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佐乐天主义》 第一章 将下巴摆在稳重颜色的大木桌上,嘴里咬着钢柄沾水笔一晃一晃,偏过头瞪着窗外阴沉的天气。 这时门外传来恭敬的敲门声。 「陛下,我是红雷。」 「喔,进来吧。」办公处的主人声音听来颇高兴。 首先映进眼中的,就是那头鲜艳无比的红发、清澈双眼、还有英气勃勃的挺直身躯。 来人穿着整齐的白衬衫,领带上别着剑林军校的三矢领带夹,外头倒是随意罩了件红色皮制军服外套,移动时上面的装饰拉炼跟金属环会叮当作响,底下也是同色软皮裤,就裤脚打了几个金色钉。 来人单膝跪下,手放胸前行了个礼,年轻的王一挥手,对方便站起。 这里是统领魔界一半以上领土的王者,魔王史提兰的办公间。 上任刚过一年半的他,不知是因为个性太过乐观还是长相本就如此,总是给人有些孩子气的印象,不过看起来归看起来,做起事来倒还精明能干,有时也会有出人意料的政策,与偶尔的强硬施压。 「来喝茶。」史提兰站起身从办公间角落自个儿搬来木头圆桌,从墙上挂着的一排方形桌巾上挑了块白底红格子的铺上。 「陛下,我只是来报告……」 红雷还没说完,就像变魔术般,史提兰钻到自己的办公桌下摸出一罐罐各种不同的茶叶,与其说是展示的给人挑选,还不如说是要炫耀自己买了这么多种。 「快点挑吧,有很多新的可以选喔。」史提兰期待万分地望着自己的部下。 红雷·赛伯拉斯,隶属于魔王城座下剑林军校的总教官,官阶为少校,负责魔王预备军的训练事宜以及其它一些简单的实习性质任务。 不过虽然美其名是会进行校外训练,但扫除周期性出没的低级魔物作乱的工作,倒像是带着学生们去修学旅行一样,比起咬咬打打的魔物来说,学生们的爱玩爱闹其实才更麻烦。 「草莓奶茶好了。」 史提兰抓起粉红色的茶罐,随手倒了一些干物到透明玻璃长嘴壶中,再从一直装着热水的钢壶中冲下热水。 「买这么多茶叶,小心又给诺特骂。」红雷提醒,眼看自己大概得陪小魔王在这里消磨一下时间不可,便将搬来的会客椅子摆好。 「不会不会,我已经好好堵住小哥的嘴了,一起去『市政调查』的时候,也给他买了不少香料,现在心情好的很。」 史提兰嘴里的小哥、红雷所说的诺特都是同一人物。魔界中一魔之下、万魔之上的菁英宰相诺特别克,是史提兰名义上的二哥,拥有倾国倾城的傲人美貌,以及能以一挡百的杰出工作能力。 「什么市政调查,只是去逛街而已啊。」红雷摆了摆手。行完该行的礼之后,如果不是正式场合,他跟史提兰是可以一起去厨房挖点心偷吃的好友,虽然这段良好的友情是从史提兰继承魔王位之后才开始的,但时间长短并不影响彼此的诚意。 「嘘……这种事情就算知道也不可以说出来。」史提兰端来玻璃壶放在已经铺了巾的桌上。转身时脑后的黑色长发辫摇动,总是穿着袖口过长盖到手指的素色衣服,跟属下站在一起时就像个平民百姓,唯一特别之处,大概就是能掌控局势的瞬间判断力以及比谁都还要来得快的反应力了。不过这种能力,也只有处理公务时才有缘得见。 「我想就算不说,大家也都知道了。」红雷望着史提兰喜孜孜抱来自己的办公椅,在他对面坐下,好像工作中有闲可偷很快乐。 史提兰的兴趣就是逛街跟旅行,在还没当上魔王之前,就是俗称浪荡子的状态,不但拒绝前任魔王授与的领地与官位,还偷偷把宝物库的一些东西拿去变卖当旅费,找了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后,就从王城领地出发,全魔界几乎给他跑了个遍。史提兰当上王之后,无法长时间不在境内,所以只好趁有固定市集的时候,以「市政调查」的名义偷偷溜去逛。为了大量制造共犯,最近也经常将自己那位认真有为的宰相一并拖下水去。 「剑林那边怎么样了?」等着茶冲好,史提兰又拿出每天要厨房准备的新鲜牛奶后,在椅子上晃着脚。 「最近稍微忙了点。」红雷不太有精神的回答。 「因为例行事务?」史提兰问。 「我尝试把不死骑士团的人编一些进去,不过在开校务会议的时候被严重的抗议了。」红雷支着脸叹气。 不死骑士团原本隶属于极北冰霜冻土之地,由不死夜后特莉夏·凯丽洛贝雅所统领,一直以来不肯臣服魔王都「森罗万象」,经常在北方交界处出没。不死一族的单体战力算高,又经常以打游击的方式偷袭王属警备军、城镇跟部落,抢走粮食、带走牲畜、对于反抗者会毫不留情的斩杀。而就在不久前,不死族的主要战力,浑沌不死骑士团的骑士长领着整个师团从冰霜冻土叛逃,竟欲投靠原本的宿敌「森罗万象」。 月前的魔王上任周年纪念酒会上,骑士长与红雷相谈甚欢,于是红雷在跟史提兰提出申请让骑士团团员编入自己的麾下后,一事变成定局。但是在这过程中,他受到不少质疑,虽然红雷觉得自己下的判断应该不会错,但多少还是感受到一点挫败,尤其反对最激烈的人,是与自己非常好的朋友,称号为狂岚瞬狼的大佐,固守王城领与王城外安全的禁卫军首领灰翎·葛雷德沃夫。为此两人已经闹了好一段时间的别扭,至今未结束,就算在走廊遇上了,也只低着头走过,连打照面红雷都觉得痛苦。 他其实最讨厌这种互相不吭气,搞的彼此好像陌生人的吵架,但每次自己想开口先说点什么,就会被恐怖的眼神先发制人地让自己把话咽回去。怕倒不怕,两人目前在武术上的交手成绩,自己一向都是惨败的那个,只是……很难过。而且灰翎的态度传来这样的讯息——如果不把骑士团赶走或绑起来一个个处死,我是不会再搭理你的。 「教务长方面呢?」史提兰将有些淡红的茶从玻璃壶中倒出,浇上适中的牛奶,用金色茶匙转了三圈。也给红雷弄上同样一杯。 「反对。耶路德老头说,不死一族很危险,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让他们混在学生中,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红雷拿起茶杯,先用舌头试试热度,再大口吞下。 「不是已经拨经费下去盖新寮了吗?不死骑士师团我记得人也不多,大约五十来个,一幢也就差不多了。」 「那个……我就是想来报告这件事的。」红雷有点难以启口的搔了下脸。 几秒后,史提兰难得有些严肃地挑了下眉,「我知道了。」 「咦?」他什么都还没说啊。 「灰翎去挡你预算对不对?」史提兰淡淡地笑道,难怪最近经过兵场附近却没看到新舍动工的消息,也没有看到工兵测量班的活动。 「……我不知道,」红雷摇头,「我已经发文到会计部门好几次了,每次去跟主管查询,得到的结果都是待办中。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也认为把骑士团团员放在新兵宿舍不好,因为程度根本不一样。 「而且……说老实话,那群人不好相处。也不是说大家都讨厌他们,只是之前禁卫军曾跟他们交手多次,剑林的人没道理一下就接受他们为同伴。 「现在第一要务是把新兵舍盖好,之后再多办联合训练,只要看清彼此的实力,再配课程,要互助合作也不是困难的事。不过……灰翎他……嗯、唉。」 红雷大概也猜到,是灰翎跑去会计部要挟对方,把要拨给剑林魔军校的钱以还要详细研究的种种理由先压下。 在两方的生活习惯与态度都大不相同、却又非得挤在同间宿舍之际,摩擦也会越来越严重,大概就是为了看骑士团员与剑林的学生爆发冲突,这样好名正言顺的「排挤」骑士团。 狂岚大佐讨厌不死骑士团团长,这件事情魔城上下众所皆知,而且也能了解理由。双方过去曾经交手数十次,有胜有败,有时危及性命,灰翎近期将此者视为最大敌手。正因为太清楚骑士团的实力以及核心部位的高深莫测,所以才坚决反对接受对方投降,甚至提议处决。 「灰翎真聪明。」史提兰提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口,觉得不够甜便多加了匙糖进去,「这么做是要我对他开刀吗?这种时期还想增加不必要的动乱想做什么?」 「不是那样,灰翎那家伙他只是……」 红雷突然发现史提兰用着感兴趣的眼神望着自己。 「只是?」 「大概、也许、是担心我的安危吧。」红雷不是很确定的道,「那家伙跟我说过,要我多注意自己的立场,要是骑士团出了什么事,该负责的人是我。」 红雷垂头丧气地将下巴靠在桌上一会儿,眼里透着疲惫。 「……这倒不错,被关心了。」史提兰笑笑。 「也不是那样……」红雷后续的话语随着草莓奶茶一起咽下肚子。想要被关心的时候,偏偏怎么样都不来,这种时候反而做些找麻烦的事。 「总之你如果有训练计划,可以直接拿给门罗大将军。那边我会先说,不必一关关通过学校那里,剑林那边有很多灰翎一派的人,最近你的处境可能不是很好,也许连公文都会被拦下来也说不定;至于会计部门我会请诺特处理,而且灰翎比较听小哥的话。」史提兰神色自若地道。 不过……灰翎不可能不知道,红雷在真的没办法的时候,会直接来见自己,也就是之前的手段……只是警告吗?嗯,如果是认真的话,应该会做的更不留痕迹,比如说不是从会计部,而是从工兵班那边…… 虽然知道灰翎只是对于红雷过度的放心不下,但这种像剑一样锋利强硬的关心,怎么没想到会把红雷戳得血流满地呢?还是他算准了战焰少佐的意志能挡的住这种伤害? 「嗯,他喜欢诺特嘛。」红雷扯了个颇糟的笑容。 「这样不行喔,马上就被看出来了,被小哥发现的话,他会手忙脚乱的吧?」史提兰咬着瓷杯边缘。 红雷对灰翎,有着超越友情以上的情愫存在,偏偏灰翎对宰相诺特别克是百般疼惜到了溺爱程度。由于诺特因为自身的才能与皇子身分,从小就习惯接受他人的好意与爱,虽然也能同等的给予温柔,但不管是感受性还是对外付出的人际,都不太拿手。包括与交往长久的两位友人之间的感情流动。 「对不起,我会注意的。」红雷随即挺起身子振作,「因为要是让诺特知道,这边也会很困扰,而且诺特是好人,我不会对他抱着敌对意识。」 「我也没说要永远瞒小哥,但是要告诉他的话,得挑好时机,而且还得让他有自觉,不要那么依赖灰翎,不然这样我也会吃味,魔王的嫉妒是很可怕的。」史提兰喝完一杯后没有再续,把剩下的全给了红雷当成打气补品。 「咦?我看你跟诺特最近处的不错的样子啊。」红雷问。 之前诺特跟史提兰之间是有个严重的心结,当时的宰相对于自己的亲弟弟,可是真的厌恶到了一种神奇的程度,但观察最近的两人互动,看样子是解开了不少。 「老样子啦,为了一些政策起争执……」史提兰扁嘴。 「哈哈哈,越吵感情会越好。」 觉得自己的心情在跟史提兰抬杠之后,有变的好上不少,红雷重重吐了口气,从椅子上起身,「好啦、休息也够了,下午还有综合陆上训练,我得回去剑林了。」 「最近你的课好像排的很多啊,不要太累了。」史提兰也起身。 「每年这个时期都是这个样子的,刚好是新生进来的重要时段,对他们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骑士团的兵舍还没盖好,所以只好先住在一起。我的想法是慢慢促进团队的精神就好,一下子太过贴近,两边都吃不消。」红雷摆摆手,调整了下颈上的黑领带跟三矢夹。 「也就是说灰翎其实给你造成不少麻烦吧?」史提兰目送红雷出办公间的门时,问了这么一句。 「没关系,我以前也给他添过麻烦。」红雷无所谓地回答。 「是吗?」史提兰吹了声口哨,「真可惜,我以为你会就此讨厌他,这样我们就是同一条战线的人了。我可是还记恨着,小时候那家伙把我丢到喷水池里的事。」 「不会有那种事的,既然喜欢上了就没办法。」红雷翻了个无奈的白眼,「属下先告退了,陛下。」后头传来年轻魔王的嘻嘻笑声,少佐轻轻带上门。 红雷将手放进红色外套的口袋中,才刚通过廊下,准备靠近楼梯时,迎面而来的人让他稍微缓了下脚步。 「跟小魔王打小报告啊?」低沉好听的嗓音,吐出嘲弄的话语。明明好久没有交谈了,第一句居然是这种话。 「等一下你就会接到警告了,让史提兰生气没有什么好处,让骑士团编到剑林来的正式公文上有两个签名,一位是陛下、一位是门罗大将军。你这种行为代表什么意义也该清楚。」红雷直直回望对方比自己要高上不少的壮硕身躯。 对方身着笔挺黑色禁卫军正式制服,胸前只别了一枚最近期的功绩勋章意思意思,毛制鼠灰色军用大衣也没穿好,就这样披在肩上而已。此人一现身,周遭空气的压迫感骤然变的沉重起来,红雷能感觉那种全面性的紧绷与怒意都是对着自己来的。没错!正是「那个人」,狂岚大佐的灰翎·葛雷德沃夫。发怒的原因很简单,红雷知道,那只是因为自己没把对方的话给听进去。 「不准让不死骑士团进剑林。」 对方当初的确挑明的这么说过。 灰翎的个性红雷很清楚,对方是个掌控欲非常强烈,而且又能很轻易做出各种最好的计算,在大局上,这点并没有什么不好,光看他旗下的禁卫军被管得井井有条的状况,就能明白对方相当有才干。 只是……若是拓展到人际上,只要有人不顺他的意,真的就得很小心了,就如同红雷,自从跟灰翎套上交情的绳索后,已经不知道因为那种出乎对方意料的作为跟话语而触动地雷几次了。 曾经还有被痛殴成重伤的记录,虽然红雷本身是不那么在乎,但当时的程度到了连史提兰与诺特兄弟俩都快看不下去的地步。 这次似乎是近年来内,最凶猛的一次啊。 「是吗?」灰翎冷笑了声。 「很奇怪,之前我反抗上头,你是唯一站在我这边的人,现在情况倒大不相同。」红雷笑道。 「你也知道情况大不相同,要怎么私人交往是你家的事,不过把炸弹弄到军队里面来,你最好也得知道这种行为的意义。」灰翎稍微仰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的眼。清澈见底,反过来也是,能被这家伙透视到更深处去。 这家伙一直都是这样,那种从来不懂逃走为何物的眼神,瞬间直觉也准到近乎等同于预知能力。只是对方自己不懂那样的意义何在,只是把它当成一种信念来看。 红雷相信骑士团团长是好家伙,说不定,真实的状况也会是如此。可是啊……这反而变成一种最糟糕的能力。 能够正确的探知谁的感情,不见得能预料到在那种感情下,所爆发出的「异种」行为。 就如同自己,也经常被那样透视着,要正确的说,就是因为太准确而胆战心惊,之后则对于探测者本身不由自主的会产生粗暴的反动。 有时候,会痛恨到想干脆宰了对方还比较爽快,尤其是当红雷完全无视自己的用心时。不管是当场揭露自己对诺特的扭曲执着也好、还是不听警告的将骑士团弄到军中也好、要说自己没风度也罢,这是事实。 只针对红雷的事实。 正因为被揭破到了鲜血淋漓的程度,所以才会如此恶狠狠地报复,希望这家伙能对这种笨蛋很可怕的行为有所节制…… 不过,说到这点,灰翎可是完全没胜过,要要求红雷别看穿自己、别知道他人内心深处的渴望,还不如去把这家伙的嘴巴眼睛缝上会快些。 「我会负责的。」红雷往前踏了一步。 「哪一种责任?」 「『一命换一命』。」红雷慢慢地吐出。 这不是为了强调语气使用的句子,而是魔军的一种「担保」,只有少佐以上或同等身分的官阶,才能使用的特殊规则。 魔族居住的世界,本以浑沌、黑暗、斗争跟混乱为本,虽然有弱肉强食,但亦有在纷乱中所构筑的惺惺相惜,就算是穷凶极恶之魔物,在性质中也不是没有可能会有可爱之处。 「一命换一命」的规则是,若与魔军为敌者,按例应斩杀铲除,但若真的欣赏对方,则可以拿性命当作担保,无论对象是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押上性命,便可以换得魔王的「强制」特赦。 当然,因为是拿命相抵,所以也只能用一次。 「为了那个骑士长?」灰翎大手一伸,红雷的头发被用力揪住。 那惊人的手臂速度甚至留下了残像,面对突如其来的实力差距,红里根本没办法反抗。脑袋整个被挤压在阶梯转角的墙上。 「唔……对,就为了他。」红雷困难地回答。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让我火大了啊……」 灰翎的声音中透出些微妙的挫败感,红雷是听的出来,但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 丹坐在吧台侧,啜着翡翠绿的液体,偶尔往出入口的位置瞄一两眼。从刚才就陆续有人过来搭话,他只用笑容拒绝,晃晃拉到左肩前的细马尾,冰蓝眼睛似有些恍惚了。 酒吧「安娜·安娜」,位置靠近王城下街中区边缘,算离中枢有些远了,内部以深色调为基准,在梁柱及天花板边缘的装饰上,则大胆安上镀金铜制细腻雕刻,杯具酒器也采用边缘镀金的系列,看来颇有豪奢风味。 「怎么、今天好像没什么兴致的样子啊?」 「安娜·安娜」的女店长兼酒保安娜,身穿帅气合身的女用裤装,上身的白衬衫上开襟到颈下第三颗钮扣,一对完美的**几近呼之欲出,又尖又长的耳朵上分别挂上长串的宝石耳环,青铜色瞳孔衬上弯弯的眼角勾人魂魄,从右颊往下直到胸、甚至蔓延至胸脯以下未见之处,皆有美丽如同刺青似的图腾。听声音更是甜美了,要是被这种声音一撒娇,无论性别,大概都很难去拒绝吧。 「大概是倦怠期吧……最近都没有可爱的人啊。」丹晃了晃高脚杯,翠绿液体中浮出几许气泡。 「胡说八道,来我这里的客人都很可爱呀。」安娜巧笑倩兮。 「抱歉抱歉,我失言了。」丹抱歉地轻笑道,将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拿空杯对安娜晃了下,「再一杯一样的……」 「不介意让我请吧?」一个爽朗的声音介入,丹转头,金色短发的男人对自己露出笑容,虽然脸上挂着墨镜,却仍旧能感觉那双眼睛的澄澈。对方一袭暗红的双排扣大衣,袖口翻起处绣工细致,钮扣是真银,而非镀金属。怪了,怎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久不见了。」安娜对金发男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丹意外地感觉到安娜对男人的敬意,自跟这个能干利落的女人相识以来,能让她露出尊敬之意的家伙,几乎没见识过。 「嗯,是啊。」墨镜底下的眼睛瞇起,男人坐到丹身边。 安娜则利落地重新调起酒精饮料。调酒瓶轻快地在她手中翻飞,左右交替,在指尖旋转,抛至肩上再滚下,最后稳稳落在手心里。这是有重要的客人来时,安娜才会小露一手的特别表演,店里还有十几名坐在外桌的顾客,视线一齐往这边聚集。从酒杯中倒出透明的红色液体,安娜留有长长尖指甲的手指轻弹,将一抹小火焰搁在液体表面,最后在丝毫没有晃动的情况下将宽口杯放在金发男人的面前。 「谢谢。」男人说。 「不客气。」安娜漾出跟平时性感不同的感激笑容,她再度拿了个新的调酒瓶,给丹弄了一杯跟刚才相同的翠绿饮料。丹有些惊讶地望了望安娜、又看了下身边的男人,在心里猜测着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今天怎么会有空过来呢?」安娜询问男人。 「偶尔也需要放松一下,最近实在是累的跟狗没两样,那方面跟这方面都发生了不少事。」男人呼口气,注视着饮料上的火焰。 「的确是有各种传闻。」安娜露出担心的表情。 一旁的丹完全不晓得两人在说什么,只得慢口啜着第二杯饮料。 「我没关系的,我想过一阵子就会解决了。」男人摇头。 「可是『那位大人』方面,不会有问题吗?」 「……啊啊,那家伙的事,的确是很棘手,因为我跟他都一样顽固。」男人提起火焰已经沉入饮料底部熄灭的宽口杯,浅尝了下,「哇,好辣,妳这边的酒怎么越来越烈了?」 「跟以前的没有不同啊。」安娜微笑。 「……大概是最近经常被叫去喝茶的关系,味觉都变了。」男人吐了下舌头。 丹瞟过对方的口唇,被饮料沾湿之后,格外性感而且诱人。惊于最近对这种事不感什么兴趣的自己,居然有这种胸口发热的感觉,他不禁想着会不会是酒精效果。 「请问怎么称呼……」丹终于开口问。 「啊,这个,保密好了。」男人像有些困扰似的挪开视线。 「没关系,只是随便问的而已。」丹回答。怪了,他真的觉得这个声音一定有在哪里曾经耳闻…… 看对方似乎不再追问,让男人松口气的模样。 「那么,为了相遇而干杯。」男人将酒杯拿到丹眼前,丹则被动地拿着自己的与之相碰。 并非戒心,是他真的有感觉自己认识这个男人,而且这种感觉还越来越强烈。 男人一口气把红色烈酒灌进喉咙,身体很快的变热,连脑袋也像浮在空中般轻松。 好想就这样把所有事情都忘记…… 「不是刚才说烈?还喝这么快,接下来喝点柠檬水吧。」安娜担心道。 「没关系、没……关系。」 男人站起,喘口气,身体摇晃下,丹反射的起身将对方扶住。 「安娜……我能借后面的房间睡一下吗?」男人将下巴放在丹的肩上,有气无力地问。 「咦、啊、可以。」安娜像是有些吓了一跳,之后随即笑道:「祝你有个好梦。丹先生你能帮我带这位到后面的房间吗?直走左手边,没有上锁。」 「啊,好的。」丹将男人的手臂绕在自己肩上往后头走,心想这家伙酒量真差劲,刚进来还很清醒,但一杯后就不行了。 两人离开后,有其它原本坐在外桌的女客娉婷走近吧台,用娇滴滴的声音笑问:「刚刚安娜姐给那个特别客人的是什么啊?没看过耶,新品吗?也让我尝尝吧。」 「妳就眼睛利。」安娜勾着唇角拿起调酒瓶。 「这边也要一份!」外桌的男客之一举手招着。 「知道了。」安娜垂下眼睑,将各式饮料掺进调酒瓶中。 「叫什么名字啊?这个。」女客靠在吧台边,用手指卷着淡紫色的发尾玩。 「烈焰之酒,『红雷』。」安娜静静地回答。她丈夫最棒的战友、她女儿最喜欢的教官、她最尊敬的前上司。 第二章 什么不行,根本就活蹦乱跳得很。 双唇相接之际,丹觉得前刻相信这个人无害的自己简直蠢的跟猪一样。 「嗯……唔唔……」 才刚将金发男人好好摆到床上去,正要再出去多喝几杯,比想象中还要有力的手臂就伸了过来,揪住领口,捧起脸,然后压上唇-瓣。 丹从对方的笑意中感受到明确的戏谑,刚才误以为是错觉的胸口骚动,现在却更加猛烈,内部被吮着,从口腔中被掠夺。才开始有所响应,对方便得意地啃咬下唇、舌伸出、湿淋淋地描绘唇型。 被突如其来大胆的吻弄得晕头转向,心想要是再这样,等一下说不定可能自己还胡里胡涂的时候就被吞了。 丹连忙拿肘想隔开距离,却没料到手腕被用力一扭,还来不及察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身体却突然变成面朝下,整个人被狠狠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哇!对不起,职业病,抱歉抱歉,不过不可以对我做出攻击动作啊。」 金发男人像是一秒后才察觉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松开手。 ……好熟悉、这种姿势……还有这种迅速被击倒的痛觉……以前的确也有过这种状况! 啊,他记起来了…… 「怎么了?手没断吧?」担心的声音从丹的脸侧传来。 丹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不顾肩膀刚才被剧烈扭住的疼痛感,他朝男人的脸伸出食指,将那只墨镜往下压,让对方露出一双深赧干净的瞳孔。 果然…… 「总教官……您在干嘛啊?」 「咦咦咦咦——」男人爆出一阵不算小的惨叫,跳开床几步。 「我才要叫好不好,刚刚喝醉是骗人的吧?这种招数太卑鄙了啦!」虽然自己上当也很笨啦…… 「你第几届的?」被揭破身分,红雷有些不甘心地问。 「报、报告总教官,不是、是少佐,我是第1417届陆上步行兵种应届毕业,毕业成绩一级,通过甲种任务考试!」被这么不客气的质问,丹瞬间恢复在军中时对于官阶差距的绝对服从态度,不但从床上爬起立正站好,还行举手礼。 「真是的,九届前的学生我哪全部记得……」红雷双臂环着胸前抱怨,「嗯?一级成绩外加通过甲种任务……你现在是配在那个单位?」他抽搐了下嘴角,内心有更不好的预感。 「现在是禁卫军第三部重装防卫队队长,职阶是上尉。」 「……妈的我就知道。」红雷咬牙,果然是配在禁卫军,难怪体格这么棒,而且还是自己以前羡慕到流口水的重装防卫队。 「咦?」 「不,没事,迁怒你是我不对,你应该知道我最近跟你的顶头上司有点那个吧?」红雷叹口气,坐回床边,支着脸,有些生着闷气。 「……那个、少佐,您的头发……」因为不知道从何问起,所以只好捡最无关紧要的说。 「啊?这个啊,被史提……陛下拖出去逛……市政调查的时候,一起跟游艺商人买了些怪糖,吃了头发会暂时变色,要是顶着原本那头来这里不是太明显了吗?好歹我也是少佐,总是要做个遵守军纪、正直廉洁的榜样啊。」本来是预定一般兵跟军校生无法消费这种颇高价的店,所以才来的啊。结果这回遇上的不是兵而是官。 刚才的行为跟正直廉洁一点关系也没有嘛!丹好想这么说。 「算了算了,怎么随便抓都能碰到自己的学生啊?没办法,今天就算放生吧。」红雷把双手摆在脑后,往床上一倒。 「放……」放生?自己是鱼吗! 「没办法啊,跟学生不太好。」 「刚才明明还……」丹低声抱怨。 「而且你还是灰翎的部下吧,立场这种东西是很微妙的,而且说实在的,这种时期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我这是明知故犯,明明要催的课表、训练场以及新兵基础执报告都还没出来……果然尊贵的古魔王眼下,还是不可以做坏事啊……」红雷随口碎碎念着。 「总教官也怕给大佐大人知道这种事啊?不过我想应该没关系啦,因为私底下大佐大人自己也经常泡在店里通宵的啊。」 「与其说他泡在店里,还不如说他更爱泡在宰相那里吧……」红雷啊啊地扯出几声不满。 「欸、这个、传闻的确……好像有这样的……」因为身为直属部下,丹对这种谣言没敢发表什么意见。不过既然红雷都这么说的话,似乎有其真实性了…… 大佐大人跟宰相大人……吗?还有,为什么总教官是用这种连自己都听得出来的……比起不满更深一点、名为嫉妒的口吻? 「怪了,我干嘛跟你抱怨呢?欸?你怎么还在这里没走啊?」红雷摊在军寮中绝对不会出现的柔软床垫上,要是躺久了肯定腰酸背痛。 「总、总教官也未免太过分了吧?擅自开始又擅自结束,我的心情怎么办?」正确来说还不是心情,而是被撩拨起来、已经开始烧的欲望。 「啊……是吗?」红雷将眼球转到一边。 丹默默望着对方看起来像是在闹别扭的模样。 自己苦恼着、不甘心、生气,不过却没有依靠任何人,就这样抿着唇撑着……这跟丹以前在军校时所认知的总教官一点改变也没有。虽然总是对任何事情都干劲十足,相对的,就算是碰到挫折亦同……干劲十足的、在被消磨之中能砥砺出更强大的东西。精神、意志,甚至在那之上的能力。 红雷并不难理解,行为与心意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相符之处,所以,不是会让人……更想在看到他独自咀嚼苦味的时候,去多少分担一些过来吗? 总教官已经很疲惫了啊。 当丹察觉,自己现在正在做可能是有生以来最危险、也最大胆的行为时,紧张的脑后发寒。只是稍微握住红雷那摆在床上,成自然卷曲的手指。非常有力气,能把剑握牢的就像身体一部分的手,为了不妨碍行动,指甲修剪得相当平整。指与掌上都有几道已经痊愈变淡的伤痕,现在看来并非是痛觉,反倒像本来就该存在、彰显这双手曾经为魔军效力的功绩。 「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吗?对于『放生』……」丹呼口气,伸手将原本束在肩上左侧的靛色细马尾绑带松开。 「嗯……上尉。」红雷突然叫道。 「啊,是!」 「名字?」 「丹。」 「没姓吗?」] 「在从军之前,我是铁森林白叶佣兵团的一员,我们只需要能够彼此称呼的代号就够了。」丹看红雷并没有抵抗自己的手,便战战兢兢地一直握着。 「……算了。」红雷单手往身下一撑,起身后往丹的肩膀抓去,随即将对方按倒在下,「你准备辜负我难得的慈悲心吗?」 「要不然我怎么现在还待着?」丹苦笑着,感觉到肩上的压力,还有正上方俯视自己的脸庞。第一次跟对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刚才胸口的骚动……不是错觉。心跳咚咚咚地在耳朵里震荡。那个永远都自信满满的总教官,现在依旧维持过去愉快的姿态,跨坐在自己身上。 「那么……我得到好东西了,先约好,这件事情绝对不要让灰翎知道,因为吃到捞过界不太好意思。」红雷撩起丹落在胸前的靛色发丝玩弄。 *** 「我还没看过有谁管粮仓管到可以跟陆行兽玩在一起的啊?」对方哼声。两人间隔了张漆成黑色的铁网,这边是粮场、那边是练兵场,就是那样大的差距。 通常是新兵会被送来粮场做最基础的整理跟采收工作。他不是新兵,甚至也不是兵,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这里不是他该待的地方,包括他自己。他会在这里是有原因的,完全不算在战场上的功绩,在一次顶撞上司的行为中,他从战况已经不那么告急的灰羽龙领被强制遣返回森罗万象。如果让他撤去少尉的头衔,说不定还好过点,偏偏他知道这是羞辱,要个官去干兵的工作,就跟让餐厅大厨去洗碗一样。从小就被丢往战场,没因为是战将名门之子,依旧跟所有人一样从受训开始,虽不否认自己升迁快速跟背景有关,但却不觉得有任何对不起谁之处,他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而且可以做更多。可是他现在却在管粮仓,而且为了平衡自己的能力,上面还特别交代,是「一整个粮场」。简直就像受封了不名誉的领地一样,好在他还算能自我排解郁闷。 半个月来每天就当个粮场王,追赶跑来偷啄棱角麦的禽鸟,担心陆行兽没常运动会太胖,卯起来要牠们活动筋骨。 「要取笑的话,这阵子已经听饱了,而且还劳动到葛雷德沃夫少佐,可真是不敢当。」 他歪了下头,望着在铁网另一边的高大男人,成熟的脸、一袭黑色禁卫军那套有着黄铜拉炼与束腰皮带的正式制服,包覆着那挺拔伟岸的身材,以及两手上的钢铁护手。 男人是隶属负责王城领直属地安全的禁卫军第二部魔装甲先锋部队总队长:灰翎·葛雷德沃夫。他知道对方,想必对方也知道自己,只是两人勤务区域不同,正式打照面的机会不多,今天这样近距离彼此相望,还是第一回。 「……失礼了,我的意思是说,很难有谁在发生这种事之后,还能如此自得其乐。」灰翎「呵」地笑了声,「你是赛伯拉斯家的幺子嘛,因为之前久仰大名,所以才来探一下,果然是如同传闻中的……」 「怎么样?」微妙的笑容,不过不讨厌。 「乐天派?」 「从您口中说出,就觉得不是好话。」他又拨拨红头发,看还有没有粮草屑。 「不必使用敬语无所谓啊少尉,而且也不是真的尊敬吧?」灰翎站的笔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因闲闲没事所以晃过来的。 「我有名字,红雷。」 现在的他对于官衔方面可敏感的很。少尉少尉的还不是管了粮场。 「我知道。」 「那么我的脸你已经看到了吧?还有什么事?」不用敬语之后口气马上就变了。得罪人也好、不得罪人也好,反正现在也够糟,不差那么一点。 「……我来把别人不要的东西捡起来的。」灰翎露出野心家的微笑。 红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白那种笑容的含意,但这让他有点抗斥。挪动视线审视,对方有着一副非常棒的身体,让他羡慕到了极点……武者的身体。 「但在那之前,我想看看你的价值。」灰翎又说。 红雷闻言,下一秒踹起地面刚收割完的粮草。 「你……」大量粮草随风纷飞,沾黏上灰翎的头发、脸还有那身劲装,因为是不具危险性的动作,他甚至没有防备对方会来这招。 「有看到吗?至少还有能整整你的价值。」 灰翎伸手,捏下鼻子上的草,「的确是……领教到了。」 *** 魔界居民依种族不同,天生所拥有的力量跟技巧就不同,擅于战斗的种族在速度跟rou体强度得到优势,但相对的,对于魔法建构式则较难去理解,也可能不需要。在弱肉强食之处生存,非擅战种族需要寻求别种力量来捍卫家园,那就是魔法。 至今魔法在魔界已经被研究的有相当规模,其延伸出的最大机关,就是王立魔法研究院,其它相关延伸设施像是图书馆、实验场、术者公会等。 红雷率直的眼神紧盯着他的七名部下,「我们剑林也有设魔法部门,不过因为设备非常不完善,使得流动率非常高,程度也参差不齐,甚至没一个可以放出校外,教官方面是从术者公会外聘、战场时也得从公会那边调人,说老实话……我觉得非常丢脸。」 专注于武术训练的结果,反而荒废魔法,甚至连原本天生的技术都抛弃,这是一种浪费,红雷要练的子弟兵,在基础的部分能够相辅相成,或是互助合作才是理想状态。如果可以,他希望每个小队至少得安排一到两名的魔法术者,偏偏现阶段根本不可能。 公会为营利组织,派人来也会有所保留,更何况是短期,要跟其它士兵培养默契很难,若是跟研究院要人,对方又嫌设备不足不愿过来,故此陷入了胶着状态。 「但,剑林本来就是以武术为基准的学校,要学魔法何必来这里?」有教官出声。 「这么说起来的话,你赢的了我吗?」 红雷视线一扫,对方像受惊吓似的马上闭了嘴,「不擅长就不想学,这种想法很容易死的喔。再者,你们到底有没有仔细看过我送出去的计划?我要培养的,是全能最强的队伍,各种属性的兵是必要的,当然,包含魔法。」 「……少佐,容属下插个嘴。」绑着头带的教官松了松敞开的军服领,「会如此急促地想要引进魔法教程,原因该不会是『骑士团』……」 「少佐,关于骑士团的事,我这边几个带菜鸟的小队长有不少怨言……不死一族真祖夜之王是冥界尸河与魔界交错处的恶念聚集体,严格来说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他的子民能使用冥力、战力强大、魔法也能得心应手,但终究非我族类,尤其是那个骑士师团长,整天将脸藏在面具底下不肯示人、还放任部下到处闹事。」 「住口,放任部下的人是你们吧!据我所知,骑士团反而是最守军纪的一群,有冲突一定是那群傻小孩先挑衅的。」红雷冷冷地道。教官们有些低头、有些咬牙,正因为知道事实是如此,所以才更不甘心。他们不喜欢骑士团、由下至上,除了有些打算静观其变的将官外,大部分都还是对这件事抱持反对态度。 「刚才有人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因为见识到骑士团的实力,所以才下决心要把原先排的课程换掉。不要因为几个月前的模拟演练赢了禁卫军,就洋洋得意起来,当初会赢是因为出其不意的战术奏效,对方又有需要护卫王城的多重限制,战况原本就对他们不利,赢了很开心,可是不许松懈,而且要加强训练还有另一个原因……」七人教官一齐盯着红雷等他说下去。 「从门罗大将军那里,发过来了指示,近期……『可能会有战争』。」教官们的表情瞬间变的凝重。他们并非没上过战场,但过去他们参与的是「征讨」、「扫荡」、「镇压」,而不是「战争」。对他们而言,战争指的是更广的、全区域效果、投注能用的所有资源,群魔皆兵。 「对哪里的战争?灰羽龙领?无尽死海?狂鬼群岛?或者……天空圣界?」有人急急追问。 「我不清楚。」红雷回答。灰翎应该也不清楚,毕竟那封通知是最高层的将军会议所做的结论,身为大佐的灰翎是无法得知的。 「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我们不需要知道,也不必泄漏给学生们知道。」红雷挑高一边眉。「你们懂这个意思吧?我们的任务是练出最强的兵,然后把他们扔到战场上,为吾王取得胜利。同时我们也无法得知,『近期』有多久,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或者在我得到通知之前,将军们为『战争』已经储备许久。」 他吸口气,抬起手,「我不会放松速度,因为你们是教官,得想办法跟上来,才有资格去带你们的小朋友。你们的身上背负着上战场之后,他们生命的重量。」 「遵命!少佐!」 第三章 「这是今天的公文。」红雷的副官将一迭需要过目的文件放在他桌上。 「哇啊啊……」 「这边是最好马上签完的。」就像变魔术似的,副官漾着清爽笑容又摸出另一迭。 「呜呃呃……」 「另外呢,这边是让你尽量出席的聚会邀请函。」 「帮我烧了。」红雷垂下肩。 「我没这个胆烧研究院来的信。」副官微笑着,伸手从后方替红雷脱下外套,拿到架上挂好。 军寮的将领办公室设计很单纯,颜色偏黄的方石墙,上头挂了几幅之前跟同僚一起的速写炭笔图,光滑深色石板地,天花板的照明还是在玻璃圆罩中放了光球就算,毫无美感可言。 当然内部可以随住人不同而改变装潢,但红雷对于改造方面完全不感兴趣,里面就只放了最低限度的必需品,书桌与档案柜算最豪华的了。会客时用的长布椅,还因为椅套年代久远,洗过几百次的结果,边缘的缝线都有些绽开了。 「焦雀,真的吗?怎么回这么快?研究院回信以慢出名的啊。」红雷坐到椅子上,瘦而精实的双腿一交迭,翻起桌上混在一起的信件。 「蓝色那封。」焦雀提醒。 「我知道啦。」红雷手指挪动,夹出了唯一封面是蓝色的那封信,连用拆信刀都免,信封到了他手中后,用来弥封边缘的蜡竟然融化,稍掀就开了,「就爱玩这些小花样……」嘀咕着抽出薄薄的黄色信纸,从头读到尾,稍愣了下,又读了一遍。 「少佐,怎么啦?」焦雀看上司表情有异。 「对方很爽快的答应了我的提案。」 「那不是很好吗?」焦雀笑问。 「……我忘记武术魔法部门上个月换新部长的事了。」红雷拧起眉,「之前的贝鲁尼部长晋升为研究院龙领特别支部工程监督,现在已经在龙领那里进行支部的兴建工程。」 「也就是说,现在的新部长是个有效率的人啰?」 「不,与其说是有效率,还不如说他只特别针对几个人速度才会变快,其它的话他会随便扔,做事也不确实,很基本的狂热者性质。」红雷又看了眼信末的银色签名,没错,的确是这个家伙,到底是谁提议给他升部长的? 「嗯……我知道了,由此可推论,既然这信来的这么迅速,表示那位部长对少佐很狂热。」 「焦雀,有时候你实在可以不必这么聪明没关系。」红雷食指顶着信件其中一个尖角玩弄。他的这位副官是半年多前才有的,而且还是破例晋升。在一次基本测验中,红雷曾说只要有谁可以破解〈打坏〉自己所设下的防御性咒文,就让对方立刻跃级升等,而焦雀是百年来第一个在这个测验中成功破解的。 「我唯一的长处就是脑袋还不错。」焦雀漾出清爽的笑容。 「就是这点麻烦。很早以前到研究院找诺特的时候,总是会突然冒出来,说着一些语焉不详的话,要不就塞给我一堆品味奇怪的东西,现在答应的这么爽快,实在是很难不让我去想这家伙到底又准备干嘛了。」 「只是尽力表现友好而已。」焦雀一派轻松地道,「总之就好好地接受部长的美意吧,有了武术魔法部的帮忙之后,部队就如虎添翼了。」 「你也去应付看看就知道轻不轻松了……可恶,我怎么忘记部长换成那家伙了呢……最近真是忙到昏头了啦。」红雷把信往桌上一扔,双手背在脑后,习惯不好地让臀下的椅子倾斜摇晃。 「能者多劳。」焦雀拍拍堆栈到有一定高度的文件。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我也会帮少佐的忙呀……毕竟身为副官。」焦雀瞇起细细的眼睛,「所以,偶尔也注意我一下吧。」 *** 「偶尔注意我一下吧。」 「怎么还来啊?」有些复杂的声音,却没看来人。 「我又没跨进去,还需要你这个粮场王同意吗?」「你是太闲了是吧?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害这里都要变成观光区了。」红雷拿着长竹签,串着已经切成小块的植物根茎,在已经割下粮的麦杆所生的火上烤着。看来是下午点心。 「没你闲。」那个威风八面的少佐如是说。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啊!」红雷一激动,手上的竹签被握到断开,已经烤的香喷喷的根茎就这么掉到火里。「哇,我的地薯!」赶忙用手伸进火堆抢出,他是不怕烫,只是表面却全焦了,上面还沾了一些草灰。 「呜啊啊……」 「不要为这种小事哭好不好?」灰翎将手指勾上那道铁网,语气有些无奈。 「这边」与「那边」。那绝对性的「差异」。那个家伙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并非出自于无聊正义感,而是爱才所产生的愤慨,他对于能在战场上发光发热的人抱着绝对的好感,就算着眼点是为了私人利益。 「没哭啦,可恶,你快滚!你在这里就没好事,前几天总队长还把我叫去问话。什么『少佐大人对你说什么』啦、『不要随便给别人添麻烦』啦,说的好像我跑去惹是生非,引来上级关切似的。」 「哈哈哈哈,你就照实说不就好了,我是来拉你进入『我的阵营』的。」灰翎大笑道。 红雷痛恨自己对这种笑容没辙,尤其是这种特别欢畅不含野心的。 「能说吗?」 红雷还是把火烫的地薯塞进嘴里,一只从木栏中被放出来散步的陆行兽,把头伸过来顶了下红雷的手臂,也想分一杯羹。 陆行兽一般是被用来运送粮食以及非常重的军用设备,虽然力气大,但脾气很硬,若是不当鞭打,反而常出现不听令乱跑的状况,而且牠们族群意识很重,就算是饲主也经常被当成「非我族类」而排斥。 但看红雷这状况似乎已经被陆行兽认同为「同一国」的了。 红雷把陆行兽的头推开斥喝:「不行啦,刚刚已经吃过很多了不是吗?这个是我的!」 陆行兽看要不到食物,只得转到另一边,用头上的两只弯角掘掘地,看收割后的地面还有没有剩下什么块茎可以吃。 「为什么不能说?」灰翎问。 「我知道你不会想要我说,这样对你的立场不太妙吧?」红雷低头舔了下手指,「禁卫军那边有跟你一样的二十位少佐,谁都想在下一届技艺竞赛拔得头筹,优胜大概就能确定往后仕途顺利了吧?」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嘛。」灰翎只淡淡的应道。 「你的目的不只如此。」红雷起身,背过铁栏,「你想要更多。」 「这你也知道吗?」灰翎像是稍微提起了比刚才多一点点的欣赏。 「跟我没关系。」 「你不想回战场吗?」 「……葛雷德沃夫,你知道吗?我们赛伯拉斯家这一辈有五个孩子。大姐是银叶佣兵团团长,二姐是王城镜水厅首席占卜师,三姐是王立考古团的一员,四姐现在正在灰羽龙领的最前线,跟其它人一起并肩作战着,而我却在这里轻轻松松的好像与世无争,你居然问我会不会想回战场?」 「那么,你敢说你从来没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吗?在你顶撞上司的时候。」 「但我保住了部下的命!」红雷回过头,眼瞳变成鲜红色,「我简直不敢相信大将会指示那种作战,灰羽龙族的速度相当快,为什么让新兵担任诱敌?还没诱到定点前,早就全部被干掉了。」 「那些新兵本来就是剑林特别培养,用来使用诱敌战术的飒风部队。」 「……你被灰羽龙追过吗?」 红雷意外这时露出笑容。 「……不,很遗憾,没有交手的机会。但我应该躲得过攻击。」 「没人问你自己怎么样。」红雷稍闭了下眼,再度睁开时眼睛已经恢复成平常近褐色的深赧,「只要两只就够了,龙族的智慧惊人,前后包抄下不要说诱敌了,连逃命都来不及。」 他拆解自己的衣扣,扯开外套下的圆领白衫,从能看出明显肌肉线条的肩膀下,有两道被什么大型尖型钝器用力划过,而且还烧熔皮肤的深刻痕迹。 「当时我内穿秘银重铠,外披魔装甲,这只是被龙牙扫到而已。」他拉回衣服,把未痊愈的伤口藏起,「如果不是有这种力量,为什么灰羽龙领打这么多年还攻不下来?凯尔大将刚从水蛇领被调到龙领,我不相信他会比我了解状况。」 「我相信你的判断是正确的。」灰翎说,「所以,才来见你的。」 「是吗?」红雷瞪着地面。被认同的话语,让他高兴,但不超过几秒,因为他知道在那背后有其它目的。 「我能进去吗?」灰翎指的是粮场「里」。 「这里不是少佐该踏进来的地方,而且我也不会允许你进来。」只剩下这里了,唯一残存的一点,自己能给予军队帮助之处,提供最好的储备粮食跟训练陆行兽。 「好大的架子啊,粮场王。」灰翎嘲弄地笑出声。 「随你怎么说,我要去喂食蛇火鸡了,没空陪你在这里废话。」红雷搔了下头发,禁止自己的视线往对方厚实的胸膛与宽阔的肩膀望去。 「对了,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事?」 「稍微调查了一下,你之前曾带过的先锋队成员,就算现在配属到其它部队,存活率并没有因将领换人而下降,而且几乎会处于小团体里的领导地位。我很好奇,一样都是从剑林出身,为何差别有这么大?」 「因为是我教的啊。」红雷的眼神跟口气,好像很惊讶对方怎么会问这么笨的问题。 *** 处理完无聊的文书工作之后,因为是不动筋骨就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体质,红雷就算是没有排课的时间,照样晃到练兵场去。 自从不死骑士师团进驻剑林后,就连练兵场也变的壁垒分明起来,「骑士团区」像是特别划分出来的特异空间。就如同此刻,骑士团员个个身披黑铁白边的显眼合身铠甲,把半张脸遮住的头盔,由头盔顶拉出一束白色装饰线,被风一吹便会飘荡,若在暗夜中行动更显鬼气逼人。 他们占据练兵场的四分之一活动地,手持同样黑铁造巨剑大力挥动,转身、横劈直砍,没有兵器碰撞声,也没有一般练习时会出现的吆喝,一切是如此安静。静谧的诡异,静谧的不像活人。好吧……也许本来就不是。 领头的骑士长远远注意到红雷过来,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似乎稍微浮出感情,他让部下继续练习,自己则将巨剑收回鞘中,往红雷的方向过来。 「嗨,骑士长。」 「少佐阁下。」上半张脸藏在白色面具下的不死骑士师团的领袖,姓名不详,也不愿意说,所以红雷就只叫他骑士长。 「还是一样这么客气,不过也是啦,练兵场上嘛。」红雷扯出笑,「在这里还习惯吗?」 「谢谢关心。」骑士长的声音,像许多层光滑的纸张般层层堆砌,形成如此唯美复杂的音调。 「新的兵舍已经在赶工了,最快大概一周半后就可以完工,这阵子大家得彼此忍让一下。」红雷虽然比骑士长矮上不少,但仍旧大力伸手拍了下对方僵硬的肩膀。对方只点了下头。 骑士长的沉默寡言是有名的,他的部下们亦同,被他人搭讪的结果,有百分之九十九所得到的都是一长串删节号,至于要他们搭讪其它人的机率则比前项的机率更低。不过红雷是特别的,如果是本来就有点交情在的骑士长偶尔聊个几句也就算了,对于其它团员,在外处见到他可是会主动开口问好的。他们对将军级的将领都不见得如此。红雷能感觉到自己被许多人喜爱着,但同时多少也会有些失落,自己这种似乎对某些人有用的讨喜性格,对于那个高傲固执的大佐没什么发挥的余地。 骑士长带队进入剑林,成为红雷的特别直属部下之后,马上就被授与曹长的官阶。这点倒是没人有意见,若真要以实力来排位的话,也许骑士长会在红雷之上。但毕竟是敌方降将,而且还有可能堪称是「最危险」的降将,给予曹长已经算是把对方的身分压低不少了。 「对了,既然碰上,有件要跟你商量。」红雷换上了公务中的脸孔。骑士长一如往常,用漆黑瞳孔默默注视着对方,那张苍白面具下的脸,平时也跟面具差不多的冰冷无机。 「等新舍盖好,稍做训练之后,就来办野外合宿吧。」红雷说。骑士长很难得的先是唇蠕动了几毫厘,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由剑林的新生、骑士团团员、还有研究院武术魔法部门的志愿者,三方。」红雷没有忽略对方的情绪,继续这么说:「很棒吧,邀到了武术魔法部门,可以好好切磋一下,嗯……不过实际要跟魔法部切磋的是我们啦,骑士团方面,我觉得虽然保有本身的自我性格是重要的事,但学习跟其它人相处也很重要,而且无可避免的,因为是在军中,团结一心才会赢,不是吗?」 骑士长的动作静止了好几秒,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但红雷知道,这只是对方陷入了思考。一会儿,他缓缓点了下头,然后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摸摸红雷的脸。隔着布却有温度的手,与冷硬的形象有些差距,但并不意外。 这是骑士长对自己有所好感的传达方式,红雷不明白为何灰翎对骑士长的敌意深到比起「曾经为敌」这个部分还要厚重许多。明明是温柔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这种歇斯底里的叫声! 突如其来的声音由远而近,对这声音依稀有些记忆的红雷,反射性地脊背一耸。 「红雷——」一只孔雀冲了过来…… 更正:一个像孔雀那样的家伙冲了过来。 花枝招展的打扮有两种型式,一为华丽,二就沦落为三八,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红雷接近的家伙,绝对是被归类到「二」。 头侧两条银绿发辫拉到脑后交错绑起、底下的及肩长发为橙红,脸上一副大圆金框眼镜,身穿上层透明纱质背心、下层则为高级薄棉布细折长袖衫,偏偏长袖衫口宽阔,有着故意割破弄成须状的装饰。下半身一条蓝色喇叭裤正面乍看之下还好,却没想到侧边为粉红色底的变形虫花样,全身由上到下刺眼无比。 如果不是在这种状况下,红雷应该会为了骑士长似乎也受到相当的惊吓而笑出来吧,只是这只孔……这个人……哇啊啊啊……呜,撞上来了…… 「格、格林……」 与其说是闪避不及,还不如说是因为被那种无与伦比的气势震的动不了。 「那个家伙是谁?」对方指着骑士长用力问。 「是骑士长……曹长。」红雷吞了下口水。 「……新欢吗?」对方将脸压近,眼镜都要撞到红雷的鼻子了。 「咦?」 「喂,你打算对少佐做什么啊?没礼貌的家伙。」 对方的身躯突然被向后拉,从之后探出头来的脸孔,让红雷笑着招呼。 「啊,丹上尉,你怎么到这里?今天放假吗?」 「这个家伙到底……」丹揪着那个在兵场中服装相当格格不入的人。 自之前在安娜的店那天后,虽然感觉有些微不妙,但就是经常想起红雷的脸,值勤时还因为发呆两次挨训,最后虽然认为这种手法有点烂,还是随便买了点蛋糕过来,想借机多说几句也好。 「这个……劝你放开他比较好喔,毕竟是部长。」红雷苦笑。 骑士长只默默地将视线在其它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后,若无其事地收回。 「部长?」丹吓了一跳之后马上松手,害挣扎中的格林差点跌跤。 还来不及对丹斥喝,格林部长又用力摇晃着红雷的肩膀,「怎么又多一个?啊啊!果然我想要的东西人气不可小觑……」 「你先冷静一下,格林,学校老师应该有教你要听人说话,来,深呼吸,吸气……」知道跟这家伙纠缠下去会没完没了〈以前有着诸多经验〉,红雷先跟对方拉开一步距离,熟练地下指示。 「嘶……」格林乖乖地深吸口气。 趁这时,红雷便开始指着格林介绍,「虽然是这样子的家伙,但他是新的研究院武术魔法部门的……部长——格林·李。」他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变的哀恸。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让他升部长的……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的更浑沌吗? 「这边这位,是禁卫军的丹上尉。」红雷对格林说明,「当然骑士长就不用说了,他应该很有名。」 「……喂,你们不准抢。」格林转头瞪向其它两人,「好不容易轮到我了,我可是有排队的!」 这时骑士长与丹都用眼神询问红雷: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别有深意的话,还是单纯脑筋有问题? 「这个嘛……」 红雷还没想出什么比较有创意的回答,却望见那个现在正在跟自己冷战中的大佐,手上正提着点心店的纸盒,推开兵场的铁门进入,视线冰凉地扫了过来。 「挺热闹的嘛。」灰翎喉中发出哼声。都是诺特说什么红雷最近一定很寂寞,好朋友不准再继续吵架啦,这样不好又那样不好的越来越啰唆,又逼自己绝对要买个什么过来……这家伙哪里寂寞?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对红雷被一群人团团包围的这件事有所不满,连忙暗暗吐口气,将这种情绪排除。 「啊、啊啊啊!」格林大叫。红雷在高分贝放送前,已经先将耳朵明智地拿手指塞住。格林吓人的地方有不少,其中一样就是会经常无预警地大吼尖叫,好事也吵、坏事吵更凶,托他的福,每天研究院都增添了不少不必要的热闹。「怎么还来!你们不是吵架之后分手了吗!」格林指着灰翎的鼻子。 *** 有没有谁愿意解释,这种在少佐办公室排排坐吃蛋糕的场景是怎么来的?不,因为没阻止所以让情况演变成这样的人,好像就是该死的自己。灰翎咬着蛋糕叉想。力道只差一点就会把镀银餐具弄坏。而且还因为会客桌不够大、椅子不够多,先从隔壁搬别人的借用。丹上尉很想将座位离直属上司的灰翎远一些,可惜不太成功,只好边喝牛奶,边食不知味地含着蛋糕上的草莓片。红雷的副官焦雀在给所有人平均地分完蛋糕跟牛奶后,以一种就算地上突然裂开大洞也能处变不惊的平和态度,坐到替他空下的位置上。格林·李这位尊贵的研究院武术魔法部部长,从刚开始就黏在红雷身边,以无人能敌的姿态造出一种意识流的心灵结界,对于他人情绪反应完全不在乎的大嚼蛋糕,反正他有红雷就好。骑士长婉拒了蛋糕,也不喝牛奶,只要了白开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就大大方方坐在灰翎旁边,无视于大佐差点把蛋糕叉弄坏的愤怒。 「你是吃还不吃?不吃就不要在那里搅。」红雷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把自己的份解决,虎视眈眈瞪着灰翎只有奶油被翻过的那一块。 还真巧,丹跟灰翎都买了蛋糕来,是算准自己这时饿了吗? 「这是我买的耶,要不要吃是我的事。」话虽这么说,但灰翎却像投降似的,把自己的那块推过去。真是……这家伙对想要的东西都不会掩饰。 「反正是诺特让你买的吧,我还能猜到他说什么,像是朋友之间不要太计较啦、快点和好啦什么的。」红雷用叉子切下新战利品放进口中。 「你又知道了?」灰翎忍不住反驳。 「我还不想知道呢。」红雷回嘴。 「……丹上尉,你怎么在这里?」灰翎瞪了红雷一眼,转头问身旁的部下。 「咦?是!大佐!我今天下午轮休!」 「我是问你『为什么』在这里,还带着蛋糕。」 「这个……」为什么突然态度变的严峻起来?好像自己触犯军法一样,明明只是买了条蛋糕过来而已啊……对了,之前的传闻中,大佐除了跟宰相有点不明关系外,实际上更被广为流传的,根本就就是大佐跟少佐嘛! 可是少佐那天晚上的态度却又很微妙…… 莫非这就是所谓分分合合的复杂关系?糟了,之前没考虑这么多,唔……要是让大佐大人知道,自己对少佐似乎起了点有别于尊敬之情的东西,被调去守粮仓就糟糕了。 着急于想编个合理的说词,正巧视线与对面的焦雀相触,在心中说了声抱歉后,丹便答道:「我来找他的。」 「我、我吗?」焦雀没想到会突然说到自己,惊讶地回望丹。当然不只焦雀吓一跳,连猛挖蛋糕吃的红雷这时也忍不住抬头。 「对、对……」连丹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很虚伪。 「那么……有什么事吗?」 「蛋、蛋糕怎么样?」丹紧张的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排队排了快三十分钟,因为是限量供应,那家店创始时要从前前前代魔王某天……」 「丹上尉。」焦雀动了手腕要丹先停话。 「是?」 「我吃的是灰翎大人带来的。」焦雀苦笑,他大概知道对方到底在搞什么鬼了。 「啊,这、这样啊!那、我的跟你换……啊啊,不行,这个已经吃过了……对不起……」丹原本要将自己的盘子连蛋糕一起推过去,却又猛然看见上面已被挖出个坑,只得手忙脚乱的又拉回来。 「……没关系啦,那就换吧,反正我的也吃过了。」焦雀还算有爱心地站起身,伸长手将两人的草莓蛋糕与起司蛋糕调换。 「谢谢……」呜啊……真是个好人啊,少佐的副官。虽然不知道叫什么。 看完有些像闹剧似的场景,灰翎像突然对部下的事情失去兴趣般,拿起装牛奶的杯子对嘴就灌。 「那你又怎么在这里?研究院没事做吗?」红雷斜眼看向格林。 「有啊,不过都丢给副部长们了,反正一点也不有趣的话就不必叫我了。」格林说的好像等一下出门会下雨所以要撑伞那样当然。 「我应该先问副部长『们』是什么,还是先吐槽这句话?」红雷真想一拳往格林脑后敲下去,这么轻松的官,他可不可以也捞一个来当当? 「『们』就是两个副部长,复数的意思。」 「我可从来没听过副部长有复数的啊。」丹忍不住插话。 「就是双花兄弟嘛,超好用的,在写部长参选登记时,只要在政见上写着可以快活地奴役他们俩,教授们便一致通过由我担任部长了,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以实力取胜啊哈哈哈哈!」 双花兄弟,菖蒲与鸢尾,跟格林是童年玩伴,似乎是对于摆脱不了与这个任性大少爷的孽缘,以及非得帮着收拾烂摊子的宿命有所觉悟,故此格林不管到哪个工作单位,他们便无法抵抗周遭人的请托只得跟去,好让灾难减到最少范围。 由于从小就被迫对解决问题、人缘交际,甚至说谎赔罪方面这种事情相当有心得,偏偏这种威力得在格林身边才能发挥到极致,所以…… ——所以为了利用两兄弟那种只有待在灾星旁才能彻底榨出的才能,研究院的其它元老级教授才让议会全体像得了痴呆症一样,投下那阴谋的一票。 这时除了毫无自觉的格林与不清楚研究院运作的骑士长外,所有人的脑中皆不约而同浮现几个老教授嘿嘿发出奸笑,然后将盖好章的票丢进票箱中的场景。 「咳,总之『部长』你是『跷班』过来的吧?」灰翎的声音打散那过于真实的想象。 「这是为了让心灵沉淀必须做的例行散步。」 「最好是。」灰翎哼声。 「怪了,我上哪儿去你管的着吗?现在我是部长,部长了哟,头衔换算起来跟你一样大。」格林用蛋糕叉叮叮当当敲盘,部长部长的不断强调。 「……真是恶梦。」灰翎毫不掩饰厌恶之情。虽然说做事都是双花兄弟在做,但为此让这家伙升部长也未免…… 「红雷,你到底跟这个家伙分手了没啦?从以前开始就不断妨碍我行动,好不容易才把铁链打开要来找你玩,结果又出现了!」格林鼓起双颊,义愤填膺地道。这家伙玩忽职守的程度,已经到了双花兄弟非得把他炼在办公室的程度了吗! 「以前?」什么交往,现在能不能说是朋友都难讲。 「李,喝你的牛奶。」灰翎低声警告。 「我就是要讲!之前诺特别克还在研究院的时候,我想去找红雷时都会被你的人抓去搜身,把新做的药啦、道具啦,全部没收了,还我!现在就还我!该不会被你自己用掉了吧?」格林拍着桌子喊。 到底是什么药!到底是什么道具! 丹与焦雀彼此互看一眼,最后都选择低头继续吃蛋糕。 「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早就派人送回去了,还有双花兄弟的签收单呢,要是你没拿到,那就是他们的问题。」灰翎重重弹了下瓷盘。肯定是没还吧,再怎么说那两兄弟也很懂得别让这家伙身上带太多危险物品。 「可恶,那两个小子……」一点也不觉得是自己素行不良造成了这种后果,格林大声抱怨。 红雷舔着叉子尖端,偷瞄了眼灰翎,不知道该为这种多管闲事高兴还是好笑。好吧,这家伙对自己的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不为所动嘛。 「少佐阁下。」骑士长至今才出声,独具魅力的嗓音,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将视线聚集在他身上。尤其是灰翎。在骑士长身边,除了全力保持警戒状态外,就连敌意也未曾松懈。 「什么事?」 「可以趁这个机会跟部长阁下商讨有关野外合宿的事情吗?」骑士长问。 「啊,那个啊,我不参加喔,太麻烦了,光是挑选志愿者就费了我一番苦心,这次质量一定很好啦,每个都是乖孩子。」前一句话跟后一句话似乎没什么关联,格林依旧故我地说的很愉快。 「野外合宿?」灰翎抿起唇。每年剑林新生必办的活动,跟武术魔法部有什么关系?而且跟骑士团又有什么关系? 「是少佐阁下的企画,要三方举办合宿。」骑士长出人意料地对灰翎解释,就连红雷也有些惊讶,他可不觉得那两人的交情有到这种地步。 「没人让你说话。」 「呵。」骑士长似乎以看灰翎的反应为乐,轻轻笑了声。 「地点这次跟往常不同,增添了骑士团与武术魔法部的力量,这次可以选择去稍微远一点的夜时林场,两天前收到那里的情报,林场出现巨型千足虫,目前周围已经全面封锁并暂时喷药压制,这次的主要任务就是猎杀千足虫。」红雷接口道。 「能活捉吗?」格林咬着蛋糕叉插嘴。 「你要捉来干嘛?」 「拿去吓吓那群教授老头,一定很好玩。」 「……绝对不会抓给你的。」红雷断然拒绝。 「小气……」格林失望地嘀咕。 红雷突然望着灰翎,「你这回有什么高见?」 「干什么问我。」灰翎呼口气。 「……因为我觉得你会有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想说,反正我现在做什么都不合你意吧。」红雷把手肘靠在桌上,拳头支着脸。 「那是你自找的。」灰翎说完,起身离席。 丹反射性地也跟着起身,却又暗骂自己到底在干嘛。 「丹上尉,你别急着走啊,一起收拾吧。」焦雀微笑道。 「是……」丹垂下头。 「那红雷,你现在有空嘛,跟我一……」格林还没说完,手腕上两个金色镶了彩色宝石的手环开始互相碰撞,发出跟本人一样吵闹的叮当声。 「那是什么?」红雷问。 「哇啊啊啊啊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格林抱着头在原地转两圈。 「可恶,肯定有人通风报信啦,顺带一提,这是我最近开发的『警告x警告』手环,只要里面放进特定人士的头发,那个人只要进入这个手环方圆五十公尺内就会响。所以现在就是菖蒲跟鸢尾找上门来了。」 尊贵的部长边解说边逃难到窗边,还不小心跟灰翎擦撞了下,「那下次要跟我约会喔红雷,拜拜。」之后就从二楼窗户往下翻,身手灵巧得不像是整天泡在实验室的白老鼠……也对,凭他那副德性,说是山老鼠还比较恰当,而且还是到处咬布袋捣乱的一只。 感觉好像有台风扫过后的天晴,丹还处于呆滞状态。 灰翎头也没回地步出少佐办公室,红雷想了下,也跟了出去。丹这时迷迷糊糊也要追上两人,衣服却被扯动。丹回头,只见焦雀漾着清爽的微笑,指指所有人用过的餐具,包括要他把让灰翎扭弯叉子拗回原样的任务。 红雷默默在后头送灰翎出军舍,有点想说什么,但他现在想不到。 偶尔他也会把一点希望放出去,但通常收不回来,最后就习惯了。对灰翎抱持着「喜欢」这样子的感情,他并不曾感觉辛苦,对他来说,这就跟学习武术差不多,只有无止境的追求更高一层的境界。可能永远都达不到目标的觉悟,因挫败的心情而生。对他来说,追求「强大」与追求「灰翎」的意义是相应成对的双股螺旋,彼此密不可分。 也许有些奇怪,对方的强悍的确是吸引自己的主因,但仍旧分的清楚,在那种强悍的背后,更在意的是那些因为各种细小理由所缔结的东西。也许不规则、无法预测、有些可能让自己抱持憎恶,复杂的聚合。最后红雷决定停在门口就好。 原本一直背过身的灰翎,感觉到对方停下脚步的同时也暂缓了下。转过身,身材高大的他,几乎要遮住从门外射入的光线。他手中多出包东西,往前扔。 红雷伸手抄住,脸上不明究里。 「麻痹粉、昏睡药、还有其它古古怪怪的东西,只是散个步,带这些出来干什么?」灰翎的低声很冰。 「你从格林身上摸来的?」大概是刚才跟对方擦撞的时候……不然凭灰翎怎么可能让格林近身。 「你知道有一种人,是知道你不会对他怎么样后,会变本加厉的更过分吗?」灰翎伸手撑住门框。 红雷没回话,他想起以前的事,灰翎有时会这么护着自己。 「格林就是这样,他被双花兄弟宠成如此你还看不出来吗?而且……他会不断的测试自己周遭的人对他有多少忍耐力,放任那家伙行动的后果……」 「格林看到的世界跟我们不一样喔,那是连双花兄弟都没办法陪他一起去的世界,所以很寂寞,也很着急吧。」红雷歪着头轻松地道,手上把玩着那个纸包。 又来了,这种直指内心的探索,对谁都可以了解到如此地步?由那双赧色瞳孔中的视线所看出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也许格林就是知道红雷有这种探知能力,所以才频频想接近吧。 「我们看到的世界……」灰翎一把扯过红雷的左手腕,将袖口下扯,握住其上的红皮护腕,小指轻轻挑动,固定的绑带全松开,底下露出一个类似「8」的记号,「也不尽全然相同啊。」红雷忙抽动手腕,对方却稍微弯下腰,另一手抚上他的脸,拇指差点就要碰到眼球上。——要是把这家伙的眼睛剜出,会不会变得比较可爱呢?红雷确信自己读到了这样的讯息。灰翎也确信对方读到了。但令人更在意的,是他为何这么想让对方变成自己会喜欢的东西。能听话一点、乖一点,还有……有时候可以不必看得那么清楚。 「现在你看到什么?」灰翎的指头还在红雷的眼上。 「灰翎。」也许说错一个字,眼睛就会消失。 「很好。」他用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握住对方的手腕,却将唇压了下去。 第四章 「很好。」他缩回手。小指突然重的无法移动。视线穿越铁网,那个几乎已经算被放逐的少尉正将背靠在卷成圆柱状的麦杆堆上,身边歪歪扭扭堆了几本书,手上则拿着一份军务通讯报翻看。 那家伙的样子不太对。来这里至少也有十次以上了,即使还不到深交,但他就是知道。虽然灰翎是这么想着,但当务之急,却是得先弄清楚自己的小指为何突然动弹不得。 而且他相信,这应该是红雷的恶作剧,如果先出声问话,似乎就有「输了」的感觉,所以他决定先来研究自己的手。方才只是稍微碰了铁网一下,小指就突然动不了了。 闭起眼几秒,将力量集中眼力,再睁开眼望着自己的右手小指,竟发现小指上紧紧缠绕了好几圈红色细炼,而且正上方还扣着一个「锁」。跟细炼同样的金红,方正、中央有锁孔,就跟一般用来固定门的东西一样。试探地摸了下,能摸到实体及魔力反应,看来这是魔力物质化的产物。 既然如此,直接用更强的魔力将之撑坏就行了吧?灰翎想着,正要将右手的力量增强至能破坏「锁」的程度,但试了几次,魔力却完全无法流到小指的部位,这时他才开始有些紧张。莫非这个锁能够完全阻隔魔力的流动吗!……还算有点意思的东西啊。 他拿另一只手覆盖在锁上,用更强的力量想炸开它。第一次……边缘只出现一些火花,锁却纹丝不动;第二次……啪的一声,红炼断了一条,但因为力道没有控制得宜,就连自己的手指都喷出血来。 「可恶。」灰翎被弄到有些火大,这次用更细,却也更锐利的力量凝聚成针状,奋力往锁孔处拍下。像是玻璃掉到地上粉碎那样清脆的声响。「锁」的形象逐渐模糊,最后化为点点粒子消失在空气中。 灰翎抬头,铁网另一端的少尉安稳地继续翻他的通讯报,模样像浑然不觉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他没再碰铁网,更凝神细看网上…… 「这个是……」铁网上,挂着成千上百个的「锁」。看来蔚为壮观的数量,就一直这样延伸至灰翎视线无法及的铁网尽头,看这样子,一定整个粮场都被包围了吧。 「少尉,你在搞什么鬼!」灰翎随手一挥,面前网上的锁一个个炸裂开,叮叮当当的粉碎声不绝于耳。 只见红雷的身躯稍微摇晃了下,他爬起身,缓慢地往灰翎的位置走来。他才张嘴想说什么,却呛咳一声,一口血从嘴里喷出,这让他脚步暂停,随意抹去唇边的血才继续前进。「今天也很闲啊。」红雷对灰翎笑道。 「你……」灰翎瞪着红雷嘴角没去干净的血,「莫非那个锁……」 「嗯,等于我的一部分,被破坏后我也会受伤。」 「……抱歉。」灰翎反省自己为什么要一时冲动破坏这么多,而没看清楚情况再出手。 「让你道歉我反而不好意思,不愧是少佐,马上就抓到诀窍了。」红雷搔了下头,灰翎注意到他正抓着头的左手护腕下,也渗出血迹,便道:「手还好吧?」 虽然只有一瞬,但灰翎却毫无遗漏地捕捉到了,对方那从未在自己面前显露的慌张。红雷的笑容有些僵硬,想不着痕迹地将手腕挪到灰翎看不见之处。说时迟那时快,对于想逃的东西反而会兴起捕捉之念,灰翎从指尖放出锋利的风刃,刷地割断那护腕上的绑带,整块皮革落了下来,露出下面渗血的「8」型伤…… 不、不是单纯的伤痕,那个「8」型是由极其复杂的图样拼成,那是……「你是镜水厅的魔遣者!」灰翎脱口而出。 镜水厅是王城中特别设立的占卜机构,主司祭典活动,也会架设结界、豢养珍稀异兽,其中的成员多数拥有短期预知能力或其它稀有的力量,能够看见未来、指引求助者较好的方向。一出生身体的某部分便拥有这样有着无限之名、被称为「梅比斯之环」的记号者,按照王城规定,必须被送进镜水厅受十年开发能力教育,之后若是不想替国家服务,届期满才能出来。这是为了这些天生的「魔遣者」在还不清楚自己能力的情况下可能造成的滥用,当然也是便于王立机构对于此种几乎等同变异者的他们,能做更多的观察与研究。可是没听说过红雷待过镜水厅……而且镜水厅成员居然会成为武将?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没待过镜水厅。」红雷握住自己的手腕,望着灰翎扯出苦笑,「老爹根本不管那些,他说家里有二姐在镜水厅就够了,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应该跟他一起到战场去,当然这件事情也叫家里的人闭嘴,谁都不许泄漏。」 「可是你的身体……」 「魔遣者」的意义,并不单纯只是梅比斯记号的拥有者,更代表其本身就是使用魔法的纯粹天才,但相反的,由于身体上许多机能已经为了配合能够释出大量魔力而做了调整,就变成了不适合练武的体质。 「只有拼命地让自己活下来啊,不然要怎么办?」红雷一把擒住铁网,脸几乎要贴上去,「而且我也不讨厌打架。」 今天的红雷非常不稳定。 「你怎么了?」灰翎将手指穿过铁网缝隙,擦过红雷的唇边,沾上快凝结的血。 「没事。」他喜欢对方那双可以紧握住盾与剑,充满爆发力的粗糙手指。 为什么会差这么多?为什么你会在铁网另一头? 「不可能。」灰翎挑起对方的下巴。 「……有办法就把我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不是很厉害的吗?每次只会站在外面说风凉话!一点用都没有!」红雷吼叫时,血沫便从嘴里流出更多。 「你怎么了?」灰翎只安静地又问一次。看到那些血,让他感觉有什么部分隐隐作痛,还真是强烈到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决意啊……好像连根底都被撼动一样。 「没事。」停止了,那种激烈的情感。很奇怪,就像原本精力旺盛的野兽,在一秒内睡着似的。 真厉害……马上就能知道这么做是徒劳无功。冲着这一点,灰翎以一种平时根本不会用的温柔口气,又问了一次。「你……怎么了?」 「死了。」红雷双眼呆滞地开始回答。 「什么?」 「朋友。」 「什么朋友?」 「战友。」 「死在战场上?」 「是。」 「什么时候?」 「昨天。」看来刚才的通讯报上…… 「这些锁怎么回事?」 「吊祭品。」 「为什么这么做?」 「不这样做我会哭出来。」 「你一整天都在挂这些?」 「对,一个一个的。」 好惊人、太惊人了,每一个锁都一样大,强度也相同,要怎样的专注力才能做成这些?而且做到这种程度,表示这家伙的魔法技巧无比高超,而且魔力还不虞匮乏。 「他原本不会死的……那是战术的错误……一定是战术的错,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指令……大家都会死……」 灰翎知道红雷是把这件事的记忆,跟那天他顶撞上司的记忆交错搞混了,但他却没选择在这时纠正。 「他还不知道,安娜有小孩了,可爱的女孩……怎么办……」 「我唯一知道的是……你现在可以哭了。」 *** 「呜……」 「好、好刺眼!」 「那一群到底……」 「总教官!那是什么啊!」 「那一群人」打从进入剑林魔军校后,看台四周就不断传来这种比起单纯哀嚎,可能内容要更复杂的心声。 「……『看起来』、『应该是』、『有可能』……是研究院武术魔法部的成员吧。」 不,绝对是。看领头那只花俏的孔雀……格林部长,就一眼即明。 红雷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闷,拉了下黑领带,把三矢夹松了又夹上。 「感觉有些头痛了吗?」焦雀体贴的关心道。 「不,只是反射地觉得有些疲累……」红雷仰头。 「那么,少佐,要不要去迎接了?」 「我知道了。」红雷忍住叹气的声音,利落地从练兵场的观望台上翻起,手掌往下一撑,身体向至少也有七层楼高的地方往下落,在半空中转了几圈,在落地前双手往旁平举,两脚稳稳着地。 「你也快下来啊。」红雷仰头朝自己那位还慢慢从上攀爬下的副官。 「您先去吧,我慢点。」焦雀苦笑着喊回。体力活他比较不行,速度与灵巧也差一般武者一截,在从军之前他早已有觉悟自己绝对有很多苦要吃,却没想到红雷挖掘出他其它的优点,而且直接提拔他当副官。 「跳下来,我会接住的。」 「这……不用……」 「快点啦!去迎接『贵客』,没有副官怎么行?」红雷在观望台下伸出双臂。 「……我,那个……我知道了。」拿自己的上司没办法,焦雀只得松开手,闭起眼睛放任身体往下坠落。在感觉就要撞倒地面之时,两条手臂却及时撑住他的肩后与腿弯,这时四周甚至响起疑似起哄的掌声。 「你看,没事吧?」身躯被轻轻放下,红雷的笑脸映在焦雀眼前。 「是……」焦雀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又来了……原本正在领队的格林,看见红雷接住焦雀的场景,便把后头的学员们抛下,一个人冲了过来,「在玩什么?我也要!」 「没在玩什么啦,真是的,不要动不动就大叫,很吵耶。」红雷叉起腰数落,「快回去照顾你的学员啦。」 「呜呜啊……好冷淡。」 「不要假哭!」 「我都这么努力帮你挑人过来了,应该要感谢我啊,快点感谢我!」 「如果你别的事情也这么努力就好了……」红雷叹口气,「好啦,我非常感谢你,这样行吗?」 「就是嘛,这样才对。」格林马上又趾高气昂起来,回头指着那些武术魔法部的学员,「你看喔,我有按照你信上的要求,找了『个性好、包容力强、随和、配合意愿高』的家伙喔。」 红雷跟焦雀朝学员们望去,大约近三十几位,每个看起来都像温室养出来的花,漂亮的脸上挂着不安与紧张,身上的打扮虽各有不同,皆为长外衣,外衣上用闪闪发光的亮片缀了些看不懂的符文与线状图。这种品味……呃,看格林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这些衣服该不会是他特别叫他们换上的吧? 「全员集合!」红雷举起右手,竖起食指。焦雀则站在红雷身边立正。下一秒,原本还骚动的剑林军,开始以最迅速的动作排成各队整理时的方块队伍,并将因为失去领导而显的有些散乱的魔法部学员左右包抄。 「敬礼!」红雷看所有人都已经整好队了,便继续发号施令。 「以后请多指教!」剑林军异口同声的同时,并行举手礼。但魔法部的众学员却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平时都在研究院这种安静空旷之处练习,或是待在研究室中开发魔法,虽说是武术魔法部门的成员,但一下子碰到这种雄壮威武的阵仗,当然会感觉很可怕,甚至还有人低头只看着练兵场的钢制地板。 「喂!不会回礼啊?小心赏你们每个人一只干青蛙喔!」格林挥舞着手臂对他的子弟兵们大吼大叫。 「请……那个……请多指教……」好小的声音、好红的脸,可是……好可爱喔……红雷跟焦雀相信自己在这群剑林军脸上看见了「好萌」这样的字眼。 欸?总觉得好像产生意外的效果? 「……格林,过来一下。」红雷突然一把抓住格林的手,就将他往场中央带,「清场!」他大喊。剑林军先是右脚重重踏地,发出整齐啪地声响,之后按照平时已经熟到不能再熟的队伍行进,转过身就往练兵场外围退去。被留在原地的魔法部学员还搞不清楚状况时,焦雀走近他们,并温言引导他们也往场边退。一下子偌大的练兵场中,只剩下红雷与格林。 「现在是要干嘛?」格林奇怪地问。 红雷朝格林勾了下手指,「我们……还没单挑过吧?」 「是没有。」格林很干脆的回答。 「来试试看?」红雷问。这样不容许对方拒绝,在场地都已经清好的状况下拒战,是很不给面子的行为。虽然红雷这一方的确是有逼迫的意味在。 「我不见得会输耶。」格林手叉着腰,眼珠子灵活地转了圈。 「我知道。」红雷笑道,「让所有人见识武术魔法部的厉害吧,我们今后要合作的对象是什么人物,总该给大家看清楚。」 「好吧,如果是红雷的希望的话。」格林伸展手臂,又推了下鼻梁上那副圆眼镜,「那么要到哪种程度呢?」 「用计时制吧,在限定时间内,必须要把对方打倒在地无法爬起,或失去意识,但若时间过去,两人都还在场上,就算平手。」红雷说完,回头本来要让焦雀担任计时与裁判,却发现不知何时,骑士团长领着团员默默占据了角落也当起围观者。 「裁判跟计时就由骑士长担任!」红雷高声。听见任务的骑士长,安静地踩着装有钢片的靴子来到场地中间。红雷与格林同时跃开几步。 「可以脱一件衣服吗?」格林问。 「可以啊。」 「那太好了,菖蒲跟鸢尾就算再热也会叫我好好穿上的。」格林边抱怨,边将串了装饰珠子的米白长袖宽松外衣从头扯掉,露出下面只着贴身背心的上半身,格林的体格并不贫弱,也许是已经习惯每天被追逐的生活,所以不知不觉有锻炼出来吧。「再来是这个。」他拉下双手上各两个都不同颜色的宝石镶嵌手环,跟衣服一起随意抛给骑士长,「要帮我保管好啊。」就在手环脱离格林手指的瞬间,异状就发生了,由他的指尖开始,窜上了深褐色的古代恶魔文字,直到蔓延填满至两条手臂为止。 「这个是……」红雷望着那些符文,跟自己手腕上排列成梅比斯之环的图案相当类似。 「我是有史以来最强的魔遣者,为了这些我还差点出不了镜水厅呢,至今还没有人敢这样跟我挑战,不愧是红雷,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格林伸直手臂,指尖对准红雷的鼻子,「如果我尽全力发动魔法的话,一秒就会结束,但是这么一来就一点也不好玩了,所以……门术、空间术、重力,我都不会对你用的,最多是元素魔法跟结界。」 「还真骄傲啊。」红雷手往后一挥,练兵场周遭当当当响起一阵铁器碰撞之声,只有凝神细看才会发现的近乎透明状态的红色铁链与千百个锁,就像封锁线般圈圈阻隔在围观者前。 「这样不够。」格林哈哈笑着,只弹了下手指。虽然表面上什么动静也没有,但红雷却晓得对方已经在内层又架了个结界。 「骑士长,你能保护自己吧?」红雷转头问,只见骑士长默默点了下头。「那么,就十五分钟内分胜负。」骑士长安静地点头,手上有些滑稽地还抓着格林的外衣与手环。 「预备……」骑士长低低出声。三……二……一! 「开始。」红雷脚尖用力,瞬间冲了出去,但就在要碰到格林的瞬间倒弹了几公尺。过、过不去!架了结界吗?他握紧拳,周身浮出一个接着一个的,跟苹果差不多大的火球,火球往前飞去,但却近不了格林的身,改而在外围炸开,光靠魔法果然赢不了!红雷正这么想着,却往格林面前跃近,挥动拳头,重重打在对方架出来的不可视结界上。这一拳来的重,震撼甚至传到结界内,格林因为设了结界,这时反而无法躲避,只得硬去承受这击,脑中感到晕眩。 「躲着不出来可不行喔!」红雷说着,又横向踹出脚,但这回却没有刚才直拳的效果,因为结界瞬间改变型态,像是有弹性般的凹下,吸收了冲击。 「不出来也行吧?」格林得意地躲在里面。如果没有绝对的专注力跟技巧性,是绝对没办法做出这种细致又柔软的结界的,但另一方面,却又有其弱点! 红雷对着结界继续出拳,一拳又一拳尽全力挥打着,而且速度还越来越快。 「恶……」 格林胸口涌上想吐的烦闷感,虽然红雷的拳头伤不到他,但透过结界吸收冲力的震动,反而让他整个人像站在摇晃剧烈、起伏不定的船上。一旦晕眩的更厉害,可能就没办法维持这种程度的结界了。 「可恶。」格林双手拉到胸前,十指交错扣住,做出祷告状,其实是让体内的魔力流动造成循环,结界外的地面有千百个鸽蛋状黄绿光点浮起。 就连这时的骑士长也知道这些光点的厉害,周身淡淡裹了一圈疑似黑烟的东西当成防御。 弹沫术!光点虽小,威力就跟红雷的小型烈火弹相当,格林瞇起单眼,「这招可不是只有诺特别克才会,而且我做的还比他漂亮。」 只要些微接触到光点,就会爆炸,而且一旦发动此术,光点就会开始以不规则的轨道乱窜,叫人几乎避无可避。 「果然会魔法的家伙最难缠了啦!」红雷话虽这么说,举起右手,上面这时也缠绕了许多红炼锁,「就来看看是我的锁防御力强,还是你的弹沫厉害。」 他的锁是由所罗门七十二魔王的咒语片段凑成一组当成密码,对物理及魔法防御力是红雷rou体能够防御的质量乘以六倍,有着高超的坚固性,要解除的话,除非是倒着卸掉密码,或者本身破坏力高于锁。 若是锁在敌人身上,则能直接封住对方的气力跟魔力流动,若是锁在自己身上,除了行动会比较不便外,相对着,却能当成「盾」来使用。 在挥动右手的同时,触发了弹沫,先是闪光、伴随电击与火光,红雷连眉也没皱一下,起脚又猛踹格林的结界,弹沫的黄绿光球被启动,开始到处乱窜,一旦撞击到红雷身上便爆炸开来,没有办法进行防御的左身,很快的就衣服破烂、喷出血花。 「真有胆识。」格林缓缓吐了一口气,在结界几乎就要无法支撑时,瞬间又架出两道冰蓝色的单面硬式结界,在软结界被红雷打到崩毁的瞬间,替他挡住下一瞬的攻击。 格林往后跃,双手依旧相合,红雷在即将打击至冰蓝结界时连忙抽回手,这时冰蓝结界上整面冒出锥状冰柱,只差一点,他的手就得千疮百孔。 实质来论,格林的魔法才能高于红雷许多,他是「最强」魔遣者并非假话,但若要说战场直觉,仍旧是红雷的天下,尤其他的直觉神准的几乎能被称为预知力,在打到冰蓝结界前就知有诈。 「啧。」格林咬牙扯出笑容,双手因为结印所以无法灵活行动,只有脚步腾挪,因为很清楚自己所设的弹沫轨道,故此才能轻松避开。 这时红雷再度召来烈火弹,使其与弹沫互相冲击,上空不断传来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爆炸所产生的烟雾四处弥漫,此时格林发现红雷一旦进入移动状态,弹沫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就在弹沫与弹沫交错处,以些微的角度闪避。 「我知道这个……有『唯一解』吧?」红雷现在几乎只以脚尖在地面,用弹跳的方式进行活动,并确实地用烈火弹将弹沫的力量抵销。 唯一解是弹沫术的弱点、也可以说是要害,并没有毫无死角的弹沫术,在建构弹沫轨道时,设计者一定会预先留下一个「绝对不会被弹沫攻击的空隙」,若是占据这个位置,不管那弹沫有多凌厉,都只会从身边擦过而已。 而唯一解,正是支撑弹沫魔法的核心所在,因为有漏洞、所以要保护漏洞,这种如同蛛网般缜密却其中又有矛盾的力量,才得以互生出攻击力。 「你找得出来吗?」格林开心地笑着。 地面又浮出另一种色泽的弹沫,这次是橘红,且排列成美丽的花型,「花」开始在场中高速旋转,接着就像由花-瓣尖端射出弹丸那样,以比刚才的黄绿弹沫还要高的攻击力道往四周开始做直线发射。 红雷才闪过几颗,却马上发现这些橘红弹丸在打击至周遭所设的结界时会弹回,并继续刚才的攻击……也就是说,外围的结界跟这些弹丸的构成式几乎相同,但最外围的构成却有绝对相反之处,所以才能在接触时弹开,并不爆炸。 真是细致的魔法……简直精确的能称为艺术了! 红雷不自觉兴奋地舔了下唇,本来只是想牵引出武术魔法的厉害与精巧,却没料到自己被这种紧张压迫而勾起不该有的狂热。 好想打倒对方…… 能赢吧? 让对手臣服吧! 「我不讨厌伤脑筋,不过如果有比伤脑筋更快解决事情的方法,我会选『这边』。」 红雷将双臂架在头顶,现在两手上都缠着红炼锁了,尽量压低身体往格林所在的方向冲。意思是他就算被打到也无所谓,只要能确实接近,就能使用自己最擅长的近身肉搏,而格林一旦让他近身,可能几秒就分出胜负。 好快,这种速度…… 格林知道自己闪避的速度不可能有红雷快,连续架出几层硬结界要阻挡,却没想到红雷居然一个箭步踏上了那直立的透明墙,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在半空中侧过身,将有「锁」保护的肘部,狠狠往结界上敲去。 「霹……」 裂痕? 只有一击? 格林的脊背冒出冷汗,这是他最坚固的结界,还架了双层……怎么可能! 透过已经开始崩坏的结界,他望见红雷那为了战斗如痴如醉的神情。奇怪,这家伙不是跟自己一样,都是魔遣者吗? 不对,他是货真价实的「武者」! 「战焰斗犬」,这是红雷的称号,也陈述了他在战斗中的狂态。 可恶,这样的话会被攻击…… 格林当机立断,收回全部的黄绿弹沫,改将力量集中在两手中心,要是结界破了的话…… 「霹雳……啪!」 硬结界已经完全溃散成粉末,就在红雷的膝盖要蹴中格林的脑袋时,格林手中却窜出一道黄绿光芒,那是光靠近就能感受到不舒服的力量,格林已经将刚才弹沫的力量全部集中在手中,现在他的手就跟高能量狙击炮没两样。 要是远距离还躲的掉,但都已经冲到这里来了,要硬捱上这一记,还是…… 「轰隆隆隆隆隆——」 手指抓到冰冷的东西,奇怪,理应是喉咙的部分怎么会这么硬?边缘锐利的触感陷入皮肤,他发现自己的手心在流血,那是把剑,黑色巨剑。 骑士长的所有物。 「时间终了。」骑士长的声音传来。他拿着剑,阻止红雷即将可能抓破格林喉头的手。 另一方面,格林气喘吁吁地终于将两手松开,并非因为消耗魔力而产生的疲累,或因为生命受到胁迫而产生的压力,一回神,发现自己的额上已经淌下不少汗。察觉自己不止手心在痛,低头一看,红雷发现自己的腰侧竟很整齐地缺了一个圆角,血就像溃堤般根本就是用喷的,这是刚才被格林的光术扫到部分的伤,但自己背后靠住的温暖地带是什么…… 「李,把这些鬼东西给我收回去。」熟到不能再熟的声音。 「灰……」红雷才一张嘴,喉头却因为血液倒灌而开始呛咳。 灰翎双手护手甲上,正抵着几支冰锥,冰锥又尖又长,是从外围的结界上窜出的,如果没有灰翎挡着,也许就直接穿入红雷的身体了。 「哼……」格林低哼声,冰锥缓缓后退,缩回结界中。他转向正轻轻让红雷的手指松开黑剑的骑士长抗议:「喂!干扰比赛是犯规吧?」 「不,大佐阁下是在时间结束后才过来的,不算犯规。」骑士长清晰地说,「要是时间结束后,部长阁下的攻击接触到少佐阁下,您才会变成犯规的人,当然,若少佐阁下碰到您也会有同样的结果。」 「所以?」红雷只沙哑地问。 「平手。」骑士长举起单手宣布。 同一时间,格林撤去结界,红雷的红炼锁也消失了,练兵场外的掌声如雨下。 格林跟骑士长拿回手环与外衣,在套上环时,双臂上的符文逐渐向下消退,现在干净的连丝毫痕迹也无,他与扶着红雷的灰翎擦身时,低喃:「妨碍者!」 灰翎并没有理会他。 「你弄偏了轨道。」格林无声地用嘴型对灰翎如此道后,看似相当不高兴地转身,朝自己那群可爱的部员走去。 那时比赛时间根本还没结束,但他的光术却被风刃弄偏了点,这才没打中红雷的要害,就连原本在结界中埋下的冰锥也被挡下,那家伙到底要妨碍自己到什么时候? 红雷喜欢强者,本来是预计如果自己能漂亮地赢他一场的话…… 还是说……那代表自己没办法破坏他们两人间,像由诡异锁炼牵起来的羁绊? 「你怎么来了?」红雷问。 「下午轮休。」灰翎轻描淡写地回答。 「骗人……你明天下午才轮休。」 「你又知道了?」 「有情报来源嘛……」红雷喘几口气,「好了,我能自己走……哇哇哇!」还没说完,他被灰翎一把抱起,整个人扛到肩上。 「说的也是,我都忘了,你可是钓鱼钓到我部下这边的嘛,捞过界会比较可口吗?」 第五章 「我叫医务兵。」灰翎尽量轻巧地将红雷放在房间的床上坐着。 「不用了,这个塞回去就好了。」红雷摸着自己的腰侧,将掉出来的肠子放回原处,整只手血淋淋,「本来是不会掉的啦,被你一晃全部滑出来了,刚才还把走廊其它学生们吓的半死。」 「拜托你别说的这么恶心。」灰翎紧皱着眉,走到房间一角,将挂在椅背上的毛巾倒上饮用水,再拿至红雷身边,伸手帮他抹脸。 「……喂,继续打的话,会赢的应该是我吧?」红雷毫不反抗地让灰翎帮他擦去脸上与手上的血迹,「在我被刺中之前,一定可以先掐住格林的喉咙……」 「不,在那之前你会先被冻结而迟缓,格林的冰锥只要靠近到一定的距离,会释放低温冻气。」灰翎翻过护手甲,让红雷看上面结的一层霜,自触碰到那冰锥后,手还僵了好阵子不灵活。 红雷垂下头。 「兵场打法跟战场打法根本不一样。」灰翎最后将湿毛巾折成块,直接压上红雷腰部快停止出血的洞,「你会一开始就笨到给对方把战场设限在结界里吗?如果被关住了,第一件是就是把结界打破逃出来吧。」 「说到打破结界啊,我就想又没被打到会吐血的地方,为什么会突然不舒服,原来是你把我的锁弄坏了。」红雷张开嘴,让灰翎看里面已经被染成粉红色的牙齿。 「把嘴闭起来啦,像笨蛋一样……」灰翎手一伸将红雷的下巴往上抬,强迫对方把嘴阖起,「总比被刺到好,想要连内脏一起被冻住吗?」 「这样咬起来会不会脆脆的……」 「你想对自己的内脏干什么!」灰翎对认真响应这个问题的自己感到一阵无力。 「为什么突然跑来?」 「你的迷休假休到一半晃到剑林练兵场,看到你要跟格林比试,大概是觉得危险吧,还特别来找我报告。」 「迷是……」 「丹。」 「啊,丹上尉。」 「那种好像突然才想起来有这个人存在的态度,真是失礼啊。」 「没忘啊,我有记得他送的蛋糕很好吃。」红雷忙摇头。 「这么说更失礼了。」因为蛋糕才把人家记起来的啊。 「……你,会把所有上过的对象放在心里吗?」 「干嘛突然问这个?」 红雷自顾自地说下去。「因为那种事情不重要,也不可以重要,在那种场合认真不就完蛋了吗?大家都有共识所以才做的吧?会记得的原因只是刚好丹也是军官,如此而已。」红雷把手指放进嘴里,确认没有伤口后,再伸出来。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丹他……那个、嗯……」 「不是很容易猜吗?像那种正直的家伙光看眼睛就知道不会说谎,而且最近连点名时目光遇上都会躲,不知道是误解了什么。」 灰翎扳开红雷被剑割破的手,伤的不是很深,看来他打算去抓格林颈项的力道很轻,只打算点到为止;但格林可不同,不管是那光束、还是冰锥,位置算错一点,红雷都有可能重伤至……死。 红雷会……「死」吗?正愣着,嘴里突然尝到血味,唇、齿、舌,咸咸的铁锈。这个吻好像强迫地从他身体里,将什么给拖了出来,但他还不想去承认,或者……他有心想将之抹杀。 「偷袭成功!就算是伤兵也要提防。」红雷笑嘻嘻地道。 灰翎瞪着他,非常地不高兴,但只有自己知道这种怒气是针对自己。 「……算了,你别在意,忘了、忘了吧,我还记着我们应该在吵架。」红雷把自己的手拿回来,虽然笑着,但看起来很不好过。 *** 绿色玻璃瓶里的液体晃动不已。 随着他爬动着的身躯。勾住只有一点裂缝当着力点之处,脚往下使力,反复交错让身体朝上弹起,由地面至最上端,根本花不到几秒。已经好几十年了吧?他天天都在爬这个,其中这玩意儿也有整修,或是因为过度风化,甚至因为练习不慎而被破坏,他熟悉碰触之地,就跟熟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相同。他喜欢这座练兵场上的观望台。 「很棒吧,这里。」他漂亮地将身体翻到平台上,从腰上的扣绳下抓起绿色玻璃瓶。 「少佐阁下,晚安。」那个半张脸隐藏在面具之下的深沉男人,对红雷露出温和的笑容。 红雷坐到骑士长身边,拔开玻璃瓶塞,从瓶里传来阵阵浓烈之气,但呛鼻之中又带有谷类的香味。 「最近……还好吗?」红雷将瓶口对着嘴,吞下的液体又辣又呛。他并不常喝酒,就算去酒吧也是点麦茶居多,因为醉了会对无力的自己感到不快,虽然不喝醉时也会感到无力。 「嗯,托阁下的福。」骑士长说。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红雷把瓶抛给骑士长。 「二十三年前,在森罗万象的『骨头俱乐部』。」骑士长清晰地回答。他不饮酒,但却摇晃瓶子,享受酒香。 「没错,当时我的部下先挑衅闹事,你出手,断他一条腿,好在有及时接回来。虽然觉得那家伙是自作自受,不过我觉得稍微……狠了点。」 「所以你走过来,捡起他的剑,剑尖对着我。」骑士长微仰起头,唇边的笑意更深刻了,「那愤怒的眼睛与气势,我至今未忘。」 「当时你没料到,我还会点魔法,一个不慎,脸被我烧了。」 「对,这个面具是你给我的,说在复原前,先遮着好。」 「小卖店,一个五元。」 两人异口同声后,彼此一愣,然后笑出声。 「我看你很在意嘛,啊,如果我也有那么漂亮的脸,也会整天捧着,在意得不得了。」红雷摸着自己的双颊,因为喝了酒所以有些发烫。 「不,与其说是在意……还不如说,被烧了之后,看着店外玻璃的反射,却突然想起,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那是我当时会错意啦?」 「可是我很喜欢这个喔,现在可是『被古魔王的灵魂附身,受诅咒的面具』了。」这是自从骑士长面具不离脸之后,所带来的危险浪漫传说,但要是知道这面具其实五块钱一个,不知原本觉得好帅、好酷的那些人作何感想就是。 「哈哈哈哈!」红雷看骑士长不喝,拿回瓶子后又开始对嘴灌了两大口,还用力哈了口气,「应该可以卖不少钱吧!」 骑士长这时伸了手,摸摸红雷的头。 突然红雷转过身,与骑士长面对面,双手抓住对方宽阔的肩膀。 「怎么……」下一刻,唇欺上,但骑士长却像吓了跳般往后挪了点,逃开了。 「果然目标不是我哪。」红雷若有所思地环着胸。 「你、那、啊……抱歉,有点……失态了。」骑士长顿了下,「我以为你喜欢的是那个家伙。」 「没错,这才是我印象中的骑士长,不用敬语、会发怒、也会吓一跳,人不会这么轻易改变的,就算戴上面具也一样。」红雷笑道。 「阁下的试探……是打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吗?」骑士长恢复平时的尊敬语气。 「不,我没怀疑过你,怀疑你的人是灰翎。」红雷说,「我只想知道你来森罗万象的目的,虽然好像喜欢我,但实际上那种感觉不太一样,所以刚才就恶作剧了。」 「您……」 「如果是丹还是格林,应该会顺势地压上来吧,哈哈哈哈!」 「那个……」 「是不能说的事吗?」 「有一些。」骑士长终于松了口。 「那来说能说的吧。」红雷爬回骑士长身边坐好。 「您很像……我的儿子。」 「咦?」 「有着跟您很像的率真性格,还有更鲜艳的红色头发,大约留到腰,平时用黑色的发带绑起,会说我听不懂的笑话,喜欢泡在马房里,刷着殭尸马的毛,骑术很高明。」 「已经不在了对不对?」 「……嗯。」厉害的直觉。 「……啊,该不会,你的儿子是被灰翎的部队杀掉的吧?」红雷突然垮下脸。 「不,他没有出过冰霜冻土一步,他甚至不是军人,他是驯马师。」 虽然知道这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庆幸的,但红雷就是暗暗松了口气。 「那么……」 「前年的这个时候,被杀了……杀死他的人是,不死夜后的……特莉夏。」 「为什么?」红雷追问。 「如果是个好理由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骑士长的声音,透着悲伤,「我无法……再对她效忠。」 *** 剑林军七天六夜的合宿开始。 除了剑林军菜鸟、武术魔法部的少爷小姐〈菁英?〉、不死骑士师团,这回还多了一小队的禁卫军。 「据说」是武术魔法部门成员的「家长们」〈好像不少有钱有势〉特别拜托,希望禁卫军至少能派几个人跟去,以免宝贝儿子女儿们出事,看来是觉得剑林军很「菜」,无法进行护卫的工作,抑或又是认为林场的巨虫会一口将他们给吞了。不过红雷跟旗下七名教官们都晓得禁卫军硬要跟来,肯定有人在幕后操作,而目的应该是牵制还无法完全放心信任的骑士团。 想当然耳,那个如此多管闲事的家伙,自然是禁卫军统领:灰翎·葛雷德沃夫。 合宿地点是王城森罗万象东方、王领直属地之一,每年为王城提供大量木料的「夜时林场」。基本上这里的木料是以公卖的方式售给大盘商,收入会进入国库。魔界气候多变,气象学者虽然致力于研究生物与季节相互之间的关系,但有时那种不按牌理出牌的天候转变,就连教授摔烂三副眼镜也无法预期。比如说原本预计盛夏才会出没的千足虫,现在则因最近局部地域性气温飙高而提早现身;本来预计能在夏天来临前能生长茁壮的新树,由于嫩芽全被啃光,成长力大大的降低,这么一来今年能提供的木料也连带受影响。所以,这次合宿的首要任务就是:除虫。而且,剑林的教官以上官阶不许给予学生指示,如果危机出现,尽量也不会出手搭救,因为这是给学生自我训练跟培养团队合作精神的好时机。当然,骑士长也被红雷下了「待机」要求,因为他的单体攻击力强的过头,一旦给他出手,效率太好反而无法达到训练的效果。禁卫军方面,带队者为第三部重装防卫队队长:丹。这家伙应该是灰翎准备派人时自愿来的吧?红雷不禁这么想。最近他好像没事就跑到练兵场来,偶尔也会帮焦雀搬搬东西,或是约他的副官出去吃饭,太频繁见到的结果,都害他快搞不清楚对方到底是哪一边的人了。哼,不过要把他的宝贝副官挖到禁卫那边的话,他可绝对不会允许的! 「怎么了啊?表情变来变去的?」焦雀问,「需要喝点水吗?这里好热啊。」他擦着由额头滑下的汗。 红雷拆下挂在腰间皮带上的水瓶,拔开与瓶身扣在一起的塞子,仰头就灌。「你最近跟丹很要好喔?」 「啊、不、那个……还好。」焦雀不知怎么的,有些慌张地摇头。 「不可以被他拐走喔,你是我发现的耶,就算那边薪水再高也不可以受诱惑,知道吗?」红雷嘀咕。 「嗯……我想,上尉经常约我,并不是要挖角喔。」焦雀苦笑。所谓射人得先射马,丹的目标还是红雷吧?只是不太得要领,所以最后大多是听听红雷今天做了什么,然后吃吃喝喝后了事。结果最近好像被当成朋友了……算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坏人。 「谁知道,越发现你的好处呢,就越放不开手。我已经不要再过那种公文没人整理、邀请函到处乱丢、而且签条会无故失踪的生活了!」 「要军职再兼大量的行政工作,本来就有问题啊。」焦雀叹口气,「不过被说不能放手的理由居然是这个,还多少叫人感伤呢。」 「请跟着我一辈子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两人正如往常般抬杠,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预定扎营地,一回头要新兵们开始动作,却发现他们竟早已拿出铁架拼的简易三角椅,体贴万分地给魔术部学员坐着休息,甚至还有的拿扇子替已经因为路途劳累而奄奄一息的他们搧风。 「喂!搞什么!有椅子扇子不会拿来孝敬我啊!」红雷又好气又好笑地叫。 「可、可是总教官您看起来一点也不累的样子嘛……」 「是啊,给他们爬这么久的山很可怜耶!」 「您看啦,他们脚都肿了,眼泪也快流下来了,总教官是鬼、恶魔!」 「我本来就是魔族!」红雷喊回。这、这群臭小鬼……团队合作的精神是用来对付自己的吗? 「别生气别生气……」焦雀陪笑着安抚,「还是看他们怎么扎营吧,因为这次人比较多,先让几队清场。」 「啧!」红雷一挥手,「各小队注意。」所有人听见,马上丢弃玩笑的心情,全员立正站好。 「现在开始依照小队长指示分派任务,『所有人都必须要有事做』,不会动的兵就是垃圾,谁都一样。 「骑士长,由你的团员在附近拉警戒线,并且作敌方动向的勘查,一有消息直接跟各小队长联系,不必通过我。丹上尉,你的重装防卫队并不属于我管辖,请自己看着办。现在开始动作!」 所有人行完举手礼毕后开始动作,有的整地开始除草,有些则把扎营器具拿出来,几个按照地图去找附近的水源,还有的则把烹饪器材拿出来,预备要煮吃的。 魔法部的成员看起来也颇努力,脸上因为热与累的红潮还未消退,手上紧抓着固定帐棚的绳索,想努力撑起屋顶,另外还有放出风镰清除地上的草,以及抱着装满水的大铁锅准备帮烹饪组。 看起来还不错嘛……红雷暗暗点头,虽然还是有些笨拙,多亏格林挑的这些人,倒挺讨人喜欢的,比起以前从魔法部过来却老不愿配合的好上太多了。这么一来,兵士们对于跟魔法部门的合作意愿,绝对会提升。 「总、总教官……要不要坐着?」细细软软的声音,还真好听。一个魔法部男学员似乎是因为刚才红雷的牢骚而拿来了简便椅子。 「啊,谢谢。」红雷是不累,不过给人服务的感觉真不坏,也就接受了。 「不、不客气……」 「总教官,这、这个请用!」另一个女学员拿来了熏了香料的手巾。 「谢……」 「总教官,这个是风扇,最、最近研究院很流行的开发品,放着就可以有风跑出来!」还有别的魔法部学员拿来了一根小木柱,上面固定了三片叶状物,一转动就会自动有凉风跑出的奇妙东西来「进贡」。 「啊、这……」 「总教官,要说开发的话,这边也有不会融化的冰枕……」 「那个没什么了不起啦,我这个是……」 咦、咦咦?等等……为什么那些小鬼们的视线,越来越刺人了啊…… *** 「呼……」他叹气。「那个……」有着水蓝头发的上尉晃动手腕,视线从他在意的对象脸上移到跳跃火光中。 「嗯?」少佐扭过头,还是一脸呆滞。 「……少佐您……真受欢迎呢。」自己在说什么废话啊! 「咦?嗯,还可以吧?」终于些微回过神,红雷伸手拿铁棒戳了几下营火堆。夜时林场的气温骤降,早上明明还热的难受,现在不加件外套可能会打喷嚏。今天巡山队伍的收获不大,打到两、三只只有一公尺长的千足虫,而且还是吃饱了刚结成茧状的一动也不动,就算多戳几剑也没什么值得骄傲,铲除后也不过是把虫尸烧掉了事。据林场守备军所述,之前几日出没的千足虫可是足足有十几公尺长,比酒桶还粗,而且嘴里还会喷溶解液。不知道这种等级的有几只?现在又躲在哪里?千足虫算是危害林地有名的害虫,研究院的文献上记录,这种虫只有在白天高温多湿的气候下活动,一旦低于特定气温,就会钻入树洞或泥土里御寒。看来今晚大概很安全……红雷继续思索。 「少佐,您是不是……在跟大佐大人交往啊?」 「……欸?你问什么?」红雷瞪大眼。 「我说……您是不是,跟大佐大人交……」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跟那家伙……算了。」红雷闭了下眼,他可不觉得自己跟灰翎有做出任何像情侣的行为啊。就算接吻,也总是黑色幽默般嘲弄自己与对方,想起来连甜蜜的滋味也没得回味,哀愁倒是多的想拿去乱发。 「也就是说……没有吗?」丹怯怯地问。 「没有。」红雷摇头,「有的话我那天还能跟你怎么样吗?虽然没跟那家伙交往过是没得体验,但看那样子绝对是会把对象看紧死锁,最好别远离身边半步,不要说上酒吧了,连给人碰一下、或碰别人,都不可以。」之前那家伙差一点就是这么对诺特的,所以诺特作了宰相,学习如何独立自主时,灰翎那阵子可是相当不高兴呢。讨厌自己看中的东西给人碰,甚至剥夺自由与呼吸,那就是灰翎。虽然他有在尽力克制…… 「不过,被那样子对待,某方面来说可能挺有趣的,比如说会费尽心思逃走之类……」红雷摸了摸下巴。 「您为什么……会喜欢大佐大人呢?我的意思是,比起尊敬还要更加的……啊、能问吗?这种问题……」火光在眼前跳跃,明明只是火焰,为何盯久了会让人目眩神迷?战斗的烈焰,红雷,乐天的姿态。是多么的……让他喜欢。 「那家伙啊……怪了,好像没什么好的?」红雷看似认真的烦恼起来。「咦咦咦?」「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那家伙啊,大概要说是笨拙吧。无法抵抗呢,那种呆子似的作法。」 「……完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哟……」 「嗯,就是呢,强硬地用差劲的方法传达好意。后来才知道时,一方面明明想要说声谢谢的,但另一方面因为太火大所以想给他几拳,所谓爱恨交织、血肉横飞,大概就是这种状况吧。」 「好可怕……」 「有没有试过野战?」红雷突然将笑脸凑近。 「啊?咦,少佐您的手……」 「不做点什么很无聊嘛。」红雷任意挑开对方的裤头。 「刚才不是才说到大佐的事吗?您真的……喜欢大佐吗?」 「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总是有许多时候需要替代方案的。」红雷压上对方腿间,「真的不要的话,我会停下来的,可是今天有特别服务喔。」他吐出一截舌。 「……也不是……不要……」虽然感觉有些像遭到胁迫,但对红雷却无法真正狠下心抗拒,而且……欲望也…… 丹吞了下口水,「可是这里离帐棚很近,万一有人出来……」 红雷扯动了下手,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丹凝神一看,对方腕上连着好几十条细细的锁炼,另一端则远远地牵在营地的每一顶帐棚上。 「有人出来,我会知道的。骑士团跟机甲队也不例外。」 「还、还真周全……」丹抽动嘴角苦笑。 「这是为了保护小鬼们的安全。」红雷倒说的理直气壮,说完便弯下腰,手从底下捉住丹结实而长的腿,接着扳开。 「喂、喂……真的要……」 「偶尔也要尽情享乐啊,不然哪受得了?」红雷低头,用牙咬住眼前的拉炼,向下拖,形状明显之处只剩一层布料覆盖,他伸舌沾了两下后笑道:「很有精神的样子嘛。」 「您刚才说……受不了……什么?」 「比如说,嫉妒到发狂的时候,这么做就能发泄掉了。」红雷轻啃起嘴下的肉块。 「嗯……唔嗯……嫉妒……吗?」 布料上沾了黏滑的唾液,舌由下往上挪动,耳中听见尽量忍耐着的鼻息,相较起被侍奉,他的确比较惯于侍奉人,因为这样比较好控制状况,而且他也喜欢看对象因为快感而扭曲的表情。 「舒服吗?」他稍微放开唇,黏液与布料相连,笑容在狡猾中,混合着真心的温柔。 「……嗯、很棒……」丹涨红脸,为了掩饰表情所以把嘴遮起。 「那,接下来就来真的啰。」红雷勾下那件已经湿答答的底裤,才刚拉下,就察觉连里侧也一样。 「果然在外面会比较兴奋吗?」 「请、请不要说这种下流的话……」 「现在做的不就是下流的事?」 「就算、就算是这样也请不要……哇、嗯……」丹连忙堵住自己的嘴,当舌直接在上滑动时,除了痒之外,更产生难耐的燥热。 哇哇哇……少佐……连牙齿都用上了,将柔软脆弱的部分慢慢挤压,当前端不断泌出透明的液体时,便用舌搔刮,吸-吮的声音、对方将头埋在自己腿间的姿态,让丹脸上烫的像要烧起来。 「啊……再这样、真的会……」丹瞇着眼,只感受到中心的火热,被口唇蹂-躏的愉悦,与抱持敬意的对象做这种事,多少仍感到恐惧,而且这跟那天在酒店时不同,还要更大胆的的行为,甚至连对方移动的视线,似乎都开始散发炙热淫乱的气息。 错觉吗?这时候的红雷不是红雷,正这么做的他,并没有在思考任何事,只是单纯地想要得到快乐……不,也许这样才是身为魔族最原始的本能。食欲、性欲、战斗欲,原本就相当充沛的红雷,在日常时,只是用理性压下而已。开始学会思考的魔族,尝到了除了rou体被伤害以外的痛楚。是什么东西,让他的理性已经逐渐崩坏?他应该早就明白,那个会让自己感伤的事实。 「嗯……呼呜……」含糊不清的声音。 舌的转动已经开始不灵巧了,亦发坚硬的部分,满满塞住那张刚刚还说着下品话语的嘴,唾液与爱-液从接缝淌下,在丹回过神之际,发现自己的手竟抓住对方柔软的红色发丝,还用力往下压。 「……喂、再努力点啊,含深一点也行吧……」突如其来想要报复的怒气涌上,手指越来越用力,他低声在对方耳旁喃道。 「嗯、呼……」蓄积泪的眼眶、还有耽溺于情欲的表情。多看一秒都感觉会越陷越深,忽略平时那样像过动儿似的表现,其实红雷的长相跟身材要算纤细,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更添性感,站在一群武将中,反倒有些格格不入,与其说是武者,还不如说像会在镜水厅工作的祭司。 红雷感觉到头上的麻疼,以及自己身体中欲望的压迫,要坏掉了的感觉从胸口涌上,因为含的太深而不舒服,正想靠手来稍微扶持,却感觉顶在喉头上的东西开始不断抖动。他闭起眼,舌用力推,头上一声闷哼,带有微妙气味的黏液,一下子灌进他的喉咙。 「呃……啊……」微张开口,白浊的液体从唇边溢出,他恍惚地拿手指放进口中,拉出猥亵而美丽的丝线。丹见状,抓过他的肩膀接近,捧起脸就往下压,比起尝到自己味道的这种些微抗拒感,他更在乎红雷的感情流动。 「我……很喜欢……您。」厮磨着唇,让舌贪婪纠缠,舔去嘴角的液体,至脸侧、咬上窄肩,眼前因为蒙上一层雾气而模糊不清起来。 「谢谢。」 还有比这个更过分的拒绝吗?丹边想着,温热的手掌下抚,握住对方的半边臀,从薄薄的皮裤上,感觉底下那充满弹性的肌肉。对上那双赧色双眼,那个能清晰思考的红雷已经回来了,在刚才的行为过后……立刻恢复了吗? 「……在您变成大佐的人之前,这种话要我说几次……都愿意。」丹解开红雷皮带的金属扣环。 「那你应该还能说好多遍吧?」红雷笑道。手窜进红雷的军用衫底下,掀起,丹拉着部分往红雷的口中放,「咬着。」对方的乖乖听话反而让他有些不高兴,他拿舌尖舐上微凸起的胸口。红雷瞇起眼,发出撒娇般的鼻音。恶意地用齿咬住、拉扯、再吸-吮,原本柔软之处,很快便自行立了起来,染上了更嫣红的色泽。 「呜……」小声的哀鸣,刺激着丹的神经,另一边则用手揉搓,刺痛感像电流似的窜上红雷的躯体。还想要更多……直接地、强硬地、要能从外部将自己整个揉碎的拥抱。如果是灰翎,一定能做到这一点。所以红雷总是下意识地会寻找高大有力的目标,一方面觉得若能征服对方,滋味一定很美妙,但另一方面,却又会想让身体尽情被摆布,就算见点血也能增加乐趣。察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养出这种性癖,在对此稍做思考时,更觉得无力了起来。 吻如雨点般落下,在胸膛与腹部印下瘀痕,有时用力了点,红雷便会发出疑似呜咽的声音。舌入侵肌肉隆起腹部的凹槽,这边的反应更为激烈,在忍不住发出「啊」声时,咬住的军衫落下,正盖在丹头上。 丹不理会地继续进行舔舐,对方给自己揽在怀中的身体因为快感而颤动,直至此时才稍微有点满足感,肩膀被指头紧紧嵌着,平时对方会发出清爽笑声的嘴,现在却因为无法抗拒愉悦而流泄呻-吟。 「嗯……啊、啊……」 「您可别太大声啊。这可是给学生的……最佳不良示范。」 「……啊、哈啊……不会听见的……距离我已经……算好了、嗯啊……」 「这还真有劳您了。」丹抚上红雷已经鼓胀的腿间。 这时他却突然遭到阻挡,手腕被拖住,一回神却吓了跳,因为红雷的眼神倏变,充满肃杀与冰冷。军人的眼神。一时丹还误以为那是针对自己的行为而来,但红雷却转头侧耳倾听周遭的动静。 「怎……」 「么」还没出口,自己的裤子却已经被拉上,穿戴完整了。 红雷用眼神示意他噤声,拿过束着细炼的手腕,丹注意到其中一条不断地在抖动。 有人从帐棚中出来?不对,若是这样的话,红雷不会还一直坐在自己腿上。 瞬间红雷的脸色变了,听见细小金属断开的声响,他一抽手腕,那条正不断抖动的链子往回缩,直到另一端终于出现…… 那已经被溶解、断裂了。 红雷跳起身,就像支箭似的弹出,朝左方森林内疾奔,当丹听见指令时,对方已经窜出好几步远。 「跟上来!」 第六章 丹也是职业军人,以前还是朝不保夕的佣兵,判断事态可能进入「危险」等级后,瞬间将情事抛在脑后,拔足就跟在红雷身后冲。 「少佐、到底……」刚才他看见锁炼另一端,是被「溶解」的,莫非是…… 「巨大千足虫?」 「有那么厉害的千足虫能溶断『锁』,我这个总教官就让你做。」红雷脚步不停地回话,那可是连灰翎要破坏都得费番工夫的强度,但刚才感觉从「腐蚀」至「破坏」根本不到几秒。 所以敌人……很强。无庸置疑。问题是……那是「什么」? 奔近方才「锁」被破坏之处,红雷停下脚步,丹摆出防御姿态,但一手却捏着自己束发用的猫眼石装饰圈。森林里一片漆黑,诡异的风吹着四周林木枝枒沙沙作响,两人动用夜视能力,努力朝四周张望。 「上尉、往后跳!」红雷突然低声警告。 丹什么也没感觉到,却还是遵从指令,往后跃了一段距离,此时地面才传来常人难以注意,咻地细响,一道细长黑影溜过,红雷从指尖放出小型火球追逐黑影。 火光照亮周围,丹终于确切地知道事情不太对了,除去刚才的黑影,他见到了更多从四面八方逐渐包围过来,像液体状的黑色生物。绝对不是虫,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一把抓下发圈,往后上方的树梢抛去,之后,双手做出抱拳姿,触摸中指上的青铜戒指,这时从手指开始包覆上一层银绿色的铠甲,铠甲不断展开,最终变成一副形状特殊、前有两只尖角、能护住整个上半身的盾。 这是重装防卫队配给的装备之一:魔装盾。当然是由最杰出的王立研究院开发,质量好得不得了,能抗大部分属性魔法,物理硬度跟厚钢有得拼,因为非常的重,所以使用者绝对要身体强健。 「上尉!你先回营区,警告所有人撤离!」红雷边说,将火球试探地贴近黑影,然后炸裂。 被攻击的黑影扭动了下,四散成碎片,但一会儿又聚集起来,速度虽然不快,但确实地要包围红雷。凡是黑影爬过的草皮、地面隆起的部分树干,无一幸免的被腐蚀了。而且这东西的行动几乎无声无息,就像是冥界归来的亡者,要在对方无法防备时,一举夺去生命。 「不行!少佐您一个人无法对付这么多!请让我留下来!」丹回话。有什么东西……可以彻底的毁坏它们?或者前提是,要得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混帐!这是命令!丹上尉!」红雷五指张开,唤出一圈鸡蛋大小的火球环绕在脚边,只要有黑色生物一窜过来,立刻就引爆。 「不好意思,我是禁卫军的人,只听狂岚大佐的命令!现在状况由我判断,我要留下来。」丹一手握住盾,冲到红雷身边,另一手挥动,从袖口内滑出一把禁卫军专用的细长剑。 「你!」红雷咬牙。很好,这家伙现在倒这么有气概了? 「我无法分辨这种东西强不强,第一次看到啊!」丹挥剑斩断凝聚成尖锥物要刺来的黑色物体,虽然顺利砍断,但在砍的途中,手臂的负荷却几乎要到极限,只感觉剑像进了又浓又稠的黏性物质中,无法顺利移动。 「……有蓝色的东西在动!注意找!」红雷眼珠由左挪到右,几颗火球高高飞起,充当照明。 「什么?」「刚才我用火球炸开部分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个蓝色的珠子还是什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现在不是找什么蓝色珠子的时候啦!」 「笨蛋!那个应该是『核』啦,不然一般的物质早就被溶掉了!」黑色生物突然像刚从盒子里被倒出的果冻那样摇晃不已,接着层层交迭,聚合成小丘的模样。小丘还在继续扩增,表面突出许多尖刺,丹很想就这样冲过去将之一剑劈开,但他也知道这么做是没用的。 「用盾顾好你自己!我用轰的,你快找那个蓝色的东西!」红雷这时无法使用拿手的肉搏,因为那在触碰到敌方之时,就会被溶解,这时候只能用魔法猛攻了。 「我知道了!」 红雷矮下身,手掌往地下一按,三条火线往黑色生物冲去,但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火线到达生物底下后,连炸都没炸开,就这么熄灭了。看来从地底不行。 「可恶!」红雷咒了声,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手腕交迭后,脚尖用力往后弹,由掌心凝聚十几颗大型烈火弹,往已经聚合起的生物飞去。轰隆几声,那物体小丘般身躯的部分被炸出几个大洞,黑色物体飞散,丹连忙将盾护在红雷身前,盾上喷了些碎片,冒出丝丝黑烟,还传出焦臭味。 「别光护着我、还不快找!」 「我在努力了嘛!可是没看到啊,会不会是少佐您看错了啊?」丹瞪大眼,用力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但只见黑色碎片扭动,什么蓝色珠子的影都没见到。 「啊啊饭桶!你动态视力怎么搞的?回剑林重练算了!」红雷急的大骂,「算了,你快用个什么范围魔法攻击,我来找!」 「……少佐……」 「干嘛?」 「我是重装防卫队的耶。」 「所以呢?」 「怎么可能会范围魔法,而且我最擅长的是魔力反弹。」重装防卫队,是利用装备高度强化自身的防御力,行动虽不快,但能确实的抵御敌方速攻,或是在魔法弹雨下前进,并让损害减低到最小。 「……滚!滚回去!这种时候一点用都没有!要是灰翎的话……」红雷戛然住了口,最后只低声说了抱歉后,右手手指做出「枪」状,另一手托住腕部,将力量凝聚在指尖,要做狙击。 闻言,丹的胸口刺痛着,他咬了下唇没再回话。 「我会从最上面开始,一发一发慢慢射,仔细给我看了!」 「是、是!」丹答应。 这时聚拢的黑色生物又开始有变化了,身躯中的一部分伸长,并以刚才所没有的速度挥了过来,就像终于确认他们是敌人。 红雷与丹同时跃开,而红雷则趁这时,从食指尖射出一发烈焰弹,命中「头」。「头」炸裂开,黑色碎片乱喷,沾到一点在皮裤上,立刻被腐蚀,连肉都被穿了个洞。 「呜!」 「少佐!真的没有!」丹从盾后所开的眼洞往外看。 「可能还要再下面一点,继续注意!」红雷指尖发烫,预备打出下一发,此时有个声音在上方缓缓道:「不要那样做比较好。」 红雷视线上瞟,在树根已经被溶解一半,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枝干上,站着穿着白线黑甲的肃穆骑士。 「骑士长!」红雷诧异。 「你怎么……」丹脱口而出。 「我察觉这边有火光,想说大概出事了。」骑士长顿了下,有些僵硬地道,「我让部下去通知各队小队长进行警戒,在没有接到回报前,不要轻举妄动。」 「嗯。」红雷点了下头,「骑士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不可以让它分散,这东西会把周遭的东西变成自己的养料,让其分散只会让它越来越大。」骑士长微动了下脚,从树上跳至红雷身边,「你看,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增加了。」 「……刚才你就在了吗?」红雷斜眼。这时他表情严肃,就像在跟部下说话。 「抱歉,阁下,我习惯先看清楚再动手。」 红雷的模样也不像真的要计较,眼神直射正蠕动并将周遭林木卷入身躯中的东西,「你有看见蓝色的珠子吗?」 「有,刚才在右侧的后方,但一下子就消失了,应该是驱使这东西活动的『核』。」骑士长不疾不徐地道。 丹咬了咬牙,自己就真的差他们这么多吗? 「如果不再度打散的话,是抓不到那个珠子的。」红雷说。 「不,还有一个办法。」 红雷沉默。 「确实地进行消灭。」骑士长接着又道。 「我办不到,刚才已经用最强的烈火弹轰了,效果不大。」 「我能。」骑士长双手握着黑色巨剑,「我的攻击能确实将这个东西化为尘土,唯一的缺点是范围不大,所以当我造出空隙时,阁下一看到珠子就要立刻抢走。」 「……我知道了。」红雷点了点头。 「等一下。」丹突然拔下自己开启魔装盾的青铜戒指,戒指一取下,魔装盾就消失了,将之塞给红雷,「用这个吧,需要用手不是?保护一下也好。」 「谢了。」红雷将戒指套上中指,感觉有些松,但还不至于掉落,稍一拨,手上便出现银绿护甲。他不用盾,因为太重会妨碍行动。 「你,退开。」骑士长头也不回地指示丹。丹被这么遣开当然不愉快,但实际情况却又不容他反抗,只得往后退开五、六步。 从骑士长的剑上传来重大压力,由中心开始刮起强力旋风,旋风中夹杂着黑色闪电状的东西,劈里啪啦发出吵闹爆音。红雷忍受着身边像要将自己撕裂的风压,视线瞬也不瞬地紧盯又要做出攻击的黑色生物。 黑色生物从中射出更多手臂,就在即将接近时,却被骑士长造出的暴风弹成黑色沙沫。黑色生物像是被激怒了,由方才被红雷炸出的洞中发出呜呜的低沉叫声,那声音一下高一下低,震动所有人的耳膜,红雷感觉自己好像快吐了。 骑士长倚仗暴风屏障,慢慢靠近,黑色生物的手臂近数遭到破坏,这时那东西却从中裂开一个巨大的空洞,生出尖锐如牙齿的东西,要一口将骑士长吞下。 「趁现在!」骑士长低吼。他终于挥动巨剑,如同冲击波的弯月型黑色闪光在巨剑挥舞时,由剑刃分离,直直地劈开了黑色生物已经巨大化的躯干。 「呜、呜呜呼呜呜呜呜呜——」那不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生物能够拥有的声音,也许这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呼喊也说不定。 当红雷尚未确实地发现蓝色珠子现身时,身体就已经窜了出去,等看到才出手会来不及!不顾踢上黑色生物的军靴已经被融化,眼神凌厉地一扫,几乎是依靠直觉……不,那是多可怕的预知力,在蓝色珠子浮出黑色浑沌表面的同时,连头也没转动,手臂往后一戳,确实握住东西后,往外奋力拔出。 拿到了!正要离开时,却发现自己的脚一阵剧痛,脚踝部分已经完全被卷进溶解液中。这时被砍成分离状态的黑色生物,仍具有行动力,像知道自己的生命正被红雷握在手中般,从另一面整个扑上。拼着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让骑士长与丹的援助白费,红雷不先想着该如何逃命,而是挥动手指要将蓝色「核」抛给骑士长。 「在做什么蠢事!」一道疾影冲向红雷,揽住腰将他拔出黑色泥沼。 「咦?你怎么会……」 疾影从手中放出风刃,将黑色生物的躯体割裂的乱七八糟,等离开本体一段距离时,再将红雷放到地上,却没想到红雷因为脚部剧痛,无法站立,在跪跌之前,他只好先继续将对方揽在怀中。 失去「核」的黑色生物,就连最后的动力都被夺去后,就像水分被热气瞬间蒸干似的,化为黑色的雾气,飘散在夜风中。 「少佐!您没事……啊,大佐,您总算来了!」丹忍下想马上照看红雷的心情,改望向上司。 「嗯。」灰翎应声。 「刚刚那个到底是……」 「古代魔王。」灰翎看丹仍旧不明白的模样,只得简要地说下去:「夜时林场附近不是有一个古魔殿的遗迹吗? 「这是曾供奉在那里的古代魔王的思念体,但因为年代实在太久远而劣化了,所以变成这种只懂得吞噬一切的丢脸姿态。碰到这个应该说你们运气不好吧。」 丹点头。 「你先回去看顾部下跟剑林的学生,剩下的我会处理。」灰翎淡淡地指挥。 「是!」丹立刻行举手礼,多看了眼红雷后跑开了。 骑士长将巨剑收回鞘中,朝红雷走去,才要伸手碰对方,红雷的身子却被往后拖。 欸? 骑士长又往前迈了步,这回灰翎却直接把红雷往背后藏,冷眼瞪着他。 欸欸? 「……好吧,看来也没事了,那么请少佐阁下好好休息。」骑士长泄漏一丝笑容,转过身,一会儿便隐于林。 红雷这时才想到自己手中还握着那个「核」,将手张开,见护甲竟已经被腐蚀至快穿出孔来,心想好险丹有借自己这个。手心中有一颗发出幽暗蓝色、鸽蛋大小的水晶质圆球,漂亮的不像刚才那怪物的原动力。 「这个怎么办?」红雷注视着水晶。 「你拿到就是你的了,但要先送去镜水厅供一阵子,毕竟是古魔王的东西。」灰翎说。 「那送给诺特吧,磨小了做成饰品应该很好看。」红雷将水晶收到口袋中。 「这样的话他就有两个了。」灰翎在红雷前蹲下,抓着对方的手臂,轻轻放上自己的肩,再往后托起臀,将红雷负在背上,慢慢往营地的方向走回。 「什么两个?」 「我之前也给他一个,不过是黑色,长的。」灰翎随口道。 「……也就是说,你之前对付过同样的东西?」 「嗯。」 「一个人?」 「嗯。」 「……可恶。」 知道红雷的不甘心,灰翎笑出声,「反正你输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虽然很感谢你救我,不过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而且看丹的口气,好像早知道你会来一样。」红雷决定要宽宏大量地原谅灰翎的嘲弄。 「这个。」灰翎手指夹着一个镶着猫眼石的环往后,在红雷眼前晃了下。 「为什么丹绑头发的东西会在你手上?啊,该不会……」 「在做什么奇怪的妄想啊!」灰翎将环随手往天空抛去,环一下化为长羽乌鸦,拍开翅膀飞走了。「我让丹在遇到难以处理的状况时,立即通知我,那个发饰里面藏了『门』,我那边也有同样的东西,一旦门开启,在限定距离内我就可以过来了。不过要『开门』需要地形条件配合,所以才把出口设在营地那里。」所以丹是因为知道灰翎会赶来,所以才放心地跟自己一起留在那里吗? 「门术啊……」红雷低念了下,「丹那家伙,刚刚居然不听命令,而且擅自叫你过来!啊啊!真让人火大!」 「废话,他是我这边的人,干嘛听你的话?」 「我是少佐耶。」红雷噘起嘴,「我比较大。」 「他再喜欢你都一样,会以我的命令为优先,这才是军人。」灰翎说。 红雷将下巴靠在灰翎的肩膀上,脚部仍然有一阵没一阵的痛,但却因此能这样贴在灰翎身上,却不知是福是祸。好宽的背。真令人嫉妒。好漂亮的肌肉。真令人嫉妒。不过……这家伙的全部,他都快爱到死掉了啦! 感觉肩膀一阵痛,灰翎停下脚步,「对恩人该是这种态度的吗?」居然咬我? 「我要下来自己走。」红雷继续含糊不清地咬着弹性十足的肌肉。 「能走吗?这种脚。」灰翎决定不理会这种小事继续往前,反正要咬给他咬吧,他就忍耐一会儿就是了。瞄了眼红雷的小腿以下,还真是只有惨不忍睹能形容,被腐蚀到都见骨了,现在表面还是层歪七八扭的肉块。 「爬也能爬回去。」 「别闹了好不好。」 「……那就叫丹回来,让他背。」 「他要是听见一定很开心吧。」 「快点放我下来啦!」红雷看灰翎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便在他耳旁大吼大叫。 「吵死了!不要逼我把你的嘴黏起来!」 「……你没感觉吗?」红雷又吼。 「什么感……嗯?」的确是有一点奇怪,从开才开始好像就有个东西一直顶着自己的背……啊,「喂!这种时候你还在想什么啊!」 「不是我在想什么!而是一开始就是这种状态了呀!」 「……啊?」该不会这家伙在之前正在…… 「本来是忘了,谁叫你背我,害我又想起来了啦!」 「是我的错吗!」 「放我下来!」红雷踢脚。 「跟谁?」灰翎突然问。 「关你屁事。」这时候说是丹的话,应该会害他受罚吧。 「……没关系,回营地后我会好好问出来的,你就给我洗好脖子等着。」 *** 「痛、很痛啊!」 「你也知道痛是什么东西啊?我以为你的神经都烂掉了咧。」 「这是什么话,就算是本大爷,受了伤也是会痛啊……」 「啊,是喔。」 「那是什么口气……啊、啊啊!」 「不要叫!外面给人听见,还以为我对你怎么了!」 「可是很痛啊,那是什么药啦!」红雷瞪着灰翎手上那瓶水晶瓶装的黏稠液体。 「由魔法部成员热情赞助。」灰翎继续毫不留情地将淡黄色的膏状物,倒在软垫上的红雷脚上。 当他背红雷回营区时,立刻就见识到,这小子在剑林中有多得人疼,东一句问候、西一句关心,甚至还有小队长当面质问自己是不是欺负他。搞什么,自己可是一路被这条疯狗给咬回来的耶。 而终于轮到他开口讨问有没有伤药可以给红雷用时,魔法部成员立刻人人搬出私房伤药,不只内容,就连瓶子也包装的像礼物般华美。看到这种踊跃的盛况,害他瞬间开始认真嫉妒拨给研究院的庞大预算。由于没有人想退让提供少佐伤药的权力,灰翎在被强迫般的盛情难却下,只得叫两个防卫队员拿来装杂物的木箱,将所有药物都堆了进去,瓶上甚至还有附银字使用说明标签。 当时焦雀还客气的询问,自己是否能将红雷交给他照顾,其实那应该是个好提议,结果自己是在发什么疯?拒绝不说,现在还充当医务官,要擦药也就算了,为什么还得听这家伙鸡猫子鬼叫! 「我当然知道,我说这药里面放了什么……」红雷动了动脚趾,终于把看见骨头的地方补起来了,可是还是痛。 灰翎将说明用的标签左右翻动,「没写,不过闻味道不是危险的东西。」 「喔……」红雷鼓起腮帮子。 「到半夜可能还要再擦一次,明天应该就会愈合了。到时再用这罐,去掉伤痕……」灰翎挖着箱子里的药,阅读上面的说明,发现有些与其说是伤药,其实本质上还比较接近保养品。魔法部那群小鬼头未免太闲了一点吧?居然把才能用在这种地方…… 「会变的跟诺特一样吗?」红雷想起那个走到哪,神光就带到哪的美貌宰相。 「……你想变成那样?」 「如果可以的话……」红雷把最后几个字吞到肚子里。 「如果你是在镜水厅被养大的话,也许可以吧。」灰翎拉开一卷医疗用的白色软布,尽量轻巧地将前端固定在伤者的小腿上方,再一圈圈卷上,最后留下要绑起来的长度,然后将多出了部分撕下。 「那罐给我看一下。」红雷伸手讨。灰翎确认瓶塞塞好后,扔了过去。 红雷把玩一会儿,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灰翎替自己包扎另一脚的动作。 「怎么?太紧了吗?」灰翎感觉到视线,抬头问。 「不,包得很好,跟医务官一样。」红雷摇头。 「一开始,我是以军医的身分进来的。」灰翎灵巧地将剩下的软布塞进上一层的缝隙中。 「咦咦?」 「干什么发出这种失礼的声音。」 「不像嘛。」而且灰翎很少提自己的事,彻头彻尾的保密主义者。 「我自己也觉得不像,而且看过各种伤口与尸体之后,有一天突然发现,比起拯救,我更喜欢破坏。要是再继续当医生,也许哪天我会忍不住对患者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吧。」 「……」 「喂,连眼神都变的很失礼喔。」 「过来一下。」红雷对他招手。 灰翎以为红雷还有什么伤口要他弄,便将上半身靠了近,却感觉颈下靠近肩膀处一阵冰凉,之后就是麻麻的痛觉,红雷的食指这时沾了刚才的药膏,正抹着刚才自己咬过,渗出一点血的的齿痕。 红雷轻吹两口气,「快点好、快点好。」 「……谁教的啊?小孩子似的。」……真惨,为什么刚才会有一瞬间觉得这家伙变的可爱起来? 「姐姐……们,偶尔温柔的时候。」红雷缩回手指。 「是吗?」灰翎随口应着,注意到红雷的大腿上还有几个因为被喷上腐蚀物而穿的小孔,皮裤破洞边缘,甚至还有烧焦般的痕迹。「这里也擦吧。」 「小部分就不用了,这边比较寂寞。」红雷用手指压了下自己的唇。 看起来很柔软的样子。实际品尝起来也不坏。 真的是……太凄惨了。对于冒出想吻到对方透不过气这种想法的灰翎,默默自我厌恶着。 「……开玩笑的。」对着毫无响应的灰翎,红雷搔了下头,「大概是今天你对我太好了吧,连也许你能喜欢我的错觉都跑出来……」 手指从红雷的额上穿入发丝,虽然动作粗鲁,但他却不感觉痛楚,因为对方只有抓着头发,并没有扯动。那张英挺的脸逼近,嘴里却透着不耐烦:「要还是不要?」 又是这种可恶到极点的直觉。像被吓了跳,红雷瞪大眼,「这、这么、这么不情愿的话,就不要了……」 「谁理你。」灰翎说完,重重欺上唇。 焦躁、慌乱,居然是对这家伙? 「唔唔……嗯……」舌被强迫回应,柔瓣互相挤压,下唇一下被吮的水淋淋、充血时看起来像在邀约。 「咚!」什么落在营帐内的毛毯上。 松开手中的发,往下抚着,触碰到湿溽的水分,终于放开唇,拉远一点距离,只见红雷睁大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泪却不断往下掉。 「喂……喂!哭什么啦!」灰翎还没碰过这种状况,只能拉袖口的布,帮对方擦脸。这样哭犯规啊,只会让他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让对方哭的更厉害而已! 「是你自己在生气的!明明就在生气,为什么还碰我?刚刚说过了吧?不情愿就不要了,我又不是非得让你亲不可!」 并不是在对你生气……明明这样解释就行了,但灰翎此时在意的是另一句话。「也就是说,谁都可以的意思?」 无法理解灰翎突如其来的质询,红雷反射地回嘴:「这点彼此彼此吧?」 「至少我不会在出任务的时候干这种事。」灰翎手指往下,挑开红雷襟口下的两颗扣子,隐藏在衣服下有几个瘀痕。 「你现在不就在做了吗?」 红雷想把扣子扣回,手却被捉住。「这是我的私人时间。」 第七章 「可是我在公务中啊。」红雷真想戳破对方的矛盾。还是因为对象是灰翎就行?这是什么双重标准! 「这张嘴又想说什么让人生气的话,啊?」灰翎扳起红雷的脸,却没有接吻,反而舔了对方眼下还湿润的痕迹,「不准哭。」 「……还在生气!」刚才接吻还没怎么样,但在被舔了一下后,却觉得从脸上烫到耳根。 「没错,一想到这个是谁留下的就很火大。」灰翎从开启的布料外探进手。 「反正跟你又没关系。」因为知道灰翎对于周遭的人事物掌控欲很重,所以红雷并不天真地把这种发言当成吃味的一种。 但灰翎这回的确是在吃醋,但因为态度明显的惊人,所以反而不被相信。「现在跟我有关系了。」手指轻掐突起的红樱,他贴在红雷耳边冷声低问:「谁的?」 「呜!」红雷咬下唇,他不会把别人拖下水。 「……是丹的话可以原谅你。」 「为什么还非得让你原谅不可呢!」 「嗯?不是吗?」手再向下拉,用力留下红嫩爪痕,像要将前者的痕迹遮盖似的 「不会是让我想宰掉的那个家伙吧?嗯?」 「啊、呼呜……嗯……」胸前的麻疼,让红雷只微张嘴,发出哀鸣。 「……面具下的那张脸,是什么样子?」灰翎抓开剩下的扣子,咬住红雷的耳壳,「不会连这种时候都戴着吧?」温热的吐息吹在耳朵上,红雷想缩,却逃不掉,最后竟连湿软的舌都滑了进来,这下子还真的有「要被怎么样了」的感觉。 「咿……」 「喂,那种看起来正经八百的人物,在抱你的时候,到底会怎么做呢?」吻弥留在红雷的发际,这个曾经灰翎觉得很刺眼的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可爱起来。手里握着纤瘦的臂膀,上面的肌肉,对方一定练了相当久,因本来不适合走武者之道的身体,这些更显的珍贵。手掌来回擦过后背、腰、抹过肩胛时,感觉颤动,耳畔传来拖长了的鼻音。注意到红雷的两只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侧,连拳头都握的死紧在压抑。灰翎擒住其中一只手腕,用拇指撬开拳中的缝隙,强迫对方伸展手指,粗糙的掌心跟自己一样,能将武器握的很牢。 这样很好。已经不哭了,换成不知所措的表情,偶尔咬紧牙,忍耐被碰触的感觉,这样子根本不该是会勾引自己部下去玩乐的家伙,反倒像第一次体验情色场合的少年。 将红雷的臂弯搭上自己的肩,灰翎更方便能吻到对方的颈项。薄薄的皮肤,下面有鲜血流动,他边吻边能明白,为何吸血一族对将利牙穿入这里的行为会如此执着,因为他也有种冲动想这么做。伤害、破坏、撕裂,他的欲望……是这种形式的。红雷应该知道,即使如此,他对自己仍然…… 「啊、哈啊……真的……」要做吗? 「不然你以为现在在玩摔跤吗?」松开红雷的金属皮带扣环,变松了的裤子很容易往下掉,指头由红雷的后方钻入,剥开缝线,然后整只掌探入,往回、推压已经被前方泌出液体,浸的有些湿了的凹处。 「……就算你……做完、我也不会说的喔……」红雷感觉自己贴上那片结实胸膛的热度,不由得目眩神驰。哇哇……这个触感、这种刚刚好的肌肉硬度……简直就像猫碰到木天蓼一样难以抵抗,而且腰都软了。 「口水给我吞回去!」灰翎看红雷一旦意识到正靠近的是最心仪的肌肉,刚才还僵硬的手马上就蹭了上来,连带表情也变的陶醉。 ……为什么……他非得去嫉妒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不可呢?灰翎无力地想。 为了把红雷从妄想中带回,灰翎试探地刺进一截手指,红雷受惊似的些微弹了下。手指缓缓整只送入,对方含糊不清地呻-吟起来,脸却越躲越下面,之后轻轻往灰翎的胸口亲了几下。 「你真的很喜欢肌肉耶……」灰翎觉得自己的声音掺杂了疲惫感。 「……超喜欢的……呼、嗯……」红雷短短地伸出舌,舔舐底下还包着衣料的身躯,一会儿像觉得不够过瘾般,伸手撩起灰翎那件贴身弹性衫。 「你是在跟肌肉做还是跟我?」灰翎拉下红雷的外裤,让对方趴在自己的腹部上。 没想到随意的问题,却让红雷的表情变的犹豫,甚至让灰翎差点以为他又要哭,红雷蠕动着唇,最后终于很小声地说:「一旦意识到是你的话……反而、动不了……」 「为什么?」灰翎低头,看见红雷头顶的发旋。 「……大概是没想过,也会有这种好运吧。」 被自己碰……是好运?灰翎一开始觉得这种想法相当可笑,但马上知道对方是认真这么说,而意识到自己的个性实在颇低劣。对红雷称的上温柔的次数,相交这么多年,也许在两只手手指的数量之内。 他很清楚,自己对他偶尔会像对待路边偶然遇上来的小狗,本来只是一时兴起的摸几下,但牠却呆呆的跟过来,回头、将狗踹到一旁,本来预计会跑走,但他错了,下次经过同条路时,小狗会不屈不挠的依旧跟在后头走。偶尔更会扑将上来,咬自己的鞋几口,以为上次被踢是游戏的一种。然后,小狗慢慢长大,变的越来越难以应付,似乎也终于明白那不是游戏。 但牠还是坚持玩下去。期待也许有一天,自己会回头把牠抱起来,只因为记得第一次相遇时,那种随便的温柔。 「笨蛋。」灰翎的唇边浮出苦笑。 「何必提醒我。」红雷只觉得那是嘲笑,反正他习惯了,现在倒是能装作不痛不痒,「真的……要做的话,我会努力服务,不过,在那之前……」他做出笑容,「可以……抱我一下……就好、吗?」 非常勉强的表情,既然如此,还笑就没有意义了。 灰翎没说话,只伸手拉过红雷的臂膀,刻意忽略掉摩擦到脚部而些微扭曲的脸庞,环过精瘦的腰,单手抓住他的肩头,往怀里带。 「用力点。」耳畔的声音如此道。 他收紧手臂,做出最坚固的牢笼,直到也许再紧会将红雷的肋骨掐断才停止。为何此时才察觉,这家伙的身体是如此娇小,却硬的像钢、热的像被烧红的铁?呼吸困难的声音。 「对……呼、呼……就是这个……其实我只要……这样就好了。」 灰翎将手松开,望着红雷胸膛的起伏逐渐平复,在再度接吻前,他只恨恨的丢下一句:「很好,你赢了。」 「……那是什么?」还没问个清楚,挑逗就开始了。 灰翎的手回到红雷臀后,随着圆滑的弧度摩擦,拉去底裤,早已坚挺的部位暴露在眼前,光只是在入口附近穿凿,这种刺激就已经让前方汩汩滴下蜜-液。 「啊——」难耐地摆动腰,红雷双手撑在身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骑在灰翎腿上,总觉得有些危险,甚至想着这也许这是个阴谋。一般哪可能给自己这样?通常试探地靠过去,马上就会被推开,刚才的拥抱就像在作梦,他一直很想要的、要将自己揉进那个怀中的力道。 「拥抱有什么意义吗?」灰翎增加手指,感觉内-壁的热度与压力,好像要将自己给吞了那样,撩拨深处,对方便会一边发出低声哭叫,一边将内部绞的更紧。 稍微抽出,伴随着湿稠水声,红雷迷蒙地张开口,舌舔过下唇,断续地开始说:「那个啊……在铁网那一头……看到了、呼……你抱着诺特……手指、用力地、腰也很细、那样……紧紧地、被抱着……好像啊、嗯嗯……很舒服啊……」 「……不,他说很痛。」啊,是那个时候的事。 「不会啊……」很舒服。那是红雷第一次尝到,羡慕的要死的滋味。 灰翎精悍端正的脸孔贴近,用舌静静描绘对方分明的唇型,被涣散的视线吸引而觉得有趣,让呻-吟的语尾卷进热吻中,红雷下意识地吐出舌尖钝钝回应着。 「之前也这样吻着谁?嗯?」磁性的低吟,伴随着热气结合,更催动yim靡的气氛,但在灰翎逼问时,却用绝对冰冷的语调。这种过大的反差,让红雷从脊背窜上莫可奈何的恶寒。 「没……有。」红雷不是很认真抵抗这种像是调情的责备,这家伙还真的是从以前至今,所有对象中,唯一在乎这种事的家伙。 也许是想安抚对方,红雷手往身下摸,触碰金属扣,喃喃念道:「我打开了喔……」结果才刚扯开对方外裤,瞄见布料下包覆的欲望根部形状时,忍不住身体一僵。 「怎么?」灰翎啃着眼前凸起的锁骨。 红雷瞇着眼,勾开那层黑色布料,拿手慢慢掏出下面的热块,这时却用一种愤恨难平的语气质问:「这是假的吧?」 「啊?」感觉身体有部分冷掉的灰翎抽搐嘴角。 「你一定有用什么方法变成这样吧?比如说加五元就变成大份的肉排面那样……」 「这是吃的吗!」刚才自己会觉得这家伙可爱一定是眼睛坏了! 「……不公平……」红雷用指腹摩擦尖端,边抱怨起来。这种尺寸未免太过分了……应该不是只加五元,大概是十元……「我们交换好不好?」 「拜托你闭嘴好不好?」灰翎深呼吸吐出这句后,决定还是自己让对方无暇说话最快,「你自己来确认是不是真的。」他指着下方。 「这样说不定我会用力地咬下去……」虽然是这么说,红雷还是乖乖往后挪动躯体,将头压低,将唇凑向有裂缝的前端。仿效刚才舌在接吻时被勾住的动作,细细舐了几下,再开启双唇将雄伟的部分纳入口中。 「我不会让你有那种机会的。」灰翎挑着眉,这次毫不犹豫地将第三根手指放入红雷体内。 触电似的强硬刺激,让红雷差点停止口腔的蠕动,一会儿才咿呜发出抵抗的声音,小心避开牙齿,一再舔吮前端露出的部分,口腔来回摩擦。虽然被顶的不太舒服,却无法抵抗另一部分逐渐高扬的快意,觉得其它还被衣物包覆的部分是个阻碍,他便持续同样的动作,手却直想把对方的长裤全部剥掉。 灰翎随红雷喜欢的去做,就没抵抗,直到下身全裸,而对方的指尖正搓弄底下的双囊与根部时,才有种好像中了陷阱的感觉。技巧真的不错哪……但到底是怎么磨出来的?明白这点后实在让人生气。 舌尖由上端舔到茎部,当红雷还在左右细吻时,感觉灼热已经开始焦急般颤抖着,一会儿便流下黏浊的白液。 「最近……唔呼、嗯呃……没有做啊?」红雷看那部分反应良好,不由得这么问。 「没有空、没有对象。」灰翎的手指在温热的凹处进出,故意弄出细微水声。 「啊、哈啊啊……」红雷抽口气,「不去宰相的房间……了?」 「对王的男人出手,又不是不要命了。」灰翎冷哼。 听得出来对方话里的自嘲,红雷只垂下眼睑,不想再问了。灰翎不会怕死,也不曾畏惧史提兰,只是因为体贴诺特的心情,所以才下定决心要放弃的吧。 灰翎把红雷的头押回原处,「不想等一下痛的话,就认真点做,少在那边刺探东刺探西的。」其实这种不客气,只是还拉不下面子而已。包括对于红雷受欢迎的程度、还有曾经跟他怎么样过的那些男人,全部。 「……嗯唔……嗯、嗯……」液体的味道。因为含到最深处,所以断续地直接落入喉咙,却不愿吐出来,那东西比起刚才胀的更大,在无法吞咽的状态下,唾沫从边缘落了下来,饥渴的焦躁,让他想立即索取快感。体内的搔刮、修长手指灵巧转动,将红雷逼向崩毁边缘,已经疲累的下颚仍旧努力不懈,脑里迷蒙地开始低咒:一般做到这里就会出来了吧…… 「呜、啊、快点……啦……」他难耐地哭出声。 「你可以就这样射啊,我无所谓喔。」灰翎坏心地道。 「呜……呜啊……」光是手指擦碾过就快窜到顶端,红雷无法再继续含的牢,在浪叫的同时,口中的热楔湿答答的滑出。灰翎抽出感觉玩弄的有些欲罢不能的手指。突然变的空洞之处,仍旧不住紧缩,主人则发出哀求。看样子是不行了,灰翎边想,边将红雷拉起,现在倒是软绵绵随自己摆布了吧。扶住细腰,抬起对方的臀,缓缓将已经胀的生疼之处贯入。 「——!」连声音都被夺走,在发出吟泣前,唇已经被阻住,红雷对于这种恶意欺凌,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没有被深入到这种地步过,采取坐姿的他无可避免的会被硬块入侵到最底,连动都不敢动,原本还算慢的进入速度,在最后完全没入时,被狠狠撞了下。惊叫也被吞没,舌与唇被控制,思考也被抢走,在被舔吮的同时,已经被冲击灭顶,摇晃着的中心在没有经过爱-抚的状况下,接连将蜜-液洒出。哇……这种……红雷终于恢复些神智后,开始惊慌起来。呜啊……还、还在……感觉被紧紧揪紧的灰翎,为了掩饰不甘心,则在红雷耳畔用让人头皮发麻的呓语呢喃:「这么快啊?」 「没、没办法吧!」整张脸已经染成薄暮色的红雷,握拳抗议。 「不论对象的话,现在倒是美景。」灰翎说着,握住红雷才刚瘫软的分-身,上下搓动起来,前面一受刺激,连带着后-穴也随着收缩。 「啊、啊啊……拿出来一点……啦……」以往没有被侵入过的地带被摩擦,红雷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才忍耐着撑起身体,却又被故意向下拖,一去一回肆意吞纳着的动作,尝试几次之后,却已经忘记原本要逃的目的,自行摆动起腰来。 从通道处发出的淫猥声响,一次一次绞紧的的窒息感,吟叫、媚态,这些也让灰翎同样亢奋,最后甚至觉得上方的动作温吞地让他感觉像在受刑,揽住红雷的腰肢,在还相连结的情况下翻过身,将他压在毛毯上,放纵地抽-送起来。 「啊……啊啊、太……用力了……哇、啊啊……」快感一下子窜得太迅速,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带往另一个漩涡,已经习惯这样被摩擦的内部,现在正贪婪地吸紧不属于自己的热茎,再一次要濒临想解放的极限。 「……要射在里面……还是外面?」灰翎深掘着,提出整人的问题。 「啊……要坏掉了……呜、哈啊……」红雷在肆虐的冲击下摇头,与其说无法做出抉择,还不如说根本已经怎么样都好了。 灰翎侧颈含住红雷的耳垂,擅自做出决定,「那……里面啰……」 「啊、啊啊啊……!」随着后来重重几下顶进,哭叫响起的同时,滚烫的白液注入那令人销魂之处,但就算已经尽数解放,灰翎仍然不停止抽-插的动作,直到身下的躯体痉挛慢慢停下为止。舔去红雷眼角漫出的泪,听着颓然喘息,灰翎又轻啄几口那已经变的娇艳湿溽的唇。 「呼……呜、呼……」红雷的手环在梦寐以求的宽肩上,在对方稍微挪动下身时,感觉有什么从那里溢了出来,而感到些微困窘。缓缓闭上眼,这时稍微退去的热度很舒服,但他并没能休息太久,这时胸口又被衔住啃咬,他只好睁开眼,推了下灰翎的头,「那个、可以拿出来了吧……」 「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找上我之后,一次就可以结束了吧?」 没料到是这种回答,红雷有点结巴道:「……我还是伤员……」 「那明天继续背你也可以。」 「……不要,好丢脸。」 「何况我还没问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拿出来啦……」红雷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哼哼。」灰翎不予置评地冷哼两声,手掌一翻,指中夹着红雷从古魔王残渣那里夺取的圆形晶体,「这个,应该除了你之外,没给其它人碰过吧?我不算。」 「废话,你不是看见了吗?我拿了之后就一直握在手上。怎么了?」 「不,只是稍微确认一下某件事而已。」 *** 史提兰执起那垂到自己脸侧的白金发丝放在唇边亲吻。 「别玩。」头发主人不是很认真在抗议。 「我很认真啊,不过工作之余需要有点调剂身心的东西嘛。」年轻的魔王微笑,手指仍旧卷着最爱小哥兼宰相的头发。 「真是的,都被弄乱了啦,快点看公文,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美丽的宰相诺特别克今天穿着性感的网格外套,底下一件削肩弹性白背心,下半身则是低腰贴身裤,因为有些在意自己的身高,所以还穿了厚底高跟鞋垫着。 研究院出身的他,精通各种魔法与史典,除了偏像母亲的纤细优雅、天生丽质的美貌外,更增添了浓厚知性,在王城领中,甚至有贤者后继之称。 「我听到啦,研究院申请盖能量矿反应炉,可是啊小哥,不是我不愿意批准,而是我国技术不够,建反应炉的风险很高,要是不慎爆炸,方圆百里都会消失,研究院没有这方面经验,所以一定要找技术支持。」史提兰松开诺特的头发。 「我也可以投入设计……」 「那宰相的工作怎么办?」史提兰斜眼问。 诺特一时咬了咬下唇,不说话了。 「你还是想回研究院?」 「研究什么的,比较适合我……」诺特顿了下又说:「不过,最近宰相的工作,也有点心得了……」 「那么,就不要放弃好吗?」史提兰对兄长微笑。诺特点头,「可是技术支持方面,目前只有……」 「嗯,不死夜后特莉夏所所掌管的冰霜冻土首都『读月』。因为极寒,能源矿丰富,所以才发展出能提供大量热源的反应炉技术,靠着反应炉提供的能量,全部投入开发军备,然后卖给需要的土地领主…… 「现在也不瞒小哥,父亲还在位时,所有送到研究院需要拆解来改变外观,再重新组装起来交由军方量产的各类魔动装甲、属性嵌合剑、甚至是守护装饰的符文外壳……」 「等、等等!你是说,那些当时送到我手上的武器,不是由镜水厅开发的吗?」诺特忍不住打断史提兰的话。 「当然不可能是镜水厅啊,要是他们会开发武器,早就让他们跟研究院的兵器开发部合并了,我们总不能说那些东西全是从读月那里辗转买过来的吧?这一传出去还要脸吗? 「所以只好拿镜水厅偶尔会得到古魔王意识流动的预知这一点,说那些武器是伟大的古魔王『托梦』所来的『灵感』啦。」史提兰摊手。 普通一听到这种事就会觉得是骗局吧?不过一扯上高不可犯的镜水厅与尊贵的古魔王意识,不管多烂的谎话,都会被相信呢。 「这不是盗版吗!」诺特站在史提兰身边用力拍桌,「而且当时还在研究院的我,也变成帮凶了?」 「别说盗版这么难听,那是『参考』啦,而且读月的军备基本上只卖不跟森罗万象称臣的领地,这也是不得已的作法。好在我们的研究院也很棒啊,真不愧是每年抢预算的大怪物啊,拆解一次之后就能复制重整了。」 「史提兰你!」诺特一时不知对方是褒是贬,气的没办法说下去。 「小哥你自己凭良心说吧,你们研究院自己开发的军备,跟读月的相较起来怎么样?」史提兰将垂在背后的发辫拉到肩前。 「……那是……读月的……」诺特不甘心地嗫嚅。的确,不管是嵌合魔法的精密度,还有活动性、硬度……全都胜本国产的一筹。 「为什么你知道吗?」史提兰出考题了。 「我们的开发人才不及读月的……」诺特不是很确定。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有研究院、镜水厅还有全魔界藏书最齐全的王立图书馆跟史料馆,甚至连复原古魔王时期的技术都有。」史提兰的手抚过诺特白皙的脸,「还有你,贤者,我最爱的小哥在技术上是绝对不会输人的。」 「不要闹……」诺特拍开史提兰的手,却不禁涨红脸。公务中、公务中! 「那是觉悟不够的关系啊。」 「咦?」 「在读月,谁都可以上战场啊。军政合一,这就是冰霜冻土的读月,孩子们一出生就注定是国家的战士,男女老幼都学武,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是正职的军人,但会注重武者到这种地步,大概是不死一族近乎扭曲的执念吧…… 「就连那里的军备开发者、学者、研究者,都有争斗天性,因为想赢,所以才变强,想变强所以要开发最强的武器,只是这么回事而已。在冰霜冻土,环境如此严酷之处,已经造就了不拼命就无法存活的性质了。」 史提兰将桌上这卷公文阖起,也就是暂时不打算在申请书上签批准。 「森罗万象应该说幸运呢、还是不幸,优厚的土地条件都在我所掌控的范围内,连带着在制造兵器时,也留余地了吧。」 「可、可是要读月来支持反应炉的建造技术,现在这种敌对的状况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去暗中挖角他们的技术人员……」 「读月的人民对于不死夜后的忠诚心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你很难保证,挖过来的技术人员不会在我们的反应炉上动手脚。」 「你是要研究院放弃建反应炉的计划?」诺特用纤指握成拳。他可是答应研究院院长要尽全力帮忙推动这个计划的,若是说服史提兰失败,他可好阵子不敢回研究院去参加学术会议了。 「我有说这句话吗?」史提兰笑着反问。 「那你把公文阖起来不是打算退件吗?」 「不,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要『技术支持』啊。」史提兰手指拨着自己发辫尾巴。 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喜欢卖关子,所以诺特只能安静地听对方说下去。 「我跟研究院一样,想要那个技术想要得不得了,有了反应炉技术后,我的子民们生活会更方便,可是当那个拥有技术的国家,不肯合作提供也就算了,还老是在各地方扯我国后腿的时候,你知道这种状况下什么方法最方便解决吗?」 「……等、等等!莫非……」 「我要把读月打、下、来。」史提兰清晰地道。 「可、可是……光为了个反应炉技术……」 「怎么可能只要反应炉技术?我要更多东西,包括冰霜冻土底下所有的能量矿脉、液态魔质源,还有,得把冥河与魔界之间的交界处填了。」史提兰扳着指头清算拿下读月之后要做什么事,模样天真,但因为是认真的,所以在诺特眼中看来格外残酷。 史提兰……应该不是这样的王者啊。 「填冥河交界……你是要不死一族全部消灭吗?」 不死一族的源头,正是由冥界尸河与魔界交界处所诞,虽然至今已经不是以这种方式来产生后代,但此处仍就是他们延续生命的神圣之地。如果被毁坏,他们也会变的衰弱,终将步入灭族。 「读月对我国来说,是个危险的存在,之前父亲不断容忍他们在我国边境骚乱,为的是想有一天能达成友邦的目的,不过我对这种你进我退的游戏已经腻了,那里到底耗掉了多少兵力我也不想提,先给小哥看这个吧。」 史提兰说着,从紊乱的桌上抓出一份皮纸急报,「上面几行而已,大意是说,不死夜后带着一批精兵跟大量魔装配备,在刚才,打下了我国通往北方地带的中继都市斯华。」 「咦?」诺特微张嘴。 诺特懂了。因为史提兰正在生气,而且还是前所未有过的那种。 子民流出的血,跟自己流出来的血一样,没有分别。史提兰就是这样的王者。 「等一下小哥回办公间,应该也会接到相同的报告。」 「这样的话要快点召集将军们……」 「将军们的话,已经开始行动了。」 在这之前,将军会议已经一致通过,要找机会朝读月发动战争。他们也已经无法忍受边境再继续被骚扰,与任意提供武器给敌对国家的行为了。只是没料到,先出手的却是不死夜后。 这时传来敲门声,接着就是沉稳地报上姓名:「陛下,属下是葛雷德沃夫。」 「进来。」史提兰说。 灰翎压下镀金门把进入魔王办公间,宰相诺特也在,似乎不让他意外,也许是在外面已经听见声音了吧。 他将左手放在胸前,从容单膝跪下行礼,直到王微微挥手,他才再度站起身来。 「剑林的集训还好吗?」 灰翎注意到史提兰的唇角泄漏了一丝调侃,暗暗咒着这家伙的情报知道的真迅速。的确,自他那天晚上到了剑林合宿的营地后,就跟禁卫军这边告假,这几天一直都待在那里。 绝对不是杞人忧天,当时周遭的确是蔓延了一种有什么即将发生的气味,至于为什么他却说不上来,只能当成是一种预感来看待。虽然他宁愿这时自己的直觉最好不准。比较值得庆幸的,是合宿顺利结束,成效方面,就让红雷那小子自己去判断吧。 「托您的福。」灰翎说着客套话。 「好啦,有什么事就说吧,不会是要说你们打到多少只虫吧?」 「……夜时林场附近的古魔殿出了点问题,劣化的意识体引起了骚动。」灰翎表面恭敬地垂着双手,因为诺特的关系,两人总有点敌对意识,尤其史提兰小时候灰翎就动不动就欺负他,这当然也是彼此互看不怎么顺眼的原因。 史提兰挑了下眉,「这是最近第二起了?」记得之前,灰翎也来找自己报告过类似的事件。 「发生一起,还能认为是偶然,可是时间点这么近,属下认为实在不该对此事掉以轻心。」 「会这么说,可见大佐你心里有底了?」 「红雷从古魔王那里拿到了一颗,上面沾了一点气味……香味。」 「那是什么?」诺特忍不住插嘴问。 「像水果快腐烂前的甜香。同样的味道,也沾在另一个家伙身上。」 「你要说是骑士长吗?」史提兰支着下巴,「或许是之后红雷把水晶拿给骑士长看吧?」 「不可能,因为在拿到水晶之后,我一直都在他身边,没有那个机会。」 「唔……嗯。」史提兰歪着头一会儿,又道:「你觉得,让古魔王的意识体产生劣变的,是骑士长……是这个意思吧?」 「是。」 「光凭味道?」 「这样就够了。」 实际上,古魔殿的数量不算少,分布在全国各地都有,古魔王意识体大多是被装在封闭的容器中,虽然有设下结界,但没有看守得特别牢固,甚至无人守护。毕竟是已经腐朽且年代相当久远,并无特别保存的价值,国家也不想出钱修缮所有魔殿,甚至觉得当成遗迹看待,随时间继续风化消失就好。这么一来,只要有足够厉害破坏容器的,都可以任意触碰到那意识……虽然要使它劣化,也不是那么容易……但仔细想就知道,有这种力量的,当时也就骑士长而已。 「我知道了。」史提兰点头,「不过目前在这种毫无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我无法下达惩处。」 「属下明白,只是希望您能够……尽量的提防。比如说,绝对不要再让他升迁之类的。」 「……来不及了。」 「什么?」灰翎难得出现错愕的表情。 「那是由红雷提出的申请,由于消灭古魔王意识并确切地保护学生们安全,属于特殊功绩,故此经过加成奖励点数下去计算,骑士长会从原先的曹长一下子升至少佐。」 「怎么会有这种蠢事!」灰翎忍不住低吼。 「正因为原本官阶很低,所以一旦达成特殊功绩,奖励点数会翻倍成长,这是你们军部自己定下的游戏规则,我可管不了喔。」 「……红雷那家伙……」干什么替那个家伙提出申请啊! 「灰翎,真是意外,我们难得有意见一致的时候。」史提兰叹口气。 灰翎拧紧眉,望着他的主上。 「我可是好不容易……下决心要让不死一族全灭的哪……」 第八章 当接到那个消息后,灰翎就知道如果不赶去阻止,他看上的人也许军涯会就此完蛋。他回想着那天,拼了命在铁网上,挂上几千几百个红锁来吊祭战友的少尉,就连最后哭泣时都是如此拼命。 为同袍掉泪时,那率直的悲伤,的确,是有那么点吸引自己的要素在。但更受他瞩目的,是少尉那还能磨的更利、比谁都要有成长性的才能。那片锁实在太过令他震撼,甚至让他晚上睡觉都会梦见,自己全身挂满了锁,被缚在地上动弹不得。 粮场上看不到少尉跟陆行兽赛跑的身影,一般这时候都会在的才对,也许又挖地薯来烤,或被食蛇火鸡追。不知何时开始,对灰翎来说,从铁网外看着那小子的各种有趣的行为就能放松,偶尔互相调侃几句…… 若是对方不在了,是不是会感到些许寂寞呢? 铁网上的锁还挂着,今天是第七天了,他小心避过那锁,轻轻勾住铁网部分,往下使劲,用了个月面翻身〈注一〉,跃过铁网。 双脚稳固地踩在粮场的土地上。还真的是第一次踏进这里呢。灰翎往仓库的方向走去,推开半掩的门,一股干草的气味扑鼻而来。正蹲在地上的少尉诧异地回过头,两只眼睛火红地望着来人。 「好在我来了。」灰翎低头望着对方手上一个粗布做的军用背包,有些日用品跟干粮还散在外头,显然正在整理准备出远门的物资。还好赶上了。即使灰翎并不想承认,仍确实松了口气。 「你来又怎么样?」红雷低声。那眼神已经不对了,放他出去会出事。这是灰翎的判断。 「来阻止你做蠢事的。」灰翎大脚一勾,将放在地上的背包踢上半空,任里头的物品四散掉落。 红雷一时傻了眼,站起身冲着灰翎大吼:「你做什么!」 「你现在没办法回前线。」灰翎说,「我也不打算把你放走。」 「我要走是我的事,大不了这个少尉就不干了,反正只是管粮草!」红雷虽然气极,却不愿意在这里跟灰翎浪费时间,虽然对方能如此准确地预料到自己要走,倒是令人意外。 正当红雷弯腰要将落在地上的油纸包粮块捡起时,却被灰翎一脚踏了个粉碎。「我已经通知森罗万象的各大出入口,不许放你出城,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不要太过分了!葛雷德沃夫!」红雷朝灰翎甩过手刀,但被轻易接个正着。 「没有正式解除军职,擅离职守就是逃兵,再跑出已经对你下封锁令的王城,就是违抗王命,想要丢赛伯拉斯家族的脸也不必这样。」 「我跟你无冤无仇的……」红雷的手腕一下被捏紧,抽不回也打不出去,「干什么害我?」 「放你走才叫害你。」灰翎稍为一用力,将对方的手臂扭至身后,「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下放到粮场?这个不只是偶然被恶整,而是根本就被盯上了。 「现在的军部派系分成两边,一边就是像你我这种贵族出身,另一边则是平民崛起的那几个,包括门罗大将军,看他当初跟我舅舅血风大佐恶斗有多严重就知道了。」 「这、这又……」红雷手臂痛的感觉要断了,还咬着牙不叫。 「你当初顶撞的凯尔大将是平民派的,把你赶到这里是为了警告贵族不要太嚣张,不然下场就会跟你一样。 「你曾多次要求调回原处的申请书,根本就不可能送到上面手里,因为中途就会被拦下来。现在你是被平民派拿来当成挂在脖子上作战利品的龙牙,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再做出轻率的举动只是在找死而已。」 「……你根本不知道……现在那些已经……我为什么急着要回灰羽龙领……」红雷继续挣扎,大口喘着气。 「我知道,你的姐姐被灰羽龙掳走了,今天的通讯报上有写。」灰翎无起伏地说。红雷知道这件事对灰翎而言无关痛痒,但仍旧对这种漠不关心的语气感到愤怒。 「你以为你这样回去,就能救你姐姐吗?是打算独自潜入灰羽龙山脉,在那数以千计的巢穴与陷阱中一个个搜索吗?」 「如果不试试看的话……」 「那是不可能的。」灰翎终于松手,挣扎着的红雷摔落地面,却马上弹起身。红雷咬着牙,沉默着,视线却像恨不得放把火把灰翎给烧了。 「你不讲话是因为你自己也晓得是有去无回吧,为了你自己从战场被放逐的罪恶感……啊,你一定是这样想的吧?『如果我当时在的话,一定不会让姐姐被抓走』,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当初告诉我灰羽龙有多强的人,不正是你吗?」 灰翎往前靠近红雷,红雷想退,却不小心踩断了刚才掉落在地的白蜡烛,因声响而稍微愣了下,就在这时,肩头被抓住,以为又要被攻击了而反射出手,拳头击中铁块一般的东西,回神后才发现,那是灰翎的胸膛,对方哼也没哼,手仍旧放在红雷肩上。没有抓紧,只是放着。 「放弃你姐姐吧,不管生死。」灰翎平静地道,「还想回战场,就得听我的话。」 「什……」这、这种压迫感……本来要甩开对方手的红雷,竟僵在原地动不了。由上而下的重力、冰冷的寒意与要将物体撕开扯坏的暴风,就在眼前的男人身体里,成为强烈的筹码,连真正动手都不用,光是这样就足以造成压制。 「我已经申请,让你调来当我的副官,上面还在进行实力评估。因为我舅舅余威还在的关系,就算有谁不情愿,也不敢拦我的文,虽然摆明了审查会故意拖很久就是了。」 「姐姐已经没有时间了啊!」红雷声嘶力竭地大喊。不过是几天前,一直以来最好的战友去世,然后连四姐都…… 「不是叫你放弃她了吗?」灰翎另一手随便挥动,就是个又狠又辣的巴掌,清脆地抽进红雷开始失去正常判断力的心里。 「姐姐在等……我,」红雷张口促喘着,「她一定在等……」 「不对!她也是军部的战士!被敌军掳走只会有两种想法,第一是与其受到凌辱被挖出情报还不如去死,第二就是欺敌后逃走,想要获救的话,一开始就不会上战场了。」灰翎看红雷的脸颊被自己打的红,总有种隐隐的愧疚。 但一会儿就摒弃这种无聊的罪恶感,改而观察红雷身体的反应——呼吸越来越急促,拳头也握的死紧,猛然一道红光往自己胸前飞来。幸好他反应够快,身型一矮,肩膀上还是因为闪避不完全而火烫着,轰的一声,粮仓的木制屋顶被穿了个圆洞,几许水滴落下,看来是外头下起雨了。 刚刚那是……火球?灰翎勾起唇。好极了……这家伙,看来还藏了不少绝招没动用,待他慢慢一样一样的……挖出来。 「喂,给你一个机会,」灰翎现在的笑容,就跟毒药外的糖衣一样漂亮,「陪我玩一场,赢了的话,不但放你出城,还跟你一起去救人。」 「真的吗?」红雷只动了动唇。 「出来吧,请务必让『所有人』见识你的厉害喔。」灰翎背过身,走至粮仓门旁,拉开,外头的风灌入,一些没有匝紧的干草往后飞。红雷在灰翎之后跟出去。 雨下的不算小,两人来到粮场中央,灰翎连备战姿势都不摆,一派轻松地问:「这样你的火球会不会用不出来呢?」 「别操无谓的心。」红雷张开五指,一圈烈火弹在他手底浮现,仔细一看,火球旁包着一圈结界,使之不会被雨淋熄。 「说的也是。」灰翎笑道,「那就随你喜欢的攻击吧。」 语尾才落,红雷就拔足冲了过来,手下的烈火弹以漂亮的弯曲弧度朝灰翎身侧飞了过去,灰翎脚部挪动,闪过火球,这时红雷已经冲至面前,拳头往他脸上挥过。灰翎抬手架住,感觉拳压颇重。腿勾往红雷的小腿绊去,对方只一下身形不稳,几乎是同时将重心挪往他处,而且后跃离开,简直就像事先就知道自己要绊他脚一样。巧合?灰翎正思量着,背后感受有东西接近,心料是火球,本来要闪开,却心念一转,假意迟钝地往前挥拳,下一秒,几颗火球砸中他的背,爆炸时鲜血飞溅。稍微错估那力道,倒是真的痛的闷哼声。红雷倒是一阵不可思议,打、真的打中了?刚才对方不是要闪开?他本来连下一步要阻绝的路都想好了。 「……很厉害哪,这个。」灰翎手心朝上,由掌心内化出六道弯月型的风刃,虽然比起红雷的烈火弹样式逊色,但实际震动的速度飞快,稍微划过皮肉就会瞬间扩大伤口,进而造成严重伤害,「那么我不需要跟你客气了。」灰翎手臂抬高,手指却向下,同时原本聚拢的六道风刃像开花似地往下拉开,随即以不规则的轨道,朝红雷飞去。红雷双手指微微交错,手底下出现更多烈火弹,同样往前冲,大概是想来个硬碰硬。最初相遇的风刃与烈火弹撞出烟花般的流线火星,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风刃这时却加快了回旋速度,下一刻便将火球剖成两半,失去结界保护的火球,在雨滴浇灌下,马上就熄灭了。破坏火球的风刃继续往红雷的方向追踪,红雷开始跑动,他逃的精妙,左弯右拐,就是没让风刃追上。灰翎无法跟红雷这个魔遣者相同,有大量魔力可供消耗,为了不随便浪费力气,只接着零碎放出几个风刃进行包抄,就等红雷疲乏。 「当当当当——」熟悉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几道风刃停在红雷面前几公分处旋转,就是不再前进了。灰翎仔细一看,发出了苦笑,原来红雷利用整个粮场周边都被挂上「锁」的这一点,而从两旁将之拉出更多锁炼,连结,形成足以抵挡风刃的「结界」。 「我都忘记了,这里是你的地盘。」 红雷手指摩擦出啪地响声,锁将风刃弹偏轨道,有些往下扎入土中,深入到一定程度后就被自然抵销了。灰翎瞇起眼,指挥剩下的风刃结合,增加力道,再朝锁炼上砍去。 这时红雷的身体摇晃了下,一条锁炼断开后立刻消失。红雷正要拉出更多锁炼时,灰翎却已经放弃风刃,直接冲向对方眼前,在挥出手臂之前,原本没装备的黑色护手甲展开,在包住整个下臂的同时,命中了那些交错复杂的锁炼。 「呜呃!」红雷瞪大眼,嘴角冒出血丝。 灰翎的拳比魔法的破坏效果更大。只是这一击就让所有被触碰的炼锁,由中心至外围,同心圆般扩散的粉碎了。 「锁是你的一部分,虽然很厉害,但如果这样没有诀窍的使用,只会增加你能被攻击的面积而已……尤其是,对手破坏力在你之上的时候。」灰翎甚至有闲暇抹去红雷唇边的液体。 既然会这么强的话……红雷膝盖上抬,灰翎却轻松往后避过这一撞。 为什么刚才自己的火球会命中?这家伙是有什么目的?蹲低身,手指往地下一压,三道仅在地表发出一丝红光的火线,往灰翎的所在地冲去。 火线跑得不如火球,灰翎自然不会傻傻地还留在原地,往旁避过之后,才要向前移动,那火线却也跟着灰翎的方向转过弯来,心想反正这也追不上自己,灰翎便没有多加理会,再度要靠近红雷。 红雷身边浮出一圈烈火弹,灰翎则无视地用手刀将之削开,雨水淋进内部,一下就熄灭了。红雷再度开始跑动,金属声不绝于耳,包围在粮场外围的炼锁,根根由周遭朝灰翎刺去,灰翎只挥拳打碎,红雷忍着从身体内部被破坏的疼痛继续引灰翎追赶。 「不是跟你说这样没用的吗?」一根卷上灰翎手臂的链子被扯的粉碎。 不过也的确因为被不断冒出的阻碍物绊住,这才使他没办法立刻近距离对红雷出招。 「轰——」灰翎的腿侧突然被炸掉一块肉,还来不及惊奇,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刚才攻击自己的链子都在很好出手攻击之处,正打的顺手时,对方却让烈火弹飞往自己脚边,无法立刻矮身阻挡的地方。 「让你跑慢点!」红雷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 「……天真。」灰翎挑着眉,从口中吐出有资格的傲慢,抬起受伤的腿,往旁边正靠近自己的烈火弹踹去,原本预计会马上爆炸的火球,现在却全被扫开,甚至弹到远处,腿抬的更高,灌了重铅的鞋底朝红雷的头踢去。 「怎么会!」红雷下蹲,惊险躲过,往后滑出数步,手指在地上画出刮痕,由刮痕冲出火线,钻入灰翎脚下,但在如此近的距离,灰翎仍避过最强的爆炸点,只有裤脚被烧黑几块。 他伸手,甚至不到眨眼的时间,便单手掐住红雷的颈项高高举起,像在炫耀般摇动,「虽然我魔法技巧没有你行,不过知道原理的话,倒是很容易抓到诀窍了。」 「嘻。」 灰翎突然发觉手中的重量变沉,他从没有一刻感到金属碰撞声会如此令人心悸,凝神一看,红雷周身都捆上了那金红的锁炼,那锁炼卷上了他抓住对方咽喉的手臂,爬至臂膀,绑住胸膛,一个个结实的锁铿铿铿地自动将卡榫关上。下一秒从锁头上窜出火焰,被纠缠之处猛烈地烧了起来。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红雷拉开笑容。 灰翎连忙将红雷往下摔,因为手被确实的「锁住了」,已经无法扯断,只好先往后退,准备拿还自由的手从外部破坏,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 「抓到你了。」才踩到地就察觉不对,但已经太晚了。灰翎周身的地面冲出黄橘光芒,低头一看,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画了一个唤出大型赤焰魔法的阵势,恰巧将两人隔开。 啊,是刚才的火线……对方当然知道火线的速度比较慢,根本追不上,所以那个是用来画阵的……自己一旦踏上完成的阵势,就会发动!热气蒸腾,周边架起另一圈火焰结晶体,美丽而残忍地由外而内将灰翎包住,晶体互相反射热能,内部就像烤炉,温度不断升高。 「现在认输,我就放你出来!」红雷在阵外高叫。 半透明的晶体中映出灰翎已经燃烧起来的身影,但只是站着,连声哀嚎都没有,更何况认输了。阵中六个角边窜出火柱,熊熊烈焰往中间一拥而上,阴沉天空落下的雨滴越来越大颗,但在落到晶体外壳前,就被高温蒸发成白色气体,热气弥漫地遮蔽大部分视野。 可恶,怎么还不认输!这种高温,连他也受不了啊!因为已经看不见内部动静了,红雷只好努力分辨烧灼的劈啪声中,有没有夹着灰翎认输的话语。……不会已经完蛋了吧?……喂、喂喂!……要是让他死了的话……会怎么样?跟、跟自己没有关系……吧?还、还是先撤开……一片烧烫的水晶碎片弹开,划破了红雷的脸颊,他下意识摸了摸脸……沾上点被雨水稀释的血……等、等等!水晶碎片? 水晶破了?在意识到什么的瞬间,眼前原本光滑透明,结成多面体状的橘红晶体,其中一面从边缘碎裂开,破片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好听声响。从碎裂处走出来的,是那个高大挺拔的身躯,身上仍有不少地方着了火,不过一暴露在雨滴下,自然就被扑灭了。 「真的很了不起呢……咳,要不是棱角的接缝比较脆弱的话……咳咳,说不定就被烤成焦炭了……」灰翎的声音变的沙哑粗嘎,想是被热烟呛伤喉咙。 「……要再打过吗?」 红雷望着灰翎,一点战意也没有了。对方的眼睛变的浑浊,的确炙伤了,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冷静地知道要打哪里才能脱困,这份才智,自己似乎是……比不上。是自己输了,从想放对方一条生路的时候,就已经…… 「恶……呜……」红雷紧揪胸口吐了起来,从口中冒出一些血、一些混着血色的残渣还有难过的哽咽,「姐姐……姐……」直到现在,才敢正式面对,对于就算自己鲁莽冲去前线,也无力处理的事实。 「各位,这是我挑选的辅佐,对于实力问题,还有什么别的疑问吗?」声音虽然沙哑,但仍然中气十足。灰翎斜眼,望向铁网外,几个红雷没见过的军装生面孔,不知道何时开始就站在那里了。那几人默默背过身,一下子全走光了。 「啊……那、是……」红雷大口吸着气。这场比试……是他策划的……打从一开始就要激的自己动手…… 「少尉你就等着转到我这边来吧,等我一路爬到大将军的位置,不会忘记少给你好处的。」 红雷低头,看见灰翎指关节上的皮肉,已经绽开的不成形,打破了水晶障壁……有力的手指。哈啊!不会……吧?难受的怜悯。为了那双看起来残破的手,自己说不定伤得更重,但却想着对方会不会痛。这样的自己……一定是疯了。 「我只帮你到升中佐,之后就把我丢到剑林吧……我想、当教官。训练一群好士兵给你,到时候……我们会变成,好搭档。」 灰翎先愣了下,最后道:「嗯。」 「姐姐会怎么样呢……」 「愿古魔王赐她力量。」灰翎将单手放在胸前,难得诚心祝祷。 *** 这是……什么? 这个东西……是什么? 这个鬼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 红雷捏着那张珍珠白卡片的一角,嘴角禁不住抽搐,还有散落在脚边的几张信纸,因为实在是太难以置信,所以再度拾起信纸重看,顺便跟另一手的卡片互相比对,没错,应该不会搞错名字…… 远方传来细细的交谈声,透过那道坚固地黑色铁网,一灰一白两道人影慢慢接近。红雷将背放松地靠在绑成柱状的干草堆上,只移动眼珠,视线往那一方瞟去。 肩上披着军用灰色长外套的,是三天前交过手的葛雷德沃夫少佐,另一个不认识的男士则穿着毛领白外套,一头白金色长发,长得非常漂亮。两人谈着话,边走近这边,突然少佐对身边的伴拦腰一抱,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对方苦笑着拍拍少佐的手,待他松开。 心跳声塞住耳朵。没想到那个家伙,也会有那种宠溺温柔的表情。跟对自己那种,富有企图心,还有自身野心的笑容,完全不同的……也想被那样,紧紧的抱住……红雷思量着,不由自主僵着身,他们已经来到铁网前了。 「喂!少尉,你的调职令下……」没待灰翎说完,红雷弹起身,一手卡片一手信,冲到两人面前,并将两份东西重重压在网上,那个白衣男子似乎被红雷粗鲁的动作吓了跳,忍不住瞪大眼。 「这是什么?」灰翎奇怪的问。 「给我看就对了!」红雷低叫。 灰翎先瞄过那张珍珠白的卡片,上面花俏地用龙族通用文字写上「婚礼邀请函」。再往下看新人的名字……嗯?因为难以置信,他又眨了下眼,反复检查了几次,最后才有些困难的开口:「你自己去写来开玩笑的吗?」 「怎么可能!」红雷大吼。 「可是你的姐姐不是……」 「她被抓走之后,马上就被『求婚』了!」红雷继续捶铁网,铮铮作响,「什么叫做『妳是命中注定要跟我在一起的女人』,这种几百年前就已经不流行的台词,居然用来泡我姐姐!什么碎翼龙王嘛!下次见到,绝对要给他好看!」 「……还真的是灰羽龙领的碎翼王……」灰翎疲惫地喃念。果然印在邀请函上的姓名,不是错觉哪……「听说昨天开始,灰羽龙领那边就发出休战提议……」 「那是为了要筹备婚礼啦!」红雷指着信上的一行字,「『他说要盖一座比森罗万象王城还要豪华的城堡让我住,虽然我已经试着阻止过了,但那只龙的耳朵似乎只听他想听的话……』」清丽的字迹,应该是红雷的四姐写的。信纸边缘染了金色颜料,显示这是最迅速的飞龙邮件送过来的。想必连军方都还没得到这个消息…… 「看来古魔王有赐给她力量呢。」灰翎听着红雷大声抱怨,忍不住调侃起来。 「给太多了!」红雷把自己的红脑袋压在铁网上,做出假哭声,「把我的眼泪还给我!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跟你决斗啊!我不要有那种姐夫!」 白衣男子发出悦耳的笑声,红雷抬起头看他,对方却有些红了脸。「啊,我是因为……觉得你,很有趣,不是在取笑喔……」也许,赢不了。红雷稍微闭了下眼,因为对手……太可爱了。 注一:「月面翻身」是体操术语,指侧身空翻,看起来弯弯的像新月,也称月面空翻。 第九章 「放她过来。然后,彻底地,击溃。」 史提兰给将军们的指示,只有这么一句话。将军们只要听见这样,就够明白了。称不上什么多高明的战略,只是因为对方的动向也很奇怪,所以这种单纯的请敌入瓮,反而是不错的方法。再者,史提兰想跟这位冰霜冻土的掌管者见上一面。也许只是让视线交会,也许在下定开战决心前,就已经失去让彼此沟通的桥梁。 不死一族的黑色军队,一路往南进行侵略,不闪不避,完全可以看得出这支军队的目标,就放在森罗万象。中继几个城区的驻守长官率先发动保卫战,但很遗憾,正面冲突完全不是敌手,而且他们也逐渐发现,越是反击,黑色军队的攻击就越不留情。 不过如果按兵不动,任由黑军队拿走物资的话,损害倒是意外的能减少。这倒是应验了史提兰说「放她过来」这句话。 魔王军改变了战法,他们一面交代在地驻守军不要抵抗,必要是甚至可以做做样子,逃走也没关系,可是一旦黑色军队出了已经被掠劫的城,路上就会遭到王军的伏兵,从外侧开始,有效地进行一点一点的消灭。不打近距离战,最多是用强力火炮与发射冰柱,原本还想放毒烟,但确认毒对不死一族无效之后,就干脆地放弃了。一旦确认有命中后就撤退。打法窝囊到反而黑色军队看来比较光明正大,但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只要能消灭侵入自己国土的家伙,才是最优先,就算心情苦闷也只得咬牙闭嘴。 将军会议中,稀有地发出对术者公会发出正式要求协助的文件,条件很优厚,能申请的报酬无上限。不知道是不是看在金钱的分上,一向不太鸟王都的术者公会派遣了精良的各式术者,在黑军队必经的路线上设下不少大型魔法阵,只要踏入就会发动。但不死一族的抗元素魔法能力也不弱,要是被冲破阵式,术者反而会被解决。 黑军队的战法很奇怪,他们懂的如何逃离陷阱,可是绝不出手救助同伴,所有成员的单体战力都相当高,与同队员有着无可比拟的绝佳默契,连呼吸都一致,就像意识能共通似的。若正面迎击,必定是苦战。 负责护卫王城直属领的禁卫军,目前除了守住领线外,目前先按兵不动,狂岚大佐这几天其实心情有些焦躁,他自己知道原因为何,可是又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 剑林魔军校的训练,自从合宿回来之后,就如火如荼的加紧脚步赶课,不过却以支持跟掩护技巧为主。这群还不成气候的小鬼头,战焰少佐还没那个胆放他们去打。至于被某几位特定人士视为心头大患的不死骑士师团一行,则被下达了先按兵不动的指令,虽然表面上是「待机」,但实际确有随时可以把他们当成阶下囚的打算。 当然红雷极力替他们争取做幕后支持的工作,他相信骑士长的投靠对于森罗万象没有恶意,也感受不到反叛的气味。当然这时那位大佐又会多加阻挠,若在城下碰了面,也是剑拔弩张的状态,不过两人都知道,彼此间的关系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变化。如果不谈公事,灰翎偶尔会偷偷将他拉到隐蔽处,尽情吻个够。 令人震惊的,研究院武术魔法部门的格林·李部长,居然被史提兰聘为临时魔法应用策略的顾问,因为这家伙先前的素行不良而让所有人感到担忧。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外敌来袭而爱国心觉醒,抑或是觉得生平第一次遇到战争而觉得有趣,总之不管是什么理由,这家伙干劲十足的令人惊慌,靠着天赋异禀的魔法能力,接连独自开发了不少陷阱阵式。 格林不需要团队支持,甚至连与他最贴近的双花兄弟都可以遣开,他只是趴在桌上,拿羽毛笔在大张皮纸上涂涂写写,不靠工具就能绘出精准的圆阵,魔族历史悠久的典文与咒性,在他脑中清楚的像显微镜下的蚂蚁,结构的拆解与合并,更是了如指掌。他是真正的天才,而且不太讲道义,只为自己的喜好行事。史提兰看见格林设计阵式的成果,衷心的替格林是站在自己这一方而感到欣喜。 「应该不只我发觉,夜后的领军很奇怪吧。」红雷站在离王座十几公尺距离外的城墙上,远眺远方已经能够清晰可见的滚滚沙尘。 在黑色军队来袭之前,就下令将城下街所有居民撤离了。这一战打的是巷道战,对城下街每个缝隙最清楚的,就是禁卫军。灰翎率着一半以上的禁卫弟兄埋伏在巷弄中攻击,等黑色军队完全进入城内后,以门罗大将军为首的七位魔将,分别由森罗万象主门外的七道门,分别往中央对黑色军队进行包抄。 「嗯。」骑士长的应声,格外沉重,不知是为了同族遭到魔军杀戮而感到哀悼,还是有其它心事。 「事到如今,隐瞒我也没有意义,你既不能参战,也救不了过去的同伴。」红雷趴在白灰石砌的墙头,胸口中的情绪复杂。他既想立刻跳下墙城,跟灰翎一起并肩作战,另一方面却又因为与骑士长有着格外亲近的情感,对于不死一族,总有些比不忍心这样担忧的感想,还要更复杂。 「就像个疯子似的。」骑士长说。 「但很有原则。」红雷仰头望魔界的天空,一如往常的阴蛰沉重,「笔直的确认要攻击的目标,这里……『王都』。」 「那不是……出自于她的意志。」骑士长苦痛地松了口,「那是一种污染,精神上的……」 「一定是你离开她的原因。」 「冥界尸河……不死族伟大的夜之王诞生处,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还要污秽、漆黑、浑沌……而且强大。祂的意志分散在极北冰霜冻结的尸土上,化为形体,成为我们的先祖,因为本来是尸土,所以对于『死亡』比较不畏惧,同时再生也很快。」 「发生了什么事吗?」 「能够使用冥界之力的我们,同样也依靠冥力活动,但这些年来,冥界发生变异,你应该有听过传闻,现在的冥王是『篡位』来的吧?」骑士长缓缓转头,声音中的磁性一道道交错,比往常更优雅,更……不像活着。 「有听过传闻,不过冥界跟人间界关系比较大,对魔界倒还好。」 「这一代的冥王,力量太差了……不,应该说,刻意的不去全面压制吧,多余的力量经由尸河与魔界交口,溢了出来,本来已经分散薄弱的夜之王意志,在浑沌力量的催动下,继承那种原本只为吞噬其它生命、追求自我强大纯粹的存在……是夜后。 「她是跟夜之王血脉相连的后代,她被那种变异,改变了。」 「所以,为了夺取最强的力量,她才一直往森罗万象前进……」红雷沉吟。 「是的,因为魔王殿下的魔力强到无法估计,她身不由己地要追求那样的东西。」骑士长叹息。 「现在的夜后,不是夜后?」 「现在的特莉夏,不是特莉夏了。」骑士长轻轻道:「待在她身边的我,与其说是要背叛她,还不如说是心情上无法忍受,虽然实际做出来的,也还是背叛。」 眺望城下,黑色军队已经近了,七位将军其中两名似乎受到重创,满头满身是血,直嚷着还要打,结果被医务官下令用铁链绑起来拖走。 灰翎不用坐骑,只身冲进黑色军队,几次周身都被黑色巨剑围住,但他旋身踢击、掌技拍打,拆剑夺剑,拳风到处,无一不粉碎。灰翎也用打带跑战术,速度非比寻常的他,在场内冲进冲出,偶尔让黑军的脑袋撞在一处,偶尔回撤让敌军追上,再回头一招杀个措手不及。 红雷在黑色军队中,寻找不死夜后的身影。正在那先锋队伍的后方,由贴身侍簇拥,身下一匹栗色毛、神俊威武的殭尸马,身上包覆紧身白线黑铠,体型高挑纤瘦,身为女性,脸上线条却锐利,细长的眼眶中,漆黑眼珠挪动,却没点灵气,宛若死者的眼睛……或是,带来死亡与摧毁的眼睛。红雷还察觉,「她」与自己,有一点相像处,一头鲜红的发、用黑色丝带系起,在脑后飞扬。——有着跟您很像的率真性格,还有更鲜艳的红色头发,大约留到腰,平时用黑色的发带绑起……咦? 「很美吧?她。」骑士长沁出温和却苦涩的笑容,「曾经是我的一切的女人。」 「……来吧,我们去陛下那里。」红雷离开城墙边,转往史提兰在的临时王座方向,「如果你把实情告知,也许陛下能放过夜后以外其它人的命。」 骑士长抿了抿唇,跟上。不,我要的正好相反……骑士长想着。 史提兰为了明了局势,选择直接在城墙上观战,而不透过镜水厅的水向镜。虽然宰相已经尽力劝阻过,身为君主应该注重自身安全与维护神秘性,不过自家弟弟则把这些忠言当成耳边风,宰相也只能边气边放他去了。 在靠近临时王座时,两人被侍卫稍微用铁戟阻拦了下,倒不是怕他们对魔王做什么,而是礼仪上不得自行上前。 今天的史提兰可威风了,被宰相逼着换上连开会都不穿的正式装扮,头上一顶细工黑冠、肩上披着长毛厚披风,底下则是围着白色领巾的丝质杉,外加绣金线的背心以及下襬过腰的燕尾外套,就连皮鞋都擦的可以当镜子照。 不过史提兰本人看起来对于这种打扮非常抗拒,一下抓领巾上的宝石,一下又把塞进披风里的发辫拉出来,偶尔还念着:「这是宰相复仇记吗?」 「放过来吧。」史提兰斜眼瞄到两人,便这样吩咐。 侍卫收了戟,以眼神对红雷致意。他们来到史提兰面前,单膝才刚往下压,史提兰就先抢先挥手,「免了免了,我已经拘谨到烦了……」 「喂,来见我好歹报个名字吧。」史提兰的目光往骑士长扫去,「稍微注意一下立场怎么样?唯一对你没有成见的,也就只有红雷这个傻瓜了哟。」 「在下是……『黑雾』的洛贝塔,来自冰霜冻土的亡灵骑士,先前担任不死骑士师团团长……同时,也是读月的密相。」骑士长第一次在森罗万象说出本名。 「喔?看来我们倒是招到一个大人物了。」史提兰索性把头上的黑冠拆了,在食指上转动,结果惹来站在一旁的诺特白眼。 「密相……」红雷倏地瞪大眼。读月除了台面上的宰相外,还有另一个…… 「我们,还第一次这么近看见彼此吧?」史提兰道。 「是的。」 「我知道你有要求。你要以读月的宰相身分与我做交涉吗?贵国军队毫无理由的入侵我国,造成百姓伤亡、兵将折损,你还来谈什么?」史提兰的口气像在闲话家常,甚至还耸了耸肩。 「在下已经向您投诚,现在只是这里的一名少佐,过去曾在读月担当的职位,也就自动卸任了。」骑士长不亢不卑地低头。 「看着过去的同伴丧命,有这么有趣吗?」 红雷讶异地望着史提兰,认知中的温和王者,现在连话中都有肃杀之气。 「我替他们感到惋惜。」骑士长道。 「你……想要什么?来森罗万象的目的……」史提兰瞇着眼,脸色越来越阴,他有相当不好的预感。「你的忠诚并不在这里,至少在这点,我跟灰翎的看法是一致的。」 「权力。」骑士长缓缓吐露。 「喔?」 这家伙,都被这么揭破了,还真冷澈。 「我只要少佐的权限就行了。」骑士长突然扯出微笑,红雷没看过的那种,已经完成目的满足,甚至有些得意洋洋的笑容。 不行、那样会……红雷在产生这样的感觉时,只来得及动上一根手指! 「当」的沉重声响起,骑士长已经拔出巨剑,剑上正嵌入史提兰刚才把玩着的黑冠。由细乌钢丝构成的、繁复华丽的黑冠,化为荆棘伸展开来,缠绕在那把黑色巨剑的姿态,就像是两样东西原为一体,丝毫没有违和感。 棘刺藤蔓继续成长,绕上了骑士长的手臂,将尖针扎入。 全身的力量,好像要被抽走了……这就是……魔王吗?不由自主地单膝着地,骑士长只能抓着插在地上的剑,咬牙挺住身。「在下要求实行……」他又颤了下,「『一命换一命』的规则!」从唇边淌下血,滴落地面。只有少佐以上官阶,才能动用的一种交换。要换得魔王亲口的「特赦」。 「保谁?」其实史提兰已经知道了,所以这时的表情几乎算的上狰狞。 真是不公平的交易。 「特莉夏·凯丽洛贝雅。」那个跟本体一样美丽的名字,骑士长最珍视的女子。夜后领军闯入森罗万象,残害一路上拦阻的兵力与居民、掠劫城镇而且还是毫无理由的开战,就算现今夜后是被更强大的意识体支配污染,这种行为却让魔王在基础上,不可能放过她。 光是为了她,就足以舍去其它东西。不管怎么样,他都想要她活着,而且被拯救。他相信资源充沛的魔都一定有办法,让她恢复原本那让他着迷不已的冷若冰霜,却又偶尔蕴含温柔的理性面貌。 立场上并不允许他向森罗万象求援,如此一来,能够预料到夜后下一步一定会率兵攻打王都的自己,只能先行背叛,然后寻找能立功的机会……至少也要拿到能行使这条特殊规则的「少佐」位阶。 「那就去吧。」史提兰稍微撤开黑色荆棘上的魔力封印,「为了保卫心爱的妻子而殒命于沙场,倒是贯彻了骑士之道。」骑士长与夜后之间所隐瞒的关系,光是为了得到这条情报,就让他折损了几个探子。 「大恩不言谢。」骑士长挺直地站起,「最后能效忠像您这样的君主,在下真的觉得很幸运。」 「你搞错要感谢的对象了吧?」史提兰弹着手指甲,视线冰冷,「把你弄进王都的家伙,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我会给予应有的惩罚,你就带着这一份愧疚去死吧。」 骑士长转向红雷,「非常的抱歉……还有,谢谢你,红雷。」他利用了红雷的信任。非常要不得的…… 「骑士……洛贝塔!不要那样,你没有跟陛下解释清楚,可以不用这样的……」 红雷的声音被骑士长接下来的行为打断。对方缓缓摘下了面具,蕴含光辉的双眼悲哀地望着他,那端正好看的上半张脸,就跟红雷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除了由额到右边脸颊上,浮出的褐色图腾。 「我曾是与她最亲近的人,也是直接受到污染的头几个……我儿,不愿意看见她变成这样,也不愿意自己变成这样……便自裁身亡。」 「你……」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再过不久,我也会被吞嗤,就跟那些已经盲目的弟兄一样。」骑士长已经站上墙头,坚毅的动作显示他打从一开始就心意已决。下一瞬,他跃下墙头。 「洛贝塔!洛贝……」红雷回过头,情急之下,对史提兰叫:「陛下!我也要求……」 「『一命换一命』吗?少佐。」史提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临时王座上,挪到红雷后方,将下巴靠在他肩上,凑近他耳畔低声:「喂喂,别开玩笑了啊,好兄弟。你想让我哭吗?我要动手杀了你或是利用其它方法让你付出跟性命一样重的代价吗? 「认清现实吧,我手上只有一个棋子能用来净化夜后身上的鬼东西,多一个就没办法了,就算赔上你的命,得到我的赦免,同样救不了那家伙。」 红雷只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心里不断责备自己,若是他不这么迟钝,能早一点发现骑士长的异状…… 「好不容易才让灰翎爱上你不是吗?虽然让他失恋我应该挺愉快的,但我并不希望这种愉快建构在你的死亡上。」史提兰旋身回到临时王座,只对诺特说:「叫格林来。」诺特严肃的点头,准备叫传令兵去王城里的特别室找人,没想到后头刺耳的一声:「陛下,别找了,还要我做什么吗?阵式图都发出去用了,现在正闲的发慌。」格林大摇大摆地来到史提兰面前,先是推了推鼻梁上那只圆眼镜、又将手环上胸口。 「看到夜后了吗?」史提兰手指前方。 「嗯、喔,骑士长跟灰翎连手耶,希望他们两个早点挂啦……」武术魔法部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下去,让灰翎护着,然后找机会把夜后身上多余的意识体抽掉,如果是你应该能分辨其中的差异。无论用什么方法,就算把她打到剩颗头都没关系,只要还活着就好。」 听到史提兰这么说,红雷回过神,「陛下!这样就失去特赦的意义……」 「闭嘴,要让她用什么形势活下去,是我的自由,让她活着我就够想吐了。」史提兰横扫了红雷一眼。 「要我下场?我又不负责这方面的,随便哪个小兵趁我专注剥离时,都可以要我的命。」格林抗议。 「这是命令,办不到我就把你关回镜水厅,在你身上砸的预算,最好不要让我觉得你是拿国家的钱去玩。」 「……谨遵御命。」格林只呆了下,将手放在胸口前。他转身蹦蹦跳跳上了城墙边缘,在纵身往下坠的同时,从肩头伸展出一对用各色羽毛拼凑成的伪翅,翅基的部分形成鸟爪状,缚住他的肩膀固定。双手十指彼此架住,做出祈祷状,让体内魔力循环流动,周身浮出几个亮蓝的阵势,从阵式中飞出无数碎冰锥,由空中往下打。格林基本上不太分敌我,反正他只要完成史提兰交代的事情就好,至于是不是会连着魔军一起遭殃,他才懒得去分辨。 果不其然,在格林的无差别冰锥雨下,魔军边抗议边躲避,除了实力坚强的能自动架起结界抵挡,其它只能远远逃出他的射程。 黑色士兵发现空中敌人,手上拿着黑弓就朝他发射,灰翎忙上前将箭打落,「李!你搞什么东西!谁让你来这里碍事!」 「陛下说了,你要好好保护我,我可是被托付了重责大任。」格林在半空中喊。 「什么东西啊!」 「生擒夜后啊,嘻哈哈哈哈哈!」格林的笑声带着疯狂,甚至在半空转圈以显示兴奋,「为了这个目的,大佐你就献上性命吧,不管用什么方法,把那个女人给我固定住!」 夜后至今为止,并没有真正动手过,因为围绕在她身边的贴身侍将周遭围的密不透风,每一个应当都有将军级的实力,尤其武器防具皆精良,魔王军在一鼓作气、倾巢而出时,倒没料到居然还会陷入苦战。 「我来做。」骑士长沉声。他双手握剑,从剑中心开始做出暴风圈,瞬间周遭飞沙走石,暴风圈显有闪电状的不规则光芒,剑上缠绕的黑色荆棘往外窜开,像有生命般扭动。他挥动巨剑,往夜后所在地奔驰,来到近身侍处,两名黑军护卫窜出,同样用巨剑挡住骑士长的攻击,但在兵刃相交时,对方的武器被风暴卷的粉碎,再来是手掌、手臂、身躯…… 灰翎见此状,啧了声,知道骑士长这次真的是豁出性命在干了,虽然他很不喜欢这家伙,但光论战力,他倒是毫无丝毫看轻。他拉开双臂,两边护手甲下的皮带松开一条,内暗藏夹层,从中各滑出一把秘银打造的匕首,转两圈后紧握,「已经有多久,没有让我实战上拿武器了呢?」说毕抬臂往后斩去,匕首没入一名黑军护卫颈项,拉动,对方头颅飞出。 这战要是胜了,至少可以拿下个少将的位置吧? 「感谢相助。」骑士长的剑横砍直劈,乍看之下相当单纯,但因为破坏力强大,只要不慎被扫到一点就会重伤,这时他求的并非准确,而是「打到就好」。 「要去死的话,我很乐意帮这个忙。」灰翎瞄了眼对方已经撤下面具的脸,果真不错,只是那些符文似的图象到底…… 「喂!术者公会的小子们,现在朝那个女人放崩裂阵!」格林追踪着刚好从外围慢慢靠兵将掩护,而到达足以放出多人联合阵势的定点时,不可一世地下令。 「别命令我们!现在放崩裂阵,所有人都会站不住脚的!」术者公会为首的领队吼回。 「陛下授命全权交给我指挥,有意见就是抗命啦!」根本没有这回事,不过格林的信誓旦旦倒让这个谎言听起来像真的。 对方啐了口,对同伴打暗号,只见兵荒马乱时,公会成员一个个站定。魔军为了保护他们,只得部分聚拢在他们身边防守。不愧是术者公会的菁英,不管是结印、咏唱速度都相当迅速,他们脚下浮现金色符文绘成的圆阵,圆阵边旋转边扩大,直到与其它伙伴同样的阵势彼此重迭部分。 「森罗万象的同胞们!所有乱来的指挥都是李部长下的命令,要是死了也不要怨恨公会!」术者领队喊完,双手做出祝祷状,发动! 众军脚底先是轻微晃动,但下一刻晃动的力道瞬间加强数倍,接着就是轰隆隆巨响,然后天崩地裂。原本地表的土面石块、沙尘,全部扬起后四处乱飞,没有轨道可循,也不分敌我,是无差别攻击。 顿时惨叫声、尖叫、碎裂的爆音交织,不过魔军本身与其说是惨呼,还不如说是激烈咒骂比较恰当。 「去你娘的公会!放什么崩裂阵!」 「哇啊啊啊!我的剑被埋在下面了啦!那把很贵耶!」 「大爷砍的正爽!搅什么局啊混帐!」 灰翎架起圆形结界,弹开不断飞过来的沙暴,眼神只盯着夜后。这时几片石块碎片飞往夜后的方向,在就要打到那张苍白锐利的脸时,她举起手稍微挥动,似要挡开…… 〈趁现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灰翎与骑士长,这时感觉到彼此的意识居然能相通,也许是同样身为实力相当的武者,而产生的惺惺相惜也说不定。 「请珍惜红雷。」骑士长的声音,在这一瞬间,确实地传达到灰翎的心底。 温热的血喷溅在灰翎脸上,夜后的纤手并没有碰到骑士长,但他的身体周遭却突然迸出裂缝,血就从裂缝中洒出。骑士长的身躯重重摔在地上,夜后胸口正戳着一把巨剑!她身下的坐骑一阵悲惨嘶鸣,身躯不稳下沉,仔细一看,栗毛马的腹部已经被划开,内脏全掉了出来,对殭尸马下手的是灰翎。 「洛……贝塔……」虚无的呼唤,从夜后口中流泄。她伸手,想将戳进胸膛的巨剑拿出,就在此刻,一道冰蓝色的光芒打下,将夜后全身笼罩,她的身型开始扭曲变形,张大了嘴,从中漫出又像烟雾、又似有黏稠性的黑色物体。 「逮到妳了,臭女人。」终于从空中降下,格林滑翔至夜后面前,伸出手,触碰那些黑雾,表情像在忍受剧痛一般,烟雾想将格林卷进,但却被冰蓝色的光逼回,「真的……把妳消灭还容易点……」 灰翎这时也不是闲着,他替格林阻挡下前来抢救自己主子的黑色兵将。 这时还在其它地方缠斗的将军们,分别放弃了原本的战事,而往夜后的方向聚集,围成一圈,一起守着格林的分离仪式。冰蓝光芒团团将黑雾包起,卷成球状,格林手抽动,球状物往后方抛去,「公会的小子、这边有好东西,拿不拿?」 「拿了你这个,我们这次出动的酬劳,就不要了。」术者公会的领队从手里放出一条红色光芒的线状物,迅速缠绕在球上,接着拉到自己身边,就像拿线拴着气球似的。 夜后倒下的那一刻,所有的黑色士兵都失去了行动力,他们僵在原处,毫无战意,魔军见此况,也倏然停手。黑色士兵皆单膝跪下,朝着主人倒下的方向,默默落泪,一些已经被侵蚀严重的兵将,在哭泣的同时,身躯慢慢碎裂成黑色粉末。剩下还存活的,身上的符文逐渐消退,最后茫然地瞪视前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落泪、为何会在这里。骑士长的身体也在崩解,夜后就倒在他身边,他想在死前抓住心爱女子的手,却发觉做不到,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手了。 灰翎无言地送着骑士长最后一程,听见身后传来匆促的脚步声,他知道是谁。 「……」骑士长现在只能蠕动嘴唇,连声音也没有。那看起来像个名字。 「嗯、父亲……」红发的男孩回应。直到骑士长安心地闭上眼。 第十章 「呜啊,不愧是给皇室坐的车,等级就是不一样。」红雷东摸摸、西摸摸眼前的马车,接着弯腰抱起身旁穿着黑色蕾丝洋装的女孩,「对吧,特莉夏?」 女孩的眼睛涣散无光,小巧的脸不似一般孩子那样有圆润的五官,反倒有些锐利。 「……」 「嗯,我们要乘这辆车到冰霜冻土,我还没去过,应该很冷吧?到之后就有得忙了,妳应该还记得怎么处理政事吧?」 「……」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一直待在妳身边的,放心好了。」红雷摸摸特莉夏的头。 「在跟别人随便乱做什么约定啊?你的任期不是才三十年吗?」 熟悉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啊,灰翎,本来以为你不会来送的说。」红雷高兴地回过头。 这是史提兰给的「处罚」,小魔王还气着,如果红雷没有替骑士长申请奖励点数的话,对方就不会拿到少佐的权力卖弄,若是没有保住夜后的命,现在绝对能够大举进军冰霜冻土、掠夺高级技术与资源等等等好处。 问题是夜后特莉夏仍然活着,而且依旧是身为统治者,不死一族仍旧会听令于这个小女娃。既然如此,史提兰只好另想其它计划。 体内多余的意识体被分离,而且rou体也受到不小损害的状况下,本身的自我修复机制启动,为了减少能量的耗损,rou体重生的结果,特莉夏就变成这种小女孩的模样。不过思考方面的机能,似乎有一部分随着被分离的东西带走了,故此就连精神年龄也退化不少,而且还有缺陷,但即使如此,她仍旧按照骑士长的愿望,如此活了下来。 红雷此行有两个任务,第一个不用说,就是把特莉夏安全地送回冰霜冻土的首都读月;第二则是是担任监督特务官,任期为三十年,在这三十年间,尽量让读月能「自然地」跟森罗万象有所交流。简单来解释,就是:「请尽量滥用特务官的权限,跟特莉夏〈幼〉还挺黏你的这一点,来操纵读月的国政吧。」以上是小魔王所预测,最理想的状况。 虽然如果是红雷的话,应该会正直得不得了,除了循序渐进的发展两地交流外,大概捞不到什么额外的好处。 「不来行吗?」灰翎哼声。 红雷抬头看看后方威压感十足的城墙,想到往后三十年可能都见不到了,总觉得心情有些复杂,暗叹口气,再度弯腰将特莉夏放在地上。 「……都已经最后了,来亲一下当结尾如何?」 「什么最后啊?不要擅自决定。」灰翎抱怨着,弯下腰,将唇欺上。 这也没办法啊……读月离王都这么远,总不能叫灰翎等自己这么久吧…… 咦?怎么会有口哨声? ……嗯?掌声? 慢、慢着!那个还有哭泣声是什么? 唇被放开,红雷往声音处抬头望去,发现城墙上满满站着的,都是剑林的学生。莫非从方才就躲着吗? 「啊……大家怎么……」 「总教官!要回来喔!我们会在那之前顺利毕业的啦!」 「总教官不要走啦!剑林没有你会变无聊的!」 「总教官……呜、呜啊啊啊啊啊!」 「唉哟,小鬼头不要哭啦,才三十年而已……」红雷自己说着,却揉了下眼睛。 「是啊,才三十年而已,我干什么像个笨蛋一样去跟小魔王讨这个差事呢……」灰翎从口袋里拿出一纸任命书在红雷面前晃过,结果被马上抢去。 「……『即日起,葛雷德沃夫大佐,临时任命为森罗万象驻读月特使……任期:三十年』……咦咦咦咦?」 「陛下看到我的请调书时,『相当愉快』的样子,一秒就签了,看来那家伙早想让我远离王城,少去跟『他的』宰相串门子。」灰翎收回任命书,折好放回衣袋。 「真的……要陪我去啊?」红雷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下脸。 「谁会把你放在外头三十年?要是不管的话,你后头的跟屁虫又要增加了……就跟那两个家伙一样。」灰翎说完,极其厌烦地瞪了城门后的柱子一眼。 「少佐!你说过要我一辈子跟着你的啊!现在抛弃我就太过分了!」有着清秀脸蛋的焦雀从柱后探出头来后,小跑步来到红雷跟前,背上还背着个大背包,显然是家当已经准备好了。 「焦雀!」 焦雀身后,同样也跟了一个家当准备万全的家伙,在与黑色军队一役中失去一只眼睛的丹,现在用没被眼罩遮着的独目,胆怯地望了灰翎一眼,最后指着焦雀小声道:「我跟的是他。」 「啊,丹中尉!」焦雀看丹怪可怜的,就忍着没吐槽了。 「哇……这样马车坐不坐的下啊……」红雷虽然嘴里是在烦恼,不过嘴角已经泄漏心情。 「真碍事……」灰翎低声。 「嗯?」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