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秘书》 第一章 林亚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小小的脸蛋只有巴掌大,两弯纤细的眉毛,挺俏的鼻尖,饱满娇嫩的小嘴唇,尤其是那双大大的眼睛,永远像是笼罩浓雾的湖水,矇矓又神祕。 最绝的还不只这样—— 她呀,那头长长的头髮,根本就是一头黑色缎面的髮瀑,又柔又细又亮,每个经过她身边的女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更没有哪个男人不為她的长髮心碎。 岑雅欣第一天来公司报到时,就不由自主的,瞪著林亚玟看到两眼发直。 林亚玟回报她一抹亲切的微笑。她一笑,两颊便各浮起一个浅浅的梨窝,吓死人的好看,迷人得要命,害她又失神了好一会儿,直到那笑容转成尷尬,她才总算回过神来,傻笑著向她道歉。 林亚玟是老闆身边的执行祕书。 而她,是林亚玟身边小小的祕书助理。 从那以后,她几乎每天都要花上好几分鐘,仅仅只是盯著她发呆,心裡嘀咕著,上帝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可是呢,上班几个月后,她又心平气和的想著,上帝其实是公平的! 美丽的女人,总要為自己的美丽付出代价,而其中之一就是,公司裡永远川流不息的流言蜚语—— 听说,林亚玟是被老闆包养的情妇。 听说,林亚玟现在的位置,是跟老闆上床才弄到手的。 听说,对林亚玟有意思的大老闆都想挖角她。 每当八卦女员工们找她閒嗑牙,為的只是打听亚玟和老闆之间的八卦,以便在茶餘饭后好好挖苦亚玟,她就不禁為亚玟感到悲哀。 亚玟真可怜。 她的外表完全掩盖了其他的美好,谁都不会认真看待她工作的实力。 岑雅欣不禁嘆息。 身為亚玟的祕书助理,她当然明白亚玟的工作能力如何。 亚玟是她遇过最好的前辈之一,她对新人很有耐性,从不吝惜把自己的经验提出来和人分享。同时她也是个开明又开朗的人,只要属下能在时间内把该做的事做完,她都愿意给予相当程度的自主和尊重。 像她只是个小小的祕书助理,野心不大,但在亚玟的鼓励下,她也开始努力思考自己的未来规划。 亚玟在职场上,可说是她另一个老师。 只是,亚玟的努力,永远没有人想看见。更甚至,她对人和善可亲,反而被嫉妒者渲染成假仙、很做作……唉,职场,有时真令人无言。 看来,上天给了亚玟一扇美丽绝伦的窗,却也同时封住另一道,在她眼裡更為重要的大门。 认识亚玟之后,她才开始庆幸自己只拥有中等之姿,追求她的只有小猫一两个,没有一个人认為她具威胁性。 至於亚玟和老闆之间的种种传闻,她真的很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已经上班多少个月了,她每天看最多的就是亚玟和老闆说话,他们之间,明明一点曖昧也没有啊! 「雅欣,帮我处理一下这边的琐事好吗?做完妳就可以先下班了!」 「好的。」 岑雅欣接过林亚玟递来的纸条,上面写著—— 有两件包裹要请快递送去,还要打电话去餐厅取消订位,再订一束玫瑰花送到某个住址…… 那束玫瑰花的主人,显然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夹在花裡的纸卡内容是—— 亲爱的,今晚没能在妳身边,我很抱歉,改天再一起庆祝吧!祝生日快乐。 冯沐扬 瞧,她就知道。老闆简直是个花心大萝卜,亚玟每天处理这些花边琐事还不够她烦吗?跟老闆在一起?怎麼可能嘛…… 岑雅欣很快从抽屉裡翻出电话簿,分别找到餐厅、花店和快递的电话。 这些小小琐事办完后,她就可以下班回家嘍! 岑雅欣下班后,办公室裡霎时变得静悄悄,只剩林亚玟认真的低头敲打键盘。几分鐘后,她按下列印键,把隔天要用的资料都列印出来。 印表机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她开始收拾桌面,準备下班。 铃—— 手机铃声骤然划过空盪盪的办公室,她翻出手提包裡的手机接听。 「喂?」 「是我,晚上想去哪裡吗?」低沉厚实的男声响起。 她抬头往总经理办公室看了一眼,回答,「不了,我要回家。」 「这麼早?回去做什麼?」 「我不太舒服,想回家休息。」 她侧头夹著手机,一边整理包包。 手机那头扬起一抹讶异,「不舒服?怎麼了?」 「没什麼,只是经痛,我肚子有点闷。」 她很快将电脑关机,起身提起包包,又侧身把电脑椅推向桌底。 久久没听到男人的回应,她遂又开口,「怎麼了?觉得很无聊吗?」微微一顿,她想了想,提议道:「还是……要不要去陪于小姐庆生?我可以帮你重新订好餐厅,再叫人把花送到餐厅去?」 男人静默半晌,隐沉的嗓音才又响起,「不用了,妳回去休息吧!」 「那好吧,再见了。」 林亚玟把手机丢进包包,走进电梯。 刚才和她通话的男人,现在还待在办公室裡。 不过,她可没兴趣知道他接下来有什麼餘兴节目,那都不干她的事。 林亚玟走出办公大楼,深深嘆了口气,外头天色已接近全黑,骯脏燠热的空气迎面袭来,马路上尽是疲倦而沉默的下班人潮。 她随著人群挤上公车,车身不断摇晃她又闷又胀的小腹。 此时此刻,她只想快快回到她温暖舒适的公寓,一头栽进枕头堆,裹上厚厚的棉被,好好狂睡一番。 没想到这麼简单的小小愿望也难以实现。她才踏进家门,刚洗完澡换上睡衣,门铃却在这时候响了。 这麼晚,谁会来? 她皱眉踱到门前,凑近门孔往外看,不禁愣住。 「你怎麼来了?」 林亚玟带著疑惑為访客开门,她还以為他去找别的乐子了。 冯沐扬屏息注视著她,她已经卸了妆,素净的脸孔不同於平时的美艳,清透的肤质看不见丝毫瑕疵。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居家的模样,她微仰著脸,柔软的长髮披垂在雪白的棉质睡衣上,比任何时刻都来得清丽柔美。 林亚玟抿起嘴,被他看得颇不自在,她没想到他会来,因為完全没有预期,一时也不晓得该怎麼反应。 「吃过晚餐了吗?」明亮的黑眸带著笑意,他温柔的看著她,笑咪咪的提起一袋寿司,在她眼前一晃。 「我没什麼胃口。」 林亚玟兀自呆愣著,冯沐扬每往前一步,她便不由自主的后退。 真是……实在拿他没办法。 她闷闷的退开一角,任他长驱直入。 除了寿司,冯沐扬手上还提著大包小包,他一把手边的东西放下,便兴味盎然的打量起屋裡的陈设。 这个一眼就能看尽,十五坪不到的小套房,向来都是客厅兼卧室,餐桌兼书房,虽然是个乱七八糟的狗窝,但已是她所拥有的一切。 这一切,只属於她,并不欢迎陌生人闯入。 也许他只是「好心」来看她,但,老实说,她并不高兴。 「很有『林亚玟』的味道。」 冯沐扬笑得像个偷到糖果的孩子。 林亚玟默默瞪著他,他笑得这麼开心,她嘴裡没说的疑问,登时全忘了。 「有没有水?」 冯沐扬问起,她便转身走进厨房,从冰箱裡拿出水壶,倒杯冰水,慢慢拖著脚步,走到他对面的餐桌前坐下。 他取出餐盒,摆好筷子、碟子,倒上酱油,才把餐盒推向她。 「吃吧,我就猜妳一定会把晚餐省了。」他笑得温柔。 「我吃不下。」她瞪著眼前的寿司,裡头全都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没食慾的时候,吃寿司最幸福了,咬一口甜甜滑滑的美乃滋,再怎麼没食慾也会胃口大开……她以前好像这麼说过。 勉强咬了两口,没什麼滋味,眼前,她还是比较喜欢睡觉。 林亚玟嘆了口气,起身绕过冯沐扬,从柜子裡翻出一颗止痛药,和著开水一口吞进肚子裡,便转身溜到床上。 「谢谢你,我不想吃,你走吧,记得关门。」她蒙上棉被,模糊不清的呢喃。 就算天皇老子来也好,她真的没力气应付任何人了。 「好可怜……」冯沐扬脱下西装外套,也坐到床上来,轻轻摸著那头不可思议的长髮。 「你不该来我家的。」她闷闷的埋在枕头裡抱怨,「以后不要这样。」 他把手抽回来,接著床一沉,人也离开了。 她没抬头,静静听著屋子裡的声音。 餐桌那儿传来塑胶袋的簌簌声,接著冰箱被打开,他把一些东西放到冰箱裡,接著走进浴室。洗手台的水声,咕嚕嚕的流过排水管,他在裡面待了一阵子才出来。 她听著他的脚步在地板上来回走动,房子裡的灯光随即消失,不一会儿,又变成一片昏黄——他把床前的小灯打开了。 屋子裡恢復寂静,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他就要走了吗?走了吗?还没?怎麼还不走? 林亚玟怀疑的皱起眉头,正要转身,不料大床又再次陷落,一双温暖的大手环上她的腰际。冯沐扬把她的背挪到自己胸前,密密实实搂著她。 「你……」她惊慌挣扎。 「嘘。」他温柔的哄诱她,直到她平静下来,放软身子偎在他怀裡,「我只是很想抱抱妳,没别的意思。」 她皱眉垂著眼瞼,咕噥道:「我只想抱著枕头,被棉被抱著。」 「我好受伤,妳啊,真懂得怎麼伤人的心。」 冯沐扬低笑起来,不知是真心讚美她,还是存心挖苦。 林亚玟苦涩地扬起嘴角。就当作是讚美吧! 「我来当妳的棉被。」他呵呵笑著,一手抱著她,一手伸到她领口,逐一解开她胸前的釦子。 她又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推拒。 「你知道的,我今天不可以……」 他把她翻过来,热烈的吻住她。四片唇瓣贴合在一起,林亚玟登时短暂迷失了几秒,但很快又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我已经说我不要了!」她不禁生气起来,别开脸又开始推拒他。 他这才停下来,温柔的对她微笑,「别担心,我知道,我不会乱来的。」 「那你还……」脱我的衣服! 她指控似的瞪他,话到嘴边就不见了。 「放心,没事的。」 冯沐扬又笑了起来,左边脸颊上浮起一个迷人的酒窝。 这个浪荡子,哄女人的功力真是一流! 两腿虚软得不像话,林亚玟很清楚自己已经被他的笑脸降服了,她厌恶自己的软弱,又不得不迷失在他柔情似水的臂弯裡。 不管身子舒不舒服,她就是没办法拒绝他。 冯沐扬低头咬开她胸前的钮釦,卸下那层包裹她美艳娇躯的衣料。 她闭上眼,感觉他细细吻著她的肩头,小心拨开她的长髮,每一个动作都珍而重之,像抚摸玫瑰花瓣那样温柔得令人心碎。 一堆枕头堆在她身后,她慵懒的陷落其中,他坐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腰,绵密而悠长的吻著她。 她不禁轻轻的呻吟起来,他的挑逗无处不在,细琐而繁复的火花在她身上焚烧。她眼眸迷离的低垂著,看著伏在她胸前的男人,她全身骨头都被他拔去吸乾了似,腿间的闷痛隐隐转变成空虚,可他……他却似乎没有更进犯的意思。 这是怎麼回事?怎麼可能?他可是精力旺盛的男人啊! 林亚玟昏乱的嘆息著,冯沐扬轻轻翻过她的身子,拨开她的长髮,牙齿沿著她的背脊一路吮咬而下,她辛苦的咬著下唇,纤腰像水蛇似的微微扭动。 「沐扬……沐扬……」她眨著溼润的长睫回眸看他。 冯沐扬额头上都是汗,幽深的黑瞳像要活活将她溺毙,他低下头来,深深吻住她,两具舌尖热切的交缠著。 忽然间,他一隻手压降下来,小心摩挲她的下腹。 「这裡,还痛吗?」他在她耳边低语。 虚弱的摇摇头,她全身官能,早就被另一种知觉取代了。 冯沐扬吁了口气,又开始轻吻她的脸,双手滑到她的背后去轻轻按摩。 他的手势变了,多了些力道,少了些挑逗,林亚玟依然软若无骨,但身上的燥热很快又被一股她完全想像不到的温暖所取代。 她慢慢觉得累了,深沉的倦意逐渐盘据脑海。 冯沐扬一直不停的抚摸她、拥抱她、亲吻她,他用全身焕发的热力,驱散她体内痠疼窒闷的不适感。 到最后,林亚玟甚至舒服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那你怎麼办?」她皱眉咬他肩头一记。 他是男人,有释放的需要,不是吗? 「没关係。」他贴著她的额头,完成艰鉅的任务后,轻鬆的闭上眼。 「如果你想要……」 「我没关係。」 这、这太委屈了吧?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他却抓住她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下。 「睡吧!」他说。 她真的好累了,他说没关係…… 於是,她眼皮渐渐垂下,就这样,抱著他的臂弯睡著了。 冯沐扬拉起棉被,将两人赤裸的身躯包覆好。她软软的头髮,不经意的搔动他鼻翼,害他有点儿心浮气躁。 彷彿度过一整个漫长的世纪,他睁著眼,怎样就是无法入睡。 怀抱著全世界最美丽难测的女人,他只感到茫然空虚,不禁疑惑的自问:冯沐扬,你到底在搞什麼啊? 隔天,林亚玟一早就醒了。 昨晚她睡得非、常、好,好到简直像是婴儿回到母亲胸房上熟睡著,全世界的纷纷扰扰都被隔离到外太空去了。 神奇的手技加舌技! 林亚玟微笑看著沉睡中的男人。 世上的浪荡子都像他这样吗?难怪到处都有女人為他们心碎了! 「快起床!」她伸手摇他。 她已经梳洗完毕,穿戴整齐,等把冯沐扬送走,她也要出门上班。 「嗯?」 他翻身抱住枕头,沉重的眼皮像有千斤重,怎麼也睁不开。 林亚玟静静看著他,心裡其实也有点捨不得。他……他真是好看。 凌乱的头髮纠结垂落在他帅气的俊脸上,睫毛又弯又长,性感的薄唇下,经过一夜,又冒出一些短短的新鬍碴,迷人得要命。 「快起来,上班要迟到了。」她轻轻推他。 现在可不是仔细欣赏他的时候,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唔……」 丢开枕头,他蠕动身躯爬到她的大腿上,侧著脸,头颅靠在她身上打盹,另一手则偷偷沿著短裙下襬作势往上摸。 她笑著拍掉他的手,推著他的背,柔声说:「不要闹,已经没时间了,你还要回家换衣服不是吗?」 「我把衣服带来了。」 冯沐扬终於坐起来揉揉眼睛,像个写完功课的小男孩,利用早上妈妈质问时,大声的得意宣佈。原来他昨天那些大包小包,有一部分是食物,另一些则是日用品,他早就打定主意昨晚要在她这儿过夜。 林亚玟默默抿起嘴,看著他下床,从昨天带来的袋子裡翻出一套西装、一些漱洗用品,走进浴室梳头更衣。 她走到冰箱门前打开一看,裡面多了几瓶她从来不喝的啤酒、一盒蛋糕,和她昨天没吃完的寿司。 她屏住呼吸,轻轻关上冰箱。 不一会儿,冯沐扬西装笔挺的从浴室裡出来,昨天穿过的衣服,全打包在袋子裡。 「这套西装留在妳这裡,妳帮我拿去送洗吧!」 「我不要。」她冷冷的看著那袋衣物,无动於衷的说:「你带回家去,让你佣人帮你处理。」 他看著她,无言的站了好一会儿。 林亚玟的眼神落在地板上,她的立场很明确,没什麼好说的。 「这麼做很麻烦吗?」 冯沐扬很想试著不动声色,但,空气裡的凝结,是谁也掩盖不了的事实。 「我不想在家裡放男人的东西,如果我妹妹来了看见,我不晓得怎麼跟她解释。」她双手抱著手臂,倔强别开脸,淡淡的说道:「以后不要来了,这是我家,总而言之,这裡不太方便。」 冯沐扬僵硬的点点头,低头收好属於自己的东西。 「那麼待会儿,公司见!」 他勉强对她笑笑,云淡风轻的掩去眼底的受伤。 林亚玟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麻木的「嗯」了一声,就将他送出门外。 没必要觉得不安! 她坚定的瞪著自己脚趾,对自己说:他们并不是情侣!并不是! 第二章 一开始,她觉得无所谓。 她不是故意要让它发生的,他也不是。 从她第一天来公司报到,第一次和他见面握手,她心里就非常清楚明白,眼前这个英俊挺拔的男人,永远不会有走入她生命里的一天。 冯沐扬是个标准的大帅哥、大情人,她为他安排过无数次约会,对办公室许多来来去去的女人点头微笑。 他经历过的每一段恋情她都清楚,她为那些女人订过无数的花和餐厅,同时也一直承受着不小的敌意。 幸好,人人都知道冯沐扬是个不吃窝边草的男人。 冯沐扬经常称赞她美丽能干,还将她介绍给其它男人。 他从不避讳对朋友说:“漂亮的女人比比皆是,不是只要长得美,男人就非得扑上去不可。” 他是个出手大方的好老板,花不花心,不干她的事。 她只是个称职的秘书而已。 那次,纯粹是个意外! 记得公司刚刚争取到一个大案子,年度业绩成长一倍,大家于是为主导这个案子的冯沐扬举办一场庆功宴。 他那天被灌了最多酒,她在他身边,当然也喝得比常多。 晚上散场后,他本来是要送她回家的,结果他们也不晓得到底哪根筋不对,竟然就在停车场里热吻起来。 一个吻,接着一个吻的,他们怎么也停不下来,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到饭店里发生关系了。 醒来后,他们瞪着对方,彼此都有些惊吓。 但冷静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一夜情,纯粹酒后乱性,他们都是成熟的人,各自都没有固定的男女朋友,所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为了以后还要一起工作,她立刻主动提议:这件事今后不要再提,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他听她这么说,当场松了好大一口气。 林亚玟见他这么害怕,忍不住取笑他:是不是害怕她纠缠不放? 冯沐扬脸色铁青,凝重的点头称是。 她哈哈大笑,心情顿时轻松了。 幸好他们立场一致,以后谁都不会麻烦谁。 回到公司后,冯沐扬果然一如往昔,她也事事顺利,没有人知道他们曾在阴错阳差的情况下,共度一场春宵。 几个月过去,他们对这件意外仅有的一丝丝回忆,也随着纷至沓来的忙碌生活,渐渐淡忘了。 直到又一回,他们一起去上海出差,为了配合各家厂商不同的时间,他们不得不在上海多待几天。 那几天,并不是天天都安排了行程,行程结束后,晚上也没什么事。 他们无聊的凑在一起,没有负担的聊天、拍照、到处寻找美食,很自然的,顺便就观光了起来。从东方明珠塔到金茂大厦、豫园以及上海老街等等,到处都留下他们的足迹。 在这种轻松的气氛下,实在很难维持一板一眼的冷淡关系吧? 某天晚上,他们在一家气氛不错的热门餐厅用餐,林亚玟穿着一袭高雅的白色洋装,像和情人约会似的跟他一块用餐。 暧昧的火花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喝着酒,不知不觉越坐越近,她忍不住悄悄在他耳边细声说:“晚上要不要来我房间?” 冯沐扬这才猛然警醒。 通常,他只和女职员调情,但绝不上床,这有违他做事的原则。 尤其这回向他提出一夜情邀约的,竟然是几乎每天和他同步上下班、行事谨慎、作风保守、冷淡高傲的林亚玟? 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原则,不是吗? 再者,如果她想勾引他,平常办公室里多得是机会,他不是没被她吸引过,只是很清楚她对他没意思,没有必要招惹她罢了! 那么,为什么? “算了,当我没说。”似是察觉他的排拒,林亚玟身子立刻往后微倾,纤指摇晃着酒杯,别过头轻啜一口。 她的脸一下就涨红到脖子,又一路往下蔓延到胸脯。 冯沐扬瞥了她低胸洋装一眼,那若隐若现的酥胸已染上一层粉红。 他不禁侧头支着手背,偷偷藏起一抹戏谑的低笑。 如果现在剥光她衣服,她会不会一路脸红到肚子上呢? 林亚玟垂下长长的眼睫,一连喝了好几口酒,双肩微微发颤,怎么也不肯把脸转回来。 冯沐扬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觉莞尔。 再怎么说,这时候拒绝她,未免太不上道了吧? 再者,这可是“林亚玟”啊! 他终究还是动情的伸出手,轻轻揽上她的腰。她腰间微微一震,接着,他凑过去低头亲吻她的耳垂,这才发现—— 天,她全身都在发烫。 人在外地,好像真的容易变堕落,什么都不愿想太多,凡事只凭着直觉和欲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都不考虑后果。 林亚玟心脏怦怦直跳,和冯沐扬耳鬓厮磨着回到饭店。 房门一关上,他们就热烈的吻在一起,像那天在停车场那样,他们一接吻就停不下来,一个吻又一个吻的,忙得没空停下来好好卸下衣服。 冯沐扬用力一拉,就把她洋装上的细肩带扯坏了。 林亚玟气喘吁吁的一边吻他,一边解开他衣扣,最后他奋力把衬衫剥掉,两人终于双双倒到床上,更热切的贴近彼此。 “回台湾就结束,可以吗?”冯沐扬解开她蕾丝胸罩时,她忽然喘息着伸手抵住他胸膛。 他抬起欲火奔腾的眸子,有点不敢置信的瞪视她。 他听错了吧?她是认真的吗? 他迷惑的摇摇头,怀疑耳朵出了问题,抑或者他欲火冲过了头? 其实,如果对象是林亚玟,他并不反对和她发展一段长久稳定的关系,甚至结婚也可以。 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就算没有正式交往过,他也确信她是个完全适合他的伴侣。否则他不会轻易打破原则,随便和女职员上床。 “像上次那样?”他难解的盯着她,亟需再确认一次。 “嗯,像上次那样。”她舔着干燥的下唇,虚软无力的点了点头。 “好。”他爽快的低头吻她。 这么简单的事,他是男人,那有什么问题? 林亚玟总算放心了,展开双手迎接他的拥抱。 冯沐扬热情的逃逗她,在她身上洒落无数个热吻,前一次的记忆,好像模模糊糊的浮现在眼前。 那晚他喝得太醉,完全记不得发生过什么事。 事后林亚玟绝口不提,他也不清楚她究竟记得多少。 她主动诱惑他,跟那一晚有什么关联吗? 他不知道,也想不明白,可是身体好像拥有自己的记忆,他双手不停的在她身上游移,每一寸光滑柔软的线条都熟悉无比。 她身上独有的幽香,她细细呻吟时,脸上流露微微苦恼的娇态,彷佛早就在他脑海里翻演过无数遍…… 翌日。 门锁“咔”的一声弹开,冯沐扬小心翼翼回到林亚玟房里。 她双手抱着枕头,正沉沉熟睡着。 长长的发瀑披散在光洁的裸背上,薄毯掩去腰部以下的肌肤,却掩不住底下美好的线条,尤其是那浑圆高耸的臀部,和那双修长纤细的美腿。 要叫醒她吗? 冯沐扬搓着下巴,有些举棋不定。 十点多了,她不吃早餐吗? 铃——铃——铃——铃——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林亚玟苦恼的呻吟一声,伸手把腰部的毯子拖上来闷盖着脸。 可怕的铃声持续尖叫,宛如魔音在她耳膜里钻进钻出,最后她终于认命的踢开毯子,伸长手臂把床头上的手机抓来。 “喂?” 她一边接听一边倒回床上,手里抱着枕头,美眸惺忪,完全没发现房里还有个男人,正无声无息的站在床尾。 冯沐扬暗自低笑起来。 她被子踢开,赤裸裸的娇躯登时一览无遗。 他的位置刚好对准她浑圆的俏臀,及踢着床单的一对脚丫……当然,更私密的地方也全在眼前。 “在睡觉啊,嗯……” 林亚玟懒洋洋的搓着脚踝上的被子。 “什么?我不要……什么特产啦我不知道……好啊,我回台湾再买两张机票,你自己带妈来买好了,买多少算我的……我是说‘特产’,如果真有那种鬼东西的话……” “啊啊啊?”不知从电话里听见什么,她突然抓狂似的从床上弹起来,拨开头发大叫,“关我什么事?” 刹那间,她浑身赤裸的对上冯沐扬打趣的眼神。两人四目相接,她立刻吓得美眸圆睁,错愕的忘了呼吸。 此时,她正双腿劈开跪坐在床上,雪白酥胸滚动着,彷佛在对他频频招手。 此刻,唯一能遮蔽她全身赤裸的,唯有她那头及腰的长发。 只不过这种效果非但不是遮蔽,反而更加挑逗…… 她急忙拉起被子,冯沐扬却低笑起来,跨出膝盖压在被子上,不让她得手。 “我我我,我再打给你。” 手机甫一挂断,她随即被扑倒在床上,冯沐扬一边大笑一边吻她,她气得俏脸飞红,对他又踢又打。 “走开,偷窥狂。” 他收起笑意,调笑的吻逐渐认真起来,林亚玟被他逗得浑身使不上力,只好又在床上浪费一小段时光,美好的时光。 “今天有行程吗?”冯沭扬闲闲的倚在窗边,林亚玟则坐在化妆台前仔细梳理头发。听他这么一问,她奇怪的转头看他。 “最后一个行程在明天下午两点,接着后天早上十一点飞香港,你不是很清楚吗?” “我不是指公司.我是说你。”他微微笑说。 刚刚那通电话,他大概还听得懂一点。 她没好气的放下梳子,无奈点头道:“我等会儿要去买东西,你在饭店里休息好了。” 冯沐扬只是笑,然后主动表示,“我可以陪你去啊!” “不用了,”林亚玟同眸温暖的笑了笑,“你可以去酒吧喝点酒,或去按摩什么的,陪女人逛街很无聊吧?我不需要人陪。” “不会,我自己一个人更无聊。”他瞅着她。 “那随你吧!”她绑上马尾,换上轻便的t恤、牛仔裤就准备出门。冯沐扬安静的尾随在她身后,目不转睛,追逐她的一频一动。 在此之前,他只认识随时随地穿着高级套装,梳整完美发髻,专业自信、冷淡枯燥的林亚玟。 她对男人向来不苟言笑,所有真心的笑容只献给公司里少数几个女同事。他曾怀疑她到底是不是蕾丝边,男人这种生物对她而言,像是有毒似的。 怎么眼前的她。竟完全不同? 原来她也会穿上低胸礼服,羞涩的对男人提出邀请;原来她也会裸着身子踢开棉被,又气又笑的和妹妹谈笑风生. 不知怎么的,她在他眼里忽然变得“女人”了。 有了女人的妩媚娇美,有了女人的万种风情,他和她共事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卸下冷硬的姿态。 她是双面人吗?怎么有人能把自己藏得这么好? “回台湾就结束,可以吗?” “像上次那样?” “嗯,像上次那样。” “好。”凭沐扬想到昨晚的对话,身子突然莫名紧绷,十指刺刺麻麻的,于是便把手插进西装口袋里。 胸口依然被某种莫名的压力牢牢揪紧。他扬起下颔,深深吸气,直到胸腔涨得满满的,才一口气全吐出来。 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他警觉的提醒自己。 她昨晚的提示很清楚,他只是她暂时的床伴而已,该结束时就结束,这么简单的事,他是男人,哪有什么问题? 林亚玟兴趣缺缺的走过好几间老字号的糕饼店,各吃了一点点,但始终没有掏钱的兴致。 “都不喜欢吗?”冯沐扬跟在她身后微微轻笑。瞧她吃得开心,怎么又不买? “其实……”她蹙起眉头回头看他,深恶痛绝的抱怨,“我根本不想在旅行箱里装一堆吃吃喝喝的东西,重死了,我妹妹又不会来机场帮我扛,我干么一个人这么命苦?”像土包子似的,买什么名产啊!真烦。 “所以?”他好笑的侧头看她。 “我们……还是去买衣服、化妆品好了。”她淘气的弯起笑眼,双手合十,郑重决定。 “上海是购物天堂,衣服也应该算特产!” “有道理。”冯沭扬忍笑挽着她的手,离开老街改去逛百货。 天气热,她额头早就冒出一堆汗,走进冷气房时终于松了口气。挑衣服就显得精神多了,林亚玟出手很快,跟她在办公室里的俐落风格一致,举凡扫过眼前的衣服,她不用三秒钟就能决定要不要。 他发现她买东西多半不是为了自己,有的买给妹妹,有的买给妈妈,有的买给侄女,就连她秘书助理岑雅欣也有一份。她舍得买一堆好东西送人,却没在自己身上花什么钱。 “你自己没有想要的东西吗?”冯沐扬忍不住问。有关她的一切,他突然都很好奇。 “我很挑,”她高傲的扬起下颔,笑盈盈的回答他,“除非真的喜欢到不行,否则我绝不出手。” 对男人也是吗?冯沐扬怔仲一下,立刻挥开那念头。他想吻她,她昨晚高潮时的表情突然浮上脑海。没有察觉他的心思,发现一个冰淇淋小摊的林亚玟欢呼着小跑步过去,笔直的美腿包覆在深蓝色的牛仔裤管里,每个步伐都性感到了极致。 后天早上十一点飞香港。 冯沭扬努力压下胸口那股没来由的闷,赶上她的脚步. 他们分享同一支冰淇淋,逛街到天黑,回饭店放好战利品,又一起出门共度晚餐,深夜再回房疯狂做爱。 “上了飞机,我们就结束。”所有该跑的行程都跑完了,天一亮就要回台北,林亚玟最后提醒他。 他们之间,该说的,最好一并说清楚。 “当然。”冯沭扬微微掀开眼睛,又再度阖上。 “晚安,要睡喽!”林亚玟正要拉上被子,不料他突然翻到她身上,低头就吻住了她,手脚也不安份,一下就扯开她睡衣.膝盖强势的顶开她双腿。 “沐扬……”她娇躯软绵绵的,伸手抵着他的胸膛。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心想。他缠绵的吻着她,吻到她全身酥软,接着嘴唇移到她锁骨上,细细碎碎的啃吮着。既火辣又冰冷,既沉醉又清醒,他对她并不温柔,甚至可以说是粗鲁的。 烬管热烈需索着对方的体温,却又保留了各自的灵魂,他热切的拥抱她,却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和空虚。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他清醒异常的想着—— 过去,他并不是没有过一夜情的经验,他一向乐在其中.不管对手是什么样的女人,他向来都是百分之百的投入. 要玩,就玩个彻底,玩个痛快淋漓,他向来如此。 为什么唯独这一次,他竟如此清醒? 林亚玟始终低垂眼眸,不让他看见她的眼神,她也在对他保留,而他一点也不理解身下的女人。 她为什么提出这一切?又为什么是他?一直以来,她在他心目中简直像女神一样高不可攀,纯洁而完美。即便上次酒会后发生了那场意外,她回到公司仍然拘谨保守。 他那时观察她的反应,不由得暗暗赞赏.她有豪迈理智的一面,她很清楚意外只是意外,一点也不让它影响工作表现。 可这一回,她却找他寻欢,且仅仅只是寻欢,怕他食髓知味,临睡前还再三提醒:明天上了飞机,一切到此为止。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她熟睡后,冯沐扬睁着眼睛无法释怀,有些惊恐的察觉,自己好像太投入了。 他对她是很好奇,但更多的是愤怒和不安。 搞什么!他最后自厌的离开她的床,套上衣服回到自己房间。笑死人,他可是冯沐扬!抢着上他床的女人不知凡几,他需要迷恋这种沉迷于肉欲的女人吗? 他恨恨的离开,从今以后,他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天明后,他们再次见面,已是在饭店一楼的大厅里。 两人各自拖着行季箱一起去柜台结帐,林亚玟又穿上那身称头的名牌套装,长发乖顺的绾到脑后梳成一个发髻。 计程车来,他们一起搬行李上车;到机场等候搭机时,她一如往常在机场买了两份报纸,一份给他。 她澄澈的黑眸没有一丝不安,完美的妆容还是那么优雅动人。对他昨晚突来的粗鲁,她未置一辞,太阳升起后,她身上宛如披起另一具灵魂,从容不迫的,继续过着忙碌而平淡的生活。 走进登机门时,冯沐扬不禁抬起下颔。 一切都将结束,如她所愿。 第三章 “我买了礼物给你喔!” 林亚玫笑着从包包里拿出两个小纸盒。 “两个给你选,一个是made in taiwan,一个是made in china一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呃,”岑雅欣感觉额头上出现了三条斜线,“如果这是挑礼物的标准,好像都不太值得高兴耶!” 林亚玟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递了其中一个给她。 “开玩笑的,给你made in france吧!” “噢?” 岑雅欣期待的打开一看。一盒彩妆,高级品耶。 “好棒喔!”她喜孜孜的傻笑,没想到会收到礼物。 林亚玟笑眯了眼,说:“很没创意吧?因为想不出买什么,而且我喜欢实用的东西,所以在免税店买了这个,女生都用得到。” “我很喜欢,谢谢你。” “小意思,不在这段期间辛苦你了,没什么麻烦吧?” “一切ok!”岑雅欣眨眨眼,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圆。 九点钟一到,总经理也来了。 和岑雅欣起身问好,接着林亚玟就拿着一堆资料进办公至.如常的进行每天的工作。差不多快到下班的时候,冯沐扬打了通内线电话给她,叫她订一间高级餐厅,他晚上有约会 她乖乖照办,五点整一到,电梯里走出一个身材曼妙的美女.林亚玟对她微笑点点头。 她认得她,之前好像看过几次。 美女也对她笑笑,叫她不必通知冯沐扬,她在外面等他就好。 稍晚,冯沐扬下班和美女约会去,她和岑雅欣也走了。 林亚玟傍晚一个人去逛书店,买了几本小说回家。 这天晚上,她一觉到天明,醒来后精神奕奕。 和冯沐扬断得一干二净,真是太好了! 这今她感到安心。 “总经理最近约会变多了。” 某天,岑雅欣和林亚玟闲聊起来,她数着这几个月来订过的热门餐厅,忍不住羡慕。有钱人好好喔,每天都可以吃这么高档的餐厅。 “约会这么频繁,你猜,总经理是不是有认真交往的女朋友啊?”她不无遗慨的叹息着。 “你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呢?”林亚玟好笑的横她一眼。她们俩每天大眼瞪小眼,所见所闻,所有的八卦资汛都一一样。 “亚玟,一直有人传你跟总经理在一起耶。”岑雅欣壮起胆子,凑到她身边说起这件事。 林亚玟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反问她,“你觉得有吗?” “我觉得那都是鬼扯,哎呀,好啦,是我无聊。”岑雅欣没好气的支手托腮,又说:“可能是你们一起工作太久了,而且看起来又很登对,你长得那么漂亮,眼红你的一定大有人在。” “说起登对,其实我跟金城武也很登对啊!” 林亚玟从抽屉里拿出身份证,放在电脑桌布前和金城武一比,金城武在电影“伤城”里的忧郁眼眸,登时变得有些苦恼. 岑雅欣抱着肚子笑翻了,林亚玟横她一眼,才把身份证收好。 快下班了,她们收拾东西准备一起离开,窗外忽然下起一阵大雨,淅浙沥沥的雨声敲打在窗棂上,她们彼此对望,忍不住一起叹气。 “你有带伞吗?” “你呢?” “我男朋友在楼下等我,他开车。” “真好……” 林亚玟走到窗前看了看,雨势好像没那么快停。 “要不要我男朋友先送你回家?”岑雅欣迟疑地抬头问。 她听了,一脸古怪的撇撇嘴,低笑说:“当电灯泡会折寿的,你快去吧,我只要买把伞就好了。” “那……好吧!” 岑雅欣抱歉的咬牙笑笑,便赶着下楼去找男朋友。 林亚玟稍后正要离开窗边,总经理室的门突然开启,冯沭扬穿着外套,一边踱步出来。 他若无其事的看她一眼,忽然提议,“我送你回家好了。” “嗯?”她目光有些迟疑,笑容收了去。 他见了,没好气的横她一眼,苦笑说:“我以前也常常送你,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吗?” “不,当然不是。” 林亚玟脸色微微涨红,冯沐扬话里的弦外之音,搞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就麻烦您了。” 她忙不迭的答应,一方面也提醒自己:说好回台湾就要彻底忘掉,在他面前可不能钮扭捏捏的。 “走吧!” 冯沐扬自顾自的走向电梯,林亚玟连忙提着包包跟上。 他没有多说什么,两人上车后也没有多做交谈。 林亚玟默默看着雨刷一下下刷过玻璃外的雨景,冷气有点强,她忍不住偷偷抱起手臂。 冯沐扬立刻伸手把冷气调小了,他反应之快,让她有些错愕。她还以为他专注于开车……以她偷偷观察,他眼角余光并没有在看她啊? 路上有点塞,他花了一些时间才开到她家。 她匆匆下车道了声谢,便狼狈的逃离这场倾盆大雨。 他目送她越走越远,水花在她脚踝边飞溅,她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否则,就会发现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谜样的女人。冯沐扬目送她的身影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那个曾经在上海诱惑过他的陌生女子,转眼间,已了无踪影。 当时的情景,还深深烙印在他脑海, 她在餐厅里羞涩的邀请他,到了房间却连看他一眼也不敢,看似热情却又笨拙,每更进一步,就越僵硬不安。那些最亲密的时候,她胆怯退缩的模样反而更挑逗他,更加刺激他血脉沸腾…… 错辨不了,她根本是生手,那骗不了人的。 烦躁的伸手爬梳头发,他不信林亚玟果真如此纵欲,可鬼诡的是,这样的生手,不但胆敢提出邀约,连事后割切也做到完美无瑕,完全不着一丝痕迹……他们之间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这又该怎么解释? 真是生手,怎么可能? 她对他又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 他吸引她吗?她喜欢他吗?有可能是他判断错了吗?回台北后,除公事外,她不曾多看他一眼,她在台北会不会还有其他情人? 冯沐扬喉咙抽紧,脖子仿佛被人狠狠扼住,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没办法想家林亚玟待在别人怀里,光是一丁点儿可能就令他痛苦不堪。 他……完了。 冯沐扬绝望的往后瘫在驾驶座上。他好像生病了,病得不轻。 “晚上的宴会,陪我一块出席。”冯沐扬按着内线电话,对电话另一头吩咐。 林亚玟脖子夹着话筒,双手还搁在键盘上,闻言,不禁苦恼的瞥了办公室一眼。她当然知道这是个重要的宴会,可是…要她去?现在才说? “都已经傍晚了,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那就现在准备. ”冯沐扬不留余地的挂上电话,林亚玟只短短怔了三秒钟,立刻收拾桌面,提起包包转身对岑雅欣说:“我有事要出去,剩下的工作麻烦你了。” 不待岑雅欣点头,她已经快步走向电梯,一边猛按手机。 “茱儿吗?帮我准备一套晚礼服,是,你知道我穿几号吧?还有头发和化妆也要,我现在就过去,是,现在。” 匆匆去,匆匆回,她在路上简单吃了个三明治,一下计程车,冯沐扬正好从大楼门口出来,看见她伸手按着小腹,深深吸了几口气。 “怎么了?不舒服吗?”他慢慢缓下脚步。眼尖的发现她额头上布着一层薄汗,不禁微微皱眉。 “不是。”她僵硬的摇头,“只是太赶了。” 他深深注视着她,迟疑的问:“没必要这么赶,迟到一下没关系,你需要休息吗?” 她又摇摇头,低声说:“没关系。” 司机已经把车停在路边,冯沐扬护着她一起上车。 她取出手帕把额头上的汗压干,便静默的望向窗外。 冯沐扬则垂着眼脸,闭目休息。 一个念头飞过脑海,他突然想到,其实她也不是那么“不薯痕迹”。 从上海回来后,她的话变少了,似乎是刻意在他和她之间划出一条线,不准他越雷池一步。 尽管她极力排斥,某些微妙的变化,仍是无可避免的在他们之间隐隐发酵着。 他知道自己变了,她呢?她心里究竟盘算着什么? 下车进入会场,和主人短暂寒喧后,冯沐扬有几个人必须交际。林亚玟顺势悄悄退开,转而和其他人微笑交谈。 她是个称职的秘书,也是社交高手,优雅穿梭在人群中,永远不会被人忽略。 冯沐扬不时转头梭巡她的身影,远离他后,她的笑容更为灿烂,所有僵硬和不自在全都一扫而空,她对每个人言笑晏晏,一颦一笑,总是不经意的流露着迷人妩媚。 “身边有这样亮丽的女士,我真嫉妒你。”身旁的人拍了他一下,显然是发现他的心不在焉,冯沐扬只得苦笑。 宴会中忽然演奏起一支舞曲,一名男子走到林亚玟身边向她邀舞,她笑盈盈的抬起皓腕,两人走向舞池翩翩起舞。那男人不时低头在她耳畔说话,林亚玟笑意更浓了,美眸流转横他一眼,也回敬几句。男人霎时爆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几乎跳不下去。 狐狸精。冯沐扬烦躁地一口干掉酒杯里的香槟。她美艳得简直不像凡人,勾引人的手段也是。 舞曲接近尾声,林亚玟和男人简短说了几句,对方礼貌的点头离开,她则优雅转过身,往帘幕后的窗台走去。 那抹背影越来越远,纤细的腰肢隐没不见,冯沐扬才收回尾随的目光,继续投入于交谈。 一踏进无人的阳台,林亚玟立刻从晚宴包里拆开一小包苏打饼,送进嘴巴里慢慢咀嚼咽下。 晚宴服紧紧箍着她的身体,从下午开始,她小腹就没来由的一直跳。她觉得肚子又闷又胀,胃酸化成气泡不断从喉咙里溢出来。 扶着窗台深呼吸,夏夜暖风驱走冷气房里的寒意,她取出纸巾,轻轻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千辛万苦的忍耐着。 该死的,她的胃怎么就是不合作呢! “也和我跳一支舞如何?”冯沐扬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她身子微微一颤,才阖上晚宴包,面无表情的转身。 “老板。”她尽量维持冷淡,低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冯沐扬深邃难测的黑眸,突然惹得她莫名心慌。他慢条斯理的走到她面前,对她伸出手,她瞪着它,却没来由的感到害怕。 “怎么,不行吗?”他沉沉的嗓音擦过她耳膜,她不禁退了一步。 “对,不行。”她别开脸。冷冰冰的拒绝,“偷偷躲在阳台上跳舞,是热恋中的男女才做的事。” “是吗?”冯沭扬听她这么说反而笑了,突然跨前一步提起地两只手,揽上她的腰,坚定的拥着她婆娑起舞。 真是……霸道。 脚步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移动,林亚玟无可奈何的抬眼看也,两人四目相对,他看她的眼神好温柔,有那么一秒,她差点忘了呼吸。那么英俊慑人的脸庞,竟然那样深情似海的凝视她,简直不像真的,她是醉了?茫了?是不是? 眼看就要溺毙其中,胃部突然一阵狠狠的抽搐,登时将她揪回了原来的世界。 “你是怎么回事?” 一咬牙,她慌忙推开他,退了几步。 她脸色涨红,气急败坏的顿足骂道:“还想跟我上床吗?” “你说什么?”冯沐扬停下来,错愕不已。 他只不过向她要了一支舞,何必那么生气? 她粗鲁的拨开额前垂落的发丝,深深吸气,像在压制某种厌恶的情绪。 “不要这样,你这样,我会没办法和你共事下去。” “亚玟……”冯沐扬张口欲言,她却环抱住双臂,一副自我保护的姿态,秀眉深蹙,语气不善的质问:“是因为上海那件事,你才这么反常吗?” “我……”她不等他开口,便急急仰起俏脸,决绝的低哼,“为了以后工作方便,请你把它忘了,我已经忘记了,请你务必把它忘记,以你的‘阅历’,这对你来说应该不困难吧?” 他的阅历?说起这个,冯沐扬也动怒了。 是,没错,他是花花公子,他从不否认,既然知道他阅历丰富,干么自找麻烦勾引他? “我真的很好奇;你的阅历又如何?”他撇撇嘴,嘲讽的反唇相稽,“你了不起啊?上过床才摆出一副圣女样,不觉得太恶心了吗?” 林亚玟横眼看着他,艳唇冷笑,“既然觉得恶心,那就离我远一点,没人逼你和我走在一块。”头一扭,她正气得准备转头离开,不料他却伸手拉住她臂膀。 “不要这样,亚玟,想想我们同事多少年了?” 冯沐扬垮下脸,疲倦的看着她,他一手不自在的插进西装口袋里,英俊的面容忽然释出一抹深刻的苦恼。 “我为刚刚说的话道歉,亚玟,我们关系没那么糟,不是吗?”他口气软了下来。 说到共事的这些时光……林亚玟也不禁垂下僵硬的肩膀。 “在上海,你为什么要那样?”冯沐扬拨着头发,他也觉得烦,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放不开。 从上海回来后,他脑海总是盘据着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 也许是因为她前后反差太大了,平时拘谨冷傲,却忽然摇身一变,变得那样大胆魅惑。 同事多年,他以为自己了解她,可是猛一回头,好像什么都不对了。 他对她起了异样情感,她却没有,他很明白这一点。 可是心底的疑惑一天不解开,他就没办法好好面对她。 也许要阻止他对她念念不忘,唯一的方法,就是一个能解开所有谜团的解释,他只想找一个可以让自己死心的理由。 林亚玟低着头,小声咕哝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没有过一夜情吗?一时欲望罢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她埋怨似的睇他一眼,又垂下头,压着声音说:“那时太冲动了,现在回头想想,也不能说完全不后侮……所以,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把感情牵扯进来?我们还要一起上班呢!” “我真的……只是一夜情的对象?”冯沐扬失魂落魄的望着她,深呼吸一次又一次,也无法提振低落的情绪。 林亚玟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柔声道:“你也是好同事、好老板,所以到此为止,拜托你,好吗?” “不要牵扯感情,是吗?”他直勾勾瞧着她,沉重的压力无处宣泄。 她对他点点头,撇下他先行离开,冯沐扬只好转头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默默迎向沉沉夜空。 好了,女士已经明白表态了。还死巴着她不放,未免太没品了,是不?他动动身子,试图赶走身上那刺刺痛痛的酸涩。 天色晚了,冯沭扬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扭开办公室门把准备回家。 办公室外,林亚玟的座位上空无一人,岑雅欣则把包包丢在桌上,闲闲的抓着一支小剪刀正在修指甲。 她一看到他,脸上便堆满了笑,“总经理,您要走啦?” “你还不回家?”他走上前瞥了林亚玟的办公桌一眼,瞧她桌上收拾得一干二净,看来早就下班了。 “我男朋友十分钟后到,我等他来接。”岑雅欣愉快笑着,眼神忽然被吸引到别处去,惊艳的低呼起来,‘好漂亮喔,亚玟姊,晚上要去约会吗?” 冯沐扬转头一看,林亚玟身上换了件小露香肩的白色洋装,正略带腼腆的从女化妆室出来。 她重新补了妆,眉眼间多了几分粉嫩,柔软的长发披垂下来,活脱像个热恋中的清纯女孩。 冯沭扬沉下脸,一瞬间,突然没了呼吸。 “没这回事,不是去约会。”她浑然不觉他的异样,只对岑雅欣笑说:“你男朋友还没来吗?” “还没有,再十分钟吧!”岑雅欣着迷的上下打量她,一副心醉神迷的模样,林亚玟被她看得不自在,只得尴尬的笑笑,“我先走喽。” 冯沐扬绷着脸不说话,林亚玟瞥他一眼,点点头,转身就走。 他立刻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块走进电梯。 电梯里没有别人,林亚玟按了一楼,冯沭扬按了b3,电梯疾速下坠,他白着脸,死瞪着灯号,紧揪的心也在疾速坠跌一 五楼,四楼,三楼,二楼,一楼,叮—— 开门的那一瞬,他身上突然刺痛得难以忍受,林亚玟若无其事的从他身旁走出电梯,甚至没有回过头,没有对他说上一句“再见”。 电梯门很快又阖上,冯沐扬单手扶着墙壁,差点没恶心的吐了出来。 这么晚了,穿成这样,不是约会,那是去钓男人陪她上床吗? 他烦躁的爬梳头发,很想为林亚玟找个高尚的理由。 也许她正要去看表演,一个人,可能吗?吃喜酒?这么晚的喜酒?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他快疯了,以他贫乏的想像力,根本想不出任何一个可能的理由,能叫女人在夜晚时盛装打扮,而且完全不是为了男人。 茫茫然走进阴暗的停车场,茫茫然的发动车子,他眼前好像有一只陌生的大手,那手,正搁在林亚玟纤细的腰肢上,那手,正带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车子滑出停车场,迎向繁灯点点的城市夜晚,他顺着车道开到马路上,不料又看见了林亚玟。 她还在公司门口,正弯身坐上一辆白色跑车,她身后的男人,殷勤为她关上车门,才绕到驾驶座那头一并坐进车里。 那辆车,载着她,渐渐的离他越来越远。 冯沭扬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所有理性自制,似乎也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后面好像有一辆车在跟踪我们。”郭明达怀疑的皱起眉头,眼睛不时瞟向后照镜。 林亚玟听了,也跟着转头往后看看,郭明达提示她。 “看,那辆黑色的bmw,看到了吗?”她瞠大眼睛。那……那不是冯沐扬的车吗? “你认识?”郭明达发现她的表情,不禁好奇。 “是我老板……”林亚玟喃喃说着,失神的回过头来,惊疑不定的望着前方车流。他跟着她做什么?她不懂。 “他有病啊?”郭明达疑惑的瞥她一眼,忽然眼睛一亮,“你和他……你们该不是那种‘不寻常’的关系吧?” 叭、叭、叭、叭、叭——刺耳的喇叭声突然破空响起,冯沐历朝他们猛按喇叭,吓了他们好大一跳。 “靠!我怕你啊!”郭明达咒骂着脚踩油门,加快了速度。 冯沐扬尾随在后,想必是知道他们发现他了,干脆明目张胆的急起直追。 大台北拥挤的马路上顿时出现了两个疯子,忽而急转,忽而超车,彼此竞速蛇行,郭明达哈哈大笑着一路呼啸,全不理会林亚玟呆坐在一边,吓得脸色都白了。 “快停下来,姊夫,算我拜托你,停下来,我要下车——”明知危险,她还是着急的伸手摇他肩膀。 “怕什么?”一脸嚣张的顶开她的手,他笑咪咪的对她眨眨眼,“姊夫是干假的吗?你不要管,我罩你。” 疯子。林亚玟暗暗叫苦,语气只得强硬起来,“郭明达,你寻这样我就跟学姊告状喔!” “shit,不要每次都搬出你学姊——”郭明达破口大骂,她紧接着威胁他,“我警告你,今天学姊生日,待会她在party上知道你又飙车,你也晓得会有什么下场吧?” “shit!”她是认真的,郭明达不得已只好让步了。他慢慢放缓速度停靠到路边,车子一静止,林亚玟便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他见状,不禁意味深长的瞥她一眼,“你要跟那个男人走?不来参加party了吗?”林亚玟回避他的眼神,只低声道:“待会我会自己坐计程车去,你先去接学姊吧!” “其实不来也没关系,只要告诉她是为了男人,你学姊会原谅你的。” 郭明达又看了后照镜一眼,后面的男人已经下车,一身肃杀,眼看就要过来干架了。这小子不错,有魄力,泡妞儿就是要有这种气魄,他喜欢。只要他喜欢,他老婆也会喜欢的。 “待会儿见。” 林亚玟一下车,转头便迎上冯沐扬阴郁可怕的脸。 “走。”他不由分说,立刻拉走她,不容拒绝,林亚玟只得被他抓着跑。 他把她塞进车里,回头也上了车,车头倒转,像飞箭一样奔驰而去。他脸色很难看,一句话也没说,车里的气氛僵滞到快令人窒息,她都快不能呼吸了。 林亚玟默默抿着嘴,不去看他。这人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没头没脑,大闹交通的人是他,他反而比她还生气,神经病,他气什么啊? 本以为他会带她去某个地方好好谈谈,却没想到,他是直接开进一间隐密的汽车旅馆。他揽着她走进去时,她突然陷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进去后会发生什么事,不用想也知道。可明明知道,她却没作声,被动的任他拖着,一把推进了房间。 “不牵扯感情,就行了吧?”他倏地转过身,低下头来牢牢抱住她,抱了好久好久,抱到她手臂都痛了,才在她耳畔俏声说:“要玩,我比谁都玩得开,我来陪你玩吧!” 林亚玟听了,胸口仿佛被软绵绵的扎了一针,深深刺进她心窝里。 他抱得更紧了,她周围开始天旋地转,她有点站不住脚,只能头晕目眩的呼吸他身上的气味,那独有的男性芬芳。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那么纵欲,她可以拒绝的。直觉告诉她,这将是个痛苦的开始,像飞蛾扑火,越接近就越受伤。 可是……现在……她没办法…… 他很温柔的对待她,像在传递某种讯息,仿佛是在允诺她,他愿意臣服在她的游戏规则里,做能够满足她情欲的男人。 他误会了。林亚玟心想。这并不是她原本想要的结果。而这结果,只令她感到卑微和忧伤。 她本想要永远切除那段不该存在的关系,把回忆藏进心底,可他的邀约让她变软弱了,错了一次,就没办法回头。 于是,他们终于还是变成那种的关系了,旁人眼中那种不堪的关系—— 她,林亚玟,是冯沐扬的女秘书。 也是偶尔和他一起上床的女人。 第四章 他在生气。林亚玟心里暗忖着。 前几天生理痛时,她叫他不要再去她家过夜,让他很不开心。他好一阵子没再找她,也没有私下打手机或传简讯,这她都可以理解。 可有一点很奇怪,他不再吩咐她或雅欣帮他订餐厅或买礼物、送花。每天下班后,好像是直接回家去了——这有点不寻常,而这种不寻常反而令她不安。 她不希望冯沐扬有任何改变是因她而起的。 印表机吱吱嘎嘎的响,岑雅欣手拿钉书机,咔嚓咔嚓按个不停。今天工作到这里差不多都结束了,林亚玟正在收拾桌面,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两声,一则新简讯传到。 别走,等我一起下班,冯沐扬。她皱眉盯着手机,一边提起包包离开座位,一边回传讯息给他。 不了,我要回家,再见。 “亚玟姊,明天见喽。”岑雅欣对她微笑,她也抬起头,回眸笑说:“明天见。” 电梯来时,她刚好发送出简讯,头也不回的离开办公室: 她很绝情吗?电梯不断往下,林亚玟把手机扔进包包里,无奈地仰起头.看着电梯门上的灯号变换。 一楼到,她举步离开.顺着人潮往平时搭车的方向走去 原以为上过几次床,他很快就会感到厌烦,没想到…… 跟她想像中不同,情况似乎有点失控了。 她脑海一闪,冯沐扬温柔的唇似乎就要低下来,吓得她脚步一颤,眼前的画面霎时消失不见。 她怔怔的愣了几秒,才又举步往前。 不要,她不要这样。干燥的灰尘,正缓慢席卷整座城市。直叫人睁不开眼。 林亚玟被风吹得头晕目眩,不禁头疼起来。 她害怕,她真的害怕有一天会害了他…… “亚玟。”一双健臂突然从身后揽住她的腰,害她身子踉跄,不听使唤的往后跌进一堵宽阔的胸膛里。 “真绝情,说走就走啊!”冯沐扬沉沉低笑,从她身后牢牢杰着她。 “手拿开。”她惊恐莫名,努力掰开他的手,他干脆绕到她身旁,改成单手揽着她的肩膀。 “我不要。”冯沐扬戏谑的低头看她,蛮横的笑说。 “拜托你,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 林亚玟努力扭动肩膀,却怎么也甩不掉他,他的大手依旧占据着她肩头,长腿一伸,迈着大大的步伐向前走。 她只得赶紧低下头,扭扭捏捏的努力藏在他怀里。 “看见就看见,怕什么?”’他好笑的睇着她,暗暗低笑,“跟我在一起,犯什么法吗?” “不要闹。”她目露凶狠,死命瞪着他。 冯沐扬却哈哈大笑,英俊的侧脸飞扬,根本无视于她的怒意,还神采飞扬的低头问她,“你吃过了吗?陪我去吃饭。” “我不要。” 她冷着脸拒绝,但冯沐扬似乎是铁了心,硬是拖她在这人来人往的大台北市闹区里,而且还是公司附近,像情侣般甜蜜蜜的搂抱她,悠闲自若的随兴乱逛。 不可能这么倒霉,被认识的人瞧见吧? 林亚玟小心翼翼的缩着肩膀,冯沐扬侧眼睨她,她越是这 样退缩,他就偏要走得越慢越悠闲。 “你到底要拖我去哪儿?”她气得满脸涨红。 “吃饭啊。”冯沐扬淘气的眨眨眼,使劲一拉,便把她拉进怀里,低头吻着她额头,咧嘴笑说:“干么这么别扭?可爱死了。” 她……她、才、不、可、爱。 林亚玟毛骨悚然的浑身打哆嗦。从青春期开始,就没有人再称赞她可爱了,可爱什么?她又不是粉红色的kitty猫。 幸好夜幕低垂,天色渐渐暗了,他肉麻兮兮的举动没有引来太多关注。她把头垂得更低,埋怨的横他一眼,咬牙切齿的问:“你想吃什么?” 冯沐扬听了,低头对她笑笑,两颊酒涡迷人的若隐若现,她匆匆扫了一眼,不经意瞥见他眼底的温柔,心中一动,俏脸顿时一片飞红。 “去吃烤肉吧,我喜欢吃烤肉。”他搂着她转进一条小巷,小巷尽头处有一只红灯笼,写着“烧烤”两个字。 这是一家日式烧肉店,小小的,座位看起来不多,地方隐密,林亚玟这才松了口气。 冯沐扬还算体贴的选了个隐蔽的角落,服务生来来去去,不一会儿,便把烤肉食材摆满了一整桌。 “吃啊,怎么不吃。”林亚玟静静看着他卷起白色的西装袖子,像孩子般开心的夹肉夹菜,抹酱油,烤烧肉,他抬头问她怎么不吃,她淡淡撇撇嘴,双手搁在腿上,就只是看。 “你多吃点。”她说。直到服务生端来味噌汤,她才低头喝上几口。 冯沐扬下勉强她,毫不客气的在她面前太快朵颐。 她喝完了汤,换喝热茶,微微好奇,看他抓着铁夹吃吃弄弄,像玩游戏一样的翻烤秋刀鱼。秋刀鱼终于被他烤出诱人的色泽,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竟然闪闪发光,露出期待已久的喜悦。原来吃东西这么有趣啊! 林亚玟垂下眼睫,脑海突然闪过一丝模糊的空茫,冯沐扬把烤鱼分给她,她默默夹了几块放进嘴里,就不吃了。 “吃饱了,接下来想去哪儿?”他喝着啤酒,抬头问她。她疲倦的捶捶肩膀,淡淡的说:“我要回家了。” “那好,我送你。”冯沐扬起身穿上外套,领着她走出烧烤店,他开车送她回去,两人一路上都没说什么。 林亚玟转头看着窗外,突然想到——刚刚他们好像什么事也没做、什么话也没说,难道,他拦住她,不让她走,就只为了陪他吃饭? 正想着,冯沐扬车子绕过弯,经过一处公园,这处公园离她家很近,林亚玟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些熟悉的街景,却不料冯沐扬突然减缓车速,慢慢滑进一处停车格里。 她疑惑的转头看他,他朝她笑笑。 “下车走走吧,我有话想跟你说。”林亚玟顺从的下车。两人并肩走在公园小路上,一路走向她家。 冯沐扬大手揽住她,她立刻不自在的想往旁边挪动。可他把她揽得牢牢的,根本不让她有机会溜掉。 “好了,你开心了?”她干脆抱起手臂,没好气的问道:“想说什么呢?” “我们这样不好吗?”他笑说。他们徐徐踩过几片落叶,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两双步伐和谐的交错着。 她看着地面不说话,冯沐扬叹了口气便低下头,往她耳边温柔的接下去说:“像这样一起下班、一起吃饭,然后我送你回来,走一小段路,顺便散步,这样不是很好吗?” 林亚玟还是没吭声,他一个人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诱哄情人般的柔声低语。 “你们这里公园满舒服的,你自己一个人时,有没有常常过来走走?”他语气太温柔了,温柔到林亚玟胃部忽然一阵绞痛。 她觉得难以承受,难以承受他语气里,这样深厚的情意流转。她的心在跳,胃部也跟着绞拧。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突然一个用力摆脱他,自己踉跄了几步。冯沐扬伸手过去要扶她,可最后,却只是隔着几步面对着她,眼里有热切的殷殷渴盼。 “我们每天都这样,你觉得怎样?”他深深凝望她惊诧的神情,又说:“我们正式交往吧!”林亚玟脚步微顿,不敢置信的抬头瞪他。“我们正式交往吧!”冯沐扬紧绷的神色,在昏暗的夜灯底下显得特别苍白。 “交往一阵子,我们就结婚,或者你想跳过交往直接结婚也可以,我们认识够久了,不可能有什么相处上的问题,” 她只瞪着他,震惊得说不出话。这这这,这太突然了! “怎么样?”压抑着情绪,他静静等待她的答案。 林亚玟眼神闪烁的躲避他的目光,不知所措的呆了半天.这才艰难的摇头说:“我……从来没想过要结婚。” 冯沐扬闻言一愣,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答案。 她不婚?为什么? “不结婚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交往吧?”他不死心的又问。 林亚玟还是茫茫然的摇头,“我只想维持现在的关系。” “为什么?”他脸色变得难看,又往前跨了一步,“你不想我们的关系曝光?那只要低调一点就行了,你喜欢怎么交往,我都可以配合你。” 她呆呆的看着他,愣愣的,过了好半晌,才一字一字的缓缓说道:“交往,很复杂,我不喜欢。” 冯沐扬无言的望着她。他真不明白,她追求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一连好几个月,他像傻瓜似的不断追逐她,处处呵护她,却总是打不开她的心防。 她真的彻底把他当作床伴?真的完全排拒他的感情? 他不懂,他是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 为什么勾引他又推拒他,害他变得如此凄惨?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因为你不相信我吗?觉得我太花吗?我可以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有其他女人,我只会看着你。” “我不需要你保证,我不信那种傻话。”林亚玟两眼空洞的望着他,却不像是在看他,灵魂似乎飘远了。 “傻话?”为什么是傻话?冯沐扬更不能理解了。 “男女之间,就算结婚十年、二十年,也可以离婚:就算有小孩,也可以抛弃。人,就是这样的。” 林亚玟像中了邪似的,表情变得僵硬,语气更为冰冷,她幽幽的抬起头,目光湛亮,定定看着他。 “就算,你现在说会永远看着我,那也只是眼前这一刻有刻而已。过几个月,过几年后,那就很难说了。只要我们一天没有死,再了不起的承诺都有变数。” 她悲伤的垂下头,看着地面,讥讽的嘲笑。 “你刚刚说‘保证’是吗?我,这辈子唯一可能给你的‘保证’,就是我永远不需要‘你的保证’。” 冯沐扬震撼的望着她,仿佛从重重迷雾里突然抓到一条丝线,虽然很细微很渺小,却像黑暗中一道惊雷,瞬间闪亮大地。 这就是她不谈感情的原因? 林亚玟眨眨眼,似乎察觉自己说太多了,她立刻别过脸,含糊的说:“就这样了,我要回家。” ‘亚玟,等等……”他伸手拉住她,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冷淡的斜睨着他,“你还想说什么?说你跟别人不一样吗?也不想想,你是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男人,你根本是个风流鬼,否则我为什么和你缠在一块?你放开,我永远不希罕你专一,你以为我会在乎吗?” “亚玟……”他猛地低头抱住她,听得心都碎了。 她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放开我,”她使劲挣开他,又决绝的回眸,“如果我让你觉得很痛苦,我们就结束!” 她转过身,本想要潇洒一点的离开,可是胃部强烈的绞痛,痛得她才走两步就弯下腰来.眼看她几乎跌倒,冯沐扬顿对忘了一切,三两步上前把她横抱起来。 “怎么回事?” “我的胃,好痛…”她强忍着,难过得眉头皱成一团。他抱紧她,立刻迈开步伐。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她虚弱的摇头,“我去过了,药在家里。”他听了,赶紧抱着她一路跑回家。 林亚玟吃完药就上床休息,冯沐扬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牢牢握着她的手,她脸上的苍白,还是令他深感不安。 “你去医院时,医生说什么?” “慢性胃炎。”她垂着眼脸,淡淡的说着。 冯沐扬不是很懂,茫然又问:“吃药就会好吗?” 她听了不禁微微苦笑,“死不了,也不容易好,反正我有按时回诊吃药,你不用紧张。” “医生还交代什么吗?" “只要紧张或激动就会胃痛,医生叫我放轻松一点。”冯沐扬的胸口仿佛被重重撞了一下。激动紧张?那么是他害的?因为他突然说要交往,给她太多压力了? “以后一定要按时吃饭,知道吗?”呆愕半晌,他才喃喃低语。 “嗯。”林亚玟要睡觉了,冯沐扬还是放心不下,他静静的陪她一会儿,最后也跟着一起睡着了,大手还紧紧握着她的不放。林亚玟半夜醒来过一次。 溶溶月光,洒落床沿,冯沐扬英俊的侧脸在月光下,深邃又梦幻。他把俊脸枕在她手心里,正熟睡着。 她痴痴看着,好一会儿,眼角不觉慢慢湿了,落了一行温水。虽然,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那三个字,但,她确实深信此刻他是爱她的。只是,到底能维持多久呢?两年?三年? 到底多久呢?天亮后,冯沐扬先去帮林亚玟买早餐,接着匆匆返家。林亚玟毫不意外的比他先到公司.不一会儿,岑雅欣也来了,公司上下陆续开始喧闹,可冯沐扬却没有来。 他已经迟到好一会了,没什么问题吧? 林亚玟食指不安的敲打表面,接着拿起电话拨号。 电话响了很久很久,她几乎快要放弃了,没想到电话忽然接通,冯沐扬恶声恶气的朝她大吼,‘我今天不上班,帮我请假。” “请什么假?”她皱眉。 “病假!” 嘟嘟嘟嘟……她不可置信的瞪着话筒。他挂她电话?他说生病了?早上离开她家还好好的,哪有可能生病? 他口气很差,但又不像真的生气,反而有种要无赖的感觉,她早上得罪过他吗?没有吧? 林亚玟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他说病假?可能吗?她应不应该去看他? 她整天烦恼着,最后还是作罢。 反正,他明天就会来上班了吧?翌日。上午十点三十二分。林亚玟再度拿起话筒——“喂?你好点了吗?要来上班吗?”“我今天不上班,帮我请假。”“请什么假?”“病假!” 嘟嘟嘟嘟……听着电话挂断发出“咔嚓”声响,林亚玟觉得她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这无赖,到底在搞什么鬼? 到了第三天,冯沐扬还是没出现,林亚玟这才真的开始担心了。她不想再打电话给他,于是下班后整理出一堆重要公文,亲自搭车前往他家。 他最好不是在消遗她,否则他就完蛋了! 第五章 铃——铃——铃——铃—— 没人来应门,林亚玟不死心的继续狂按电铃。 真的生病吗?病得没知觉了吗?要死也要先帮她开门啊! “谁?”大门终于打开一条缝,冯沐扬烦躁的声音传来。她松了口气,试着推开大门,可是没用,他门上拴了铁链。 “是我。”她手贴着大门回答。 “你是林秘书,还是林亚玟?”他突然来此一问。 “嗯?”她愣了愣,犹豫半晌,才怯怯的回答,“林秘书。” 冯沭扬不耐烦的语气依旧,接着问:“什么事?” “我带文件来……”她话还没说完,门缝里忽然伸出一只手。 “给我。”冯沐扬说。林亚玟没好气的把公文袋子放在他手上,他把手缩回来就要关门. “等等,我还要拿回公司去。”她试着阻挡他,可他又恶声恶气的吼道:“我会叫快递送,你走吧!” “可是你—”她还来不及抗议,大门就“砰”的一声关上,林亚玟只能不知所措的傻愣着。她连他的模样也没看到,他还气她拒绝跟他交往吗? 正兀自心烦着,没想到大门又打开了,冯沐扬生气的露出脸来。 “你现在知道被人莫名其妙拒绝有多难受了吧?”她闻言嘴唇微颤,睁着美眸,随即又别开脸,倔强不说话。 他狠瞪她一眼,突然开门把她拖进屋里,一个转身把她压在大门上热吻,林亚玟不情不愿的拚命挣扎,禁不住连连喘息。 “你……你没有生病吗?”她终于推开他,冯沐扬这才沉沉大笑。 “怎么没有?我要把病菌全部传给你,这样我的病才会赶快好起来。” “别闹。” “嘶……”她使劲推他,没想到冯沭扬真的跌倒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林亚玟这才看清楚了,他腿上打着一块好大的石膏,连膝盖都弯不起来。他这不是病,是受伤了! “你这笨蛋,好端端的,怎么弄成这样?”她气急败坏,赶紧扶他起来。 “我一听说你经痛,马上想到你可能没吃晚餐,”他可怜兮兮的攀着她起身,又苦哈哈的抱怨,“远迢迢的买寿司去你家陪你。可是我说生病了,你还要等三天才来,可见先付出感情的人,果然比较倒霉。”说完,冯沐扬指控似的瞅着她。 林亚玟不禁嫌恶的翻翻白眼。随便他,这她没话好说。 “怎么受伤了?”她扶他到沙发上坐好。 “我开车平安到家,下车时,一个喝醉的小伙子刚好骑车撞来,我的腿就变成这样了。”他身子陷进沙发里,林亚玟摸摸他腿上的石膏,顿时有些心疼。 “很严重吗?石膏要打多久?” “医生预估六、七个星期,之后说不定还得复健一阵子。”冯沐扬撇嘴苦笑。她咬着唇,责怪的瞪他一眼。 “我回公司再跟各部门经理讨论一下,看要怎么分担你的工作,你别担心,这段期间在家里好好休养吧!” “好。”冯沐扬顺从的点头。 沙发上堆着枕头棉被,桌上地上到处凌乱不堪,角落里还堆着好几个必胜客的空盒子、啤酒罐和泡面碗。过去这三天,他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一点也不难想像。林亚玟默默起身收拾,冯沐扬发现她眼眶发红,不禁屏住呼吸。 “你在哭吗?”她没说话.只是抿着嘴,把垃圾收到厨房里。 厨房也是一团乱,冰箱除了啤酒什么都没有,洗碗槽里积着一堆待洗的杯子。 “怎么了?”他看她去了厨房又回来,手上拿着抹布,跪下来帮他清理桌面。桌子像跟她有仇似的,她死命的搓,搓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你应该告诉我的。”她脸色很难看,冷冰冰的说:“需要帮忙就应该说。” “我……”冯沐扬茫然看着她。他没想到……她真的生气了? “为了测验你生病多久我才会来看你,所以故意这样吗?明明是大男人,怎么行为那么幼稚!” 林亚玟眼眶无预警的掉下几滴泪,她立刻转身抹去。冯沐扬简直惊呆了,心脏怦怦跳个不停,看着她极力隐忍的模样。 她在难过?她心疼他?霎时他血液为之沸腾,心情复杂的挪动大腿,一骨碌滑下沙发来抱她。 “过来我这里。”他说。 低啜一声,林亚玟忍不住泄愤似的故意狠心敲打石膏,可敲了两下,又心疼后悔了,冯沐扬苦涩又甜蜜的抱着她,两人之间,突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为什么睡沙发?”回过头,她把垂到地板上的棉被推回沙 “房间太远了,”他拍拍腿上的石膏,苦笑说:“我拖着这个,偶尔要去厨房或厕所,有时还要开门拿外送。从客厅出发,距离哪里都近,而且客厅有电视。” 林亚玟深吸口气,又盯着他问:“晚上吃过了吗?” 他可怜兮兮的点头,忍不住抱怨,“我这几天,几乎餐餐都吃披萨。”她立刻提着包包起身。 “你要去哪里?”他抓着她,霎时慌了。 “我去买东西,等一下回来。”她别开脸,不去看他。 “你……你留下来好吗?”他拉住她的手,亮晶晶的黑眸宛如小狗般,眼巴巴凝望着她,“我一个人,想喝杯水都很辛苦,你留下来好不好?”她回过头,无奈的抿嘴瞪他。 尽管极度不乐意,但这种情况,她实在没办法一走了之。 医生说石膏要打六、七个星期,这段时间真的不算短,她总不能任由他独自一个人,每天胡乱吃睡。 “我先回家收拾东西。”她冷淡看着他,特别强调,“还有,就算今天出事的是雅欣,我也会这样照顾她的,所以你别多想。” “你还真懂得怎么让人伤心。”冯沐扬低眸苦笑。林亚玟不想理会这句话。 她的立场很明确,从头至尾,她根本不负责他的心。 林亚玟再回来时,手上拖着一只小行李箱,和两大袋从超市里提回来的东西。把行李箱放到房间后,她就提着袋子走进厨房,取出各式各样的食材和用具,在流理台前忙碌起来。冯沐扬兴味盎然的看她穿上围裙,姿态优雅的料理各种食材。 “这么晚了,你还弄什么?”他一拐一拐的走到开放式的吧台边,一屁股滑上高脚椅。 “我帮你把明天的早餐和午餐准备好,你想吃的时候,把它们拿出来微波一下就可以了。” 她没有抬头看他,手边汤锅里冒出沸腾的水烟,她稍微看了下,便把切好的干香菇和鸡肉一起放下去,盖好锅盖,又转身把洗好的米,放进电子锅蒸煮。 流理台上的东西,堆得像座小山。林亚玟看起来稀松平常,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冯沭扬目不转睛,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他从来不曾仔细观察女人做菜,没想到过程这么复杂,她利落的身手,叫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想吃宵夜吗?”她突然转过来看他。 他点着下颔,“好。”她又问:“想吃什么样的宵夜?” 冯沭扬支着脸,侧头想了想,“有没有汤汤水水的东西?” 她点头,“吃面好了,我先把明天的东西弄好,再煮给你吃。你去客厅看看电视,最多一个钟头就好。” “慢慢来,不必理我。” 冯沭扬温柔的望着她,林亚玟又转头去忙了。 洗完了要切,切完了分类整理好,她把所有食材装成一盘一盘的,低头从瓦斯炉底下拿出一把大炒锅,接着有的炒,有的煎,有的焖,热气腾腾的菜,一盘接着一盘上桌。 她拿出一只圆盘,把每道菜都夹了一点点,接着转身煮面,再用刚熬好的香菇鸡汤做汤底,一碗营养丰富的汤面就完成了。她把汤面和盛放好的菜肴,小心端到吧台。 “好了,可以吃了。” 冯沐扬双手抵在桌面上,低头看着中间那碗面,一瞬间,喉头好像梗着什么硬块。 “怎么了?吃啊?”见他愣愣的,迟迟不拿筷子,她不禁连声催促,他这才抓起筷子,细细品尝这碗得来不易的汤面。 林亚玟还有收拾的工作要做,她把煮好的饭菜分装成一盒盒,整整齐齐的摆进冰箱里,再把洗碗槽里的厨余、工具通通清理好。冯沐扬以为她已经忙完了,没想到她又从冰箱拿出水果来清洗。 “我吃不了这么多,不必再弄了。” “水果还是要的。”她不听,执意把水果切好,整理成一袋袋放回冰箱,才肯坐下来休息。 “好吃吗?”她滑上他对面的高脚椅。 “嗯。”他点点头,把最后一一口汤喝干,最后一口菜吃完。 林亚玟又站起来收拾碗盘,洗好放好,才脱下围裙关掉厨房的灯。 “回房间好吗?”她问。 他顺着她。扶他回房后,她拿出行李箱里的衣物去梳洗,冯沐扬则坐在床头,翻阅她从公司里带来的资料。 反正早就一起睡过了,所以这晚,他们也睡在一起。 冯沐扬揽着她的腰,她背对着他,倚靠在他怀里。 “我手艺怎么样?” “很好吃。”他喉头有些干涩,揽着她的手,激动的缩紧了。 其实他有满肚子的千言万语,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只是他明白她不想听到那些话,所以他什么也不能说出口。 她不会明白,刚才那碗面,就是他所有的渴望。他多想一直看她在厨房里穿梭,饭后陪他一块坐在床头上闲聊;多想要拥有她每天出浴后的芬芳,夜里静静的拥她人眠。 冯沐扬苦涩的笑笑。他不会跟那个没长眼的小伙子要医药费了。他想。此刻他倒是很感激那小子选上他。 林亚玟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冯沐扬抱着她,让她慢慢侧身睡在他身旁,他拨开她脸上的头发,轻吻她苍白干燥的唇。 “我爱你。”他在她耳畔轻轻地说,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对她说出这三个字,用他全心全意,最真诚的灵魂。 拜现代科技之赐,就算不进办公室,只要身边有一部笔电。接上网际网路,即使人在家里也可以办公。 冯沐扬和其他干部沟通过后,特准林亚玟在这段期间每天提早两、三个钟头离开办公室,把必要的文件带回来跟他一起处理,隔天再带回公司去。 白天他一个人在家,就利用msn与e-mail和公司各部门主管联络。 林亚玟是他的秘书,如此安排合情合理,公司内部没产生过多揣测,更没有人发现她和他同居在一起。 “我熬了排骨汤,对骨头很好,你多喝一点。” 她端着一碗热汤小心的走进胄间,冯沭扬一看见她进来,就把笔电暂时放到床上,接过她手里热腾腾的汤碗。 “忙完了吗?”他问。 “差不多,我去洗澡了,你趁热喝。” 林亚玟淡淡吩咐,又离开房间,隔了一会儿才回来翻她的行李箱,找出衣服,走进主卧房的浴室里。 她每天下班后都先去超市采买,然后回家煮晚饭,做好隔天的便当,接着整理房子,甚至协助他洗澡,等所有事都做完.才沐浴休息。 晚上两人虽然一起吃饭,但她吃得很少很少? 冯沐扬担心她,催促她多吃,她却说:“煮饭吸了太多油烟,没胃口。”他看得出来,她脸色不太好,精神也不济,照顾他实在太累了。 其实他不介意吃外食,可是亚玟很坚持,他拿她没辙,如果他没受伤,就可以帮忙她,不让她这么辛苦…… 想到这儿,冯沐扬不觉苦笑。 如果他没受伤,亚玟就不可能跟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一会儿,林亚玟穿着轻松的睡衣走出浴室,收走了冯沐扬的汤碗,把它洗干净后,又端着一杯白开水同房。 她拖着佣懒的脚步,把水放在床边的小桌上,便呻吟着溜上软绵绵的大床,舒服的叹了口气。 冯沭扬心疼的为她拉上被子,她抱着枕头,像猫咪似的蜷曲成一团。 “对不起,让你这么累。”他摸摸她头发,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当作回答了。 阖上笔电,关了灯,他滑进被窝里拥抱她。 她懒洋洋的随他摆布,动也不动一下,似乎睡着了。 他亲吻她的肩头,舍不得就这样睡去,但又不敢惊扰她。 她身上传来的香气不断发出诱惑,他又实在好想为她做点什么……想着想着,他慢慢翻动她的娇躯,让她伏在枕头上背对他,接着撩开她美丽的长发,两手规律的在她背上游走。 “嗯……”林亚玟苦闷的低哼一声,又放松了。 冯沐扬温柔的持续按摩,慢慢驱散她身上的紧绷僵硬,让她渐渐沉入更深的睡眠。 之后,他躺下来,静静凝视她安宁的脸庞。如果能永远保有眼前这一刻…… 想到这里,冯沭扬阴郁的咬着牙。 再两三天,他脚上的石膏就要拆除了,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留下来?她拒绝和他正式交往,也拒绝结婚,如果他只要求同居,她会答应吗? “今天要拆石膏对吗?我请假一天好了。” 林亚玟抱着手臂,不放心的看着冯沐扬的腿。 “不用,你去上班,我自己去医院。”他神经紧绷的拒绝。 她皱起眉头,“你还不太方便,就算下了计程车,也要走一小段路才能走到门诊,那一—” 他坚决的打断她的话,“我当初就是一个人从医院里回来的,反正我有自己的办法。” “不要,我要去。”说起固执,林亚玟的意志绝不输给任何人。 冯沭扬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他不想让她去! 如果可以,他想拜托医生让他石膏打久一点,他还没想到让她留下来的办法,他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 可惜,到头来还是林亚玟赢了。说来说去,在感情世界里先投降的人,说话总是比较小声。 她陪他到医院拆石膏,结果很“不幸”的,医生宣布他愈合情况良好,教他几个复健的运动,又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就叫也们回家了。 “伤快好了,怎么闷闷不乐?”林亚玟扶他上计程车,随后坐在他身边。冯沐扬听她这么问,没作声,只把脸转向窗外。 林亚玟心底有数,于是低头不再说话。 回到家里,她开始默默的收拾行李箱,然后把冰箱检查一遍,厨房收拾干净。 有些锅碗是她后来买的,她想冯沐扬大概不会用,于是又把多余的厨具洗净包好,都收到厨柜里……全部打点妥当.她也该走了。 “等一下,不用急着走吧?”她进房间想把行李箱拖出来时,冯沐扬跟进来搂住她的腰。 林亚玟回眸看他。他突然把她压倒在床上,邪气的露出笑脸,“你不想确认一下吗?” “确认什么?”她不安的推着他。冯沭扬笑得更加灿烂,“当然是确认我……是不是完全好了。” 她惊讶的双唇微启,他立刻热烈的吻住她,手脚也不安分起来。林亚玟惊慌的开始挣扎,孰料他突然抱紧她,可怜兮兮的抬头问:“你再扭,不怕弄伤我吗?” “你……”她秀眉微蹙,便不再挣扎。 冯沐扬利用她的顾忌对她为所欲为,挑逗她、引诱她,就在她几乎完全崩溃的时候,他又撒手抛弃她,停止了所有动作,只伏在她身上,深深凝望着她。 “沭扬?"她失魂落魂的咬着唇,不明所以。 “我们同居好不好?”他轻吻她吐出破碎娇吟的唇瓣,柔声哄着,“瞧,我们在一起有多快乐,跟我同居好不好?” 她哭着摇头,身下突然有股庞然热力缓缓推进她体内,她眯起眼,无助的扭动纤腰,嘴唇都几乎咬破了。 “为什么不要?”冯沭扬心疼的吻着她,又柔声劝诱着,“这个多月来,我们不是处得很好吗?我腿伤好了,会帮忙打扫,也会静忙下厨,你去超市买东西,我会开车载你去,帮你提东西。你不需要给我更多了,同居就好,我不会逼你公开关系,也不会叫你嫁给我,好不好?” “不,不要……”她连番摇头。冯沐扬突然在她身下缓缓动作起来,她呻吟低泣,几近疯狂,他却又缓下来凝住不动。她愁得泫然欲泣,他深情的摸着她的脸,亲又了亲,拨开她嘴角的发丝,温柔缠绵的诱哄,“好吗?” 她一摇头,他就再折磨她一遍,再摇头,就堕入更深沉的欲望之渊,到最后,林亚玟再也没有气力摇头了,冯沐扬仍然耐性十足的轻哄着,“好吗?” “……”她逃避似的垂着眼脸,过了许久许久,才微微叹息着,从唇边轻轻飘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嗯”。 “好吗?”冯沐扬沉郁郁的黑眸,流动着一抹微光,随着林亚玟低柔的轻吟逐渐转化为喜悦。 他低头吻住她,深深吻着好一会儿,又抬头再确定一次,“跟我在一起,我们同居,好吗?” “好……好……”林亚玟脸容迷乱的偏着头,声音破碎的辗转低泣,冯沐扬这才心满意足的紧紧拥抱她,浓浊含欲的黑眸,深邃无比。 再也没有任何顾忌了,他热切的吻着她,雷霆万钧的奔进她体内——像凶猛的野兽在柔软草原上驰骋,昂首放肆的冲撞,利爪伸入土壤,尽情的嘶吼着,直到兽性完全释放,才心甘情愿的驯服在她身上,平静的投入她的怀抱。 “还不放开我吗?”热烈欢爱后,林亚玟羞窘的垂下眼脸。 冯沐扬禁不住笑了,爬过来和她额头抵额头的靠在一起,又轻轻吻她的眉骨。 “嘘,等会儿,别急,什么都别想。”他摸摸她的脸,温柔微笑着,林亚玟只好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一直贴在她身上,不肯定不肯动不说话,渐渐的,他的呼吸也感染了她,他们互相交换着气息,眼神交缠在一起。 他胡髭微微刺激她脸颊的肌肤,她偏头躲开,没想到惹来一记亲吻。 他很轻很轻的把嘴唇碰在她唇上,她却感到浑身流过一道电流,他轻轻咬了她下唇,然后含住它吸吮一会儿才放开,她全身都融化了,晕头转向的迎合他一下接着一下的吮吻,仿佛吻了一整个世纪,他才绕开她的脸蛋,一路吻至颈际。 他在爱她。林亚玟沉醉的闭上双眼,感受他无处不至的爱抚和亲吻。这已经不只是欲望而已,他用全身所能知觉的感官告诉她:他爱她。 因为爱她,他把他的需求压抑下来,全然纯粹的取悦她。 她唯一睁开眼睛的一次,是他突然揽起她的腰,像抱着小婴儿似的抱着她。他爱抚她、撩拨她,直至娇躯都被摩挲得通红,他才轻轻将她放下,温暖的大手滑至她足踝。 “你的脚趾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他执起她的脚,按摩着也爱抚着,并低头品尝。她微弱的叹息,全身仿佛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温暖海洋,又像是轻飘飘浮在云端上。 于是,最后她就在云端里睡着了,枕着月光,裸身覆盖上满天星斗。 总算回到公司办公室上班,第一天,他就加班到很晚,林亚玟先他一步离开,冯沐扬一个人忙至深夜才回来。 . 结果没想到,一到家迎接他的只有满室寂静,一屋子漆黑: 他惊惶失措的打开家里所有的灯,四处梭巡林亚玟的身影,可是她根本不在这儿。 这么晚了,她会上哪儿去?努力抑住逐渐盘据心头的恐慌,他开始拨打她的手机。 一接通,他劈头就问:“喂?你在哪里?” “我回家了。”林亚玟的声音淡淡的从手机里传来,冯沐扬眯起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回家拿东西吗?是吗?因为换洗的衣服不够?因为她需要更多私人的物品?是吗?是吗? “行李箱为什么不在?” “我带走了。”她话说完,一股凝重的气氛霎时笼罩在两人之间。冯沐扬安静了好一会,才开口轻声问:“我可以请问为什么吗?” “你胁诱我,在床上那种承诺不能算数,我还有事要忙,不说了。” 嘟嘟嘟嘟……通话结束。 第六章 “林小姐只有母亲和一个妹妹,父亲在她六、七岁左右,就为了外遇和她母亲离婚了,两姊妹都给母亲照顾。 “不过,她父亲还是经常喝醉酒上门骚扰她们,跟她母亲要钱赌博。” “这两姊妹靠着自己打工读大学,大二时,林小姐和一位学长交往,交往一年左右,她意外怀孕了。男友不肯带她去医院,只买了堕胎药叫她自己吃,没想到林小姐服用后在家里大量出血,刚好被回家要钱的父亲发现。” “她父亲毒打她一顿,害她断了一根助骨,多亏她母亲及对回到家将她送医,林小姐这才保住小命。随后更大的打击是,当她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时,男友迟迟没有出现,一个学妹不忍心看她苦苦等待,才老实告诉她,她男友早就劈腿了。” “从那以后,林小姐没有再交过男朋友。以我们这几个月的观察,她每天下班后,逛逛书店或超市就直接回家,生活非常单纯。” 手上的烟一熄灭,冯沐扬马上又燃起一支新的。 他闭着眼,忍耐着太阳穴上一跳一跳的抽痛。 像这样发狂似的苦恋一个人,他已经到达了极限,他累了。 舞池里聚集着许多男男女女,正狂野的随着音乐扭动身躯,五光十色的pub里,到处都有穿着火辣轻凉的美女穿梭。 他看看时间,目光四处梭巡着,终于在一处角落里发现林亚玟的倩影。 她应该是刚进来,游移的视线也在寻找他,最后在最远处的黑暗角落里发现了他,才举步朝他走来。 “你来了?坐。”冯沐扬下颔往身边一努。 “有什么事吗?”她柔顺的往他身边坐下。 “有话想跟你说。”他把烟捻熄,又为自己倒了杯酒,拿在手里喝了几口。 林亚玟静静靠在沙发上,转头凝视舞池里热烈的人群。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父亲和你学长的事。” 冯沐扬突然开口,她听了忍不住转过头来,惊讶的皱眉。 “我找微信社查的。”他深深凝望着她,摇头苦笑,“记得我们说好同居你又反悔那一次吗?我气得三个多月没找你,你不痛不痒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还能怎么想?你保密功夫那么到家,我以为你身边有别人了,也许是我不认识的男人!” 她眉头皱得更深了,嘴角不悦的抿起。 “想不到我会这样吧?”冯沐扬从鼻腔里发出哼哼哼的苦笑声。 “我自己也想不到。”她这个没心少肺的女人,当然不会理解他的失落和恐慌。 他总是一个人孤单单的回到家里,不管把脸转向哪一边,屋子里到处都有她走动的倩影。他愤怒的思念她、渴望她,肉体的结合早就不能满足他内心的空虚。 夜里他不能成眠,无法理解她的心为什么那么冷硬决绝,然而这难熬的日子,一个月又一个月的过去,他的气愤又逐渐转成不安和恐惧。 有一天他从睡梦中惊醒,满头大汗的看见她被另一个男人拥抱着。 他真的慌了—— 他没去找她,她该不会以为他们已经结束了吧?她该不会身边有别人了吧?在这种漫无止境、椎心刺骨的猜疑下,他还能做些什么? “算了,那么久的事,说来做什么?”林亚玟晕眩的别开脸。 她不知道他有过这段挣扎. 搬回家后,她心里是有些愧疚,可是当初搬进去时,她就把话说得很清楚,那只是因为他腿受伤,她不得不暂时帮忙罢了!他们的关系,她不是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吗? “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冯沐扬疲倦的看着她。他们这样不明不白的关系,已经维持了快两年。 虽然从征信社那里了解她的过去,他明白她受伤很深,可是这两年他不断努力,所有的热情和精力几乎已磨损殆尽。他没有办法永无止境的等待她,他只有凡人的感情,他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 “为了两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你打算一辈子不婚?你不觉得太不划算了?他们有什么了不起,让你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我不婚,不是因为他们。”林亚玟脸容变得惨淡,并倔强否认。 她不婚的理由太复杂了,只有她自己明白,没人会了解。 “你找我,就是想说这个?"她侧头问他。 “我父母催我结婚,他们打算帮我寻找门当户对的对象,可是我想娶的只有一个。”冯沐扬痴痴凝视着她不为所动的冰冷模样,摇头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就算不喜欢,我也打算接受父母的提议。我想成家了,这两年和你这样,我已经太累了,我想要家里有个女人,在我下班后陪我说话,为我生一、两个孩子共组家庭。相亲之前,我想至少跟你说一声。” “我知道了。”她苍白的动动唇角,很轻很轻的说。 “就这样?”他失望的低哼。 “我自己不婚,总不能拖着你一辈子。”她声音越来越小。 “啊……说的是。” 冯沐扬留恋的昂起下颔,斜斜冷冷的睨着她,努力不让眼眶里积聚的东西跑出来。 接着,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方盒,打开它放在膝盖上,里头静静躺着一枚钻订戒指——玫瑰金戒台,镶嵌一颗公主方形切割法的主钻,五十分左右大小。 林亚玟只看它一眼,心头便是一震。 她,向来是个挑剔的女人,过去她见过许多比这更大更名贵的钻石,从来没有心动过。可是眼前这一枚,却意外牢牢吸住她的目光,它内蕴的火光是微弱而悠长的,细致的玫瑰金戒台爪镶着它,散发出柔和的古典及优雅。 “这个。”冯沭扬感伤的把玩着方盒,从盒子里取出戒指, “我买了很久,一直随身带着,可惜最后派不上用场。我还是希望你收下它,就当作是为了满足我也好,让我为你戴上。” “我不能收。”林亚玟垂下眼脸,捏紧了拳头。 “我不能让我未来的妻子戴它,”他横她一眼,讥讽的自嘲,“那算什么?每次吻她的手,就要再想起你一遍?” “你可以把它卖掉。”她淡淡的表示。 “不必那么麻烦,你不要就算了。” 冯沐扬把戒指丢在桌上,满不在乎的牵起她的手。 “走吧!我们去跳舞!” 他拉着她的手离开,林亚玟这才慌了,瞪着桌上的钻石频频回首,平静无波的脸容终于变了调。 “你疯了吗?放在桌上一下子就不见了。” 她愤然甩开他,扭曲的俏脸总算透露一丝痛苦。 “谁在乎?”他面无表情的瞪着她,冷淡低哼,“走吧!” 林亚玟生气的又一次甩开他。 冯沐扬只好回头拿起戒指,另一手抓起她细致的手腕,最后一次逼问她,“你要戴,还是要扔?” 她怒瞪着他,鼻头一酸,忽然倚着他的胸膛哭了,她伸手捶打他,低头抽抽噎噎的哭着。在幽暗阗黑的pub角落里,音乐开得震天价响,根本没有人留意到她悲伤的低泣。 冯沭扬冷冷的侧头看她,讽刺的厉声咆哮,“你哭什么?是你亲手把我推开的,你哭什么?” 林亚玟什么也没说,依旧哭个不停。 他抓住她的手,把戒指套到她手上,她没有挣扎。完全戴上后,他紧紧抱着她,彼此额头抵着额头,两个人都沉默不说话。 再伤心难过,她的决定也不会动摇。冯沭扬没有再试着改变她,过去这两年,他早已彻底觉悟了。她的心,像月光底下,溪水深处的大石头。 又硬,又冷,永远不会为谁软化。 林亚玟静静的一个人缩在床上,忍着那胃部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嘿心和灼热感。 月光溶溶照着她苍白的脸,她觉得肚子很胀,想吐但吐不出来,好难过,她的胃好痛。 从小肠胃就不好,升高中前就得了慢性胃炎,她看过无数医生,做过无数检查,治不好就是治不好。从小妈妈就告诫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刺激性的不可以,高纤维的要小心,不易消化的尽量少吃,太甜、太酸、太辣、太油、太硬、太冷、太烫……通通不可以。 妈妈说的她全都照做了,病魔还是没有放过她,紧紧的掐住她的胃,慢性胃炎又变成胃溃疡。 她经常觉得人活着好苦,好不容易挣来的幸福快乐,永远没有突来的痛苦磨难多。每个医生都叫她放松,说一定可以医好,但那全都是骗人的。 她带着这身胃病十几年了,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有一回她上学太匆忙,忘了吃早餐,上课到一半肚子痛得受不了,最后她偷吃饼干被发现,下场是满头大汗的在走廊上罚站,捏紧拳头痛得簌簌发抖。 一考试到一半突然胃疼,上台前一刻突然脸色发白,夜里被疼痛折磨得一夜无眠,隔天早上却必须坐很久的车……像这一类的事 三天两头发生,偏偏又不是什么会突然死掉的大病,连最亲近的家人也感受不了她的苦。每每听说她胃不舒服,大家仅仅只是“哦”一声,就束手无策的回过头,各做各的事,没有人再多看她一眼。 她的人生,光忙着应付那些磨人的疼痛,就什么滋味都没有了。曾经有一度,她相信爱情可以救赎她。 大学那段难堪的恋曲,在它变得难堪之前,她曾经那么毫无保留的付出过真心,以为爱情注满心田,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阻挡她。 可原来,她只是一个梦幻的、忧愁的、惹人怜惜的投射。 学长仿佛把自己当成了贾宝玉,又不过把她视为林黛玉般,彻底满足自己年少多愁的幻想。等他看够了她的虚弱,厌了,腻了,当然拍拍屁股就走了。 什么爱情?都是虚幻的。从那时候她就彻底懂了。越是喊痛,越没有人在乎。 识相的话,还是面带笑容的撑着吧! 从此之后,她在人前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美艳绝伦,胃部最痛的时候,也仅仅是看起来高傲冷淡些。 她很小心的进食,尽量不让突来的胃痛发作,人人都说她吃不胖,她总是笑脸迎人的回答——因为她懂得吃。但其实,她只是什么都不能吃。 然而,表面隐藏得好,并不表示她克服了病痛的折磨。 一年又一年过去,不知不觉中,岁月消磨了她对人生的期待,她变成一个极端厌世的女人。 她太了解自己了,像她这样的女人,有什么立场期待幸福到来?又有什么能力带给别人幸福? 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对父母尚且如此,何况要求一个男人永远照顾包容她? 短时间或许可以,可是一辈子呢? 她不想这样要求冯沐扬,这也太自私了。她从来不想得到他的爱,她根本不要他爱她。绝望是会威染的。 而这世上她最不希望跟她一起陷入不幸的,就是冯沐扬了。 瞧,她对他做了什么呢? 他们才不过纠缠两年,他看起来多么憔悴? 林亚玟枕在苍白的枕头上,泪盈盈的把手从棉被里伸出来,就着朦胧月光,爱怜的抚摸手上的钻石戒指。 黑暗中那抹微弱的光芒缤纷璀璨,像一颗遥远的星子, 不要阻挡他!她唇角颤抖个不停,眼眶湿润了,却仍坚定的凝视钻石冰冷的光芒。他该走就让他走吧! 她的存在,终究只会折磨人而已。 早早摆脱她,他才有幸福的人生。 “总经理好像有固定的女朋友了,真令人心碎啊!”岑雅欣羡慕的低语。每天下午五点一到,冯沐扬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好像是接女朋友还是什么的。 “拜托。”林亚玟面无表情的低哼。手上还有数不清的资料要处理,她还有时间管老板的花边新闻?岑雅欣羌尔的露齿一笑,“说笑的嘛,你也知道我有色无胆。” “雅欣,你觉得这份工作怎么样?”林亚玟突然转过头,认真盯着她。“粤?”岑雅欣被她严肃的样子震慑住,认真的偏头想想,才回答她,“还不错啊,福利待遇好,老板帅又大方,可以学到东西,压力又不至于大到受不了。”林亚玟点了点头,这才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打开膝盖上的资料夹,一边说:“我想先告诉你一个人,请你别说出去,再不久,我可能会离职。” “啊?为什么?’岑雅欣惊讶不已。 她轻描淡写的回答,“我想休息去充电,会出国一阵子。” “噢……好好喔!”岑雅欣钦羡的想着。 林亚玟又瞥她一眼。 “既然你觉得这份工作不错,那从今天起,我会让你做平常不是你负责的事,你知道我的意思吧?”先把雅欣训练好,提辞呈时就不必烦恼交接了。岑雅欣闻言霎时狂吸口气,不可置信的睁大眼。 亚玟的意思是——想提拔她接手她的位置吗?可以吗?她不必再当秘书助理了吗? “我我我……我真的行吗?”岑雅欣感动得几乎快哭了,林亚玟绽开灿烂的笑容,眨眨眼,朝她点了个头。 “先说清楚了,到时可别说我虐待你!” 凌晨十二点四十七分,林亚玟正要入睡,手机突然叮叮咚咚的响了。她伸手拿来一看,冷光面板上出现“冯沐扬”三个字,但接起手机,里面传来的却不是他的声音。 “喂、喂?请问是林小姐吗?”那是一道沙哑、略带粗犷的男声。她皱起秀眉,从床上爬起来。 “你好,我就是。” “抱歉喔,您认识这支号码的主人吧?这家伙在我们店里喝醉了,能不能请您联络他家人来接他回去?” 男人的声音透着无可奈何,林亚玟把垂落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立刻下床找来纸笔。 “你们店在哪里?叫什么名字?”该记的都记下来后,她立刻下床换衣服,叫了一辆计程车,匆匆赶到现场。推开门,迎面就看见冯沐扬趴在吧台上睡熟了,她上前摸摸他的背,他一点知觉也没有。 “小姐,你是他女朋友吗?”电话里的男声又出现了。 林亚玫抬头一看,酒保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对她微笑。 “他付过帐了吗?”见对方摇头,她把信用卡递给他,酒保伸手接过,不一会儿,又送上帐单来给她签名,顺便闲聊两句。 “小姐,这家伙已经来我们店里喝了快一个月了,每天都喝到醉茫茫才走。我是不介意啦!不过如果你是他女朋友,是不是该多关心他一下?我看他最近真的很惨喔!” “我不是他女朋友。”话说完,她伸手轻轻摇晃冯沭扬的肩膀。 “沐扬?你醒醒,该回家了。”冯沐扬没有反应,林亚玟见了不禁皱眉。怎么喝到这样不省人事? “需要帮忙吗?”酒保好心的凑过来,她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于是,他帮她叫了部经常帮忙载酒客回家的计程车,和她两个人合力把冯沭扬扛到车上去,未了,还特别嘱咐司机,一定要帮忙把冯沐扬扛进家门。 林亚玟感激的对他笑笑。幸好有他和计程车司机帮忙.总算把不省人事的冯沭扬平安送到家了。 她帮他脱掉领带,解开腰带,然后拖下鞋子、袜子,帮他把枕头扶好,让他安稳的在床上睡好。 明天他宿醉醒来,头一定很痛! 林亚坟不禁叹了口气,心疼的伸手摸摸他额头。真是笨蛋,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呢?她最好不要留在这里。 林亚玟突然想到,如果可以,她不希望他醒来后,发现她三更半夜,为了送他回家还特地出门,心念一动,她立刻把手抽回来,却不料冯沐扬忽然睁开眼睛,牢牢攫住她的手. “只要我需要照顾,你就会留下来,再远都会赶来。” 他的黑眸,在昏暗的房间里看起来又野又亮,看着她的眼神像猎豹发现猎物般闪烁着光芒。 “其实你是在乎我的。”他微弱的轻笑。 “别说了!”他居然装醉! 林亚玟情不自禁震了下,忙不迭想抽开手,可是他牢牢抓着她,她根本挣脱不开。 “我已经有对象,就快订婚了,你知道吗?”他绝望的呢喃 “我知道。”皱眉瞪着被紧握住的手腕,她不死心的伸手将他扣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冯沐扬如她所愿,放开了她。 “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不结婚。”他眼底流露出一丝渴望。 她不忍去看,只好别开脸,几不可闻的轻声道:“我……我希望你结婚。” “哼哼……”冯沐扬疲倦的伸手按揉眉心。他真的好累,她非得对他这么绝情不可吗? “我真不懂,爱我有这么困难吗?” “你一直说我不爱你,但,你真的认为我不爱你吗?”林亚玟悲伤的望着他,无助的摇摇头。 她不晓得该怎么跟他解释,她……她不可能跟任何人在一起的,她根本不值得被爱,她活着是受罪,她上辈子一定做错过很多,所以这辈子注定半死不活的过日子,她不想拖着他过这种绝望的生活啊! “相爱……和相守,根本是两件事。心里深爱一个人,就算疟到天涯海角,爱也不会消失,为什么一定要厮守一辈子,才叫做爱情呢?’ “你现在在跟我谈爱情?”冯沐扬瞪着她,讥讽的大笑,“别拿那种空话来搪塞我,我不希罕。” “好好休息吧!”林亚玟也觉得很疲倦,嘴里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来打发他。 “反正是假日,你多睡一会儿,我要回家了。” 她不想多说无谓的话了,反正他结婚后她离开,再过个一年半载,他们之间就会慢慢过去了。世上每个人失恋都很痛苦,可是无论再怎么痛,痛着痛着,不就挨过去了吗? 心里的痛不比身体的痛,不会时时刻刻折磨他、提醒他。 只要眼里看不见,耳里听不到,慢慢的,他就不会再想起了。 他是个成熟的男人,她不需要为他担心。 第七章 林亚玟第一次看到冯沐扬的时候,是她刚进公司的第一天,两人在公司里的走廊上交错而过。 她一眼看见他,立刻情不自禁的转头看他第二眼,没想到这时候,他也同时回过头,淘气的对她眨眨眼,似乎早就料定她会回头看他。 她情不自禁的脸红了,全身每个毛细孔仿佛被电流窜过。她第一次那么清楚听见自己心脏发出怦怦、怦怦的跳动声,力道那么强,声音那么大,直直撞在她心坎上。 她吓得赶紧抱紧资料夹,回头追上前辈的脚步—— 负责带她的前辈,是个经验丰富的女秘书,年纪大约三十五、六岁,已婚,育有两个大男孩,大家都叫田姊,也有人戏称她“甜姊儿”。 田姊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笑笑的对她说,刚刚那个男人,是公司里最花名远播的业务经理,公司里只要有女职员哭哭啼啼的递辞呈,九成九都是着了他的道,但不见得是他主动招惹,只能说他命带桃花。 所以,她衷心恳求林亚玟,务必保重自己的芳心。 她可不希望自己千辛万苦带出来的“好用耐操秘书”,为了那滑头的坏蛋,三天两头含泪落跑,害她一天到晚训练新人。 林亚玫听了,频频点头,忍笑同意。 刚刚那个男人,看起来确实危险,田姊这番话,她认真的谨记在心。 后来她被编到跟他同一个部门,当起他的秘书,为了不辜负田姊对她的一番调教,她一直和他保持相当的距离。 冯沐扬果真是个可以随时随地、随心随意,向女职员、女客户、女上司放电的风流鬼。 虽然不吃窝边草,但他约会不断,女友频换,公司上下,全体女性同胞都对他又爱又恨。 照理说,看待感情向来严谨的她,应该要讨厌他这种人才对。 不过,实际上和他相处,林亚玟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讨厌他。 怎么说呢? 只要有他在,办公室里就有满满的活力,女职员们都充满朝气。男职员们虽然吃味,但冯沭扬就是有本事在办公室里制造出和谐幽默的气氛,这气氛也带动了其他男职员和女职员的互动。 有些女职员本来眼巴巴望着冯沐扬,可时日一久,最后却和他身边的好朋友成为一对。 可见他很懂得应用自己的优势,并且尽量不让它沦为负担。 随着冯沐扬的步步高升,她也一直跟在他身边,成为他最有力的助手之一。 有一天,他突然送她一大把玫瑰花,说:“三周年了,亚玟,咱们在一起三周年了,晚上庆祝一下吧!” “什么?” 她和所有公司同仁一起目瞪口呆。 尤其是她,当场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办公室全体女同事纷纷从眼底射出一道道充满敌意的光芒,她差点没昏倒。 冤枉! 她……她哪有和他在一起啊! “你是我个人‘使用’最久,最‘好用’的秘书!你赢了!你破了甜姊儿的纪录,所以晚上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众女生闻言,敌意立刻全转回冯沐扬身上。 不好笑——这是她们共同的心声。 冯沭扬瞬间被公司一半以上的女职员瞪了一眼,林亚玫则几乎腿软了。 好险,她可不想沦为办公室的女性公敌啊! 这一晚,冯沐扬果然请她去吃饭,不过,他隔壁多了一个男人,一个对她有好感的男人。原来,冯沐扬只是被迫当个介绍人,情非得已,不得不找借口约她出来吃饭罢了! 她应该要猜到的,她这个笨蛋! 哪个无聊男子会去记什么“共事三周年”这种蠢事啊? 林亚玟言笑晏晏,落落大方的坐下来用餐,可是心底某个角落是失望的。 她以为自己对冯沐扬没意思。 这么多年来,每天看着他和他身边方圆十公尺以内的女人调情,她很了解这家伙,拥抱不代表亲切:亲吻不代表喜欢。他根本不可能对任何人认真。 可是,她又忍不住把所有目光放在他身上。 有什么办法呢?他像是太阳,人们每天在太阳底下走动.有可能不注意到阳光吗? 慢慢的,她察觉自己对他有些动心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原以为自己不会再对男人怀春.真到她察觉的时候.想逃避也已经太晚了。 所幸她并没有因此乱了阵脚什么的,因为她并不想跟他在一起。 她很满足于现在的关系,她要当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永远在他身边为他卖命。这比当他三天两头替换的女朋友好多了,而且她并不想谈感情。 她自己清楚得很。她像是月亮,光亮反射到的地方.也许美丽又迷人,可阴暗的那一面,则满目疮痍,恐怖而荒冷. 了解自己的感情后,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也很幸福.可以默默的待在心爱的人身边,无声无息的爱着他。 可是心爱的男人不爱她就算了,还把她推向别向别人…… 这就实在让人有点难以忍受。 这场晚餐,她并没有抱怨,当然也没有和那个被介绍给她的男人发展。她暗暗有些生气,又没什么借口发挥,后来她严正警告冯沐扬,不准再帮她安排相亲,这件事就算了! 没想到后来又出了一次意外,也就是庆功宴后,她和他在停车场热吻起来,还回到饭店发生一夜情那次。 那晚她没有醉得那么厉害,虽然酒精催化了情欲,令她不由自主的投向冯沐扬的怀抱,但,所有过程她记得一清二楚。 包括冯沭扬怎么细心的吻遍她全身,仔细爱抚,激烈的欢爱……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烙印在她脑海。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交过男朋友了,这是她大学那段不堪的回忆后,第一次和男人发生关系。 他真的好温柔、好细心,不愧是情场浪子,她度过那么多年的单身生涯,身子却没有因为这突来的情欲感到一丝丝不适。 更美妙的是,第二天早上,他居然全忘了。 林亚玟有些啼笑皆非,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她想要长久的待在他身边,做一个小小的秘书,并不求他爱她。因而那晚放纵的回忆,留给她一个人慢慢去沉淀就够了,他不记得,反而是好事。 回公司后,冯沭扬果然一切如常,照样女友频换,约会不断。 她觉得很安心,很庆幸那个意外插曲没有造成任何不良的后果。她常常偷偷怀念那一晚,相爱人那么真实的拥抱,并不是她的幻觉。 于是,她像是吃下苹果的夏娃,一步步走向毁灭而不自知。 在上海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诱惑,勾引了他。 她以为自己能够偷到这短短三天。 她以为他风流成性,不会对她认真。 她心想回台湾后,他们真的可以忘怀,像第一次在饭店那样。 可惜她错了,她做错了。 当初太贪心,所以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 林亚玟默默的待在家里敲打笔电,不一会儿,她按下列印键,听着印表机发出“嘶嘶嘶嘶’的声音,把她的辞职信列印好。 冯沐扬既然要宣布订婚,她也差不多该走了。 铃——铃—— 电话响起,她伸手接听。 “喂?” “你好,我是于孟盈。” 话筒里,传来一阵悦耳的女声。 电话挂断后不久,林亚玟忐忑不安的来到一家饭店里的珈啡厅,点了壶英式红茶。 她等了好一阵子,不断搅拌杯子里的红茶,里头的糖粉早就全化开了,她就是停不下来。 真奇怪,她不认识什么于孟盈,只是依稀、似乎听过她的名字,不知道她找她有什么事?这女孩在电话里表现得很强势,害她大脑产生一种无法拒绝的错乱,所以才答应赴约。 可是,这个让她等了快一个钟头的女孩,到底有什么事找她呢? 过了好久好久,咖啡厅才走进一个穿着不俗的年轻小姐,用她又大又明亮的美眸环顾四周,后来一发现林亚玟,就踩着高跟鞋,笔直朝她走来。 她就是于孟盈? 林亚玟疑惑的看着她,于盂盈走上前,对她点个头,接着从容不迫的往她对面坐下。 “你好,很冒昧找你出来,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于孟盈落落大方的对她绽开笑容。 林亚玟秀眉微蹙,疑惑的摇头,“我为什么应该知道?” 于孟盈听了,俏丽的脸蛋登时流露出讶异。 “沭扬没跟你说过吗?我们再两个礼拜就要订婚了。” “哦,”林亚玟微微一怔,忍不住顺着本能推说:“我只是个秘书,他不需要跟我说这个。” 话说完,两人顿时沉默了。 林亚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有点懊恼自己否认得太快。对方既然找上她,显然知道一点什么吧? 果然,于孟盈一下子拉长脸,笑容倏收,两颗大大的眼睛,须臾不离冷静的凝视她。 “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她高傲的抬起下颔,轻声说:“对于自己要嫁的人,我怎能不去了解呢?我找征信社查过他,又因为你跟他的关系,也查过你。” “所以呢?” 隐私无端被侵犯,林亚玟略觉反感,脸色霎时冷硬起来。 于孟盈仔细观察她的反应,不禁蹙起眉头。 “你的反应真奇怪,男朋友要跟别人结婚了,居然这么冷淡?我可以请问你为什么吗?” “他不是我男朋友。”林亚玟淡淡别开脸。 于孟盈嗤了一声,对这句话不予置评。 “那我们结婚后,你打算怎么办?”她接着问。 林亚玟回眸看她一眼,最多,她只肯承诺,“我不会打扰你们。” “我要怎么相信你呢?” 于孟盈笑着摇摇头,显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 “你信不信,我无所谓。” 林亚玟烦躁的搅拌桌上的饮料,端起来低啜一口。 解释再多也是多余的,既然她这么会查,再过不久,她很快就会发现她辞职出国去了,根本用不着担心。 早知道于孟盈是为了这种事约她见面,她就不出来了。 “你的存在,让我不能安心嫁给他,虽然我很想嫁,但我实在没办法忍受你们这么亲密,所以……” 于孟盈低头打开手边的包包,拿出支票簿和一支笔,把它们摊开来放到桌上,才又抬头对林亚玟笑笑。 “你开个价吧!” “什么?”林亚玟不可置信的抬眼瞪她。这是什么意思? 于孟盈自信的看着她,摇晃一下手中的万宝龙钢笔。 “你开个价,无论一百万还是两百万都随便,拿了就辞职离开他,以后不要再跟他联络。这笔钱就送你当作分手费,我不会跟沐扬提起。” 林亚玟定定看着她,登时哑口无言。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是全世界最荒唐的女人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瞧这位于小姐趾高气扬的模样,真的是嫌家里太有钱,多到没地方花是不是? “一千万。”林亚玟面无表情的喊出一个天价,于孟盈果然微微变了脸色,侧脸朝她挑起一边眉毛。 “对不起?你说什么?” “少一块钱,你就回家吧!”林亚玟不耐烦的冷哼,“以后别再找我了!” “你胃口还真不小啊!”于孟盈笑笑的低下头,在支票上签了几个字,然后撕下来递到她眼前,妆容完美的俏脸上,挂喜高不可攀的得意笑容,“不过呢,还是很谢谢你退让,我真的很喜欢沐扬,希望你尽快离职,以后别再来打扰他了,就这样,你保重吧!” 说完,她提起包包,就像来时那样趾高气扬,踩著名牌高跟鞋走了。 恶心的败家女! 林亚玟气得差点撕烂那张支票,但转念一想,又把支票塞进包包里。 有这种冤大头自愿送上门,她不拿还对不起她呢!这天傍晚,林亚玟等岑雅欣先她一步下班,最后,再把办公桌仔细整理一遍,才拿着辞呈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冯沭扬最近几天总是很晚才走,她没办法等到他下班,再偷偷摸摸把辞呈放在他桌上。所以,也只好硬着头皮当面向他递辞呈了。 他低头一看她轻轻放在桌上的东西,脸色旋即变得铁青。接着激动的从座椅上跳起来,当着她的面,把那张纸撕得碎烂。 她脸色微变,沉默的望着他。 冯沐扬脸色很难看,身后仿佛雷电交加,笔直向她走来。 林亚玟发誓她从来没看过这么可怕的表情,她有些害怕的看着他。 他恶狠狠的走到她面前攫住她的肩膀,两只手利爪似的刺入她肩头,眼底积聚着狂猛噬人的怨愤。 “你不婚,还说我跟别人结婚没关系。”他咬牙切齿,像头受伤的野兽,发了狂似的低吼,“我听了你的话,我听你的话真的要结婚了,你却要离开我?是谁答应你可以离开了?你以为我结婚后,我们就结束了吗?” 他激烈的摇晃她肩膀,苦涩的喊道:“别作梦了,就算你一辈子不结婚,也永远别想甩开我,我不可能跟你结束,你听清楚了吗?” “沐扬,别这样……”林亚玟被他摇得头晕目眩,反手搭着他的手臂,平静的黯然低语,“既然结婚,就该认真对待你的家庭,不要因为我……根本不值得,我……” “你给我住口,你住口!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教我该怎么做才对?”他心碎的捧着她的脸,不敢置信的摇头,“把我的心撕碎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他皆着发红的眼眶疯狂大笑,“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突然低下头,疯狂的吻着、啃着,咬噬她喉咙的每一寸,如狂风暴雨,令她难以招架。 “沭扬,你别这样……”她狂乱不已的撑着胳臂抵挡他的胸膛。 现在……还有这里,这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啊! “以我们的关系,居然没在办公室里做过,哈,你真的不想吗?”他冷笑的看着她,突然将她推到办公桌上。 资料、文具霎时散落一地,发出乒乒乓乓的巨大声响. 他熟稔的低头吻她,一颗颗解开她胸前的扣子,蛮横的把她身上的衬衫推到背后,放肆的挑逗她的感官。 “你以为你离开得了我?”他咬着她的耳垂,蛊惑的沉沉低笑.“除了我,没有人能满足你了。” 她最后还是垂倒在他怀里,他分开她的长腿,一点一滴的占有她。 在这深夜的办公室里,他们像两头野兽痛苦的交欢,冷冰冰的日光灯,照在他们残缺的心房上,只有情欲被满足了,两颗心之间,还隔着一道深深的鸿沟。 林亚玟恍恍惚惚的迎合他,自己也惊讶身子竞能承受得了这样潮水般汹涌的欲望。她软绵绵的依附在他身上,他把她抱到会客用的沙发上,带领她沉醉在极乐里,载浮载沉。 她知道,她真的把他激怒了。 每当他被激怒,就会变得非常残酷。 她明白,他不会就这么算了,这一夜还漫长得很。 只是,就算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住林亚玟钢铁般的意志。 隔天一早,岑雅欣还是在自己抽屉里发现了她的辞呈,连带着一封给人事室的推荐函。 她已经安排妥当,也交接完毕了——她推荐岑雅欣接替她的位置。 然后她搭上飞往欧洲的国际航空线,远离一切纷扰,飞向遥远的天际。 她常常觉得,在这个世上,她没有一丝牵挂。 如果可以乘着云朵飞远,她希望自己永远不必回头。 第八章 时光悠悠,十八个月后。 林亚玟匆匆赶下飞机,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按着手机来到出境大厅。 大厅上人来人往,各形各色的旅客几乎淹没了她.她打了一次手机,没人接听,赶紧再打第二次。 没一会儿,身后一阵熟悉的叮叮咚咚声传来,她急急转身,只见妹妹在人群中望着她,泪水在腥红的眼眶里打转。 “姊——” “亚瑷!” 她们心碎的拥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姊妹才短短十八个月没联络,最后竟是母亲的恶耗使她们重新聚头。 林亚玟红着眼眶,低泣问:“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谁知道,就是发生了啊,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忽然就被车子撞得倒地不起,送到医院只剩一口气……妈什么也来不及说,我赶到时已经走了。” 林亚瑷开车载姊姊去灵骨塔祭拜母亲,一路上,林亚玟脸色看来非常憔悴。 过去这一年半,她走遍世界各地,到处旅行,连亚瑷也联络不上她。 直到亚瑷生日那天,她突然很想跟妹妹说声“生日快乐”,打了电话回家,这才知道,母亲已经车祸往生快半年了——她竟然连母亲过世也不知道,傻傻的到处流浪。 人世间的无常,最叫人百转千回。 林亚玟哭着挂断电话,马上提起行李,订了最快的机票飞回台湾。 她连一天也没为母亲守孝过,到底算什么女儿? “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你人在国外,妈会了解,她不会怪你的。” 母亲离开半年,林亚瑷早就走过悲伤,这时看姊姊哭得肝肠寸断,虽然心有不忍,但她已经没有余力继续沉溺在心痛里了. 姊妹俩祭拜完毕后,林亚瑷又送姊姊回台北的公寓,她只能做到这样,她自己还有工作要忙,又不住台北,母亲过世已经那么久,她无法以丧假的理由,一直留在姊姊身边照顾她。 “你有没有什么朋友,方便过来看你一下?”林亚瑷心里急着回去,又不放心丢下姊姊走掉。 林亚玟强忍伤心抹掉泪痕,落寞的摇摇头。 “放心回去吧,你特地来机场接我,又陪了我一天,这样已经够了。” “那怎么行?你气色很不好。” “坐那么久的飞机,加上时差,这很正常的。”林亚玟身心俱疲,对妹妹说:“你载我去附近的饭店住一晚,我明天再回公寓打扫。” 林亚瑷听她这么说,也只好就这样了。 回台湾第一晚,林亚玟哭湿了饭店里的枕头。 第二晚,她还是没力气回家打扫。 第三晚,总算沉沉睡了一觉。 第四天,她打起精神,拖着行李回到久违不见的家,房子里到处积满灰尘,她花上一整天打扫,晚上才得以睡在自家床上。 没想到会这么早回来。 是母亲的过世,意外打乱了她的旅程。 可是,一回到家里,她又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想再出国。整整十八个月,她没有目的、没有。汁划的到处乱走,现在,她已经累了,想家了。 也许这是个契机,终于是时候回到现实生活,或许她该找个工作稳定下来? 隔天一早,她把餐桌上堆满的信件,拿到床上来慢慢看。 里头几乎全是广告信,重要帐单她早就全转到妹妹林亚瑷那边了。 她丢掉大部分的垃圾,床上只剩下几封手写的卡片,再打开来细看,没想到卡片全都是来自同一个人——岑雅欣。 第一封:亚玫,你回国了吗?回国一定要跟我联络喔!0933.xxx—xxx。 第二封:亚玫,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收到卡片跟我联络喔!号码跟上一封一样。 第三封:亚玫,快过年了,你会回国过年吧?回来跟我联络喔!我的号码变了,现在是0926,.xxx—xxx。 第四封:亚玫,我是雅欣,你该不会忘记我了吧?怎么好像消失在地球上了呢?看到卡片要跟我联络喔!我的号码0926一xxx—xxx。 岑雅欣在这十八个月中,一共寄了八张卡片给她,时间几乎都集中在第一年。 林亚玟反覆看着这些卡片,心头不禁生起一股莫名不安。 雅欣卡片里很少提到自己,只是反覆强调一定要跟她联络。 为什么呢? 什么事非要找到她不可?难道跟冯沐扬有关? 林亚玟感觉自己晕眩了下,想到母亲遭逢意外,她情绪不禁激动起来。 世事无常,很多事是说不准的,冯沐扬,他该不会有事吧? 她越想越不安,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疼,终于按捺不住的抓起电话。 “喂?雅欣,是我。” “亚玟?” 电话那头爆出一阵惊喜莫名的尖叫。 “你终于跟我联络了!” 林亚玟忧心仲仲捧着电话,问道:“我一回来就发现你的卡片,你一直叫我联络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啊?”岑雅欣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沉默数秒,才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说:“你有空吗?我们出来见个面好了,晚上下班后,可以吗?” 林亚玟秀眉紧蹙,连声答应,‘好,我在公司后面的星巴克等,你还在原来的公司里吧?” 电话里传来岑雅欣银铃似的笑声。 “放心,我一点都没变,待会儿见喽!'',她微微笑说。 傍晚,咖啡厅 “啊哈哈哈哈……”岑雅欣得意又俏皮的伸舌大笑,老实承认说:“我会那样写是因为,那…那是我的秘诀,只要把内容写得很紧张,收到卡片的人就不会忽略我。瞧,很有用吧?你一回国马上就打给我了。” 林亚玟目瞪口果的看着她,太阳穴隐隐跳动,连底下的肠胃也在抽搐抗议。 盘据心头整天的紧张感虽然烟消云散,但心情起起落落,被搅得乱糟糟的,害她一时好想哭,义想笑。 “下次别开这种玩笑!”她努力板起脸,却一点杀伤力也没有。看见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岑雅欣笑得东倒西歪,眼泪都飘出来了。 “你你……你好认真喔……哎唷,我的天啊!” 林亚玟也不禁被她逗笑了,两人顿时笑做一团。 “我走了之后,一切都还好吧?你有没有顺利升上来?”笑意平静后,她微笑问道。 “有啊,”岑雅欣幸福的眯起弯弯笑眼,“你都交接好了嘛,总经理也觉得我没问题,人事室就只派一个助理来帮忙,啊……不过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急?我们都被你吓了好大一跳!” 林亚玟微微苦笑,没有正面回答。 “总经理还好吧?” “不太好。”岑雅欣端起咖啡,低头轻啜一口。 “为什么不好?”她秀眉聚拢,忍不住又问。 “亚玫,总经理知道你回国了吗?从前公司里的传闻是真的,你真的和总经理交往过,对吧?” 岑雅欣弯腰凑近了些,一脸严肃的收起笑脸。 “我觉得你有义务去见他一面,他真的不太好。”她认真的建议。林亚玟脸色微变,力持平静的耸耸肩,说:“他不是结婚了吗?我有什么立场和他见面?” “谁?”岑雅欣挑起一道眉毛,狐疑的抱起手臂。 “谁结婚了?总经理?他跟谁结啊?” “嗯?”林亚玟闻言又是一阵错愕。 于孟盈呢?他没跟于孟盈结婚吗? 岑雅欣疑惑的看着她,忍不住倾身问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才这样匆忙离开?” 林亚玟愣愣地瞧着她,一时无言以对,过了好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 “他到底……都过得怎么样?”她垂着脸,平淡的问起。 支起手肘,岑雅欣苦恼的想了想,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就是不太常笑,以前多采多姿的夜生活好像通通没了,生活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虽然还是对我们很好啦,但我好怀念从前那个风趣又花心的总经理,那时候他看起来比较快乐,没事总会逗我们大家开心。” “……嗯。”林亚玟听她这么说,只有沉默了。 岑雅欣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要不要我跟总经理说你回来了,看他有什么反应?” “不要,不用了,你千万别多事。” 林亚玟脸色大变,岑雅欣见了她的反应不禁泄气。 “好吧,你自己好好想想,需要再跟我说好了。小的是您的忠臣,我会永远追随您的……” 正听岑雅欣滔滔不绝的说着,林亚玟不经意的看了窗外一眼,突然怔住了。 岑雅欣发现她脸上的血色正在逐渐褪去,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 冯沐扬就站在窗外,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正隔着一大片落地玻璃看着她们。 不,更正确的说,是看着林亚玟。 天色渐渐黑了,他身着深色西装,和沉沉夜色交融在一块,四周人来人往,难怪她们都没有注意。 他一只手插在西装口袋里,微微抬着下颔,毫无掩饰的,就这样赤裸裸凝视着林亚玟,那眼神里的惊疑和伤痛,是绝对错辨不了的。 岑雅欣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回头再看林亚玟,只见她眼眶瞬间涨红,泪水几乎夺眶而出。看他们彼此对视的模样,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可以清楚肯定,他们分明是一对相爱的恋人啊! 林亚玟发现他之后,冯沐扬又看了一会儿,才蓦然别开脸,顺着人行道继续往下走,走他的路。 岑雅欣震惊的看着他越走越远,差点没开口叫他回来,不料下一秒,林亚玟突然痛苦的捣着嘴巴,匆匆起身。 “对不起,我去一下厕所。”话一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厕所方向冲。 岑雅欣又愣了下,随即快步追上她的脚步。 她已经回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冯沐扬魂不守舍的顺着人群走,脑海里汹涌着滔天巨浪。 她回国也不干他的事,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像行尸走肉般走到停车场,打开车门,坐进去启动引擎。 车子嗡嗡嗡的发出微微震动的声音,他好像看不到眼前的路,可是一切景象又如此清晰,他如同往常一般,将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可是现在开车的人不是他,他整剐灵魂老早就飞远了。 手机在他西装口袋里响了许久许久,好不容易才钻进他的耳膜里。 “喂,你好。”他机械的掀开机盖。 “总经理?你在哪里?”岑雅欣的尖叫声透着惊慌,冯沭扬心头一震,总算同过神来。 “我在开车,怎么了?”她在手机另一头着急的喊着,“亚玟在厕所吐到站不起来了,你可以过来帮忙吗?” 胃炎,她的胃炎!俊眉一凝,他立刻想到她严重的胃炎。 “别急,我马上过去。”方向盘一转,他十万火急的开往咖啡厅。 “亚玟?”冯沐扬排开围观的人群。冲到厕所门口。 岑雅欣扶着林亚玟转头一看,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总经理,亚玟站不起来了。”林亚玟全身虚软的靠在岑雅欣身上,痛苦的皱着眉,嘴角还残留着呕吐过的痕迹。 冯沐扬忧心忡忡的看她一眼,立刻把她横抱起来,快步走出咖啡厅,一路抱着她到车上去。 岑雅欣追过来帮他开门,他把林亚玟放在车子前座,又将椅子放平,才转头对岑稚欣说:“好了,我会照顾她的,你先回家吧!” “可是…”她本来还不放心,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别去才好。 “那好吧,路上小心一点。”她不安的看看林亚玟。林亚玟隔着车窗,勉强扯开嘴角,随即又痛得蹙紧眉头。 冯沐扬马上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驾着车子上路。 望着他的车绝尘而去,岑雅欣不禁双手合十,衷心为他们祈祷着:天啊,如果他们可以再给彼此一次机会,那就太好了。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冯沐扬一边开车,同时从后座抽出一把面纸塞到她手上,林亚玟勉强擦擦嘴,昏沉沉的摇头。 “不要,我要回家,我的药在家里。”他蹙眉看她一眼,“去医院检查比较好吧?" 她又摇头,“他们检查很久才会开药,我要先回家。” “那…好吧!”冯沭扬掉头往她家的方向开去,一路上,环亚玟紧紧按着腹部,难过的紧闭双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一到她家,他直接把她抱进家里,她立刻从床头柜上摸出一罐药瓶,倒出两三颗往肚里吞。他为她端来一杯水,她喝了几口,才软绵绵的倒进床铺,长长吁了口气。冯沐扬坐存床边,眼尖的拿起药罐仔细一看,不禁脸色微变。 “这只是止痛药而已,你怎么可以光吃止痛药?”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好累,让我休息好吗?” 林亚玟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忍着疼痛,抓起手边的被子,往身上披。他生气的掀开她的棉被,厉声问:“你上次去医院检查,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她意识不清的咕哝着,“我忘了。”饶了她吧!她现在只想睡觉和休息,不想满足他的好奇心。 她重新拉好棉被,昏沉沉的闭上眼,心里只想着:他已经送她回家了,怎么还不走? 冯沭扬站起来,在她床边来来同回的走着,手里按着手机,不一会儿,手机拨通,他才站定脚步和对方说话。 “冯沐馨,明天我带一个朋友去你医院做检查,你帮我安排一下……资料我没有,明天去了再补……是慢性胃炎和胃溃疡,帮我安排好一点的医生,检查越详细越好……好,我知道了。”他话说完,按掉手机,站在床边冷淡的告诉她,“明天早上九点,我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我不要去!”她不顾疼痛的翻坐起来,生气的瞪着他说:“我已经检查十几年了,每次结果都是一样的,不用检查也知道结果。” “你以为我喜欢多管闲事吗?”冯沭扬突然厉声咆哮,林亚玟被他吓得噤口。 只……只是一个检查,为什么这么激动? “只要检查完你没问题,我就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冯沭扬垂下肩膀,伸手揉揉眉心,看起来很疲倦的模样。 林亚玟愣愣望着他,不敢再反抗,只好咬着下唇,默默接受。 还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从此不再互相牵扯。可是,怎么才一回到台湾,马上又复杂起来了?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丝线将他们牢牢缠在一块,无论谁走到哪里,都会被扯回到原点……这分开来的十八个月,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吃点东西,再晚就不能吃了,去医院检查前,必须空腹八小时。”冯沐扬出门买了晚餐又回来,林亚玟默默接过,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盒寿司,全都是她平常爱吃的口味。 她瞪着寿司,心头又是一揪,呼吸也变得紧绷。 她并不希望他这样啊…… 冯沐扬坐在餐桌对面,不说话,静静看着她低头咀嚼,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突然冷哼一声,“带着巨款跑到国外旅游享受的人,怎么还会瘦一大圈?真是奇怪。” 她只愣了一秒钟就恢复正常,继续埋头用餐。 “玩得痛快吗?’他冷笑。 “痛快极了。”她吃完最后一口,站起来收拾餐盒。 冯沐扬突然起身走到窗户旁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抽完大半包才关上窗户。 林亚玟回到床上平静的枕着枕头,闭眼睡觉,直到感觉大床陷落,有人从她背后上床,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你为什么没结婚?”她背对着他,低声问。 “我不喜欢女人在我背后搞小动作。”他回答。 是吗?林亚玟怔怔地想起于孟盈骄纵的模样。他们没结婚,也不能说是太坏的事,冯沐扬,应该配得上更好的。 “反正明天要一起去医院,我晚上就睡这儿。”他说。 “嗯?”她闻言终于惊慌起来。 他阴恻恻的冷笑,“凭你那身皮包骨,送我还没兴趣。” 他这么一说,林亚玟不禁手足无措的皱起眉头,嘴边反对的话,登时全部烟消云散。 冯沐扬上床睡觉,并且很快就睡着了。 她等他完全睡着,才敢偷偷转过头看他。 月光下,他英俊的五官依然完美如昔,只是连睡着了也紧紧揪着眉心,像是已经习惯了似。 因为她,他变得沉郁,谁都看得出来。 林亚玟不舍的轻喟。她从来不是故意的。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她疲倦的阖上眼睛。明天过后,他们之间,又会变成怎样呢? 第九章 他从来不知道,照胃镜原来是件那么痛苦的事—— 冯沐扬心碎的站在门边,看着林亚玟瑟缩的侧躺在诊疗台上,两眼泪汪汪的,无助望着远方。 身为护士的冯沐馨亲自拿着一条又粗义长的管子,将它一点一滴塞进她嘴里。 林亚玟瞳孔放大,俏脸涨得通红,看得出她正在拚命忍住恶心和反胃的冲动,冯沐馨在一旁只能尽力安抚。 “放轻松喔,放松才不会想吐,对,你做得很好……” 内视镜逐渐深入胃部,医生和冯沐馨仔细检查每一寸胃壁,过了好一会儿,胃镜好不容易才取出来,林亚玟早已满头大汗,两腿无力的滑下诊疗台。 冯沐扬立刻冲进来紧紧抱住她,低头亲吻她额头。 “好了,已经检查完了,没事了。” 林亚玟默默的贴在他胸前,虚弱得连说句话的力气也没有。 冯沐馨和医生低头交换一下意见,才领着他们离开检查查室。 “像这样的检查,多久要做一次?”冯沐扬脸色苍白的询问。 明白他的意思,冯沐馨叹息着回答,“四个月至半年,如果没做检查,医院就只会开胃乳片而已,想获得比较好的治疗,这是一定要做的。” “四个月?”冯沭扬难以置信的喃喃重复,一颗心,仿佛又碎了一遍。每四个月就要受这种折磨,难怪亚玫一点也不想来医院。 “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冯沐馨严肃的看着他,冯沐扬只好先把林亚玟扶到走廊上的椅子坐好。 “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摸摸她的脸,林亚玟点头,他才和妹妹走到一旁。 “什么事?”他警觉的低头询问。 冯沐馨瞥了林亚玟一眼,直截了当的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朋友。”冯沭扬闷声道。 她立刻握拳捶了他胸膛一记,“太不够意思了,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他淡淡接着说:“认识七年,其中五年半是我的秘书,就这样。” “好吧、好吧……”冯沭馨潦草的点个头,又尖锐的问:“那她为什么没有家人陪她来?” “她只有妈妈和一个妹妹,都住在南部,所以在台北,我就是亲人。” “这样啊……”她咬着唇,顿时陷入沉思。 冯沐扬皱眉看着妹妹,低声问:“她的情况很严重吗?” “胃溃疡,”冯沭馨蹙着眉,奇怪的说道:“她似乎刻意疏忽自己的身体,这样对她不太好,长期这样下去,罹患胃癌的机率恐怕会大大增加噢!” 他神色一凝,随即扯住妹妹的手臂。 “请你跟医生打个招呼,开最好的药给她,如果健保不给付,就把帐单直接给我,我会付这笔钱。” 冯沐馨闻言不禁微笑,“只是朋友,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这个病,折磨她很多年了。” 想到她痛苦的模样,冯沐扬就神色紧绷。 “我不忍心看她这么难受。”他语带艰涩的低语。 “好吧,有钱人,我知道怎么处理了。” 她神色复杂的拍拍兄长的肩膀。感情这回事,绝对骗不了人的! 随后回到门诊,医生解释完病情等拿药。 冯沐馨面对林亚玟,神色不觉温柔起来。 “空腹很久,一定很难受吧?待会赶快去吃东西吧!” “谢谢。” 林亚玟露出苍白的笑容,冯沐馨又笑了笑。 “别客气,我还有事要忙,不送喽!” 她走了之后,冯沭扬拉起林亚玟的手。 “走吧!去吃东西。”他说。 “不用麻烦了。”她轻轻的挣脱开手,低声道:“已经检查完了,我自己回家吃,你去上班吧!” 他深深瞅她一眼,又再一次拉起她的手。 这一回,林亚玟怎么挣也挣不开。 冯沐扬坚定的握紧她的手离开医院。 这一回,他怎么也不放手。 说他霸道也可以,蛮横不讲理也无妨,他已经不会再这么轻易被人推开了。 “休息吧!” 回到家,冯沐扬轻轻摸着林亚玟的额头,对她这么说。 她蹙眉坐在床上,决绝的挥开了他的手,“我已经检查完没问题了,你可以走了。” “你,根本没办法想像我有多爱你……” 他静静望着她,忽然毛骨悚然的低笑起来,尤其说到“爱”这个字,简直就像“恨”一样冰寒彻骨。 他又伸出手,摸着她的长发,淡淡的说起一件事,那语气,仿佛这事和他一点都不相干似的。 “我没和于孟盈结婚,她才把钱的事说出来。”他对林亚玟露出笑容,淡淡说道:“在那之后,我把钱全部还给她了。所以,你的一千万是我给的,除了金钱,我的感情、付出的时间,那些思念和折磨,你知不知道你究竟还欠我多少?” 她苍白的抬起脸,他把拇指伸过来,轻轻搓着她的唇,冷笑说:“要我走?走到哪里去?你会不会太天真了?”他直直看着她,眼神尽是一片空茫。“我要你欠我的,全都还我。” 林亚玟不敢置信的眨眨眼,脸色更加黯淡。 “现在好好休息吧!” 冯沐扬还是笑,低头吻着她的额头,揉揉她的头发。 “跟你的帐,我一定会慢慢算回来的。” 他的话,那些冰冷的语调,像世间最锋利的刀刀,狠狠的刺进林亚玟心房。 为的,不是他的无情,而是,那说话的语气,她太熟悉了。 她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天,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爱变成恨,心也跟着扭曲。 这个道理,林亚玟比任何人感触更深。 夜深了,窗外的雨,兀自浙沥沥下个不停,像风的哭声,悲伤的肆意嘶吼。 林亚玟平静的坐在窗前,她深爱过,也恨过,那恨意曾经伴随着身体的不适,层层叠叠,浓浓笼罩着她阴郁的心灵。 她曾经也是极端扭曲、极端厌世的人,她最懂得那个中的苦。 而今,她已经从苦痛里解脱,却没想到,她的苦,竟然是从她体内辗转挪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去——个她最不愿意看到他痛苦的人。 冯沐扬。 他整个人都变了。 她没想到他能用那么冷酷的眼神看人。 云淡风轻的,从嘴里说出那么无情的话一一 要决绝的说出那些话,是必须先被伤得多么体无完肤,她完全明白的。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冯沐扬湿淋淋的从外面回来。 她回眸看他,他低着头,落寞的藏起自己的眼神,隐约只见他似乎抿着唇,迳自脱下外套,沉默的走进浴室。 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林亚玟轻喟一声,抬头看了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一眼。 她并没有开灯,冯沐扬进门时也没丌.这屋子依旧一片漆黑。 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灯太亮,会把他们的心事照得太清晰。 林亚玟伸手拢紧领口,她还没有敞开心房,面对他的勇气。 不一会儿,冯沐扬沭浴完走出来,迎上前一把抱起她,转身将她抱到床上。 他低垂眼眸,弯下腰来热切的吻她。沐浴后清爽的气息弥漫在她鼻尖,连她也迷醉了。她没有排拒,温存的迎合他的唇,谁知他突然别开脸往她肩头重重咬下。 她压抑的惊喘,肩膀痛得隐隐发麻。 他认真咬她,然后将她推倒在床上,蛮横的解开她的衣物,炙热的身躯紧密的贴合上来。 他并不温柔,也不粗鲁,可以说,只是精准老练的爱抚她的娇躯,只想痛苦的宣泄欲望和恨意,他并不给她太多柔情,低垂的眼眸没有抬起来看她一眼。 林亚玟只得叹息着,也跟着闭上双眼。然而尽管心灵还有保留,身体却像拥有自己的意识般,他们完美的结合为一,肉体熟练的交缠不休,终于进发出极致的热情。在那之后,林亚玟再也睡不着了。 深夜时分,她悄悄转头,默默看着冯沭扬满是疲倦的侧脸。这张脸,在很久很久以前,并不是如此忧郁憔悴的。他本来是个充满阳光,人见人爱,幽默风趣的帅哥美男子。 是不幸爱上了她,才变得如此。 爱情啊—— 林亚玟叹息着,暗自思量。 究竟,爱,到底是什么呢? 从前,在很久很久以前。 她认为长久思念一个人,把他放在心上,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这就是爱情。 可是仔细想想,其实她并没有去爱他啊! 过去那些时光,她连自己也不爱,只是辛苦忙着和自己;悲伤打仗,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 这样,怎么能算是爱他? 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到底有什么余力去爱人? 可是,像她这么糟糕的女人,冯沭扬却爱上她,并救赎了她——原本她并不清楚这一点,是离开之后,她独自走上前程,渐渐的沉淀自己,才慢慢领悟到他对她付出了多少: 过去这十八个月里,她带走他给的,满满的爱踏上旅程无论走到哪里,内心总是安宁平静。 忽然间,她发现自己不再心怀愤怒,不再埋怨这个苦多于乐的世界,她的心因为拥有他的爱而圆满了。即使在异乡最深的夜晚,她满头大汗,双手环抱疼痛的腹部,瑟缩的身子在床单上簌簌发抖——光凭着思念他,就不再痛得那样椎心刺骨。 他改变了她的心,给了她这么多,她呢?她究竟回报他什么? 她什么也没为他做过啊! 也许是有了这层体悟,再度重逢后,她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极端冷酷的推拒他。她的心变得柔软了,他心痛她也会痛.他难过她也不好受,她明白他的忧愁全是她自私带给他的: 多希望他过得幸福,多希望他能再度快乐起来,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真的好想多为他做些什么,如果这一切还算不太晚,从今以后,她的快乐、她的伤痕,都不再重要了。 绝对不能让他,像她过去那样愤世嫉俗。 绝对不能让他,像她过去那样充满怨恨及不幸。 她偷偷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睡熟后,依然紧拢的眉心。她凝望着他,心疼的泪流不止。 他说的没错,她真的欠他太多太多了。 所以,这所有的对待,也是她应得的。 有何不可呢? 现在的她,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现在,她只想将他的人生,圆满的送还给他,不再有所求了。 下班前,岑雅欣带着最后一批资料走进办公室,冯沭扬伸手接过,连头也没抬一下。 “总经理,亚玟姊身体还好吗?”她站在办公桌前,小心翼翼问起。 “她很好。”冯沐扬简单回答。 岑雅欣默默瞅着他,嘴巴一开一阖,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往下问:“那……你们……” “可以了,你拿去吧!”他提笔在资料夹上匆匆签完名,便往她面前一推,显然没打算满足她的好奇心。 她接过资料夹,只得不情愿的小声咕哝说:“亚玟姊的手机都打不通,我很想找时间去看看她。” 他一边抓起西装外套起身,一边回答她,“我会帮你转告。” “噢……谢谢总经理。” 岑雅欣听了立刻识相的退出办公室,并且笑咪咪的猜想:他会转告?那不就表示他们还在一起吗?真是太好了。 不一会儿,冯沐扬走出办公室直接下班,岑雅欣目送他走,又不禁深深皱眉。 总经理看来还是这么郁闷,难道他们重逢后,彼此之间的问题还是不能解决吗?到底是什么样的问题啊? 她叹了口气。爱情,真是一道难解的习题。 冯沭扬沉默的开着车,茫茫然的开往林亚玟住的小公寓. 车窗外的天空一片灰暗,沿途偶有几片叶子打在车窗前.又飘落不见。 外头的风应该很大吧?吹得人头发纷飞。 他呆呆瞪着前方的人潮,红灯转绿,行驶片刻又转红. 他突然很希望这段回家的路程,绵绵不绝,水无止境的延续下去。 他好想再看看她,抱着她。 只是,明明牢牢紧抱着,失落却越深。 她就这么突然回来了,又走入他生命里,像梦一样。 这场梦仿佛转瞬间就要灰飞烟灭,谁知道她下一回会走到哪里?会不会又消失不见?想到这里,他突然头痛欲裂,冯沐扬蹙起眉头,立刻踩着油门,加速奔回林亚玟身边。 她如果又走了,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又会变得如何? 抵达后停好车,他快步走向公寓,扶着扶梯没命的往上跑,巴不得马上看到林亚玟。 谁知道接近林亚玟住处时,她家大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形微胖,西装笔挺的男人。 “那么林小姐,我会尽快帮您处理,谢谢您。”那男人退着从她住处出来,点头对着门内的人微笑。 冯沐扬停下脚步,盗了一身冷汗。 她果然又要走了?她又要离开他了?如果他下班晚了,没发现仲介来过,她什么时候又会无声无息的消失? “你好,借过一下。” 那男人转身发现他,礼貌的打声招呼,随即绕过他走了。 一瞬间,冯沐扬又浑身刺痛起来,伸手扶墙壁,痛得连呼吸都困难。 林亚玟正要关门,听见门外的声音.便把头探出来看看。她没想到冯沐扬神色苍白的站在门外,瞠大了眼,不禁愣住。 “我想把房子卖了。”她抬头看他,轻声道。 “多少钱?”他狠瞪着她,“你还需要钱吗?多少钱我都买。” 她深吸口气,还未开口,他便走上前,奋力拉着她的手臂进屋去,“砰”的一声把门甩上。 “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他语气不稳,激动得全身紧绷,朝她厉声大叫。 “我哪里都没有要去。”林亚玟平静的看着他,柔声说:“我只是想,这套房太小了,没有多余的空间,你住也很不方便,所以……你愿意的话,我搬去你家好了。” 沉重的空气,冰冷的凝结在两人之间。 冯沭扬眼里充满不信,黑眸暴戾的斜睨着她,两人对峙了许久许久,他冷笑一声,嘴角几近抽搐的轻扬起来。 “你觉得怎么样?” 她温柔的询问,纯净的眼眸,温暖又动人。 他木然的抿着唇,决绝不带感情的回答她,“我当然好。” 他脑中乱烘烘的,猜不透她的目的,不过这一同,不管她要什么把戏,他都奉陪。 他绝不会放手的,不管怎样,他都不让她离开。 既然要搬家,晚不如早。 晚上冯沐扬立刻叫搬家公司送来纸箱,估价完毕后开始打包。 正好隔天是假日,大清早,两人正要开始忙碌,对讲机突然哔哔的响起。 冯沐扬过来接听,“你好,什么事?” 楼下管理员的声音传来,‘你好,有两箱林小姐的包裹,很重喔,可不可以现在下来搬?” “请稍等一下。”他挂上对讲机,随即准备出门。 “怎么了?”林亚玟抬起头问。 “我下去拿包裹。” 简单交代一声,就开门出去了,不一会儿,吃力的抱着两箱大水果箱上来。 “是你妹妹寄的。”他把它们放在角落里。 “那个啊……”她看也不看,似乎早就知道里面的内容物。 她从鞋柜里再拿出一双新拖鞋给他换上,一边喃喃说着,“本来拜托我妹妹保管,昨天晚上才请她寄过来,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 冯沐扬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不怎么感兴趣。 林亚玟突然停下手边的动作,认真的对他说:“这些东西本来是我的,可是想想,我好像从来没送过你什么,所以,这些送给你好了,你自己打开看好吗?” 说着,她准备出门,从层层叠叠的纸箱中找到包包。 “我去买早餐,待会回来。” 冯沐扬目送她把门带上,又狐疑看着地上两箱包裹,不明所以。 亚玟说那两个大纸箱要送给他,未免太莫名其妙了。 不知为何,他忽然忐忑起来。 里面会是什么呢? 他站起来设法撕开胶带,打开纸箱,里头排着满满一整排的航空包裹,每个包裹,约莫都是十六开的书本大小,而且密封完整,全部都没有拆封过。 他取出其中一包,看看信封上的地址,是从伦敦寄来的。 再拆开包裹一看,果然就是一本笔记,封面印着英国伦敦的街景。 这是我来到伦敦的第一天,一下飞机就在机场买了这本笔记。 今天伦敦的天空是灰黑色的,有人说,来到伦敦,你会爱上她,然后痛恨她的天气。幸好我不会永远住在这里,在还没痛恨她的天气之前,我会先享受她的阴郁苦寒。其实天知道,世上或许再也没有另一种风景,可以和我内心的风景如此契合了。 冯沐扬心头一震,立刻往后翻了好几页。 沐扬、沐扬、沐扬、沐扬、沐扬。这是她的旅行笔记,但每一页里都有他的名字。他愣愣的坐倒在地板上,一页页细读笔记里的字字句句。 我在橱窗里看到一条好适合你的领带,可是,我有什么理由买下它呢?离开你之后,想念你变成像呼吸一样自然的事。 但,我再也没有机会让你握住我的手了,如果拜托雅欣找藉口,把它送给你,会不会被你识破拆穿呢? 唉,真的好麻烦喔!还是先买下它,以后再想办法吧!如果真的没办法偷偷送到你手上,我会帮你戴上它,假装你也很喜欢…… 冯沭扬强忍眼眶里的水气,没想到林亚玟突然回来了。 他飞快抬头看她一眼,随即低下头.笔记翻到下一页。 林亚玟没说什么,默默走到流理台边,把他的早餐放在托盘里,又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边,把早餐放下。 然后,她继续收拾东西,把要带走的,慢慢整理到箱子里去。 冯沐扬默默坐在房间里的一角,低头继续往下看,把“伦敦”看完了,又从纸箱里随手一抽。 这一本,来自西雅图。 她每到一个地方,就买一本厚厚的笔记,写完了就从当地寄回台湾,然后离开到下一个目的地。 她没有住顶级的旅馆,也没有参加什么了不起的行程,只是只身在各个城市里漫无目的的游走,凭着自己的知觉去感受每个城市的不同。 然而,她并不是单独一个人旅行。 无论走到哪里,她心上都携着另一个人。 你真的认为我不爱你吗? 相爱和相守根本是两件事,心里深爱一个人,就算走到天涯海角,爱也不会消失。 他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 当时,他认为那只是敷衍,是一场谎言。 她是个多么绝情的女人啊! 在他们交手的那两年里,她冷硬无情的排拒他,不肯公开交往,不肯结婚,不要承诺,也不希罕他的爱和专一。 他只要想越雷池一步,她立刻无情的回绝,他永远只是痛苦和被拒的一方。 到最后,她竟然带走于孟盈给的巨款远走高飞,为了钱,残忍的离他而去。 发现那笔钱的事,他的全世界就完全毁灭了,他的心早被伤得支离破碎。 他不想再接近任何女人,再也不想结婚,他曾经发誓永远不会原谅她,也不会再苦苦追逐她,恳求她回到他身旁。 没想到再重逢,他的决心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瞬间全数崩解。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她那样执着?他好像一个溺水的人,而她就是放眼所及唯一的浮木,他生怕错过了她,自己就只能绝望溺毙。 她这个女人,她真的是……绝情到不能再绝了! 既然都做到这样,为什么还要写这些东西? 她用这一年半,写下缠绵思念的字句,这总不是什么作假用的道具吧?她脑子里究竟都想些什么? 林、亚、玟…她真是谜一般的女人,他命中永远的魔。 林亚玟扫出两三包垃圾,觉得累了,就爬到床上休息。冯沐扬什么也没吃,托盘上的早餐,一直静静的搁在他脚边。 她屈膝坐在床上,静默半晌,突然开口。 “我们认识多久了?你应该能了解,我是个多么务实的人。就算你想骂我现实、贪婪、冷酷、残忍,什么都好,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良的小白兔。” “那时候,我已经准备要离开了,她却自以为是的坐在我面前,拿着支票叫我开价。我想不出理由来对她客气,反正钱又不是我要来的,是她自己送上门。所以我没有多想,如她所愿开了价,拿了钱就走。” 冯沐扬肩膀微微一震,木然的瞪着笔记,没说什么。 她凝望着他,轻叹一声,又接下去说:“可是我本来就要离开你,有没有钱都一样。人的感情,并不是谁付钱就可以拥有或失去。我拿钱,跟我离开你,根本是两件事,我不觉得我变卖了什么,只当是某个冤大头,自愿拿钱给我花。她可能自觉达成什么目的了,可是对我没有差别,我没有丝毫罪恶感。” 说起这番话,林亚玟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白皙的脸庞,冰冷又残酷。 她不带一丝不安的看着冯沐扬,像在嘲笑的询问他:她很坏吧? 又怎样?她本来就不善良,是个坏女人。 冯沐扬眼神闪烁,思绪乱成一团,心里某个坚固的信念突然硬生生碎裂了似,他觉得呼吸困难,几乎快喘不过气。 可,不知怎么的,他头脑似乎豁然开朗,好像模模糊糊懂了一些些,属于她的逻辑—— 她很赤裸、很现实,除了感情上对他残忍,其实她既不坏也不善良,不管别人欣不欣赏,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你过得很精彩。”他没有目的的翻动书页,迟疑说着。 她幽幽的抱着抱枕,继续解释,“突然生出那笔钱,我只想快快花掉。人说不义之财不能久留,但我又不想伪善的把它捐给慈善团体,所以我带着去旅行了,顺便离你远远的,好整理我自己。 “本以为你知道这件事,就会对我彻底失望,然后好好结婚。没想到我自以为是的自私想法,竟伤害你这么深……” 她温柔的看着他,眼眶突然湿润了,明眸深处满满的柔情.令人不敢逼视。 “请你,不要觉得我把你的感情变卖了,不是这样的。” 冯沐扬别开脸,从箱子里拆开另一本笔记。 他的手,不听使唤,不住的在颤抖。 因为内心有太多翻腾,他眼里什么也看不见。 不要紧,反正他的心早就碎得不能再碎了,不管她说什么,不要理她,不要抱着期待比较好。 他早就不奢望她的爱情。 可,不管再怎么努力挣扎,他那支离破碎的心,却又为了她轻描淡写的一番话,一点一滴再度拼凑起来…… 天,这简直比杀了他还可怕! 他不知道能不能再承受,承受好不容易把心愈合,又再受撕碎的痛苦。 看着冯沭扬苍白的神情,林亚玟唇畔徐徐泄出一阵叹息. 她明白他还需要时间,慢慢的消化平静。 不要紧,她能等的。 她闭上眼睛,软软的偎在枕头上,沉沉睡去。 第十章 他家一点都没变。 林亚玫一个人徐徐走过每个房间,最后绕到厨房仔细查看,之前她收拾好的厨具,都还好端端的收在原本放置的橱柜里。心头涌上一阵满足,她动手把那些锅子通通拿出来拆开,重新清洗。 早上才从超市里买了堆东西回来,冰箱塞得满满的,晚上正好可以煮些东西,就是不晓得……她把手擦干净,到客厅拿起话筒拨打给冯沐扬。 “喂?” “是我,”她温柔的问起,“你晚上几点下班?” “……”电话那头传来沉沉的呼吸声,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问:“有事吗?” “我…只是想知道,你晚上要不要在家里吃饭?” “七点到家。”鼻息声传来,他的语气有些紧绷。 “嗯,就这样了。” 她轻轻放下话筒,身子倚着墙,慢慢滑落到地板上,发着呆。 冯沐扬,是不是被她伤得太深了,不再轻易打开心门? 林亚玟默默抿着唇,回想他近来看她的眼神,总隔着遥远的距离,就算双手环抱着她,心也是孤寂的。 如果她说,她愿意一辈子待在他身边,他还能相信吗?还愿意接受吗? 胃部隐隐传来绞痛,她扶着小腹,甩开那些念头,蹒跚的爬了起来。算了,多想无益,要忙的事还多着呢! 晚上七点整,冯沐扬准时到家。 锅子里的汤正滚着,林亚玟熄了火,小心把汤端到餐桌上。 他洗了手过来坐下,瞪着眼前那锅汤,喉头突然一阵紧缩,像被什么掐住了似的。 饭菜都好了,林亚玟隔着桌面和他对坐,温柔的漾起一抹笑。 “吃吧。”她说。 冯沐扬没说什么,平淡的拾起筷子。 他想起她以前也为他张罗过晚餐,在厨房里优雅走动的身影,多令他着迷。他恳请她留下来,她嘴巴说好,转身却带走行李,一声不响,悄悄的走了。 她的话不能信,只要她开心,她不带走任何事物也能走。 她会离开他,她迟早会离开的。 冯沭扬失神的搅着筷子,晚餐进行得十分沉默,餐桌上只有汤匙和瓷盘碰撞的声音。 林亚玟向来吃得少,这一回,她故意吃得更加缓慢。 冯沭扬用餐完毕,帮忙把餐盘收到水槽后就退到书房去。整晚不见踪影,就寝时才回到卧房。 仿佛已经习惯,深夜与她独处时,不开灯。 他睡在床的一侧,静默的闭着眼。 她失落的枕着手,转头痴痴的看着他,不觉苦涩的笑了笑。 不管他态度怎么样,她不能放弃。 林亚玟忽然一个翻身,娇躯翻覆到他身上,拨开自己的头发,垂下头来绵绵密密的亲吻他的脸,一下接着一下,然后是额头、眉眼、耳朵。 她伸手捧住他的颈项,一路吻到颈际,接着又绕上来封住他的嘴,手指徐徐往下,轻轻擦过他的胸膛,一颗颗解开他衣服上的扣子。 “亚玟?”冯沐扬终于困惑的睁开眼,揽上她的腰。他不明白…… “嘘……”她伸手制止他往下问,专注的跪坐在他身边,慢慢脱去他的衣服,倾身拥抱他,继续那炽热的吮吻。 对不起! 林亚玟泪光闪闪的亲吻他,多想亲口对他说:对不起,她错了。 她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她以为自己一走,他就会慢慢接受,继续过他逍遥的生活。 从小看着花心爸爸,初恋又遇上一个浑蛋,她……她早就不相信男人了。 在她眼里,男人,就是可以在一个女人身边觅死寻活,转头又立刻对别的女人大献殷勤的动物。 她爱抚他的肩膀 抬起他的手放在脸颊边,仔细摩挲着。 完全没想到他伤得如此之深,完全超乎她的想像。 她叹息着,接着移下来轻吮他的胸膛,慢慢往下游移至小腹,冯沐扬终于受不了,翻身将她压到身下,痛苦的低吟,“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凝视他眼中压抑的欲火,看得脸红心跳。 “这还用说吗?”她轻喃着。 他是她长久以来,一直放在心里的男人。 离开他的那十八个月,她没有一天不把他挂在心上,无论只身走到哪里,在耶路撒冷的哭墙,在罗马的许愿池,在各式各样奇异的宗教圣地,每当她双膝跪下,衷心向众神祈求默祷的,永远也只有一件——希望他幸福,她就了无遗憾。 只是没想过,如果,再也没有人能让他幸福快乐呢? 那怎么办? 月光下,她羞涩的脸庞娇美无比,冯沐扬失魂落魄的捧着她的脸,终于情难自禁的反被动为主动,学她刚刚那样剥去她的衣物,轻柔至极的吻遍她全身。 “沐扬……”她愉悦的叹息。他的爱抚无所不在。 冯沭扬双手突然滑上来握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停止了动作。 “不要对我好,然后转身说要走……”他深深埋入她颈际.痛苦的噎语,“亚玟……” “不会了,”她热切的转头吻他,喘息着承诺,“我答应你永远不会了。” 心痛得快窒息了,他低头亲吻她的肩膀,双手的动作比刚才又更轻柔了些,仿佛她是玻璃娃娃般,不小心就碰碎了。 林亚玟努力对他绽开微笑,鼓励他继续。 “沭扬,我不是玻璃娃娃,我不会突然消失破碎,也不会突然走掉。”她紧紧抱着他,柔声诱哄着,“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听着她的低吟,他激情难耐的挺进她体内,她浓烈的喘息,失神的迎合,直到他完全释放,双手紧紧拥抱着,抱到她都痛了。 他的爱如此强烈,恨也是,怨也是,然而最最庞然巨大的,却是他深沉的恐惧——亚玟是个自由的成人,他只要一分钟不在,她随时会消失。 “我们去约会好吗?”到了假日,林亚玟笑着对冯沐扬提议。 “好。”他茫然看着她,不由自主的点头,却想不通她为什么想要这么做。 他不确定的问她,“你想去哪里?” “一起去看电影?''’她偏头笑说。 以前,她几乎从来没有和冯沐扬约会过。 除了最初在上海的那几天,他们从来没有一起看过电影,几乎不曾私下吃过饭,没有一起逛过街……那些一般情侣会做的事,他们一样也没试过。 那时候,除非他明白说要找她上宾馆,她几乎从不跟他一起出门。 除了在公司上班,偶尔一块出差,她肯给他的就只有床伴的关系,他若想更进一步,就会被刺得一身伤。 这是她第一次勾着他的手臂,在阳光下漫步,像普通情侣那样倚靠着彼此。 他们买票进场,紧握着彼此的手,共享一杯饮料,如此平凡的幸福,她却从来没有为他付出过,她怎么会这么狠呢? 她默默的哭着,从头至尾,根本不敢把头转向他。 幸好她选了一部超级感人的文艺片,可以安心躲在黑暗里流泪。 因此她并没有发现,冯沐扬从进场坐下来后,眼睛只看着她. 电影散场后,他们并肩走出戏院。 林亚玟指着排队的人群,说:“去坐摩天轮好不好?我从来没坐过。” “好。” “听说坐一趟要十七分钟,这十七分钟要做什么呢?" 冯沐扬一听就懂。 “你想做什么?”他眯起眼睛,不怀好意的低头微笑。 她霎时脸红了。 他牵着她排队登上摩天轮,整整热吻十七分钟,然后晕陶陶的走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紧贴着彼此。 “好玩吗?”他气息不稳的低头问。 “嗯。”她红着脸,不敢迎接他的目光。 “还想去哪里?”他问。 “去吃饭好了,”她摸着小腹,“我快要饿了。” 冯沭扬选了家港式料理餐厅,点了些清淡的菜色,吃过饭后,又一起去淡水,沿着人来人往的码头散步。他们找到一间面对淡水河的小咖啡厅,对着悠长无尽的水面,一轮明月,和两岸繁闹的人群、灯花。 “你还记得这个吗?” 林亚玟手心里绽开一簇闪烁的火光。 那是一年半前,冯沐扬送给她的钻石戒指,她虽然没戴在手上,却也没让它离开过身边。 “嗯。”他蹙眉看着它。 “可不可以再帮我戴一次?我想要以后都戴着。”她要求道: 冯沐扬深深凝视着她,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林亚玟屏息看着他,他是如此沉默,神情哀伤,她突然有些慌了。 沐扬在迟疑,他为什么迟疑? 她想起他过去这几天睡得并不好,以为她睡熟了,总是一个人偷偷起身到客厅阳台外抽烟,一抽就是五、六支,对着窗台发呆,直到倦极才回到床上。 也许,他还是没办法抛开过去的伤痕,重新敞开心扉接受她总是默默这么想,更加温柔的对他,努力的向他保证。 “只要这是你的希望,我就永远不离开你。”她对他说。 他也总是平静的回答她,“我知道,我相信你。” 但,其实他不相信。 她可以感觉到。 可是这一刻,林亚玟脑海突然闪过另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她搞错了? 会不会是她重新回到他身边,他才发现,他对她的感情已经不若以往了?他是不是后悔让她搬进来了?他可不可能......是因为她亏欠他,想要报复回来,可是其实已经不爱了?他的脸色好苍白,是不是不愿意再为她套上这枚戒指?因为不想再付出任何感情了? 她把放着戒指的手心,慢慢慢慢捏成拳头.思绪乱成一团. “算了,以后再说吧!” 她别开脸,把拳头缩回来,准备放到口袋: 冯沐扬却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翻转过来.掰开她的手指取出那枚戒指。 林亚玟心慌意乱的看着钻石闪烁的火光,心头闪过一丝恐慌。难道,他认为她连这枚戒指也不配拥有了?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把戒指牢牢掐在手里,语气不稳得问道。 她愣愣看着他,紧揪的心突然激动得难以忍受。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喃喃问着。 他深吸了口气,喉结上下吞咽几次。他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 对着她,再求一次婚,对他而言并不是简单容易的事,他怎能这样毫无准备的,忽然就这么脱口而出?真的,连他也不懂。 无论如何,他颤巍巍的又说了一遍,“这一次,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亚玟眼眶霎时泛起一阵泪光,鼻头酸涩的用力点头。 “如果你还愿意娶我,我很愿意。” 冯沐扬震撼的凝视她许久,接着低头屏息着,将那枚戒指,缓缓推进她细长的指尖。 他双手牢牢握着她,坚定的低喃,“这样,你再也不能离开了。” “对,我再也不离开了。” 她眼眶泛红,带着哭意投进他怀里,一切的一切,好像作梦一样。 “沐扬,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她把额头抵在他胸前,不敢抬头看。 “你一定不知道,我爱上你好久了,只是我太胆怯,不信任爱情,又总觉得你应该和更好、更健康、更开朗的女孩子度过一生。” “我总觉得自己太忧郁,会拖累你,想要逃避你,以为这就是爱你最好的方式。我根本不希望你对我认真。不希望你爱我。可是我又太软弱了,没能及时和你断干净……” 林亚玟哭得泪眼婆娑。早知道会伤害他,她应该一直离他远远的,连短暂交错都不应该有。 “真的很抱歉,我做了那么多傻事伤害你……” 她伏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以前她太笨了,又太自以为是,霸道又自私,以为连人的感情都可以按照算计去安排,随心所欲喊停就停,说走就走。 结果,瞧她做了什么? “你是认真的?”冯沐扬难以置信的握住她双臂,轻飘飘的像走在云端里,随时都要坠跌下来。“你说的全是真的吗?” 林亚玟哭个不停,他紧紧抱着她,飘飘然的咀嚼着她刚才的表白。 她心思多么深沉,若非她亲口承认.也许他永远不会了解她埋藏内心的感情。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懂了,才了解原来这就是她爱他的方式,她是爱他的,由始至终,心里从来没有别的念头。尽管他真的很想亲手掐死她,又忍不住心疼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痛苦。 “我们不应该分开的。”他又哭又笑的拥着她,“我们根本不应该分开。” 幸好那些痛苦都将离他们远去…… 冯沐扬终于感觉心里某一块大石渐渐卸下,沉重和疲惫.全都一扫而空。 原来,他不只要她承诺留下,这还不够。 他真正想要她承诺的,是她的爱。 “我爱你,亚玟。”他抬起她的脸,温柔而满足的凝视她= 林亚玟眸光绽放出绮丽的光彩,深深迎视他的柔情. “我也爱你,我一直都是爱你的。” 她伸手揽上他的颈,眼角泪痕犹存,依恋的吻上他的唇. 朦胧的月光下,情人细语低喃,世上最美丽的情事莫过若此。 澄澈蔚蓝的天空,徐徐荡漾几许白云,阳光透过树荫林隙间轻轻洒落。 林亚玟悠闲举着沉重的步伐,踩过公园曲径间的小路,弄得落叶沙沙作响。 她的手牵着另一只温暖的大手,两人肩并肩亲昵的靠在一起。 “走了好一会儿,累吗?”冯沐扬低头看着妻子,关怀的询问。 “一点点……休息一下好了。” 她绽着愉悦的笑容,伸手摸摸隆起的肚子,小宝宝仿佛感应到母亲的爱抚,小脚动了下。 找到树下一把座椅,冯沐扬体贴的扶她坐好,才在她身旁坐下。 林亚玟伸手探进随身携带的小包包,从里面摸出一包巧克力派。 “真奇怪……我以前从来不吃这么甜的东西……”她喃喃抱怨着,拆开包装,一口咬下大半块,嘴巴顿时鼓胀起来。 “你胃口变好好。”冯沐扬笑眯了眼。 他妹妹沐馨说,亚玟的胃炎正在逐渐好转。 过去她被胃病深深折磨,有可能是来自心理因素,因为长期压力过大,性情悲观,容易引发胃痛。其实,种种病源都来自于长期的、深沉的不快乐。 自从步人婚娴,又有怀上身孕后,亚玟被浓浓的幸福感包围,胃病竟然也跟着逐渐好转了…… “你和宝宝是我的守护神。”她常常笑着对丈夫这么说。 冯沐扬满足的拥着妻子,看她这样舔着奶油,吃得津津有味,真是一大乐事。 “宝宝今天乖吗?”他低头贴在她肚皮上,柔声低语,“乖女儿,巧克力派好吃吗?” 小宝宝没回应,他侧耳努力听,听了半天小宝宝都没理他,肚皮倒是传来咕噜噜的声响,林亚玟笑着推开他。 “好了没呀?她那么小,怎么听得到你说话?” “你不知道吗?”他横她一眼,笑说:“听说爸爸的声音比较低沉,正好是小宝宝听得最清楚的声音。” 他不死心,又贴到妻子肚皮上,轻柔的喃喃说:”乖女儿,爸爸在这里,在这里……你踢踢看,来啊.爸爸的手再这里你踢给妈咪看,爸爸最爱你喽……” 试了半天,女儿硬是不理他,林亚玟笑嘻嘻的说:“看来咱们女儿,可能跟你老婆一样高傲又难搞。” “那就糟了。” 冯沐扬无可奈何的望着娇妻.深深苦笑起来. 林亚玟咯咯咯的笑着,突然啊了一声。皱眉瞪着脚丫。 “怎么了??他吓了一跳. “脚指头……”她皱眉卷着脚趾.嘟嘟啷啷着。“好像抽筋了。” 他闻言随即跪到她面前.轻轻脱掉鞋袜.捧起她的足踝,为她按摩。 “好些了吗?会不会痛?另一只需要吗?” 她笑着摇摇头,他却自顾自的脱下另一只的鞋袜,轻轻的帮她按揉了起来。 阳光落在他黑亮的头发上.也将他脸上的笑容照耀得明亮又温暖。 初结婚时,他夜里偶尔还是睡得不安稳.或有时会突然抱她抱得好紧。她明白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些些不安.直到她怀孕了,他背后的阴霾才真正一扫而空。 他又变了一个样子。 一开始是人见人爱的美男子,而后变成一个阴郁悲伤的男人:现在,则成为一个充满温暖,细心体贴的好丈夫、婴儿迷。 放假就去逛婴童部,家里堆积着各式各样婴儿的衣物玩具、小帽子、小袜子,她一再恳求他别再买了,他接收到她的意思,转而迷起童书,三更半夜,她呵欠连连时,还得听他念故事给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女儿听。 他变了好多,她作梦也想不到.原来大情人冯沐扬婚后是这个样子的。 “你觉得幸福吗?” 冯沭扬索性一屁股坐下来,捧着她两只脚,抬眼笑问。 林亚玟温柔的看着他,暖暖的微风拂过他英俊的脸庞,她幸福到心底都流出蜜糖了。 “你呢?你幸福吗?”她不答反问。他举起手,拨去掉落在她发梢上的树叶。 阳光满地,风儿轻轻,他们从彼此荡漾的眼眸里看到,幸福的答案已在其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