把闪着金光的短刀,逐渐探出头的晨曦照亮月牙,就像在响应她的呼唤。 “旭天曜!”更多更多的眼泪夺眶而出,模糊的视线里终于映照出她惦念了一整夜的俊颜。 她从没一刻这么渴望见到一个人,高举起双手,在他一把抱起她的瞬间,天际也被点亮了。 朝阳,跃上了天边,也扑进他怀中。 “旭天曜……”紧紧抱住他精壮的腰际,螓首深深埋进他的怀里,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他身上。 虎掌轻轻的抚着她细瘦的背,像抱着一个孩子轻轻的摇晃。 “你哭了。”沉稳的声音轻轻低吟,就在她耳边,“为什么?” 鼻尖充斥着血腥味,他肯定是受伤了,这让她更是泪流不止。 “你受伤了。”晨曦将他狼狈的模样和大大小小的伤痕照得清楚,看得她好是心疼。 “皮肉伤,不碍事。”他压根不把渗着血水的伤口看在眼里,眼中只有她。 打从大老远他便看到她,而且第一眼就是她,彻夜不眠奋战保卫家园的辛苦在看见她以后,都有了极高的代价回报。 抱着她的一瞬间,他了解自己上战场杀敌是为了保护她,保护这个他最爱的女人,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他不想再重温上次她替自己挡刀时的心痛,那种胸口像缺了一大块补不起来的感觉,一次就够了。 “我看到山头有火,在第一峰那里,我好急,怕你会出事……”她的话颠三倒四,还好语意还算清楚,他听得懂。 “我没事。”厚实的掌心一下一下安抚着她。 但她的脸色还是很难看,继续说:“我原本要人备马,因为火势蔓延很快……然后其它人劝我不要去,所以我留下来……” 一想到当时的情况,她全身剧烈的颤抖,余悸犹存的感觉强烈,看到他反而很不真实。 “我没事的。”旭天曜抓起她抖个不停的双手,才发现她的体温很低,赶紧用掌心的温度包覆着她,同时抓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 “很温暖吧!” 涣散的眼神对上那双映着自己的蓝眸,冰冷的手心终于感觉到他的温度,她徐徐的点了一下螓首。 “所以我还活着,虽然身上带点伤,但,还活着。” 不稳定的情绪随着他的话慢慢得到了抚慰,掌心传来的温度证明了他的归来,也让她安了心。 是啊,他谨遵和她的约定,回来了。 她抿紧唇,努力想办法停止流泪,末了还是办不到。 “我是个失败的王妃。”重新将脸埋进他的胸前,她闷闷的说。 “怎么说?”蓝眸扫向渐渐靠上前的人群,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要族人都别出声。 “我让大家都跟着我心慌了。”她一度必须靠着别人的劝阻,才能恢复理智,这让高傲的她有些难堪。 “你这么觉得?” “嗯。”她不想为自己辩解。 一场大火就足以烧毁她的理智,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这么认为。”扣着她的下颚,轻柔的抬起她的脸,旭天曜轻声道:“和一个过于理智的王妃相比,或许他们比较喜欢像你这种表面上高傲,实则处处替人担心着想的王妃。” “他们……” 他松开手,让她转身看看那些族人,他们脸上都带着赞扬的笑容。 “你们……” “你是所有人认可的王妃了。” 此话一出,犽族人爆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女人和小孩们拍手笑得很开心,男人们又叫又跳的。 明明所有人脸上都是困倦的疲态,奋勇御敌的男人们也都带着光荣的伤,但每一张脸上都是为她高兴的欢愉。 呜咽了声,她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 “呜……哇……” 晶莹剔透的泪珠在晨光的照映下闪闪发亮,虽然她哭得像个甫出世的孩子,但没有人笑她,有许多人上前拍拍她,然后离开。 广大的山坡绿地上,族人们开始扶老携幼,搀扶着伤员慢慢走回犽族。 看着他们的背影,她看到盎然的生机,即使要打倒他们都不可能。 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回家了。”侧背着阳光,刚毅的脸布上形状不均的阴影,却带着她很熟悉的朗笑。 他指的当然不是她在长安京那个稳固安全的艳府水家,而是不远处的黑色帐包,但她却不觉有错。 水朝阳伸手抹去满脸的泪痕,唇角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主动握紧他的手,“嗯,我们回家。” 从今之后,这儿就是她的家。 手牵着手,走到一半,他突然回过头问:“汉语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 “嗯?哪句?”他没头没脑的,她猜不出来。 他高举两人牵着的手,初时她有看没有懂,眼神满是疑问,后来慢慢地懂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想,他是这个意思。 柔和的蓝眼渗着笑意,他点点头。 紧紧握着你的手,愿意和你白头到老。 这就是他一直想告诉她的。 第10章 战败被俘的喀尔族首领戎戈接受了她的提议。 本来嘛,这场夜袭主要的目标是救出楚维,如今水朝阳提出愿意放过楚维,也放了他一马,这样幸运的事,看起来就像陷阱一样,所以戎戈一开始也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放了我和楚维?这谎言是旭天曜派你来说的?”戎戈嘲讽的问,压根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放他们走?这八成是她的诡计,用来一网打尽他们喀尔族剩余的人。 “是。”水朝阳笑眯了眼,“但这不是谎言。” 其实旭天曜也想找个机会放了楚维,当初戎戈起兵就是怕楚维嫁给他,没想到最后喀尔族被他所灭,收留楚维也是怕她在灭族之后无去处,如今戎戈来要人,虽然采用夜袭的方式让旭天曜很火大,但在和水朝阳讨论过后,他决定维持原本的初衷,放走楚维,她也同旭天曜保证绝对有法子能让戎戈不再回来骚扰。 于是旭天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事情全权交给她处理。 戎戈拧眉,再问:“也不怕我出兵反攻?” 水朝阳极有自信地笑开来,“这更是毋须畏惧,他能灭你一次就不怕第二次、第三次,咱们汉人有句俗话说“无三不成礼”,不信的话就来吧!你不会有机会危害我的族人。” 旭天曜的能力不是她自夸,只要是他担下的责任,便会尽力扛起,他可是她水朝阳的丈夫,如果连保卫自个儿的家园都办不成,那她即刻休夫起程返回长安京。 况且她可是见识过犽族族人的强悍,在这儿,连女人都不可小觑! 因为他们强悍的是心。 “总之,你们要是不走也无所谓。”对她来说是没差别,放楚维走只是因为她不喜欢有人同她抢人,即使知道旭天曜和楚维之间是清白的,她还是不喜欢。 听了她的话,楚维有些动摇。 “你真的愿意放我走?” “搞清楚,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同我抢人。”简单的说,她压根不喜欢楚维留下。 “我跟天曜……”楚维急急着想解释,却在水朝阳的瞪视下消音。 天曜?想她都没有这么唤过他。 “我可以放你走,前提是你必须帮我一个忙。”水朝阳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更加确信赶走楚维是正确的。 “什么忙?” “你相信她?!”戎戈大吼。 “轻声点,你以为你是在哪儿?这儿可是犽族。”水朝阳喝了口热呼呼的羊乳,神色带点轻讽,间接提醒了戎戈眼下的身分。 楚维好说歹说了一阵子终于安抚戎戈,才转而面向水朝阳,“王妃请说,只要楚维帮得上忙,在所不辞。” “也不是件难事。”水朝阳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替我送个信。” “送信?”楚维和戎戈同时低呼。 水朝阳漾起娇媚的笑容,“没错,替我将信送给长安京艳府水家的大当家水明月。” “凭什么要楚维帮你送信?”戎戈不悦的问。 “你当然可以选择拒绝。”娇媚一笑,她转头对着戎戈道:“既然谈判破裂,你可以跟楚维两个一辈子留在犽族当战俘。” 真是不懂得知恩图报,她好心放他们走,连替她送封信也大呼小叫! “你!”戎戈利眸一瞪,大有提起刀冲上前砍她的意思,所幸刀子在他被俘的那一刻,也被旭天曜没收了。 水朝阳没有害怕,瞠大了眼瞪回去。 最后仍是楚维安抚了戎戈的情绪。“我会把信确实交到水公子手上。” 水朝阳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切记,务必等我大哥看完信再走。”她这么说自是有用意的。 想想,水明月得知楚维就是一等一的巧匠,还有可能会让她走吗?定是想尽办法将她留在艳城?!既然楚维留在艳城,戎戈当然也会留下来,那还怕喀尔族再来骚扰吗?真是个完美的一石二鸟之计! 这下她虽没能办妥水明月交代的事,也找了个替代的法子,希望下次回娘家时,兄长能放她一马。 而暂时,她是不打算回长安京了,至少在水明月消气之前。 趁着月夜,水朝阳目送戎戈和楚维离开。 毕竟他们是给犽族带来困扰的战俘,正大光明的放走他们也许会引起族人的反弹,是以才挑了个平静的夜晚让他们起程离开。 “这下你安心了?”旭天曜的声音从隐身的石块后响起。 水朝阳媚眼一睐,“暂时。” 他以为送走楚维就能让她安心吗?除去楚维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确实是让她放心不少,可接下来的问题是交代给楚维的信能不能确实送到水明月手中。 “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很重要的事要担心。”她笑笑,没打算告诉他实话。 蓝眸觑了她一眼,他才问:“你说的让戎戈不再进犯的法子是啥?” “总之,我自有分寸,绝对没问题的。”她有预感,这个法子他肯定会反对。 “是不能让我知道的法子?”旭天曜也很敏锐,不是能让她耍着玩的。 这男人真的很讨厌,她在想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水朝阳思考如何转移他的注意力,目光被他腰间的月牙给吸引,突然让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对了,既然你回来了,月牙要还给我。”他平安归来,她可没忘了索讨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没有干脆照做,反问:“金镯不是在你身上了?” “金镯跟月牙要凑成双才算是一样宝物,快还我。”水朝阳不含糊,伸手就要拿他系在腰间的月牙。 旭天曜一闪身,轻易的闪过她偷袭的小手。“月牙属于犽王,金镯属于王妃,你还是乖乖的拿你的金镯吧。” 给她?当然不妥,有了月牙护身,只怕她会更无法无天不畏惧歹人。 “怎么这样!不管怎么说都是我花大笔银两买来的,也一直是我带着的呀!”她连声抗议。 “在你之前可都是由我带着的。”旭天曜慵懒的顶了回去。 水朝阳窒了窒。 “旭天曜……”她矮了气势,低声恳求。 甚少由妻子口中听见自个儿的名字,他显得很享受,但还是开口:“乖,别把金镯弄不见了。”能给她的只有金镯。 “唔……”咬着唇,她思考着该如何是好。 “好了,我们该回帐包了。”旭天曜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他可不希望接下来的日子,她日日向他索讨月牙。 鼓起腮帮子,她嘟着唇,早看穿他想敷衍她。 “哼!” 捏捏她的粉颊,旭天曜好笑的轻哄道:“生气了?月牙是很重要的东西,一直让你带着,族人也会觉得奇怪,毕竟——” “月牙是属于犽王的。”水朝阳模仿他的语气替他把话说完。 “聪明。” “你总是这么说!”翻了个白眼,不过她也觉得好笑。“罢了,月牙就让给你,反正你的就是我的。” 早就习惯她这种让步却还要在口头上逞点威风的个性,旭天曜笑着牵起她的手。 简单的动作,总是能令她感动久久,因为会令她想起他给的承诺。 他会一直牵着她,直到好久好久以后。 走回犽族的途中,旭天曜想起了一件事,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她,正色道:“忘了告诉你,犽族是一夫一妻制。” 了解她吃味的原因是怕他纳妾,他想起在她生长的地方男人多妻是种普遍的现象,可在犽族不同,他们是不纳妾的。至于她之前说过就算为妾也无所谓的话,他当然想过,今天就算她为妾,他也只会有她这个妾,不会有妻。 能够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只能有她。 水朝阳一愣,从他眼中看出了对自己的情意,好深好深,差点让她忍不住泛泪。 背过身,她吸了吸哽咽的气息,道:“我很满意这个制度。” 他骄傲的小母猫呀!连开心的泪水都不愿他瞧见。 发出低沉的笑声,旭天曜由身后紧紧环抱住她,在她耳畔轻喃:“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没有。”她佯装口气有丝丝不悦,其实心底早已甜成一片,然后转回身维持高傲的姿态,“不过我可以原谅你。” 反正她也没说过。 两人紧紧相拥,好半晌没开口说话。 蓦地,旭天曜想起方才要说的话,“以后别再让我听见你喊我蛮子。”她始终改不过来。 窝在他温暖的怀里,水朝阳笑弯了眼。 “我高兴喊便喊。”如同第一次见面,她还是给了这样的答案。 蛮子,是只属于她对他的称呼。 初秋,犽族的王妃有身孕了。 整个犽族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喜悦,日日都有族人送上各式各样的礼物,之中最多的就是水朝阳亟欲得到的黄金饰品。 此刻她正对着堆满帐包的礼物,手里紧握着刚刚才收到的黄金饰品。 “为什么……”小手紧握着手中的饰品,她的声音隐隐颤抖。 “嗯?”忙着收拾堆到没地方行走的礼物,旭天曜听见她的低语,边收边发出一个单音询问她。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她拔高嗓子尖叫。 想她这个犽族的王妃身上贫乏得可怜,唯一收到的只有初到之时小男孩送给她的原石,还称不上是饰品,可尚在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数不完的项链坠饰,这是怎么回事? “是族人的心意。”他给的答案很简洁。 她当然知道,问题是——那她的呢? 水朝阳不悦到了极点,觉得自个儿只是用来替他传子嗣的,一点也不受到重视。当然不是说一定要收到这些东西才是备受重视,可是……好吧!她就是喜欢这些精巧的黄金雕刻饰品,可以了吧! 感觉到身旁的她辐射出一股不可小觑的怒火,旭天曜缓下手边的工作,动作轻柔呵护的抱起她,顺便替她穿妥一身的衣裳。 对于犽族的服饰,她直到现在还没学会该如何穿上,只好他每见一次便帮她穿一次,倒是她习惯人伺候了,更加不愿意学习。 也罢,毕竟她现在是有身孕的人,让她一点,他无话可说。 水朝阳完全就是仗着他宠自己,硬是不愿学习穿着犽族衣裳的方式,因为他在帮她调整衣裳时,都能让她感觉到他的温柔体贴和宠溺,所以她才故意不学。 抱起她轻盈的身躯席地而坐,怀孕才没多久,所以她的体态完全不见走样,每次抱着她都会令他想多宰几只羊,给她好好补补身子。 “你是不是没吃东西?”旭天曜掂了掂手中的重量,眉头紧锁,实在好奇她吃下去的食物都跑到哪去,肉没长几斤就算了,反而有越来越轻的趋势。 “难道你吃的时候我没吃?”她回首觑了他一眼,义正词严的反驳,背过身时忍不住吐了吐小舌。 其实大部分的食物都进了他腹中,她可不想生个孩子便变回以前那副圆滚滚的庞大模样,虽然有吃得比以前多,但并没有太过量。 “那便是吃不够了。”他决定今日起多宰头羊来给她补。 还吃不够?他每天杀鸡宰羊的,哪一餐少过肉?真给他喂下去,她还没生孩子前就会肿得没人认识她。 “甭,我这样吃已经够饱了。”他要喂也得看她吃不吃得下。 旭天曜还想说些什么,随即被水朝阳抢白:“为什么孩子有这么多?那我的呢?” 她千里迢迢大老远嫁到犽族,基本的礼遇是不错,所有人也都把她当作族人看待,尊敬她是个王妃,可怎么就是没人送上她最想要的饰品?甚至连她问起,所有人都支吾其词不愿告诉她,难道她做人比肚子里的孩子还失败? 旭天曜瞅着她忿忿不平的小脸,看她紧握着手中的饰品死不肯放手,表情极不甘心。 她真的很想要嘛! “这些饰品都是在孩子出生时戴上的,怎么给你?”拿她没辙,他试图解释给她听,要她别介意。 但她怎么可能不在意?要买,他不卖;要给,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她觊觎他颈上的项链已经很久了,始终没弄到手,教她这个来到犽族已有一段时日的王妃怎么能心理平衡。 “反正你就是嫌弃我不是犽族的族人就对了。”她佯装出泫然欲泣的神情。 “你别……”虎掌笨拙的拍抚她的背,旭天曜还是不习惯她示弱的神情,且从未发现她是装的。 “我真是没地位。”就是抓准他疼惜她的心态,偶尔她会装柔弱,自艾自怜以博取同情。 想哄她又不知该怎么哄,他可说是碰到大麻烦了。 “唉……”暗叹了口气,旭天曜开口:“成年后唯一有可能得到饰品的方法,仅有从战俘身上夺取了。” “下次你出兵的时候记得给我带多点回来。”一改方才的娇弱,水朝阳立刻嘱咐,心里打着不劳而获的主意。 看她瞬间转变的态度,旭天曜只得苦笑。 “你当真这么想要这玩意儿?”他指着自己胸前的项链问。 睨了他一眼,她不客气道:“这不是废话嘛!” 略过她的出言不逊,他突然大发善心,“我可以给你。” 水朝阳媚眸闪着炙人的光芒片刻,随即被某种了悟浇熄了,“这句话你以前也说过了。” 没有多说,旭天曜立刻取下颈项上的黄金坠饰替她挂上,表示他所言不假。 “真的要给我?”她不敢置信地看看他,再看看脖子上的黄金坠饰,语气里有着浓浓的不相信。 “当然可以给你。”顿了顿,他又道:“这条坠子是只属于犽王的,新任犽王出生之时将由前任犽王手中继承。” 把玩着刚得手的坠饰,水朝阳压根没仔细听他说话。 “似隼又似鹰……这里头刻的到底是什么?”完全忽略他的话,她端详坠饰上精制的雕工,仍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唉,她高兴过了头,根本不想听他说话。 “你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对于雕刻在坠饰上的图案他也不清楚是什么,亦不曾好奇过,毕竟他也是从父亲那传承接收的。 细嫩的指腹流连在坠饰的表面刻纹,她忍不住赞叹道:“喀尔族真是厉害,如此精致的雕工在长安京可是找不出几个工匠能办到。”听她谈起喀尔族,旭天曜想起几天前收到楚维的来信。 “楚维说她在长安京过得很好,艳府待她不薄。你要不要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只不过是给了她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水朝阳恢复惯有的骄傲神态,硬把陷害说成帮助。 她当然也收到水明月的来信,信上告知她的任务虽未完成,但补救的法子尚可接受;并问了她何时回家一趟,因为余美人一直惦着她,希望她能在年节回去。 她当然想回去,可现在有孕在身,旭天曜说什么也不愿让她远行。 今年是不可能了,不过还可以等到明年,到时她会回去,带着孩子和她的夫君。 “你把她卖给水明月。”旭天曜说出事实。 “这话真难听。”水朝阳撇撇嘴,“我是请她替我送信给大哥,至于她为何住在长安京,我亦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什么卖?住在艳城当师父,吃的喝的样样少不了她拿,大哥可不会亏待有能力的人,这么好的工作上哪找?说她给了楚维和戎戈一条能生活的后路都不算夸大其词。 旭天曜才没那么好打发。“或许你该试着回想信上的内容。” “那是封家书。”偏偏她打定主意敷衍。 家书? 想也知道这两兄妹的家书不会是久未见面的问候,动辄大笔银两的生意还比较有可能。 “上面谈的是如何出卖楚维?” “上头谈的是你再问我就要休夫回长安京。”被问烦了,她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你威胁我?”他眯起眼,看不出情绪。 “怎么敢?你可是蛮子头头呀!”故意拍拍他的脸,水朝阳说得煞有介事。 她始终不愿改掉“蛮子”这个称呼,久了他倒也已经习惯。 双臂圈起她纤细的腰肢,他将两人的距离缩短,眼对眼,鼻碰鼻,“很快就会有个小蛮子从你肚子里跑出来。” “尽管安心吧,我会好好教导孩子。”免得孩子当真变成一个蛮子。 旭天曜故意反问:“你确定要由你来教?” “哼!你一定要这么说就是了。”更可恶的是她无法反驳他。 打了场胜仗他显得心情很好,轻啄她的唇,沉吟道:“还是由我们一起,你看如何?” “也只能这样了。”不满意他蜻蜒点水的吻,她主动倾身向前吻了他。 旭天曜当然乐于接受妻子的热情,娶了个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妻子,若问他是福是祸,他绝对会毫不考虑的认为她是上天赐给他的福气。 餍足后水朝阳退了开来,专心研究他给的黄金坠饰。 有些意犹未尽,他伸舌舔了舔嘴角,视线瞄到她专心的模样,忍不住道:“你当真这么喜欢?长安京应该也有不少珠宝首饰,不是吗?” “得不到的东西才令人心系呀!”她会如此魂牵梦萦这黄金坠饰,还不是因为她一直到不了手。 “那你可要拿好了。” 抽空抬首,她一脸疑问,“什么意思?” “这黄金坠饰向来是传给犽王的。”这次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也确定她听进去了。 传给犽王? 水朝阳愣了愣,看看他,看看旁边的火炉,再看看四周,然后问:“你说什么?”这女人碰到不想听的事情就用这招来装傻。旭天曜笑忖。 “等孩子出世,你必须传给孩子。”这也是为什么他给得那么干脆,反正最后还是会回到他的孩子身上,而他也算尽了传承的责任。 “所以……即便你给了我,我将来也得留给孩子?”她小心翼翼的问,声音轻到不能再轻,多希望他否认。 “聪明。”他露出赞赏的笑容,映证她的话。 握紧黄金坠饰的水朝阳沉默了许久,接着—— “旭天曜!你这个浑蛋——” 那日,这句怒吼传遍了整个山头,回荡久久。 愈接近产期,水朝阳变得郁郁寡欢。 原本日子就过得很惬意的她,因为有身孕比平时更优闲,多了许多时间可以四处闲晃;但也因为挂了颗大肚子在身上,族里的女人纷纷告诫孩子们不得带着她像往常一样乱跑,或是做些危险的举动,于是她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没事做。 有时她早晨醒来便一直赖在床榻上发愣,直到过午用完午膳才想着要出去和女人们聊天。 也许就是因为时间增多,使得她开始胡思乱想,继而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 一件让她极为烦心的事。 旭天曜也发现她的不对劲。 时常见她发愣,唤她也没反应,即使身处在人群中,她看起来却没有融入人群,常常徒然怔愣,眼神没个焦距。 她越来越常到徒步可至的崖边发呆,常常一停留就是一整日,就像现在。 旭天曜一踏出帐包,只消扬首,便能瞧见坐在崖边大石块上的水朝阳。 “王妃又在崖边发愣了。”在一旁瞧见的青柳忍不住道。 旭天曜沉默不语,目光紧锁着她。 他不是没问过,但她不回答他也没法子。 看来,也只能等她自个儿愿意说了。 尾声 在一个晴朗,万里无云的日子,犽族的新王诞生了。 值得庆幸的是水朝阳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儿子长相有着他父亲的骠悍,以及她的骄傲贵气,只不过她还是蹙着眉心,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日,外出狩猎的旭天曜回到帐包中不见妻子和儿子的身影,他踏着闲适的步伐,找了附近的人询问妻儿的去处。 没多久工夫,他在那个有大石块的崖顶找到了妻子的身影。 这儿似乎成为她有心事时的好去处。旭天曜在心里暗叹着,慢慢走向她。 水朝阳抱着儿子,很认真的研究着他的长相,一会儿凝神细看,一会儿皱眉碎念,烦恼写满了她的脸蛋。 “儿子怎么了?”旭天曜慵懒的发问。 她从儿子还没出世便满脸愁容,没想到儿子出世后情况未变,她开心的只有第一次抱起儿子的瞬间,之后便是这副心事重重的神情。 究竟是何事令她如此心烦? 水朝阳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儿子,跟着又转向他,然后又回过头看向儿子……同样的举动反复不下数十次。 嗯,很眼熟的一幕。 先前她得知自己怀有身孕跑来这儿操烦时,他的问话同样让她出现这种要说又不说的举动。 “朝阳。”他唤了妻子的名字,并制止她的动作。他们可是坐在绝顶高崖边,她要是动作大一点,说不准会把儿子给摔下去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别吵啦!没看到我很忙吗?”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恼怒的水朝阳索性斥退他。 忙?若她这算忙,那恐怕犽族内没人比她更闲了。 “告诉我?在忙哪件大事?” “忙……”差点说溜嘴,水朝阳回头瞪了他一眼,“不干你的事,你回去啦!” 让她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凭吊她逝去的希望。 在孩子未出世前,她满心担忧孩子会生得和她儿时一般丑,甚至被人欺负,所以她连保护孩子的对策都想好了:先让丈夫去改变犽族人的审美观,或者动用犽族之王的权力,不让孩子有跟她同样难堪的童年。 幸好孩子并不如她所忧心的,反而生了一张极好的皮相……偏偏他没有遗传到旭天曜的金发蓝眼,而是同她一般黑发黑眼,好看是好看,但从丈夫那图不到任何好处的她,早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 如果孩子是金发,那么最多她等个五六年,即可“采收”成果,可天不从人愿! 更可恶的是,孩子甫出世就把她的黄金坠子给抢走了,这教她如何不怨,如何开心得起来? “居然是黑发……”她长吁短叹着。 一旁的旭天曜则是有听没有懂。 不过看这情况,他是不用担心妻子会想不开“不小心”将孩子摔落崖底,毕竟她看着孩子的目光还是温柔的。 至于她的烦恼到底为何?唉,老实说他还真懒得去猜,谁教她一直不说,这么卖关子下去,他早失了探知的兴致。 大掌搔搔后脑,他耸耸肩,决定回帐包去准备晚膳。 娶了这个不会自己更衣的妻子,想当然耳连生火煮食都不会,他当然得负责一家的膳食,否则甫出世的儿子不饿死才怪。 在外人面前,他是无所不能的犽族之王,就连在家里,他也是无所不能为的男主人。 但,有何法子呢?他甘之如饴呀! 且这辈子就是非她不要了。 走了一段距离后,旭天曜又折回去崖边,这次他稳稳的、不容拒绝的牵起妻子的手。 水朝阳无法反抗,只得乖乖的抱好儿子和他回去。 这一招可是屡试不爽,要带她回去绝对有用。 因为那是他给她的承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全书完】 ※关于水明月与余美人的故事,请看甜蜜口袋635《月下美人》。 爱美是天性 女人都是爱美的——至少有百分之九十都是。 从古至今,美容产业只怕是越来越进步,以日新月异的速度研发出各种令女人趋之若鹜的产品…… 嗯,感觉很像在替美容产品写老梗文案。 简单的说这个系列就是把“自然美”或是“媚登峰”搬到古代,又或者是让“资生堂”和“克兰诗”的历史提早,然后衍生出了接下来这些俏皮可爱的故事。(大笑) 当然,古代的女人有没有从头到脚分门别类地呵护保养自己,我并不清楚,不过我就是想这样写,怎样?来咬我呀! (众:真是欠揍的家伙!) 看过上一本《月下美人》的读者,想必会问水朝阳变漂亮的过程为什么不写出来? (众:我们并不想知道。) 呜,好吧,那算我自己想说好了。答案就是:未来还会写到另一个变漂亮的女人,也是在“艳色无边”这系列中,所以我决定到时候再写! 另外关于男主角的设定,请大家也只是看看就好,这毕竟是小说,时代背景皆架空,我不想在里头出现太考究帐包和民族的设定;当然在这个故事中的游牧民族也不全然就是指蒙古人,所以也别来问我蒙古人身上是不是真的佩带那么多饰品,和帐包是否有颜色分别等等,这一切都是虚构的,为了情节方便而做出的设定。 所以我必须再一次提醒大家:本故事全属虚构,与实际的人物、故事、团体无关,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接下来终于要正式迈向“艳色无边”这系列的主篇了。 那些一个牵一挂的粽串故事,每次想起来都想收回挂系列名的天真决定;不过再怎么说,这都是我的第一个系列(很大胆的写了古代的),有责任要写完让自己满意。(总不好意思说要让大家满意,那太困难了xd) 话说写完上一本之时,在入口网站查了自己的名字(当然是笔名),搜寻到一篇似是香港替言小作者排名的论坛,想在下不才,当然是不会有我的名字在排行榜上,不过却看到一个读者提到我,当下让我爽飞上天去! 那位读者虽然我不认识你,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 我不会说只要有一名读者我就必须继续努力的话,但我会说,只要有一名读者让我知道你很支持我,那我便会很开心,毕竟是人都需要鼓励的呀!(笑) 在一些论坛上看到自己的小说被po上去,版权的问题当然是令人忧心,不过也有些好玩的地方,例如:《就算你听不到》的男主角名叫相良陆鬥,在简体转成繁体后,“斗”=“斗”,所以那篇“可能”是由大陆网站转贴来的文章里,大概所有的“相良陆鬥”都成了“相良陆斗”。我个人是抱持着好玩的心态在看,同时心里闪过一个想法:如果没看过书,只看过网络上po文的读者们,会不会一辈子以为该名男主角就叫做“相良陆斗”? 这真的是挺妙的。 我要很感谢那个论坛看过我的小说,且回文说很感人的读者们,至少在我失意的时候,你们的回复会是我的精神食粮,让我这个脸皮特厚的人继续死皮赖脸的写下去。 不过,基于出版社和卧薪尝胆写稿的作者的立场,我还是必须说希望大家有能力就花些小钱租来看吧!毕竟如果哪天有读者跟我说“那个相良陆斗好可怜喔”,我可能必须回头查查是哪位伟大的男主角,让大家替他抱不平。(爆) 话说《妾似朝阳》写到第七章的时候,我正疯狂的迷上写短篇小说,所以故事本身进展很慢,时间几乎被我拿去写短篇小说了。(笑) 那是在我写短篇小说时发生的事。 话说已经空了几个月没出书的我被朋友桔子问道:“ㄟ,你八月会不会有书呀?” 我的回答当然是不知道,虽然有isbn可以查,但上面没有排到我的,为了不让桔子太失望,我只好说谎啦。 基于补偿的心态,我问她要不要看原稿,没想到她可跩了,不看就算了,居然跟我拿乔,还说:“拿原稿要一直盯画面,拿书还可以去大便。” “……”当下,我的心里就是那六个无言的点。 头一次遇到如此瞧不起我原稿的人,阿桔小妹妹,我总算认清你了。(笑) 不过我也能理解她说的话啦!要是我的话,也不想盯着计算机屏幕滚动鼠标辛苦自己的眼睛啊! 所以我把这件事写出来,好好ㄉ1ㄤ她一下就好。xd 在写到尾巴的时候,我还得了重感冒。 严重到不行好像历经了垂死边缘的感冒,称作重感冒,我想我也差不多是那样了。 接连一个礼拜,我每天晚上上床一个小时过后(大约),固定会被“咳嗽”吵醒。 然后我会打开电灯,坐在床尾对着垃圾桶咳得死去活来、气喘如牛、呕心沥血,咳到我快成仙还是继续咳。 接着因为剧烈的咳嗽我开始头痛。 有几天甚至咳到颜面神经酸痛,嘴巴张不太开,太阳穴隐隐作痛,连牙齿都痛,还外加耳鸣……我该不会是第一个这样的人吧? 当然除了咳嗽之外,所有感冒会有的症状我一样不少,值得庆幸的是没有鼻塞,可同样闻不到味道,真让我哭笑不得。 而且因为感冒的那个礼拜正好是我计划要完稿的时间,朋友阿灵看到我像发了疯一般拚命赶稿,还说她真想冲到我家把我绑在床上。 哎哟——什么啦!u//////u(羞) 其实我也不想得了重感冒还拚命赶稿,但接下来我要好好去逛漫博呀!所以怎么办呢?只好硬着头皮上啦! 希望同样在感冒的人能够快快康复,最好能像我笔下那些福大命大的角色,随便睡个三天就好,连鼻涕都没流出半滴,喷嚏也没打一个。 祝大家都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