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情海盗》 雀子の冬季情话 嗨,别误会了这个“题目”,它不是我这本小说的名字,这本小说叫《危情海盗》,来,跟着我念一遍:危情海盗。 那么,这个冬季情话是什么意思呢?其实澎湖的冬天真的非常非常的冷,风非常非常的大,大家都有见识过台风的威力吧?就像那样子。不过风沙大却依然晴空万里,艳阳高照,这就是澎湖的冬季。而雀子预定在这样冷呼呼的冬季里,租来一大堆的爱情录像带,好好地给它看个够,把自己感动得痛哭流涕兼窝心暖肺,然后把这样的心情洋溢于纸上,幻化为一本本动人小说,将温馨爱情传递给你们…… 雀子每每都会被身旁周遭的事物感动,无论是春天的缤纷花朵、微风,或是夏天的碧蓝海岸、晴阳,抑或是秋天的深情落叶、晚霞,冬天的潇潇风沙、寂夜……处处是情,拈来皆是感动。 不知道各位读者呢?会带给你们感动的是什么?愿意想想看吗?(闭上眼睛,听首好音乐,静心想一想……) ok,如果大家冥想好了,雀子就要开始来和大家分享有趣的事。 雀子向来是神出鬼没,变幻莫测的,(说穿了就是偷偷摸摸的来,鬼鬼祟祟的离开)包括进出租书店皆是如此。但是偶而还是会被认出来,(唉!澎湖说大不大)这时,租书店可爱的老板娘便会兴奋地告诉在场的所有大小读者们(大姊姊、小妹妹们)你们知道吗?她就是蔡小雀吔! 霎时,所有注意的焦点都往我这儿来,雀子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出名,从来都认为自己和大家一样,都是个平凡而有趣的女孩……呃,好吧!或许我是比较爆笑了点,但是我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我的心单纯如一,一直就是想当个说故事的人,陪大家度过无数个欢笑泪水交织的日子。不过话说回来,大家对我的支持真的令我既感动又窝心,尤其每次接到你们的来信,都教我开心不已,恨不得马上召开一场“雀子疯狂派对”,让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欢乐。(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咦?刚刚在租书店里的情节好像还没有说完喔!话说当雀子被快乐的读者们认出时,通常我的第一句话都是:呃,我要不要先去化个妆再回来? 不过还好,我这个长相大家挺捧场的,所以至今还没有被说:嗯,的确要去化个妆再回来,免得吓到人了。(嗯哼,应该是没有人敢这么说啦!哼哼……) 忽然天外飞来一记铁拳,提醒雀子别再故作老大地哼下去。(因为老大都到绿岛去了) 当然,你们都知道刚刚是谁下的“毒”手……啊!不能说了,不能说了,要不然真的会被袁姊一脚踹到乌鲁木齐去。(那是哪里?嗯,应该是新疆吧!) 好了,雀子也该收心一下,别再一谈三千里,留着下次再哈啦吧。最后,雀子还是要再次感谢亲爱的、可爱的、钟爱的、挚爱的读者们,感谢你们的支持,雀子爱你们!ya!ya!ya! 第一章 明未清初 自崇祯皇帝赐死辽东大将袁崇焕之后,无数辽东军民和百姓对于腐败的朝廷更加失望了。 朝廷不但不能保全百姓于后金国的铁蹄之下,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对待百姓更是百般凌辱剥削。 战火连年,民不聊生,在位者却依旧无动于衷。 好不容易出了个铁铮铮,令后金国畏惧的袁督师,偏偏被昏君下令凌迟。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朝代,真不知有何生机可言。 百姓们早就心凉了,更别说是一直坚守在前线浴血死战的将士。 袁督师一死,也就代表了正义之死。 拚了命地固守着边疆,却遭到皇上如此可恶的戕害,教大家如何对朝廷有信心呢? 然而袁督师曾长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于是在他去世后,其麾下的大将祖大寿,何可纲,唐易等人,依然死守山海关防线。 那年,年少英毅的狂刀将军唐易才二十六岁,却已是身历无数残酷战场,看尽无数悲欢离合。 其时大明国运已尽,无法挽回,加上朝廷迟迟不肯援以粮草,使得朝气蓬勃的后金国在红衣大炮和铁骑达达声中,踏破了大明防线…… 经过一番缠斗后,何可纲战死,祖大寿被迫降后金,以保全大凌河的百姓不死。 而侠骨豪迈的唐易眼见朝廷末日,虽然他不屑再效忠如此腐化的大明朝,但他终究是汉族男儿,自是不愿做异族狼犬。因此他在乱军之中,携着忠心耿耿的一干属下,离开辽东,南下至数千里外,渤海之东的海岛上定居。 由于当时海上航运兴盛,常有许多葡萄牙和西方的货轮军船来往此间。 其中不乏凶恶的红蛮人和倭寇,每每经过此富庶海岛便上岸掳掠扰民。 唐易和属下们自然见义勇为,替岛民们打退了来敌,因而大受岛民爱戴,唐易还被拱为海岛“员峤”之领袖。 唐易除了带领岛民勤力开垦之外,也以地利之便主动攻击外国番船,不过唐易率众攻击过后的番船,只取其财物而不杀其人,并令他们原船返回。 虽然唐易和其属下们远离神州,但是依旧不能就此远离兵祸…… 海上风云诡谲,孰知明日祸福,世间何处是桃源呢? § § § 是年 四月 “唐将军,唐将军……” 阵阵急促的声音自远而近,来人的脚步很快,不一会儿就登上了山顶,来到唐易居住的石屋。 员峤岛虽然四季如春,但是每到夏季便有海上飓风席卷,所以,岛上的居民都用坚硬的大石筑屋而居,既坚固又耐用。 石屋前的一方大石上,坐着一位浓眉大眼,英毅伟岸的男子。 他就是年方二十八,英勇无匹的狂刀将军——唐易。 唐易缓缓地擦着一把古朴的玄铁大刀,头也不抬地叹道:“任卿,我说过很多次,我早已不是将军了,你还改不过来吗?” “是的,唐将……呃,大哥。”来者是位年轻、英气勃勃的男子。 他是唐易麾下的第一护卫——严任卿。 “发生什么事了,瞧你眉开眼笑的样子?”唐易抬眼,微微一笑,“村长愿意提早将女儿嫁给你了?” 任卿的俊脸一红,轻咳了一声,“大哥,你就别取笑小弟了,我和苹儿的婚事还早。” “说到这件事,大哥就不得不唠叨一下,你与苹儿既是两情相悦,为何不早早完婚呢?”唐易放下大刀,关切地望着这个亲若手足的兄弟。 “大哥尚未娶亲,小弟怎能——”任卿一本正经地说着,却被唐易打断。 他浓眉一挑,“你这话未免太过迂腐了。咱们虽然曾经当朝为官过,但却是来自江湖,你不学江湖儿女的潇洒行事,倒学了一般酸丁儒生的假道学。娶妻还讲究什么先后?如果为兄的一辈子独身,你难道就一辈子不娶?” “可是大哥年纪也不小了,为何不找个好姑娘就此良配呢?大哥英风神武,不知有多少姑娘家抢破了头想当你的新媳妇儿,只要您说一声,喜欢谁,这婚事包准成的。”任卿忍不住提起,“村长的大女儿,也就是苹儿的姊姊柔娘一直很喜欢大哥,如果大哥……” 唐易胸中一紧,突然勾起了椎心刺痛的往事,他勉强一笑,“身为男儿,应该牵挂的事太多,儿女之事,为兄连想都没想过。” “大哥,或许是你的眼界太高了。这员峤岛不小,上下老少就有数千人,美貌温婉的女子不少,其中难道就没有你喜欢的人吗?” 也许他得辜负苹儿的托付了。唉!柔娘姑娘美若天仙,对大哥又是一往情深,如果他俩可以婚配的话,真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偏偏大哥却是这般无动于衷…… 不过他也清楚大哥的脾气,只要他想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了;要是他不想做的话,更没人能逼迫得了他。 唐易摇摇头,深邃的黑瞳浮起一抹复杂的神色,但他语气故作轻快地道:“别说这事了。你刚刚匆匆忙忙的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一提到这个,任卿眉飞色舞了起来,“在铜山头的探子回报,说东北方远处有几艘东瀛的船只正往泉州方向驶去,看样子似乎来意不善,怕是又要去抢掠咱们中原沿海一带。大哥,咱们要不要去拦住他们,各个击破?免得他们又去扰民。” 唐易眉毛一扬,眸光一亮,“不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先探查那些船的底细如何再拟作战方法。虽然我们的船队不少,但是不能贸然出征。” “大哥说的是。那么现在该怎么做?”任卿恭敬地问道。 “吩咐下去,叫弟兄们严加戒备,我先到铜山头看看再说。”唐易说完便率先走去。 铜山头地势险峻,却是观望四方海域最好的地方。 唐易拿过从红毛国商船上夺取而来的望远镜,凑近一看。 远远飘扬着红色骷髅图样的旗帜果然是东瀛式样的战船。 “是东瀛藤本游步的船。”唐易口气平稳凝重。 “藤本?就是那号称鬼戾之船的藤本吗?”任卿听了脸色微变,愤然地道:“据闻,只要是他掠夺过的商船或是战船,无一不染血残尸。大哥,我们要怎么做?” 他望向唐易,却被他脸上深沉的恨意和愤怒吓住了。 “藤本武功高强,诡计百出,是个连东瀛德川家康将军都头疼的人物。”唐易直视远方,眼眸中闪烁着沸腾的火焰,“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后,大家在村长家集合。” “是。” § § § 一身布衣却掩不住豪迈本色的唐易站在首位,展开一幅大海图放置在石桌。 “依东瀛船只的航行方向分析,他们应该会绕过深沟水道直取泉州。但是今天适逢满月,夜间将会大涨潮,以潮水的趋势来看,他们的战船会略微靠近员峤,这就是我们的好机会。”他抬头环视众人。 村长宅子前是一大片辽阔的空地,这里通常是岛民集会的地方,也是唐易召集部下的场所。 精神矍铄的村长一抚下巴的长须,犹豫地道:“唐将军,这敢情好,只是……非得在晚上行事吗?” 唐易点点头,“趁夜出击,方能出奇制胜。对方的船队为数庞大,只有这个法子才是最为保险可靠的。” “唐将军,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侠义过人,对于中土老百姓的安危总是心念、牵挂着,我们也都很高兴能够和你一起杀敌保家。只是一正要在晚间出动吗?以前我们都没有在晚间出击过呀!”村长为难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更何况又是在满月之夜……” 唐易微挑浓眉,“村长,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吗?” 他身后的英勇部下们不约而同地望向村长,对于村长的吞吞吐吐有些不悦。 当初如果不是将军运筹帷幄,带领大伙击退了来犯的西洋盗船的话,这员峤岛的居民只怕早沦为刀下亡魂了。 而死里逃生的村长,现在为什么就不能以同样的心情去替沿岸老百姓设想,并且施以援手呢? 村长看出了他们眼中的不谅解,连忙摆手澄清,“不不不,老夫并非怕死推托,实在是……满月之夜出海,诚属不妥呀!” “村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唐易凝视着他,“您指的不妥是?” 村长眼底浮起了一抹恐惧,叹道:“唉!是这么回事的。我们员峤自古以来就有个传说与禁忌,说是绝不能在夜晚出海,尤其是满月大涨潮的时候。” “为什么?”任卿插嘴问着未来的泰山大人。 “相传只要是在满月出海,就一定回不来。”村长的嘴角有些抽搐,眼底眉梢的惧意更加深刻,“唐将军,你别不信。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有一个叔叔不信邪,硬是在满月时分出海,结果他真的再也没有回来了。” “这也许是巧合,或者他遇上了暗潮或大浪。”唐易淡淡地道。 “不会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也该会有些许的船只碎片漂浮上岸吧?”村长身子不自禁地微微颤抖,他执拗地道:“总之,不能在满月之夜出海,绝对绝对不能,这是老祖宗的铁训。” 唐易粗犷英伟的脸庞一丝表情也没有,他深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除非我们放过藤本,否则克敌之机就只有今晚,失了这绝佳的时机,我们没有胜利的希望。” 而他是死都不会放过藤本的。 “那我们可以等到藤本回航的时候再攻击他呀!”村长急急献计。 唐易缓缓摇头,冷冷道:“你以为藤本会干干净净的回航吗?那时候他早已手染沿岸数百条人命的血了,他的搜掠向来不留活口。” 村长一窒,顿时哑然无言。 唐易身后的部下们瞬间鼓噪起来。 “将军,我们不能眼睁睁等到那时候再出击呀!那就太晚了。” “对!沿岸的老百姓如果一遇上藤本那个恶魔,铁定没命的。现在大明的官兵忙着打后金军就已经来不及了,怎么还有办法保护老百姓呢?” “是呀!就算没有打后金军,那些腐化的官员也不会顾虑到百姓的。” “将军,既然村长不愿意派员和我们一同出海,那我们这几十个人去也就够了。” 村长又羞又愧,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虽然想替自己争辩,可是他哪里说得出口? 唐易手一扬,身后的声音倏地停止。 “村长,我明白您忌讳之心,我想,恐怕全村上下的男丁也与您有相同的想法吧。”唐易蹙眉沉声地道:“所以这一趟出海,我不会动用到村里的任何一个人。” “将军,我们誓死追随你!”一干铁胆男儿纷纷喊道。 唐易坚毅的唇边勾勒出一抹笑意,他对着生死与共的弟兄们道:“不用誓死,大家振作起精神好好打倭寇就行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逮到藤本!以报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是!”大伙轰然应道。 村长又急又紧张,忙道:“哎,大家何必这么急呢!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或者我们可以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剿得了倭寇,又可避免在满月时出海。” 唐易敛容,拱手道:“村长,这您就不必担心了。此番出征必然避不过满月,但是我们不会有事的,多谢您的关怀。” 村长频频跺脚,却一句话都挤不出来。 唐将军如此义薄云天,对于全村人是恩重如山,他并非不知报答的人,只是……老祖宗的禁令代代流传,教他如何敢违背呢? 这……实在是两难哪! 就在他跺脚叹气的时候,唐易已经指着海图,对部下发布了成串计划与命令。 “今晚子夜时分,听我号令出击。”唐易一挥手。 “唐将军……此事可还有转圜余地?”村长冷汗涔涔。 唐易别过头,对着村长绽开一抹安抚人心的笑,“村长,我心意已决。” 制敌时机犹如电光一闪,稍纵即逝;他常年在沙场、海上征战,早已深谙这个道理。 这就是流窜在他血液中天生的宿命,虽然已是退隐桃源,但是江湖风波恶,他又能逃避得了几分? 何况这一遭,他也不想逃避。 天知道他已经等待这一刻多久了! 村长见他意志坚定,只得暗暗叹息。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那个古老的传说只是传说而已呀! 很快地,夜晚就在众人忙碌部署时悄悄来临。 圆月初升,破云而出。一行人七、八艘快舟,悄然出海,往隐隐可见的东瀛船队而去。 原本盈盈皎洁的月华,陡然猝变,幻化作碧莹莹的青紫色,诡异非常…… § § § 一九九八澎湖湾 艳艳地阳光洒落,毫不吝啬的照在这个美丽粗犷的菊岛上。 波光粼粼的海岸和碧蓝蓝的天空衬着可爱的太阳,分外的将热情的渔村风味奔放出来。 朱玉龄悠哉的开着喜美穿越过大马路,放眼望去,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车。 偶尔一群观光客骑车呼啸而过,为这个慵懒的午后乎添几许活泼的色彩。 澎湖的观光热季因夏天的到来而开始了。这表示澎湖的百业从冬天的冷冽中复苏过来,所有的水上陆上活动又即将热络起来。 不过这对玉龄来说并没差别,因为她是图书馆的管理人员,工作无关观光。 但是,能看到很多开朗热情的观光客穿梭在澎湖,倒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由于今天是星期一,图书馆休馆的日子,玉龄利用这一天和好友聚聚。 她很快的来到了可看海望落日的观音亭,好友沈芳婕则是过了约定时间的五分钟后才姗姗出现。 “你的动作真是慢。”玉龄取笑她,“乌龟。” “请不要侮辱乌龟好吗?”芳婕笑嘻嘻地道。“再说,我刚刚是因为赶一篇新闻稿,所以才会这么慢的,事出有因,不能怪我喔!嘿咻。”她娇小的身子很辛苦的把九的机车停靠下来。 “你早晚有一天会被这台机车压扁的。” “没办法,人娇小买这种车子看起来才气派嘛!”能言善道的芳婕总有话说。 在芳婕锁好了车子后,她们信步走向海堤边,享受徐徐吹来的海风。 “你最近工作顺利吗?”芳婕爬上了堤岸,蹦蹦跳跳地问道。 旁人见状不免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唯恐她蹦呀蹦地就跳下了海。 看惯她活泼举动的玉龄一点都不以为意,她跟着爬上了堤岸,规规矩矩的盘腿坐下。 “工作很顺利呀!你也知道我向来就很喜欢那种静静坐着处理的工作,所以,让我这种超级乏味的人当图书馆的工作人员还真是恰当。” “说的也是,再说你又最喜欢看书了,我猜你们图书馆里的书都快被你看完了吧?” “不要把我形容得那么神奇行不行?我才不过看了一半而已。”玉龄挑眉微笑。 “你这是谦虚吗?”芳婕扬眉。 “一点点啦!” “对了,你们图书馆里面有很多古老的藏书吗?你这么勤劳的看,搞不好有一天会让你意外发现什么藏宝图哟!”芳婕煞有其事地道。“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 “你还真会想,‘割喉岛’和‘虎克船长’看太多啦?”玉龄摇头。 “唉,你不要那么实际嘛!做人就是要有点天马行空般的梦幻想法才会快乐,像你那么一板一眼的,人生多不好玩。”芳婕不能认同地摇头。 “拜托,像我这样面对现实的人有什么不好?” “好什么?你是认真到过头了。”芳婕忍不住诉说起好友的罪状来,“穿衣服总是从第一颗扣子扣到最后一颗,吃饭总是把碗里的饭全吃得一粒不剩,而且每天就是以你的手表为中心,一分一秒都讲究……你不觉得活得好累?” “这样就叫认真过头?”玉龄不可思议地道。“谁不是这样过的呀?” “在这个优闲的岛屿上,我敢说就只有你一个人是这样过的。”芳婕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老实说,幸好你还有相当的幽默感,要不然的话,你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古板乏味的老处女喔!” “谢谢你的‘夸奖’。”玉龄啼笑皆非,“和你这个幸好浪漫的吉普赛人一比,我就是想不变成老处女也不行。” 芳婕扮了个鬼脸,“我只是希望你放轻松一点,不要什么事都看得太认真。你没听过郑板桥的名言吗?‘难得胡涂’。所以,你有的时候一定要装胡涂一点。” “不好意思,我活了二十四岁还不知道胡涂这两个字要怎么写。”玉龄笑道,“更何况,郑大先生的意思是要人‘偶尔’胡涂,不是‘永远’胡涂。” “你呀!没救啦!”芳婕以怜悯的眼光看看她,好像她是个病入膏肓的人。 “对于我没有办法进入你的梦幻王国这一点,我感到很抱歉,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彼得潘,或许我天生就是个铁齿又不会幻想的人,所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再说,她觉得活得实际也不赖,根本就没有芳婕说得那么可怖无趣。 人生在世,踏踏实实的过最重要。 “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芳婕一拍额。 “朽木虽然不能够用来雕刻,可是可以拿来种香菇呀!” “算了,我投降。”芳婕瘫在她肩上哀叫,“要把神奇幻想和魔法敲进你脑袋里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恐怕要等到你下辈子投胎之后才有办法。” “谢天谢地,你终于明白了。”阿弥陀佛。 强行要她这种规矩老实过生活的人去冒险,去幻想,那简直是强迫牛吃肉,狗吃草嘛! “我现在开始在为你的婚事烦恼了。”芳婕没来由地突然冒出这一句。 玉龄一怔,“啥?” 什么跟什么? 芳婕摇头晃脑地道:“像你这么实际又不浪漫的人,我打赌你一定也对爱情没有什么憧憬吧?” “对爱情要有什么憧憬?”玉龄不明所以。 “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奇怪。”芳婕用垂怜的眼神看她,“请问玉龄小姐,你以后打算用相亲的方式结婚吗?” “我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玉龄老实承认。 “那你以后怎么办?” “你不要把这件事讲得好像和全人类福祉有关似的,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是很对不起三皇五帝,社会大众吗?” 清新又微带咸意的海风徐徐吹来,清清凉凉的空气钻入心肺。 在这样惬意的午后,却要聊这种奇怪的话题,真是有点暴殄大好时光。 玉龄斜眼睨着表情百变的芳婕,忍不住微笑摇头。 “唉……”鸡婆媒人却煞有其事地大叹三声无奈,好像玉龄的终身大事于她有相当严重的关系。 “唉什么唉?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才是真的。你的年纪也差不多了,改天找个人嫁了吧!”玉龄索性反将一军。 以彼之道还诸彼身,诚然一大乐事也。 “我?我才不烦恼。这辈子我要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单身女郎,才不要嫁人呢!”芳婕笑嘻嘻地回道。 “说来说去最奇怪的人原来是你。”玉龄微笑着说。“自个儿想做个快乐的单身女郎,可是又迫不及待要把我推进婚姻里……你太矛盾了。” “怎么会矛盾?我一直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家庭。”芳婕支着下颏,突然认真地道:“像我们这种人自由散漫惯了,婚姻生活会让我窒息,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天生适合当贤妻良母。” “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严肃?”玉龄微微一笑,“难道是你自己心动了,想要谈恋爱又怕没有人和你作伴,所以就把我拖下去,对不对?” “你这样讲很容易引起误会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两个是同性恋咧!”芳婕故作紧张,左顾右盼。 “跟你?我不会那么没眼光。” “哇!你说什么?” 玉龄连忙跳起来,大笑着奔跑,芳婕不服气地在后头追着。 笑声和着潮浪拍击海岸的声音,交织成一幅有趣的夏日即景。 第二章 玉龄抱着一堆被归还的书籍走进图书室内;星期二的下午并没有人来借书,所以整个图书室显得空荡荡的。 她踏着低跟凉鞋轻脆的敲击在大理石地板上,从容不迫的将书依类放回架上。 就在她将最后一本书放上去之后,一个不小心挤落了一本老旧的厚重书籍。 灰尘在阳光的映照下顿时挥洒出奇异的一层烟雾,在玉龄吃惊的注目下,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景象出现在她眼前。 “我不相信我的眼睛,这一定是在作梦,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她重重地倚在书柜,拚命地说服自己。 半晌,那层烟雾消失,一个穿着奇特的高大男子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个男子有一双黑色深邃的眼眸,正震惊地紧盯着她,而那张性格俊酷的脸庞,虽然左颊上有道斜斜的疤,但是丝毫无损他英气逼人的味道,相反的,这道疤添加了他的剽悍气势。 最让玉龄无法忽视的是他伟岸挺拔的身躯,威胁性十足的立在她跟前。 还有他那身古老又潇洒的装扮,不但穿着东垂一块西垂一块的布衣,右手还执了一把古朴的大刀。 大……刀? 玉龄逸出一声惊呼,整个脑袋此刻才又回复了转动,“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那男人一手捂着胸膛,一手抓紧刀柄。他没有回答,只是蹙眉瞅了她一眼,脚步一个踉跄,闷哼一声跌入她的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她措手不及,抱着他跌坐在地。他精实伟岸的身躯差点把她胸腔里的空气都撞了出去。 “喂,你究竟是——”玉龄惊慌的话语猛地顿住。因为她感到手掌流过一股温热的液体,而她的手掌正紧推着他的胸膛…… “你受伤了!”她惊叫,再也顾不得他是打哪冒出来的,更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 那男子紧闭双眸,脸色苍白若纸,显然已经昏厥过去。 玉龄慌乱地左顾右盼,直觉就要张口呼救。 但是一个奇异的念头瞬间闪进她脑中。 好像……不能够让别人发现他,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她飞快地打量他一遍,当下毅然决定救他。但是她得把他藏起来才行。 她环视四周,最后一咬牙。 “算了,先把他搬上车。” 她作贼般地偷偷摸摸溜出去,看四周没人,再将他又拖又抱地拉出大门,推上喜美汽车。 接着她快速地抓起车上的面纸盒,冲回图书室,拚命擦拭着方才染血的地板。 最后,她打了一通内线电话给二楼的同事,请她下来帮她代班。 “我、我家里临时有事。”玉龄向来不擅说话,此刻更是结结巴巴。“所以我、我必须马上赶回去……那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阿弥陀佛,老天爷原谅我!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说谎骗人的。 § § § 唐易轻蹙眉头,眼睑微微颤动。 他的思绪犹自沉浸在那个战火连天,红色的梦境中…… 火红的巨焰吞卷了栋栋房舍,远处有人尖叫着,嘶吼着,还有像是要踩裂人心的马蹄声。 他策马狂奔,空气中凝重的血腥味教人喘也喘不过气来。 “雪绣!雪绣!”他狂吼着,惊恐的心跳重重地撞击着,仿佛要把胸口打出个洞来。 他从辽东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漳州,为的就是要趁休假时返回家乡探望未婚妻,哪知在接近漳州的前两天,就听说东瀛藤本的船驶进了沿海一带,似有所图。 藤本游步性喜烧杀掳掠,凡是被他遇上的村庄,根本逃不过血洗的命运。 他一听闻这消息,整个人差点疯掉,拚了命地快马加鞭赶路,就是希望能够早日抵达漳州解围。 其实官府们也不定时在驱除倭寇,奈何时局大乱,有谁还顾得了沿岸的百姓呢! 漳州九璋山是他成长的家乡,那里有他亲切的村民们,还有他的青梅竹马——雪绣,那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小女人。 随他而来的属下有十余人,人人勇猛难当,都能以一敌十,但是没有用了。 倭寇早就搜刮过村子,放了火,上船离开了。 唐易心急如焚,此刻最想看到的就是雪绣安然无恙地活着,却遍寻不着她。 蓦地,唐易的眼角余光捕捉住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寂然地静躺在一栋燃烧着的房舍旁。 雪绣! 他心下大乱,拚命地往雪绣的方向冲去。 “雪绣!”他狂吼,声音里有着巨大的伤痛、愤怒和恐惧。 这一切犹如噩梦紧紧缠绕住他,把他捆得喘不过气…… 唐易额上渗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他辗转反侧着,嘴里喃喃不止,紧闭的眼睑倏紧倏松。 玉龄频频替他拭去汗水,手上的毛巾快要湿透。 他胸膛上有一道被利刃横划过的伤痕,入肉不深,范围却很大,幸好在她手忙脚乱的一阵包扎之下,总算不再流血了。 其实她应该把他送到医院的,这样他的伤口就可避免病菌感染的危险,而且伤口也可以进行缝合,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上他的身分。 除了没有身分证、健保卡外,最重要的是,她该怎么跟人解释他一身古装打扮,黑发三千丈的模样? 唉,她也只好等到他醒来之后再说了。 瞧他一直呓语,昏迷不醒,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雪绣!”他突然大叫一声,瞬间坐了起来。 裹在一片坚实胸膛上的白色绷带,因他挣扎用力,渐渐渗出了血。 “先生,你怎么了?”玉龄关切地问道,本能扶着他。 紊乱黑发下的眼眸鸷猛危险,还带着一丝脆弱。 “你是谁?” 玉龄一怔,苦笑了一下,“这个问题问得好,事实上,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 “我怎么会在这儿?”唐易的神智慢慢恢复,眉头也慢慢皱紧了。 “呃,这也是我最想问的。”她摇摇头,苦恼地笑了笑,“不过这个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你要养好身体,你的伤势不轻。” “其它的人呢?”他环顾四周,问话的同时不禁细眯起眼睛。 这是哪里?怎么充斥着一些很奇怪的物事? “谁?我没看到其它的人,难道你还有同伴?” 若一古脑儿地出现一堆流血受伤的人,她可招架不住,光是喊救命都没力气了。 “其它的人呢?这是哪里?”他低声吼着,眼神悲伤激动。 玉龄按住他的上身,“喂,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把伤口包扎好,别扯裂了。” “其它的人呢?”他求恳地看着她,痛苦地低嚷,“姑娘,请你告诉我,我其它的弟兄们都到哪里去了?” 玉龄被他眼中的悲烈深深撼动了,只是……她如何去回答一个她压根儿不知道答案的答案? “请你冷静一点。”她只能柔声地安抚着他的情绪,“你这么激动,我怎么听得清楚你的问题,又怎么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跟你一样满肚子疑惑啊。” 他听了瞬间平静下来。 玉龄凝视着他那双深邃犹如受伤狮子般的眼睛,没来由地心底一阵悸动。 他……好寂寞好忧伤。虽然她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是,那一股前所未有的心疼真实地细细抽过她的肺腑。 对面前这个冷硬钢铁般的男子,她居然产生了莫名的怜惜感。 玉龄甩甩头,试图挥掉这种荒谬的感觉。 “我可以请问你是谁吗?”她勉强笑了笑。 “我是唐易。”他简洁地道。“姑娘——” “不要叫我姑娘,我是玉龄,玉石的玉,年龄的龄,你叫我玉龄就可以。”瞅着他,她忍不住说出自己心底的震惊,“其实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想象力……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老天要惩罚我,才安排这样奇怪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吧!” “姑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能替我解开谜团吗?” 唐易抚着胸口那道被包扎好的伤痕,若有所思地反问:“是你救了我?” 她呆了下,“应该可以算是吧。”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这才正眼打量她的服饰,脸色有些异样,“你这身打扮是?” 玉龄闭了闭眼睛,还是不太敢相信这一切。 老天!怎么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出现在真实的生活中呢? 她还以为时空转移之类的,只是小说和电影里的场景而已。 “你是不是在拍电影?”她希冀地问道,虽然明知不大可能。 果不其然,她的话只是徒令唐易的浓眉拧成一团罢了。 “什么?” “算了,当我没说。”她揉着太阳穴,觉得头好痛,“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的情况非常复杂,很难解释。” 他挑起一边的眉毛,静待下文。 “你相不相信时空转移,还是什么乾坤大挪移之类的怪事?”唉,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说出这句话的一天。 她忍不住再揉揉额心。 唐易的脸部表情很少,但是听到了这样的话,他不由得一阵错愕。 “你说什么?” “你是哪个朝代的?哪里人?”这样问也许会快一些。 “明崇祯四年,漳州九璋山。”他目光深锁住她的,沉声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她觑着他的神色,有点难以启口,“我们这边现在是民国八十七年,距离明朝已经有好几百年了。换句话说,我们这边是未来,你的那个朝代是过去。” 他眼神一缩,下巴紧绷,“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平空出现在几百年后,但是事实如此,假如你不是骗我的话,那么你就真的是几百年前的……”古早人! 他的脸庞蓦地灰败若死;就连他受伤昏过去时的脸色都比现在的好看。 “你不要激动,不要晕过去啊!”她心慌意乱地道。 他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胸膛跟着上下起伏,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如何相信你?”他终于挤出一句话。 玉龄眉毛一竖,“我做什么要骗你?如果不信的话,那么我就证明给你看。” 她倏然拉开在他前方的窗帘。 “我虽然住得很乡下,但是,你看看这像是你们明朝时候的景致吗?” 平坦的柏油路衬着广阔的花生田,还有停在路旁的脚踏车和汽车,这看在唐易的眼底不啻是个重大打击。 血色迅速消失在他的脸上。 玉龄看他这般模样,不禁心软了起来。 他已经很可怜了,受了伤不说,还平白无故来到这个未知陌生的世界。 如此孤身一人,飘荡无依的。换作是她,搞不好早就疯掉了。 “为什么?”他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低喊。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 “我其它的弟兄们呢?他们也到这个……这个世界来了吗?”他拗口地问,语气中带着一丝希望。 “很抱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只发现你一个人。” 唐易喉头发出一阵可怕的呻吟,额上的冷汗再度冒出,脸色惨白伤痛。 她急忙按住他激动的身子,诚挚地道:“你不要这样,当心身体呀!我……我会帮你的,你放心。” 他倏地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帮我回到员峤?” “员峤?对不起,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我也没有办法扭转时空,可是我会尽全力帮你的。”她顿了顿,再添上一句,“虽然我还不知道我能帮你什么。” 他颓然放开她,“我得回去,我必须回去。藤本和我的弟兄们还在作战,我必须回去才行。” “但是你要怎么回去呢?再说,这里已经是几百年后了,不管你当初的情形是怎样,那些事早已烟消云散了。” 玉龄实在不想说这些话刺激他,可是她又不能不说。 无论是王公贵族抑或是贩夫走卒,在过了这么长久的时光之后,一切都回归尘土。 “不!我得回去,他们敌不过藤本的,如果我没有带领他们,他们是绝对敌不过那个狡诈阴狠的藤本。”他喃喃低语,却是字字血泪,“不对,他们不知道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那抹紫色的月光和那道突起的巨浪打散了我们的船,罩住了我和藤本,而他们、他们……” 玉龄见他身上的绷带再度透出红渍,情急之下,不自觉地环抱住他裸露的上身。 他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需要安慰。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她用哄小孩的语调,柔柔地,坚定地安抚着他,并且轻轻拍着他的背。“都过去了,什么紫月亮什么巨浪,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从来没有人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安抚他的心灵,也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么温暖的怀抱。 唐易渐渐平静了下来,颤抖着的身躯得到了抚慰和宁静。 他闭上眼睛,一股慰人的暖流缓缓钻入他的心扉,直达四肢百骸…… 这前所未有的宁静温馨感淹没了他。 失血过多再加上体力透支,唐易最终还是支持不住地躺了下去。 他实在累了。 玉龄本能地轻拍着他,轻轻低语,“没事了,没事了,好好的睡一觉吧!我在这里,你不用怕。” 虽然把这个昂然的七尺大汉当作小孩一样哄着入睡是匪夷所思了点,但是每个人都有需要真心安抚的时候。 尤其是他。 唐易终于睡着了,真正沉人无梦的酣然好眠中。 这一次没有噩梦也没有痛苦,他睡得十分宁静平和。 玉龄凝视着他粗犷俊伟的脸庞,生平第一次,觉得心头五味杂陈。 有怜惜、有心疼、有安慰、有满足……乱七八糟的种种情绪把她的心塞得满满。 天,她居然对一个认识还不到半天的男人产生这么多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本来就是个诡异莫名的日子,她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事不会发生的。 § § § 玉龄打破她一贯的原则,破天荒地向图书馆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老实说,这位天外古人的出现,早就打破了她很多项原则,也开创了她很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心乱如麻,第一次想呵护一个男人,第一次去“幻想”他究竟是如何冒出来的…… 太多太多的第一次,搞得她都觉得自己不像原来的那个朱玉龄了。 唉!真是一团混乱。 请假的第一天,她花了不少钱去帮他采买服饰,也花了不少精神对他解说“现代”的情况。 一整天下来,她觉得她快要虚脱而亡了。 “姑娘,我不能够打搅你了,何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对你的名声会有损害。”唐易才稍稍有了些许精神,就忙着顾虑她的名节问题。 玉龄尴尬一笑。虽然她个性保守,但是和他这个古代人一比,她的思想显然就豪放多了。 “你放心,这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不会有其它的人知道你的存在,再说我也不打算把你介绍给我的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知道。”她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鲜鱼汤,递给他,“喏,这是我早上才到市场买的,保证新鲜,喝喝看。” 他迟疑地接过汤碗,神色有些犹豫,“这……” “放心,我们这个年代和你们的不一样,我们什么事都开放多了,可以穿暴露的衣服上街,可以票选总统……”看出他的疑惑,她笑着解释:“总统的意思跟一国之君差不多,只是会受人民监督,而且由人民选出来,和你们以前皇帝的承天世袭不一样。” 唐易眸中发出光芒,心向往之,“这才是百姓之福。” “你说你来自大明崇祯年间,那么一定很痛苦了?”据她所知,那是个民不聊生,人民没有希望的年代。 唐易眼神一黯,苦笑着,“既是历史,想必也不需要我多阐述解释了。只是我早就脱离了那个腐败的朝廷,到海上的小岛隐居起来,大明的一切已与我无关了。” 他语气平和冷漠,但是眼里隐藏着的强烈情感却不经意地泄漏了出来。 玉龄轻叹一声,也不好安慰什么。 “对了,我帮你买了一些衣服让你换上,来,看看合不合身。”她的脸有些红红的,“我从来没有帮男人买过衣服,所以尺寸方面可能没法子抓得精确,不过你还是试试看好了。” 他习惯性蹙起眉头,“谢谢你,只是……” “虽然和你们的服饰很不一样,但是入境随俗,你就勉强穿穿吧!”她讪讪笑道:“穿上了才不会引人注意。还有,你的头发也要稍微整理一下,可能要剪短一点再绑起来。” 他愕然地看着玉龄,“还要剪发?” “是呀,你的头发太长了。虽然我个人是觉得这样挺好看的,但是别人恐怕未必能接受。” “别人?你说过你不会把我介绍给亲朋好友认识的。”他有些困扰。 “当然,我不会主动把你介绍给人,但是我总得带你出去走走吧?”她微笑,“如果你要成天待在屋里,我是不反对的,只怕你觉得闷。” 唐易看着她,缓缓地开口道:“你……很不一样。” 玉龄心猛一跳,脸颊刷地涨得通红,“什么意思?”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 玉龄没来由的一阵泄气,她无精打彩地道:“当然,我是你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见过的女人嘛!” 在他的心里,她也许根本没什么特别。 唐易有些迟疑地问:“你们这里的女子,都像你这样侠义热心吗?” 她的心跳急促起来,“呃,不见得,不过我也没有多了不起呀!” “遇事临危不乱,处理得有条有理、井然有序,这本领不是每个女子都能有的。”他实话实说。 她的心刹那间飘上了云端,“多谢谬赞,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别妄自菲薄。”他诚恳地道。 玉龄挥了挥手,想挥掉这种悸动的震撼感。从来没有人能够如此撩拨她的情绪,也没有人愿意这么做,她很感动,但是这种感动太危险了。 她开始觉得她受到芳婕的影响了——喜欢幻想。 拜托,她都已经是几岁的人了,竟开始乱想了。 唐易看着玉龄长发飘飘,白皙清秀的脸庞。她救了他,又将他带回住处,真不知她的勇气是打哪来的? 蓦地,他脑海里浮现了雪绣温婉纤柔的模样,他的脸色一变,心一痛。 为什么又想起了雪绣? 他答应雪绣要忘了她的,为何此刻再度忆起? 该死! 第三章 观音亭的落日和海潮向来是澎湖奇景之一,不论是不是观光季节,这份海色辽阔的清朗和绮艳的夕阳朱晖,都吸引了无数的人们来此一游。 游客有的散散步,有的谈谈心,有的更是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堤岸上,静静地凝望着远处的海平线,望着袅袅雾气中的彼岸——西屿岛。 而海风徐徐吹来,更是令人大大舒怀。 平常来到这里,玉龄总是满心喜悦或宁静的看看风景,想想心事,可是今天滋味真是全然不同…… 她坐在堤岸上,回望着身旁的男人。 这人还真是厉害,如果不是看过他流血的模样,她实在会以为他是钢铁做的人呢! 受伤的第三天,照理说还得躺在床上歇息,但是,唐易却一脸坚定地要她带他出来透透气。 他一身衬衫牛仔裤,虽然他穿得不习惯,可是她觉得他这样帅气随性的穿著,真的很好看。 高大的身子,潇洒不羁的长发,阳刚性格的脸庞,他是个独一无二的男人。 不只是玉龄像个花痴一样被他的魅力所吸引,就连不少来来往往散步的人们,都频频回首偷觑着他。 其中又以女性居多。 唐易浑然未觉,他只是凝望着远处,不发一言。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孤独和沧凉感,玉龄可以感觉得出来。 她忍不住幽幽低叹口气。 她该怎么把一位掉落现代的侠客送回到属于他自己的地方呢? 这责任重大,却令人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姑娘因何叹息?”他被她的叹气声敲醒,回过头看着她。 “别叫我姑娘,叫我玉龄就好,就像我叫你唐易一样。”她手环抱住双腿,下巴靠在膝盖上。 “好。”他是个豪气男儿,当下不啰唆,一口答允。 “我刚刚在想,我该怎么帮你找到回家的路。” 唐易一震,随即平静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对吧?” “对。” “所以我只能耐心等待。”他的语气无奈却认分。 “对。” 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又转头远眺大海。 任卿好吗?不知弟兄们如何了?如果当初不是选择在满月之夜出动的话,那么情况是否就会不一样了? 不! 他暗暗苦笑,命运是天注定的,任他躲也躲不过。 不是向来都是如此吗?征战沙场多年,看尽悲欢,几番火里来水里去的与死亡擦身而过,他还有什么是不能看破的? 可是为何他会遇到这种事?老天做这样的安排又是为了什么? 无数无数的问天,苍天却是无语。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玉龄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为什么问?” “好奇。”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侧面,小心翼翼地道:“如果不方便讲的话就算了。”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他的眸光没有调离大海,淡淡地道:“在崇祯四年之前,我是袁督师麾下的一名将军,大凌河之役过后,我就带着属下数十人远离了那个已无是非,黑白混淆的大明国土,到了员峤岛落脚。平时在岛上耕种,偶尔做做海盗掠夺。” “你是海盗?”她低喊,立刻将海盗和奸淫掳掠联想在一起。 唐易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没错,但是盗亦有道,我们只对西洋和东瀛船只下手,而且夺其货不伤人命。” 玉龄大大松了口气,随即暗骂起自己,看他这副英气勃勃,正气凛然的模样,也知道他不会是那种为了私欲与贪婪而杀人越货的人嘛! “嗯,那么藤本又是谁?” 唐易闻言一颤,浑身绷紧。 “谁告诉你藤本这个名字?”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玉龄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你自己说的。”她怯怯地回答,“你说你的弟兄敌不过阴狠狡诈的藤本,还说了紫色的月亮和巨浪。” 唐易好半晌都不说话,眼神复杂难辨,“原来如此。” “我知道我问太多了。”她责怪着自己。“对不起,我不应该再勾起你的伤心事,以后不会了。” 他转回头看她,那种痛苦、心碎和脆弱的表情再一次令她心疼不已。 “和你没关系,我也没怪你的意思。”他摇摇头。 她小心翼翼地觑着他,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愿,她也只能把疑惑吞进肚子里。 他不说话的时候,还真的是冷若冰霜,硬似钢铁。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 暮色蔓延开来,渐渐遮住了整个天空。 夜凉了,玉龄的心依旧纷扰不已。 不知他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 § § 翌日早晨 窗外鸟声啁啾,微微的凉风吹人窗内,玉龄兀自好眠。 “喝!” 阵阵有力的吐气低喊,钻进了她耳朵。 玉龄一古脑儿翻身坐起,迷迷糊糊地眨眼望向声音来源。 她房间的窗户正对着一大片田野,根本看不见有何农家,可是这声音都是从那儿传来的。 她揉了揉眼睛,强忍住呵欠地凝神一看,却差点吓掉了眼珠子,心脏也突然没力起来。 唐易没有穿上衣,结实的胸膛上裹着白色绷带,牛仔裤贴身地包裹着他修长有力的大腿。 他的眼神专注,态度凝重,身子如闪电般地移动着,手上挥舞着大刀,做出各种只有在武侠片中才看得到的动作。 他的刀法狂猛,劲力十足,恍惚间,玉龄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古代,正在偷看大侠练武呢! 而在初绽的阳光下,此刻的他真的好酷。 玉龄警觉到自己的异状,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老天,她怎么突然变得跟个思春的花痴没两样呀? 这时,唐易倏地停住所有的动作,细眯起眼睛,“是谁?” 玉龄吞了口口水,探出头,“嗨,你起的真早。” 他的眼神柔和下来,“我吵到你了。” “不,我平常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起床的。”她看了看腕上的表,发现才早上六点而已,不由得心虚一笑。“你没有吵到我,真的。” 唐易收起大刀,优雅地走向她,“住在这里叨扰你,我心底实在是过意不去,不知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分担做的?挑水砍柴或者……” 她呛了一下,“呃,没有没有,不需要,真的。再说,澎湖也没有什么树可以让你当柴砍,所以真的不用了,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咱们中国不是有句老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吗?别客气了。” 唐易苦涩地一笑,“多谢你的盛情,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现在的我就像个游魂一样,目前只能依附着你……” “你很不习惯倚靠别人,尤其是个女孩子吧。”她支起下巴,深深地望进他眼中。 “你如何得知?”他心一动。 “看得出来。”玉龄随手把被吹乱的发丝拨到肩后,黑瞳漾着思索,“你好像很不习惯麻烦别人,也很不喜欢让别人看到你脆弱的一面。” 唐易紧紧盯着她,“你似乎很喜欢评论我。” “糟糕,我是不是又太过逾越了?”她忍不住懊恼道:“对不起,我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都是如此,真是对不起。” 该死! 是不是生活中多了一个人,就会造成这样莫名其妙的反应出来? 他被她苦恼的样子打动,忍不住出言安慰,“我并没有怪你。” “呀?” “我没有怪你。”他再重复一次。 玉龄这才松了口气。 “对了,你刚刚在练武,不怕身上的伤口又裂开吗?” 唐易大手轻抚过胸前的绷带,微笑道:“你的金创药很有效,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谢谢,那是家传秘方。”她不放心的看着他,“不过,你受这么重的伤,躺在床上休息的时间却还不到三天,怎么行呢?你还是快点回床上躺着,我做好了早餐再去叫你。” 他摇摇头,“我真的没事。” 玉龄整个上身都倾出了窗户,正经八百地道:“不行,你的伤是我包扎的,我必须对这个伤口负责,不能由着你乱来。昨天我破例让你去观音亭透透气,所以今天你就乖乖地躺在床上,好吗?” “我没事的。”她奇怪的论调让唐易有些想笑的冲动,“你看我像是需要躺在床上休息的人吗?” “不像。但是你的伤不轻,最好多休息,毕竟你不是无敌铁金刚。”她回嘴。 他皱起眉头,不解她的语意。 “意思就是,你也是个人,受伤了就需要休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处,不在意地道:“这是小伤。” “小伤?”她瞠目结舌。 那道将近十五公分的伤口是“小伤”? 他轻按着绷带下的伤口,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刀锋浅浅划过而已,伤口也不深。” “那还叫不深?”她瞪着他,“什么才叫深?开膛破肚吗?” “你没有看过战场上的厮杀,和那个相比,这个伤根本不算什么。”他眼神瞬间变得阴暗。 玉龄被他眼底的黑暗深深震撼住,胸口一紧,心一酸。 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背负了多少血淋淋的记忆? 生在混乱腐败的时代,沉积在他心底的痛苦不知有多巨大。 “战争是一种最残酷的浩劫。”她沉重地道。 他的口气深沉凝重,“没错,是种浩劫。在位者的贪婪无能,赔上的是所有百姓……” 玉龄看着他站在那儿,虽是被灿烂的阳光照耀着,但他全身上下却像是笼罩在黑夜中,幽暗、森冷、孤独。 心疼不舍像是一条鞭子,重重地抽过了她的心脏。 她本能地想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为他驱走黑暗的阴影,为他带来温暖和煦的阳光。 玉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倾身向他,更没有发觉自己的脚勾住了窗棂。 “小心!”语声未落,玉龄的身子已经跌出了窗外。 “哇!”她这才吓醒,惊骇地看着地面与自己的脸蛋迅速贴近。 她闭上眼睛,不忍心看见这一幕“残忍痛苦”的画面。 但是,她预期中的撞击和疼痛并没有发生,反倒是跌人一个坚实舒服的臂弯中。 她愕然地睁开双眼,蓦然望进一双如释重负的眼里。 唐易臂膀有力地抱着她,好像拿她当作轻飘飘的羽毛般不费力。 “谢谢,我猜我刚刚做了一件蠢事。”她小小声地道谢。 他瞪着她好半天,突然大笑出声,“老天!哈哈……” 玉龄吃惊地回望着他,脑袋顿时化作一堆浆糊。 他笑了,他笑了! 他的笑声好好听,像海面上吹来的爽朗之风;他的笑容好美,像春风吹暖了冰霜般,把他脸上刚硬严肃的线条都软化了。 等等,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诗意浪漫”了?居然用上这么多的形容词去形容一个笑容。 她的头不禁痛了起来。 看见她皱鼻子、皱眉毛的怪样子,唐易的笑声更大了。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脸上会有这么多的表情,而且这些表情既无辜又无邪,教人一看就忍不住发笑。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偷偷溜进了他的心窝,唐易突然觉得原本沉甸甸的心倏然轻松了许多。 “你做什么笑成这样?”尽管他笑起来好好看,但是“被”笑久了,她不免发出抗议。 唐易呛咳着,勉强控制住笑意,“呃,抱歉。” “我刚刚是不是做了一件很爆笑的事?要不然你干嘛笑得这么开心?”她止不住好奇。 唐易抱着她,微笑道:“你很可爱。” 玉龄的脸颊瞬间火红,连耳朵都烫了起来,“啊?” 而唐易自己也愣住了。 他怎么可以对一个姑娘家说这样的话呢? “呃,玉龄姑娘,我绝对没有唐突佳人的意思,我真的……”破天荒地,他也脸红了,只不过是被急红的。 玉龄反而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放心,你刚刚没说错什么,赞美人可是功德一件呢!” 他嘴角微微扯动,勾勒出一弯笑意。 玉龄满意地回以一笑。 “我可以把你放下了吗?”他礼貌地询问。 “啊?什么?噢,对不起,对不起。”玉龄脸上红晕又起,她连忙七手八脚的挣扎下地。 老天!她赖在人家臂弯里有多久了?真是不知羞。 他缓缓地,温柔地将她“放置”地面之后,才淡淡地问道:“你今天有没有事?” “我的假期还有两天……”她眨眨眼,“怎么?” “我想请你陪我,帮我找到回去的法子。”他诚挚地要求。 玉龄深呼吸一口,“好的,当然,这个是一定的,没问题。” 她眉宇间的笑意悄然消失了,一种奇异的失落感袭上心头。 “玉龄姑娘,谢谢你。”他大喜。 “有个条件。”她头低垂着。 他一怔,“什么样的条件?” 玉龄抬起头,对着他灿烂一笑,“叫我玉龄,别再加姑娘两个字。” 他神色一松,笑意飞进了眼底,“一言为定。” 这个小女子……多么慧黠讨喜哪! 玉龄伸手遮住太阳刺眼的光芒,“你不觉得热吗?” “我们屋里去去吧!”他微笑地伸出手,“请。” 玉龄望了他一眼,心头一热,无言地点点头率先迈步。 她真的独自一个人太久了,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就被这样无心的温柔打动。 一旦他离开之后……她不愿去想。 第四章 玉龄换上一件白色衬衫,一条洗白了的牛仔裤,一头长发用白色丝带绑住,整个人看起来清爽闲适极了。 唐易看着不染一丝脂粉,却显得淡雅可人的玉龄,不禁有些惊艳。 “想什么?”她边问,边打量着他的穿著打扮。 他一身简简单单的蓝色衬衫,配上同色牛仔裤,穿出了无人可比的潇洒。 “想——”接触到她温暖的眼光,唐易蓦地一震,急急收起荡漾的心神,“我们要去哪?” “首先到图书馆去,你是从那儿冒出来的,所以我们去找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问了,“你真的不记得你是怎么来的?比方说有没有什么咒语或是暗门之类的。” “我只记得月光一闪,巨浪拍击船只,把正在厮杀中的我和藤本分开了,接着我就不省人事……”他看向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倒在你身上了。” “而且又晕了过去。”她提醒他。 “是的,又晕了过去。” “你确定你不再多休息几天?”她突然冒出这一句,使唐易一时转不过来。 “嗯?”他蹙眉,“什么?” 玉龄挥挥手,打开车门,“没有,算我没说过。” 她问造句话根本是白搭,看他精神奕奕,摩拳擦掌的样子就知道,他怎么可能乖乖再躺回床上去呢? 唐易勉强将高大的身子塞进喜美车里,一双长腿都快没处伸了,不过他还能习惯这样的“酷刑”。 “你要不要再研究我的车子?”她笑咪咪地问道,坐进了驾驶座。 他看了她一眼,缓缓摇头,“很复杂,我想我很难弄得清楚。” 这辆钢铁做成的“马车”,还有那四周的怪景和满街跑的奇异铁马,都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东西。 放眼望去,虽然景况太平,但是却令他油然生起一股强烈的孤独感。 他不属于这里。在现代的世界,他像是没手没脚的人,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晓得,也没有人需要他……一切空空如也。 而且,他还要麻烦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帮忙他,收留他。 这不是他唐易的个性。 玉龄发动着车子,点头道:“我明白,如果今天换作是我跑到了你那个年代,我也一定什么都不知道的,搞不好还被人家当作奸细砍了呢!” “妖女。” “啥?”她不明所以。 “不会被当作奸细,会被当作妖女。”他解释。 玉龄傻住了,不可思议地盯着他,“老天,你也会讲笑话?” 唐易莫名地看着她,“我说的是实话,不是笑话。” “噢。”她吞回差点冒出来的笑声。 唉,为什么她一面对他就会有恁多的失常举动跑出来? “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当然。” 车子很快开出了小径,转到大马路上。 玉龄忍不住对唐易耳提面命一番,“等一下我下车去就可以了,你留在车上。” “为什么?” “因为在图书馆里恐怕会遇到一些熟人,再加上帮我代班的同事,如果他们看到了你,我们就难以脱身了。” “他们打算对你做什么?”唐易误会了,剑眉一竖,严肃地问。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指的是,他们一定会问东问西,而且语带暧昧的说……说……“她突然有些结巴起来。 “说什么?” “反正他们会误会我们的关系,以为你是我的男朋友。”她话一出口才想到,他一定听不懂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他们会误会我俩?”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我明白了。” “所以说,太危险了。” 如果让她的同事知道她这个平凡古板的老实人“随身携带”着一个迷人的男人,那事情就大条了。 唐易沉声道:“好,我不进去。”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她煞有其事的道谢,“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他看着她。 “你是从一本书里‘跌’出来的,我会去找找是哪一本书,找到了那本书,说不定你就可以回去了。” 他的眉头飞上一抹狂喜,“真的?” “说不定而已,不过这至少是个希望。”她实在不该泼他冷水,但是世事难料,再说,这种诡谲奇怪的事情不可能是人在操纵的,只能尽力而为了。 他眼中的火光黯淡了下,不过他还是强自振作,“有个希望总是比较好。” “那你要有心理准备。” 他沉重地点点头。 车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玉龄边驾驶边偷偷觑着他。 明显的落寞与认命的绝望写在他的脸上,但是依旧无损他坚毅的神采。 车子很快地进入马公市区,不一会儿就到了图书馆。 玉龄下车时还不忘叮咛,“请你在车上等我,谢谢。” 为了怕他无聊,她还特地帮他选了一张富中国风的梆笛音乐放给他听。 唐易脸上的落寞被这奇妙的乐声驱走,玉龄满意地看到他好奇地摸索着cd外壳,读着上头的字,一边倾听着流泄而出的笛音。 玉龄走进图书馆,匆匆和柜台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后,迅速冲向图书室。 她急切地浏览过柜上一排排的书籍,试图找出那天被挤落下来的书。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翻阅了无数本的书,就是找不到那一本。 她记得那本书的书皮陈旧,还是用古老的绵线装订的。 “怎么就是找不到呢?”她咬着牙,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她索性利用计算机,查阅馆内的纪录。 “历史类b柜……”她快速地按着enter键,试着查出借出去的书籍。 结果只有三本书被借出:西域史学论稿,魏晋南北朝宫廷秘辛,明清海纪辑要。 她的眼睛盯着“明清海纪辑要”的字眼,直觉这一本的可能性最大。 “可是被借走了,该怎么办?”她咬紧下唇,懊恼地低叹。 看样子也只能等书被归还了。 借书最长期限是二十一天,如果他们够幸运的话,搞不好那个借阅者会早点拿来还呢! “只是怎么这么刚巧?平常摆在那里至少有几年没被动过,灰尘都沾得厚厚的,现在需要它,却马上被人借走了。”这不是开人玩笑吗? 唉! 玉龄不甘心第一次出马就空手而回,她忍不住再走回历史类b柜去晃晃,希望能够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任凭她再怎么努力的找寻,还是没有一丁点线索。 她犹如战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地走出图书馆。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唐易失望的脸色…… 咦? 车子里没人! 音乐兀自播放着,cd的外壳丢在座位上,独独不见唐易人影。 “唐易?” 她紧张地环顾四周,心急促地跳着。 怎么办,他不见了?他怎么会不见了?该不会是突然间又消失了吧? 一思及这个可能性,她不由得一阵刺痛,双腿一软。 “他离开了。”玉龄无力地倚在车边,欲振乏力。 其实……她应该替他高兴才对,他终于能回去属于自己的年代了,可是…… 她闭上了眼睛,心底复杂矛盾的情绪在相互抗衡着。 “玉龄。” 一个低沉宽厚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玉龄飞快张开眼。 “唐易!”她呆呆地看着他,不敢置信他真的站在面前,“你没有消失掉?” “你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苍白?”他关怀地低问,“身体不适吗?” 她咽了口口水,拚命压抑着狂喜与释然的笑意。“我没事。你没有不见,真是太好了……呃,我的意思是,你刚刚到哪里去了?” “我方才发现了一个地方。”他的眼神既兴奋又哀伤,“里头或许有我熟悉的东西。” “在哪里?”她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往南方一指。 一栋颇前卫的建筑矗立在马路旁,原来是科学博物馆。 其入口处旁竖立了一个大招牌,上头写着:元宋明清时代沉船古物大展。 “噢,我知道了,前一阵子在澎湖海域发现的古沉船遗迹物品,有些打捞上岸后就放置在科博馆里展出。”她也跟着兴奋起来,“哇,太好了,你去看过了没?” “还没有,我只是在门口徘徊了一下,我想等你出来后再和你一起进去。” “谢谢你等我。”她没来由的觉得窝心。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底闪过一抹异样的情愫,“应该的。” “我们走吧!”她愉快地踏步向前。 § § § “在明朝的时候,你们也是把澎湖叫澎湖吗?” 偌大的展览室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参观。 隔着玻璃窗,唐易双眸紧紧盯着里头展示的描花瓷碗和陶瓮。 看着熟悉的生活器皿,一时之间,他仿佛和自己那个年代有了一丝联系。 玉龄的问题没有得到任何响应,她抬头望了他一眼,看到了流露在他眼底眉梢的温情和凄凉。 他的眼眸湿润,表情专注而忧伤,那副看着器皿的模样,就好像见到了至亲般。 玉龄鼻头一酸,泪水不争气地溢满眼眶。 她频频吞咽着梗在喉间的苦涩,却吞不下那股难过的感觉。 在那一瞬间,她发誓一定要找出法子送他回去。 § § § 在玉龄销假上班的前一晚,她拚命将家里的电器和烹调器具的使用方法教给他,甚至还教他如何使用瓦斯和抽油烟机。 “这是冰箱,可以保持食物的鲜度……这个是泡面,如果你懒得动手做菜的话,就把它盖子打开,冲热开水泡三分钟。对了,我教你怎么看时钟。”她叨叨絮絮着。 “我知道时钟。”他挑眉,“洋船上有这玩意儿,你不必担心这个。” 她吁了口气,“好的,那其它的我都写在这一本簿子里,如果你有事的话,就拿起电话按上头的数字给我,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你。”他有些失笑,“第一次有人拿我当小孩看待。” “我这叫细心。” “是。”他微笑。 “还有,要看电视就按这个开关,千万不要被它发出的声音和影像吓到了,我上次跟你解释过原理了吧。” 他皱眉,“我不喜欢电视这个玩意儿,所以免了。” “好,那除了我的房间以外,房子里其它地方统统都交给你用了。”她叮咛完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该明白的都明白,不明白的还是不明白。”他温和地回道。 “噢,说的也是。”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唐易神色一紧,眸光射向那具叫嚣不已的黑色物体。 “这就是电话,铃声响代表有人要跟我联络。”她边解释边奔过去接电话,还抛眼神过来要他“学着点”。“喂,请问是哪位?” 芳婕如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嗨,是我啦!你现在在干嘛?” “我……”玉龄直觉就要告诉芳婕这里的状况,但她硬生生吞了回去。 事情已经够复杂了,再加上一个爱幻想好浪漫的芳婕进来,谁知道情况会变成怎么漾? “别说了,要不要出来喝茶?” “恐怕不行。”玉龄觑了眼唐易,差点被他脸上专注好奇的表情逗笑,“咳,我今天刚好有朋友过来找我,所以恐怕没办法,对不起,可以改天吗?” “那好吧!我就自己一个人去了,拜拜。” “拜拜。”她挂上电话,一脸好笑地走回沙发坐下,“如何?” “真神奇。”他惊叹。 “电话是美国一位贝尔先生发明的,他成功的缩短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让相隔遥远的人们能够快速的联系到对方,很了不起吧?”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书上说的。”她嫣然一笑。 “你的谈吐不俗,是因为书香世家的关系吗?”他疑惑地问,“抑或是曾受过良好的教育熏陶?” “你猜对了一半。我们这个年代的人,不论男女都要上学读书,不像你那个朝代,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 “看来你对造句话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你怎么知道的?”她讶异地问道。 “第一,造句话我本身也不赞同;第二,你的表情透露了你的想法。”他简洁有力地道。 “你真聪明。”她叹息着,“难怪会当上将军。” “谬赞了。”他翻着手上那本字迹娟秀,写得密密麻麻的簿子,若有所思地审视着。 “我明天就要回去工作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真的可以吗?”她还是不放心他。 他抬眼,轻轻一笑,“你写得非常清楚,我会照着上头的指示做,所以你大可放心。” “真的吗?”她狐疑地瞅着他。 “你是不相信你写的,还是不相信我看得懂你写的字?”他微笑。 “你又讲笑话了。”她惊喜地道。 “我不会讲笑话,我只是说实话。”他澄清。 “可是你这么正经八百的说话,我却觉得你是在讲笑话呢!”她抱着肚子大笑。 “怪我吗?”他愕然。 玉龄笑得更大声了。 唐易则莫名其妙的瞪着她。 “对了,明天我回到图书馆上班后,我会留意那本书有没有拿来归还。”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麻烦你了。” “别客气。”她收起笑容。 流连过她清秀粉嫩的脸颊,他的眼眸看向她认真诚恳的翦水双瞳。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舍不得将视线调开,也许是因为她眼中的真切;也许是因为她唇边的那朵笑,让他近乎蛊惑地凝望着她。 玉龄被他看得有些害羞,她脸红心跳,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深怕破坏了此刻的氛围。 她不知道流窜过心底的暖流是什么,只知道这种感觉很美。 最后是唐易自个儿抽回目光,他暗自谴责着自己的忘情。 “呃……夜深了,我也该去歇息了。”他突然站起身,往客房的方向走去,“你也早点歇息吧!” “好,好的。”她呆呆地应道。 老天,她在干什么呀? 玉龄回神过来,一颗心狂跳不已。 她……怎么可以对一个男人产生那种放肆的感觉? 他只不过是一个需要她帮助的男人罢了,只要找到方法送他回去,他就会永远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这些天来,她已经对他产生了太多不该有的感觉,从现在起,她要克制自己才行。 毕竟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 § § “小姐,我要借书。” 玉龄从冥想中醒来,她瞪着面前的男士,傻傻地问:“什么?” “借书。”那位男士将借书证交给她。 “噢,对不起。”她七手八脚地按着计算机键盘,“好了,请到另外一边去盖到期章。” 等到那位男士离开之后,玉龄这才呼出一口长气,摇了摇头。 “我到底在发什么呆呀?”她抚着前额自问。 她以前从来不会在上班时间发呆的,不,她根本很少发呆。 自从那个捞什子的将军闯进她的生活以后…… “小姐,借书。” “呃,好。” 该死,她又发呆了。 不过……他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不知道好不好? § § § 唐易施展高超的轻身功夫,像一道飘忽的影子般穿过田野,来到了海岸边。 澎湖四面环海,几乎每个村庄都有个小码头。 他站在海岸上,望着浪潮拍击着岸边的景况,禁不住幽幽叹息。 依他的判断,澎湖岛该是在员峤岛的下方,只是其间距离甚远,在早期的海图上记录甚少,所以现在想要按图索骥地去找员峤岛,恐怕也不易。 唐易苦笑着,喃喃道:“就算找到了又怎样?经过了几百年,难道任卿他们还活着吗?” 海风吹过,独见一个寂寥的身影伫立着。 失了方向的候鸟,该何去何从? § § § 西屿岛 一个俊美无畴却神情阴狠的男子静静地坐在一栋老屋前的庭院,正无聊地耍玩着一把花生米。 那犹如蛇一般精明森冷的眼眸透着愤恨。 都是那个什么该死的狂刀将军,将他搞进了这一团乱七八糟的状况中。 都是他! 从来没有人能占了他的便宜,还能安然脱身的;尤其是在他犯下了这样大的错误之后。 腰际所受的那一刀,一定要他加倍来还。 “你想让我死?哼,我就先杀了你。”他唇边逸出一丝冷笑。 他最好是沉尸在大海中,否则一旦让他找到……哼哼,他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藤本先生,原来你坐在这里呀!吃饭了。”热情纯朴的洪阿男招呼着,轻轻拍了他的肩膀。 “谢谢你,我马上就来。” 洪阿男点点头,又回到屋子里去。藤本将手上的花生米随手往天空一掷,瞬间打下了几只小鸟。 看着小鸟落在地上,垂死拍着翅膀的模样,就好像是那个狗屎狂刀将军在挣扎求饶的样子。 藤本邪恶地笑了,愉悦地走进屋内。 洪阿男虽然是把他从海上捞起来的救命恩人,但是他越来越受不了他的唠叨和热情。 等到哪天他忍不住了,一定要好好地大开杀戒一番。 这里的人大都不谙武功,他如果要下手的话,一定格外的轻松。 再说,在这个太平盛世里,老百姓的财产必定不少,嘿嘿……他觉得流窜在体内的“掠夺”又活跃起来了。 第五章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唐易越来越熟悉这年代的一切了。 只是,他渴望回家的心也一天天加深。 如果不是慧黠可人的玉龄陪伴着他,他真的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一想起玉龄,唐易不由得怔愣起来。 也只有这个时代才会孕育出像她这样的女子吧! 逗趣,温柔,聪慧……他脑海陡然浮上一抹熟悉的影子。 雪绣也是同样温柔婉约,只不过雪绣的性情更加腼觍柔顺,说话从不曾大声,举止轻轻柔柔的,她甚至连只蚊蝇都不敢杀,见了血便会晕倒,也不爱见到他舞刀弄枪的 这样善良的女子,藤本居然狠得下心杀了她! 他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唐易眼底闪过一抹杀气,怒意瞬间沸腾全身。 他直觉到,他与藤本之间的恩怨纠葛还没完了,相信藤本也来到了现代,而这段几百年前的血仇早已成了他俩的宿命。 否则为何巨浪打散他们的船只之后,紫色的月光只包围住他和藤本两人? 在静心下来之后,他已慢慢开始思索起晕眩之前的一些细节。 为什么紫月亮瞬间放射出的光芒可以把他们送到这个地方来呢?其中的玄机究竟为何? 如果他没死,那么藤本也有可能还活在这世上,那么他在哪呢? 他深蹙着眉头,轻轻咀嚼着含在口中的一根青草,那股青涩、甘甜的味道沁满嘴里。 他倏地吐掉嘴里的青草,眸光往后一瞥,“谁?” 在他身后的玉龄呼了口气,“你的耳力未免也太好了,连我蹑了蹑脚的走动都听得出来。” 他的神色一缓,“原来是你。” “不是我,还有谁呢?”她缓缓来到他身畔的草地上坐下,抬头看着树荫间的阳光疏影,“你挑了一个好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从我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后山的景致一览无遗,怎么可能看不见你?”她递给他一颗苹果。 他接过苹果,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谢谢,你今天不用……不用上班吗?” “周一休馆。”她觑了他一眼,笑问:“听得懂吗?” “勉强懂得。”他咬了一口苹果。 清风徐徐,吹凉了一晌艳阳。 他不说话,直到吃完了苹果,眼光依然深深眺望着远处。 “你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开始没话找话说。 “这要多谢你的悉心照顾。” “别客气。” 谈话又告中止,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玉龄偷偷觑着他严正的神情,告诉自己不要再对他有好感,不要再去了解他,不要再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可是…… “你在想什么?”话一出口,她忍不住想掐死自己。 他在想什么关她什么事?不是说不再过问了吗? “我在想以前的一些事。”他低声回道:“以前的弟兄,以前的伙伴,以前的日子。” “你一定很想念他们。” “当然。”他吁了一口气,“希望他们没事。”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她安慰他。 “你真的这么认为?”他终于正眼看着她,希冀地道。 “嗯。”她重重地点头。 “我这些天一直在回想出事前的景象,怎么都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深思地道:“如果单是因为员峤村长所说的那桩怪事,那么为何紫月亮只包围住我和藤本?又为何送我们到这里来?” 她小心翼翼地说:“我不太能理解你说的话,但是如果问我的意见,那么我只能说,这事要问老天爷才知道。” 他望了她一眼,“我就是不明白老天爷为何要做这样的安排。” “我也不明白。”她老实说。 “难道说我和藤本之间的纠葛注定要这般曲折离奇?”他咬牙切齿地道。“为什么不让我一次就解决了他?” 她语气吞吞吐吐,“我可以问……藤本是谁吗?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你每次提起他,都是一副恨不得吃掉他的模样?” 他看着她好半晌,才幽幽长叹。 “我不是故意要提起藤本那个人的,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为什么让你这么痛苦?”她再次问道。 一他是个东瀛浪人,拥有数艘船,平时喜欢出海来到中国沿岸,烧杀百姓,搜刮财物。”他直瞪着远方,思绪陷入那个痛苦可恨的记忆,“有一次,他率船掠夺血洗了我的家乡,还杀死了我末过门的妻子。” 她的心猛地一抽,震惊地看着他。 “雪绣是一个再善良温柔不过的女子,根本不会威胁到他什么,可是那个畜生居然……”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放射出一股杀人的气势。 玉龄低呼一声,“老天!她该不会是被……” “她总算留着最后一口气等到了我,告诉我那个恶魔对她所做的一切……”他全身激动,仿佛快要陷入疯狂状态。“她还哭着对我说,她对不起我,她不配做我的妻子了。她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要我忘了她吧!” 看着他痛彻心扉,几欲疯狂的模样,玉龄忍不住哭了,怯怯地伸出手环抱住他颤抖的肩,希望能给他一些支持与温暖。 “哭吧!”她轻柔地说,“我知道你很难受,很痛苦,你非常非常的愤怒……但千万不要憋着,统统发泄出来吧!” “男子汉大丈夫,没有眼泪只有血!”他咬着牙从齿缝迸出话来,“我要让那个魔鬼得到他应有的惩罚,那就是血债血偿,杀人还命!” 玉龄手一颤,松开了他。 “可是……可是你要到哪里去找他呢?他搞不好已经死了。” “他没死。” “咦?” “我可以感觉到,他没有死。”唐易细眯起眼睛,冷冷地道:“如果他死了,我能感受到的。” 玉龄瞪着他,再也不知该安慰什么话了。 古代的男人,根本不顾什么法治,她能说什么呢? 她知道他身上负着血海深仇,心底积压了沉重的痛苦,只是…… “如果你找不到他,杀不了他,那么你会怎么办?”她试探性地问。 “我会找到他的。”他近乎执拗地道:“我也会杀了他的。” “如果没有办法呢?”她吞咽了口口水。 “那么我就以死谢罪。” “你疯啦?”她瞪他。 他表情冷漠,“我并没有疯。” “我看你跟疯了差不多!”她怒气腾腾地叫道,一半是替他抱屈,“虽然报仇是很重要,但是你不能为了报仇就把自己宝贵的生命给赔了进去呀!” 他倏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她:“这是我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我发誓过要不顾一切地杀了他。” “我并不是反对你杀他,像那种人渣是该死,可是你为什么要因为那种人渣而想不开呢?”她想点醒他。“如果找不到他可以杀,你何必自尽?白白浪费大好生命。” “你不会懂的!”他低吼。 “我当然不懂,我不懂你这颗石头脑袋里到底塞了些什么东西!”她也吼了回去,“雪绣她会希望你好好活着的,她不会希望你死掉。” “这和雪绣没有关系。” “当然有,别忘了,你是为了她才要去和藤本拚命的。”她气得脑袋发晕。 “不关你的事!”他怒道:“我和雪绣,甚至我和藤本之间,都不关你的事。” 玉龄心一痛,眼神满含伤感,“我也知道不关我的事。我知道我在你心中本来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可是……我就是不忍心看到一个大好男儿被过去的包袱绑死,被仇恨和痛苦毁灭掉。你还有属于你自己的人生要活呀!” 他深深一颤,倒退了两步,“你……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因为我是个人傻瓜。”她再也抑制不住椎心的疼痛,转身就往屋子跑去,“所以我才会爱上你这个大笨蛋,还担心你什么死不死的!” 她的话像颗炸弹,炸得唐易震惊不已。 “老天!”他双眼大睁,愕然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 接下来一整天,他都不见玉龄的身影。 唐易失魂落魄的在屋内晃荡,一会儿摸摸电视,一会儿又摸摸沙发,就是无法凝聚起思维和精神。 直到晚上玉龄才回来,她拎了一个便当放在他面前后,就钻进自己的房间。 没有见到她随时漾在唇边的笑靥,他突然有些不习惯。 心乱如麻是他此刻最好的写照。 § § § 半夜十二点,窗外静谧无声,万籁俱寂,可是玉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脑子里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一样,吵得她不能入眠。 慌乱的,紧张的,自责的,甜蜜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情绪纷沓而来,把她一颗心塞得满满的。 该死!她为什么会脱口说出这么骇人的话呢? 她爱他?! 老天,她不敢见人了。 玉龄低低呻吟了一声,捂着发烫通红的脸蛋,“什么跟什么,我今天是疯了不成?”居然对一个男人大喊‘我爱你’。 尤其对象又是一个才认识不到半个月的古代人。 她不是对自己耳提面命,绝对不能对他产生感觉的吗? 可是,今天为什么失心疯地承认她爱他? 天哪! 玉龄的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再度呻吟了下。如果可以的话,她还真想就这样把自己闷死算了。 然而在屋子的另一端,唐易正陷入一个梦境里—— 和玉龄一样,他也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但是过了十一点,他还是勉强地睡去。 闭上眼不久,他陡然梦到了他和雪绣刚刚订亲的那一天。 雪绣一身大红衣裳,衬得白皙的脸颊更加动人,她偷偷地在门扉后打量着前去订亲的他,唇边扬着一朵幸福羞涩的笑。 唐易满面春风,今朝的订亲便是许下了终生,令他的眉眼间禁不住喜色横生,笑意满满。 完成了繁琐的订亲仪式后,他不管古老的规矩,硬是带着雪绣来到了他们订情之地,也就是九璋山的一条清澈小溪畔。 就在那里,他们互诉爱意,互相订下了九世情盟。 而那条小溪,更是他们从小到大,嬉戏游玩的所在。 牵着雪绣的手,唐易年轻的脸庞掩不住兴奋,“雪绣,我们终于订亲了。” 雪绣娇羞地低下头,声如蚋蚊地道:“嗯。” “等到我跟随袁督师打完仗,就回来迎亲,正式把你娶入我们唐家。”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爱怜地道。 雪绣羞怯地倚在他胸膛,小小声地道:“哎呀!别说了,羞死人了。” “羞死人?怎么会呢?”他笑着俯下头,吻住了她微微轻颤着的樱唇,“我们早就是两个人,一条心了。” 雪绣娇柔地靠着他,闭上眼眸尝着这甜蜜的一刻…… 突然间,风云乍起,藤本邪恶狞笑的脸庞陡地出现,他挥舞着一把亮晃晃的武士刀,直直朝着他们而来。 “哈哈哈……那是我藤本玩过的女人,谁敢再要她?她是我的!” 雪绣幸福的神情瞬间变得凄绝悲伤,不知何时,她离开了唐易的怀抱,被藤本紧紧抓住。 “阿易,救我——”她脸色苍白,拚命地叫着他的名字,“阿易!阿易!” 唐易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他怒吼一声,抓起大刀就朝藤本冲了过去。 瞬间,藤本和雪绣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人,而小溪依旧潺潺流着。 他狂吼一声,凄然痛苦地跪倒在地,手里的大刀仿佛在提醒着他的无能,讽刺着他虽然习得一身武艺,却无法解救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扬起大刀,想要自刎谢罪,突然玉龄伸手紧紧抓住了大刀。 她澄澈清亮的眼眸里尽是不舍和心痛,她暗哑地道:“别死,求求你别死……你还有大好人生,千万别为了过去的阴影而自责求死。你还有我呀,我爱你!我不要你死啊!” 他悲伤、结冻的心房倏地流过了一道暖洋,柔柔地抚平了他伤口上的痛楚。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泪痕斑斑的玉龄,她求恳地抱住他,声音哽咽着,“求求你,你如果死了,那我怎么办?” 唐易渐渐松开紧握着的刀,左手怜惜地拭去了她颊上冰凉的泪水。 “别哭。” 此时,云雾再度包围住他们俩—— 唐易猛然惊醒,他坐起身,浑身是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怎么会作这么一个梦? 梦里,他所有的愤怒、冷硬都被玉龄所融化,这表示什么? 而一闭上眼,梦中玉龄凄然洒泪的表情又浮现在脑海,令他不由得几伶伶一颤。 一股心疼的感觉油然而生,甚至于掩盖过他内心的罪恶感——对于雪绣的愧疚。 他猛地甩甩头,手指紧紧捏着被单。 “我在想什么?现在第一优先是报仇和寻路回去,其它的都别想了。” 是的,他早已没有权利去爱人了。 一个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了的男人,还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 他躺回床,却再也睡不着了。 § § § 早上起来,两人相见分外尴尬。而玉龄自忖身为“地主”,再怎么说也要有风度一点,更何况昨天是她自己把情况搞成这样子的,所以她边搅动着锅里的稀饭,边绞尽脑汁的想开场白。 “早。” 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声问候,吓得玉龄差点把一锅粥打翻了。 “呃……早。”她转过身来,眼睛不太敢正视他,“你坐一下,早饭很快就好了。” 他一夜没睡,憔悴和疲倦明显的写在脸上,而望向她的眼光却是温和有礼的。“需要我帮忙吗?” 玉龄呛咳了一声,她没有办法想象伟岸高大的他,拿根勺子搅稀饭的情景。 “不用不用,我这里也弄得差不多了。” 他点点头,这才迈出厨房。 玉龄情不自禁地望着他坚实宽阔的背影,怔仲出神。 不一会儿,玉龄将做好的早餐端了出来。吃着早饭的两人,许是受到昨日事件的影响,连对话都开始奇怪了起来。 “你的手艺很好。” “你今天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昨晚睡得不好,不知道有没有吵到你?” “我今天早上不用上班,你要不要跟我去庙里拜拜?保佑你可以早日回归家园。” “这个炒蛋很好吃。” “你多去庙里拜拜不错,天后宫和观音亭都很灵验。”玉龄说完之后,才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咦,你刚才说什么?” 唐易神不守舍地咬了一口黄瓜,愣了一下,“嗯,什么?” “你刚刚问我什么?” “我没有问你问题,我只是赞美你的蛋炒得很好吃。”这下子换作他眨眨眼,问道:“你刚刚跟我说了什么?” “我是问你要不要到庙里去拜拜。” 他俩面面相觑,蓦地笑了出来。 “抱歉,我方才没有注意听你说什么。”他歉然道。 “我才要说抱歉呢,我自己也没注意听呀!”她笑着,轻轻吁了口气,“好了,我们现在重新开始谈话吧。今天要去庙里拜拜吗?” 闻言,他笑开了,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见他绽放笑容,玉龄所有的困扰和烦闷都消失无踪。 § §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借走“明清海纪辑要”的人好像吃了秤坨铁了心,不到最后期限不归还似的。 不过,唐易的心不再那么焦躁了,待下来的时日越久,他渐渐开始领悟到一些事情。 有些事急也急不得,有些事却是想逃也逃不了。 他只能这么等待着。 而他与玉龄之间维持着和谐的关系,没有再起冲突却也没有更亲近。 只是,他发现自己偶尔会望着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发呆,尤其在她放声大笑的时候,他的眼神简直离不开她灿烂如煦的脸庞。 但是他硬生生将这种感觉压抑下来,不去分析也不去思考。 因为报仇、回家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天,玉龄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听到车声,唐易匆匆自后山赶回,迎面就望见她有些苍白的脸色。 “你怎么了?不舒服?”他原本含笑的表情消失,起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关切。 她挥了挥手,喉头发紧地咳了两声,“我没事,只是有一点头痛,可能是着凉了。哈啾!” “着凉了怎么是没事?”他眉头皱了起来,伸手相扶,“看你脸色白的跟纸一样,还硬逞强。” 她摇摇头,想告诉他真的没事,却被一阵晕眩弄得头痛。 一定是中午她睡午觉的时候没有披外套,所以才会着了凉。 图书馆的冷气向来充足,稍不注意就有感冒的可能。 糟了,她现在全身发软,头发晕…… 唐易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模样,忍不住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你要干嘛……噢,”她的头更痛了。 “我抱你回房,然后去请大夫过来诊治。”他眼神忧心如焚。 “不行,你又不知道我们这边的医……”她一边努力对抗着脑袋的沉重晕眩感,一边试图打消他的念头,“你不知道该怎么请医生,我真的没事的。” “这个交给我来操心就好了。”他沉声道,将她抱进了卧房。 呼吸着他身上清新强烈的男性气息,玉龄不禁一颗心怦怦狂跳,脑袋好像快变成团软呼呼的浆糊了。 这种被怀抱着的感觉真好……天!她怎么有这种想法呢? “男女授受不亲。”她的头发昏,口干舌燥地道。 他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现在还考虑这个做什么?你病成这样,我会对你怎么样吗?” 唉,就连生病了,她都不忘展现出逗趣的一面。 他细心温柔地将她放置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上她的身子。 “我好热……好、好冷……”她一会儿呼热一会儿发冷,神智已经有些昏迷不清 唐易慌忙地冲出房间,抓起那本玉龄给他的簿子,翻到记有大夫电话号码的那一行。 第六章 一下子像浸在冰水里,一下子像身在烤箱中,玉龄浑身发抖又喊热,意识已经被高烧摧残得片甲不留。 医生看诊半晌后,诊断是上呼吸道严重感染导致发烧,因此替玉龄打了一针退烧剂。 “等到药效发生作用,出了一身大汗之后她就会好一点,如果没有的话,届时就得送到医院打点滴。”医生对唐易说明病情。 唐易不怎么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紧紧抓住医生,神色焦虑紧张地道:“她到底怎么样?” 医生差点被他捏断手,他频频擦着额上的冷汗,“放心,尊夫人不会有事的。只要你好好的看顾她,随时注意她的情况,还有,帮她擦掉身上的汗,千万别让她再吹到风。” “这样就行了吗?她真的不会有事?”唐易满脸急切。 “真的没事。”医生再三保证,“至于费用,你再拿健保卡到医院来补缴就好,那我先走了。” “大夫,多谢你。” 虽然他弄不懂什么叫作健保卡,但是此刻的他也无暇去搞清楚。 唐易来到了玉龄的床前,坐在一旁守着她。 他的眼睛紧紧锁住她昏睡着的脸庞,心底翻腾着酸楚,痛惜和不舍。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恨自己不能代替她受苦。 望着她一脸发烧涨红的模样,一个认知像是闪电一般劈进了他的脑袋里。 他绝对不能失去她! “你绝不能有事,我不许你有事。”他喃喃低语,“玉龄,请你快点好起来,求你!” 唐易体贴地替她拭去汗水,握紧她的双手。 § § § 从昏迷中醒来后,玉龄只觉得全身软瘫无力,喉头发干,但是脑袋已经清醒许多了。 她眨眨眼,这才发觉到小手被一团温热包围着,那股热力经由她的手掌,缓缓地钻入了她四肢百骸。 是唐易的大手,她吃惊地瞪着趴睡在她床边的唐易,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他睡得好沉,疲倦和忧虑的线条深深刻划在脸上,凹陷深黑的眼圈和下巴初生的青喳,更显得他憔悴不已。 她不敢也不忍惊醒他,因此没将手抽离他的掌握,免得把他吵醒了。 不过这倒是一个大好机会,她可以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端详着他。 玉龄的心禁不住狂跳,偷偷地凑近了他的脸庞。 如花岗石般的脸庞,性感坚毅的嘴唇,挺直的鼻梁,再配上那双张开后,相当深邃动人的黑眸。 睿智,固执,侠义,这就是她所喜爱的唐易。 玉龄羞涩地低低窃笑着。 哎,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色了? 不过既然时机正好,她可以做一点小小的坏事吧? 玉龄心跳如雷,她凑得更近了些,颤抖着唇轻轻偷吻了下他冰凉的唇瓣。 她的心脏都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这种感觉真是甜蜜…… 玉龄傻笑着,浑然不知唐易已经醒了,正以释然和好笑的眼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表情。 直到唇被深情的吻封住了,玉龄才赫然察觉。 “唔,你……”她惊愕地瞪着他。 唐易再也止不住心底的怜惜和柔情,他大胆地放任自己的痴狂爱恋,深深地汲取着那份撼动人心的甜美馨香。 久久,他才眷恋不舍地放开她柔软的樱唇。 但是,他的手依旧保护性十足地紧搂住她,似乎害怕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玉龄被他的举动吓住了,随后却忍不住头晕心跳,脑袋里好像突然冒出了许多甜甜的泡泡,教她无法思想。 看她傻傻瞪着他的样子,唐易深呼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地轻道:“我或许是逾越了点,可是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今天总算得偿宿愿。” 她的脸瞬间红艳似火,不敢置信地讷讷道:“你、你想吻我,已经想很久了?” 他缓缓点头,态度诚挚,眉宇间犹留着方才未褪的热情。 玉龄还是傻傻地望着他,结巴道:“可……可是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他倏地蹙起眉,莫名其妙地问:“我讨厌你?什么时候?” “至少你也谈不上喜欢我。”她自我解嘲。 他神情复杂,“我并非不喜爱你,只是我自觉没有资格去喜爱你。” “喜欢我还要有什么资格?” “就如同你说过的,我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他勉强一笑,“像我这样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再谈情爱?” “我不介意。”她冲口而出。 在他好不容易打开心房后,她自是不愿见他再退缩回去。 他看起来有点困扰,又好像是松了口气,“你确定?” 她深吸口气,环抱住他的腰,轻轻笑了。 “你说呢?” 他的眸子亮了起来,“玉龄。”他深情地轻唤。 玉龄满足地轻叹一声,窝在他胸膛。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快乐幸福过…… 真希望这一刻美妙的时光,能凝结成永恒。 § § § 唐易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种涨满喜悦与满足的感觉了。 卸下了一些些心头上的沉重包袱,他才发现日子原来可以活得这样闲适自在。 早晨,当初升的阳光穿廊入户地洒落进来时,挂在他脸上的已不再是冷漠和疏离,而是一朵浅浅的,愉悦的笑容。 “唐大懒猪,起床了。” 门外陡然响起一个叫声,伴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钻入他的耳膜。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你有没有衣冠不整?我要进去喽!” “事实上,我现在浑身不着寸缕。” 门外的笑声戛然而止,起而代之的是尖叫。 “哇!暴露狂,快点把衣服穿起来。” 他挑起一道眉毛,揶揄道:“我是古代人,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穿衣服’这三个字总听得懂了吧?”玉龄在门外脸红心跳地道。 “可是我还想再睡会儿。”他故意逗她。 然而门外久久没有回声。 唐易一愣,咦?难道她当真就这么离开了? 他轻快无声地跳下床,迅速打开房门。 只见玉龄好整以暇地倚在门边,挑眉道:“你的回笼觉这么快就睡醒了?” 他吁了口气,“你真贼。” “还好,比你贼一点而已。”她打量着他身上的休闲服饰,“嗯哼,不着寸缕?” “你很聪明。”他笑道。 “现在想巴结我太慢了,你已经伤到我纯真幼小的心灵了。”她故作捧心状,痛苦地揪紧眉头。 唐易信以为真,霎时慌了手脚,“玉龄,抱歉,我方才是跟你闹着玩的。” 玉龄眼珠子一转,心底窃笑得都快要抽筋了,但是她的脸上还是装着悲伤,甚至啜泣起来,好像被欺负得多惨似的。 唐易一颗心揪了起来,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心疼不舍地赔不是。“别哭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捉弄你的……该死,我忘了你跟雪绣一样,都是容易受到伤害,我、我混蛋!” 闻言,玉龄心里的笑意瞬间消失。 一丝醋意爬上了她心头。 她和雪绣一样?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戳得她一阵心慌。 他该不会是……把她当作雪绣的替代品了吧? 她无意吃一个已逝的可怜女子的醋,只是,她也不愿意见到他拿自己当作雪绣的影子来爱。 “你怎么了?”怀中的玉人儿一下子没了声,他更是心慌意乱,紧张地抬起她的脸蛋端详。 “我……”她看着他流露出的焦急关怀,到嘴的问题不由得咽了回去,“没事。” 她害怕勾起他的伤心事,再加上他向来不屑说谎,而她很怕从他口中听到那个答案。 “你真的没事就好。”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紧紧抱着她。“那么你原谅我方才的行为了吗?” “傻瓜,我刚刚也是在跟你开玩笑呀!”她瞅着他,眼神不自禁地放柔,“我们彼此互整,就算扯乎了。” “怎能扯平?” “不然你想做什么?” 他温柔地答道:“我们一辈子都不要扯平,这样才能纠缠一辈子哪!” 玉龄眼眶一热,“唐易。” “你说好吗?” “傻瓜,当然好。”她又哭又笑。 两人紧紧互拥着。在这充满甜蜜的时刻里,一个最严重的关键性问题被忽略掉了,那就唐易始终还在寻找回家的路。 § § § 时序在进入八月中旬后,澎湖依旧是艳阳晴空的好天气。 唐易一早起来就照往常般地练武,他今天没有练刀法,而是练习拳法。 他凝神练起一套破玉拳,动作沉稳精妙。 倏地,他收起拳,皱眉望向正朝这里走来的一位老人。 那老人肩上荷着一把老旧的锄头,看模样好像要到后山的花生田里耕作。 “哇,少年郎,你的身手真好。”阿康伯一脸赞赏,不可思议地道:“很久没有看到像你这样会武术的人了,日据时代的妈宫城里也有一些会打拳的老师父,可是我看他们都没有你打得好。” 这是唐易第一次跟这村里的人交谈,他谨慎地也以漳州话答腔,“哪里,是您不见笑。不知道老伯怎么称呼?” “大家都叫我阿康伯。咦?少年仔,你好像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哟!是从外地来的吧?”他呵呵笑道。 “是的。”唐易点头。 “你是阿龄的朋友吗?”阿康伯虽然年老,可是脑袋还很灵活,马上猜测出来。 “老伯怎么会知道?”唐易心一凛,防备地看着他。 阿康伯回答:“哎,那还不简单,这村子就属阿龄住的最北边了,附近又没有别的住家,而你现在又是站在阿龄家旁,一看就知道你是阿龄的客人。” 唐易迟疑地看着他,思索着如何解释和玉龄的关系,免得阿康伯因此而误解,污蔑玉龄的清白。 姑娘家的名节何等重要,他一介江湖男儿并不拘礼,却不能辱没了玉龄。 阿康伯见他不说话,又主动示好,“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迟疑了一下,“我叫唐易。” “唐先生啊。”阿康伯摇头晃脑。 “老伯,您唤我阿易就可以了。”唐易谦让有礼地道。 阿康伯满意地瞅着他,啧声道:“嗯,不错,这款少年郎很知礼数。对了,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呀?” “我……”唐易眉头一皱。 “阿康伯,他是我在台湾的朋友,是来澎湖观光度假的。”玉龄的声音及时响起,解救了唐易的困窘。 她笑着走向阿康伯,熟稔亲匿地勾起老人的手臂,“阿康伯,怎么半个多月都没有看到你来田里工作?” 阿康伯见到她,立刻眉开眼笑,“阿龄呀!半个多月不见,你越来越标致了。我是到台湾去看我那两个儿子,昨天下午才回来的,咦,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时间还没到,现在才六点半而已。” 托唐易的福,她每天都要配合他早起的习惯,起床做早餐给他吃,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的生活。 阿康伯疼爱地拍拍她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道:“哎哟!正好。” 玉龄和唐易相觑一眼,又同时望向老人。 “什么正好?”玉龄笑问。 阿康伯兴高采烈地道:“我们村子里前一阵子不是办了那个妈妈教室吗?” “我知道,县政府和文化中心协办的,怎么了?” 唐易用心听着他们的谈话,但还是弄不懂意思。 “我们村子办得很成功,大家的反应也都很好,所以前几天里民大会时,就有里民提出要再办一些好的活动……” “您不是昨天下午才回澎湖的吗?怎么知道的?” “我这个村长又不是干假的,像这样的事情,我一回来就努力的去给它关心了。”阿康伯挥了挥手,“总之,里民们想要参加一些强建身体的活动,比方说学打太极拳还是跳韵律舞什么的……县政府打算要补助我们还让我们去请老师呢!” “可是我要上班,没空参加。”她摇头。 “啧,我不是那个意思啦!”阿康伯瞅着唐易,笑得有点贼,“我是说,你的朋友拳打得这么好,不知道他肯不肯当老师,教里民们打拳强身?” “啥?” 玉龄不可思议地瞪着阿康伯,连唐易也傻住了。 “呀啥米?”阿康伯亲切地跑去拉拉唐易,拍拍他的肩头,“阿易,你愿不愿意来教我们里民打拳?”阿康伯亲切地跑去拉拉唐易,拍拍他的肩头,“阿易,你愿不愿意来吗?” “我?”唐易作梦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代里教人打拳。 虽说他在员峤教过岛民们一些武术,可那是为了要让他们保命护身的,为了让里民健身而教拳,他想都没有想过。 “阿易,你预定在澎湖住多久呀?度假到什么时候?”阿康伯热心地探问。 “呃,他近期之内还不会离开啦!可是……”玉龄看看唐易,再看看阿康伯。 “我答应。”唐易缓缓地说。 “什么?”玉龄吃惊地望着他。 唐易微微一笑,“反正我每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教大家打拳强身,这样一来我就有事可以忙了。” 他已经厌倦了每日无所事事,也讨厌自己毫无贡献。 教人打拳至少可以让他自觉还是个有用之身。 阿康伯高兴地大笑,一边拍拍他的背,“嗯,你这少年郎很好,啊,我不能再叫你少年郎了,应该叫你师父才是。我造就去召开里民大会,跟大家宣布,至于详细情形我会再过来请你去商谈,你说好不好?” 他一说完兴匆匆地就要往回走,玉龄忍不住叫道:“阿康伯,你不是要到田里去吗?” “啊,我一时兴奋忘记了。”阿康伯挑着锄头,又跑了回来。“我田里的草已经好多天没有除了,恐怕都长的比人还高,我得先去除一除才行。” “需要人帮忙吗?”唐易开口。 阿康伯一愣,随即大喜,“哎,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你。走吧走吧!” 唐易看了玉龄一眼,征求着她的同意。 玉龄笑着点点头。 她很乐意见他融入这个纯朴的村子,和村里诚恳热情的人们打成一片。 她希望他在这里也能感受到一份真正的归属感。 望着那一老一少的身影,玉龄忍不住笑咧了嘴。 § § § 唐易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员峤岛上的岁月一般,他每天早晨就到村里的庙口前教里民们打拳,还顺道跟他们讲讲古。 其实这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某日早上他教完拳术后,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留下来听着他们闲聊或说说以前古老的传说。 当中有几位老人讲起朱元璋打天下的诸多战役,不久便对一些细节争得面红耳赤的,最后是他看不过去,忍不住插了口讲解一些事。 谁知所有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还直追问他更多的故事细节。 唐易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讲古”的天分,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擅言词呢! 不多久,他突然变成这个朴实单纯的村子里最受欢迎的红牌人物。 没有人追究他的来历,也没有人怀疑他的身分,大家所关心的只是他这个人,以及感佩着他教导里民们练拳习武的盛情。 因为唐易除了教导大家习武强身外,还教导了他们侠道的精神。 这使得一些村子里毛毛躁躁,血气方刚的青少年们,变得越来越懂事内敛了。 村子里的人甚至开始尊称他“唐师父”。 面对这样亲切热情的人们,唐易感觉他所有的空虚都被填满了。 他的生命重新找到了一个出发点,一处栖息地。 唐易一天比一天快活,也更加愉悦了。 虽然玉龄每天忙碌地工作着,但是,她也感受到唐易在村子里所受到的欢迎程度。 有一天她去杂货店买酱油,远远就看到一群孩子起劲地打拳,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后来那群孩子还热烈地讨论,不知唐师父明天会教什么样的新拳法? 玉龄听得既咋舌又好笑,心底倒也不由自主地生起一股骄傲。 那是她的唐易呵! 第七章 晚饭过后,他们两个相偕来到静谧的庭院前,坐下来乘凉。玉龄舒服地躺在唐易的怀中,抬头优闲地数着大上的星星。 夜幕像是黑色的绒布,而点缀在上头闪烁的星子就像是一颗颗晶莹的钻石。 四周草丛里的小虫快乐地呜叫着,声音此起彼落地响起,宛如美妙的合唱。 这真是一场美丽的仲夏夜之梦。 玉龄有时真不敢相信,这种美好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我从来不敢奢望,能够得到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她幽幽道。 “为何这么说?”他下巴抵着她的头发,轻轻地问。 “我不是一个能够吸引人的女子。”她靠着他的胸膛,低声回道。”不,应该说,我从未想过婚嫁这回事。” “为什么?”他不免好奇。 玉龄耸耸肩,“或许是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所以也不觉得必须找个人来作伴。” “我似乎没有问过妳父母的事,妳好像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妳家里的其它人。” “我没有其它的家人。” 一阵强烈的怜惜和心疼攫住了他,唐易本能地将她环抱住,传达着自己的温暖和深切关怀。 “我可怜的小东西。”他喃喃低语,口气中满是爱怜与不舍。 玉龄勉强笑笑,试图把气氛弄清松一些,”事实上我已经不太记得我父母的模样了。我是由亲戚抚养长大的,在我有能力养活自己之后,我亲戚他们就跟着子女搬到台湾去居住了。” “所以这一栋房子是他们留给妳的?” “嗯,我爸妈本来都住高雄,我也好几年没有回高雄去了。”她贴近他的胸膛,满足地听着他规律有力的心跳声。 这种无可言喻的安全感,深深地包围着她,保护着她。 “我的处境与妳有些相似,只不过我是由村长抚养长大的,也就是雪绣的父亲……”他的声音低沉深幽,彷佛自远古传来,”我在他们那里生活了十年,之后就被路过九璋山的师父看中,带我到他老人家隐居的山上去修习武功。” 她的耳朵高竖,”好像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 “呃,没事,你继续说下去。” 一直到十九岁那一年,国家有难,我便在师父的嘱咐下投身军旅,跟随着袁督师,开始参与南征北讨的战役。”他眼眸渐渐变得冷硬起来,”看徧了战骨如山,哀鸿徧野的人间惨景——” 她看出他眼底的伤痛,连忙捂住他的嘴。“那一切已经过去了,别再去想。”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手心,叹息道:”我会学着淡忘的。” “那就好。”她可不希望看到他被过去的梦魇纠缠不放。 “妳瞧,流星!”他倏地一指,兴奋地低喊。 “快许愿。”她抬起眼眸,却只见到一丝光芒,“哎呀!” “许愿?” “是呀,在流星消失前许愿的话,那个愿望一定会成真。”她坐起来瞅着他,开心得像个小娃儿。 唐易凝视着她发亮的脸庞,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碰触她细致的肌肤。 “玉龄,妳好美。”他深情地道。 玉龄的脸庞瞬间绯红,她忸怩羞涩地娇嗔:“哪有?” 他轻轻贴近了她的脸,柔菜地抬起她的下巴,认真地回道:“有,妳真的很美。” 玉龄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因为她的唇正忙着做别的事了。 § § § 玉龄好久没有和芳婕聚聚了。自从唐易闯进她的生活后,她彷佛就再也没有心力去想其它的人事,而这一阵子唐易的事情搞定了,她总算有时问和精神去见她最要好的朋友。 于是,玉龄带着愧疚到芳婕服务的报社去“负荆请罪”。 果不其然,芳婕一见到她就大呼小叫,“嗨,妳总算出现了。我还以为妳这个没良心的把我给忘了。” “妳的老毛病依旧没改,还是喜欢说些耸动的话。”玉龄又好气又好笑,“妳一定要让每个人都误会我们是同性恋吗?” “那有什么关系?这样说不定还可以增加一条新闻提供给大家写呀!”芳婕娇滴滴地环视一周,“对不对?” 报社里一些没有出去跑新闻的记者们都很“尽责”,很“捧场”地大点其头。 “瞧。”芳婕得意地道。 “瞧什么?”玉龄眼珠子一转,“瞧大家慑于妳淫威的模样?” “朱玉龄!” “在。”玉龄笑吟吟地道:“老佛爷,不知有什么指示?” “不要再逗我了,我还没吃饭,没力气跟妳做口舌之战。”芳婕娇小的身子无力地趴在桌上,哀声叹气道:“唉,肚子好饿。” “肚子饿就吃饭呀!”玉龄拍了她一下,“我就是来找妳一道出去吃午餐的。” “废言,我当然知道肚子饿就要吃饭,问题是我不知道要吃什么,每天吃外食都吃到怕了。”她摆摆手,一既然是妳提起的,那妳负责去想,我们究竟要吃什么?” “我们买便当到观音亭那边的树荫下野餐吧!”玉龄提议。 芳婕眼睛一亮,“好哇!咦,妳怎么想得出这么浪漫优闲的吃法,妳向来是那种坐在餐桌前规规矩矩吃饭的人呀!” 玉龄脸一红,吞吞吐吐地道:“人总是会改变的,妳就当我转了性,ok?” 芳婕敢用她身为记者的直觉来打赌,这个小妮子肯定有古怪! “妳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她瞇起眼睛。 玉龄瞪着她,“妳从哪里看出来的?” “妳真的谈恋爱了?”芳婕简直不敢相信,“怪不得气色那么佳,精神那么好。对方是谁?” “妳好像在卖四物鸡精。” “拜托,什么时候了,妳还跟我拐弯抹角说笑话?”芳婕两个眼珠子瞪得老大,都快凸出来了。 “我才拜托妳,我谈恋爱有这么稀奇恐怖吗?”玉龄难掩娇羞之色。 “那妳是真的谈恋爱了!”芳婕大叫出声。 霎时,报社里所有人的眼光全投射到玉龄身上。 玉龄羞得恨不得马上挖一个地洞钻进去。 “沈芳婕!”她一把拉起芳婕的手,二话不说就将她往外拖,“妳要害死我呀?” 芳婕直到坐进了玉龄停放在门口的喜美车内,还是无法卸下那副惊喜的模样。 “帮我一个忙。”她突然蹦出这句话。 “干嘛,”玉龄莫名其妙。 “掐一掐我手臂,我要确定这是不是在作梦。” 玉龄重重呻吟一声,翻翻白眼,“老天,我的周围怎么都充斥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妳怎么可以说我是怪人?”芳婕k了她一记。 玉龄长叹了口气,莫可奈何地看着她,“那我该怎么称呼妳?据我了解,正常人是不会做出像妳刚才那些举动的。” “可见得妳谈恋爱这件事有多惊天动地,无与伦比。”语毕,芳婕忍不住又补充一句,“我个人是觉得仅次于美国柯林顿总统的性丑闻案啦!” “妳是写新闻稿写疯了是不是?”玉龄同情地看着她。 “才没有。谁教妳事先没有一点征兆,而且妳神经那么大条,任谁也不敢相信妳居然会在这短短的半个月就有恋情了。那个男的到底是谁?我要采访他。” 玉龄一惊,“采访?妳采访他做什么?” “当然是访问他究竟是怎么把妳这个无神经的女人拐进爱河的。” 玉龄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摇摇头,“别再开玩笑了,我两点还要回去上班。我们到底要不要去吃午餐?” “当然要!”芳婕目光紧盯着她,“等到吃完后,妳得把一切从实招来哦!” “没问题。”玉龄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她正经地对芳婕道:“不过妳必须答应我,不问他的来历和背景。” 芳婕皱起柳眉,收起笑靥,“好,但是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事情有点复杂,我很难讲解得清楚,就算讲清楚妳也不见得能够理解。”玉龄若有所思地道。“不过我可以跟妳保证,他是个好人,是个很有担当的好男人。” 芳婕严肃地望着她,眸光闪烁着深切的关心,“只要妳能够幸福,能够真正快乐,那就够了。不过如果以后他欺负了妳,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不会的,妳甚至还没见过他呢!”玉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芳婕凝视着好友的表情,不禁为之撼动。 玉龄真的恋爱了,彻彻底底地投身于爱河之中。她替她高兴,替她欣喜,但是同时也替她担心。 那个神秘的男人,真的会一辈子真心对待玉龄吗? § § § 西屿岛 离岛的人们总是睡得比较早,才不过晚间十点左右,全岛几乎就陷入静寂之中。而就在这个小港湾里,一桩惨绝人寰的谋杀正悄悄进行着。 藤本虽然失了那把称手的武士刀,但无损他利落高深的武功。 他徒手扭断丁睡梦中的洪阿男夫妻的颈子,然后从容地搜刮着洪家所有的财富。 “呵,看不出这穷措大居然还挺有钱的。”他抓过一迭钞票,知道这是这个时代通用的钱币,再翻箱倒柜地搜出了洪阿男妻子的一盒嫁妆金饰,“这些统统贡献给我吧!” 他得意地冷笑着,随即将所有的财物都装进了一个包包内。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洪阿男夫妻气绝身亡的尸体,“老兄,多谢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让你多活了些日子,你该感谢我了。哈哈哈……” 藤本如同魅影般消失在黑夜的巷道中。 § § § 洪阿男夫妻的命案震惊了全澎湖的居民,警方对于凶手的残酷手段痛谴,并声明将投入大批警力将凶手追缉到案。 而根据洪阿男的邻居指出,最近洪阿男家里住了一位客人,是个相当神秘的男子,不过这名男子却在案发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警方初步分析,这位身分神秘的男子涉嫌重大,除了呼吁他主动到案说明外,也将从台湾请来绘图专家描绘出他的脸孔,以便社会大众帮助协寻。 不仅如此,警方还加紧空中以及海运的把关,更在西屿和澎湖本岛搜索可疑的赚犯。 一时之间,向来纯朴到路不拾遗,夜不蔽户的澎湖县居民都恐慌自危起来。 这个疯狂的凶手一天没抓到,恐怕大家连睡觉都不安稳。 这天下午,玉龄将喜美驶进自家庭院后,就飞快地跳下车街进屋内。 “唐易,发生大事了。”她气喘如牛地道。 唐易和阿康伯不约而同地望向她。 “妳回来了。”唐易给了她一抹微笑。 “阿康伯,您今天怎么有空来?”玉龄一手抓着晚报,讶然道。 “我刚刚听收音机说西屿发生了杀人强盗案,所以来这里找唐师父商量商量。”阿康伯面色凝重。 “商量什么?”玉龄坐人沙发,不明所以地问。 “看我们村子里要不要组成一个守卫队,保护村子呀!” 玉龄一怔,如果不是坐在她面前的这两人表情太过认真严肃,她还真会失笑出声呢! “阿康伯,你们是练拳练到走火入魔了吗?”她忍不住提醒道: “现在是民国八十七年,不是清朝,你们该不会想要组一个义和团吧?” “组个守卫队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唐易缓缓道 “保家卫国尚且人人有责,更何况是保障我们自己的身家安全?” 玉龄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深刻地体认到,他是一个古代人的事实。 “事情有那么严重吗?”她细瞇起眼睛。 阿康伯插嘴道: “有啦有啦!妳没有看电视上在倡导说,警察的警力有限,小区的人力无限,现在社会很乱,政府也呼吁民众要自组小区的守卫组织,帮助打击犯罪,预防宵小。我们澎湖地区一向治安良好,可是现在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我们村子里原本就有人在练拳,自然要组织一个守卫队保护自己喽!” 阿康伯发挥他村长的功力,滔滔不绝地侃侃而谈。 “可是……”玉龄无话可说,她担心地看着唐易,“这件事可行吗?” 唐易对她安抚一笑,眸光温暖, “妳放心,绝对有必要。” 玉龄欲言又止。并非她反对村里自组守卫队,只是,她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情恐怕会一声名远播”,在其它各村里盛行起来。 万一到时候大家注意起了唐易,而有人好奇他的来历时,该怎么办呢? 可是,看唐易和阿康伯谈得如此深入慎重,她又不好说什么。 虽然相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但是,她非常明白唐易血液里流着的侠义因子让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她暗暗一叹,无精打彩地走进厨房。 唉,人家大男人在外头 “商讨国家大事”,她这个小女子只好人厨 “做做家事”了。 § § § 在晃了两天后,藤本已经厌倦了平淡无味的生活了。 他要去享受,要去找乐子。 他招了辆出租车,悠悠哉哉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海天景色。 “先生,你想到哪里去呀?” “去这岛上最热闹的地方,我要去逛逛窑子。” “什么是窑子?” 藤本打起精神来, “就是有女人的地方,唉!我已经憋很久了。” 司机向他投以暧昧的眼光, “先生,你是不是刚刚出海回来?所以才会那么需要。” “嗯,也可以这么说。”他拍拍腿上的包包,得意地道。 “那我们可以到马公市去。最近台北大扫黄,所以有一些漂亮的坐台小姐都跑到澎湖来谋生,我认识几家,可以带你去。”司机笑呵呵地道。 “太好了,那我会多打赏一些小费给你的。”藤本大方地说。 “这怎么好意思?”司机大喜。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藤本暗地阴狠一笑,忖道:老子心情好,你嘴巴又够甜,今天就不抢你了。 一想起女人入怀的快感,他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开快点。” “是是。”司机油门一踩,黄色的车身倏地飙向前。 出租车奔驰过跨海大桥,往马公市而去。 第八章 警方找寻了两天,却找不出一点有关神秘凶手的线索,虽然如此,警方仍不懈怠,依旧尽全力地去找出凶手。 澎湖县出了这么一件大事,身为报社记者的芳婕当然四处勤跑新闻,一下子采访警方发言人,一下子查访受害者的亲人和邻居。 在她知道那凶手的来历不明后,她突然担心了起来。 只因这让她联想到了玉龄的男友…… 玉龄虽然说他对自己有多好多好,但是话题始终不敢绕着他的身世背景打转。 芳婕真的好担心,单纯善良的玉龄该不会被骗了吧? 一想到这点,她心头一热,就再也忍不住满腔的着急。 她特地选在玉龄上班的时间,骑车来到她住的地方。 据玉龄的 “供词”,她那位名唤唐易的男友目前暂时寄住在她家里。 好小子,居然还敢做小白脸给玉龄养?! 芳婕越想越不对劲,她停好机车,怒气腾腾地走到门口, “请问有没有人在家?” 唐易正在着手拟定一份名单,听到有人叫门,他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出大门。 站在面前的娇小女子满脸杀气,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 “请问妳找哪一位?”他温文地问道。 芳婕满腔的怒气在见到英风飒爽的唐易后,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哇!世界上居然有这么酷劲十足的男人! 而且,他不像是那种吃软饭的男人嘛。 她忍不住上下打量着他, “请问你是不是唐易唐先生?” “妳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唐易挑起一边眉毛,讶异地道。 “玉龄告诉我的,呀!我忘了自我介绍。”芳婕潇洒大方地伸出手和他一握, “你好,我叫沈芳婕,是你家那口子最好的朋友。” 唐易一怔,随即微笑,“玉龄真是了不得,结交的朋友都是这般豪迈大方的人。” 芳婕瞪着他,突然间 “哇”的大叫一声。 唐易轻蹙起眉,“我说错了什么?” “不。”芳婕吁出了口气,大笑道: “我是很高兴玉龄能够遇到像你这样出色的男人,她跟我说过你对她很好,非常的体贴她。” 唐易从未由别人嘴里听过玉龄对他的评语,如今听到她这么一说,不由得一阵窝心。 “我似乎该请妳入内坐坐。”他微笑。 在这个时代待久了,他也慢慢摸清楚这里的一些风俗民情和生活形态。 芳婕赞道: “现在像你这么有礼儒雅的男人已经很少见了。” “沈姑……呃,沈小姐,妳的赞美我愧不敢当。”他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道:“妳今天是来找玉龄的吗?” “我知道她不在家,事实上,我是来找你的。” “我?”唐易有一丝了然, “请人内慢慢谈。” 芳婕走进客厅,熟稔地挑了个位子坐下。 “别招呼我,这里我可能比你还熟呢!”她一脸笑咪咪。 唐易也坐了下来看着她,突然有些别扭。 他素来不擅与女子打交道,生平除了雪绣与玉龄之外,面对其它的女子,他只有疏离与不自然的感觉。 芳婕可是大刺剌得很,尽管她直觉他是个好男人,但是为了保护玉龄,她还是要一一盘查清楚。 “唐先生是哪里人,”她笑吟吟地问。 唐易眉头一挑,精明地问: “玉龄没有向妳介绍过我?” “有,但是我们还没来得及谈到这些问题,像我就不知道唐先生在哪儿上班?”芳婕眸光一闪。 “沈小姐,那您又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他淡淡地反问。 “我是澎湖实报的记者。”芳婕回答完后才发现不对劲, “唐先生,是我先提起这个问题的吧。” “记者?”唐易兀自咀嚼着这个名词。 “希望你没有性别歧视的观念。”她皱眉道: “你知道吗?澎湖这个地方还是很男尊女卑的。每次我出去采访的时候,都会被投以不信任的眼光……对了,你会觉得女孩子不适合当记者吗?” 唐易迟疑了一下,小心地开口, “我个人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她眼睛一亮,热诚地道: “你满不错的嘛!观念正确,你一定是两性平权的拥护者吧?” 他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彷佛想确定她是在称赞自己, “呃,多谢妳这么说。” “不客气,这是你应得的赞美。”她甜甜一笑。 接下来的气氛令唐易感觉到有些不自在,但是芳婕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正用充满兴趣与好奇的眼光探索着他。 唐易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这个小女人像是要挖掘到他什么东西似的,太过刁钻与精灵。 他直觉她是个难缠的人物。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溜走,唐易索性专心在脑中思考起方才拟定的计划表。 而芳婕对他是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开心。 玉龄老实,唐易则是沉稳内敛,他们两个人还真是天生一对,配得恰恰好。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一定会拚了命地保护着玉龄的。 嗯,不错不错。 芳婕笑吟吟地瞅着他。 当玉龄下班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奇景”。 娇小的芳婕贼笑着,高大的唐易却是皱眉思考,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家什么时候多了两只石狮子?”她正经问着。 唐易从深思中惊醒,看到玉龄的他眼睛倏地一亮。 “妳回来了。”他站起身,大步来到她面前。 芳婕也站起来跳到她身边, “嗨!” 芳婕,妳什么时候来的?”玉龄好奇地道。 “见过唐易了?” “嗯。”芳婕勾住她的手臂,一脸巧笑倩兮, “我们没打架。” 唐易愕然。 “她是在说笑话。”玉龄叹了口气,替两人做翻译, “芳婕,唐易对于听笑话不是很在行,唐易,芳婕对于说笑话也不是很拿手。” “喂,妳这是一句话骂到两个人喔!”芳婕抗议。 玉龄噗哧一笑, “抱歉,我以为你们听不出来。” 唐易想了想,谨慎地问道: “妳这一句是笑话?” 芳婕和玉龄不约而同地望向他,瞬间爆笑出声。 “哎哟!”芳婕笑得乱没气质。 玉龄强忍着笑,甜甜地向唐易说道: “你知道吗?你越来越有幽默感了。” “幽默感?”虽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引得她们大笑,但是他觉得这种逗乐人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玉龄,我不得不说,妳真的很幸运。”芳婕突然正经起他来。 “妳指哪方面?” “能够得到这么好的男人。”芳婕眨眨眼, “我真是又羡慕又嫉妒,妳到底是在哪里认识他的?” “她是在图书馆‘撞’见我的。”唐易开口。 “真的?”芳婕惊喜地看着他俩, “好浪漫的相遇法,我以为这样的邂逅只有在琼瑶小说里才看得到,没想到你们居然也来这一招。” “妳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玉龄瞅了唐易一眼,无力地笑了笑。 这种 “邂逅”在琼瑶小说里还不足以说全,若配上倪匡科幻小说更佳。 唐易笑着,眼眸闪烁着只有玉龄了解的涵意。 “对了,妳留下来吃晚饭吧。”玉龄想起这件事, “我在黄昏市场买了一斤的蚵仔和虾子,正想好好煮一顿丰盛的大餐呢!妳刚好赶上,就和我们一起吃吧。” “当然好,不过电话得借我打一下,我要跟我妈说我不回去吃饭了。” 玉龄浅笑, “随便用,我先去料理那些海鲜了。” “我陪妳。”唐易自告奋勇。 “子曰:君子远庖厨,我可不想让你变成小人。” 唐易好整以暇地道: “我不是君子,我是男子。方才沈小姐也说了什么两性乎等,我猜这表示无论男人女人的地位都是一样的,所以妳倒说说,我为何不能近庖厨?” “哇,你倒比我这个现代人还现代人嘛!”玉龄不禁敬佩起他来。 芳婕耳朵很尖, “咦?玉龄妳的话里有语病呢。什么叫作比妳这个现代人还现代人?他难不成还是古代人哪!” “呃……”玉龄和唐易迅速交换了一个眼光, “哈,那怎么可能呢?妳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吧?” “可是我明明听到妳说——” “那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小笑话。因为我平常都会取笑他说话文绉诌,像个古代人一样,所以……”玉龄脑袋拚命转动着,试着掰出最合理的解释, “所以就这样啦!” “啊?”芳婕搔搔头。 “妳不是要打电话吗?”玉龄轻咳了一声,拉着唐易走向厨房。 “不打扰妳了,我们进厨房忙去。” 芳婕愣愣地点头,脑筋一时还没有转过来。 “唉,算了,我还是赶紧打电话跟妈妈报备,否则回去后又有一顿骂好挨。”她吐吐舌,随即蹦向电话。 在厨房里,玉龄和唐易却是捏了一把冷汗。 “妳没有告诉她我的身分?”唐易低声问。 玉龄仰头看他,小小声地答道: “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我怎么敢讲?再说这事关重大,我哪敢随随便便就让人知道?我可不希望你被中央研究院抓去剖开。” “这个中央研究院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残忍地将人剖开来?”他紧蹙着眉,煞气立现, “难道是东厂绵衣卫之流吗?” 玉龄一愣,差点没笑倒在地。 “哎,我的天啊!” 唐易自尊心有些受伤, “妳取笑我。” “对不起,对不起。”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是在取笑你,只是觉得你很可爱,很幽默。” “这个幽默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他挑起眉,有些恼怒, “为何一提到这个妳就笑得特别用心?” “它不是什么玩意儿。”她擦掉笑出的眼泪, “幽默一词是从外国翻译过来的,它是指风趣的意思,代表一个人说话谈吐很风趣,能够让气氛轻松起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释然道: “原来如此。” “很抱歉,没有早点跟你解释。”她主动环抱住他,柔声道: “如果让你有不舒服的感觉,那真的是我的错,对不起。” 他轻轻揽住她的身子,微微一叹, “千万别这样说,我并没有生气。” “真的没有?”她狐疑地瞅他一眼。 他心虚地脸红了。 “呃,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过真的只有一点点,我怎么舍得对妳生气呢?” 玉龄这才满意地偎进他的怀抱, “谢谢,你大人有大量。” “不客气。”他爱怜地吻了吻她的发丝,嗅着她清新的香气。 从厨房的窗户望出去,夏日夕阳的万道霞光正熏染得天边姹紫嫣红,无怪乎古人说:夕阳无限好。 “你看,天空好像喝醉了酒一样,整片红通通的。”玉龄忙推着他,伸手一指, “好美!” 唐易望了夕阳一眼,复看向她洋溢喜悦的脸蛋,浅浅一笑, “和天空喝醉酒的模样比起来,还是妳美多了。” “这是赞美吗?”玉龄愕然,转过头回望着他。 唐易悄悄低下头,愉悦地攫住了她的红唇。 § § § 他们度过了一个温馨而有趣的夜晚,当夜深了,芳婕不得不告辞回家的时候,三个人都有舍不得的感觉。 “希望妳能常来。”唐易首先发表感言。 芳婕笑着点点头,随即暧昧地撞了拥他的手臂, “哟,不错嘛,挺有几分男主人的味道喔!” 唐易睑一红,轻咳了一声,“这个……” “芳婕,妳别再逗他了,当心他下次看见妳来就把门关起来。” “他怎么可能如此坏心?”芳婕大笑,拍拍玉龄的肩道: “倒是妳,小心翼翼地守了一晚上了吧?放心,妳这个男朋友古意得很,我可拐不走他。” “啊?”玉龄不解。 “别欺负她。”唐易保护性地揽过王龄的肩头,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她是我的。” 玉龄脸红心跳,害羞地捶了他一记,“喂!” 芳婕哈哈大笑,满意地眨眨眼,“这下子我是真的完全放心了。唐易,我现在正式把玉龄交给你,你以后得好好爱她,好好照顾她哟!” 唐易的眼神柔了下来,低声道:“妳放心,我会的。” 玉龄听到他这句话,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真的吗? 他愿意放弃报仇,放弃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年代吗? 沉寂多日的忧虑又回来了,重新盘踞在她的心头。 她的笑容渐渐隐去…… § § § 藤本戴着墨镜,穿着潇洒地穿过人行道。 那些沿街热闹的商家和银楼,就像是任他予取予求的宝藏。 藤本环视着四周看起来欢乐得像白痴的人们,唇边泛起一丝不屑的笑。 如果他的船队在现代的话,一定收获丰巨。 看看这里的人是多么不防备呀! 藤本忍不住低低吟唱起东瀛小曲,轻松愉快地走向他住宿的旅馆。 这个旅馆的老板娘只在乎他缴的住宿费,不会要他拿出什么捞什子的身分证……不过,他迟早会去弄一张的。 以他如鬼魅般的轻身功夫,这简直易如反掌。 而他也曾看过所谓报纸的纸张,上头大大地写了关于洪阿男夫妻的命案。 哼,他们永远抓不到他的! “嘿嘿,我喜欢这个世界。” § § § “所以妳的意思是说,完全没有人知道这名凶手的身分?”玉龄突然对面前的排骨便当失去兴趣。 “对。”芳婕拨弄着便当里的玉米粒,烦恼地道: “现在全报社的人都出去挖新闻,试着能够弄点资料回来,可是除了警方的动作外,还是没有那个凶手的具体线索。” 玉龄仰望着观音亭远处的海岸线,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简直不敢相信,就在对岸,有一对夫妻遭受残酷血腥的杀戮,到现在正义还无法伸张。” 芳婕端过一盒附赠的紫菜汤,打开盖子, “那个凶手真的很该死,抓到以后应该把他带去游街,让大家向他丢石子、砸鸡蛋。” “现在警方连凶手的名字都不知道,我看可能没有办法这么快就破案。” “只能寄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芳婕喝了口汤,看了她一眼, “对了,妳最近和唐易还好吗?” “很好。”玉龄眉眼间尽是甜蜜。 “恭喜你们。只是我有一点很好奇,他打算在妳家住多久?他不用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吗?” “他……”玉龄眺望远方的眼眸一动也不动,思绪纷乱不已。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希望他别那么早离开,如果能够多陪陪我就好了。” 日子过得越久,她的心越是恐慌,尤其当她知道那本 “明清海纪辑要”的借出期限就到今天时,她一颗心更是难以乎静。 虽然说拿到了书不见得就能够送他回去,但她还是矛盾、惶恐极了。 一开始她极力想帮助他找寻回家的路,现在的她反而是日夜期盼这一天不要到来。 可是,她怎能那么自私? “妳在发什么呆呀?”芳婕推了推她。 玉龄惊醒,勉强笑笑, “妳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唐易究竟从事什么工作?他不用上班吗?还是连这个也是机密,不能说呢?” “很抱歉。” “唉,我就知道,最近我周遭的人都变得神秘兮兮的……”芳婕看到玉龄讶异的表情,不禁翻翻白眼, “好吧,我是夸张了点,只有妳和唐易是这样古古怪怪。我实在不知道你们究竟怎么了?那么紧张的样子,好像怕有杀手追杀你们一样。妳那位多情郎君呀,身分之隐讳、神秘,简直可以归入x档案里了。” 玉龄苦笑了一下,谁说不是呢? 她开口向芳婕允诺道: “我答应妳,等过一阵子事情都尘埃落地后,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妳。” “真的?”芳婕怀疑地问。 “当然。”说完,玉龄眼神一黯。 等过一阵子,在他离开以后…… 她屏住气息,试图把猛然涌上的感伤抑下去,但是无论她再怎么忍,终究忍不住满腔的害怕、失落、伤心,难过的泪水还是掉了下来。 “玉龄,妳怎么了,妳不要哭嘛!”芳婕被她哭泣的模样惊得手忙脚乱,她急忙用袖子替她擦眼泪, “都是我这个大嘴巴,拚命问个什么劲嘛!妳有困难我不能体谅妳,还一直追问妳,对不起,对不起。” 芳婕关怀与自责的举动触动了玉龄所有强忍着的心酸,她倏地抱住芳婕,放声大哭。 “芳婕,我该怎么办,我好怕!” 今天就要见真章了,她有可能就此失去唐易。 芳婕紧紧抱着她,也想哭了。 “不怕不怕,到底是什么事,说出来,我一定帮妳到底。” “我不能说。”玉龄抽抽噎噎地说着,伤心得像个小孩。 “对喔,我这个大嘴巴还问。”芳婕拚命地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哭了,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唐易帮妳扛嘛!” 一提起唐易,玉龄哭得更伤心了。 “芳婕,肩膀借我一下好吗?” “玉龄……” 玉龄伏在芳婕肩上恸哭,她深深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作哭出来的感觉真好。 这些日子以来,她丝毫不敢在唐易的面前展露不豫和难过的表情,因为他们相聚的日子已无多了,她不愿破坏这般快乐的日子。 所以她只能忍…… § § § 玉龄经由计算机查询得知, “明清海纪辑要”是被一位蔡小姐借走了,还书期限就在今天。 午休过后回到图书馆,她一直神魂不宁地工作着,直到 “明清海纪辑要”那本书放在桌上了,她还浑然不知。 “小姐,小姐?” “嗄?”玉龄一愣。 “借书。”站在她面前的长发女子嫣然一笑。 “噢,对不起。”玉龄连忙将她拿来还的书目消除掉,然后替她办理好再次借书的手续。 “好了。” “谢谢。” 待那名女子翩然离去后,玉龄才伸手整理桌上的书本。 “咦?”她双目一瞠, “明清海纪辑要!” 那本厚厚的,泛黄的书正静静地躺在桌上,古色古香的书皮题示它是一本老旧的书。 所以唐易才会从里头摔出来的吗? 她忍不住颤抖着手,深怕一打开书就会看到什么惊人的光芒窜出来。 会不会像是凿破封印,放出一百零八条天罡魔王般,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古人跑出来? 玉龄吞了口口水,终于毅然地将书本翻开。 啥事都没有发生! 只见泛黄的纸张上,记载着密密麻麻的纪事。 ——戊戌,十二年 春,三月,大将军筑演武亭练兵。 亭在厦门院东,澳仔岭之交,赐姓筑以操练军士…… 命左武卫林胜督兵南下攻许龙,破之。 许龙为南旸巨寇,出没反复,负固不服…… 玉龄眨眨眼,再翻了翻其它的页数,都是一些明清时代的海上征战纪事。 “废话,不然怎么会叫作‘明清海纪辑要’?”她低咒了一声。 她迅速拿出自己的借书证,借了这一本书。 只不过当她把书本放进皮包时,不禁犹豫了起来。 真的要把它拿回去给唐易看吗? 她紧紧拿着手上的书,一时之间茫然了。 “小姐,借书。” “噢,好的。”她应道。一咬牙,她毅然决然地将之塞入皮包中。 一切就听天由命吧! 第九章 当玉龄踩着犹豫不安的脚步回到家里,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唐易,唐易!”她叫唤着,在屋里找寻起来。 奇怪,他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该不会又是到庙口了吧? 玉龄摇摇头,放下手上沉甸甸的皮包,陡地,她的心一紧。 那本 “明清海纪辑要”要不要拿出来? 她咬着唇,心乱如麻。 和唐易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像是甘甜的泉水般流过她的脑海与心房。 那种相知相偎,同生共死的感觉实在太美了,教她怎么舍得放弃呢? 孤独的人在尝过了这般厮守的滋味后,还能够再继续孤独下去吗? 她已经寂寞了二十几年,她不想再寂寞下去了。 玉龄紧紧攒着皮包,想象着永远把唐易留在她身畔的美好…… 老天爷,她不是故意要这么自私的,只是……请让她再多拥有他一阵子好吗? 她心跳如狂,拚命不去想唐易渴望回家的神情。 再一阵子就好,只要再一阵子,她或许就能够舍得放掉他,让他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玉龄不敢再多想下去,她火速地拿出那本书往自己的卧房跑。 她将它塞在衣橱里头,飞快地关上。 然后地开始做晚餐。不久她捧出一盘青菜,苍白恍惚的她将盘子随手放置在桌子旁还的沙发上,浑然未觉盘子倾斜了一边,连汤汁都流出来了。 她再转身回去厨房,好像不觉得烫般地端着一碗热汤走了出来。 当唐易从阿康伯家回来,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幕情景。 看着上头冒着热腾腾烟气的汤,唐易大吃一惊,一个箭步上前,接下了她手上的汤豌。 “你回来啦?”她像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他放好那碗汤,心疼地抬起她的手端详着。 “妳究竟怎么了?”他怜惜地吹着她已经有些红肿的手指,轻声呵责道。 “怎么失神落魄的?还把自己的手烫成这样。” 她这才感觉到手指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噢!” “噢什么?赶紧去冲冲凉水。”他不由分说地拥着她往浴室去。 玉龄被唐易的大手抓着在水龙头下冲水,手掌上的热辣感被清凉的水流冲淡了些,看着唐易脸上专注担心的表情,她心底的感动与自惭渐渐深重。 她怎么可以这样子对待一个爱她、惜她的好男人? 她怎么可以欺骗他? 玉龄眼眶里再度聚满了泪水,温热的泪雾迷蒙着,使她几乎看不清面前的他。 “妳哭了?”唐易猛一抬头,大惊失色, “妳怎么了?很疼吗?不行,我得去找大夫来。” 他紧张焦虑的模样,让玉龄心底的难过与酸楚更加扩大。 她强忍着,勉强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没事。为了一个小小的烫伤就要去找医生,实在是大惊小怪了。” “可是妳在哭……”他心底乱糟糟的。 “傻瓜,我是感动。”她眨回泪水,故意轻松地道: “妳难道不知道,太过高兴也是会掉眼泪的,这叫喜极而泣。” 他紧紧盯着她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真的吗?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困扰着妳?” 该死,他的观察力为什么要这么敏锐? 玉龄猛地摇摇头,抑下急涌而上的泪意,绽开笑容, “你太多心了。好了,我没事了,我们去吃饭吧!” “妳心里有事。”他深思地凝视着她。 玉龄心一跳, “会有什么事?再说有事的话,我一定会跟你商量的。好啦好啦!我肚子饿死了,我们赶紧吃晚餐了。” “玉龄——” “亲爱的唐大侠,难道要我请八人大轿抬您吗?”她挑眉促狭地道。 唐易沉吟了一下,忍不住再问了句, “妳真的没事?” 玉龄又好气又好笑又心酸,她在心里忍不住对他说:大笨牛,就算有事,我能跟你说吗? 唐易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有一丝不对劲,但是当他望进玉龄的眼底试图寻找出答案,却只见到了她的笑。 “走喽,大笨牛。”玉龄挽着他的手,硬是将他勾出了浴室。 或许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吧!唐易只得这么告诉自己。 § § § 澎湖又发生重大案件了! 不过这次并非是凶杀案,而是窃盗案。 受害的是一家金满玉银楼,那里所有的金饰全部被盗窃一空。 令人感到纳闷的是,窃贼的手法似乎太过高超巧妙了,甚至没有惊醒住在楼上的店主,也没有破坏门窗强行闯入的迹象。 这件案子再度令警方头大且疲于奔命。 当然,澎湖实报的记者们再次倾巢而出,四处打探搜集有关窃盗案的新闻。 芳婕背着大包包,迅速地冲进报社,脚上那双吉普赛凉鞋的细带差点被她踩断。一坐上自己的位子,她立刻摊开稿纸,提起笔来大写特写。 “芳婕,妳是不是挖到什么线索或消息了?” “什么?”芳婕头也不抬地说。 同事小刘晃过来,好奇地探头, “就是那件窃盗案哪!老总要我们尽量出去挖消息,大幅报导这件事给全澎湖县的居民知道。他说要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切入,藉此凸显日趋严重的社会乱象……” “老总该不会又要从政治层面去看待这件事了吧?”她低叹一声, “我就知道,他要人家多挖些内情来提供他写社论,对不对?” “妳真是太了解他了。”小刘竖起大拇指。 “好了,别吵我,我现在正在拟一份新闻稿,要很专心。” “拟什么?小区活动还是庙会消息?” 芳婕眼睛亮晶晶,充满兴趣地开口, “差不多,可是比那个更特别一点。你知道吗?晓鱼小区居然组织了一个小区守望相助队呢!而且他们这个守卫队又是从村里的习拳会演变而来的,特别吧?我敢打赌,等到这篇报导出来后,一定会在各村里问造成一股风潮的。” “习拳会?习什么拳,太极吗?还是外丹功?”小刘嗤之以鼻,“这种马公市已经很多了呀!哪会蔚为风潮?” “这个不一样。”她兴奋地道: “我今天顺道绕到晓鱼小区,原本是想找一个朋友的,恰巧在庙口前撞见他们在练拳的模样,那简直不输给黄飞鸿电影里的架式喔!你都没有看到那种威武帅气的场面,真的很像宝芝林里的练武情形。” 小刘怀疑地看着她, “宝芝林?我还宝素斋呢!妳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民国八十七年,不是清朝同治年间。” “哎,你不会懂的啦!”芳婕才懒得跟他这个没有想象力的人解释, “反正我写我的东西,你不要来吵我就对了。” “别这么绝情嘛。”小刘嘻皮笑脸地央求着, “我又没有说我不信,我只是太讶异了。那妳有没有访问那个教练?” 芳捷一副沾沾自喜,与有荣焉的模样。 “那个教练是我好朋友的男朋友?。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他的功夫这么好,我觉得他可能比李连杰还厉害喔!” “妳不要说得那么神,哪有那么夸张?李连杰可是中国大陆的武术冠军,很少有人能够打得过他的。” “古人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每个练武的人当然都不会承认有人比自己厉害啦!”芳婕沉吟道: “李连杰是很厉害没错,但是我们都是从电影上看到的,并不知道他真正的功夫为何。而今天,我可是亲眼见到一个人在打拳,那种拳风虎虎的模样简直比电影里的特效还好看呢!” 小刘的兴趣瞬间被撩拨起来,他睁大眼睛,“哇,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虽然她在初见时也不敢置信。 唐易居然这么深藏不露,真不愧是个超级神秘人物。 只不过他究竟是打哪儿来的?为何这么厉害呢? 该不会……是从中国大陆偷渡过来的少林寺传人吧? 芳婕极力揣测着,她停下了笔,不自觉地咬着笔杆思索。 “嗯,有可能哦!” 要不然,玉龄干嘛一副神秘兮兮不可告人的样子? 芳婕想了想,突然叫了一声。 如果唐易真的是偷渡客,那么她这篇报导不就将他曝光了吗? 虽说检举不法人人有责,可是…… 玉龄怎么办? “妳在发什么呆?新闻稿不是拟好了吗?”小刘好奇地看着她。 芳婕突然站了起来,她把手上的笔一丢,背上包包就又往外冲。 “喂,妳要到哪里去呀?”小刘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 “我要去找朋友!”她现在满肚子的问号,如果不找玉龄问个清楚的话,一定会受不了而爆炸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觉得玉龄需要帮助! 她跳上机车往前飙去。 小刘瞠目结舌的看着她消失的身影,缓缓地摇摇头。 “唉,真是搞不懂她。”他眼睛瞥见她桌上书写完毕的稿件,忍不住伸手取过来,“这么毛毛躁躁,还忘记把稿子拿去印刷部……对了,我替她校正一下,免得到时候写错字刊出来,老总又要骂我。” “不知道她有没有拍照随稿刊登?啊,有了。”他欢呼一声,拿起桌上的几张拍立得相片,“这个芳婕也真是的,成天用拍立得,原本那台相机还没拿去修理啊?” 小刘边摇头边叨念着,走回自己的座位。 § § § “玉龄!”芳婕像一阵旋风般卷进图书馆里,玉龄连忙比手嘘了一声。 “禁止喧哗。”她轻声说道。 “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我有一件很要紧很要紧的事情要问妳。”语毕,芳婕赶紧加了一句, “不过妳不要哭喔!” “我干嘛要哭?”她瞪着芳婕。 “真的不哭?” “妳到底怎——”一位来还书的小弟弟打断了她们的谈话,玉龄比了比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先坐下。 待玉龄处理好几位读者的借书程序后,芳婕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 “唐易是不是……是不是那种?” “啥?”玉龄呆了下,挖挖耳朵, “妳在说什么呀?” 芳婕脸上满是同情和怜惜,小小声地道: “玉龄,我了解妳现在心里的害怕和无助,但是别怕,我会帮助妳的。” “我很愿意让妳帮助,如果妳能够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的话。” “妳不要粉饰太平假装一切都很好。”芳婕小心地看了周遭一眼,确定没有人在注意她们,这才石破天惊地道: “唐易是不是偷渡客?” “偷渡客?”玉龄听了不禁呛到。 “嘘,不要那么大声,当心给人听见了。”芳婕比了个手势, “小心隔墙有耳。” “妳怎么会认为唐易是偷渡客?”玉龄啼笑皆非。 “难道他不是?不,我可以确定他就是大陆偷渡客。”芳婕慎重其事地道。 “妳倒说说,妳从哪一点看出他是偷渡客的?” “他很神秘。”芳婕低声回答。 “而且妳总是叫我不要追问他的来历和身家状况。如果他不是个大陆偷渡客,为什么我不能知道他的来历?” “呃,这个、这个……”玉龄不知该如何启口。 “妳说不出来了吧!”芳婕叹了口气,看着她道: “好几次妳都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可见唐易的来历是相当困扰着妳的,可是妳又不敢对人说。” “这一点妳说得没错。”玉龄垂下眼睑。 “还有,他那身顶尖的功夫,我敢说全台湾找不到几个,他大概是从少林寺艺成下山的,对不对?” 玉龄惊恐地望着她,“妳怎么会知道?” “他果然是偷渡客?!”芳婕眼睛睁大。 “不,我是说,妳怎么会知道他有武功?”玉龄困难地吞了口口水,霎时觉得口干舌燥。 “我今天去你们村子的时候,看见他正在教人练拳。妳都不知道他示范起那套什么伏虎拳法的时候有多好看,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呢!”芳婕到现在还难忘那一刻的震惊。 玉龄低低呻吟一声, “我就知道有一天会出事。” “妳是指他的身分被看穿吗?”芳婕搔了搔头,深呼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地道: “放心,我不会去举发他的。” 玉龄捧着额头低语, “我不是这个意思。” “要不然妳要他被抓进警察局遣送回大陆吗?”芳婕惊愕地看着她。 玉龄只觉全身无力。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被心中的矛盾和愧疚感烧炙得心绪不宁,现在又发生了这件事…… 老天,她没有那么坚强,她终究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实在无法承受这许多痛苦的重担和考验。 “玉龄妳怎么了?为什么脸色变得这么难看?”芳婕被她脸上的神情吓了一跳。 “芳婕,我求妳一件事好吗?”她倏地握住芳婕的手,语气慎重,“这件事情不要让别人知道。” “当然可以。但是为什么?”芳婕想了想, “不对,这件事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像你们村子里的人不都知道他会武功吗?” “我指的是,妳别让他摊在大众面前。”玉龄抚着额头,感到很头痛。“比方说: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上报。我知道妳专门注意小区发展这一类的新闻,所以请妳千万不要让他上报。” “我已经凝了一份新闻稿介绍晓鱼小区的习拳会,这还是你们村长大力提供相关讯息的。”芳婕看着玉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赶紧补亢道: “不过妳放心,我还没有拿去编排印刷,就是想先问问妳的意见再登。” 玉龄这才感觉到她的心脏又恢复了跳动, “幸好,老天保佑。” “我现在知道他是偷渡客以后,新闻当然不能登啦!” “谁说他是偷渡客的?”玉龄此刻恢复了一点幽默感, “妳有看过这么帅的偷渡客吗?” “这倒也是。”芳婕眼睛倏地瞪大, “等等,妳是说他不是偷渡客?” “是的。” 芳婕眨眨眼,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我敢跟妳保证,他绝对不是偷渡客。” 至少不是她以为的那种。 “不早说,害我紧张得要命。”芳婕快乐地说: “那么我就可以登他的事情喽?” “不可以!” “为什么?”芳婕叫了起来。 “小姐,借书。”一个阿兵哥怯怯地递给玉龄四本书,一边偷偷觑着甜美的芳婕。 芳婕浑然未觉,她火冒三丈地瞪着玉龄。 等到阿兵哥走了以后,玉龄才好整以暇地回道: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妳要刊登唐易,除非把我给杀了。” “妳讲不讲理啊!” “不讲。” “好,妳倒说出个理由来,为什么不准我报导唐易的事?” “这会影响他的生活。”而且是大大地威胁到他! 芳婕这下子真的火了,她扠腰望着玉龄, “怎么会呢?我又不是要报导他的坏事,而是要把他为村里所贡献的事迹照实刊登出来呀!只要一上报,你们小区里的习拳会就会闻名全县,而且搞不好到最后有更多的小区竞相邀请唐易去教课,这样无论是对村子的名声也好,还是对唐易的利益与名誉也好,都是有很大的帮助哪!” “他不能出名。”玉龄拚命压抑住自己焦虑的声音,咬着牙低声道。 “为什么?” “因为……因为他的来历不能让人家知道。” “为什么他的来历不能让人家知道?难道他是个通缉犯?” “当然不是。” “那他的来历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他……”玉龄全身发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她也不能说什么。 芳婕虽然是她最好的朋友,但是她同时也是个记者,体内更是天生就流着追寻真相的血液,道教她怎么敢说? 这样的事情等于是世纪大头条,恐怕会引发科学界和玄学界,甚至是全世界的开注与焦点。 大家势必会热切地讨论起时空转移的问题,而唐易也将注定一辈子被 “关”在某个研究机构中,等待被研究与探索。 届时在大家的眼光下,他将不是英雄,而是个怪物,一个从异次元时空来的怪物。 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能! 玉龄生平第一次这么害怕和生气,她眼睛冒火地瞪着芳婕,口气充满着强烈的保护欲和担心。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 “妳太自私了。”芳婕被她这样不讲理的态度激怒了,气愤填膺地道: “妳又不是唐易,为什么要代替他发言?为什么要左右着他的一切?” “妳怎么可以这么说?”玉龄气得手脚冰凉。 “妳本来就是。妳想想,唐易这么出色的男人,妳难道要一辈子把他给绑在妳家中,不让他有所发挥吗?他是个战士,可是妳连战场都不给他,妳要他永远窝在家裹,偶尔教人打打拳过日子吗?”芳婕咬着牙,气呼呼道: “妳不是在保护他,妳这是在扼杀他,妳没有权利剥夺他的天空,他的世界!” 芳婕的话重重地戳进了玉龄的心,她脸色刷地惨白。 她的确是太自私了,一直妄想永远把他留在身边,可是却没有想到这样是扼杀掉他的生命。 唐易喜欢仗义助人,总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找到回去的方法。 他甚至还念念不忘着雪绣,虽然他现在喜欢的是她。 不过,他并没有说过他爱她…… 瞬间,所有与生俱来的自卑和自鄙,统统涌上了她的心。 是阿!她算是哪根葱,哪根蒜呢? 她只不过是个自私的平凡女人,一心只想留住一个不属于她的人,不属于她的幸福,不属于她的春天……到最后怕是只有落得一场空。 她心痛欲死,但是倏地,她又燃起一丝希望。 “唐易对于这个情况毫无怨言,他很满意目前的生活形态。”她直视芳婕,彷佛找到了一件武器。 “他并不是妳所说得那样,而且我也没有绑住他。” “他敢跟妳说这些吗?”芳婕毫不留情地戳破她, “妳应该了解他的个性,他太善良也太正直了,像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忍心反抗妳?” “妳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唐易跟妳说了什么吗?”玉龄一颗心快要从嘴巴跳出来。 “他没有说什么,但是我看得出他很寂寞。”芳婕摇摇头, “妳知道什么叫作大材小用,龙困浅滩吗?” 玉龄颓然地望着她,心底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对。 “所以玉龄,我真的希望妳放开他一点点,让他去飞翔,他可以开一家大的武术馆,专门教导人学习功夫和防身术的。如果我一刊出报导,势必会造成轰动,到时候,搞不好连政府的情治机构都会聘请他去当顾问呢!”芳婕叹了口气,好言相劝,“我是为了你们好,这样你们会有更美好的将来。” 玉龄苦笑, “美好的将来?” 这真是一大讽刺,他在这世上没有身分,没有任何证明文件,他甚至不是出生在这个时代,怎么能够去开武术馆?去应聘当顾问? 他一旦曝了光,别说什么美好的未来,他们甚至会没有未来! “玉龄,妳考虑一下。”芳婕站起身,语重心长地道: “想通了之后再打电话给我。” 玉龄不发一言地望着她离去。 第十章 玉龄神情颓然地走进了家门,正好看见唐易坐在高高的围墙上,静静地眺望着远处隐约不清的海岸线。 他又再沉思,又再想家了,又再……回想过去的时光,和过去那个心爱的人儿。 玉龄心一痛,却是为自己感到悲伤。 “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她轻轻问道。 他一怔,微笑地望着她, “妳回来了。” “嗯,你刚刚在想员峤的一切吗?” “是的。”他苦涩一笑。 “也想起了雪绣?” 他有一丝讶异与佩服, “妳怎么会知道?我刚才在想,如果雪绣没有死的话该有多好,如果她能够生活在这样平静安宁的太平盛世里,那该有多好?” 他话里的想念和依恋让玉龄一颗心像是打翻了的调味罐,酸的甜的苦的辣的一齐涌了上来。 唐易自上往下看,嘴角泛起一抹温柔的笑, “要不要上来?这上头景致不错。” “好,可是围墙这么高,我还得进去换件裤子才能爬得上去。”她闭了闭眼,勉强掩饰着内心的凄然。 唐易长笑一声,瞬间飞下身抱住她,再飞跃上来。 “当心,坐稳了。”他体贴地揽紧她。 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玉龄心头却是一阵紧张与发凉。 因为她决定了,要摊开所有的牌,问出所有以前不敢问的问题。 “唐易,听说你今天和芳婕碰过面了。” “妳怎么知道?”他随即一笑, “噢,妳有遇见她了吧。” “你真的好敏锐,也很聪颖。”她低声说道。 “怎么了?妳有心事?” “没有,只是想跟你问个问题。”她暗暗深吸一口气,试探地问道: “村子里的习拳会好像很不错,规模越来越大了。” “嗯,我发现村民们都很勤奋好学,其中不乏资质优秀的人材,像是蔡福气和陈子贤他们这些年轻人都很不错,是块料。” “他们都很喜欢你。” “我很喜欢这个村子里的人,他们真的很好。”唐易由衷地道。 她心底开始燃起了希望, “那么你是很喜欢这种生活喽?” “为什么不喜欢?”他奇怪地看着她。 玉龄心底积压的担心和歉疚慢慢地消失,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其实今天芳婕有去找过我。” “妳们都聊了些什么?”一阵凉风吹来,他本能地伸手紧拥着她。 她蜷缩在他的怀中, “你知道她是个记者嘛。” “妳跟我解释过了,她在写一种叫作新闻的东西,那种东西可以传递消息给全县的人民。” “没错。她今天跟我说,她想把你写上去。”她紧张地瞅着他的反应。 唐易浓眉一皱, “写我做什么?” 他似乎不喜欢。 玉龄大大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她希望把你创办的习拳会推广到全县各地,让所有的人都跟着来学拳。她还说,你自己甚至可以创办一间武术道馆,收更多的弟子习武。” 唐易眉头一扬,深邃的眼眸透出惊异的喜悦光芒, “真的?能够让更多的人习武强身?” 玉龄心猛一沉,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会排斥?” “为什么要排斥?这可以帮助更多的人,不是吗?” “可是……可是你的身分就有可能被看穿。” “怎么会呢?我教了这么久的拳,村子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看穿我。”他眉飞色舞地说。 一想到可以将武学侠道的精神大大推广出去,他不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玉龄看着他眼底又燃起那股 “我为人人”的神采,心都凉了一半。 她不是不希望他快乐,也不是要限制他,只是……她必须顾虑太多的东西了。 可是,看来没有她的限制,他会活得更快乐一些。 她手脚发软,一颗心被揪得紧紧的,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最关键性的问题。 “如果你可以回到员峤岛,那么你会不会很高兴?” 唐易的眼睛一亮,声音陡然颤抖起来, “我真的可以回去?” 玉龄颤巍巍地深吸了一口气,试着不让自己晕倒。 “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至少已经有点眉目了。” “什么?”他喜悦地捏紧她的手,激动不已。 他就没有一丝丝的舍不得和眷恋她吗? 玉龄不知道自己的一颗心跑哪去了,因为此刻她觉得胸膛里空荡荡的,只知道该来的终究跑不掉。 “我找到那本书了。”她试图挤出一点快乐的感觉,却只听到自己空空洞洞的声音。 唐易太过激动与惊喜,一时之间没有察觉到她声音里的苦涩凄凉。 “在哪里?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玉龄柔声道: “你可以抱我下去吗?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朗声大笑,爱怜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妳怕高。” 玉龄勉强笑了笑。 她不是怕高,她是心痛得四肢百骸都无力了。 唐易结实的双臂紧揽住她,动作迅速地旋飞下地。 “在哪里?书在哪里?” 玉龄一离开他的臂弯,两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幸好唐易及时将她抱住。 “当心。” 玉龄轻轻挣开了他的扶持,坚定地往自己的房间走。 倚靠别人的日子也过得太久了,从今以后,她还是要独自一人过。 “怎么会呢?为什么会毫无动静?”唐易痛苦地低吟。他这些日子以来心都寄望在这本书上,天知道他挂念的就是回到过去。 唐易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紧捧着书,久久不能言语。 玉龄心疼地望着他,瞬间的欢喜又被泼冷了。 她轻轻坐在他身畔,搭着他的肩膀,拚命想找出安慰他的话来。 “别担心,我们慢慢想办法,总可以找到方法回去的。” “有什么办法呢?”他苦恼地低叹。 “我一直觉得玄机就出在这本书里,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而已。”她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会不会跟那个什么紫月亮有关?”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底冒起一股生意, “妳倒是提醒我了。” “你想到了什么?”玉龄把自己悲伤的情绪放在一旁,先替他想法子出主意。 “我们出事之前村长就警告过我们,员峤岛有一个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禁忌,说是不能在晚间出海,尤其是月圆大涨潮之夜,否则就会一去不回。” 玉龄打了个寒颤, “好可怕的传说。” “恐怕不只是个传说而已。看看我现在的情况,就可以证明那是真有其事。”他自我解嘲地道。 “你想试着在满月的时候出海吗?” “或许可以。为什么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呢?”他摇摇头,低咒道: “看来我在这个时代是越变越笨了。” 玉龄温柔又苦涩地凝视着他, “所以我们得赶紧想个法子帮你回去。” 他没有多思索造句话背后的意义,只是点了点头, “是的。” “今天是农历十一,距离满月还有四天,我们就静待满月那天再说吧!”她看着那本书,“你要怎么处置这本书呢?还是让我拿回去还?” “不,这书里一定还有什么玄机,这几天我要努力钻研出其中的奥秘。”他拍拍那本书的封皮,若有所思地道。 “好,你慢慢研究吧!我先去做饭了。”她起身,淡然地道。 “玉龄。”他突然叫住了她。 “什么事?”她回首。 “妳确定妳没事吗?”他担忧地问。 “我会有什么事呢?”她淡淡一笑, “别胡思乱想了。” 她已经得到了所有的答案,从今以后,她将做个无私的女人,全力帮助他回去。 至于她所有的感情和伤痛……有一辈子的时问可以好好疗伤,她还怕什么呢? 玉龄眼眸透着凄凉与觉悟,脚步沉重地走向厨房。 § § § 今天的澎湖实报上刊载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从台湾聘请的绘图专家终于来到澎湖,并且照着邻居们的描述,绘出了杀害洪氏夫妇嫌犯的容貌。 警方在各大报和各个公共场所张贴此嫌犯肖像画,务请民众全力协助追缉凶手。 第二件事则是报导澎湖第一个强身健体的小区组织——习拳会。 文中对于晓鱼小区的习拳会做了诸多详尽地采访和赞赏,并且访问了教练唐易,与学习拳法的里民们。 由里民的口中得知,学习拳法带给他们很大的生活乐趣与身体保健,不但如此,更使得村里的年轻人有了正当的娱乐与仁义观念。 而当这篇报导刊出后,也引起县民们的一阵热烈讨论。 看来,大家对于这个习拳会是既好奇又感兴趣。 但芳婕看到时差点没昏倒,她尖叫了起来, “谁?谁写这篇报导的?” 报社里所有的人都吃惊地瞪着她。 “是妳呀!” “是我,”她仔细瞧了瞧,这才发觉这文章好熟悉, “天哪,真的是我!” “看在妳写了这么好的一篇报导份上,我就不追究妳昨天下午没回来上班的事。”老总拍拍她的肩,宽宏大量地道。 “不过妳还得感谢小刘才是,是他帮妳校正并拿去编排印刷的,否则妳这篇稿子就得拖到今天才能上了。” “对不起,那是因为我机车坏在半路上……啥?”芳婕快晕了, “我得感谢他?” 她恨不得掐死他! 这个臭小刘害死她了,她已经跟玉龄保证过,等到她答应了才刊出这则报导的。 惨了,惨了,她铁定会被玉龄扒皮。 “我要走了!”她抓起包包,头痛地跑出去。 “喂,妳不是刚刚才采访回来的吗?芳婕!”老总叫道。 “唉,这小妮子怎么老是这么鲁莽?” § § § 藤本看着报纸上的画像,恨恨低咒着, “该死!为什么画得这么像我,早知道就把他们全村庄的人都杀了,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了。” 他愤恨地就要揉烂报纸,电光火石间,他瞥见了一张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脸。 “狂刀将军唐易?!”他紧紧握着报纸的边缘,眼睛几乎凸出来。 喝,这个该死的混蛋,总算让他找到了吧! 真是天助他也!藤本仔仔细细地看着报上的报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鼎鼎大名的狂刀将军居然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小村子教什么打拳……哈哈,太可笑了。”他倏地捏皱了报纸,随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哪里有铁匠铺?”一上车他就问着司机。 “铁匠铺?先生你是说打铁店吗?”司机回道。 “对对,就是打铁店。”藤本丢了一张千元大钞给他, “快走。” 嘿嘿,哪里来的凯子,居然出手这么阔绰? 司机差点高兴到内伤,他赶紧把那张钞票收起来,握紧方向盘。 “好,马上就到了。” 藤本墨镜后的眼眸闪过一丝冷厉与残忍的笑意,他心底暗暗发誓:等到老子我得到一柄好刀之后,一定要和你一决死战,让你死无全尸! § § § 唐易这几天无时无刻都在思索着 “明清海纪辑要”里的个中奥妙。 他日夜思考着,一下子观看封皮内是否有藏匿异物,一下子注意书页是否夹有双层之类的。 他没有注意到玉龄日渐憔悴,而且笑容一日比一日减少,望向他的眼光常带着不舍和痛苦。 玉龄心中的折磨没有人知道。她几乎已经不理会外界发生什么事了,就连电视、报纸包不看,只全心全意地陪伴,照料着唐易。 或许在他心目中,她既比不上家园,也比不上雪绣,但是他至少喜欢过她,怜惜着她。 冲着这一点,她就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了。 更何况,她是那样深挚地爱着他。 上次芳婕曾来找她,满怀歉意地跟她道歉,因为她的同事不小心把唐易的报导登了出来。 “没关系,我不介意。”她微微一笑。 “真的,”芳婕不敢相信自己的好狗运,她瞪着玉龄道: “可是……妳不是很不希望唐易上报吗?” “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玉龄轻轻回道。不知怎的,她心底有一种预兆和直觉。 十五日月圆夜那天,唐易就会离开这个地方了。 每每一思及,她的心都会深深揪痛,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芳婕害怕地瞅着玉龄,她看不见往日快乐的玉龄了,现在她所看到的只是一个了无生趣的躯壳罢了。 这不禁让她瞻战心惊。 “玉龄,妳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像个活死人一样?”芳婕试探地摸了摸她的手,好像害怕摸到的是如同冰块一般冷的物品。 “妳不要吓我呀!我担心死了。” “活死人?”玉龄蓦地觉得好笑起来, “妳和唐易看太多金庸小说了。” “这跟金庸小说有什么关系?”芳婕皱眉。 “据我所知,活死人这个词出自于神雕侠侣中,终南山的活死人墓,而唐易最近的模样像极了寻找二十四章经宝藏的韦小宝,成日就是钻研着书中的奥秘。” “玉龄,妳怪怪的,妳真的没事吗?”芳婕几乎可以确定,玉龄是被她气 “疯”了。 玉龄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妳这句话问过好多次,我电回答好多次了,我没事,真的没事。” “可是妳这个样子不像没事啊!” “那是因为我最近的日子比较复杂曲折,所以我才会变得怪怪的。”玉龄敛眉沉思,忽然有所领悟, “嗯,就是这样,所以我才会变得都不像我了。” “妳这句话说得很对,只是妳到底为了什么事情在烦心呢?”芳婕忍不住鸡婆的个性,直想旁敲侧击出来, “我真的想帮妳,妳就告诉我嘛!” “过几天我就会告诉妳了。”玉龄沉吟道。 “真的?” “等到月圆之夜,很多事情可以在那时候做一番解决。”玉龄展开笑靥, “放心,妳的疑虑可以得到解答,我保证。” “好吧。”最后芳婕又忍不住问了句, “妳真的没事?” 玉龄k了她一记, “再问我就让妳有事喔!” 芳婕这才拍拍胸膛,开心道: “好,总算恢复正常了,阿弥陀佛。” 尽管玉龄心事重重,却被她这句话逗笑了。 § § § 农历十五日 黄昏 月亮还没有高挂天空,玉龄就开始在准备了。 她在帮唐易打包衣服,打算让他带回去。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傻气,很呆,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她不想坐在那里发呆,等待他独自去海边接受月光召唤的时间到来。 她受不了这样。 找些一事做做,至少可以让她顺便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毕竟,往后她将靠这些回忆度过一生。 “玉龄,我知道了!”唐易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却充满狂喜之情。 “什么?”她看着他自房间奔出客厅,现在她要好好地记着他高大伟岸的身子和英毅不羁的脸孔,把他看个够,烙印在心上。 此刻穿着纯白色上衣和牛仔裤的他,看起来还是那么英气勃勃,潇洒出色,揉合着性感海盗和儒雅侠客的气质。 她会想念他脸颊上那道疤的…… “我终于知道了这本书里与我有关联的地方了。”他欣喜地翻阅给她看, “妳看。” 唐易指着的那部分是这么写的。 ……相传明清有一海外孤岛员峤,村民皆为勤垦耕作之良民,偶尔在西洋船 队渡其海峡时,出海搜掠财物。因其族人良善,皆只夺其财而不伤人命,可谓海 上盗侠也。 ……又有一传说:十五月圆之夜切不可贸然出海,否则必逢诡奇遭遇。届时 海上明月陡生紫霞,形成一方神秘之地…… “这表示、表示……”没想到真有这回事,玉龄不知该喜还是该哭。 “所以我决定了,明月一升,就到海岸去一探究竟。”他兴奋地道。 不知久违的员峤,久违的任卿与弟兄们可好? 他们是否也遭遇了这场诡奇之变? 唐易又急切又高兴又担心。 而玉龄则是心一痛,最后一刻终于快到了。 “狂刀将军!” 陡然一声叫唤,让唐易和玉龄不约而同地相觑一眼,玉龄面带迷惘,唐易脸上却蒙了一层仇恨。 “藤本,你果然没死。”他咬着牙道。 “藤本?老天!”玉龄捂着嘴巴,呆掉了。 唐易迅如闪电地自卧房中取出大刀,飙出屋外。 果不其然,藤本嚣张至极地手握一把新颖的武士刀,一脸怒色兼鄙夷地看着他。 “哼,许久不见,瞧你活得挺不错的。”藤本细瞇起眼睛,瞬间大吼道: “你这个可恶的男人!居然把老子搞成这副德行,你知道你应该怎么死吗?” 唐易眼眸喷着仇恨的怒火,脸上却很冷静。 “也该有个了断了。” “我要让你知道我‘鬼戾之船’藤本游步的厉害,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他邪恶一笑, “不,是让你尝尝死亡的可怖滋味。” 唐易只是冷冷地凝视他,紧紧握住刀柄。 “不过我倒想知道,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跟我藤本游步过不去?你为什么拚了命地要狙杀我?” “你还记得你率船队掠劫,血洗了漳州九璋山的村庄吗?”唐易目光冰冷地盯住他,微微抽搐的嘴角隐约透露了他的恨意和激动。 “九璋山?记不得了。老子生平掳掠过无数地方,哪还会记得,怎么,我是挖了你的祖坟吗?”藤本呸了一声。 “差不多,你还奸杀了我的未婚妻。”唐易恨恨地说着,眼睛一片血红。 “嘿,我哪记得那些?你就为了这鸟事要杀我?哈哈哈……太可笑了。”藤本笑声倏地停止,他阴森地道: “受死吧!” “慢着。”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在这里动手太过招摇,会惊动到其它的人。”唐易往西侧的海岸一指,一如果你不怕的话,我们就到那里决生死。” “好,老子怎么可能怕了你?”藤本率先运起轻身功夫,奔向海岸。 这时明月初升,破云而出。 “唐易,你不要去啊!”玉龄奔了出来,紧紧抱住他的腰哭道。 方才她怕出来会分了唐易的心,让藤本有机可趁,所以她一直忍到现在才敢跑出来。 唐易紧紧地环住她,坚定地道 “我不会有事的。妳放心,我还要为雪绣报仇,还要活下来陪着妳,我当然不会死。” “你、你发誓吗?”她已经乱了方寸。 “我发誓,他打不过我的。”他飞快地俯下头,轻轻地吻了她,随即放开她,闪身往西岸而去。 远远地,他抛下一句话—— “稍待一会儿就来找我!” 玉龄心乱如麻之际也不及思索话里的涵意,她站在庭院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半天,她才想到自己应该要马上跟随他去才是。 如果唐易死了,她绝对不会苟活在这世上! 玉龄想着想着,拔腿跑向海岸。 “唐易,我求求你千万不要有事啊!你要健健康康地回到自己的时代,就算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看到你也无妨。” 她边跑边掉泪,意志却是坚定无比。 § § § 芳婕一下班,就骑着机车驶向玉龄的住所,为的就是要问问她——今天应该可以说了吧? 她已经憋好久了,今天她一定要听到答案。 突然间,在车灯隐约的照射下,她好像远远地看到玉龄的背影往西边的海岸跑去。 芳婕摇摇头,不可能的,大概是她眼花了。 停好机车,她走进屋内叫人, “喂!有人在家吗?” 屋子静寂无声。 “咦?难道我刚刚看到的真是玉龄?”她到海边干嘛? 天哪!该不会是想不开吧? 想起玉龄最近怪异的举动,芳婕心中一阵发凉,当下不耽搁丝毫,冲出门外跑去。 “玉龄,千万不要想不开呀!我求求妳。”她喃喃祈求着。 § § § 藤本和唐易的比斗激烈地展开,他们两个人各自使出最拿手的武艺和独门的绝招,一下子就缠斗了近百招。 然而藤本却是越打越心惊,他发觉唐易的武功高出他一筹,况且唐易那副拚命三郎的样子,让他的狠劲勃发,更显得自己的怯弱和手软。 他这才知道,自己上回削了他一刀实在是侥幸。 但是,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了。 唐易动作奇快如影子,刀势迅捷如电,刀刀快,刀刀险,很快就逼得藤本左支右绌。 玉龄来到海岸边时,正好看见唐易长啸一声,刀锋幻化出一股股霸气,砍进藤本的身体。 胜负立决! 藤本捂着身上的刀伤,睁圆眼睛死命瞪着他, “怎、怎么可能?” “多行不义必自毙。”唐易冷冷地道: “老天帮我不帮你。” “你……老天怎么会是帮……”藤本吐出最后一口气,颓然倒地。 “他……他死了吗?”玉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她真的觉得大快人心。 “他死了,不会再危害人间了。”唐易对着她安慰一笑,眼眶不自觉地凝聚着泪雾。 玉龄明白他是太过欣慰了。 终于为雪绣和其它无辜的村民报了仇,他心中的激动、感慨和喜悦可想而知。 “你看,月亮!”玉龄的视线陡然被紫色的月光吸引住,她颤抖着声音道:“月亮……变成紫色的了。” 倏地,她看到一个更奇异的景象,月光正柔柔地洒落在唐易的身上,形成一圈紫色的光晕。 她整个人瞬间像被掏空了一样,只能无助地看着在紫色月光下的他。 突然唐易微笑着对她伸出了手。 她震惊不已,脑筋顿时一片空白,不敢置信地低呼: “你……” “请跟我一起走。”他深情真挚地道,眸里充满鼓励和浓浓的爱意。 “可是、可是……”她突然结结巴巴起来, “可是我以为你……” “妳以为我舍得让妳离开我身边吗?”他笑了,声音听来柔的彷佛像月光。 “在我好不容易觅得了今生唯一的爱人之后。” “唐易……”她欣喜若狂,泪水夺眶而出。 “玉龄,答应他。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他的身分,也不知他会到哪里去,但是请妳为了妳自己,答应他吧!”芳婕流着泪,激动地站在不远处喊道。 玉龄听见好友的祝福,感动和喜悦交错着流窜过心田,她感到一阵温暖与强烈的不舍。“芳婕,从今以后,妳要保重妳自己啊!” “我知道。妳快点去啦,当心人家不等妳。”芳婕笑着打趣,眼泪却止不住地掉落。 玉龄点点头,她握住他的手,踏进了光晕之中。 唐易搂着玉龄,挥手向芳婕道别, “谢谢妳来送行。” 玉龄更是拚了命的挥着手。 “再见,保重啊!”芳婕哭得好不凄惨。 她知道在她有生之年,再也看不到这个最好的朋友了。 紫色的月光就像来时那般倏然消失了,恢复成皎洁的白色。 而当光晕一消失,唐易和玉龄也随之不见了。 芳婕坐倒在地,再也不能忍受这种别离的痛苦,又大哭了起来。 但是,当她眼角余光瞥到一个物体的时候,她被吓得哭声立止。 “咦,这个躺在这里的人怎么有点面熟?”她小心翼翼地望了望,猛地惊叫一声, “天!这人不就是警方公布的嫌犯吗?” 只见他手里执把刀,气绝死去,芳婕又是害怕又是雀跃。 这……这可是一条大新闻哪!她挖到独家新闻了。 § § § 当唐易和玉龄再度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一片青山绿水,和一大群浩浩荡荡涌向他们的村民。 “天哪!”玉龄目瞪口呆,只得紧紧地抱着唐易。 唐易看着为首的任卿惊喜地大喊,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对着玉龄小声说道: “从今以后,换我照顾妳了,我的娘子。” 玉龄瞪着他,最后情不自禁地爆笑出来。 “唉,天哪!” 可以确定的是,她这声惊叹是充满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