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紧一点》 楔子 昏暗。 拉拢的窗帘隔绝了所有的光线,分不清此刻是黑夜或白天,房里一片死寂,像被世人所孤立的静止空间,只有电视透出的微弱光影不断地变幻闪烁,提醒着时间依然在这个屋子里流动。 细瘦的身子蜷缩在沙发上,笼罩的黑暗益发显出她的脆弱与渺小,空洞的眼虽看向电视屏幕,却只是茫然地睁着,任由画面无意义地在眼前流逝。 世界如此宽广无边,却没有她容身之处,就连这唯一的栖身之所也无法让她获得平静,她恨这里,多待一刻便越是残酷地提醒她过去的一切,但无处可逃的她只能困在这儿,任由这个早已残缺颓圮的牢笼将她的心紧紧束缚。 她该何去何从?她累了,她真的好累……无神的瞳眸被更深沉的绝望淹没,掠过脑海的消极念头让她不禁瑟缩了下。 突然,一片璀璨的色彩猛然攫住她涣散的心神,像是黑暗浑沌的天地被带进了光亮,她震慑地睁大了眼,瞳孔焦距凝聚在电视屏幕上,一瞬也不瞬 一道彩虹在广大的碧绿上耀眼绽放! 直到镜头跟着移动,把旅游节目的女主持人和景色一起拍进画面,她才发现原来那是一片花田,紫色、黄色、红色、白色等大片瑰丽的色块在阳光的映照下,沿着整片山坡交织成永不幻灭的彩虹。 她不自觉地坐起,拿起遥控器把原本静音的音量转大。 “……不用再花大钱去北海道或普罗旺斯看花田,桃园就有了哦!”长相甜美的女主持人活泼笑道。“住在这间花园民宿里绝对不会无聊,想知道这里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吗?跟我走,我们一起去找老板!” 画面一转,到了屋内,主持人和一名男子坐在铺有白色桌巾的餐桌旁,桌上摆满美味菜肴。 “旁边这位帅哥就是这间民宿的老板,而且单身哦!”女主持人对镜头俏皮地挤了下眼,然后转向男子撒娇地说:“汪大哥、汪大哥,你快帮大家介绍一下这间民宿有什么特色。” 男子穿着格子衬衫,结实的体格及古铜的肤色都显示出他并非只会坐在冷气房里算钱的单纯出资者,即使沉默,浑然天成的慑人魄力仍足以吸引所有的目光焦点,衬上阳刚俊挺的轮廓,主持人那句帅哥绝对不是恭维。 他不像一般上节目的老板们都会堆出讨好热络的笑脸,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勾唇角,若要说是笑,倒不如说是讥诮还更来得贴切。 “哎呀,汪大哥可能太紧张了。”见他不说话,女主持人赶紧打圆场和引导话题。“听说你们这里的香草料理很棒,也会教大家做精油啊、香皂啊,还有出租花圃可以让游客体会田园生活,如果有人想来住这里,你有什么好建议?” 淡淡地瞥向前方一眼,男子终于开口了。“自由、隐私、不被打扰,这就是我们的特色。”简洁漠然的语调,让“不被打扰”这四个字充满说服力。 女主持人等着他继续说,经过尴尬的数秒空档,她脸上的笑容僵了。 “呃……接下来我们请做出这些大餐的厨师阿姨跟我们介绍有什么推荐菜色。”镜头拉远,把坐在女主持人另一侧的灰发妇人摄进画面。 “我们这间民宿特色最多了,风景漂亮又浪漫,好多新人都来我们这里拍婚纱照,我们还有diy工坊,教客人压花、做香皂,小朋友来绝对不会无聊,还有还有,我们自制的芳香产品品质比国外进口的还棒……” 和男子的言简意赅成了强烈对比,亲切开朗的大婶努力把握机会,把自家的优点大肆宣扬,有问有答,和女主持人连手将低迷的气氛炒热起来。 电视里一搭一唱的推荐内容她全都没听进去,她的脑海里只烙着刚刚掠过的短短几字自由、隐私、不被打扰。 她不要热络的招呼,不要友善的关怀,她只要美景和不被打扰的空间,这里正是她所需要的地方! 她倾身上前,紧盯着电视画面。 她很清楚这些旅游节目的行销手法,他们没傻到直接说出名称让人觉得有广告之嫌,却总会“不经意”地拍到带有店名的招牌、物品、装潢,留下许多线索。 不一会儿,她看到了“香草庄园”。 那双黯然空寂的眸子染上已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光彩,她倏地起身,冲到房里上网查电话地址。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她第一次有了想去做一些事的冲动。 她不要再关在这个几乎令她窒息痛苦的空间,她渴望到一个全新的地方,没有过往、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即使这只是逃避现实的行为她也不管,她已被逼到濒临崩溃的界限,她必须喘口气,不然她将会摧毁在自己的手里。 可以吧?那片花田、那片美景,可以让她获得平静吧?就算是暂时的也好,她真的需要,能够让她忘记这伤人的一切…… 第一章 穿着工作靴的大脚踏上了以桧木铺成的步道,包裹在长裤下的强健长腿迈着步伐,每一步都是那么沈稳,却又带着猫般的优雅灵巧。 阳光透过藤架的缝隙洒落,吻上了他饱含男性魅力的粗犷脸庞,一阵风拂来,扬起了两旁香草植物的芳香,汪岳骥深深呼吸,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让他微微勾笑。 他沿着步道往主屋走去,那是栋有着黑顶白墙的两层楼欧式建筑,在四周花海及绿荫的包围下,美得犹如童话中的梦幻小屋。 宽厚的大手握着一把鼠尾草,高大魁梧的身形原该和那紫色小花形成可笑的对比,但他身上自然散发的从容却把一切融合得天经地义,反而还为那不容忽视的强悍气魄增添了一丝撩人心弦的温柔。 汪岳骥抬脚敲掉靴底沾黏的泥土从后门进屋,走入与餐厅相连的厨房,烹饪及用餐的空间只用一道高度及胸的柜台划分开来,开放式的设计少了作客的拘束,带来居家的温馨与轻松。 “好婶?”没看见人,汪岳骥往客厅移动,发现那抹熟悉的富态身影站在沙发旁,他走了过去。“你要的鼠尾草我摘来了……”他倏地停住,因为他每天照镜子都会看到的脸正出现在电视上。 “哎呀,汪大哥可能太紧张了。听说你们这里的……”女主持人正这么说着。 紧张?汪岳骥挑起一眉。哦,不,他一点也不紧张,他只是不爱在节目的刻意摆弄下卖力鼓吹这个庄园的好处,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市侩的推销员,而不是他乐于成为的田园工作者。 灰发圆润的好婶看着电视,画面里笑容可掬的慈祥脸庞如今皱起眉头,脸上写满了哀怨和痛心,瞥了他一眼,重重摇头叹气。 他就知道,只要一看到这节目准没好事。汪岳骥百无聊赖地揉揉颈后虬结的肌肉,唇角半勾,黑湛的眼底有着几不可见的烦躁及莫可奈何。 这个电视台未免也太省制作成本了吧?节目不断回放,两个礼拜前播过,昨天晚上也播,今天又遇上,最烦人的是,每播一次,好婶就摆一次脸色给他看。 逃避不是他的个性,装作视若无睹默默退出火线这种窝囊行径更是违反他的原则,要讲来啊,他汪岳骥没在怕的。 “唷,这个摄影师技术真好,把你拍得至少年轻十岁,难怪每次回放你都会守在电视机前面看。”他非但没闪避话题,还直接挑明杀进要害。 “拍我有屁用啊?你才是老板欸!”战争一触即发,亲切的邻家大婶形象荡然无存,此时叉腰指着他骂的凶悍劲反倒比较像是教训顽童的严母,只差少了根鸡毛掸子助阵。“结果咧?你讲了什么?连十个字都不到!你平常教人怎么种花、怎么提炼精油不是很会说吗?结果难得上电视,你反而像个哑巴!” 汪岳骥泰然自若地倚靠沙发椅背,长腿舒适交迭,彷佛迎面而来的是温言慰藉而非河东狮吼。“我紧张。”他耸耸肩。 “紧张个头啦!”好婶爆出大吼。“你根本是懒得开口!谁不知道你是在气我们让电视台来拍,故意﹃张﹄给我们看,我看你看透透了啦!” “既然知道那不就得了?”汪岳骥唇角半扯,凉凉丢出一句。 没错,他才是那个该生气的人。明知道他最讨厌媒体宣传,他们竟然还敢瞒着他答应电视台来采访,直至大批人马杀到庄园门口才推出好婶当敢死队告诉他,要不是整座庄园里的员工全都和他渊源极深,他真的会气到将他们全部裁员。 偏偏虽名为主雇关系,但这群人不是他从小喊到大的叔伯姨婶,就是熟到不行的邻居玩伴,在人情义理的层层压力下,他真做得出什么狠绝惩处才有鬼。他们也是吃定了这一点,才会想用这种先斩后奏的方式逼他就范。 不过,以为赶鸭子上架他就得乖乖任人宰割吗?这也未免太小觑他汪岳骥了。 他就像看戏似地坐在那儿当活生生的人形立牌,不言不语的冷淡反应让镜头外的一干人等全都气得牙痒痒的,却又拿他没辙,因为他们知道他能忍住气没把电视台的人当场轰回去已经算给足了他们面子。 “厚,我会被你这小子气死!”好婶自知理亏,一口气又吞不下,直跺脚。“这又不是坏事,你没看我们连续两个周末房间都客满,要不是上电视哪有这种好康?” “那你和怡君忙到没时间吃饭休息,其它人被烦到耽误采收、延误制作商品的进度,这就是好事了?”虽然语调仍是懒洋洋的,但半眯的眸光已让那张阳刚的俊容染上不悦之色。 对他而言,栽种香草花卉及制作相关商品才是正事,整个庄园的主要人力也全用于此,民宿只是另一项无关紧要的附加价值,他从没打算由此获利。 更何况他会经营民宿,是为了让没体力下田的好婶有事可做,很多人都容易被好婶活力十足的忙碌笑脸骗过,但他可从来不曾忘记她已经快七十岁了,还有高血压和糖尿病,身体状况并不好。 加上他小时候的邻居玩伴赵怡君对民宿有兴趣,他也就任由她们弄去,当作她们打发时间的消遣,结果她们反而本末倒置,把自己累得三更半夜回不了家,他制止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还会配合广为宣传? 好婶原本气鼓鼓的表情添了些许忸怩的笑意。阿岳这孩子不会讲什么好听话,但自小看他长大的她很清楚,其实阿岳是怕她太累,怕她为这个民宿付出太多。 “如果民宿的生意可以一直都这么好,再请人就好了嘛。”好婶语气软了些。 “免谈。”汪岳骥一口回绝。“生意再好下去,小心我关掉民宿。” “关?你敢关试试看!”听到他的威胁,好婶瞪他。“我们好不容易才做出名气,你要是毁掉它,我就跟你拚命!” 那股捍卫劲儿,真让人分不清谁才是这间民宿的老板。汪岳骥感到啼笑皆非。 “好婶,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吧?”他淡淡开口。 早在经营民宿前,他就和好婶约法三章,她和怡君爱怎么玩都随她们,除非必要他不会过问,唯一但书就是不能超过他的容忍极限。 要办diy工坊?可,他拨出空间盖了栋可爱的小木屋,买了简易器材,还会抽空担任指导老师。 需要讲解种植要领?可,他吩咐下去要是客人提出疑问时别冷颜相对话说回来,庄园里那群员工热心得很,用不着客人问,光是看到一堆城市乡巴佬笨手笨脚挖土的样子,都会忍不住主动过去关照一下。 只要别妨碍到庄园的工作,这种举手之劳他不会吝于付出,也很乐于将香草植物的好处与作用向大众分享,但再多他就没办法接受。 好婶被自己做过的承诺压得哑口无言量力而为,这就是她答应过阿岳的。以为很容易做到的四个字,直到后来才发现包含的范围实在太广泛。 “真不知道你是在固执什么?”理不直气不壮,好婶从咆哮转为咕哝。“虽然生意变好会害其它人工作变重没错,但他们都嘛很高兴,还会帮忙招呼客人,就你一个人不想赚钱。” 汪岳骥径自在那里扭转臂膀、活动筋骨,痞痞地当作没听见。 在这儿,最大的特色就是自由,讲白点,就是服务不周。 拥有六间套房的民宿平日还好,假日客满时光靠好婶和怡君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所以很多服务都是采取自助式,更没有所谓的导览人员,园区内看得到的人都可以问,但不代表他们有义务回答,因为这并不是他们的工作范围。 虽然如此随兴,反而成了一种独特,他也从没听客人抱怨过有谁态度不佳。他很幸运拥有一群好员工,浓厚的向心力让他们自愿慷慨付出,甚至弄到后来,每个人都希望民宿能蓬勃发展,反倒是想要维持现状的他成了众矢之的。 拜托!生活大受打扰的人又不是他们,为了这间民宿他做了多少牺牲?洗完澡打赤膊摊在沙发上畅快喝啤酒的权利被剥夺,看到没礼貌的小鬼乱摘花、破坏器材的举动还得硬挤出笑好言相劝是说他那堪称狰狞的笑容往往也吓得他们瞬间呆站原地不敢动弹要是生意再好到让他连平日都没有喘息的空间,他绝对会抓狂。 无为而治、顺其自然,这就是他经营这间民宿的最高原则。 “阿岳啊……”见他一脸无关紧要的模样,好婶还想再念,却被电话铃声打断。 响的是民宿对外的营业专线,充满服务热忱的好婶立刻冲过去抓起电话。 “香草庄园您好……对、对,宋小姐,你到啦……” 汪岳骥瞄了眼日历。礼拜二,不用工作还可以住民宿游玩,现在无所事事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勾起淡嘲的笑,他踱到餐厅,把手中的鼠尾草花束放在台上,然后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宝特瓶,旋开瓶盖直接就口将里头的液体豪迈灌下,冰凉的麦茶滋味让人通体舒畅,瓶身却用签字笔大剌剌地写着几个字“灌溉用肥料,请勿饮用”。 这冰箱里的东西是专门供住宿的客人自由拿取的,他不想小里小气拿玻璃杯装来喝,又不想让自己的口水荼毒到某个不幸的客人,用恐吓性标语来确保这个瓶子为他专属是最好的方式。 喝过瘾了,把瓶子放回冰箱,一抬头,正好对上好婶手拄在台上看他的目光,此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和蔼可亲的笑容。 “我要回去工作了。”不废话,他当机立断决定撤退。经验法则告诉他,当好婶笑得太过慈祥时,必然有求于他,而且通常都是他不太想做的事。 “去吧去吧。”好婶没拦阻,反而挥手相送。“我自己开车去好了。” 汪岳骥倏地停下脚步,拧眉看向她。“你要去哪?”他怀疑好婶连油门和煞车都分不清。开车?开玩笑还差不多! “有客人搭客运来,我要去接她。”好婶说得很轻松,听在汪岳骥耳中却成了点燃炸药的引信。 “把那句宣传词给我拿掉”他愤怒地大吼。“网页上不准再放搭客运过来的方法!说什么搭客运就可以到?放屁!从站牌走进庄园至少要半个小时,我就不信有人走到之后能不破口大骂!” 他最气这一点,为了拓展客源,她们声称这里交通便利,就算搭车族也可以轻松前来,这根本就是不实广告! “是可以到啊……”有求于人,加上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好婶只好装无辜。“而且我们可以派接驳车。” “我可不记得有配接驳车和司机给你。”汪岳骥双臂环胸,冷冷地嗤哼。“叫客人自己走进来。” 之前几次都是他看不下去,妥协开车去接客人,结果好婶反而有恃无恐,这次他绝不让步,看她下次还敢不敢! 好婶瘪起嘴。“好让客人走得又气又累,然后骂我这个老太婆,反正你在园里工作听不到,也不在乎人家怎么对我,没关系,我老了,再没多久就要躺进棺材了,被骂个几句也无所谓……”说着说着,她都哽咽了。 汪岳骥恼怒地扒过额发,不知道该咆哮还是跳脚。可恶!明知好婶是在演戏,他却狠不下心置若罔闻,他恨透了这种被吃得死死的感觉! “这是最后一次。”他眯起眼咬牙警告。“你们要是再不把搭车方法拿掉,下次就算你得用脚踏车一个一个载进来也休想我会帮忙!” “没问题、没问题。”一改方才可怜兮兮的悲惨模样,好婶笑咪咪的,从围裙口袋掏出一张纸。“来,这是客人的名字和电话,见到客人要笑,别用臭脸吓人家。” 回应她的是一声重重的嗤哼,汪岳骥抽过纸条,头也不回地走向客厅,即使看不到人,拉抽屉、拿车钥匙等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仍不时传来,说明了他有多生气。 最后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诡计得逞的好婶咧了嘴笑,眼中同时也盈满感动。阿岳虽然老是把话说得很硬,但当她真的遇到困难时,他绝对会第一个跳出来帮她。 其实那个客人坚持她自己走进来就可以了,但这哪是待客之道呢?所以她还是要阿岳出去接,而且还有一点那个小姐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听声音感觉年纪不大,应该是单身吧?不知道长得怎么样?有没有机会和阿岳结朵桃花啊? 她知道阿岳对这些都市来的漂亮小姐没什么好感,但除了上门的游客外她还能上哪儿找人?她不敢把希望放在村里,因为依阿岳受欢迎的程度,要是有喜欢的女孩他早就追到手了,哪会隔了这么久都没动静? 或许是之前那件事真的太伤阿岳的心了……好婶叹了口气。可是她还是很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阿岳娶老婆啊!不然她就算走也走得不安心。她不是在乱点鸳鸯谱,只是想多多帮阿岳制造些机会,成不成就是他们年轻人自己的事了。 一个女孩子家自己跑来住民宿,这是算怪还是特别?阿岳会喜欢这种个性的女孩吗?好婶拿起那把鼠尾草开始处理,对这名即将到来的单身客人充满期待。 汪岳骥开车出了庄园,他将车窗全开,让隐含青草芳香的风吹进车内。 即使夏天的风多少都会带着暑气,对他来说还是比冷气舒爽太多,他爱这纯朴的味道,爱这充满自然的气息。 只是来度假的客人通常不太能接受这种“野趣”,坐上一辆没开冷气的车,开口的第一句话绝对是抱怨。汪岳骥哼笑,仍拖延着不关窗,反正人还没接到,再不然推说冷气坏了他们也拿他没辙,谁叫好婶要擅自答应接送? 这种恶作剧的无言反抗让他郁闷的心情好了许多,他吹着口哨,把接人的行程当成兜风的快乐时光。 开了一阵子,看到远处逆向走来的人影,他放慢车速。 一、那人拖着行李箱;二、通常会出现在这条路上的人,目的地都是前往庄园。这两点让他确定来者是庄园的客人,但在距离近到可以看出对方是个女子时,他有点感到纳闷了。 她戴着顶渔夫帽,压低的帽檐掩住她的脸,t恤、牛仔裤配上遮阳的长袖衬衫,若不是因为距离拉近能够由她的纤细身形判断,否则远看实在很难分出性别。 他要接的人是她吗?只有一个人?汪岳骥单手掌控方向盘,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瞄了眼好婶所给字条上的号码,逐一按下数字。 此时车子已快和她错身而过,手机传出等候铃响的下一刻,她也正好停下脚步翻找背包里的东西,他确定了她就是他要接的人。 他随手将手机置于腿上,经过她后,方向盘一打,车身灵巧地划了个弧度,转向来到她身后约十来公尺的地方。 她朝他的方向投来一眼,往路旁退了些,然后看了手中的手机好一会儿,才把手机凑近颊旁。 “喂?”同时,他置于腿上的手机传来声音,清清淡淡的女声,不带任何情绪。 “我是香草庄园的人,请上车。”汪岳骥接起手机,将车开到她身边停下。 她迟疑了下,仍站在原地没动。“我说过我自己走进去就可以了。”即使只隔着车门、车窗全开,她还是选择透过手机说话。 这一点好婶倒没有告诉他,汪岳骥讥诮地想。不过他可以理解好婶为什么坚持派车来接,因为在大太阳底下走上这段路算是种酷刑,任何一个稍有良心的人都不会这么狠,他气的是好婶她们的夸大广告,可不会迁怒到其它无辜的客人身上。 “开车五分钟,走路半小时,举手之劳罢了,请上车。”他结束通话,不让她再用这种咫尺天涯的方式和他沟通。 她又犹豫了一阵,这才收下行李箱拉杆,开门上车。 “还有人吗?”汪岳骥问。怕她还有脚程慢的同伴落在后头,他可不想做去而复返这种蠢事。 “没有。”她关上车门,完全没抬头看他。 汪岳骥踩下油门,往庄园的方向开,不着痕迹地透过后视镜打量她。 宋千容,好婶给他的纸条上写着这个名字,置于一旁的行李箱有着时髦彩壳,是唯一看得出与流行有所牵扯的事物,也突兀得和她一身朴素完全不搭轧。 从一上车她就紧靠车门,视线一直盯着窗外,全身上下充满了不自在的紧绷感,实在教人很难相信她是在欣赏风景。 她在怕什么?怕只要瞄他一眼他就会和她聊天吗?陡升的念头让汪岳骥突然很想测试看看,他故意清了下喉咙,果见她身子一僵、防备尽起,只差没直接开口别烦我。 汪岳骥差点笑出,赶紧抿唇忍住。有趣了,通常都是他被客人的攀谈和连串问题烦到不行,这还是第一次遇到立场颠倒的状况。 难得彼此都有沉默寡言的兴趣,那他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敛回视线,没再看她。 宋千容虽然望向窗外,但她的注意力一直系在驾驶座的男人身上。她知道刚刚他在看她,用不着对上视线来证实,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这是可想而知的,当看到一个女子只身投宿时,会感到好奇是人之常情。但她没有闲聊的心情,也不想解释自己的怪异行为,她等着,只要他发问,她会用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堵得他开不了话匣子。 没想到他没有刻意挑起话题,也没有徒劳无功地做着尝试,除了那声像是发语词的轻咳之外,他一直看着前方专心开车。虽然车子里一片静默,但他的态度将这种原该尴尬的状况变得自然,像在无声宣告着她若不爱说话就用不着勉强说话。 她认得这人就是出现在电视上那个又酷又寡言的老板,自由、隐私、不被打扰他没骗人。 这种卸除了虚假伪装的自在感觉,让宋千容悬紧的心思渐渐放松了,她靠着敞开的车窗,任由不断拂进的风吹散方才走了段路的闷热,眺望这片和水泥丛林截然不同的广大视野。 车子通过一道攀满绿色藤蔓的拱门,进入庄园的私人车道,两旁种满一簇簇长着小白花的可爱矮圆树丛,绕了两个弯,停进一片铺着雪白鹅卵石的空地上。 “到了。”汪岳骥道。 宋千容下车,摘下帽子,被矗立前方的漂亮洋房给迷炫得眯起了眼。 它好美,有着典雅的黑顶白墙,还有一扇又一扇用木条框起的大片玻璃窗,足以想见从里望出的完美景观会有多让人赞叹。 她光顾着看,浑然没发现有一双精锐的眼正将她从头到脚细细地敛进眼底。 站在车旁的汪岳骥对自己的注视完全不加掩饰,因为他知道此时的她正震慑于这片美景中,根本无暇分心注意到他。 她不高,最多只及他的下颚,但若在缺乏对比的情况下,那过于纤细的骨架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身形高。她脂粉未施,白皙的脸上又是尘又是汗,湿濡的发丝贴在额上,看得出那段路让她走得一身狼狈。 她的五官秀气精致,却很难去论断她美或不美,因为她脸上布满的憔悴神色足以让美女变成路人,再加上那削得极短的小男生发型,让原就瘦削的她活像只干瘪的小猫,一只被人遗弃雨中、孤苦无依的悲惨小猫。 那画面意象鲜明地浮出脑海,几乎和眼前的她重迭。汪岳骥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讶异,这只不过是他真正看清楚她的第一眼罢了,为什么会擅自这么武断地形容她? 但当视线再落在她身上时,他立刻明白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了 那双眼虽因惊叹散发出光彩,却仍蒙着一层黯色,彷佛种种喜悦都进不了她的心里,她甚至连唇角都不曾勾起,连一声夸赞都不曾逸出。 她不快乐,她一点也不快乐。这个发现让他心口倏地一紧。什么样的沈窒会重到连这片美景都无法拂去?又是什么样的痛让她选择独自来到他地疗愈? “喀哒”一声轻响拉回他的心神,汪岳骥循声望去,看到她正拉起行李箱拉杆,她一抬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宋千容微僵,并没慌张地别开目光,只是疏离而防备地看着他。 落魄的小猫哪会有这种眼神?汪岳骥不动声色,借着锁车的动作掩饰了略带自嘲的笑意。真是的,他未免想太多了,人家宋小姐不过是来住个一晚,他妄自对她下什么评论? 把所有想法全都隐去,他率先迈步朝房子走去。“进去后会有人帮你登记住宿。” 在他经过她身旁时,宋千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直至他走进屋内,梗在胸口的气才缓缓吐出。 刚刚坐在车里还没什么感觉,直至踩在同一平面才发现他的高大,她不是没见过强壮的男人,但他却和她所见过的人完全不同。 他的头发极短,穿着简单的棉质衬衫和长裤,明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打扮,不知道为什么却给人一种狂野不羁的感觉。 或许是他的眼神,坚定深邃中又带着点难以察觉的傲慢,或许是他的气势,衬着那昂藏的身形散发出强烈的存在感,他刚刚只不过是从她身旁走过,就已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是来放松心情,不是来自找麻烦的,这种会让她紧张的人还是避开点好,她已经受够男人了……因乍见这片美景而短暂遗忘的过往又扑回心头,宋千容咬唇,强迫自己抑下。 如果这里的人真的不会过问太多,她会打算在这里住上一些时间。毕竟,她刚刚就真的忘了那件事了,不是吗?虽然时间很短,但她真的曾经忘过,这对她而言已经是一大进步了。 抬头定定看了这栋房子许久,那可让人看穿的透明感彷佛给了她面对现实的勇气,她挺起背脊,朝它坚定走去。 “好婶?好婶!人带回来了。”汪岳骥进屋,扬声喊道。 语音方落,立刻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从木制楼梯奔下。 “欢迎欢迎”只看到他一个,原本满脸笑容的好婶皱起眉头。“人咧?” “在外面,应该等一下就进来了。”汪岳骥将车钥匙摆回抽屉,略一犹疑,才又继续说道:“这个客人好像不太喜欢跟人讲话,你顺便交代一下怡君别太去烦她。” 好婶眼睛张得好大。这还是阿岳第一次叮咛她要怎么对待客人,不会这短短的一段路真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吧? “为什么?她很文静吗?害羞?内向?怕生?”好婶兴奋地追问,原来阿岳喜欢小家碧玉型的啊! “都不是。”汪岳骥有点后悔冒出那句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心念甫动,话就脱口而出。 他怕好婶和怡君不懂得察言观色,而且平常日的客人不多,她们有足够的心力去将宋千容奉为上宾,但这应该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 其实他还真有点想知道,要是对上好婶满满的关怀她会有什么反应。板起脸?转头就走?但忆起那抹蛰伏在她眼中的深沉悲凉,试探的念头就倏然打散。 他不想让她的处境更雪上加霜,就算这只是他的误会也罢,他不愿冒这个无谓的险,她如果想要一个清静的假期,他就给她,顺口交代一下并不难。 “不然是怎样”得不到答案,好婶有点火了。难得阿岳会特别在意一个女孩子,什么意思他却不讲清楚,教她怎么不生气? 汪岳骥正要解释,听到玄关处传来的些微声响。来不及了,其余的就让好婶自己去体会吧。 “反正记住我说的,你自己看就知道了。”他简单带过,走向厨房从后门离开。 这小子!好婶瞪着他消失的方向,气得咬牙。哼,不说就不说,她自己看! “请问要在哪里checkin?”身后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来了!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好婶兴奋地回头。“宋小姐吗?外面很热厚?来来来,我帮你登记……” 接下来不到三分钟,好婶已经明白汪岳骥那句叮咛所为何来。 她充分见识到除了文静、害羞、内向、怕生这些个性外,还有一种个性会让人主动跟她保持距离。 那就是冷漠。 冷到极致的冷漠。 第二章 园区分为两大部分,一块是供游客观赏的特殊造景,一块是他们专门种来采收的区域,制造香车商品的工厂也在这里。 他们没限制游客进入这一区,但少了刻意设计的单调视野总是比较不吸引人,也让他们在工作时得以拥有足够的清静。 “我很不喜欢今天住进来的客人。”位于工厂及花田间的凉亭里,赵怡君正一边把东西摆到桌上一边嘟囔,帮忙好婶管理民宿的她同时也负责送员工们的伙食。 从事农忙的男人们体力消耗大,三点半送来点心和凉水让他们暂歇是汪岳骥的要求,同等付出辛苦劳力的他从不苛待员工。 汪岳骥闻言挑眉。他去接人最多也不过是两点多的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位宋小姐居然已经为自己树敌? “怎么说?”他故作不经意地问。他挺好奇那只小猫是怎么惹恼怡君的。 “明明是她自己走进diy工坊,结果不管我要介绍什么她都只会说不用,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有张圆圆脸的赵怡君回想起来还是很气。“没兴趣进来逛什么啊?没看过这么拽的客人!” 难道好婶没来得及通知怡君吗?汪岳骥暗忖。若是怡君没主动招呼,也就不会因为没得到回应而气成这样。 工厂和花田里的人纷纷进来凉亭歇息,有个阿伯听到,幸灾乐祸地笑。“厚,遇到澳客哦?活该,谁叫你平常怡北北。” 赵怡君白了他一眼。“再说呀,我叫好婶明天中午煮你最讨厌的苦瓜汤!”未满三十岁的她是庄园里最年轻的成员,个性也最辣。 “不说就不说。”阿伯咕哝,趁她转过身时偷偷地对别人挤眉弄眼——看吧,真的很恰! 旁边的人见状纷纷偷笑,汪岳骥也跟着莞尔。 在这个村里,大夥儿的感情比亲人还亲,玩笑斗嘴是彼此交流情感及关怀的方式,难免偶尔会有争执发生,也曾有人打过架,但没人会把事情记在心底,一旦说开了就会把不愉快全抛到脑后,勾心斗角的丑恶永远不存在。 就是这份纯朴与归属感,让他即使在外面的世界绕了一圈,最后仍然选择回到这里落地生根。 “澳客长得怎样啊?”另一个人好奇地问。在花田工作的他们,也是有机会遇到客人。 澳客这两个字越听越刺耳,汪岳骥觉得有必要替她平反一下。 “姓宋,一个年轻小姐,短头发、瘦瘦的。她态度没那么差,只是不太喜欢跟陌生人说话而已,只要别理她就没事了。” 凉亭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射到他身上。 “你朋友?”一脸狐疑的赵怡君立刻代表发言。 “不是。”汪岳骥想翻白眼。他平常真的太不关心民宿的客人是不?他们的反应活像他突然长出两只角。“她搭客运过来,好婶要我去接她,回来的这段路上我大概摸清她的个性。” “哦,这样啊……”众人纷纷点头,接受了他的说词。 “我也觉得我摸清她的个性,但我只觉得她难搞。”女人的心思就是比男人细,赵怡君盯着他的眼神更加怀疑。“这不像你哦!” 他只不过帮她讲句话而已,有需要这样过度解释吗?汪岳骥浓眉微拧,分不清心头的恼怒是因为被人误解,还是因为怡君坚持不改对她的观感。 “我没听到她抱怨,也没听过她挑剔,所以我认为她只是不爱说话的推论应该无可厚非。”他把手中的点心吃了干净,站起的动作表示话题结束。 她甚至没嫌过他车里没开冷气。忆起这一点,汪岳骥蓦地觉得想笑,但怕被他们看到会造成更多不必要的解读,他没让笑意显露出来,转身走出凉亭。 “哎哟,阿君你想太多了,阿岳对那些都市小姐没兴趣啦!” “我哪有?你们这些老男人不懂……” 不理会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汪岳骥唇角半勾,沿著步道走到另一块园区,来到他最爱的一个角落。 这里离主屋最远,前面是空置的出租花圃,很少有游客会过来这里,短短的山坡中段搭了个藤蔓架,架下随意摆放几段圆木供人落坐,这位置没高到引人注目,保有隐密的优点,同时又占尽地利,可将彩虹花田的全景收入眼里。 工作累了,他会走到这里抽根烟,休息一下,享受静谧的个人空间。 他点了烟,坐下静静抽著,远远地,花田中央的一抹人影攫住他的目光。 汪岳骥没费心眯眼辨认,因为他很清楚这样的距离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而且他有种直觉,那个人是她——充满神秘感的宋小姐。 她背对着他,动也不动的姿态?!他自豪扬笑。美吧?这可是他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打造出来的成果,看呆了也是应该的。 但再过了一会儿,汪岳骥笑不出来了,浓眉蹙起。 这女人在干么?旁边随便找都有洋伞座位可以乘凉赏花,但她居然站在阳光下晒,就算看傻眼也没傻那么久吧?!汪岳骥直觉就想冲过去提醒她,但才一站起,动作就猛然顿住。 距离这么远,搞不好他走到那里时她已经离开了,而且特地跑去讲这种小事也很怪,更何况她已经摆明不希望有过多的关照及打扰,他这么做反而是多此一举。 种种顾虑,他只好抑下冲动,等著她自己离开。 不知道远方有人正替她担心,宋千容站在红色的凤梨鼠尾草和黄色的金盏花之间的步道,广大的花田毫无荫凉处,赤烈的阳光晒得人发疼,她却不曾或动,就这么任日阳烫著肌肤。 无所谓,就算晒伤她也不在乎,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近乎自虐地去做一些事,没吃过像样的一餐,没睡沉过,甚至想用走进庄园的方式累垮自己,仿佛必须这样痛著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唇畔浮现一抹苦涩,宋千容望向眼前的缤纷。 进到花田中央,更加感受到它的宽广和她的渺小,这片色彩像是要将她吞噬了般,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她不由得想闭眼,却又挣扎著强逼自己睁大双眼看。 吞了她吧!把可悲的她吞得一点也不剩吧,让她不再是她,让她只是她……她仰起脸,任由阳光直直地照在她的脸上。 随著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汪岳骥一直等不到她移动,体内的无名火也从微弱星芒窜烧成燎原大火。 再站下去她都要变成稻草人了! “该死!”他突然爆出诅咒,右手拚命甩。他只顾著看她,都忘了手中挟著烟,才抽了一口的烟都烧完了。 气自己这种白痴举止,更气她不懂得照顾自己,汪岳骥一咬牙。不管了,就算被嫌鸡婆他也要去,谁叫她要干这种蠢事?不希望被打扰就别做出会让人担心的行为! 把烟蒂在他用来充当烟灰缸的小陶罐里用力捻熄,汪岳骥长腿一迈,才三两步就轻易越下山坡,正要快步奔去时,远处的动静让他停下脚步——有人朝她接近,那粗壮的体形看起来很像是添财叔。 只见添财叔走到她旁边比手画脚不知道讲了什么,她退了步,然后又退了步,那生人勿近的防备连远在彼端的他都嗅得出来。 汪岳骥无奈地摇头,感到好气又好笑。添财叔的好奇心是全村出名的,刚刚休息时听到他和怡君的形容,只会让他更想见到话题里的主角,果然一逮到机会就靠过去了。 真是的,添财叔也不早点出现,害他白白被烟烫了下。他轻啧了声,看到她转身离开花田,原本挂著担虑的黑眸转为蕴满笑意。 也罢,她这种危险行径真的需要有人盯一下,让这群热心的大男人碰几次钉子也无所谓,反正他们神经粗得很,不会因为这样就受伤。 伸了个懒腰,汪岳骥准备去工作,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望向她刚刚站的地方,此时那里已空无一人,他仍定定地凝视著。 伫立那么久,她在想什么?是看得入迷国,还是心里的烦扰让她无暇顾及身旁周围?俊眸微眯,专注的眼神因思索而变得迷离,汪岳骥有点后悔方才没直接过去——他很想知道她是用什么表情看着这片风景。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绝不可能是灿烂的笑脸。 须臾,汪岳骥又才再度迈步离开,他没发现,不过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那个干瘦犹如小猫般的单薄身影已深深占据了他的思绪。 深深地。 *** 宋千容住的双人套房在二楼西侧,房间不大,但舒适干净,有个小小的木制阳台,上头放了两把藤椅,正好面对那片绚丽的彩虹花田。 住进来的翌日,用过早饭后她就通知好婶把住宿的日期延长为一个礼拜。还好她说得快,因为过没多久,她就听到好婶在电话里婉拒客人假日的预订。 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像抹游魂出没花田,往往一站就是一、两个钟头,只除了在有人试图找她讲话时她会换位置,然而不管怎么换,她的范围都不会远离花田,而且做的事都一样——看着花田发呆。 她试著遗忘过去,但除了在第一天抵达这座庄园时让她感到撼动外,她发现她已经没感觉了,往事仍如影随形地跟著她,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利用美景来强迫自己放空。 可是当黑夜掩盖了景色,再没有凭藉可以分散心神,依旧无法成眠的她只能毫无招架之力地任由情绪狠狠反扑,她在白天越漠视,夜晚的反噬就越痛。 她还以为换了环境她就可以过得好一点,结果却不如预期。想到这宛如陷在泥沼中动弹不得的状况,宋千容无声地叹了口气。 此时她正环膝坐在田梗上,这是她最爱的姿势,因为这样她可以轻易被花海淹没,不容易有人来烦她。 她向来不是倨全傲无礼的人,看到那一张张纯朴笑脸在她冷淡简短的推拒后尴尬离去,她总忍不住内疚。但她身不由己,现在的她只想把心神封闭起来,连基本的客套虚假都没有余力维持。 “啊——走开走开、快走开!” 小孩子特有的尖锐笑嚷由远而近,宋千容一怔,看到一个小男孩朝她的方向直冲而来,无暇细想的她直觉起身避开,昏眩却突然侵袭,失去平衡的她往前扑进花田里,压坏了好几株熏衣草。 “我也要!”以为她在玩,小男孩停下,双腿一蹬,张成大字形飞扑—— 宋千容无奈闭眼,来不及也没有力气阻止。这段时间她吃得少、睡不好,刚刚又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过急的移动害她血压一时上不来,连站都站不起来。 忍著一旁小男孩乐不可支的大叫,她双手撑地跪坐起身,试著减少压毁的面积。 “站起来。”须臾,冷板的男性嗓音自后响起,声音不大,却成功地切断刺耳的笑嚷。 身旁立刻传来一阵塞率声,她张开眼,看到沾著花瓣草屑的小男孩站得直挺挺的,瞪大的眼里写著惊骇,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身后。 宋千容直觉回头,却因位置逆光的关系,被日阳刺得她立刻又转了回来,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只能从地上的影子看出有个壮得像山的人站在田梗上睥睨著他们。 那声斥喝的对象应该也包括她吧?宋千容想叹气。她在这个庄园已经够顾人怨了,现在又多了项伤害花木的罪名。 “不准再这么做,花是用来看的,不是拿来玩的,知不知道?”汪岳骥双手环胸,锐利的目光直视小男孩。 用不著提高音量,光是双脚岔开站在那里气势就足以让小男孩终其此生都不敢再拿花恶作剧。小男孩拚命点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去找你爸妈。”汪岳骥下颔一点,获得赦免的小男孩赶紧一溜烟地跑掉。 真是的,放任孩子到处乱跑,也不会管一下。汪岳骥在心里暗骂,看到她仍坐在原地,他蹲下来,绷紧的下颚线条放软了些,刚硬的语气也染上了关怀的温度。 “你还好吧?” 同一水平的高度减去了逆光的影响,看见是他,宋千容微微觉得尴尬。好死不死这种场面还被主人撞个正著。 她无言地点点头,撑地爬起,脚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下,汪岳骥立刻伸手托住她的手臂。 “小心!” 坚定的握持紧攫住她,将她拉进一堵厚实的胸膛,她的掌心本能地抵住他,即使隔着衣料,仍感受得到他约人的体温。宋千容不由得抽了口气,窜入鼻际的却是他融合了薄荷香气的好闻味道,清香得不像是镇日忙碌挥汗的男人所散发出来的。[热d书@吧#独%家&制*作] 扶她站起,汪岳骥不悦地拧眉,怀疑只要他手往上一提就能将她整个人带离地面。刚刚那一拉他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他心头火起,视线迅速掠过她身上,但在那件宽松衬衫的遮蔽下,他什么也看不见。她到底瘦到什么程度?! 感觉臂上的箝握微微收紧,让她更加意识到他的强壮力量。发现他们是如此接近,他的身形足以完全笼罩住她,宋千容的心没来由地慌乱了起来。 他怎么还不放开她?或许只是一、两秒的时间,对她而言时间却像静止了般,她懊恼地发现自己的脸竟然不争气地红了。 “我没事,谢谢。”她轻推他,试著把手抽回。 汪岳骥没立刻松手,直到确定她站好了才放开她。察觉到她马上不著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这种防备疏离的态度让他有种想咆哮的冲动。 可恶的她!这几天他没跟她说过话,不代表他真的忘记有她这个人。 她简直像个魂魄被花田吸走的行尸走肉,镇日茫然地在花田周围徘徊,仿佛只要一远离花田她就会倒下。偏偏这么做并没有让她增添任何生命力,那总是憔悴的脸色越看越让人心惊,就连晒那么多太阳都没办法改变她的苍白。 他一直默默地留心著她,经过花田时都会下意识寻找她的身影,她刚刚摔倒时正好被他看到,所以才能那么快赶来。但满腔担虑逼到了喉头,却无法化为言语,反而因无计可施散成了一肚子乌烟瘴气。 “周末游客较多,小孩也多,最好当心一点。”最后说出口的,是这种最无关紧要的叮咛。不过问客人的事是他向来的行事作风,他不能自打嘴巴。 周末?宋千容疑惑地环顾四周,她第一天抵达时游客三三两两的景象已不复见,此时随处可见一群又一群的人正在嘻笑拍照。 她默算了下,不禁微微心擎一人下天都礼拜五了,接近黄昏时刻,已陆续有人抵达民宿,准备开始他们的假期。 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但除了更加沉沦外,她没有任何收获。更何况明、后天人会更多,她连想静静地待在角落放空都没办法。 而且这种浪漫的地方绝对少不了情侣,有太多的画面会勾起她不愿回想的记忆……宋千容咬唇,悲惨地发现她已自掘坟墓把伤痛揭了开来。 那表情让汪岳骥狠狠一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赤裸裸的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毫无掩饰。 他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她所要求的独处空间对她根本就有害无益! “明天应该会有很多人预约diy课程,你要不要一起参加?”强烈的不舍让他破戒,他从不曾主动邀过客人。 宋千容一凛,引人心怜的无助瞬间褪去,防卫取而代之。 “不用。”她冷声回拒,低头拍掉沾粘熏衣草的动作已经在暗示她准备离开。 “只要投宿的客人都可以免费参加,这是你的权益。”汪岳骥暗暗咬牙。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么一天!平常的他早就潇洒走开,结果他现在却像个死缠烂打的推销员,明知道她不想要,还硬要强迫她接受。[热d书@吧#独%家&制*作] 非但如此,他反而还跨前一步,把她刚刚费心拉开的距离给消除掉,他深知体型高大的他会给人多强大的压迫感。 唤,你这个欺压弱女子的败类!羞愧之音在心里严厉地指责他,但一脸正经的汪岳骥没露出任何破绽,性格的俊酷面容依然充满男子气概,只有他自己知道,等一下他独处时,第一件要做的事绝对是用力自捧一拳! 他的接近迫使宋千容必须仰头看他。 打从第一次见面,她就不喜欢他站在身旁的感觉,像是周围的氧气都被他转换成供他专属的慑人气焰,让她难以呼吸,也让她更加意识到自己的脆弱与无助。 她悄悄地握紧拳头,尽管心慌得想逃,仍然凝聚所有的意志力要自己摆出惹人厌的高傲姿态。如果她希望接下来住这里的日子都不被打扰,她就必须让他清楚明白她的要求,这也是这几天以来她一直用来对付其他人的方式。 “不需要,我对那些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斜睇他的半眯星眸揉进了轻蔑。“还有问题吗?” 她以为自己把傲慢的神态扮演得很好,可惜的是,气势不足的她只能靠怒气硬撑,冷淡不足,反而显得有些恼羞成怒。 原来她就是用这种蹩脚的方式屏退其他人啊。汪岳骥胸口一窒,既想仰头大笑,又想攫住她的肩头摇掉那不适合她的冷漠面具。 怡君眼睛是瞎了不成?怎会看不到她眼中的恐惧?她在害怕,怕被人碰触到她的内心,怕被人发现她其实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 他错了,她不是可怜兮兮的小猫,而是一只遍体鳞伤的野兽,只要有人妄想踏进她的领域,她就龇牙咧嘴地恫吓著,但最让人心疼的是早已无力抗敌的她,只能凭依残存的力气在虚张声势。 汪岳骥心一软,不想再逼她。算了,由她去吧,他怕把她逼到了极限,带给她的不是救赎,而是毁灭。 “没有。”他敛下眸光,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尽管他已走远,宋千容却没办法像拒绝其他人一样松了口气,她的心仍急跳着,视线仍无法自他的背影调离。 或许是她太大意了,在这个庄园里,除了好婶之外,同住主屋里的他是她最常见到的人,但自住进来后他都不曾找她说过话,也不曾试著接近她,害她都忘了初次见面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直到他刚刚那样强悍地接近她,遗忘的震慑才又整个被唤起。想到方才自己还靠在他怀中,即使是身不由己,她还是觉得懊恼。 更让她懊恼的是,她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宋千容咬唇,忙著把凌乱的心思拉回,却是越刻意,思绪越是被他牵动,她更气他了。 噢,可恶,可恶!把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忘掉!她往主屋走去,心里不停暗骂,但骂到后来,连她也分不清是在骂他还是在骂自己了。 如果她不是这么气愤,她会发现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忘掉过去,此时她的脑中没有伤痛,没有哀戚,只有他——汪岳骥。 第三章 周五晚上,座位半满的餐厅里热闹滚滚。由于在民宿的用餐需要先到墙上的大黑板登记时间,游客可以视状况选择人少的时段,同时也方便好婶事先准备,所以即使人多,好婶和怡君仍忙得游刀有余。 除了上菜之外,其余皆采自助式,用完餐自己拿到回收台放,墙边摆了个大冰箱,里面洗切好的水果和饮料都可自由取用,让游客就像回到家一样惬意。 宋千容刻意避开颠峰时间,七点半下楼时,餐厅里只剩三、四桌客人,她直接走到平常坐的角落入座。 坐下来不到五分钟,餐点就送到面前。 “慢用。”送餐来的是赵怡君,态度虽不算无礼,但也没好到哪去,冷冷丢下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宋千容并不以为意,拿起筷子开始享用她的晚餐。 她知道她在第一天就已经得罪这位怡君小姐,那天晚上只有她一个人用餐,汪岳骥、好婶、赵恰君他们三个人则坐在另一桌吃饭,菜色和她一样,不同的是,她吃的是用精致小碟装成个人餐点,而他们是共享一盘一盘的菜肴,还愉快地聊著天,远远看就是一家和乐的感觉。 好婶热心邀她过去一起坐,她摇头,依然坚持待在这个偏远的角落,好婶没勉强她,在好婶走回原位时,她听到赵怡君生气地嘀咕了几句“别理她啦、践什么践”之类的话。 后来观察出他们都在六点用餐,她都会特意避开这个时间。 其实这里的人都很好,知道她不想讲话,都会尽量别来烦她,看到她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时会过来关怀一下。 尤其是好婶,人如其名,明明她这种闷不吭声的人应该是最让老人家讨厌的类型,但好婶只要一看到她就笑笑的,那温暖的眼神里完全没有虚假或批判。 如果是以不同的心境来到这个地方,她应该会爱上这里吧!宋千容无声地轻吁口气,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把饭扒进嘴里。 好婶煮的东西很美味,却引不起她的食欲,每一次吃饭她都是在硬塞,最后有大半会倒进厨余桶里,庆幸这里是用自己回收的方式,否则那动了等于没动的剩菜分量绝对会引起好婶的关注。 “好婶好婶,这些给你——” 一声兴奋的大嚷盖过了餐厅所有的声音,宋千容循声抬头,看到一个年轻妈妈牵著女儿,拿著一袋东西站在柜台前和厨房里的好婶说话。 “哎呀,你们种的番茄长出来啦?”好婶打开袋子一看,惊喜地喊。“第一次种就长得这么好,真不简单,谢谢啦!” “我才要谢谢你们呢。”年轻妈妈笑著道谢。“我们一个礼拜也才来个一天而已,要不是靠你们平常帮忙照顾,哪有可能采收?” “假日农夫本来就是放假才会来啊,那是你们有毅力才种得出来。不然也有客人租一季,结果只来过两次,就算我们帮忙浇水也没用。”好婶很捧场,拿出一颗小番茄在衣服上擦了下直接塞进嘴里。“好甜哦,真的要给你们拍拍手啦!” 听到他们的对话,宋千容忆起这里还有提供出租花圃的服务,有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她何不也租块地种些东西? 有事情忙能让她转移心思,体力劳动对于她失眠的状况应该也会有所帮助,她可以种一些长得快的植物,当她回台北时,至少还有一些回忆和收获,而不是空手离开。 不然她明天要怎么打发?游客会越来越多,难道她要整天坐在阳台看著花田发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到礼拜一吗?一思及此,想租地的心意更加坚定。 她正考虑要不要直接过去和好婶说,抬头看到已经讲完话的好婶正在摆放碗筷,那是他们平常用餐坐的位置。 原来随著假日客人变多,他们也跟著调整用餐时间,想到这代表待会儿汪岳骥会到餐厅,宋千容心一跳,赶紧收拾桌面。 她记得房间抽屉中摆了许多关于庄园的设施介绍,她宁可先回去自己研究,也不想遇到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像下午一样又心血来潮找她说话? 宋千容端起餐盘往回收台走去,当她分类完毕正要离开时,就那么巧,刚好看到他从走廊迎面走来。 她立刻垂下目光,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走,仿佛他只是个不劳分神的路人。但在她表现出来的镇定无谓下,其实她又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她真痛恨自己这种反射性的举动,弄得她好像很在乎他似的…… 在乎?突然蹦出脑海的字眼让宋千容震惊不已。 拜托,她在想什么?她只是不喜欢这种壮得吓人的肌肉男,第六感本能地叫她避开而已,跟其他的感觉根本没有关系…… “阿姨,借过!”后面传来小孩的喊声拉回她的心神。 宋千容一惊,这才发现忙著为那两个字平反的自己不知何时竟停下了脚步,她要让开,却有个高大的人影挡在她前面,她直觉抬头,映人眼帘的是汪岳骥那张读不出思绪的面容,她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阿姨,借过啦!”后面的小孩又喊,还伸手拍她的屁股。 发现他眼中掠过一抹笑意,宋干容狼狈地敛回目光,赶紧侧身让出通道。她把入口挡住了,他就不会说声借过吗?却沉默地站在她面前,一句话也没说。 汪岳骥侧靠另一边,让急著离开的小孩们呼啸而过。他不著痕迹地觎了她一眼,想起她刚刚突然顿步的懊恼表情,唇畔的弧度更加勾扬。 他喜欢这个意外,那带点可爱的窘困神态让她像个真实的人,而非一抹难以捉摸的虚寂魂魄。 虽然他很想问到底是什么事让她想得出神,但他也明白做得太多只会使得她对他更加防备,所以汪岳骥并没有说话,一待孩童们通过,他就收回视线,没事人样地走进餐厅。 同时宋干容也立刻跟在小孩后面离开,对自己莫名的失常感到气恼不已。 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将喜怒直接形于色的傻大姊,像这种发呆出糗的事更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但,它就是发生了! 天!难道是这段老是在放空的日子让她的反应变慢了吗?她真的该找点事情做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成为一个笨蛋! 宋千容快步上楼回到房间,翻找出被她冷落许久的简介,开始认真阅读。 隔天早上,当宋千容找上好婶说要租地时,好婶的眼睛睁得好大。 “可是会租花圃的都是每个周末可以过来整理的客人。你不是只住到下礼拜三?这不适合你啦!这么短的时间根本长不出东西。你要不要学做精油香皂比较好?” 宋千容拒绝了,因为她对d1y一点兴趣也没有,更遑论这种活动少不了要和人接触,她只想独处,凭著一己之力种花是最好的选择。 好婶没办法,只好拿出平面图让她选。即使出租花圃大部分都是空的,她仍挑了离主屋最远的角落,与其他已有人租用的地也隔了段距离,然后她又延长住宿一个礼拜。 好婶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你喜欢这里我是很高兴啦,但……这样住下来很贵耶!” 宋千容的回答是当场拿出信用卡把所有的住宿费付清,近两万元的金额付得面不改色。她不缺钱,要是钱能买得到平静,花再多她都愿意。 好婶以为她误会自己是在催帐,觉得不好意思极了,不但帮她打折,还叫她如果需要种子和器具的话,尽量去diy工坊附设的商品贩卖部选。 她并没有客气,对园艺一窍不通的她当然要物尽其用,不想问人的她专攻书籍,花了整个上午的时间研究,得知要先整理土壤、施肥之后再播种,这样才会事半功倍。 挑好她所需的工具,选了发芽期短的松叶牡丹种子,吃过午饭,她就带著一堆东西朝目的地出发。 艳阳下,园区那头游客如织,而远在彼端的宋千容蹲在她租的小小花圃中,挥汗如雨地专心松土。 好婶已经叫人用绳子拉出她租的范围,五坪的地乍看之下很小,但当她开始用手拿锄头一寸一寸地翻掘时,才知道在没有任何机器的协助下,它简直大得像青藏高原! 蹲了一个多小时还弄不到三分之一,头晕目眩的宋千容只好先停手,虚弱地爬到一旁的藤蔓架下休息。 她除下手套,拿起水壶喝了好几大口水,摘下帽子扬风,吁了口长长的气。 这里真是个好地点,能将彩虹花田看得一清二楚,又鲜少有人经过,只是——她瞥向一旁绑在柱子上装有烟蒂的小陶罐——这表示有人也常来这里,她并不是唯一识货的人。 烟蒂虽然不多,但从那个旧旧的小陶罐不难想见有人特地把它摆在这儿,并且经年累月地使用它,能够这么做的应该是庄园里的人而非游客。 无法独占这个地方让她有点不快,不过转念一想,她也就释然了。这里依然比其他地方隐密太多,她只要别在对方过来的时候休息就好,影响并不大。 宋千容重新戴回帽子、手套,走向花圃继续工作,她希望今天能把土翻好、施下肥料,这样她明天就能播种。 过了一阵,在她专心掘上时,汪岳骥走进藤蔓架,坐在圆木上,掏出烟点燃,望向她,徐缓地抽著。 太阳那么大,她那顶渔夫帽哪够遮?不会跟怡君拿顶斗笠吗?用那把小锄头要掘到什么时候?不会借把大锄头比较快? 不对,大锄头她拿不动,弄不好还容易伤到脚。她应该直接叫他把松土机开过来,不用十分钟全部搞定,她也不用累得半死! 汪岳骥眸光微眯,不悦的言词一直在脑海叫嚣,他却依然静坐原地,不曾或动,只是藉著吐烟的动作顺道纡解胸口梗塞的闷气。 问题是,她本身就是最大的一个问题!他可以想见如果他真的给了这些建议,得到的会是什么回应,所以他只能默默地看,捺下想把她拖离的冲动,咬牙切齿地看。 过来之前他就知道她租了这块地,在这里看到她,他并不意外。种东西可以怡情养性,可以强健体魄,还可以从中获得成就感,比她老是在花田中枯坐好多了,他应该高兴,但他总有种背脊发毛的感觉。 或许是她瘦得像是可以被风刮飞,或许是她那带点自暴自弃的消极态度,当她开始做一些事时,真的很让人心惊胆跳。 该死的,她要是愿意接受别人的关心,也不会这么让他担心了! 汪岳骥刚硬的下颚更加绷紧了些。 仿佛察觉到他的存在,花圃中的宋千容突然停住动作,转头朝他的方向看来。汪岳骥不动声色,泰然自若地抽了口烟,再缓缓吐出,半眯的视线像在看她,也像在看远方的花田,唇畔勾起几不可见的笑。 有本事来啊,来质疑他干么偷窥她啊! 她静止了好几秒,似乎在考虑什么,然后又回过头继续掘土,就像没发现他之前一样地专心。 这意料中的反应让汪岳骥低笑出声。他就知道,要是得过来和他说话,那她绝对会选择告诉自己他是在观赏风景,她既然要这么‘信任’他,那他也就乐得更肆无忌惮地把她敛进眼里。 “可恶,哦,可恶——”花圃里,宋千容喃喃低咒,手中的动作用力得像在泄愤。 烟灰缸的主人怎么会是他?任何人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他?! 想到他的视线可能正笼罩著她,她就浑身不对劲。 这本来就是他先发现的地方,他一定是爱这片视野才会常来,要看当然也是看花田而不是看她,凑巧,这是凑巧……她拚命催眠自己,怕要是真的忍不住落荒而逃会更显得可笑。 突然间,那种惹她心烦的感觉消失了,她犹豫了下,鼓起勇气回头,发现他已经不见人影,她松了口气,却又微微地感到失落。 紧张什么?对他而言,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来了又走的客人而已。 他不会闲到追寻她的一举一动。 宋千容抿了抿唇,不想分辨这样的念头是否带著不甘的意味,她抹去心头那些烦杂的思绪,专心一志地继续掘土。 周日傍晚,人满为患的庄园逐渐恢复安静,到了礼拜一,和前两天的盛况相比,如今的它真可以用冷冷清清来形容。 但不论是对庄园里的人或是宋千容而言,这样的冷清是受到欢迎的,让他们得到喘息的空间,重新拥有恬静与轻松。 一早,宋千容被太阳晒醒,翻到天微亮才睡著的她,精神不是很好。 她昏沉沉地走进浴室,看到镜中出现的面容,正要刷牙的动作顿住,怔怔地着著那个极度陌生的自己。 她该有一头及肩鬈发,自然的挑染和柔软的大波浪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她总是呈现最完美的一面,不论是气质高雅的淡妆或是艳光四射的晚宴妆,都是如此适合她,不会让人觉得过分雕琢,只会惊艳于她相得益彰的美。 她的眼神该是妩媚中带著自信的,她的唇该是红润粉嫩的,她曾是广告业界能力与美貌兼具的知名人物——但如今出现镜中的却是一个瘦得像骷髅的邋遢女人,两眼无神、脸色死白以及不忍卒睹的凹陷黑眼圈,连她都快认不出自己来了…… 她下意识地抚著脸,镜中那个惨不忍睹的女人也做出相同动作,宋千容不禁苦笑。谁料得到?一段仅仅半年的感情竟会将她摧毁得如此彻底,他伤的不仅只是她的心,连带将她所拥有的一切也全数剥夺,她的名声、她的领域,都没了。 她把长发削去,将合身剪裁的套装和高跟鞋全都抛去,希望能找到另一个自己,但除了把自己弄得更悲惨,她还是什么都我不到…… 眼眶一热,她蓦然低头刷牙,不忍再看。感觉酸疼的肌肉被刷牙的举止牵动,这种微微的痛楚反而让她心安。 这两天的劳动害她饱受摧残,累到什么都吃不下,偏偏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她依然难以成眠,体力和精神就快无法负荷。但尽管四肢重得像铅,她还是要去花圃,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说不定等那片松叶牡丹真的被她种出来,或许就可以让她顿悟出些什么。 她洗完脸,又看了镜中陌生的自己一眼,用力咬唇,转身离开。 汪岳骥缓步朝他的抽烟专区走去,心情因为礼拜一的到来好得不得了。 他不用再忙得要死还得拨出时间教客人做什么香皂,也可以像平常一样早上、下午各来这里抽根烟。 要是她发现他一天不只来一次,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汪岳骥挑起一眉,轻快地吹起口哨。 周末为了支援diy工坊,他只有在下午时间才有办法偷闲一下。每次他一来,她都头也不抬地认真搜寻地上的野草,那明明全身绷紧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都让他忍俊不禁。 他看得出来她已经快到极限了,要是他过来的次数再增加,她应该很快就会受不了了。他在等,等她什么时候会失去耐性,就算她绝不可能做出跳到他面前狠狠骂他一顿的行为,至少也会主动来跟他说话。 嘿,他好期待呀!汪岳骥噙笑走下山坡,一如以往,最先看到的是一抹蓝,那是她常罩在t恤外的长袖衬衫,在什么都还没长出来的泥地里是唯一的颜色。 但只一瞬汪岳骥立刻察觉到不对——她整个人倒卧地上! 他脸色大变,飞快奔到她身边,看到脸色潮红的她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即刻弯身将她抱回藤蔓架下,把她的帽子、手套和衬衫脱掉,让她平躺在地。 “该死的你,蠢,蠢到极点……”他不住喃骂,手上未停地用她水壶里的水将衬衫弄湿,从她烫得吓人的脸开始擦起,顾不得礼貌,连颈胸处都被他拉开领子探进去擦。 “听得到我吗?”昏迷的她完全没反应,汪岳骥的脸色更难看了,倒水把衬衫弄得更湿,一遍又一遍帮她擦拭散热。 都几岁了,还不会留心自己的状况!中暑一定有征兆,觉得不舒服就停手啊!有人逼她吗?有人不准她休息吗?又不是被恶雇主强迫做苦工,她是种著玩的,干么那么拚命? 如果他像前两天一样下午才来,她岂不是就活生生被这样晒死?! “哦,妈的,笨,可恶,可恶……”他不禁又开始喃骂,要是不用这种方式发泄一些怒意,他会气到忍不住直接掐住她的脖子! 他一手继续帮她擦拭,一手掏出手机。 “阿健,帮我发车,开到西边侧门接我,带些冰块和冷水,有人晕倒了,快!” 收回手机后,他用湿衬衫又将她的头脸身体擦了一遍,然后把衬衫抖开覆住她,不让她再晒到太阳,才抱起她快步离开架下,朝侧门的方向奔去。 环住她的臂膀收得死紧,仿佛这样就可以确保她平安无事。 “给我醒来,别以为一直睡著就没事,你绝对要给我醒过来!” 急诊室里,汪岳骥坐在椅上,看著躺在床上的她。 她的唇因缺水而发白乾涸,原本乾烫发热的肌肤现在已退得只剩一些淡淡的余红,那是她苍白脸庞上唯一的颜色。 医院急诊室里一直是忙碌的,她却是静止的,从头到尾她都没醒来过,连呼吸都那么轻,要不是护士小姐再三保证她已经没事,他真的会克制不住想把她唤醒。 医生说,她会昏倒的主因是营养不良,昏倒后曝晒在太阳下造成中暑,幸好发现得早,只是有点脱水,状况不严重,等她打完点滴就可以离开,回去后要多吃点东西,好好调养。 看到她手上正在打的点滴,汪岳骥双拳紧握、拚命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能做到继续安静地坐在椅上,而不是站起来对天咆哮——他不敢相信她竟然在他的庄园里饿肚子! 天杀的她,好婶煮的东西色香味俱全,冰箱里的水果、点心也都可以随便取用,她干么不吃?这几天还一直在弄她的花圃,从早到晚都待在田里,她哪有那种体力?难怪会晕倒! 此时原本睡得安稳的宋千容开始辗转,眉头蹙得好紧,沙哑的呓语声几不可闻。“……水……” 汪岳骥赶紧俯身上前,发现她仍陷在半昏睡状态,他只好依照护士的吩咐,用沾湿的棉花轻触她的嘴唇,不敢贸然喂她喝水。 昏沈巾的宋千容一接触到湿意,立刻本能地吸吮著,汪岳骥再次沾湿棉花,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沾著她的唇,直到她满足了,平静下来又渐渐沉入睡梦。 一抹水渍滑下她的唇畔,汪岳骥伸手轻柔抹去,手还来不及收回,她一侧头,将脸靠在他的掌心,轻轻地来回摩挲。 看到她的眼睫在微微颤动,汪岳骥的呼吸都停了。该死的,要是她正好在这时候醒来,他跳到河里都洗不清! 他想收手,但才一动,她的手就覆上他的,扣住他的指节,不让他离开。 “别……”她逸出一声近乎啜泣的低喃,垂覆的眼睫下似有泪光在闪烁。 汪岳骥的心被她的表情紧紧揪扯住,无法挪开视线,他翻转手掌,她的手立刻慌乱地攀覆上来,他顺势迎上,和她十指交握。她像找到了失落的宝物似地,紧紧握著他,蹙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唇畔浮现了一抹满足的微笑。 那抹笑淡淡的,却深深地震撼了他,触电般的感觉从指尖直接窜进了心,颤得汪岳骥浑身发烫,一股强烈的意念轰然打中脑门—— 他要她! 不管她再怎么筑起冷漠的墙,他就是要她!他要知道她为什么会来这里,要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要知道她眼中的伤痛是否与男人有关——他另一只空置的手用力握拳——要是真的有这个混蛋存在,他绝对要揍得他满地找牙! 宋千容原本缠握住他的手开始蠢动,像要握紧他,却又像要放开他。汪岳骥不管,反而更加坚定地回握住她的手。 他不放!他不会让她再继续与人群隔绝,他早就该亦步亦趋地盯死她,而不是装什么君子,看看他之前的观望保留把她搞成什么样子?! 仿佛感受到他的霸道,她的手不再挣扎,而是挪动掌心让彼此的凹合处相贴,找到最满意的位置,她才停下了动作。 望向她再度睡熟的脸,汪岳骥笑了,笑得像个成功掠夺的土匪,那么骄傲,那么得意。 连日来一直浮躁不定的情绪,在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后,轻松得有如拨云见日。他不会再担心她了,因为接下来他会一直顾著她,把她的防备摧毁。 不是昏迷时才敢自己偷偷落泪,她就算要哭,也是要扑进他的怀里哭。而他睇向她,弯笑的眼神盈满温柔。 好好睡,等这一觉醒来,她就会发现世界不一样了。 第四章 宋千容从来不曾这么丢脸过。 当一清醒,发现自己躺在急诊室,陪在她身边的人还是汪岳骥时,她恨不得能当场再昏睡过去。 “点滴吊完才能走,继续睡。”塞给她一罐运动饮料逼她喝掉一半,他只说了这句话。 不想面对这种尴尬场面的她当然选择闭眼装睡,这段时间他不断透过手机吩咐哪边的迷迭香要扦插、哪一槽的精油要过滤,也常常有人打来问他问题,足见他的离开造成了多少工作的停顿。 既然他这么忙,干么亲自留在医院陪她?她不禁纳闷,在他去付医药费时,她听到护士说一路上是他负责帮她降温急救,另一个人负责开车,她更觉得疑惑了。 回去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堂堂一个庄园主人根本没必要纡尊降贵地留下来照料她,更何况这种麻烦还是她自己惹出来的,他并没有责任。 当和他一起搭计程车回庄园时,她还是在思索这个问题。 回到民宿,他挡下满脸担虑的好婶,不理那连珠炮似的问题,迳自转头对她说:“先上去睡,七点再下来吃饭。” 语调虽轻,却充满不容反驳的强悍,头痛欲裂的宋千容并没发现他的举动带着浓浓的保护欲,她只是依言乖乖地回房休息。 可能她真的累惨了,躺上床没多久就睡着,等她被好婶通知开饭的电话吵醒时,天都黑了。 略作梳洗后,她觉得精神已经恢复许多,下楼来到餐厅,礼拜一的餐厅冷清得不见其他游客的身影。 “宋小姐,人有没有好一点?”正在清理回收台的好婶看到她,立刻关怀地问道。 “……嗯。”她点点头,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应对。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关心、追问铁定少不了。 “你先坐,晚餐马上来。”没想到好婶连提都没提,自顾自走回厨房忙着。 虽然觉得诧异,但宋千容也不禁松了口气。她倒了杯水,坐到她的老位置慢慢喝着。 没多久,有人送来餐点,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又一份餐点放在她对面的桌上。怎么一回事?她怔愕抬头,只看到汪岳骥正拉开椅子坐下。 这时候他不是早该和好婶她们吃完晚餐了吗?宋千容疑惑拧眉,看看墙上的钟、看看好婶,再看向已好整以暇开始吃起饭的汪岳骥,惊讶地发现居然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不对劲。 “阿岳,明天点心弄凉面给他们吃好不好?天气越来越热了。”在厨房里刷锅子的好婶还隔空跟他聊天。 “可以啊,不过辣油一定要加,我最爱了。”大快朵颐的汪岳骥扬声回应,仿佛他们每一天的晚餐时刻都是这样度过的。 两人一来一往,聊得好不愉快,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宋千容更加错愕,忍不住强烈怀疑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他不是都和好婶她们一起用餐的吗?餐厅里没其他人,位置那么空,干么硬要跟她坐同一桌?坐她对面却一直跟好婶聊天,不会干脆坐在离厨房最近的位置吗?填满脑海的问题完全分走她的心神,等她终于想到她可以换位置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端起碗开始吃饭了。 她总不能把碗放下直接移位吧?这么做太明显也太没礼貌了,在他今天帮了她之后,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她做不出来。她只好无奈地低头拚命吃饭,想赶快吃完赶快走人。 一如往常,没吃多少宋千容就饱了,正想端起餐盘离开,上一秒还和好婶聊天聊得热络的汪岳骥却突然伸手压住她的餐盘。 瞄了眼她餐盘里的东西,他不悦地撇了撇唇。“你只是把菜拨来拨去而已吧?继续吃。” 他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一直摸不到头绪的茫然转为恼怒,宋千容有点火了,她忍让他,不代表他可以得寸进尺。 “我饱了。”她站起身,使力想端走餐盘,但在他的大掌压制下根本文风不动。“放开。”她再次提出警告。他到底想怎么样? “除非你再吃一点。”汪岳骥打量餐盘,想了想,又说:“好吧,吃掉一半就好。” 宋千容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他是她的谁?她吃多少需要他来干涉吗?她怒抿着唇,直接放手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转身要离开,膝盖却撞到了东西,挡住她的去向。 原来汪岳骥看出她想不战而逃,从桌下伸长腿直接踩上她的椅子。这里是角落,她的另一边是墙,除非她粗鲁地跨过他的脚,否则她等于被困住了。 非但如此,汪岳骥还挑起一眉斜睨着她。 “坐下,不然我就得动手拉你了。”他轻柔地开口,把威胁说得像在情话绵绵。 宋千容心一悸,竟被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可恶,他明明做的是无赖的恐吓,她脸红个什么劲? “让开,我不想随便告人性骚扰。”要耍狠她也会,时常需要和客人交际的她,早练出一身抵挡强侮的本领。 汪岳骥不但没放下脚,反而还开心地笑了。不错嘛,小猫开始反扑了。 “我也不想老是送营养不良的客人去挂急诊。”他淡淡地抛出一句致命的攻击,果然,她的脸明显地红了。 “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她试着说得理直气壮,但仍因愧疚而显得有些心虚。 “我不信。”汪岳骥否定得很直接。“除非你增加食量,否则我看不出来不会再发生的保证在哪里。” 宋千容咬唇,该妥协还是该再抗争下去的抉择在心里来回挣扎,最后,她忿忿不平地坐下,端起碗赌气似地大口大口扒饭,她造成他的麻烦是铁铮铮的事实,谁教不中用的她要晕倒,欠了他人情。她不断地说服自己,却还是觉得很生气。 汪岳骥放下脚,扬起满意的笑。 “好婶,你刚说阿采的儿子什么时候满月?”他继续被打断的话题,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 “啊?哦……阿采哦,那个……哎呀,我怎么突然忘了……”好婶可没他的好定性,一场龙争虎斗看得她目不转睛,就算现在问她的生日恐怕都想不起来。 汪岳骥暗暗觉得好笑,把话题引导到别的地方去。 下午回来后,他告诉好婶她晕倒的原因,并且声明他以后会和她一起用餐,不管他对她做什么、说什么,有任何问题请私下来问他,别当面介入。 好婶兴奋极了,立刻把在工坊的怡君叫回来,两人联手合攻他。 “我就说嘛,你对她有兴趣!”赵怡君像抓到他的小辫子一样狠狠瞪他。 “不行吗?”汪岳骥挑眉看回去,大方承认,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错。 “行、行、行,男未婚女未嫁,当然行。”好婶眉开眼笑的。 “那种女人你赞成哦?”连好婶都不站在她这边,赵怡君气得跳脚。 “阿岳喜欢就好了嘛,何况宋小姐除了不太爱说话,其他都还好啦!”好婶拚命劝怡君。 最后怡君气呼呼地丢下一句“我不管了啦”离开,留下好婶冲着他直笑,眼中盈满了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欣慰。 “可以了吧?”平板的冷言拉回汪岳骥游离的心思。 他望向她,她正捣着唇,一脸难受又恼怒地瞪着他,看得出来已经到达她的极限。 “不满意,但可以接受。”虽然那食量还是小得让他想皱眉,不过他也很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一次塞太多反而会造成反效果,感情的给予也是如此。 谁需要他满意?!宋千容忍着翻白眼的欲望,想要赶快离开,她的手刚碰上餐盘,就被他夺了过去。 “做什……”愤怒的斥喝顿时消散空气中,她怔傻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睁得好大——因为、她看到他、泰然自若地、清空她盘子里的食物! 那神情之自然,像是已帮她处理过几百次的剩菜,但这一边,脑袋一片空白的她完全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张口结舌地看着他把东西吃下肚。 察觉到她的目光,汪岳骥抬头,朝她一笑。“有人浪费,就得有人负责收尾,不是吗?” 那笑容中似乎还带着宠溺,等她意识到这种举止所隐含的亲密,血气轰然上涌,脸整个赧红,心狂跳,几乎没办法呼吸。 不行,再待下去她会疯掉。无力招架的宋千容只能选择落荒而逃,今天遇到太多事,她已没有足够的心神再去猜测他这一连串怪异的行径究竟所为何来。 “下次记得留点肚子吃水果。”就在她已经快走出餐厅时,他无预警地丢来这句。 下次?还有下次?!她脚步一顿,犹豫了下,一咬唇,终究还是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那一头,汪岳骥哈哈大笑,对首次出击的成果感到相当满意。瞧她被逼得翻脸又呆怔的样子,可爱透了! “阿岳啊,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看你把宋小姐气成那样子……” 唉,他也有他的关卡要面对。 汪岳骥无奈地暗叹口气。他扬起平和的笑,抬头看向好婶,做好心理准备接受连番的严格审问。 太阳公公微微笑,她的心情闷到爆。 宋千容蹲在她的花圃里,锐利的目光寸土搜寻,但在她的全心照料下,野草只要一冒出头就被她拔掉,整片泥地干净得什么都没有,找不到目标可以发泄的她心情更加烦躁。 她真不知道汪岳骥那男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来这么久,她从没在早餐时段遇到他,结果今天她下楼进餐厅不到五分钟,他就突然蹦出来。 逼她吃掉两片吐司、一个荷包蛋、马铃薯泥再加半杯牛奶,剩下的那半杯牛奶和马铃薯他又当着她的面毫不在意地吃喝掉——想到那里的画面,她无声呻吟,颓丧地以额头抵着膝盖。噢……她真的被疯子缠上了。 他完全无视她的抗议,还善用他傲人的无形气势压迫她,她如果真的要阻止他,绝对得火力全开来一场面对面的战斗才有办法和他抗衡,惨的是还不一定有胜算。 但她不想啊!她只想当个隐形人,关起心门过她的生活,而不是和一个陌生男人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交集。 突然,一抹黑影笼罩了她,宋千容身子一僵。不会吧?别跟她说他真的阴魂不散到这种地步。 “休息时间到了。”他那轻松无比的语调证实了她的猜测。 “我还在忙。”她死撑着不抬头,一双眼紧盯地面寻找根本不存在的野草。 “我不想常常送中暑的客人去挂急诊。”踏在前方的工作靴开始不耐地轻点。 又拿这件事压她!宋千容手生气地握紧,不小心抓起一些泥土,她咬牙考虑着要不要朝他掷去。 她承认她错了可以吧?不该笨到晕倒,不该笨到被他救,偏偏他连医药费和计程车钱都不跟她收,让她要还人情也没办法还。 “快点,还是要我拉你?”工作靴点得更快了。 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宋千容再怎么不愿意也不敢硬碰硬,懊恼地把手中的泥土甩下地,起身朝藤蔓架走去。 听到他跟在身后,她气到不想理他,迳自走到最角落的圆木坐下,脱下手套拿来水壶喝水,凉凉的水入喉消除了暑气,却浇不熄她的怒火。[熱x書%吧*獨<家y制@作] 汪岳骥没靠近,他站在系有小陶罐的柱子旁抽烟,眸子眺望彩虹花田,俊傲的面容没透露任何表情,漫不经心挟着烟的姿态,带着点慵懒随性的魅力。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从他的脸、他的眼,到那双修长厚实的手,看着那双充满男人味的手,宋千容不禁想到昨天昏睡时的片段梦境。 她梦见那个把她伤透的人,她抓着他的手要他别走,而现实中那双把她甩开的手,在梦里并没有遗弃她,她如获至宝地握着,但突然间,她觉得不对。 养尊处优的他手不是这样的,握着她的手有着粗糙的茧,又大又暖,却如此陌生。她害怕了,想挣开它,那双手却不放,坚定地紧握住她。 顿时一股暖流透进心扉,那张惹她痛苦、一直缠绕不去的熟悉脸庞消失了,只有那双手传来的安全感,温柔地包裹住她已千疮百孔的心,接下来的梦她就不记得了,只知道醒来时,他正坐在一旁讲手机。 那场梦,直到昨晚她在床上翻天覆地时才回到脑海,那恍若真实的触感,仿佛还烫着她,让她更加无法成眠。真有人握着她的手吗?但她梦中的人并不在她身旁啊! 她不会真的昏头到去抓汪岳骥的手来当替代品吧?这个想法吓得她心跳都停了。梦,那是梦,绝对是梦!她只能不断地严厉告诉自己,断绝所有胡思乱想,同时强迫自己漠视心里那抹越来越明显的骚动。 “我离得不够远吗?”温醇的低笑传来,汪岳骥挟着烟的手扬了下。 被抓到偷看他,宋千容脸一红,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原来他故意待在那里是怕她吸到二手烟……这个发现让她微觉惊讶,又有点感动。那个人就从不曾顾虑过这一点,总是在她面前大剌剌地抽烟。 “没关系。”她摇头。想不到豪迈不羁的他心思竟如此细腻,那他缠着她的举动,是否也隐含深意?陡然掠过的念头让她的心狠狠撞了下,又急速跳动。 好现象。汪岳骥唇角半勾,他还以为她会张着拒吸二手烟的旗帜要他滚得远远的呢! “你种什么?”看她一直忙得不亦乐乎,他好奇极了。 宋千容咬唇。她不想和他交谈,但想到昨天,想到他逼她吃饭、休息可能都是出于好意,冷漠的神态就筑不起来,难以抑制的心慌促使她开口。“松叶牡丹……” 汪岳骥谴责地瞄了她一眼。“要种不会先问一下?松叶牡丹有好光性,种子直接洒种就好,覆土会延迟它发芽的时间。” “没关系。”即使心里想的是待会儿要赶快去翻书找补救的方式,她仍嘴硬地回道。 “不过,如果你打算在这里住到它开花,那我会说你这个土盖得好。”汪岳骥笑睇她,把烟捻进小陶罐里。 他是在暗指她住越久,民宿越能赚钱吧?宋千容不敢让自己想偏,却被他看得脸红心跳,她慌乱地垂下视线,避开他眼中那抹会惹得她不知所措的闪光光芒。 抽完烟的他没马上离开,反而还走到她面前俯身看她。 “奇怪了,你怎么都晒不黑?”他托起她的下颔,指腹轻抚她的肌肤。 那触感和她昨天梦中的手好像……被他的目光紧锁,宋千容无法别开目光,只能怔怔地看着他,所有感觉全凝聚在他摩挲之处,酥人的麻痒自那一点逐渐扩散,诱惑着她的神智,想要他带着厚茧的掌心可以再碰触其他地方。 那表情根本就是叫人一口吞了她。 原本只是想逗逗她,但她双眼迷蒙的无助姿态瞬间点燃了他体内的大火,汪岳骥戏谑的眸色转深,大掌转为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就要品尝她的甜美,却在几近贴上的距离猛然停住。 “该死!”汪岳骥别开脸恼怒低咒,开始翻掏口袋。 他刚刚抽什么烟啊!第一次接吻就满嘴烟味像话吗?好不容易掏出口香糖,扔了两片快速嚼了嚼,回头正想继续,却见她退得极远,又窘又恼地瞪着他。 “有烟味,我猜你应该不喜欢。”他笑露出一口白牙,朝她招招手。“来吧,我们继续。” 宋千容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他居然认为她会再乖乖回去让他吻! “我不喜欢的是你!”她握拳怒吼,气他的理所当然,更气自己的反应。 她刚刚是怎么了?早该在他靠近时就一把推开他!她晒不黑是天生丽质,又关他什么事?结果她不但被他摸了脸,还差点被他吻了,要不是他去嚼该死的口香糖,搞不好她现在就倒在他怀里了! 视线不由自主地停在他宽厚性感的唇上,宋千容心一震,惊恐地发现她竟气起那搅局的口香糖!完了完了,她晒太阳晒太久,神经都错乱了。 “试一下才知道吧。”没被她的拒绝伤到,汪岳骥挑眉朝她勾手,诱哄着说:“过来嘛,快点。” 叫小狗啊?当她那么好骗?!“你离我远一点。”她不住地退后,冷声警告。 汪岳骥瞪着她,考虑该不该冲过去把她按在大腿上打一顿屁股。她刚刚明明不排斥的啊,干么突然翻脸不认人?弄得好像他在霸王硬上弓似的……他呼吸一窒,眼睛惊喜张大——她不排斥耶! 这表示她对他也挺在意的嘛!想到他还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得寸进尺,汪岳骥笑得好开心,吻不到佳人的懊恼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 打屁股……或许他真的打得到,剥光衣服慢慢打……炙热的视线瞄过她,汪岳骥感觉想要她的冲动更加沸腾了。 那充满欲望的眼神完全表达出他在想什么,尤其是那抹笑,笑得那么邪恶,却又要命的帅,简直就像满肚子诡计的大野狼在盯着小绵羊。宋千容的背脊窜过一阵颤栗,但并不是厌恶,而是一种让人双膝发软,既期待又怕伤害的微妙感觉。 看到她在他的注视下红了脸,汪岳骥笑了。不过得等他先把她养胖点再说,现在的她像他一用力就会折断了似的,他怕他的狂浪会让她承受不住。 “我走了。”不像前几次都是安静来去,这次他打完招呼才迈步离开。 直至他已不见人影,宋千容依然怔怔地站在原地,她伸手轻抚他刚刚碰触的颊际,那感觉和昨天梦中的那双手好像…… 是他吗?真的是他握住她的手吗?宋千容咬唇,漫然而起的情绪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的意图已是那么昭然若揭,她没办法再用那些他对她没兴趣的鬼话来说服自己。 为什么是她?现在是她最惨最邋遢的时候,这样他还要她?想到曾有人恭维她的美,费尽心思把她追到手,她心头一酸。 让她喘口气吧,太快了,她还没从痛苦中逃离,别再拖她陷入另一场困境里,她已经没地方可逃了。 深吸口气,把盈眶的眼泪逼回,她把悸动的心再次封闭,强抑着不让它逃离。 第五章 当吃午餐时他又出现在她面前,宋千容已经没有那么惊讶了;当下午他又跑来叫她休息时,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人真是一种容易习惯的动物,她竟然在短短一天内熟悉了他的存在。 “啊!”一罐冰凉的易开罐触上脸颊,宋千容吓得往后跌坐。 眼明手快的汪岳骥拉住她,没让她摔著。“休息喽。” 接过饮料,她瞪着那张恶作剧得逞的开朗笑脸,分不清心里是高兴还是生气。 “你刚刚不是来过了?”跟着他走向藤蔓架,她忍不住开口。 “下午那么热,只休息一次哪够?”汪岳骥轻哼。 明明之前他都只休息一次啊……宋千容脚步一顿,突然明白那句话是站在她的立场说的,他怕她又累过头,特地来提醒她。 坐在圆木上,宋千容啜著饮料,视线偷偷觑向像前两次一样靠在柱子旁边抽烟的他。心里飘飘浮浮的,才刚巩固起来的自我告诫又无法坚持了。 这样的人啊,既粗鲁又细腻,就算关上心门,他也要用蛮力撞开,然后无赖得让人生不了气。 怎么办?她没遇过这种人,该拿他怎么办?她垂下眼帘,试著抽剥夹缠凌乱的心思。 “给我一根。”她突然开口。 汪岳骥转头看她,眉宇微拧,然后走到她面前掏了根烟给她。 “早知道就不吃什么口香糖了。”他嘴里嘀嘀咕咕的。 还以为他是看不惯女性抽烟才会皱眉头,没想到他在意的是这个。有那么呕吗?都早上的事了,到现在还在念。宋千容忍著没让嘴角弯弧,面无表情地让他帮她点烟。 烟点燃,她熟练地以手挟起,凑近唇边一吸—— “咳、咳……咳——” 汪岳骥诧异地看向她。 “呛到。”她哑着嗓子解释,顺过气,又举烟抽了口。“咳咳咳咳——”这一次,她弯腰疯狂地呛咳。 汪岳骥一把抢下她手中的烟,大掌在她背后抚拍。宋千容咳到眼泪都流出来了,难受得不住深呼吸。 等她气息平顺了,汪岳骥才不悦地开口。“烟是拿来慢性自杀的,不是用来呛死的!”拿烟的架势那么足,还以为她真的会抽咧! 宋千容抹去眼角的泪,微微勾唇。“知道是慢性自杀你还抽?” 她……这是在跟他说笑吗?汪岳骥怔住,这次轮到他被吓到了。 “我抽不凶,本来一天只抽两根,今天是特例。”他的视线在她脸上搜寻,怕错过丝毫的情绪转折。“要我戒也可以。” 这表示抽烟只是个藉口,主要目的是来看她吗?宋千容低笑。要是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她害得烟瘾越来越大。 汪岳骥眼睛绽亮,舍不得挪开目光。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对他展露笑靥,而不是在梦中不晓得对哪个男人笑,他好想拿相机把这值得纪念的一刻拍下来! 宋千容笑容微敛,轻轻地吁了口气。 “因为我前男友抽烟,我身边很多人也抽,你又抽,我想试试它是不是真的那么好。”搞创意的人大多会靠烟提升灵感,不烟不酒的她算是同业里的异类。 前男友。汪岳骥没漏掉这个词,也没遗漏她的笑已染上些微苦涩。“你们分了?” “嗯。”她点头。“一个月了。” 他没料错,她的防备、她的心伤都是因为某个男人。想到有人害好如此痛苦,汪岳骥就觉得火大,但又因为她的松口感到欣喜,她愿意讨论这件事已是一种进步。 “什么原因?”难得挑起这个话题,他当然不会放过。 宋千容凝视置于膝上的手,没有回答,须臾,才抬头看他。“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还没准备好,别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 如果是在之前遇到他,这样的男人会让人想义无反顾地留在他身边,但时间不对,人也不对了,前一段情已经将她伤得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汪岳骥定定地望进好的眼里,突然冒出一句:“我和他像吗?” 他的眼神坚定有力,几令她无法直视。 “不像。”一个斯文尔雅,一个强悍霸气,两人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那你不试看看,又怎么确定我不会比他好?”他微笑。 他虽没碰她,但他转柔的眼神代替了手轻缓地抚过她的轮廓,诱引著她。宋千容心好乱,她想坚定自己的立场,却又渴望投入他怀中接受他的疼惜。 轻轻地,他揽住她的颈后,将她的身子往前带,暧软的唇覆上她的。 他的吻和他的人截然不同,温柔得几乎让人心折,令人不禁怀疑他将强大的力量藏在何处,为何给得出这样的呵疼。 怕一次跃进太多会坏事,汪岳骥只敢浅尝即止,她没将他推开赏他一巴掌,他就已经够满足了。 “还好你刚刚也抽了烟。”他笑得像偷腥得逞的猫。 宋千容不知该气或该笑,明明是在拒绝他,却在不知不觉间反而被他逼近一步。怕又被他取得机会进攻,她后仰上身拉开距离。 “我不喜欢烟味。”心慌意乱的她只说得出这种义不正词不严的抗议。天晓得,她沉醉在他的吻之中,根本没心思顾虑到什么烟味! “说戒就戒。”他拿出烟盒,捏扁,然后塞进陶罐里。“这样以后就不用怕被口香糖打断。” “没有以后。”她恼红脸。他怎么会这么有自信啊?“我不会再让你碰我了。” “哦。”汪岳骥不置可否地应了声,但那挑笑的表情摆明了他绝对还会再创造出以后。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怕真的会被他动摇……无助感漫然而生,宋千容将脸埋进掌中。 “拜托,让我一个人,别来烦我……” 一只大掌温柔地按摩她的后颈,然后他离开了。 她知道,他只是暂时让她独处,给她喘息的空间,并不是答应放弃她。 过了几天,播下去的种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宋千容又延长了住宿天数,这次她一口气延长了两个礼拜。 他依然每天盯着她吃饭,早上一次、下午两次过来陪她休息。他没强迫她做出什么承诺,除了偶尔会不小心——或故意——做出扶她一下、握住她的手教她如何施力这种举动外,没再对她有任何肢体碰触,来了就跟她闲聊,她刻意冷漠时他也不以为意,就静静陪她坐著各看各的风景。 以为他真这么绅士吗?错了,他用他那双眼,毫不保留地透露出对她的想望,深凝著她的视线炙得教她发疼,让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害她跟他说的话越来越多了,虽不至剖心掏肺,她依然很少讲到自己的事,但聊聊天气、聊聊庄园、谈论一些种植的技巧,他诱引出她的回应,让她没办法再把自己关在冷漠寡言的心墙之后。 时间又到了礼拜五,餐厅开始人满为患,他们选择在七点半用餐,刚好那时好婶和怡君也空闲下来,准备吃饭。 “我真讨厌假日,饿死了。”汪岳骥照例端来两份餐点,和她一起坐在角落。 宋千容迟疑了下,低声开口。“你不跟好婶她们一起吃?” 平常他们的用餐时间都错开,并没什么特别感觉,但当同时用餐却分坐成两桌,她有种破坏铁三角的罪恶感。 “你愿意和好婶她们一起吃?”汪岳骥挑眉睇她。 她惊愕,忙不迭摇头。“你,我说的是你,不是我们。” “要我丢下你?想都别想。”他哼了声。“快点吃,别光顾著说话。” 宋千容只好开始动筷子。奇怪,他为所欲为也就算了,为什么好婶和怡君她们一点反应也没有?一般来说,应该多少都会来邀个几句,尤其好婶又是那么热情的人。 而且这几天,他那么明目张胆,他们两人之间的改变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却没有人对此提出疑问,包括庄园里的人,大家竟然都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不对,这太诡异了,心念一动,她猛然抬头朝旁看去,正好逮到好婶来不及避开的窥探。 好婶干笑,先是眼神飘走,然后脸跟著转开,端起碗挖啊挖的,装作没这回事,而坐在她对面的赵怡君则是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怀疑获得印证,宋千容脸红了。他们不曾改变的态度降低了她的防心,但只要稍一细想,就会发现没问题就是有问题,她居然隔这么久才察觉到! “你跟其他人说了什么?”她窘恼地低声逼问他。 “有什么问题找我,谁都不准去烦你。”汪岳骥耸肩,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开玩笑,她的心防已经那么难打开了,他哪有可能让其他人的揶揄或所谓的撮合来帮倒忙?从医院回来那天下午,他就把话放出去,他们听进去了,但也没轻易饶过他——每一天,概括承受的他都差点被亏到死! “你……”她该骂他没权利把她当成所有物一样捍卫,他这三旱日,不就代表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了吗?但他暗地做的,又让她觉得甜,她没办法想像要是真的有人来问她那些有的没有的,她会窘到什么程度。 功过相抵,宋千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他了,她想发怒,却又高兴得想笑。 “快点吃,别跟我说你吃这几口就想停了。”汪岳骥催促。“你害我都吃得很撑你知不知道?” 又没人要他接手她吃剩的东西!不想和他斗嘴,宋千容只敢在心里反驳,斗嘴是情侣间的情趣,她不想和他发展到那种地步。 只要想到这种举止看在旁人眼中会有多暧昧,她都努力狂吃,但不管她再怎么拚命,最多只能消灭掉三分之二,每次看他再自然不过地端去继续吃,她都尴尬到不行。 汪岳骥吃掉他那一份,知道她已经快不行了,起身去端了一碟西瓜回来,摆在两人中间。 宋千容默默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宣告阵亡。“我饱了。” 汪岳骥笑笑,负责清空,她则是乖乖地吃起饭后水果。 “哎呀,阿岳,好久不见了!”突然一只手拍上汪岳骥的背,一个半秃的中年男子开心大嚷。 抬头看见来人,汪岳骥微笑回应。“阿福叔,怎么有空回来?” “我当叔公啊,当然要回来看看,阿采的儿子可爱的咧!”阿福叔呵呵笑,瞥见宋千容,更是兴奋地喊:“这就是你娶的老婆吧?很美捏,我那时候刚好有事没办法回来喝喜酒,歹势啦!” 宋千容动作僵住,脸色瞬间惨白,不可置信地望向他。老婆?他结婚了? “阿福叔,你听我说……”汪岳骥试著关掉对方的大嗓门。 “先让我欠著,等你生儿子的时候我再补你一个大红包!”阿福叔讲得高兴,根本制止不了。“厚,你长这么英俊,老婆又那么漂亮,生出来的小孩子一定很可爱啦!” “再福,我好久没看到你了。”好婶冲了过来,想把他拉走,拚命偷使眼色。 “好婶,我也好久没看到你了。”说得兴起的阿福叔哪里看得懂什么暗示?还以为好婶在跟他握手。 “我们到旁边聊——”好婶脸上的笑已经近乎狰狞了,咬牙用力拉。“宋小姐,你们继续吃啊!” “我还想跟阿岳聊天欸……”被拉走的阿福叔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走啦!”好婶拽住他的手,把他拉出餐厅。 宋千容全身冰冷,她往旁边看去,看到怡君一脸莫可奈何的表情,心顿时沉入了谷底。这表示她们都知情,却没有人愿意告诉她这件事。 他怎么能?明明已经结婚了,却又不知羞耻地纠缠她,其他人也跟著帮他隐瞒,他们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她倏地起身,快步奔出厨房。 一阵脚步声追来,汪岳骥拉住她的手。“走,我们去散步。”他有许多事还没跟她说,不能就这么让她离开。 “放开我!”她挣扎,声音气得发抖。他竟然还可以这样毫无愧疚地面对她? 汪岳骥拧眉,怕硬抓著手会伤到她,犹豫了下,他直接圈住她的腰际,大步朝走廊尽头走去。 “放开我——”宋千容又抓又咬,心已快痛成碎片,更痛的是她的眼泪落不下来,积在心中将她尚未痊愈的伤再深深重创。 她的反抗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影响,汪岳骥强力的箝制完全没被撼动,他推开一扇门,带她走了进去。 他一松手,宋千容立刻想逃离,却发现她被带到一间房间,而他正挡著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脸上似笑似怒的表情让人难以解读。 “让……”她才一开口,就被他截断。 “如果要我把你压在床上你才肯安静听我说,我会很乐意这么做。”他轻缓低语,满意地看到她僵硬抿唇,站在原地。“坐下。”他朝床一指。 宋千容直接在地板坐下,倔强地不看他。 汪岳骥微笑,没对她的反抗行为做任何表示,他走到她身旁坐下,长腿随兴曲起,向后靠著床。 宋千容想拉开距离,但他无言散发出来的气势清楚告知她只要她一动,他就会连现在这样的距离都不让她保有,所以她只能紧咬著唇,依然坐在原地。 进来时他没点灯,房里暗暗的,唯一的光线是窗外透进的月光,将房中的摆设和气氛都变得模糊。她的双手紧握,觉得心也变得模糊了。她痛、她气,但更多的是难过和不甘。他不是她的,这么好的男人并不是她的,他已经是别人的了…… “我在三年前订婚,婚纱拍了,喜帖发了,然后新娘子在婚礼前一个礼拜跑了。” 宋千容怔愕地看向他。 汪岳骥笑睇回去,挑眉道:“不信?要看身份证吗?配偶栏还是空白的唷。” 明明是那么悲惨的事,他为什么可以轻松得像在讲笑话一样?他是那么好,为什么那女孩舍得放弃他?她应该替他感到难过,为什么高兴的情绪会不断在心里冒泡泡? “为什么?”问题太多了,情绪太复杂了,她只问得出这句话。 “她以为会嫁给一个年轻有为的社会精英,结果发现我只想做农夫,所以她决定不要再跟我耗下去。”他伸出手覆上她的,她没躲开。 “她不知道你是经营庄园的吗?”会论及婚嫁,应该对彼此都有足够的了解。 “她以为我只是来度假。”汪岳骥轻轻一拉,将她拉进怀里,她还是没抗拒,他笑了,长臂一伸,将她环进臂弯里。“我不是这里的人,不过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待在这儿,我爸妈把我丢给爷爷奶奶带大,念大学才离开这里。我一路平步青云,钱、工作、车子、房子、女朋友什么都有了,心却很空。” 宋千容静静地靠在他温暖的怀抱,听他饱含磁性的好听嗓音带她经历她缺席的过去。 “有个伯伯想退休养老,准备出售庄园,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立刻明白自己缺的是干什么。我把房子车子都卖了,还贷了一笔款项,把庄园买下来。我未婚妻以为我只是想经营副业,本来假日还很高兴跟我一起过来打理,但当我把工作辞掉全心投入时,她翻脸了。”汪岳骥扬了扬眉,那段从早到晚不断争执的日子还真是不堪回首。 “这样的牺牲不会太大吗?”他怎么有这种勇气?抛开已经拥有的一切,毅然投入一段冒险。 “不牺牲又怎会有获得?”他确定自己做对了,回到这里之后,一直扰攘不安的心终于能够平静了。这里是他的家:永远的家。 “你不试著去把她追回来?”如果真的在乎,会费尽心思把对方留在身边。 “勉强只会让她痛苦,她是适合都市的人,是我背弃她。”说不痛是假的,那时他藉由忙碌忘掉被遗弃的伤,曾经以为再不会遇到让他动心的人,直到她的出现。他收紧手臂。 她呢?来自都市的她也会因为这一点而嫌弃他吗?他们之间不曾讨论过这一点,因为光是要把感情代入就已费去他所有心力,他不想再让这些现实问题来绑手绑脚。 他是奸诈的,仗著她知道他身份的这点,强悍地进逼,因为若是她愿意接受他的感情,表示她也愿意留在这座庄园,所以她回避不提自己的事,他也就刻意不问。现在的他只想集中火力破除她画地自限的防备,其余的只能之后再考虑了。 感觉他的大掌开始在她的腰间游移,宋千容心跳整个被打乱。 “你爷爷奶奶呢?你……你爸妈呢?”她慌乱地找话题。不是还在谈他的往事吗?怎么开始对她动手动脚了? “爷爷奶奶在我念大学时就相继过世了,我爸妈在大陆忙他们的工厂,我从小就跟他们很不亲。”汪岳骥随口应著,而后顿了下,突然附在她耳旁轻声说道:“知道吗?刚刚看到你在吃醋,我高兴得心都快爆炸了。”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上引起她一阵轻颤,宋千容面红耳赤,紧捉住残存的理智抗拒他对她造成的影响。 “我才不是在吃醋,我是气你……骗我……”在他将下颚靠上她的颈侧轻轻摩沙时,那微生胡髭的刮搔感让她的反驳变得破碎。 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在得知他并没有和任何人结婚时,那种如释重负的喜悦感瞬间流透了四肢百骸,将她冰透的心暖融。 “我以为你知道,住那么久,多少应该都会听到好婶他们说这件事。”他咕哝。 “他们没说。”她又不是聊得起来的人,哪会跟她讲八卦?而且她可以理解刚刚好婶和怡君的反应,她们怕在他面前旧事重提,会勾起他的伤心,平常当然也会更加避免去谈论此事。 “真是的,我应该拿麦克风宣传一下。”汪岳骥轻笑,手顺著她的曲线来回挪移。“你长肉了。”他满意道。 “放手……”她阻止他,不让他继续往上摸。在他的紧迫盯人下,她怎么可能不变胖?而且这几天她睡得好多了,常常一沾枕就入睡。 他反捉住她妄动的手,在她又要开口斥喝时,俯首吻住她,贪婪地攫取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唇,将她的一切全然吞噬。 不同于那次温柔的吻,这一次他完全把他的渴求全然释放,她无助地攀著他,任由他攻城掠地,在她体内激起一波波狂热的欲望。 他停下,给她喘息的空间,轻轻吮啮她的下唇,缓慢而折磨地,轻啮了口,然后又轻啮了口。 “再多吃一点,多长点肉,别瘦得让我不敢用力。”他疼惜低语。 用力?用力什么啊……浑沌的心思回笼,宋千容推开他,慌忙拉下已被揭起的t恤,双颊几快染成樱色,羞得想逃。 他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你还要说不喜欢我吗?” 宋千容望向他,黑暗中,他的眼芒闪动著,隐约不明的视野渲染成暧昧的氛围,只有眼中的情感是如此清皙,烙进彼此的眼里、心里。 她没办法回答,因为她说不出违心之论,但她不想承认已对他动心。 “我还需要时间。”她只能这么回答。她真的需要时间,去思考、去厘清自己的心思。 汪岳骥先是愠恼地皱起眉,然后扯了扯唇角,笑意染上了眼。“唉,我还以为这次可以顺便派上用场的。”他意有所指地瞄了大床一眼。 他的脑袋里只装这件事吗?她咬唇,很想生气,却反被他的强大性感招惹得心烦意乱。不行,她不能再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和他独处!她赶紧起身,朝房门走去。 这次他没拉她,而是点亮房里的灯。“记得我房间在这儿,下次有需要可以直接过来。” 不理他的调笑,已握上门把的宋千容停住脚步,忍不住回头好奇打量。原来这是他的房间—— 同色系的嵌壁式衣柜和书桌,一张kingsize的大床,床头柜有本看到一半的书插著书签,墙边的工作靴一只直立一只倒躺,换下的衬衫和长裤挂在椅背上,虽略显凌乱,但整个房间充满他特殊独有的粗犷气息,看了就很舒服。 “床很好躺哦,要不要试试?”他坐上床沿,拍拍身旁的位置。 宋千容瞪了他一眼,开门离开。 望著关上的房门,汪岳骥愉悦轻笑,仰躺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独自品味心里满满的喜悦。 第六章 “嗯,好,好……妈,再见。” 结束通话后,宋千容放下手机,远远看向花田,那游客满布的景象,会让她想到爬满蚂蚁的甜蜜蛋糕。 汪岳骥礼拜六、日很忙,他事先言明一天只能过来一次,要她待在田里最多不准超过一个半小时,自己留意时间。 “要是被我抓到你没休息,晚上我就直接把你扛进我房里!”他恶狠狠地叮咛,毫不客气地宣告他极乐意利用惩罚她的机会来为自己谋福利。 她当然不会让他有机可乘,但少了他的陪伴,休息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她干脆拨了通电话回家关心一下,离家北上的她平常工作忙,一年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平常都靠手机联络,有许多事都能轻易瞒过家人,像她的情伤、她的离职,他们毫不知情,甚至不晓得她已经跑到某个民宿住了快三个礼拜。 有时候关怀反而会成为压力,所以她宁愿什么都不说。 休息够了,她重新戴回帽子和手套,准备继续她的工作。他说松叶牡丹怕水,在他的建议下,这两天她忙着挖沟渠,这项工作快累坏了她。 有很多事用机械代劳会快上很多,但她坚持自己来,即使手脚慢,做得并不好,她还是宁愿辛苦地蹲着,流着豆大的汗水逐一完成。 原本租下这片花圃,只是想转移心思及打发时间,但在不知不觉间,它忆成了她的期望。 她细心照料它,将所有的心神灌注到这一片花圃里,每一次掘地、每一次碰触泥土,她都有种将过去的自己埋葬的感觉,如今的她已经掏空了,她需要有东西来填满,她渴望它发芽,渴望它开花,渴望能藉由它重生。 宋千容走进花圃,看到自己缓慢的进度,忍不住想叹气。 工程可浩大的呢,她得先挖好沟渠,底部填上粗石,再铺上碎石,这样可以利于排水,改善土壤的浸水状况。她有三条要挖,现在还完成不到二分之一。 加油吧!她深吸口气,拿起铲子继续挖,挖呀挖的,眼角瞥见一抹绿色,已经习惯消灭杂草的她立刻抻手去拨,才刚碰到,她的动作就停住了——因为她发现隔了不到几公分的地方了有一抹小绿芽。 她喜出望外,趴下细看,发现它并不是杂草,而是种子发芽了,周围也都冒出一株株绿芽,她兴奋得好想大嚷! 她要告诉他!这是第一个窜过脑海的念头,宋千容正要撑地起身,但想到他今天可能都不会过来,迅速泛开的失望顿时凌越了欢喜,原本弯扬的唇渐渐垂下。 急什么?晚上再跟他说就可以了,她种花又不是为了取得他的认同,他的反应一点都不重要。她暗斥自己,并试着捉回刚刚的心情,但不论再怎么调适,她已经感受不到那种欣喜若狂的强烈喜悦了。 一阵脚步声急踏而来,她还来不及抬头,身子就凌空而起,飞也似地往藤蔓架移动。 宋千容先是吓傻了,但看到汪岳骥的脸,顾不得他一脸狂怒的模样,突来的冲动让她抱住他的颈项。他来了!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 汪岳骥脚步瞬停。“……你没事?”他的声音有着异常的紧绷。 “我很好啊!”不明白他的问题,急着分享喜悦的她只随口应了句,又紧接着开口。“我跟你说……”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猛然收紧的环抱打断。 “该死的,我以为你又晕倒了!”他在她耳边爆出大吼,手臂收得好紧好紧,勒得她快不能呼吸。“没事干么趴在地上吓人?害我以为没人盯着你就乱来,不知道照顾自己,我的心脏都快停了……”吼到后来,声音已成了低喃,他的环抱还是收得好紧。 宋千容蓦地有种想哭的感觉,心酸酸的,却又好甜,甜到让她想落泪。 “种子发芽了……”她咬唇低语,环住他颈项的手也收得好紧好紧。 “真的?”汪岳骥惊喜道,总算发现自己抱得太用力,赶紧松手放她下来。 她只得被迫放开他,顿失他的怀抱,强烈的失落感让她她想再扑上去,但她没脸这么做,不禁气恼地瞪着他。他平常不是很会乘机揩油的吗?怎么她真的给他机会了,他反而不会把握了呢? 汪岳骥才刚从惊吓中回神,忙着定心的他哪有余力去注意她的转变?就算注意到,也以为是他抱起她的动作太突然,才会吓得她紧攀住他怕摔下去。 “我来帮你瞧瞧。”他拉着她的手走回花圃,功力比她强上百倍的他,只不过瞄了一眼就看得一清二楚。“真的发芽了,我还怕你把杂草认错白高兴一场,很厉害嘛!”他用搂了一下她的肩。 看到他笑露出一口白牙的愉悦模样,宋千容的气生不起来了,反而跟着扬起了笑。在他手中种出的花草不知有多少,而她只不过是让野花级的松叶牡丹发了芽,他竟然也帮着高兴成这样? “还没呢,还要等它开花。”萌了芽,一定能开得了花吗?就像他们之间,有了感情,一定能修成正果吗? 攸然发现到自己的心思,她全身一僵。她……爱上他了吗?不,这只是习惯而已,只是习惯有他在身边而已,这不是爱!她急忙驳斥,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 “来吧,休息。”没忘记过来的目的,汪岳骥拉她离开。 “我刚刚才休息完。”她撑住脚步,把手抽回。“你去忙吧,别管我。”她低头,脸上已完全没了笑意。 汪岳骥静静地看着她,任由她回避他的目光,他知道,她一定是发现了某个让她震惊的事实,因为太震惊了,所以她需要独处,而那个发现绝对与他有关。 “如果花开了,它能让你找到什么吗?”他柔声问道。 他看出来了。宋千容一震,被他看透的无助和感动让她更加抬不起头。他是如此懂她,该进逼进就霸道攻击,该保留时就果决停步,他不会把她逼得崩溃,却引得她不由自主地接受了他。 面对这样的他,拒绝已经没有用了,他能轻易看穿那只是谎言,那瞒不了他,也瞒不了自己,她必须诚实,再这么对他并不公平。 “或许,我也希望能找到一些东西。”她抬头看他,“给我这段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汪岳骥微笑。她不再是一昧地拒绝,而是定出一个明确的时间,这表示她真的把他放在心里了。 “早知道我就推荐你其他长得更快的植物。”他故意叹气,“你大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好好想吧。” 他停了下,扬起坏坏的笑容,“不过,让你想不代表我不会碰你。”他乘机低头窃得一吻,用力搂了她一下,潇洒离开。 宋千容好气又好笑,抚着留有他味道的唇,想到过去,想到现在,想到未来,想到尚有许多未解的题,她闭上眼,把一切思绪全都抹去。 让她再沉淀一点,让她再多倾注一些自我,这片花圃将会告诉她答案。 一个来不及形成台风的热带性低气压,带来连日大雨,哗啦啦直落的雨势冲毁了不少花苗,也冲散了因为接近暑假而愈渐客满的住房率。 虽然少了游客来烦人,但庄园里的人忙得更加不可开交,赶采收,排积水,堆沙包,每天都在大雨里与泥泞奋战,连好婶和怡君都去帮忙。 完全没作用的她只能顾好自己那块小小花圃,卖力挖掘她那来不及完成的排水沟渠,怕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苗株会被大雨淹死。 那一夜,雨下得特别大,轰隆隆打在阳台的雨声大得像要将全世界冲溃,已经好一段时间不曾失眠的她被吵得睡不着,躺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等翌日醒来,艳光四射的太阳高挂天空,天空蓝得不可思议,昨夜那场雨简直像一场梦,但当宋千容去到她的小花圃时,她傻住了—— 她上去过不晓得多少次的小山坡,被大雨冲刷得溃散移位,藤蔓架整个倾倒,压毁在一堆泥建砾里。 倾泄的土石到花圃边缘就停了,并没有影响到那些幼苗,但她的心却被这片景象揪疼得无法呼吸。 那个小陶罐,那些他们曾并肩而坐的圆木,都没了,那里有著他和她共同累积的回忆,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小秘密,如今掩在一片黄土里,都没了…… 一双坚定的臂膀自后环住她的腰。 “虽然不是现在,但我会把它恢复原状的,给我一些时间。”汪岳骥低声诉说,语气里充满保证,但也因不得不先缓下它而夹带着几不可闻的懊恼。 宋千容点头,覆上他的手给予支持。 事有轻重缓急,庄园里到处都是急待复原的状态,那将会耗去许多人力与金钱,而这片山坡和藤蔓架只属于他们两人,为顾全大局,就算再怎么不舍,也只能忍痛先搁置一旁。她懂,她也懂得他对这里的重视与依恋,这就够了。 原以为这已经是极致,当听到还有一个强度逐渐增强的轻度台风正朝台湾直扑而来,宋千容简直傻住了。 一直以来,台风之于她只代表着放不放台风假、大雨不便而已,她从没感觉有太大的影响,但此时她真的怕了,她深刻体会到新闻里那一张张因忧虑风灾的愁苦面容所代表的意义。 台风这一侵袭,又会造成多少损失?这片庄园撑得住吗?强烈的恐惧让她几乎发起颤来。 要整理乱像又要防灾,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她无法再置身事外,主动开口说要帮忙。 “你去弄你的花圃。”正铲起一堆断折花茎的汪岳骥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拒绝。 “我的花圃没事,你的花田比较严重。”她不离开,直接挡在他面前,坚定的眼神直视着他。 汪岳骥下颚绷得死紧,瞪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开口朝后方喊:“怡君,看她能做什么,教她。”丢下话,他又继续做他的事,宋千容欣喜不已,赶快跑过去找怡君。赵怡君先是一脸排斥,但在极度欠缺人手的状况下,也只好先撇开个人好恶,分派一些她能做的工作给她。 一整天,汪岳骥都没朝她看去一眼,因为他舍不得,他知道要是看到她工作的样子,他一定会忍不住把她拖回房间里锁着不让她受苦。 但瑞不是呵护她的时候,他需要她的能力,也需要给她肯定,所以他只能抑下保护她的念头,强忍着不去看她。 黄昏时,天际满布妖冷的橘红。次日清晨开始下雨,过午雨势、风势转强,听说台风已增强为中度台风。 在一次宋千容被强风吹到整个人扑跌在地后,汪岳骥下令驱逐女性,任她们再怎么抗议也不接受,在所有男人的联合抵制下,好婶和怡君气呼呼地回家去了,而她也被赶回主屋。 主屋的玻璃已经都贴上胶带,但那强劲的风势和猛然扑打的雨仍撼得玻璃不住晃动,发出吓人的声音,让人不禁害怕它下一刻就会碎裂。 宋千容望向窗外,想到她那片花圃。 她整整一天都没去看过,那些幼苗撑得住吗?风这么强、雨这么大,连大片花田都被扫得东倒西歪,那些刚刚萌芽的嫩株怎么受得住? 随它去吧,再种就好了,比起他的损失,这根本微不足道。她试着说服自己,但疯狂鼓嗓的焦虑却让她无法坐下。 可、那是她啊,她把自己种在那儿了,那样的心情、那样的心境怎么可能再重来?要是毁了,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些微自我也可能就这么消失了…… 不!她要去,能救多少是多少,那是她,她绝不能放弃自己!她一咬牙,再度穿起雨衣,冲进滂沱大雨中。 当弄完基本的防台措施后,天已全黑,汪岳骥催促其他人离开,自己又巡视工厂一遍,确认门窗都已经加了防护,这才拖着疲累的身子回主屋。 一看到整间屋子都暗着,他就心知不妙。 “千容?在的话就应一声,千容——”连雨衣都来不及脱,他冲进屋里大喊,悄无声息的景象告诉他屋里空无一人。 老天,别跟他说她去了花圃那里……他全身血液变得冰冷,转身迅速冲出。 他知道她会,该死的一定会! 他飞快奔至花园,果然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一抹隐约人影在那里动着,极度的担虑转为怒火,他大步上前,直接把她揽腰抱起拖离。 “放开我,我还没弄完!”宋千容惊叫,挣扎着下地。她正拿着小花盆一个一个盖住苗株,再用木条插土固定。 “去你的还没弄完!”汪岳骥大吼,干脆将她扛上肩,脚步未停地大踏步离开。“我是叫你回去躲雨,不是叫你去找死!那里前天才塌过,你竟然还敢去?” “我不能让花圃毁掉,你让我回去,求求你……”她虚弱哀求,眼泪已快夺眶而出。他的话更加引发她的恐惧,要是山坡再塌,她的花圃绝对无法幸免。 汪岳骥将她的脚压制胸前,不让她有任何机会挣脱,他紧抿着唇沉怒不语,即使雨衣完全遮住了他,仍可以感受到浓浓的怒意狂肆地向外燎烧,他迈开长腿快步朝主屋奔去。 “放开我!”见离花圃越来越远,宋千容更是疯狂地扭动。“你让我回去,放开、放开——” 悬挂在他背上的她拼命地拉扯他的雨衣,脚不断踢动想脱离他的箝制,却依然无法撼动他分毫,强劲的雨势拍打在她的脸上,她却感觉不到痛,痛的是她对于保护花圃的无能为力。 看到主屋已近在眼前,她的心坠至了谷底。 “不要……”她绝望地揪住他背部的雨衣,落下的泪和雨水交错模糊了她的视线。 进了屋子,待汪岳骥一放下她,宋千容立刻乘机想要逃离,却被他握住手一把拽了回来,粗鲁地剥去她的雨衣,然后是他的。 “放开我,放开我——”她又哭又叫,不顾一切想挣脱他。 那是她的一切,她的所有啊,她不能任它被摧毁,她要守护它!此时她的脑中只有这个信念,一心只想冲回花圃。 “该死的!”汪岳骥怒气冲冲地攫住她的肩头。他早就该这么做,摇醒她那颗固执的小脑袋!“那只是几粒不值钱的种子,不值得你这么拼命!”[熱{書#吧%獨@家*制&作] “你什么都不懂!”失去理智的好捶打他的胸膛,任由泪水奔流而下。“那不只是种子,那是我的重生,没有它我就找不到自己了!” “我是不懂,你什么都不说叫我怎么懂?”他把她抓到面前,嘶声咆哮,怒皆的眼狠厉地瞪着她。“你就这么自私,只顾你的重生,那我呢?你要是出事我怎么办?那不是你,不管是种子或是松叶牡丹或是什么鬼,对我而言那些都没有办法取代你!” 宋千容的动作霎时全然顿止,怔怔地看着他。他全身湿透,忙得没时间刮去胡渣,布满血丝的双眼锁住她的眼,愤怒地强悍地要把他的呐喊塞进她的脑子里。 而她,听到了,那一字字、一句句缓缓地流进她的耳里,她的心里。 那不是她,那她呢?她去哪里了?为什么她找不到自己?一直将伤荷在心底的墙崩塌了,禁固在里头的悲痛流窜出心口,几乎让她无法承受。 “我好痛,好痛……”她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不曾对人说过的感觉,不曾对人释放过的情绪,此时完全摊在他面前。 “跟我说,让我懂。”汪岳骥拥紧她,在她耳边轻柔喃语。 温醇的嗓音平抚了她碎裂不堪的心,她需要他的温暖,需要他的坚强,让她知道自己仍真实存在。 她抬头急寻他的唇,渴切地吻住他,疯狂地汲取他的气息,她的体内充斥着亟欲要他的激动,这一刻她不想再去顾虑什么,只想紧紧拥抱住他。 她的狂野迅速挑起了他的欲望,汪岳骥将她抱起,粗暴地回吻她,他的紧拥让她离了地面,湿透的衣物无法降温他们之间的火热,反而因紧贴摩擦燃起了更剧烈的火花…… 第七章 “……不准来,没再接到我的电话之前不准踏进庄园一步,只要被我抓到就扣半个月薪水——我真的会扣。” 身旁压低的语调吵醒了她,宋千容眯著眼,乍醒的混沌意识让她有点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雨声在窗外滴滴答答,房里一片昏暗,像傍晚,又像清晨。 她眼睫轻掮,看向声音来源,不由得迷蒙了目光——他正靠坐在床头讲电话,全身赤裸,只有薄被一角缠覆在他的腰间,微弱的光线在他精实的肌肉线条打上诱人的光影,完美得像希腊神只的雕像。 她记起发生什么事了,她和他度过了狂野的一夜,如此刻骨铭心的一夜。她甜蜜地扬起笑,爱恋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连舍不得移开,听他一通一通打著电话,警告其他人别冒险前来。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他裸露于被外的大腿肌理。察觉到她醒了,汪岳骥朝她勾唇一笑,空出的手抚上她的手臂来回摩沙。 无关乎欲望,只是想碰触对方,想感受对方的存在,这种美好的感觉让她想喟叹,让她只想和他躺在这张床上永远都不要离开。她弯起肘,手覆上那只停在她上臂处的大掌,然后翻转他的掌心,和他十指交握。 她确定了,那时在梦中握住她的确实是他的手,粗犷有力又带著让人难以想像的温柔。 “我吵醒你了?”通知完电话后,他放下话筒,躺回她身边。“本来还想让你多睡会儿的。” 她摇摇头,表示没关系。“风雨严重吗?” “该做的都做了,只能等它过去。”他将她拉靠在怀里,眸中闪过一抹狡诈的灿光,他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开口。“小姐,你昨晚把我生褥活剥了,你觉得我该告你强暴还是性骚扰?” 看著那张扬起佣懒邪笑的俊脸,宋千容哭笑不得,一夜缠绵之后他居然讲这种话?破坏气氛嘛! “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恼怒地伸指戳他。 “是谁巴著我不放?是谁连保险套都让我没时间拿?要不是我自制力过人。我们连房间都回不来。”他嗤哼,手环绕到她身后重重打了下她的屁股。“以后不准再这样了!要热情如火我很欢迎,但得等我做好防护措施再来。” 她双颊瞬间赧红,根本没脸反驳,因为她很清楚他所说的都是事实。 她那时只想抱紧他,根本想不到那些,他却还能强自克制著,他这么忍耐,都为了保护她……她环抱他的颈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怕被他看到她那因感动而泛红的眼。 之前他曾问过他和那个人是否相像,她现在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他们完全没有相同之处。 那个人很多事都是以自己为考量,把她放在其次,甚至因为不爱戴保险套而要求她吃避孕药。 他却是凡事以她为主,顾虑她、关怀她、珍惜她,连她没想到的事都帮她设想到了。她怎能抗拒他?怎能不爱他? 她屏住呼吸,等激动的情绪过了,才缓缓开口—— “我是做广告的。”她闭上眼,开始对他倾吐不曾说过的自己。“创意总监,一个很炫的职称。别看我现在这样,之前的我又美又能干,只要被我包装过的商品都会大卖,好多人想挖角,也想追我。” “你现在还是很美,不然我怎么会死缠著你?”他轻抚她的短发低笑。即使憔悴,仍憔悴得让人心疼,她的魅力再怎么样也掩盖不了。 宋千容扬起唇角,继续说道:“半年多前,我遇到一个客户,他斯文、体贴又多金,不断送花和礼物来追我,把我捧得像公主一样,在我做完他们公司的case——我们也开始交往。” 她停了下,吁了口气,才又低声开口。“然后我在半年后发现他劈腿。” “多金又帅的男人大多不是好东西!”汪岳骥忿忿低咒。他知道一个有气度的男人不该在背后批评情敌,但他实在忍不住。那个男人竟然敢这样对她?这么美好的她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伤害的! “我现在知道了。”她苦笑。如果能早一点认清,别被他的假相迷惑,是不是她就不会伤得那么深? “你的工作呢?”他猜她在来到这里之前,一定已经将自己封闭了一段时间,在职场叱吒的她有办法离开那么久吗? “我辞了,那里太多人知道我和他的事。”她偎进他的怀里。没让他看到脸,但语音里仍充满让他闻之心疼的伤痛。“我想重来,不管是我的思想、我的情感、我的生命,我都想抛开重来。” “你可以的。”他抱住她。他很想告诉她,这里是最适合她重生的地方,又怕说出口会造成她的压力。 她没有他对这里的情感牵绊,如果真要决定舍弃一切留在这里,对她而言将是个颠覆人生的重要决定。他不想用感情来逼迫她,他怕在热恋的迷雾褪去后,她会后悔,她会发现还是都市比较适合她。 所以除了感情外,他不逼她,让她有足够的冷静能够思考,他不希望她勉强自己过得不快乐。 “抱紧我……”她祈求,她需要这双臂膀,带她脱离缠绕心头的痛苦过往。 他将她抱得死紧,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她被束得仰头轻逸出一口气,闭眼专注地感受他的力量。 昨晚的雨仿佛将某部分晦暗的她涤净了,虽然伤仍在,却不再那么痛了,她开始觉得她可以试著踏步向前。 “够了,我可不想勒断你。”他放手,在她肩上印了一吻。“你还是坚持要等开花才要给我答覆吗?” 原本盈满柔情的眸色一黯,她低下头。她爱他,但并不代表她真的能忘记过去接受他,有些事他不明白,她也不想让他明白,问题还是在她身上。 “说不定要等更久了。”想到那片花嘲可能已经被台风摧毁,她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松一口气。 她宁可不要这份延迟,她只想赶快看到花开,让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她也怕,如果看到那片景象她仍找不到自己呢……她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汪岳骥察觉到了,他将她环近胸膛给她温暖。 她愿意告诉他那些事,不代表她真的释怀,依然有些芥蒂在他们之间。 他只能兑现自己曾经给予的承诺耐心等下去,但他不会束手无策地等,这段时间他会做更多,加深她对这个地方的依恋,让她能够抹去不安,真心想留在他身边。 “有信心一点,既然那片花圃是你,它绝对会比你想像的还坚强。”他用力搂了她一下。 他的鼓励让她笑了,有他在身边.她就拥有无限的勇气与希望。 “该起床了,我还得去看看状况——我是说‘我’,不包括你。”不等她开口,他已抢先声明。“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准备早餐等我回来,不准出这问屋子,听到没有?” “嗯。”她乖巧点头,知道她如果再像昨天那样跑出去只会给他添麻烦,这种事她不会再做了。“你要小心。”她坐起,看著他下床穿衣,这种再日常生活不过的画面却让她觉得好幸福。 “我会的。”看到脚边的垃圾桶,他突然蹲下。“一、二、三、四……哇靠,我昨晚真拚命。” 想到他在数什么,红艳急冲上面颊,她的脑中不禁浮现昨天的激情画面。 “你……”他怎么讲这种事都不会脸红啊?“你没事干么准备那么多保险套?一定有鬼!”她嗔怒质问,羞窘不已的她只能胡乱用怒气来转移心思。若不是他有预谋,就是他常常用到,要是没需求干么在房间里撰上整盒的保险套? “客人有时会有急需啊!”他耸耸肩,说得非常理所当然,扬起眉,笑睨向她。“晚上好婶都回去了,当然只能找我拿,所以由我保管又有什么不对?” 明明他说的没错,但那一眼像在挑逗又像在笑她吃醋,宋千容又窘又恼,不敢看他。 “我要回房了。”没衣服可穿的她只好裹著被单下床,脚还没踏到地,就被他揽住往后一带,火热的唇覆上她的。 她被他吻得头晕目眩,手攀著他的臂膀,感觉他暖人的体温烫著掌心,她好想把他留住,不放他离开。 “希望风雨快停,我才能赶快出去补货,那一盒根本撑不上几天。”又轻啄了下她的唇,他起身。“喏,借你,我可不想还要花太多时间帮你脱衣服。”把一件衬衫扔给她,他笑著瞥她一眼,吹著口哨得意地走出房间。 听出他的意思,她忍不住害羞。没他的通知好婶和怡君不会来,这代表屋子里只有他和她,穿得再少都无所谓…… 不敢再放任自己遐想下去,宋千容赶紧下床。 他的衬衫穿在她身上宽大得像件小洋装,她环臂抱住自己,低头深深吸气——有他的味道,那令她心安又心动的味道,紧紧地将她环绕。 带著愉悦的心情,她将房间稍做整理,然后下楼去,准备营养丰盛的早餐等他回来。 台风的肆虐造成庄园休园一周,在众人团结合作的努力下,总算重现原先的景致,当他们再度恢复对外营业,订房率瞬间爆满。 汪岳骥打著物尽其用的旗帜半强迫地要她搬到他房里。 “你可以省钱,我也可以多收一组客人赚钱,傻子才会让你继续霸占那问房间。”他说。 “我不想白吃白住,这样欠的人情会算不清。”在什么都还没厘清之前,她只想以客人的身份待在这里。 “那你帮我的忙又要怎么算?这几天就当作是在赚你的食宿费,扯平。”他眉毛挑得好高,用嗤哼堵了回去。 这段重整家园的期间她很努力帮忙,大家都把她当成庄园的一份子,就连怡君也不再冷脸对她,偶尔还会对她僵硬地扯扯嘴角。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希望乱了分际啊!她还想反驳,却被他突然附在她耳边的低语打断。 “若真要算,我还得给你钱呢,你的表现棒透了。”他笑得很邪恶,完全暗示了他所谓的表现指的是哪一方面。 怕他再说出什么更惊人的话语,也知道自己再怎么样都说不过他,她只好答应,在某个晚上悄悄搬进他房间。 一如以往,没人对这样的转变提山任何疑问或意见,不过,她还是可以在一些时候看出端倪。 像是原本围著汪岳骥叽喱呱啦的一群人,在发现她正从远处走来时会瞬间安静,然后没事样地作鸟兽散:再不然就是好婶会突然看著她,欲言又止地冲著她猛笑,然后被翻白眼的怡君用力拖走。 最后都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完全抑不住羞红的脸和直往上扬的嘴角。这群人,怎么这么可爱啊! 而那片让她挂念不已的花辅,在台风刚走时,她曾去看过。她特地盖上的花盆被风吹得四散,不但没遮蔽功能,反而还压毁了好儿株幼苗。 那时她强忍著拯救的冲动,头也不回地离开,因为在他最需要帮忙时,她不能丢下他一个人,虽然她的力量是如此地微不足道,但她也要把所有的心力都刷来帮助他。 出乎意料的是,在她有空得以回来重整花圃时,它给了她好大的一个惊喜——她看到那些松叶牡丹已经长出茎叶,在阳光下摇曳生姿地等著她。 她还在,不是吗?如他所说的,她比她自己所想的还要坚强。 把台风破坏的乱象整理好了之后,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寸步不离地守著它了,而且日渐成长茁壮的花苗,除了每天除除草、喷喷防虫的桔皮水,其实已没有她可以介入的余地,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它开花。 空闲时她开始会到处去逛,当遇到有人对她打招呼时,她也会停下来微笑听著对方的关怀,她感觉得到那个大方开朗的自己又回来了,不再害怕人群,开始享受生活的乐趣。 她最常去的地方是diy工坊,因为客人变多,负责顾工坊及附设商品贩卖区的怡君没办法像淡季时说离开就离开,为了其他人的福利,她会过来帮忙看一下,让怡君有办法去送吃食。 “……搞什么啊?明明还有存货怎么不能订了呢?” 这天下午,宋千容一进工坊,就看到赵怡君坐在柜台后,侧头来著电话,眼睛盯紧电脑萤幕,眉头皱得跟什么似的,嘴里嘀嘀咕咕的。 “小姐,熏衣草精油有没有小罐一点的?”柜台前还有客人追问。 “你等一下。”赵怡君喊了声,然后又低下头忙著讲电话。“你要不要明天再订?还是看看其他的……什么?找不到迷迭香橄榄油?就左下角的商品列表点进去啊——”她看起来已经快抓狂了。 宋千容赶紧上前处理客人的问题,帮他找到商品,结了帐。又回答了几个客人的询问,然后她才走到柜台后。 “烦死人了!”赵怡君刚好讲完电话,抱头哀嚎。“网路不能订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已经忙得要死还要帮他找位置,自己一项一项慢慢看就找得到了嘛!” “我可以看一下吗?”虽然他们都知道她和汪岳骥关系匪浅,但事关庄园内部机密,她还是觉得要先微询一下比较好。 “要看就看啊!”赵怡君一点也不觉得怎么样,直接让位。“顺便帮我顾一下,我先去给他们送点心。” “嗯。”宋干容坐下开始看庄园的网站。才看一会儿,她就皱起眉头。 网路行销也在她负责的领域里,点明主题、吸引人潮点进网站浏览是首页的功能,但庄园的首页画面凌乱,分类也没分好,订购商品的路径更是难找。 看在专业的她眼中,真的是想摇头。难怪会有那样的电话进来,客人连想买东西都没办法买,这样会白白流失多少生意? 除了中途帮几个客人结帐外,她一直专心研究网站,该如何改善的草图也在脑巾成形,沉寂已久的热血再度沸腾——她可以做,她可以让它变得更好! “呼,好热。”赵怡君回来,出去一趟热得她汗流浃背。 “这网页是准弄的?”不等她坐下,宋千容立刻问。 “阿辉叔他儿子待的公司。”赵怡君撇撇唇。“对了我还要打电话去叫他们过来看看为什么不能订,明明东西还很多。” “因为网页库存和实际库存没有连结,网页库存已经是零了,当然不能订。”宋千容叹气。她曾帮不少客人设计过网页版面,对相关系统也小有涉猎,轻易看出问题点。 “啊?是哦?”赵怡君搔搔头。伸手去抓滑鼠。“我马上改。” “等一下。”宋千容阻止她。她看不下去了,要是再放任它停留在蛮荒时代,实在太侮辱她的专业,她没办法置之不管。“把整个网站和系统交给我好不好?我一定会把它弄得比现在还好。” “决定权不在我,你自己问。”赵怡君抓起电话递到她手上,还帮她按了汪岳骥的手机号码。 一听到汪岳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她急忙开口—— “把你的网页和系统交给我,我可以把它弄得更好,拜托!我知道怎么改,也知道问题在哪里,现在网路很重要,不把网站弄好很吃亏的,答应我,拜托……”她忙不迭地说,就怕他拒绝。 “等等、停——”汪岳骥啼笑皆非,“你总得给我时间发问吧?突然打来就讲这么一堆,我哪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宋千容总算停下来,做了个深呼吸,平心静气后把刚刚的事说了一遍。 “我会架网站,让我帮你好不好?”她央求道。 “我能说不行吗?”汪岳骥宠溺地笑了。“去弄吧,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 “嗯。”她必须紧咬著餍才能把大喊万岁的冲动抑住。他的信任让她好高兴!“他说好,你要听吗?”她把电话拿给赵怡君,怕她怀疑她假传圣旨。 赵怡君挥挥手,表示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又把电话接回,怕被旁人听到,她侧著身体用儿近耳语的音量低语。“剩下的等晚上再跟你说。”她一定会好好地谢谢他,让他的慷慨得到回报。 “我等著。”感受到她的暗示,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快挂断电话吧,再说下去我怕我没办法定心工作了。” 宋千容低笑,把电话挂上。 带著他满满的爱,兴致勃勃的她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喽! 接下来这段日子,除了拨一小部分时间给花圃外,宋千容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更新网页上。 她拍了不少庄园的照片贴上网站供人浏览,并将商品重新分类规划,放在首页最明显的位置,而原本只有物品名称的商品页面被她补充了满满的功能、特性及使用方法,香料食材就附上简易食谱,精油就附上如何适量添加在保养品及延伸用途,缤纷的介绍与图片让人看了就想买。 她还更新了会员资料库的功能,让客人在选购时更便利,只要点几下滑鼠,在消费欲望来不及消退前就已经完成订购。 她极尽所能,创造出一个最明了易懂且资讯最丰富的网站,但有项东西极其重要,也是她必须求助于人的——那就是技术面的问题。 这通电话,她考虑好久才拨打。 “嗨,eric,我是zoe。”宋千容平静地开口,握著手机的掌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冷。 精通电脑程式的eric和她曾联手做出许多让客人满意的作品,她要什么,eric就能写出什么,这样的革命情感也使得他们比一般同事的交情都还要好。 但在她封闭时,她也将这样的好朋友关在心门之外。erie知道所有的事,也因为如此,她反而更无法面对他,她怕在他眼中看到同情和怜悯,那会让她难以承受。 “zoe?”eric惊讶大喊。“你跑去哪里了?你家没人,你手机也不接,发简讯也不回,我快担心死了!” 那一连串的吼声让她瑟缩了下。“我有回……” “就‘我还活著’四个字这叫有回?!”哇哇大叫一阵后,erie终于降下音量。“你在哪里?我们见个面好好谈一下吧。” “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在花开之前,她不想离开这里。不想扯远,宋千容直接导入正题。“把你写过最好的库存系统给我,用快递寄过来,我有急需。” 对方愣了几秒。 “你有没有良心啊?一开口就要我的命?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找到新工作了?”他的口气又越来越急。“我不在乎那些东西,但至少你要让我知道你的情形,别让我那么担心啊!” “我很好,真的。”她柔声保证,好友的关怀让她热了眼眶。“我在帮一个朋友,等忙完我一定会跟你说这段期间我发生了什么事,先帮我好不好?” 拿她没辙,eric长长地叹了口气。“跟我说要寄到哪里吧!先说好,不准再躲我电话了。” “嗯。”她念了庄园的地址,收件人是怡君。“eric,谢谢。”那两个字包括太多,他的相助,他的关怀,还有过去的同事情谊,全负载在这简单两字里头。 最先让汪岳骥察觉到不对的,是工厂里异于以往的忙碌。 他有设定安全库存量,即使系统换新后这个设定仍在,只要有商品低于警戒线.他们就会在排定的工作表中安插进该项商品的制造。 除非大批订购这种特殊状况,一般而言他所排的工作表通常都会在接近安全库存量前就把商品补足,需要插队制作的情形极少发生。但在这一个礼拜内,库存已经发出三次警戒,突增的工作量让大家忙到连点心都没时间吃。 一察觉有异,汀岳骥立刻查询库存系统。 他发现主要的影响全来自网路订购及庄园里的贩售,庄园里销售数字增加百分之三十,网路订购最夸张,居然成长了十倍! 他知道她改了网页和库存系统,他看过,也对这个改变赞誉有加,因为比起过去真的好用太多,但他不相信光是这样就可以让销售额突飞猛进,他敢打赌她绝对还做了些什么! 汪岳骥准备去找她问个清楚,经过堆放在一旁等待托运的货品时,一堆小包装的待寄物攫住他的注意。 他们哪时候用普通信封寄过商品?他拧眉拾起其中一个,按了按,里面方块形状的物事让他越来越觉得有问题。 他直接撕开倒出,里面装的是一小块精油香皂和介绍所有产品的dm,而精油香皂装在小小的夹链袋里,上面写著“试用品”。 汪岳骥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除了这个试用品以外她还做了哪些好事?!他就知道,她绝对瞒著他做了什么…… 怒火轰然上涌,大手用力一收,信封和dm从中捏皱。该死的她! “阿岳,玫瑰香精和精油的存量都发出警告了,我们要先做哪……”添财伯急急忙忙跑来,在看到他难看至极的脸色时,顿时哑住。 “等我回来再说。”汪岳骥咬牙道。他大踏步走出,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交代:“那些试用品都先拿起来不准寄。” “试用品?”添财伯疑惑地重复。他从没听过庄园里有在送什么试用品啊! “就那一堆用信封装的东西,拿起来不准寄!”汪岳骥丢下话,气冲冲地出了工厂。 剩下一群老员工面面相觑,看看那一堆罪魁祸首的小信封,再看看那杀气腾腾的背影,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八章 当汪岳骥找到她时,宋千容正在工坊里帮客人介绍商品,诚恳专业的态度让客人挑了满满一篮的东西,还想把她手中拿的那个熏衣草熏香灯放进去。 他忍住躲气在一旁等候?等到她帮客人结完帐了,才走到她身边沉声低语。“跟我来。” 他们的藤蔓架因为山坡还在重新堆积尚未盖好,没办法去那里,整个庄园里唯一能够独处的隐密地点是他的房间。 房门一关上,汪岳骥立刻开战。 “为什么会有这个?”他冷声质问,将手中的香皂和信封摊在她眼前。 “这样网路购物的客人才不会看不到商品而不敢购买。”宋千容看出他的愤怒,以为他是气她害得支出增加.她柔声解释。“这些香皂都是切边的部分,不需要成本,而且我都是用平信的方式寄,邮资花费很低。” “我在乎的不是该死的成本,而是你做了什么。”他打断她的话,虽然没放声咆哮,但绷紧的下颚已明显表示出他有多不高兴。“你说,你除了改网页外到底还做了什么?” 宋千容不解地看著他,这把怒火烧得她莫名其妙。 “我还到一些留言版做了宣传,留下可以索取试用晶的消息。”网路热门的ptt和讨论区她都有去留言,这是不需要花费广告成本而且效益最高的方式。“这会替网站带来浏览人次,也会引起广泛讨论,对庄园的知名度和产品的销售都很有帮助,成果已经出现了。”不只是商品大卖,就连庄园的游客都变多了,民宿也天天客满。 “当然出现了,不然我怎么会知道?”汪岳骥用力深呼吸,怕气愤过度的他会说出或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举。 他不断告诉自己她是好意,虽然严重违反他的原则,他还是得谢谢她,谢谢她所做的一切——然后告诉她别再插手! 这个庄园最不需要的就是增加知名度或销售量,我只想维持原状。”他看著她的眼,让她明白他的认真。“改网页和库存系统我可以接受,因为这会让大家更好做事,但最多只能这样,其他多余的广告宣传全都不需要。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到此为止,这样就够了。谢谢你为我做的,我很感激。” “为什么?”宋千容也有点生气了,去他的感激,他明明就气得要死!“增加收益不是很好吗?而且之前因为台风损失那么多,需要开源才能弥补过来啊!” “那些损失我撑得住。”汪岳骥耐著性子解释,他真的很想把他的想法传达给她。“你还不懂吗?如果要名或利,我何必回来?就因为这里的平静是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可是你现在做的却是在破坏它。” 他的指控让她倒抽一口气,而他说她不懂的这句话也伤了她。“我不是在破坏!我没有花钱去做一些媚俗的广告,我只想将这个庄园的好告诉更多人,你怎能就这么裹足下前?有所发展是好事啊,既然做得到又为什么要放手?我相信好婶他们也都会赞成我的做法。” 他们当然会!一直以来只有他是异类! “我是裹足不前,这就是我,只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农夫,你没必要把我想得太美好!”汪岳骥强抑的怒火整个爆发,气她站到另一边指责他,更气她不满意他的所作所为。“如果这和你想像中的庄园生活不符合,现在你看清楚了,要不要委屈自己的决定权在你,我以前不会为了某人改变,现在也不会!” 宋千容狠狠一震。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红著眼眶看他。她气,气他认为她只想追求名利,不想受苦;但她也心疼,心疼之前遗弃他的未婚妻将他伤得太深,他怕极她会不满足现状,最后决定离开他。 她该怎么办?为什么他要让她这样又气又爱……她别过头紧咬著唇,强忍著不让泪落下。 她的表情扯痛了他的心,怒火被瞬间浇熄,汪岳骥为自己所说的重话感到懊恼不已,正想道歉,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老板,有人要checkin,那个好婶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某个看到他们进屋的好心客人来通知。 汪岳骥很不想应,但又没办法让客人在外头等,最后他低咒一声,朝外头扬声回应。“我马上去,谢谢。”他转回来看她,叹了口气。我们晚点再谈。”他温柔抚过她的脸,然后转身离开。 那一下轻抚触动了她的心,宋千容哽咽,更加用力咬唇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除了爱与不爱,敢与不敢,还有现实问题要考量。他们真的会有未来吗?她蒙住眼,以为将泪化在掌中就可以骗自己没哭。 隔了会儿,她整理好心情后走出房间,却听到客厅传来争执声。她疑惑拧眉,朝声响的来处走去,发现一对男女正和汪岳骥怒目相视。 “我三个礼拜前就预订了,你凭什么不让我住?”男客人生气大喊。 “我这里不是motel,要搞外遇请到别的地方去。”汪岳骥冷冷地回应,毫不留情的话刺得对方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不要乱说,他是我男朋友!”女客人急忙撇清。. “他身份证配偶栏上写的是你吗?我刚看到的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名字。”汪岳骥拆穿她。拿出身份证登记住宿的是男客,刷卡付费的是女客,因为这样让他抓到了问题点。“请离开,我们不想做这笔生意。” “她不是我老婆又怎样?这不关你的事!”男客人恼羞成怒,碍于汪岳骥占尽优势的体型和慑人气魄,握紧的手不敢挥过去。 “想住进我的民宿就关我的事,需要我告诉你们大门怎么走吗?”他双臂环胸睨向他们,下了再清楚不过的逐客令。 “什么烂地方嘛,以后再也不来了。”男客人火冒三丈地拉著女点友走了。 汪岳骥一脸馈怒地盯著他们离开,一回头,看到宋千容站在那儿望著他,脸色微白、震惊地看著他。 该死,他们刚刚才吵架,现在又被她撞见他凶客人,她一定会以为他是个不可理喻的大老粗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他走到她面前,急著想解释的他有点手足无措。“那男人带外遇的对象来玩,我不能忍受这种人住在我的屋子里。”[热@书x吧#独%家&制*作] 她低下头,用鸡以辨别情绪的平抑嗓音开口。“那又如何?我们有什么资格去批判别人?” 汪岳骥深吸口气,缓下怒意,口气沈痛地解释:“我小时候会一直被丢在这里,就是因为我爸外遇不断,我妈为了守著他,宁可丢下我,和他一起飞去大陆,但她终究还是阻止不了。我恨第三者,在我的价值观里,我没办法容忍这样的存在。” 宋千容儿不可见地瑟缩了下,抓住衣角的手绞得死紧,良久,她才抬起头,静静地望向他。 他以为会在她眼中看到谴责、不满或是其他任何的情绪,但他没想到却是伤痛,像是她遭受到无法承受的狠狠重创,那紧咬不语的微颤唇瓣更是将她心里的难过完全表露无遗。 她对他失望了吗?她觉得他不该因为这点小事就赶走客人吗? 想到她在心里会怎样将他定位,汪岳骥呼吸一窒,强烈的痛转为猛烈的怒火。 “我不道歉!”他倏地咆哮。“别想我会为了争取生意违背我的良心,错的是他们,无耻的是他们,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把错全怪在我身上!”恶狠狠地吼完,他大踏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留下宋千容站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直到有客人进来,她才低著头,面无表情地走出主屋。 整个下午,那受伤的眼神都如影随形地跟著他,汪岳骥被扰得心神不宁,还差点毁了一槽进人最后油水分离阶段的精油。 最后他只好先到一旁沉淀心情。免得铸下更无法挽救的大错。 那时,他的反应过度了,他还没将怒气调整过来又遇到那对客人,结果他把气全发在她身上。但,其实他很清楚,那不只是怒气,而是一股油然而生的恐惧,他无法掌控。所以只能用更强大的怒火来掩盖它。 他很希望她能认同他,支持他所做的一切,却突然发现她并不这么觉得,她和其他人一样认为他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但最最让他感到心痛的不是她无法体会他的想法,而是在那一刻,他清楚意识到他不是她所要的。就算早就知道他的职业又如何?当更深层认识之后,现实的状况仍会让她清醒,选择回到适合她的繁华大都市。 想到她可能会永远离他而去,他的心被拧成一团,汪岳骥抿唇,把那股痛楚抑下。即使如此,她仍有选择的权利,他不能因为这样就对她发脾气,这样对她并不公平。 在事情都忙完了之后,他开始寻找她的踪迹,最后他在那片小花圃找到了她。 她背对著他蹲在花圃里,那纤细的身影透著孤寂感,就像她刚刚来到这座庄园时隐身在花田里那般孤寂。 他走到她身边蹲下,手轻轻环上她的肩。 “……我气坏了。”他沙哑低声道歉。“我不是故意乱发脾气,对不起。” 他们都知道他那句歉意是针对他的态度,对于其他的,他仍坚持。 宋千容停下拔草的举动,抬头看著这片花圃。具匍匐性的松叶牡丹已蔓延成为一片绿,有如松针的叶片一簇一簇聚集,长得如此茂盛,和当初她怕极会被风雨摧残的小幼苗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花什么时候会开?”她低声开口,凝望花嘲的目光不曾稍瞬,像是看得忘我,只有微微轻颤的声音透露了她紊乱的情绪。 汪岳骥胸口一紧,环住她的手臂微僵。 是否在花开时,她就会决定离开他?一思及此,蚀心的痛几乎将他撕裂。 “最多再一个礼拜。”他勉强维持平静地回答。原本他期待著她给予答案的那一日到来,如今,他希望那一日能永远别来。 宋干容依然看著前方没说话,隔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我们回去吧。”她握住他的手,紧紧地和他十指相扣。 “嗯。”汪岳骥站起,和她一起走回主屋。 那一晚,他们疯狂做爱,谁也不提白天所发生的事,他们只想把点握住这已所剩不多的时间,好好地感受彼此。 虽然他们的相处还是像过去一样,聊聊天、同房而眠甚或是肌肤相亲,但他们都很有默契地不去碰触某些事,如有关庄园的经营或是她的心境。 她把一些网路留言都删了,但之前的效益仍回荡著,加上正值暑假,生意还是很好,然后她又开始把所有心力放在那片花圃上。 她就像得了强迫症一样,把野草拔得一根不剩,怔怔地守著它开花,直到傍晚他来花圃找她,带她回主屋。 他们都知道有张无形的网罩著他们,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但没有人挣脱,也没有人敢挣脱,他们只能等待花开的那二天。 “欸,宋小姐,有个人说要找你。”这天傍晚,他们才刚踏进玄关,好婶就立刻跑来。“你认不认识啊?一个姓陈的先生。” “陈?”宋千容愣了下,在脑中搜寻相关人名,还没想到,一声大喊已从前方传来。 “zoe?!你怎么变这样?”一身雅痞打扮的男子不可置信地大喊,朝她冲来,又喜又恼地打量她。“难怪我今天在园区找了半天都没看到你,你这样叫我怎么认得出来啊?” “bric?”宋千容惊呼,乍见友人的震惊稍退之后,强烈的喜悦让她抓住他的手臂激动摇晃。“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要我把东西寄到这里,傻子才猜不到!”eric撇唇。“我要上班没空,只能等周休二日才能来,不然老早就来堵你了。” 两个许久不见的好友就站在玄关兴奋地聊超天来,完全忘了身边的人。 汪岳骥站在一旁,看到她紧抓住对方手臂的动作,下颚肌肉一抽。 他敢肯定这男人绝不是她的前男友,那明显带著阴柔意味的肢体语言,一看就知道他们的关系比较像好姊妹。 让他感到震撼的是那个完全陌生的她——不曾听过的英文名字、不认识的人事物充斥在他们的对话里,那是一个没有他的世界,他们之间的差异更加明显地摆在眼前。 她眼中闪耀的光芒,是这几天来都不曾出现过的,那强烈的对比已让他无法再视若无睹。她真的想回去了吗?这个庄园已让她如此痛苦了吗?她只是在撑,撑到花开的那一刻? 汪岳骥置于身侧的拳紧握,才有办法继续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看著他渴望的笑靥在她脸上绽开,却不是因为他的缘故。 “……呃,这位是?”那注视太炙人,eric总算发现他的存在。 “汪岳骥,这个庄园的老板;eric,我以前的同事。”宋千容为两人介绍,发现到他脸上过于平板的表情,唇畔的笑也跟著隐了下来。 “他……他不是他。”她低声开口。 “我知道。”汪岳骥勉强扯了下嘴角。“你们好好聊,我先进去。”对eric微一颔首,他朝房间走去。 “你说正在帮的朋友就是他?”erii立刻就嗅出端倪。“哇,猛男耶!”他一脸艳羡地看著汪岳骥离去的方向。 宋千容没心情理会他的揶揄,见到eric的兴奋已经完全散去,一直回避不愿面对的现实随著他的到来提早逼近,过往又摊在眼前。 “zoe……你已经忘记他了吗?”而eric也真的提起此事。 懊恼一起,宋千容忍不住怒道:“你真的很讨厌。我叫你别来的!”她已经够烦了,为什么还要来提醒她? “我担心你啊……”eric担虑地看著她。“对不起啦。” 宋千容咬唇,无声地轻叹,她迟早都是要面对的,她不能把自己的问题迁怒到eric身上。她强迫自己扬起笑。 “你有登记吃饭时间了吗?”看到eric点头,她带头走进屋里。 “来吧,我先带你参观里面,等吃完饭后我再带你到外面逛逛。” 昨晚她和eric聊到很晚才回房,回房时他已经就寝,但她不确定他是真的睡了,还是暂时不想和她谈到此事。 而一早醒来,他一如平常已离开工作去了,这个缓刑让她不禁微微地松了口气。 整个上午她陪eric在园区逛,erio说有间知名广告公司挖角他,希望他能推荐优秀的人才一起带过去,他一直劝她接受这项职务。 “再说吧,我还需要时间考虑。”她淡淡带过。 因为eric还有事,在午餐前就必须离开。 他把车开到屋子前面,将行李放进车里,做著最后的劝说。“zoe,别为了那个人毁了你的人生,回来吧,广告界需要你。” 宋千容心情很沉重,抬头看到汪岳骥站在门旁,烦乱的思绪更是无法厘清。 eric顺著她的视线回头,看到他,微笑招招手,汪岳骥也朝他点了下头。这种特地陪她送客的举止,默默宣示著彼此的关系。 “如果你真的爱他,那我也会很高兴你留在这里。”eric叹了口气。“但我很怕你只是在逃避。”昨天聊了很多,zoe的害怕和担虑他都看在眼里。 不知道该说什么,宋千容只能沈默。看到一辆车驶近,正想让开的她在看清对方的车型和车号时,脸色瞬间惨白。 “怎么了……”eric发现她的异状,回头看到停在身边的车子,眼睛瞪得好大。“靠!他怎么会来?!” 忆起还站在门口的汪岳骥,宋千容全身冰冷。不;她不能让他知道,她不能让他们两个见面。她转身想跑去将汪岳骥带离这里,才一迈步,手就被人扯住。 “zoe!我找你好久了,你至少听我说一句话吧!”从名贵跑车下来的斯文俊男抓住她的手,苦苦哀求。“别这样,想想我们过去那段时间……” 宋千容闭了闭眼。不行,逃不掉了,唯一能做的是尽快把他打发掉。 她把手抽回,深吸口气,冷静地看向他。 他还是像以前那么地英俊斯文,但看在她眼中。已激不起任何悸动。只有痛,痛他对她做的一切,却不是恨,恨和爱是一体两面的,她已不再对他有那种感觉,她唯一恨的是自己,恨自己当初竟然识不清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对啊,你怎么知道?”eric跟著追问,很怕她会以为消息是他走漏出去的。 “有人听到eric跟你讲电话,又听到这个庄园的名字,我就赌赌看,结果真的赌中了。”男子深情款款地看著她。“zoe,回台北好不好?我们好好谈谈。” eric闻言拚命跺脚,气男子在公司布下眼线害他背叛了zoe。 “没什么好谈的。”宋千弈下给他任何余地。“我们散了,就这样。” “zoe……”男子又想伸手拉她。 “有什么问题吗?” 突然,一声冰寒至极的嗓音插进,无须回头,宋千容早已知道来的是准,心陡然一沉。完了,避不开了…… 不同于昨晚见到eric的状况。此时的汪岳骥毫不掩饰怒意,狠厉的眼神足以让所有人双腿打颤。因为他知道,这男人就是伤了她的混蛋,而他竟然还有脸追到这里来! 男子心思全放在宋千容身上,只把汪岳骥当成是庄园里的人过来关心状况,看也没看他一眼,更不知道自己已笼罩在危险之下。“这我女朋友,没事没事。”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听到那三个字,宋千容直觉地反驳。 “zoe,我真的很爱你,我跟我老婆分居了,很快就要离婚。只要再半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宋千容觉得她站的地碎裂了,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听到汪岳骥震惊的抽气声传进耳里,那么清皙。 她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还是瞒不住——他最厌恶第三者,她却是其中之强烈的绝望让她整个崩溃,她倏地抬头。累积的情绪全然爆发—— “我从来没要你给过我什么交代!”不顾汪岳骥在一身,她放声嘶吼,带着疯狂的自暴自弃,泛红盈泪的眼直直地逼视那个曾经重创她的男人。“你害我背上通奸这个罪名、害我在业界遭人指点、害我被你老婆甩了一巴掌,这些我都认了,我只希望远离你!你不要再来找我,就算你离婚了也不千我的事!” 她的心好痛,因为那个污秽的她此时正赤裸裸地摊在他的面前。隐瞒有什么用?只要做过的事永远都无法抹灭,她却自欺欺人。以为只要一直瞒下去,她就可以追寻到新生的自己。 结果呢?老天罚她,要她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告诉他! “我会好好补偿你的……”男子想要抱住她给予安抚。 “别碰我!”她尖叫地把他的手挥开,泪水滑落脸颊。 “zoe男子不死心,又想上前,还没碰到人,一股力量带著他的身子一转,他还来不及反应,一记重拳打得他飞了出去。 汪岳骥将他击倒在地后,大步上前一把攫起他的衣襟揪起,戾气进射地瞪著他。 “她叫你别碰她没听到吗?有本事等你真的离了婚再来,在什么都不确定之前,别想用分居的屁话骗她!” 男子吓得目瞪口呆,鼻血直流也不晓得擦,拚命点头,就怕那只在眼前挥舞的拳头会再落在他身上。 “滚!”汪岳骥拖起他往他的车扔去。要是再让他看到这张脸,他会忍不住把他揍得不成人形。 男子踉跄地奔上车,头也不回地开车呼啸而去。 汪岳骥余怒未平地回头,看到她靠在车旁低头落泪而那个eric在旁边安慰她,狂猛的愤怒退去,他竟分不清心里残留的是什么感觉。 难学那时误以为他已婚时,她的反应那么大。难怪那时他说痛第三者时,她那么震惊。因为这就是她被伤得那么重的原因,害她迟迟不敢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为什么?既然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去做这件事?那个男人有什么能耐,让她明知不可能还要介入抢夺?他没办法上前安慰她,他只能站在原地,任那难以接受的事实啃蚀他的心。 宋千容抬头,看到他的静立,她难过地闭上了眼。 “我们走。”她拉开eric的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可是……”eric看看汪岳骥,又看看她。“你不跟他讲清楚?” “走!”她嘶吼,泪水夺眶而出。不是现在,现在的她根本没办法面对他…… eric只好上车,排档一打,倒车、转弯,车子驶离。 这场骚动引来一些客人围观,大家议论纷纷,好婶和怡君站在门旁担虑地看著他。 汪岳骥抑下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地走向她们。 “阿岳……”好婶揪著围裙,一脸快哭出来的模样。 怡君则是无言地拍拍他的肩,拉走好婶。让他一个人独处。 汪岳骥走进屋里,回到房间,这里有她的东西,有她的记忆。 他走到床边,拾起折放在角落的衬衫,那是她借来当睡衣穿的,每次看著她被他的衬衫包围的柔弱模样,都让他有种好强好强的满足感。 他滑坐地板,将那件衬衫紧紧地抱进怀里,放任自己坠人伤痛之中。 第九章 晚上餐厅里,客人都用完餐了,只剩下他们三人吃著饭。 自从那次台风过后,宋千容都会和他们同桌吃饭,少了她,除了不习惯外,更因为她整天没有消息而感到坐立难安。 “很晚了。”好婶抬头看时钟。叹了口气。 怡君在桌下踢了她一脚。谁不知道好婶在叹什么?他们都怕宋千容会一去不回,就这么消失了,却没人敢问,因为汪岳骥平板到不行的脸让人问不出口。 他们宁可他像平常一样生气就大骂出来,这么沈默安静的他让他们担心又害怕。 汪岳骥像是没听到,也感觉不到她们的小动作,只是维持不快不慢的速度把东西吃进肚子里。 “我吃饱了。”他站起,此时窗外射进一道车灯,有人把车开到了屋后的空地。 这么晚了,已经不会有客人来,而且客人通常不会把车停在后面。汪岳骥眸中掠过一抹情绪,他走向后门,推门走出。 停在那儿的是一辆福斯金龟车,漂亮的绿色在门廊灯光的照耀下隐隐闪动。 车门一开,一双穿著细跟绑带高跟鞋的美腿踏出,优雅的足踝、秾纤合度的小腿,然后是因踏出车外而缩至膝上的短裙和诱人大腿。 一个穿著丝质衬衫和开衩窄裙的美女关上车门,款步走到车前,姿势优美地靠坐引擎盖看他。 随后来到门口的好婶和怡君看清来人后,两人都瞠目结舌——她们从没看过宋千容这样打扮! “进去。”汪岳骥下达清场的命令,望著她的眼一瞬也不瞬。 她已经微长的发修成了更时髦俐落的发型,耳上单边的菱形大耳环衬出她的独特气质,向来不施脂粉的脸画了他不知道是眼影还是腮红还是全部都有的鬼东西,美得像电视上的名模从伸展台走下来一样。 等到好婶和怡君都进去了,他缓步走到她面前,停在一步之遥的地方,锐利的眼神直勾勾地锁著她。 宋千容站起,纤手托在臀部上方,腕间手链上的小水钻闪著亮光。“这才是我,宋千容,我觉得应该让你看看你一直错过的这一面。” 他从善如流,把刚刚打量过的地方又仔细看了一遍,视线在她开了两颗扣子的领口和包裹住俏臀的合身窄裙停留得特别久。以往他这样的注视总是会让她双颊羞红: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她。仍一派自信从容,像女王般地接受他的膜拜。 “如你所听到的,我介入人家的婚姻,要不是对方撤销告诉,我现在已经被抓去关了。”她骄傲地挺直背脊,直视著他。“你呢?你有什么话要说?” 汪岳骥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让人读不出思绪。 当她这一身装扮踏进庄园来,他就知道他无法拥有她了。过往的事他可以忘记,但真实存在的现实他却无法视而不见,她不适合这里,这里只会让她的美蒙尘,她必须离开才会发光发亮。 不愿让她看出他所受的伤,他只是又从头到脚把她看了一圈。然后耸耸肩,不予置评。 宋千容勾唇一笑,那么地美艳动人。“我想也是。” 她经过他身边走进屋里,过了会儿,再出来时,拖著她当初带来的那个行李箱。 那时和她显得突兀不已的时南彩壳,如今却和她该死地配!那才是她的世界,只不过是一时迷路的她,现在已找到回去的路。汪岳骥用尽所有的意志力,让自己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 弯身将行李箱放进后座。她走到他面前,穿著高跟鞋的她仍须仰头看他。 “不需要等花开,答案已经出来了。”她微微一笑,却突然痛苦抿唇,维持完美的面具有了裂痕,她不断地深呼吸,才终于又有了笑容。“我想,就这样了。” 她深深地看著他,忍耐许久,还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他的脸。 “我爱你,但有时候说出这三个字,不代表一切问题都能迎刄而解。”她哑声说著,指腹缓缓地从他的颊际划下,倏然转身上车。 他没动,就这么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车驶离。 即使已经出了庄园,后视镜里的邢抹人影仍烙在她的心坎,宋千容一直把唇咬得死紧,踩著油门直往前开。 她要eric载她回台北,然后她把自己打理得和以前一样后,又开车回来。 她在期盼什么呢?期盼他能说他不在乎?期盼他能说对她的爱足以战胜一切?事实证明,现实生活中没有这种梦幻,爱没办法解决一切![热{书#吧%独@家*制&作] 来的时候。是世界遗弃了她,但她还能找到立足之地。走的时候,她的世界却是完全毁灭,完完全全地毁灭…… 她再也承受不住,将车停在路旁,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 这几天,庄园笼罩在一片低气压里。没人聊天,没人斗嘴,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汪岳骥非常体贴地选择需要独处的工作,他不希望因为他在场,害得大家的心也跟著悬在半空中。 “网路又不能不订了啦,你给我过来看!”赵怡君一通气急败坏的电话打来,逼他放下移盆到一半的工作,赶到。diy工坊去。 检查了一阵后,发现是某个库存连结出了问题,汪岳骥拿出系统光碟重新修正,一下子就弄好了。 “没问题了。”他正想走,肩膀却被一把按住。 “我受不了了!”向来不管闲事的赵怡君终于忍不住。“当过第三者又怎样?她还是她啊!” 汪岳骥拧眉,考虑要直接把她撞倒然后站起,还是要充耳不闻让她大唱独角戏,但在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决定时,他已经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是这个原因。” 他累了,伤沉在心里太痛,大家刻意的回避不谈造成更关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所以当怡君毫不避讳碰直接提出时,反而让他得到了解脱,“骗鬼。”赵怡君立刻反驳回去。“你看到那个男人找来时,脸色难看得像是要当场把他碎尸万段。” “因为我那时候在气头上。”汪岳骥闷闷地吐出一口气。“我相信她不是会去横刀夺爱的人。” 当怒意都退去时,他想了很多,终于把一些未解的漏洞都补起来了。 她如果知道对方已婚,她也不会被伤得那么重。就是因为不知情,就是因为全心信任,当发现所爱的人反而陷她成为罪人时,才会抱被打击到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她不想去争。只想放开,而对簿公堂这件事一定闹得众所皆知,把她逼得无路可走。她也是这段感情里的受害者,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了,必要怎么面对那些经过渲染的流言蜚语? 想到她受的苦,汪岳骥气得握拳。唯一有错的是那个男人。只揍一拳真的太便宜他了! “那你干么放她走啊?”赵怡君朝他背上用力巴下去。 “她待不住的,现在不走,迟早也会走。”与其沦落到不给对方留任何余地的丑恶争执,倒不如趁著才刚开始,乾脆放手。 “谁说她待不住?她多爱这个庄园!”赵怡君愤怒地反驳。“刮台风时你不也看到了吗?她弄得满身是泥也没嫌过脏,累得都站不住了也没喊过要休息。她比我还吃苦耐劳!” 这些他都知道,但当她开始想要改变时,他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他只想平淡,她却要绚烂,她说的没错,爱真的没办法解决一切。 “我和她的理念不合。”如果问题的解决方式也能这样一言以蔽之,那有多好? 赵怡君怔住,突然又爆出大吼…… “去你的屁理念啦,她不是爱钱,她只是希望让庄园变得更好,你以为网页上那些介绍没有热情弄得出来吗?她做那些都是为了你!你!”说到生气处,她不仅抡起拳头捶他,连膝盖都屈上来顶他。汪岳骥脑中刚闪过一个念头,又被她的拳打脚踢打断。 “喂、会痛!”不想跟女人打架,汪岳骥只能挡。“你本来不是很讨厌她吗?” “后来喜欢不行啊?!”赵怡君打累了,气呼呼地瞪著他。“你到底在怕什么?她不是你以前那个娇娇女未婚妻,对她有点信心好不好?!” 怕?这个字如雷贯穿了他,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定住,混沌的脑中突然乍放光明——难道事情的症结点全然在他? 他是不是矫枉过正了?他要平静,但平静有很多方式,并不是拒绝名利的接近就能维持,也并不是收益大增平静就会消失。他可以和她取得二个平衡点,而不是坚持固守,只要她来配合他。 遭人舍弃造成了他自卑的情结,却又膨胀成自大,只要她稍有反应,他就把过去的经验直接套在她身上,擅自为她解读。汪岳骥越想越是冷汗涔涔,她那一晚不是来示威,而是希望他能破除迷障留住她! 是他被蒙了眼,她不是任何人,她只是她! “你去追她回来啦……”得不到回音的赵怡君哀叹,讲那么久都是在对牛弹琴,她真的很想哭。 “怡君,你平常应该多管一点事的。”要是早点狠狠敲醒他,他也不会让她伤心离开。 “什么意思?”赵怡君一脸疑惑。 汪岳骥但笑不语,带著一身轻松的心情起身离开。 他要好好去规划他的求爱大作战了! 傍晚时分,宋千容拖著一身疲累的身体回到家,踢去高跟鞋,连走回房间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瘫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解脱了……她揉揉额角,吐了长长一口气。 回到台北,她不敢再一个人关在家里,于是接受了eric的邀约,和他一起到新的广告公司。 上班前,eric已经事先帮她消主产一事实上,他只是把真相说出,而不是任由谣言继续渲染——事件中的男主角一直隐瞒他已婚的身份,连公司知情的主管为了留住这个客户也帮忙隐瞒没告诉她,人人口中狐狸精的她才是受害者。 关于他已婚的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无预警被揭发,当时她正偎在他身边。这个打击,让她的受伤程度乘以无限次方,后来在出界传开她诱拐有妇之夫的伤害那就更不用说了。 新公司的同事都很支持她,那是一个气氛和乐的好地方。她以为她可以定下心,藉著工作重新振作,但每一天上班,她的脑袋空空如也,她连最老套的广告手法都想不出来。 办公室宽敞舒适,比她之前待过的公司都好上太多,但只要踏进公司,她就觉得被挤压,一出公司,污浊闷热的空气和层层的高楼又让她好难受,她像一株被移植到室内的花朵,日渐枯萎。 原来的她已经不在了,水泥丛林再也不适合她,她怀念那有著炙热艳阳同时带有凉爽微风的天气,想触摸温暖的泥上,想被花香虫鸣围绕——她好想回庄园…… 撑到今天,她再也撑不下去,直接递出辞呈。 知道此事的eric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拍拍她的肩膀给予支持,因为他也不忍心再看她继续憔悴下去,回来不到一个礼拜,她已经瘦了两公斤。 她可以回去求他吗?求他不要介意她的过往,让她待在那个庄园里,她真的好想回去……她将脸埋进抱枕,长长地吐了口气。 门铃的啾啾声划破了室内的寂静。 宋千容困惑地抬头。谁?为什么不是透过一楼的对讲机,而是直接进到大楼按她家的门铃? 走到门口,她并没有贸然开门,先透过猫眼看向门外——走廊上空无一人。她左看右看,还是都没看到人,犹豫了半晌,想要追根究底的精神促使她把门打开。 门一拉开,她就看到了它——夕阳余晖中,一盆松叶牡丹摆在门前。 她怔住,直接冲到电梯口,但那里并没有人。她失望地走回家门,看到那盆花,原本失落的神情染上了光灿,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盆花捧起。 它长得好漂亮,翠绿的茎叶衬得白办黄蕊的花如此鲜艳,她著迷地从各种不同角度看它,眼睛眨也不眨。 花开了,有人把它带来给她。 她如获至宝地将它抱在怀里,走回沙发坐著,仍目不转睛地看著它。为什么特地送这盆花来?这代表他仍等著她的回答吗? 那一夜,她睡不著,直熬到次日早上她才鼓起勇气拨他手机,却都转进语音信箱。好不容易燃起希望又因胆怯而消灭了,她告诉自已,这只是他划下句号的方式,不敢再让自己多想。 一整天,她都对著那盆花发呆,直到黄昏时分,在她猝不及防时,门铃又响了。 这次她奔得很急,却仍没有看到人,等著她的依然是一盆松叶牡丹。不同的是,这次换成了红办黄蕊的松叶牡丹。 她焦躁到开始咬指甲了。为什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又拨了他的手机,还是转进语音信箱。 她很想直接冲去庄园,但他不接手机的行径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她怕,当她满怀期待地开车南下时,得到的会是冷淡的回应,就像他上次不置可否的耸肩一样。 她只能祈祷,他今天还会再来。这一次,她从五点就开始坐在门前等他,就算坐到屁股痛、同层楼的住户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也不管,依然执著地屈膝坐在那里。 坐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雨来了,他却出现在她眼前,捧著一盆黄色的松叶牡丹,蹲在她面前看她。 “干么坐在这里?在屋里等就好了啊!”他一开口就是责备。 “你才是!为什么来了就走?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她不想哭的,但连日来累积的情绪就这样倾泄而出,她扑进他怀里,脆弱地埋首哭泣。 汪岳骥被她扑得坐倒在地,他也就这么坐著,将她环进胸膛里,大掌轻柔地抚著她的背。 “你不晓得?”他低哑的嗓音微带懊恼。 “晓得什么?”她停住哭泣,抬头看他。难道他附了什么纸条她没看到吗? “它的花语。”想到自己的悉心安排并没有被体会,汪岳骥不知道该窘还是该气。“我以为你种它那么久。应该很清楚。” 她摇头,急急地揪住他的衣襟。“告诉我。” 汪岳骥搔搔后脑。藉花传情倒无所谓,但要当面说,他还真有点说不出口。然而看到她那泪盈于睫的哀求眼神,他什么抗拒都没了,只要能让她高兴,任何事他都颐意做。 “天真无邪。”他用最充满感情的语调低喃。“它就是你天真无邪。” 宋千容完全说不出话来,眼泪滂沱而下,她紧紧地抱住他。哭得泣不成声。 在知道她的过往之后,他竞还能对她说山这样的话。真的吗?他还觉得她天真无邪吗?他还愿意接受她吗? “求求你,我想回去……让我回去……”即使哭到快不能呼吸,她仍断断续续地努力开口。 “傻瓜。”汪岳骥紧拥住她,心疼不已地喟叹。“应该是我求你回来才对,你怎能抢了我的台词?你以为我每天工作完开车上台北,只是要把你种的花给你吗?” “那你为什么放了就走?”她忍不住控诉。害她猜不透他的想法,这两天来坐立不安。“连我打手机给你都不接。” “我想先让你看完你种出多少颜色的花,让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然后才出现你的面前下跪求情。”原本以为完美的计划。竟然落到只能用言语形容。“至于手机,几天前我的手机不见了,还没时间去申请sim卡,先借怡君的来用,我没想到你会打给我。既然手机打不通,怎么不打到庄园?”他皱眉看了她一眼。 “我以为你连手机都不想接,哪还有脸打到庄园?”她感动地捧著他的脸,贪恋地用眼神敛摄他的轮廓,补足这儿天分离的渴望。“你真的不介意我曾变成别人的第三者?” “我只介意没把那个混帐揍扁。”汪岳骥咕哝,以指腹温柔地抹去她脸颊的泪。“跟我回去,我想重整庄园,需要你这个大师帮我。” 宋千容惊讶地看著他,怕自己听错。“可是……你不是不想改变吗?” “我发现,我陷在迷障里了。”他苦笑,大掌覆上她的手握住。“庄园的生意如果好转,可以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让不想离开的人能够留在家乡。我想变,保有自我的变,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要正视自己的缺点其实并不容易.想通后他仍是挣扎。怕事情会发展到他无法接受的地步,但最后,他选择信任她,他相信她会懂他,知道他的坚持在哪里。 “嗯。”宋千容点头,泪又不禁涌上眼眶,他的让步和释怀让她的心完全融化。“我们还是农夫,我们会永远和这个庄园连在一起,我保证。” 我们,她说的是我们,他从不知道这个词是如此地好听。汪岳骥欣喜若狂地吻住她的唇,将他内心满满的感动传递给她。 “咳、咳。”旁边传来轻咳和开门声,破坏了甜蜜的气氛。 宋千容这才记起他们还坐在门口,不禁羞得满脸通红。 “起来啦……”她轻推他的胸膛,示意他放开她。 “别管他就好了嘛!”汪岳骥嘀嘀咕咕的,撑地起身顺便拉起她。“你进去吧,我该回去了。” 正要开门的她动作顿住,笑容僵凝唇畔。“你……要走了?”难道是她误会了吗?其实他并不想和她重归于好? “该死的。”汪岳骥低咒一声,将她揽进怀中,那表情让他心疼毙了。“我很想,但我还有工作要做,我怕我一进去就离不开了。” 听出他活里的隐喻,宋千容脸红了。责任心重的他不可能放任庄园不管,如果他今晚待下来,等有时间睡觉时他也得开车回桃园了,这么辛苦的事,她当然不会让他做。 “给我两天的时问,我会去找你。”她要把这里的东西处理掉,再也不和他分开。 “你真的愿意?”听出她的意思,汪岳骥脸上挂满幸福的笑。 “嗯。”她点头轻应,语气却是坚定的。“快回去吧,还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呢!”她催促他。 他又结结实实地吻了她,才不情不愿地放开。 “我走了。”他微笑,转身走向电梯。 她扬笑目送他离开,心中盈满了甜蜜,因为她知道,这次分离是为了相聚,她期待著,期待著雨次踏进庄园的那一天,两天后,当她开著她的金龟车、载著她处理后的简单行囊来到庄园,一种回到家的归属感紧紧包围著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好婶看到她,红著眼眶喃喃哽咽。 闻讯而来的赵怡君明明很高兴,却故作冷淡地斜睨了她一眼。 “去那么久。害我这几天忙死了!”丢下话,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但那红透的耳根已将她隐藏的情绪昭然若揭。 她没去找他,而是先朝她的花咧走去。她想看她,真正重生的她。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重生的藤蔓架,一样短短的山坡,一样绿意垂挂的藤蔓架,一样随兴放置的圆木段,充满回忆的景致再现眼前。 然后,她看到了—— 一大片松叶牡丹迎风摇摆,红的、黄的、紫的、白的、粉的各式颜色交织成璀璨的缤纷,欢迎她的归来。 她缓步走进花圃,看到这片色彩,激动得眼眶微微发热。 一双手自背后温柔地环住她,陪她沉醉在这份情感之中。 “你竟然还想把所有颜色都送齐了才要见我?要不是我主动坐在门口等你,我们现在不就还不能见到面。”想到他原先的计划,宋千容忍不住抱怨。 “因为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来看它,只好想尽办法把它带到你面前。”汪岳骥嘿嘿地笑了。现在想想好像真的有点久,这几天的分离就已经够他受了。 “花开了,我想,我可以给你答案了。”她往后靠去,他宽厚的胸膛是她最爱的港湾。 “答案是?”他将下颚轻抵著她的肩窝,陪她一起看这片花圃。 “我爱你,我对你的爱可以将任何问题都迎刀而解。”她仰首看他,自信满满地做出宣告。 “错了,还要加上我对你的爱,天下无敌。”他俯下头,吻住那抹令他相思欲狂的甜美。 绚烂的花圃,美丽的庄园,她找到了全新的自己,美好的未来将在这里展开。 尾声 站在红色铁门前,汪岳骥紧张地扯扯领子,又拉直绉折,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难得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时候。 宋千容看得好想笑。在她搬进庄园半年后,她让父母知道他的存在,今天是他第一次陪她回来的日子。 “够帅了,别再拉了。”她挡下他又去摸钮扣的手。 总是一身随兴装扮的他穿上了熨烫笔挺的衬衫,还有合身的西装裤,擦得黑亮的皮鞋,想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她的家人。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她的轻松自若让他很嫉妒。“不怕你爸妈不喜欢我?” “不怕。”她微笑摇摇头。“你这么优秀。我还怕他们会逼我赶快嫁给你呢!” “这么有自信?”虽然怀疑她是在哄他,但很没用的,被哄得服服贴贴的他骄傲地笑了。“不怕他们嫌我是个农夫?” “却是个年轻有为的农夫。”她靠在他的肩头。“我爸之前还念著要到我们那里去玩,那时他并不知道香草庄园是你的哦!” “是吗?”他的紧张已经完全消除了,还有心情逗她。“那表示我可以对你为所欲为,他们也不会反对喽?”他低卞头,唇近得都快贴上她的。 突然铁门一开,一名妇人看到眼前的景象,眼睛瞪得好大。 宋千容急急将他推开,脸爆红。“妈……” “伯母好。”原本笑容挑逗的他一脸尴尬,立正得像个待训的小学生。该死了,竟然第一眼就被看到他在突袭女儿,哪有那么巧的事啊! “呃、好。我本来是想去买点饮料的,结果……”宋母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分神的结果话说得语无伦次。“算了,进来吧。”她转身领先进屋。 “哦……我完了。”汪岳骥抚额呻吟。 都已经身在敌营了,他怎么不会留心一点啊?回到庄园之后他,要怎么为所欲为都可以,为什么就忍耐不住呢? “我妈喜欢你。”一旁的宋千容笑得好灿烂。 “……真的?”他很怀疑。 “真的。”她用力点头。“她很喜欢你,我放心了。” 很没用的,他又再一次被她哄得心化怒放。他深吸口气,背挺得笔直。 “走吧,我要让你爸爸也喜欢我。” “一定会的!”她握住他的手,陪他一起走向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