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福妻》 第一章 【第一章】 朗朗晴空,悠悠的飘着几朵白云,金黄色的日阳高挂着,毫不吝啬的释放它的热力,将浩瀚大地照拂得生机盎然。 九月天,金阳虽明媚,却仍是炽热。 荫林里,苍翠的树木枝叶茂盛交错,织造出绿茸茸的天然屏障,将螫人的艳阳杜绝于外,仅有几束调皮灿阳穿梭其中,宛如点点金粉,为平时无人敢入的荫林增添一丝色彩与生息。 终年不见阳光的荫林里,拥有非常丰富的山产,除却野生野长的果实、野菇及山禽外,还有许多珍贵且少见的草药。 九重山旁的北州村村民时常来这儿摘取野果、野菜及捕捉猎物,但也只限于在荫林外围,一旦过了林中被艳红色的西番莲藤蔓紧紧攀附的土墙,哪怕里头有再多丰硕的猎物、再稀有珍贵的草药,村民也十分有默契地不再踏前一步。 这并不是因为荫林中有什么让人闻之丧胆的鬼怪传说,而是过了那片土墙后,是另一个彷佛不同世界的风貌。 浓密的树叶几乎遮去大半日空,即便是白日,也如同墨一般的黑,令人寸步难行。 少了日阳的滋养,寒意迫人,被隆起树根盘踞的土地湿滑难行、布满青苔,藤蔓、蕨类等植物四处生长,有的寄生于茁壮的枝干上、有的攀附在大石上,更可布的是,时不时有吐着蛇信、宛如藤蔓一样缠绕在林间的毒蛇出伏,及随时能夺人性命的毒厉瘴气。 然而阴暗、寒冷、毒蛇、瘴气,皆不是让北州村村民止步的原因,真正令人胆颤心惊的是,这片树林里群居着一群吃人的恶狼。 刚开始,为了荫林里丰富的资源,村里仗恃着身强体壮的男丁们曾打着除狼的旗号上山杀狼,结果可以想象的到,一群只会庄稼的农家子弟,一辈子顶多只拿过锄头、镰刀等农具,要用这些农具去杀凶猛、噬血的恶狼,无非是以卵击石。 在一次次的受伤,甚至有人被活生生撕咬而死后,村民们便不敢再涉足一步,然而北州村的村民不敢上山,却不代表别人不敢。 若说北州村的村民是为了生活而铤而走险,那由四面八方聚集至此的外人便是为财而亡,全是为了生长在荫林里的长春参。 长春参除了一般人参的补体妙用之外,传言还能去百病、除百毒,甚至是青春永驻,最神奇的是它还具有能够起死回生的功效。 然而这一切皆是传言,因为荫林中恶狼骇人,且来去无踪,无法斩草除根,而长春参生长之处更有瘴气围绕,因此见过长春参之人是少之又少,有幸得到长春参者,几乎没有。 过去为了那能称得上是神物的长春参,仍有不少不怕死之人愿意冒险入林,然而就在一批又一批人死于恶狼及毒厉的瘴气后,几乎已无人肯进入荫林寻长春参,毕竟金银财宝固然令人心动,可也比不过自身生命。 自此,长春参便成了传言中的神物。 然而在如此可怖的荫林中,居然有道小小的身影,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灰色裤装,背上背着与她娇小身形不符的大竹篓,手里提着一只简陋的灯笼,独自一人在这令人胆颤心惊的林间走动着。 看她的面容,约莫十五、六岁,一头长发随意扎了条长长的发辫,额间、鼻尖皆布着密密的细汗,此时她正蹲在一棵耸立高壮的树下,圆亮的双眸闪着惊喜的光芒。 「找着了!」兴奋的将背上的竹篓放下,金宁小心翼翼的将腐烂的树根、枯叶给扒开,轻轻的将一朵通体雪白的花朵摘下,极小心的捧在手中,扬起笑。「这下爷爷的药就不愁了。」看着眼前四、五株雪白的花儿,她脸上的笑容更甚。 犹如白雪的洁白花朵有个美丽的名字,名唤水晶兰,有着凉血散瘀、收敛止咳的功效,对于久咳不愈的病人最是有效,可惜水晶兰的花期是在春天,此时已入初秋,要找到尚未枯萎的水晶兰几乎不可能。 可这几乎不可能的事却让她给遇上了,怎能不教她欢天喜地? 花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找到这几株水晶兰,让她原本愈找愈沮丧的心情倏地一振,忙将寻着的几株水晶兰连根摘起,放进篓子里后,又继续在这阴暗潮湿的沼地旁找寻着。 然而寻了半天,除了方才摘下的水晶兰之外,就不见其他,这让她原本欣喜的心情稍稍褪去,眼看周遭弥漫着愈来愈浓厚的瘴气,她不得不收拾收拾,准备打道回府。 提起因风而乍明乍暗的小提笼,她缓缓的走出崎岖的山道,扶着岩壁攀爬着,绕过横亘在道上的树干,步伐熟练且轻巧的往树林中一处寸草不生的空旷之地走去。 然而当金宁拂开低垂的枝叶,看清那块空地上并没有平时该在那儿候着她的福儿时,小巧的双眉微微一拢。 「福儿?」她四处张望,小心地轻轻喊着,走了几步,依然不见福儿踪影,她只好轻声又唤,「福儿?别贪玩,快回来,姊姊要下山了!」少了福儿带路,她根本无法下山,眼看天色渐暗,她不免有些着急,正犹豫着该不该向前找去,耳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可怖低吼声。 金宁心一缩,快步朝声音传出之处走去,然而当她越过横在她身前的树干,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小脸微微一白。 在她眼前横着一人一狼,浑身雪白的大狼一双通红的眼凶残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它龇着利牙,发出阵阵威吓十足的低呜,而与它相距不到十步之距的男子则手执利剑,彷佛下一瞬便要往眼前的白狼刺去。 这让她一颗心险些吊到喉头,就在男子要出剑、大狼将要动作之时,她连忙出声,「不要!」她这一喊,倏地打破剑拔弩张的局面,同时,她娇小的身子飞快来到一人一狼中间,做出令男子惊诧非常的举动--一把抱住那头大狼的颈项。 深山野岭出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已让人诧异,没想到更令人惊愕的是,不及他胸口的小姑娘竟一把搂住比她身形大上几乎一倍的白狼,而那只白狼更是奇,原是一副要将他拆吃入腹的凶恶模样,这会儿居然乖顺的低下头,任那小姑娘搂抱安抚,若不是那双噬人的狼目仍警戒及杀气十足的盯着他,他差点以为这是哪儿来的猫儿,正在和主人撒着娇。 但他随即敛下惊讶的情绪,眯了眯原就深沉得看不出心绪的黑眸,探究的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狼。 「福儿乖,没事的……」金宁轻声细语的安抚着怀中的白狼,一双圆亮的双眼不忘紧盯着眼前的男子,深怕他会对福儿下手。 待安抚完福儿,金宁正要转头询问那名陌生男子时,这才发觉他脸色出奇的白,几乎看不见一丝血色,可紧抿的唇却映着一抹十分鲜明的红,彷佛血一般的潋滟,她不免一怔,问道:「你中了瘴毒?」男子还未来得及开口,似是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等安飒宇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颗黑乎乎的头颅,而他的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游移。 因长年习武,不习惯让人近身,再加上他才刚清醒,几乎不经思考便立刻攫住眼前细白的颈子。 「咳……」蓦地被人掐住脖子,让正低着头忙碌的金宁呼吸一呛,挣扎起来,「放手……咳咳……快放开……」听见娇嫩的呼救声,他眉头一拧,这才细看被他掐在手中的小姑娘。 一双圆亮的眼眸微微瞠大,眼底没有恐惧也没有慌张,只有满满的恼怒,正狠狠的瞪着他,彷佛控诉着他的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 犹如墨一般漆黑的利眸眯了眯,脑中蓦地浮现他昏迷前的景象--一头凶猛的大狼及一个小女孩。 他随即手一松,环顾起四周。 橘红的夕阳斜照着,微凉秋风伴着摇曳的树叶,传来阵阵沙沙声响,远方甚至能看见缓缓升起的炊烟……这地方和那满是瘴气的荫林完全不同,他离开了? 因为不信,他谨慎的再次环顾自身的处境,发现他不仅身处安全之地,身旁除了眼前不住咳嗽的小姑娘外,那头彷佛随时会将他撕咬吞肚的白狼也不见踪影,更让他惊讶的是,胸口原本翻腾倒海的剧痛已不复存在。 「是你解了我身上的瘴毒?」他沙哑的问着眼前唯一可能救了他的人。 第二章 闻言,咳得满脸涨红的金宁拧起双眉,一双圆眸闪着怒火瞪向他。「没错!但我后悔了,早知好心救人换来的却是险些丧命,方才就该让福儿饱餐一顿。」不知为何,她的眼神竟让一向铁石心肠、更不知良心为何物的安飒宇,心中闪过一丝愧疚,可当他听到她提起福儿,身子倏地一紧,透出阵阵杀气。「那头恶狼呢?」「福儿不是恶狼!」她明白寻常人见到福儿的反应,若是平时她不会与他计较,可谁教他刚刚险些掐死她,她实在很难给他好脸色瞧,语气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不是福儿,你这条命早被阎王给收去了,哪能活着出荫林!」他一怔。「是那头白狼将我驮出瘴林的?」 他无法相信,怎可能有这般通人性的畜牲,更别说还是一只噬人的狼。 「难不成你以为会是我?」金宁不答反问。 安飒宇垂下双眸,看着盘坐在他身旁的她。 瘦小的身板、一张瓜子脸蛋,略微枯黄的长发扎成一条长辫,那张比他巴掌还小的小脸五官甚为精致,与她一身简朴的穿着十分不相衬,尤其是那双闪着怒火的圆眸,晶亮过人、灵巧夺目,轻而易举的吸引住他的目光。 她绝对是个活力十足的小姑娘,但他可不会傻得以为以她那小小的身板有法子将他这般健壮的男子给背出连他都找不到出路的险恶丛林。 见他不语,一迳盯着她瞧,金宁的怒气也稍微退了些,敛下双眸,看向他的胸口。「若没有疑问,请管好你的手,我要继续上药。」她可不想好心救人,又让人给掐住脖子,她可没那么菩萨心肠,救人救到把自个儿的命给搭进去。 安飒宇依旧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见他像尊雕像,不动也不语,金宁就当他是默认,拿起捣好的草药,便往他胸口狰狞的伤口擦去。 然而她才一动作,纤细的手腕便让安飒宇一把擒住。「你上的是什么药?」手腕传来的疼痛让她眉头紧拧,不悦的回道:「毒药。」令人惊讶的是,这句话并没有让他再次掐住她的细颈,他只是深深凝视了她一眼后便放开她。 他这态度让金宁有些困惑,望着他好一会,嘟囔了句怪人,才继续替他上药。 忙活了一阵子,总算将横过他胸膛的刀伤给止了血,她转身,从竹篓里东翻西找地抓出一把草药,轻声道:「这是金合欢,捣碎后可以用来止血,这是玉珊瑚的果子和水丁香,玉珊瑚可生吃,用来止痛,但不可吃过量,过量反而有毒,而水丁香捣碎外敷可用来消炎消肿,你拿去吧!」这些草药虽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儿,可也是耗费她不少时间和心力摘取而来,就这么送给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她真真是不舍呀! 安飒宇眼眸一抬,正巧瞧见她那一副肉痛的模样,冷声道:「我不需要。」金宁巧眉一挑,打量起他的穿着。 这一瞧,不罗唆,直接将那些草药收进竹蒌里背起,起身就要离开,可她才跨出一步,又想到放任受伤的他独自在这里,好像不太妥当,只好转头问道:「你打算怎么下山?」对眼前这堪称胆大非常的小姑娘,安飒宇难得的感到一丝欣赏。 那条几乎横划他整个胸口的刀伤虽不致命,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她竟然能够面不改色的替他止血上药,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他刮目相看,且她很聪明,没多问一句他为何身怀刀伤,只默默的做她该做的事,一个小姑娘能这般机灵、这般有眼色已十分难得,更别提她不仅独自一个深入荫林,还替他解了毒……据他所知,荫林除了恶狼成群,毒瘴也是无解,若非他遭到埋伏,也不会铤而走险,躲进几乎只进不出的荫林之中。 这小丫头究竟是谁?还有那头比一般恶狼大上不只一倍的白狼……「你是谁?」这样的困惑才刚闪过,安飒宇便已开口问道。 「我?」金宁巧眉轻拧,这才迟钝的觉得自己该有所防备。「我连你是好是坏都不晓得,怎能轻易告诉你我是谁?」这话说得好笑,在不知他为何人时,她已对他伸出援手,而这时他不过是问问她是什么人,她却像只戒备的猫儿,彷佛他一有动作,她便张牙舞爪,她这前后矛盾的态度让一向冷漠的安飒宇几不可微的勾了勾唇角。 见状,她不禁有些发傻。 方才急得要替他处理伤口没细看,如今这一瞧,她才发觉这人真不是普通的好看哪! 一袭青色圆领袍服,墨发如缎般半披散在身后,肤白如脂,薄唇之上鼻梁高挺,长眉斜飞入鬓,五官如雕刻分明立体,而那双漆黑眼眸中,隐隐透着幽蓝,宛如千年寒潭,被他淡淡扫一眼,便能让人如坠冰窟。 然而这样寒冰一般的容颜,因那微微扬起的浅笑而柔和,顿时如春风轻拂,让人怦然心动。 妖孽,俊美得不似真人的妖孽。 「城东安府,安飒宇。」 犹震惊于他的美色的金宁在听见他报出的名号时,不禁有些愣住了,好一会儿才低呼出声,「御赐皇商安府?你就是安飒宇?」别的地方她不敢说,可在京城,无人不知他的名号。 他年仅二十四便以铁腕手段横走商界,在接手安家主事权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垄断江南米粮及茶叶,得到圣上赏识,御赐安家为天下皇商。 就算她见识不多,也知道安飒宇是何等风光的人物,且传言他貌似潘安、俊美无俦,却冷漠非常,不论是年纪、外貌、气质,无一不和眼前男子符合,让她想怀疑都难。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敛去那不过是一眨眼的笑容,安飒宇沉声问。 既然知道他不是恶人,她大大方方的回道:「我姓金,单名一个宁,是北州村的村民,平日都会上荫林采药下山贩卖。」「那头白狼?」 他说话简洁,好在她够聪颖,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于是轻声解释,「福儿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一块玩到大,荫林里的毒瘴无药可解,若不是福儿告诉我月光草能解毒,我也没办法在满是毒瘴的沼地来去自如,更没办法救你,所以福儿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她这么说,当然是怕安飒宇回头带人上山杀了福儿。 闻言,安飒宇微挑眉,俨然是在怀疑她怎有法子和一头吃人的恶狼当朋友。 看见他的表情,金宁细致的柳眉轻拧,想也未想便将从未与人说起之事告诉他--「福儿还像我两个巴掌大的时候,不小心跑进庄子,那时我以为它不过就是只小狗儿,于是就留在身边养着,谁知等我察觉到它是头狼时,它已经到我膝头这么大,再留在庄子肯定会让人发现,我只好把它放回荫林,每隔两、三天来看看它,后来它便带我进荫林摘草药……」顿了顿,她又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最后一句话她还刻意加深语气,因为她不喜欢他将福儿当成害兽的态度。 水晶兰称不上是什么稀奇的草药,却珍贵在它只生长在潮湿之地,而这整片荫林里,就只有那片弥漫着毒厉之气的沼地适合水晶兰的生长,若不是有福儿,她也不可能长年摘取这水晶兰熬药给爷爷吃,加上她与福儿是真的感情好,她不希望她救了安飒宇,却替福儿招来祸端。 似乎是察觉到她心里所想,一向沉默寡言的安飒宇难得的说了句算是安她心的话,「荫林里险象环生,我可不想再试一次徘徊生死的滋味。」听见这话,金宁这才弛了双眉。 既然得到他的保证,她便不再停留,再次站起身。「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可需要我到安府替你通报一声?」她家也在城东,虽然与安府那寸土寸金的金贵地段相差甚远,可顺道通知一声耽误不了多久。 「不用。」安飒宇站起身,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扔给她。「这是我安家令牌,我安飒宇欠你一份情,只要你拿着这块令牌上门,不论是任何条件,我皆会满足你。」话毕,他像阵风似的纵身而去。 目送他离去后,金宁抬头望了望天色,发觉天幕已渐渐变得灰黑,她连忙快步离开这几乎已被夜幕笼罩的幽林,不一会便将这段插曲忘得一干二净。 拖着疲惫的身子,刚进家门,金宁耳边便飘来一句讽刺至极的话语--「呦!咱们家金大小姐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看也甭回来了。」陈氏倚在门旁,凉凉的说。 第三章 金宁面无表情,甚至连个眼神也不屑给,直接掠过她,直直往里走去。 「这是怎么着?回到家,连和我这个做娘亲的打声招呼都不愿,亏我为了你这丫头片子晚归险些操碎了心,你倒是好,连问候一声都嫌烦。」陈氏追了进来,继续在她耳旁叨念。 金宁依然不理她,将竹篓搁下,便要进房去和爷爷报平安。 然而陈氏今儿个却不依不挠,硬是与她杠上,「我说金宁呀,你这是做人晚辈该有的礼貌?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厮混到城门都要关了还没回来,一回来,却是连交代也不交代一声,净是当哑巴,这就是金家的家风?真是没家……」一个教字还未出口,金宁已转过身,冷冷的瞪着她。 「你想说什么?放任女儿死皮赖脸的缠着别人丈夫,勾引不成便下药,就为了当妾,要知道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你不要脸面的巴上我爹,害死我娘,败光我金家家业,这些就是你们陈家的家教?要说没家教,这京城里,你陈喜鹊若是号称第二,谁也不敢称第一!」他们金家虽称不上是富可敌国,可也曾经富有过,不仅在城里有好几间药铺,爷爷还曾是御医,爹爹传承了爷爷的医术,也算得上是位名医,生得俊逸非凡、温文儒雅,而她娘亲更是书香门第之后,容貌清丽秀雅、知书达礼、娴雅庄重,夫妻俩琴瑟和鸣,原本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可这一切却被陈氏给毁了,她恨她都来不及了,更别提她想得到她的尊重。 「你……」陈氏被骂得脸色青红交错,气得七窍生烟。「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我可是你母亲,你胆敢这么对我说话」「要我认你当母亲?你是傻了还是呆了?」金宁不屑的睨着她,压根不理她气得捶胸顿足的模样,菱唇儿冷冷地又道:「你耳背是你的事,但我说过的话请你记清楚,我的母亲只有一个,就是我的生母,我爹唯一的妻子,而不是你这不知羞耻、爬上别人丈夫床榻的女人,所以,少拿长辈的身分来压我,你不配!若不是爹临终前要我在金家给你留一席之地,你早让我给赶出门了,你最好别再来惹我!」陈氏被她这番话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她怒瞪着双眼,伸出食指指着她,不断的喘气,「你、你……」「让开!」彷佛连看她一眼都嫌脏,金宁冷声打断她,绕过她便要走。 她目中无人的模样让陈氏一把火窜起,朝周围看了看,发现角落的扫帚,双眼顿时一亮。「我、我好歹是你爹承认的夫人,虽然是妾室,但也是你的继母!你今日这般忤逆,休怪我不留情!」说着她冲去拿起那把扫帚,高高举起,便要往金宁身上招呼去。 见状,金宁那双总是灿亮带笑的眼眸闪过一抹冷光。 就在扫帚即将落下的瞬间,布帘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给我住手!」 那声音虽气弱,却威严十足,让陈氏硬生生止住欲落下的扫帚,恨恨的眼光瞪向金宁,彷佛在诉说她逃过一劫。 金宁面无表情,一双粉拳紧握,爹娘过世近十年,她打八岁开始便和陈氏一块生活,期间没少被她打过,她对陈氏的愤恨,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思及此,她更是恨这世间所谓的孝道,就算她不肯承认陈氏是她的继母,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不管她再怎么恨这个女人,这辈子都没办法对她还手。 两人各怀心思,压根没注意到布帘后缓缓走出的老人,直到传来一阵像是要将心肺给咳出喉中的声响,「咳、咳咳咳咳……」金宁率先回过神,快步来到老人身旁,担忧的扶着他瘦弱的身子。「爷爷,你怎不在榻上歇着?」金政德又咳了几声,终于顺过气来,他拍了拍孙女的手,示意她别担心后,才斜睨了陈氏一眼。「玉宝人呢?」金玉宝是陈氏的儿子,小时候机灵可爱,但后来被她惯得吃喝嫖赌无一不精,金家就是让他们母子俩给挥霍败光,金政德若不是念在金玉宝是金家血脉,又念及儿子媳妇过世时,金宁年岁尚小,他老早就将陈氏给撵走,哪还容得下她兴风作浪。 陈氏见了金政德,态度才稍微好一点,连忙道:「爹,玉宝今儿个早晨同我说要和同窗去参加赏花会,说要大半月才回来。」闻言,他冷哼了声,「赏花会?我看是流连到哪间勾栏院赏花才是真的。」金玉宝的性子,他可是明白得很,说赏花不过是个幌子,肯定是和他那群猪朋狗友上窑子玩女人去了。 陈氏有些尴尬,瞥了眼金宁,眼珠子转了转,委屈的道:「爹,玉宝好歹是个男子,怎么也吃不得亏,倒是金宁,您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才回来,我也不过是问个几句,她便夹枪带棒的骂我,我好歹是她的继母,念她也是为她好,可她那态度……真是让人心寒哪!」说罢,她还真挤出两滴眼泪来。 可惜金政德早看透她的为人,眉微拧,斥道:「少哭哭啼啼的,我早说过宁儿的事你少管,你要是别上前找事,她也不会顶撞你。」陈氏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忿忿不平的看着他们爷孙俩。 见她不再多话,金政德才担忧地问向孙女,「宁儿,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否则怎会这个时辰才回来?」金宁本不想在陈氏面前说今日发生的事,可爷爷一脸担心,而陈氏也一副抓到她把柄的模样,让她十分不高兴,于是当着她的面将稍早救人一事简单说了一遍。 听见孙女儿救了人,还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金政德虽有些诧异,却没多说什么,只称赞她做得好,倒是陈氏,一听见她救了那堪称是镶了金的安家主爷,原是不屑的脸色倏地闪闪发亮,连态度也有了十万八千里的转变。 「宁儿,我的好闺女呀,那安家主爷可有说要怎么报答你?娘告诉你,他安家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你瞧咱们这家徒四壁的模样,就是缺钱,你爷爷这病更是要用钱来养着,你记得,定要向那安家主爷要上几千几万两银子……不不不,是金子,这样你也不必再冒着危险去摘药,玉宝的老婆本、你的嫁妆都有了着落……咦?宁儿,好闺女,你上哪儿去呀?娘还没说完呢……」金家爷孙俩连看她一眼都懒,不等她说完便早早就转身离开,留她一人作她的春秋大梦。 【第二章】 接下来一个多月,陈氏对金宁可谓是嘘寒问暖、关怀得无微不至,好在金玉宝此时不在,若是在,定会十分不满。 「来,宁儿,这烧腿是娘今儿个一早到市集有名的郑记烧鸭给买的,你身子弱,得多吃点肉才有力气,还有这蛋,你不是最爱吃这半生不熟的吗?来,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对于猛献殷勤的陈氏,金宁摆出一贯的态度,默视,不过倒是没拒绝她夹来的菜,接着又原封不动的夹到金政德碗中。 「爷爷,难得有人这么大方,你多吃点,别客气。」金家在京城原有十来间的药铺,自从金宁的爹娘相继过世后,金政德只好出面接管,家中之事及店铺的帐目便全权交给陈氏打理,然而陈氏接管内院不过才半年,金家的铺子便莫名其妙被盘出半数,金政德每日在外忙碌,加上陈氏有心隐瞒,等他察觉此事,金家的家业已被陈氏给挥霍了大半。 为了此事,金政德被气得吐血,大病一场,这也是他身子落下病根的原因。 少了雄厚的家产当后盾,加上金政德被气得缠绵病榻,陈氏似有觉悟,开始节省众人的吃喝用度,不但遣去府中下人,所有事都亲力亲为。 明面上,她有所改变,可私底下却是对金政德及金宁苛刻至极,总摆出一副俭省精简的模样,送上的饭菜常是冷饭冷汤,平时最好的吃食也不过就是多颗蛋、多块肉,其余时候便是些青菜、酱瓜配粗粮,外加一锅烫过青菜加了些盐的菜汤,草草度一餐。 然而若是四个人都是同样吃食也就罢了,可偏偏陈氏一转身便带着金玉宝回自个儿房间,吃着大鱼大肉、白米饭和数道热腾腾的精致吃食。 这情况被金政德发现后,大发雷霆,但他身为一个男人,又曾是富家子弟,根本不会也不屑插手内院之事,认为这么做有失男人的面子。 第四章 陈氏自是知道金政德的性子,便愈发吃定他们爷孙俩,常常阳奉阴违,这样的情形直到金宁十二岁,自个儿学会了管家,金政德发话让金宁来持家,可当陈氏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帐务交到她手中时,金家早已成了空壳子。 金宁很生气,明知道陈氏狡猾,将所有家产变卖成首饰藏在她房里,却苦无证据,只能苦苦撑着这个家,小小年纪便靠着爷爷教她认得的草药知识,一个人去山上采药草,到集市贩卖嫌取银钱,若不这样,她和爷爷早已活活饿死。 这也是金家与其他人家不同之处,明明才四口人,却是各过各的日子,谁也不干涉谁,就连用膳也是如此,各开各的灶。 所以这些日子陈氏大献殷勤,一会儿买肉、一会儿买鱼,金宁是来者不拒,明知道她是在拉拢她,想靠她攀上安家那座金山,但她压根不在意,她只知道这些肉菜本就是用她金家的钱买来的,与其进了陈氏母子的肚子,不如让她和爷爷饱餐一顿。 金政德自是明白孙女的想法,也装作没看见陈氏那谄媚的模样,夹起碗中的烧腿,便要放回她碗中。「你也吃点,你正在长身子,多吃点才能长得高。」金宁急忙用手捂着碗,拧眉阻止,「爷爷,你别担心,不过是只烧腿,某人一根簪子就是换上几只烧鸭都不成问题,你别怕吃不着,毕竟那本来就是咱们家的钱。」她明讽暗讽,就是要让陈氏知道她有多么的不要脸,可她却小看了陈氏的厚脸皮。 陈氏不过脸一僵,便像没事人般的笑道:「宁儿,你这可是在说笑话?这些吃食可是我卖嫁妆换来的,咱家的钱,娘可是早都交给你了,你这小丫头净说些玩笑话,呵呵……」陈氏这话倒是所言不假,从金家挖来的钱,早让她那个宝贝儿子花天酒地败个精光,现在的她也是穷得发慌,若不是为了讨好金宁,说什么她也舍不得拿出这些嫁妆。 金宁才懒得理会她说的是真是假,自顾自的招呼爷爷吃饭,自己也吃了两大碗白饭,压根不想理她。 陈氏干笑几声,憋了好些天的话终是忍不住,再次试探,「宁儿呀,你可想好要向安家要多少钱了?」她知道金宁不待见她,她对她也是很厌恶,可能怎么着?她那宝贝儿子从小被她娇惯着,成了个纨绔子弟,天天要吃好、穿好,眼见她那一点积蓄就要被他给败光,这金宁却恰巧靠上了座金山,她不巴结她还能巴结谁呀?若是可以,最好是…… 陈氏眼中闪过一抹算计,却依旧陪着笑脸,完全看不出异状。 然而不论她好说歹说,金宁依旧是雷打不动,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自始至终都当没她这个人,她忍不住双拳紧握,拼命想压抑心口熊熊窜起的火气,却怎么也压不住,火气一扬,甚至忘了金政德还在场,用力拍桌,霍地站起,大喊,「金宁!我好歹是你二娘,你那是什么态度?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这死丫头,压根就是生来克她的煞星。 陈氏泼妇一般的行径让金政德花白的眉毛拧起,正要开口训斥,却被孙女给制止。 金宁站起身,长期营养不良让她身材过于娇小,甚至比陈氏要矮上半颗头,但她的气势却不小,眯起双眼,冷冷的反问,「你倒是告诉我,我凭什么要理你?」 不等陈氏开口,她又接着道:「救人的是我,安家要报恩的人也是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凭什么向你报告?」见陈氏似乎要再次开口教训,她心中一阵厌烦,脱口再道:「我就老实告诉你好了,我根本没打算要什么报酬,就算真去要,我金宁发誓,不管要到多少,我是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们母子,要是违背誓言,就让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便不再理会愣在原地的陈氏,搀扶着爷爷走进内厅,丝毫不理会她在外不停的嚎叫哭喊,说她有多命苦,养了她这不懂孝道的忤逆女……好不容易耳根子能够清静一些,金宁却看见爷爷正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她咬咬唇,解释道:「爷爷,我知道玉宝是爹的独子,可我……」 「爷爷不是怪你这件事。」 金政德拧着眉,用因长年咳嗽不愈而沙哑的嗓子,又心疼又担忧的道:「爷爷是不高兴你发那种毒誓。」他对金玉宝早已不抱任何期望,虽然痛心,但他仍忍痛言明和他断绝关系,是陈氏母子俩死皮赖脸的不肯走。 闻言,金宁松了口气,却拧起秀致的眉。「我若不这么说,只怕那女人贼心不死。」她本想着多捞几日好吃好喝,毕竟爷爷的身体因久病痩弱不堪,能吃些鱼肉,对爷爷的身体极好,可那讨厌的女人实在是太令人厌烦,让她难以忍受。 「就算如此,可那种毒誓……」他叹口气,本想再说什么,可想了想,她誓发都发了,也收不回,也就不再多说,挑了刚才的话题问道:「宁儿,你刚说的可是真的,你真打算不求回报?」她点点头。 「爷爷,你常教我助人为乐,我救人不过是举手之劳,更何况出力的还是福儿,我不过是耗费了些现摘的药,压根算不上什么。」对于自家孙女能有这种想法,金政德感到十分欣慰,拍拍她的手。 「好孩子,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咱们金家虽穷,却穷得有骨气,不管那安家主爷说的话是真是假,咱们也不能真巴巴的上门去讨报酬,有损咱们家的家风。」顿了顿,他又说,「既然你打定主意,那玉佩……」 「爷爷放心,我明儿个就拿去还,省得夜长梦多。」金宁笑了笑,扶他上榻后,便道: 「宁儿去帮您熬药,您先歇会。」 金政德点头应好,慈爱的嘱咐孙女熬完药便早些歇息,两人丝毫没发现门帘外有道人影,在金宁转身之前,快步离开。 走出内厅,金宁看见陈氏正在收拾餐桌,一点也没有方才那愤怒的模样,嘴角甚至喰着笑,心中正觉得怪,大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娘!娘!你一定要救我呀——」 事情是这样的,话说金玉宝前阵子去了趟江南,说是和一群同窗去赏花,可这一去去了一个多月,不管赏的是什么花,也早都落成花泥。 更奇的是,金玉宝明明是一身光鲜亮丽的出门,回来时却只穿着一件里衣,身上的配饰、外衣全都不见了,身上、脸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身旁还多了几个凶焊的大汉。 正当大伙纷纷猜测这一回金家的败家子又做了什么好事时,那群大汉的头头已揭开迷底,众人这才知道金玉宝到江南赏的是多么「珍贵」的「花种」。 和金政德所猜无误,金玉宝所谓的赏花便是沉醉在温柔乡之中,到江南有名的醉香楼赏人家当家花魁去了,还不仅仅是赏而已,据说还睡了,且一睡睡了大半个月,将身上银钱花个精光不说,还骗那花魁说自己是京城有钱的金家大少爷,已派人送钱来,让人将他当成上宾伺候。 说到京城金府,大多数人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勋贵中极为有名的金将军,金述。 花魁自然也这么以为,于是使出浑身解数的服侍他,哪知他说会让人送钱,却一拖再拖,有一晚竟被楼中保镖发现想偷跑,这一追查,众人这才知金玉宝竟是个冒牌货,非但不是风流潇洒的金将军,甚至也不是什么世家公子,而是个好吃懒做的纨绔。 醉香楼的鸨娘气得命人将他往死里打,可打死人要偿命,再说人死了钱也拿不到,这才恨恨的让人压着金玉宝回来,要讨回他欠的银两。人压回来,还没进屋,便听见金玉宝大喊救命,陈氏一看见心爱的儿子身上、脸上全是伤,更是傻了眼,心疼得不停的哭,大骂说欠钱她还便是了,凭什么打人,还嚷着要告到官府去,可当她一听金玉宝竟欠下了三百两银子时,血气一冲,当场气得昏了过去。 这么一闹,左邻右舍全都知晓,没有人同情陈氏母子,倒是对金政德及金宁投以怜悯的目光,毕竟金玉宝姓金是不争的事实,出了这等难堪事,他们爷孙俩也无法置身事外。——陈氏晕倒,金玉宝更是一进门便昏死过去,也不知是真昏还是假昏,金政德只好出面,要对方明日再来。 第五章 对方见他诚恳,这才答应明日一早再来,可还是派了人看着,就怕金玉宝又趁夜偷跑。 人走光后没多久,陈氏也醒了,一醒来便跪在金政德与金宁面前,又哭又求,「宁儿,二娘求你了,要是你不救你弟弟,他就死定了……」金宁俏脸微凝,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她气疯了,早知道金玉宝迟早会惹出事情,却没想到竟惹出这么件丢人现眼的事来,花了三百两和人共度春宵?!他可真行呀!别说她没钱,就算是有,她也不会给。 见她不讲话,一副打算置之不理的模样,陈氏忙拉着金政德的裤管,哭喊:「爹呀!玉宝是你的孙子,你不能眼睁睁看他被人送进官府呀!爹,求您救救玉宝呀……」金政德也是气得不轻,但他对金玉宝早已死心,这会儿也就不像陈氏这般激动,更何况他都自顾不暇,哪有能力去救他。 「我拿什么救他?」他叹气,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我不过是个糟老头子,能有什么能耐?既然敢做,他就得有胆子扛!总不能一出事便回来求你这个娘,说到底,那孩子还不是你自个儿给惯坏的!」他早说过要将孙子接来教养,是陈氏不肯,平时他看不过眼,提点提点孙子几句,她便摆脸色给他瞧,甚至在孙子面前说他这爷爷的坏话,现在出了事便来求他,求他有何用?还不是她自己作的孽。 这会儿陈氏可不敢再摆什么脸色,连忙应声,「爹教训得是,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但玉宝可是金家唯一的孙子呀,您不能眼睁睁看金家绝后……」说着又哭了起来。 金政德被她哭得心烦意乱,百般无奈地道:「三百两不是小数目,就算将咱们这宅子给卖了也凑不出钱。」陈氏抽抽噎噎的哭个不停,好说歹说,他们爷孙俩就是不松口,不禁气得咬牙道「你们真这么心狠?区区三百银而已,安家会拿不出来?」 见金宁变了脸色,她忙又软下声,「宁儿,玉宝是咱们金家的独苗,况且咱们也不是没办法,只要你到安家开个口,一切都解决了,宁儿……」 「不要说了!」陈氏一愣,本以为打断她话的会是金宁,没想到出声的却是金政德。 金政德铁青着脸,忍不住咳了起来,吓得金宁忙为他抚背。「爷爷,你别激动,小心身子。」直到顺了气,他才抬起咳到涨红的老脸,哑着嗓子道:「宁儿刚发的毒誓你没听见吗?你口口声声说是二娘,怎就没想到宁儿的处境?难不成真要为了救那败家子,害上我乖孙女的命?!」 「我……」陈氏被堵得哑口无言。 在她心中,金宁那条贱命当然比不上她儿子,可这情况下她怎么敢说? 紧咬着牙,陈氏原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想到稍早前偷听到的话,心头一振,忙垂下双眼,掩去眼中的喜色,面上依旧假装哀戚的道:「媳妇哪敢这么想,可要真是这样,玉宝就得去坐大牢,再说,那群人没拿到钱也不会善罢罢休……」 陈氏这话说到了重点,也正是金宁担心之事。就算把金玉宝送进官府,这件事也不会这么容易解决。 就在三人心思各异时,原本昏迷的金玉宝总算幽幽醒来,一看见陈氏,马上大声哭喊,「娘!你一定要救我,我不要被送去官府……」他这一哭,陈氏顿时又气又心疼,也跟着哭了起来。「玉宝,我的儿呀!不是娘不救你,是娘也没钱……」见他们母子俩抱头痛哭,金宁与爷爷对看一眼,十分有默契的走进内厅。 进到厅内,金政德没有马上回房,金宁也没走,两人沉默不语,过了不知多久,金宁才咬着粉唇道:「爷,要不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金政德给打断,「我方才和你二娘说的话你没听见吗?」闻言,她马上闭了嘴。 是呀,她怎么又心软了?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只不过这回的事闹得大了点,但她应该坚定立场,好让他们母子趁机学个教训。 见孙女想清楚了,他才缓缓地道:「不这么做,玉宝永远不会长进,这次也是他自己惹来的,好在你话说在前头,要不这一次肯定又是一样。」 金家的药铺一间间全让金玉宝给败光,铺子没了,他们母子便打起庄子的主意,最后就连土地都变卖了去,现在他们就只剩这间祖宅了,他却依旧故我,闹出这么一出事来,金政德是真对他死心了,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再管了。 叹了口气,他又道:「明天一早,你就将玉佩拿去还人,我怕你二娘不会这么容易死心。」金宁点点头。「我知道了,爷爷也别想了,早点歇着。」金政德拍拍她的手,这才起身回房,途中止不住的咳嗽。 望着爷爷的背影,她心头一酸,眼眶微热。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他们才能解脱?难不成真要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这一切才能消停? 次日,为了去还玉佩,金宁比平时稍微睡晚了些才起榻,打了水洗脸,挑了件洗得刷白、却是唯二件体面的衣裳换上,依旧扎了条辫子,便要出门。 然而当她打开妆台抽屉那只她用来放玉佩的匣子时,俏脸倏地变了色。 「怎么不见了?我昨晚明明才检查过……」她巧眉轻拧,忙又东翻西找,却什么也找不难道是脑中突然浮现陈氏昨日收拾餐桌时那怪异的笑容,一个念头闪过心头,让她霍然站起身便往陈氏的房间跑去,毫不意外的看见紧闭的门扉。 她猛拍房门,却没人应声,说明房内根本没人。 「可恶!」金宁低咒一声,再匆匆来到爷爷房内,说了声要上安府,不过没将玉佩不见一事同他说,便快步出门。 一路上,她再也忍不住不断地暗骂,那对可恶的贼母子,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她敢肯定玉佩就是让陈氏给偷走的,毕竟昨儿个才出了那样的事,且原本守在家门口的那名大汉也跟着不见,若她还猜不到是怎么回事,她就太蠢了,只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陈氏会趁她睡觉时,大胆的潜进她房里偷东西。 愈想金宁愈是气恼,脚步也就愈发急促,若不是碍于女子的矜持,她早撩起裙摆用跑的。 原本昨夜她还是有些犹豫,虽然答应爷爷不会心软,可金玉宝毕竟是爹的骨肉,也是她唯一的弟弟,尽管他压根没把她当姐姐看,但她对他仍有一分亲情在,可没想到……粉拳紧握,她眯起映着熊熊怒火的圆眸,直到这一刻,她心中才真正没了任何犹豫。不要怪她无情,是他们让人无法对他们有情。 走了近半个时辰,金宁终于来到京城赫赫有名的安府。 抬起螓首,她看着在金阳照耀下,气势辉煌的安府二字,深吸了一口气,才迈开步伐,走向侧门。 她不卑不亢的向守门房的小厮说道:「这位小哥,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我要找你们主爷。」小厮见她一身清贫,双眉一拧,本要赶人,可一抬眼,在看清那张清灵秀丽的小脸时,顿时愣了愣,原本冷下的脸扬起了几分亲切。 「这位小姑娘,咱们家主爷可不是谁都能见,你是」人都喜欢美丽的事物,更何况眼前的小姑娘瘦小归瘦小,却清新得像朵无害的小白花儿,镶在那张巴掌脸上的五官小巧细致,透着粉色的嫩颊更是漾着浅浅的梨涡,让人语气不软都难。 「小女子姓金,单名一个宁,可否麻烦小哥替我通报一声?」咬着粉唇,她硬着头皮再问一次。 她实在没把握安飒宇会记得她的名字,也不晓得他会不会见她,但玉佩不在身边,她只能这么试一试。 「姓金?」小厮眉头一皱,旋即便问,「你可是一早拦住我家主爷那对金家母子的家人?」金宁听见陈氏母子果然一早便来,粉唇一抿,虽然不想承认,但迩是点点头。 「是,那是我二娘及弟弟。」 一听她和那对狗眼看人低的母子有关系,小厮的好脸色倏地不见,语气不悦的要她等着,才进屋通报。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金宁等到腿儿微微发酸,那名小厮才和一名年轻男子一同前来,让那名男子带她进屋。 沿途,金宁垂着螓首,眼睫不抬,亦步亦趋的跟在男子身后三步,速度不急不缓,那低眉顺眼的模样,让前来带人的大总管白蔚然心中的不悦稍微平了些。 第六章 看来这小姑娘和厅里那两个无赖般的母子是不一样的人。 安府很大,虽然金宁不曾抬头多看一眼,可光是从大门到大厅这段路便要走上小半刻这点,她便知这府邸的壮观。 在绕过几个长廊后,白蔚然总算停下脚步,低声道:「金小姐请在这候着,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劳烦总管。」金宁恭敬的朝他福了福。 这举动让他对她的好感更甚,点了点头,便进屋去。 这回没让金宁等太久,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白蔚然便出来温声道:「主爷让你进屋。」金宁朝他道谢,这才深吸口气,朝那布置得奢华却不失大气的厅堂而去,进门的第一眼,她便看见坐在主座的安飒宇,他一双冷漠的俊眸微微眯着,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再转头,她就看见陈氏、金玉宝以及昨夜被派到家门口守住金玉宝的大汉,两人似乎对她出现在此十分惊讶,陈氏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可旋即给了她一抹得意的笑。 那笑容让金宁心一沉,她紧咬着粉唇,恼怒的瞪了陈氏一眼,正要开口,却被陈氏抢白--「安公子,你瞧,我这女儿是担心我们,来接人了,那么我们娘儿仨就先行回去,您答应的事……可别忘了。」说着,她忍不住咧开笑,怎么也抑不住心中的喜悦。 一旁的金玉宝也忙点头,一样笑得阖不拢嘴。 听见这话,安飒宇终于有了淡淡的表情,但却掩不住他眼中的嫌恶,他看也没看陈氏母子,冷厉的双眸直直盯着金宁,冷声道:「我安飒宇一向是一诺千金。」这是告诉在场所有人,他安飒宇说到做到,绝不食言,不论对方是否狮子大开口。 就是因为如此,陈氏才会这般镇定,毕竟玉佩是从她手中交出去,且她开出的条件在金宁来之前便已谈妥,现在的她压根不怕金宁捣乱。 这话让金宁的心跳乱了节拍,想也没想便开口,「不能算数!」她这一喊,让原本扯着她要离开的陈氏停下脚步,就连站起身要走人的安飒宇也停了下来,淡淡的看着她。 深吸口气,金宁平了平紊乱的心跳,才扬声又道:「不论刚才他们开了什么条件,都不能算数!」 「金宁!」陈氏没想到都到了这地步她还来添乱,忙要捂住她的嘴,却被她给闪开。 金宁扬着一双漂亮的圆眸,毫不掩饰对陈氏的鄙视。「别碰我!」陈氏一僵,忙要开口安抚她,却被安飒宇抢先一步——「怎么?两栋城东的宅子、十座土地五百亩的庄子、十间年营收三百两银的铺子、三间酒楼的四成分红及黄金千两还嫌不够?」 他淡声问,似乎不觉他这些价值有多惊人,「那好,你说说还要些什么?」说完,他又坐回椅子上,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情绪。 只有了解他的人,譬如站在门外的白蔚然才知道,那淡到极点的嗓音便代表他正在发怒。 安飒宇却没将怒气撒出,他既然答应金宁要满足她任何需求,他就会做到。 金宁知道他误会她的意思,可在乍听见那几乎可以吓死人的条件后,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忘了解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难以置信的看着陈氏。 「你居然……」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氏却是理直气壮。「是安公子说可以提出任何条件,我不过是照做罢了。」金宁是气极反笑,不再看她一眼,那双带着浓浓怒火的圆眸直凝向安飒宇,轻声问,「安公子曾答应过,只要「我」拿着玉佩上门,不论是任何条件,皆会满足我?」 安飒宇眸光一闪,听出她特意加重的那个我字,尚未来得及思索她的话意,又听见她清亮的嗓音说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不要你的任何回报,当然,你刚刚答应的事也全不算数。」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惊得众人瞠大双眼,包括站在门外的白蔚然,至于主座上的安飒宇,即便表情依旧冷漠,却也忍不住微瞠俊眸。 陈氏整个人都呆了,若不是金玉宝直拉她的衣袖,她险些回不了神。 「金宁!你这是在胡说什么?!」,回神,她马上上前,强硬的扯着金宁的手臂,对着安飒宇陪笑,「安公子,你可别听这丫头乱说,咱们这不都谈好了,金宁这是失心疯了,你可别当真。」 「放开!」金宁被她拉得生疼,用力挣扎。 陈氏见制不住她,便唤来金玉宝及从头至尾都像个雕像般站在一旁的大汉,要将金宁强行带走。 金宁不肯,偏抵不过他们的力气,不仅被捂了嘴,还被陈氏给拖着走,只剩一双眼露在外头,着急的看着安飒宇,向他求助。 就在四人将要步出大厅之际,安飒宇才缓缓出声,「放开她。」 「我说放开她。」他俊眸微微一眯,迫人的气势伴着冷然的嗓音,令三人惊骇得忙放开金宁。 「你想清楚了?」淡淡的睨了眼焦躁的陈氏母子,他才看向金宁,掀唇又问,「是一时胡言?还是当真?」 他倒要看看她是真不受财物吸引,还是不懂得那些东西的价值。 得了自由,金宁却已狼狈不堪,长辫、衣裙皆凌乱不已,但眼神却依然坚定,直直的望着他。「再清楚不过,既然救了你的是我,理当由我开条件,我说的话绝不是胡言。」顿了顿,她看了眼一脸惨白的陈氏和金玉宝,轻声又说,「更不是失心疯,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对于她的回答,安飒宇冷漠的面容难得闪过一抹兴味。 这是第二次,他对眼前这瘦弱的小姑娘感到佩服。 站起身,唇角微勾,他允诺,「好,我答应你。」这句话一出,陈氏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昏了过去。 金玉宝着急的唤道:「娘?娘,你可别昏呀!你昏了我怎么办?娘……」金宁反倒成了最轻松的人,明明刚舍了那么一大笔财富,她却笑得无比灿烂,朝安飒宇说了声谢谢,便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安飒宇才唤来白蔚然,压低声音吩咐道:「看好她。」自小便跟在他身旁的白蔚然马上点头表示明白,先派人将陈氏母子和那名大汉带出去后,便立刻去办主子交代的事。 【第三章】 陈氏在金玉宝的搀扶下回到家,原本一身虚软的她,在看见正在院子里晒草药、仿佛没事人一样的金宁时,一把怒火猛地袭上心头,那张已不年轻的脸更是狰狞无比。 「你这贱蹄子!我今儿个非打死你不可!」 见母亲四处张望,金玉宝忙贴心的拿来扫帚,递给她。「娘,在这呢!」他的脸色也阴沉非常,死死瞪着金宁,他本就不把她当姐姐看待,经过今天这一事,更是将她看得比仇人还怨恨。 金宁没被他们的脸色吓着,或许之前她还会在意金玉宝,但现在她的心放得很宽,既然不打算将他当亲人,就不会难过。 眼看陈氏拿着扫帚挥来,她连忙拧眉闪过,冷冷的看着她。「你凭什么对我动手?」笑死人了,这两人不仅将金家掏得一干二净,还妄想荣华富贵?想起他们在安府那般狮子大开口却换来一场空的错愕模样,她忍不住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你笑什么?」陈氏心火更盛,拔高嗓音破口大骂,「我是你二娘!不管你认不认,凭我的辈分就能教训你!」金宁面无表情,嗓音犹冷,「我倒是还没看过有哪个长辈会去偷晚辈的东西,你要教训我? 好,顶多大家都别要脸面,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将你过去做过的一件件好事全说给街坊邻居听,看他们是护我还是护你!」爬上她爹床的事、害死她娘的事、掏空她金家的事、虐待她及爷爷的事,再加上方才偷窃之事……陈氏做过的好事,林林总总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她要是敢动手,那就试试。 「你——」陈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却真不敢再动手。 金玉宝见状,恼怒的大喊,「娘,难道你还怕她不成?再怎么说你也是她二娘,她不要脸,爷爷可要,爷爷这般重视名声,她还真敢说出来气爷爷不成?你别怕,快打她,最好把她给打残了,要不这口气我吞不下!」金玉宝没说错,金政德活到这把年纪,最重视的便是那张老脸,若不是他不愿家丑外扬,早早就将这些事公布了、将陈氏给赶出家门,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来。 第七章 陈氏想了想,手指微动,正要再动手,却看见金宁眼中那抹决裂,再想想,她这才发现,他们都吵成这样了,那死老头怎么不来阻挠? 发觉她飘移的目光,金宁笑了。「别找了,爷爷早让我给支开了。」她转身,继续晒着处理过的草药,一边说道:「今日我就和你把话说清楚,金玉宝那档烂事,休想再牵扯到我们爷孙俩身上,否则就别怪我将你们母子俩一起送官府!」陈氏掏空金家一事她早查了一清二楚,那些证据她全藏在一处安全之地,为的就是防患未然,没想到真有用到的一天。 陈氏变卖的东西有好几样是爷爷当御医时先皇给的赏赐,陈氏那愚妇什么都不懂,傻傻的全用贱价卖给不知情的商贩,光是这件事,就足以判她一个死罪。 金宁不是没警告过陈氏,可她卖都卖了,追也追不回来,只能提心吊胆度日,眼下一听见金宁要将她送官府,她头一件想到的便是这件事。 她脸色青白交错,身子更是一晃,站都站不稳,还是金玉宝忙将她扶住,才没一屁股跌在地上。 「娘你这是怎么了?你究竟在怕什么?快教训她--」「住嘴!」陈氏厉声打断他。 金玉宝瞪大双眼,似是不相信一向疼爱他的娘亲会这般凶他。 「娘不舒服,扶我进房。」陈氏装作没看见他的委屈,疲惫的说。 闻言,金玉宝只能恨恨的瞪了金宁一眼,这才扶着陈氏回房。 金宁没再理他们,兀自做着手边之事,仿佛刚刚的混乱不过是场闹剧。 雨人回到房里,陈氏要儿子将门给拴上后,才一扫方才装出的虚弱模样,一脸阴沉的坐在榻上。 「娘,现下可怎么办?庄老大说过今日要交出三百两银子,否则……」金玉宝想到期限要到了,不由得急了起来,来回踱步,但见娘始终一语不发地坐着,他忍不住又道..「娘,要不咱们逃吧?金宁那丫头这么狠心,咱们又何必顾忌他们呢?」每次遇到事情,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逃避。 闻言,陈氏终于有反应了,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她低声道:「放心吧,娘有办法解决。」既然那贱蹄子丝毫不念亲情,那她又何必顾忌她?与其每日提心吊胆、被那贱丫头要胁,倒不如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霍地站起身,她转头对儿子说道:「走!和娘去找那个庄老大。」金玉宝顿时吓得白了脸。「娘,你找他要做什么?」「和他谈笔交易。」陈氏笑得十分开怀,还带了一分狡诈。哒哒哒哒哒耳边传来阵阵马蹄声,伴着摇摇晃晃的震荡,总算让陷入昏迷的金宁幽幽醒来。 唔!好痛…… 一清醒,她马上感觉到后脑勺一阵灼热刺痛,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却被一道冷淡的声音阻止--「别碰!」 那熟悉的嗓音让金宁一怔,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当她看见眼前身着白衣的男子时,顿时一愣,直到混沌的脑袋慢慢恢复思考,她才开口道:「多谢安公子搭救。」听她一开口便是道谢,安飒宇不禁俊眉微挑。 他一向不耐解释,所以他喜欢聪明人,金宁便是其中之一。 「你好好休息,其他事我会处理。」说着,他便要出马车。 「请等一等。」金宁忙叫住他。他回头望着她。 她撑起虚弱的身子,哑声问道:「我爷爷呢?」「放心,我已派人去接他了。」顿了顿,安飒宇又问,「还有什么人要问的?」他猜她应该会有不少问题想问,没想到她却摇头,那张清丽却苍白的小脸满是冷漠。 「其他人,没资格让我关心。」 她的嗓音很淡,没有任何温度,若不是察觉到她眼中的伤痛,他甚至会以为她不在乎。 静静的凝视着她许久,他才示意马车停下,跃上马车旁一匹毛色墨黑亮泽的骏马,先行离去。 直到听到渐行渐远的马蹄声,金宁的脑海中浮现清晨时的情景——今日一早,她如往常一般,卯时未到便起榻,背着竹篓、拿着工具便要去荫林采草药,没想到她才出城门没多久,便遇上醉香楼那群大汉……见四、五名壮汉将自己团团围住,金宁顿时心一沉,警戒的问,「你们这是做什么?」为首的男子没回答她,一双眼不断上下打量着她,那眼神让她背脊发凉,不由得退了一步。 「长得确实不错,看来这个买卖不亏。」庄老大眯着三角眼,频频点头。之前没仔细看这丫头,这一细看才发现她的姿色不比醉香楼里的当家花魁玉纯姑娘差,巧眉圆眸、琼鼻菱唇,精致的镶嵌在那张精巧的巴掌脸上,漂亮得犹如一尊易脆的琉璃娃娃,唯一可惜的是那过于痩弱的身板,以及那稍稍枯黄的长发,除却这两样,她的价值绝对超过三百银两。 这么一衡量,庄老大的心更定了,笃定鸨娘不会怪他自作主张,虽然银子确定拿不回来,但带个绝色回去,怎么也不会亏。 他这厢满意,金宁却是浑身僵硬得像根绷紧的弦,不停的思索着他们究竟拦着她做什庄老大见她绷着身子,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猫儿,顿时有些同情。「丫头,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摊上那么个不成调的娘,将你抵给我们,你可怨不得我们心狠。」这话宛如一声巨雷,轰得金宁脑子一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办法思考大汉说的话,买卖、抵债……她真没想到,陈氏居然把她给卖了?! 紧咬着牙关,直到尝到口中的腥甜,她才咬牙道:「她谁也不是,凭什么拿我来抵债!不!不行,我要去找她!」陈氏将她给卖了,那爷爷呢?爷爷要是知道了……一想到爷爷那病弱的身子,她更急,扭过身子便要往城里奔去。 庄老大见状,忙喊,「抓住她!」他可不能让这棵摇钱树给跑了。 金宁哪肯乖乖就范,早有预备的拿出放在竹篓里的镰刀挥舞着。「别过来!」众人见她手持利器,一时!是不敢上前,纷纷看向庄老大。 庄老大低咒了声,见她一脸坚决,生怕会出意外,那对细小的三角眼闪过一抹精光,朝众人使了眼色之后才道:「让她走。」大伙得到暗示,十分有默契的让开了条路让她过。 金宁不敢大意,依然警戒的拿着錬刀,直到退了十来步之远,才转身拔腿快跑。 她早料到庄老大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果然她一转身,身后便传来紊乱的脚步声,逼得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挤命的向前跑。 可她毕竟是个小姑娘,体力哪比得上身材健壮的汉子,不一会儿便被抓住。 「放开我!」金宁惊惶的大喊,用尽全力甩开对方,奋力的欲再跑,可不到眨眼时间,她的手臂又让另一人给扯住,这一次不论她怎么甩也甩不开,急得她红了眼。 「快放开我!放开--」 「该死!这臭丫头咬我!」被咬的大汉怒不可遏,扬手便掴她一巴掌。 这,巴掌打得金宁眼冒金星,脑袋,阵混乱,却还是死命挣扎,她知道要是不反抗,等待她的便是地狱。 然而她一人的力气自是比不过四、五个男子,没多久便被制伏,就在她绝望之际,耳边突然传来极为细微的马蹄声,她蓦地仰头,看见远处驰骋而来的一抹黑点,圆眸倏地一亮,想也未想,她扬起嗓子便喊,「救命!救命!有人绑……」她还未喊完,便感到后脑一痛,紧接着视线逐渐模糊,在倒地之前,她只记得耳边传来-声低咒-- 「该死!是安府的人……」 接下来的事她便记不得了,只知再次张眼,她人已在马车上,看见了同在马车上的安规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救了他一命,不求他回报,他却反救了她,这下倒变成是她欠了他金宁虚弱的扬起一抹笑,却发觉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扯到肿账的后脑,疼得她双眉直拧,伸起手,她本想摸摸肿包,却突然想起安飒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嗓音似是还回荡在马车内,让她又默默缩回了手,靠着软榻,昏昏沉沉的眯起双眸,在坠入梦乡之际,她脑海浮现了一幅景象,一个似梦却真的画面——一个男人骑着一匹浑身通墨的骏马,身穿月牙色劲装,纵马来到她身旁,他伸手轻轻一拉,将她带上马,原本昏沉而闭着双眼的她,挣扎着微微睁开双眼,看见了一张冷漠却俊美无俦的脸庞。 第八章 再次醒来,金宁发觉自己已不在马车上,而是在一张舒适柔软的床榻上,身上盖着细软丝被,榻旁罩着用流云丝线交织而成的纱帐,她忍着昏沉不适,努力坐起身来,还未看清屋内,一旁静候的小丫头已来到她身旁。 「金姑娘你醒了?奴婢名唤红叶,是主爷派来照顾你的。」红叶见她有些茫然的视线转向自己,才又续道:「姑娘昏迷了两天,刚醒来不宜吃硬食,奴婢这就去吩咐蔚房替姑娘煮些清淡的食物,请问姑娘想用点粥还是面食?」金宁看着红叶,年约十六、七岁,感觉挺伶俐的,想必平日训练有素。 她本想说不用,可刚要开口,便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浑身虚弱不堪,又听红叶说她昏了两日,这才不好意思的道:「给我碗清粥就行了,麻烦你了。」「这是奴婢该做的,请姑娘稍候,奴婢这就去吩咐。 」不用一盏茶的时间,金宁便听到脚步声,原以为是红叶去而复返,没想到来的人竟是安飒宇,她不禁怔愣,好一会儿后才低声的道:「安公子的大恩大德,金宁无以回报。」安飒宇直直走到榻旁那只紫檀木圆椅,落了坐后才淡淡地道:「你已经道过谢了。」 「不够……」她垂下眼眸,咬着干裂的唇又道:「若不是有你,我恐怕已沦落青楼,这份恩,是我欠你的,但我没办法任你开条件……」她一穷二白,到底能用什么报答他? 见她一脸认真的思索,似乎非得要还报恩情不可,那模样让他几不可微的扬了扬唇,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话锋一转,「金老先生我已安顿好,并派人替他治病,等你好一点,我再让人带你去见他。」闻言,原本专注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金宁顿时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双眸看向他。 「你还找人替我爷爷治病?这……」这怎么成?这份恩情她拿什么来还? 没等她惊讶完,安飒宇已接着道:「至于你的二娘及弟弟……」一提起那两人,金宁原本惊喜的脸色瞬间一冷。 「我替他们付了那三百两的欠债。」 「什么?!」她猛地瞠大双眼,脑中一片混乱,过了许久,她才仿佛回过神来,起身便要下榻。 「你做什么?」他微拧眉,不知为何,看着她明明虚弱不已却硬要起身,心头隐隐有些不舒坦。 金宁强忍着身子的不适下了榻,二话不说便要跪下。 察觉到她的意图,安飒宇动作极快,稳稳抓住她的手臂,却因那像是他稍一用力便会断裂的纤细手感,让他的浓眉拧得更紧。 「不许跪。」他冷硬的命令。 紧咬着唇,她对他擅自替陈氏母子俩还债有些不悦,但她心底明白,若非是他,那些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对于他给的恩情,她不豫,却有着更多感激在他强硬的坚持下,她只好坐回榻旁,沉默了许久,才幽幽道:「我并不想救他们。」要是想救,一开始她就不会阻止陈氏向他要报酬,也不必弄到这步田地,甚至逼得那对可恨的母子将她卖了。 但不救能吗?她清楚的知道,在外人面前,她和爷爷早与陈氏母子紧紧系在一块儿,找他们要不到银子,矛头一转,可不就会找上她和爷爷。她不甘不愿,气愤又懊恼,却不得不承认安飒宇确实帮了她一个大忙,欠他的,她总会想办法还清,但陈氏和金玉宝欠她、欠爷爷、欠金家的,何时才能还清?还是说,她和爷爷真的要受他们拖累一辈子? 清丽却苍白的小脸有着绝望,却也有着不认命的倔强。 就是那份倔强,让安飒宇对她另眼相看。 那日,他秘密送令牌给前来接应的六皇子内侍一事,不知被谁给知晓,前来截杀,他为了保住那名内侍而受伤,所幸那名内侍顺利离开,没被人发现身分,但他却被追杀直到荫林深处。 好在他在最后一刻杀了对方,却也身中瘴毒,在命危那一刻,他遇见了眼前看似娇柔却十分坚定的小姑娘。 第一眼见到金宁,她活力十足,似是个不懂人世险恶的小姑娘,独立、胆大,甚至心细如发。 不但不怕对人一贯冷漠、让人退避三舍的他,就连他掐着她的脖子,要置她死也不怕,甚至敢直视他的双眼、与他对辩,毫不畏惧的替他包扎着血肉模糊的伤口,这样的胆色,比她高壮的男子都不见得有。 因此,他将随身佩带的玉佩给她,还允她可以拿着玉佩上门,向他索求任何条件。 然而这一别,便是一个多月,就在他渐渐忘却此事时,终于有人找上门来,但却是她的二娘与弟弟。 那对贪得无厌的母子一上门便是狮子大开口,但他安飒宇一言九鼎,自是不可能自打嘴巴。 没多久,她也来了,一开口似乎是在嫌不足。 他自诩阅人无数,视人精锐,还以为这份特长就要栽在她身上,不料她再次令他刮目相她不要他一分钱,甚至什么都不要。 这份倔气,让他欣赏。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让他的左右手白蔚然去调查她,更不会知道她竟是名医辈出的金家之女。她的爷爷是前朝御医金政德,父亲是有着清流名医美名的金盛华,祖上更是一个个具有德名的名医,他们皆有个特点,便是十分清廉,在这样的生长环境下,怪不得她会不屑钱财。 令人欷吁的是,金家竟败落颓丧至这般田地,还出了陈氏与金玉宝这两个贪婪之辈。 原以为她是个活泼开朗、不愁疾苦的小丫头,却忘了若不是生活困苦,她何必至如此危险的荫林采药?查得她的家世后才知,她竟被生活逼得喘不过气。 明明欠下一大笔钱财,她却不要他的钱,且不说她这么做是愚蠢还是清高,但他知道他对这丫头上了心。 两次见面,她皆在他心底留下深刻的印象,从他有记忆以来,似乎还没有一个女子能有这能耐。 想起这阵子压在心头那令人厌烦不已的事,他对她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心中有了计较。 于是他让白蔚然派人跟着她,谁知这般凑巧,他派去的人还未行动,她便让正巧要出城的他给救了回来。 微勾起笑,他不得不说,老天爷安排这样的缘分,还真是巧。 金宁略抬眸,正巧对上他扬起的笑容,一时间竟忘了心头的感伤,被他俊美慑人的浅笑给深深吸引,好半天回不了神。 直到他询问的目光投射过来,她才有些尴尬的垂下螓首。 安飒宇也没多问,淡淡的道:「他们并不知道我付了那三百两银子。」金宁蓦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浓浓的不解。 看出她的疑惑,他主动解释道:「醉香楼的事己经解决,现在追着你二娘和弟弟的人,是我派去的。」 「啊?」她吃惊的瞪大圆眸,好一会儿才听懂他的意思,「你是说……他们是被你派去的人追债?」安飒宇点头。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但就算如此,你暂时也不适合回家。」而且他,对她另有安排…… 凝着他俊逸的侧脸,金宁鼻头微酸,有股想哭的冲动,吸吸俏鼻,她掩饰心里的感动,就要开口道谢,却被安飒宇阻止。 「别道谢,我不喜欢。」他不喜欢她一开口便是向他道谢,这样会让他觉得他们之间很生疏。 「但是我……」除了道谢,她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不等她说完,安飒宇已站起身,吩咐站在外头、已将粥换过三盅的红叶进屋。「服侍金姑娘用餐,好生伺候。」「是。」红叶连忙应声,快步进入房内。 说罢,他不等金宁反应,便起身离开。 【第四章】 今年第一场瑞雪降临,天地之间弥漫着白雾,晶莹的雪花犹如翩翩起舞的玉蝶,纷纷攘攘,不一会儿,屋瓦、大街已覆着点点白霜,银白炫亮。 屋内,安飒宇坐在桌前,俊雅飞扬的眉几不可见的拧着,凝视着坐在他面前的白蔚然。「确定是三皇子的人?」白蔚然颔首。 「确定,虽然三皇子藏得隐密,却还是露出了线索。」闻言,安飒宇那双狭长的双眸眯了眯。 「看来连一向小心谨慎的三皇子都藏不住马脚了……」 「主爷,可需要报告六皇子?」白蔚然也十分担心。 第九章 当今圣上前几个月生了场大病,缠绵病榻多时,如今虽已痊愈,龙体却已大不如前,常因体虚而无法上朝,就在前几日,宫里再次传来皇上重病的消息,虽再次化险为夷,但各方猜测,立储一事应当不远了,快的话,将会在年前定下,也因此皇储之争是愈演愈烈。 安家身为御赐皇商,虽是商人,但集地位、财富、权力于一身,并不比城里的勋贵、官宦人家地位低下,再者,安飒宇能力卓越出众、俊美无俦,又因尚未娶妻,于是成了京城里众人急欲拉拢的对象。 但极少有人知道他打一开始便已是六皇子凌魆扬一派。那日安飒宇会被三皇子凌魃晨派去的人跟踪,便是要为六皇子送军粮。 六皇子掌管军权,因北方图烈国长年侵略边界,而与镇国大将军金述一同镇守边疆,今年开春,图烈国再次来犯,可军粮却迟迟未到,只好密信请他帮忙。 当时皇上重病,任三皇子监国,三皇子第一次送去的军粮数虽足,却几乎被蛀虫给蛀蚀,压根填不了士兵们的肚子,第二次更是以旱灾为由,连一半的军粮都不到。 军粮不足,这一仗打得辛苦,折损许多士兵,图烈国也因抢不到粮食,侵犯更凶,好几次几乎要被攻破城池。 当时的情势十分危险,若真攻破城池,皇上也在此时一鹤归西,三皇子绝对是立即即位,且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安了个护国不力的罪名在六皇子及金将军身上,或是更狠,直接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将他们逮捕,若他再隐于暗处,情势将会完全倾向三皇子那派。 于是他冒险与六皇子派来的内应约在荫林,告知他秘密送往边疆的粮食现在在何处,并将开粮仓的令牌交予对方,没想到仍然被三皇子的党羽给发觉,而他身为六皇子一派之事也险些曝露。 所幸皇上最终无事,六皇子也因他接应的粮草打了场漂亮的胜仗,凯旋归来,并保图烈国未来十年不再来犯,记了大功一件。 而他更是幸运,非但身分未曝光,本以为会命丧荫林的,却被金宁所救……想到那丫头,他有一瞬间闪神,想起他将她接回来后的次日便到江南查帐,因年关将至而日夜忙碌,倒是有一、两个月没见到她了。 「主爷?」对于安飒宇的恍神,白蔚然有些惊愕,却还是恭敬的低唤。 他在安飒宇身旁服侍十余年,还未见过他恍神,更别说此时两人正在谈正事。话音方落,安飒宇已拉回心神,沉声道:「三皇子做事一向谨慎,这次会败了行踪,想必是太过心急.?」只要心系于那位置之人,没有一个不心急,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以及看似不争、其实誓在必得的六皇子,现今就连谨慎过人的三皇子都已按捺不住,那就说明皇上的龙体……思及此,安飒宇的黑阵闪过一抹光芒。 「皇宫内的事,六皇子比我灵通,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他所需的援助,其余之事,不必插手。」他和六皇子当初协定好,不出面,隐身在后,表面上规规矩矩的当个商人,只在必要之时给予援助,虽然这会让他成了一块俎上肉,人人想抢,但这烦恼很快便会解决,很快。 白蔚然自是明白他的意思。「是,我这就去禀告六皇子。」白蔚然离开后,安飒宇又看了一会儿帐目才起身。 一旁的贴身婢女红樱见状,忙捧来用稀有紫貂毛制成的披风,服侍他穿妥,才跟着他的脚步往屋外走去。 白雪在树叶上闪闪发亮,像是在绿底上绣着银白的锦绣。 清晨飘落至今的皓雪,将放眼望去的所有景物全数掩盖,天地顿时连成一色,白茫一片,美得不可方物。 暗皑白雪中,穿着青绿色衣裳的金宁,更显得清灵脱俗,两颊红通通的,蹲在水井旁,奋力的拧洗着水盆里的衣物,双手因冰寒的井水冻得红艳。 「还有这些,全洗了。」几个与金宁穿着一样衣裳的丫头走来,将手中的水盆扔在她脚加上她们几个放下的,金宁的脚边已有六个大水盆,里面全是满满的衣物。看着那些洗到天黑也洗不完的衣物,她吭也没吭一声,依旧埋头苦干。 见她如此勤奋,半句怨言也没有,带头前来的绿芽十分满意,东西放着转头便要走。 她身旁的小丫鬟绿茵很是良心不安,怯怯的问,「芽姐姐,这么多衣服,咱们真不帮忙洗吗?」绿芽瞪她一眼。「这么冷的天,你要洗自个儿洗去,别拖我们下水!」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难得来了个金宁,任劳任怨、做事又勤快,众人当然乐得将自个儿的事全丢给她,哪里像绿茵这般傻,还想着要帮忙,找个没人的地方偷闲去才叫聪明。 大伙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绿茵一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终还是良心战胜,搬来矮凳、洗衣板,小声的对金宁道:「我来帮忙。」金宁抬头,看着有些腼腆的绿茵,随意问道:「你不和她们一块去休息?」绿茵咬着唇,摇头。「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怎么能让金姐姐你一个人做。」整座宅院的人都知道金宁是主爷带回来的人,却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一开始,大伙纷纷猜测她是娇客,可她偏穿着粗布麻衣,若说她身分低下,但主爷又将她安排住在藏雪阁里。 藏雪阁临近安飒宇所居住的东枫阁,原是安飒宇生母风飞雪的住处。 当时的安老爷极宠爱名满天下的第一美人风飞雪,为博美人欢心,特意盖了这座藏雪阁,其位置冬暖夏凉不说,阁内还植满了一片梅花林,一到冬雪纷飞的日子,阁内华黎,就如同风飞雪清冷绝美的娇颜上绽放一抹清雅脱俗的娇笑般,令人痴然而藏雪阁在风飞雪及安老爷二逝世之后,便让安飒宇给封了起来,除了每日令人打扫外,不许任何人靠近,所以当大伙得知金宁就住在藏雪阁时,可是都吓傻了。 再加上主爷特地从各地网罗了不少名师来教导她,每日辰时未到便进了藏雪阁,直至申时才离开,更是增添了众人对她的猜测。 因为这缘故,众人将她当成贵客来伺候,可这金宁不知是不是天生下贱命,明明每日都得学习到申时,不让人服侍也就罢了,偏生还要抢众人的工作做,洒扫、洗衣、擦桌抹地……样样都做,硬是要做到天色深黑,没有一刻得闲。 而且主爷将她带回后,一连两个月不闻不问,就连她做下人之事也没过问,除了那几位名师每日仍进进出出外,仿佛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渐渐的,众人对她的心思也就冷了,甚至还真有人将她当丫鬟看待,尤其是住在慈宁苑的那位娇客,更是对她指使东指使西,她也是一句话也不吭,全数接收。 时日久了,众人逐渐忘了她是主爷带回的客人,个个将她当成府中的丫鬟,啥事都扔给她做。 这也是绿芽那群人会这般嚣张的原因。 绿茵并非第一次这么做,金宁也曾看过她因为帮自己说话而被排挤,可她却每回都会同今日一样,搬来小矮凳、洗衣板,与她一块洗衣。 得到她的赞扬,绿茵很开心,也朝她笑了笑,便垂着头,与她一块刷洗衣物。 有人帮忙,金宁做得更加起劲,不一会儿便将手边的衣物洗净,起身要去搬另外一盆,然而当她弯下身,手还未碰到盆子边缘,却瞥见跟前突然出现一双绣着墨云的靴子。 她下意识仰起螓首,却望进一双如冰一般寒冷的眼眸,顿时愣了下,完全没想到会着到他。 「你在做什么?」 安飒宇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那气势、那眼神,以及比吹拂而来的冷风还要令人颤寒的气场,让金宁顿时傻了,半晌才回道:「洗……洗衣服。」虽然他面无表情,但不知为何,她似乎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是谁让你洗衣服?」凝着她被冻得艳红干裂的双颊、泛深紫的手,莫名地,心头的不悦更甚,让他脸色更冷,锐利的眼眸扫向她身后的绿茵。 绿茵回头一看是主爷,马上惊得弹起身来,行了礼后,怯懦地微低着头,双肩微缩地站这两个月他人在江南,可府中的消息却是一点不漏的传到他耳中。 第十章 他没忘了这个他救回来的小丫头,甚至常在夜里莫名的想起她那痩削却依旧美丽的脸蛋,白蔚然都会向他汇报她的学习状况,也禀报过她硬是要抢府中下人的工作,他心知她的倔气,知道她认定的事很难改变,便吩咐过随她去,反正不过是些杂务罢了。 然而他没想到他以为的杂务竟是如此,若不是他方才隐身在一旁观看,他还不知府中的下人胆敢将她当丫鬟使唤! 一股无明火直冲心头,他不知是气她那冻得红肿的双颊,还是恼自己的放纵,竟让底下人骑到她头上放肆。 被那般凌厉的眼神一扫,绿茵险些软了双腿,整个人抖个不停,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天性胆小的她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金宁见她吓成那样,忙开口解释,「没人要我洗,是我自己要帮忙。」他是他们金家的大恩人,不仅帮了她,还找人替她爷爷治病,又给了他们爷孙俩一个安身之处……她是后来才知道陈氏不仅将她给卖了,也把他们的祖宅给卖了。 但这件事她没敢让爷爷知道,只告诉他,等他病治好了就能回去,至于之后该如何向他解释,她暂时没想,现下最重要的事,便是还清恩情。 安飒宇帮了她和爷爷,这份恩情是一定要还的,然而……银子,她没有,劳力,她倒是还拿得出手。 她住进安府整整两个月,除了头一日,她没再见过安飒宇,想问问他为何请来一堆师傅教导她、想问他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却久久见不到他,只好自作主张,除了每日认真学习外,就是哪儿有活哪儿忙,倒是没想过,他似乎不高兴她这么做。 这样的解释安飒宇根本不接受,冷声问着身后的红樱,「红叶呢?」红叶是红樱的妹妹,两姐妹一同服侍安飒宇,在接回金宁那日,安飒宇便安排红叶随侍在金宁身边。 红樱察觉到主子不悦,一双盈盈美眸含着畏惧,忙敛下眼睫,低声回答,「红叶及奴婢在主爷前往江南的次日,便让老太太给要到慈宁苑去……服侍蓝姑娘了。」主爷不在,府中便是安老夫人最大,想要如何调动安排,哪容得了他们这些下人说不。 其实白蔚然早就向安飒宇报告过这件事,如今他会当众询问,就是故意要让消息传进安老夫人耳里,无论她私底下搞什么小动作,无论他在不在府中,他都知晓,只是看他有没有打算要把情况弄拧。 抿着唇,安飒宇没再多问,看向金宁,淡声道:「跟我走。」说着,不等她反应,他已率先而行。 金宁见状,只好随意将手中的水珠往身上抹了抹,小跑步跟在他身后,红樱也连忙跟了上去,留下脸色惨白的绿茵,待见不着他们的身影后,她强撑的身子才缓缓软下,跌坐在地。 一进到东枫阁,安飒宇便让红楼守在门外,转身对着金宁问道:「你可知道你是什么身分?」 金宁被问得有些哑然,好半天才试探的反问,「下人?」他并不意外会听见这样的答案,可真听见了,他不禁又恼火了,愈恼,他面色便愈冷。 「是谁说让你当下人?」虽然他脸色极差,她却不害怕,只是轻摇头,小心的回答,「没有人说,是我自己要帮忙,你救了我,又帮……」 「回答我,你是否救过我一命?」安飒宇打断她。 金宁紧咬粉唇,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坚持。「那不一样,你救的是整个金家,这不能相比。」 「我说能便能。」他懒得再与她辩,直截了当的道:「你救我一命是事实,当然,你也确实欠我一份情,就这么相抵也不为过,但我留你下来,不是让你当下人,我安府最不缺的便是奴才,留你,是要你帮一个忙。」 「我能帮忙?」 一听见自己能还清恩情,她双眸一亮,忙又追问:「我能帮什么忙?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得到,绝不推辞。」 她急于允若的态度令安飒宇心头闪过一丝复杂。可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会选上她,也正是因为这份优势,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她一定会帮这个忙。 理智是这么告诉他,可一看见金宁那张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一想到她的胆大心细、她的坚强独立、她的倔强傲气,莫名的,他就是有些胸闷。 「安公子?」见他迟迟不语,金宁忍不住催促。 「飒宇。」安飒宇回过神,对她道:「从今天起,你只能叫我的名字,这是我要你帮的第一个忙。」金宁顿时傻眼。这算哪门子的忙呀? 她正要询问,他便又道:「至于第二个忙……」他正思量着该如何向她开口,红楼却突然进来通报,「主爷,蓝姑娘她……」 一听,安飒宇冷漠的俊颜浮上淡淡的不悦。「她又怎么了?」 蓝雨芬竟然大胆到他前脚刚离开府中,后脚便带着两大马车的行李,堂而皇之的住进他的府第。 然而当时他有要事要忙,只能暂时忍耐,岂知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他这安府几乎要换主子了。 不悦不过是一瞬,快得就连站在他面前的金宁都未察觉,等他转身,俊逸的脸庞上只剩冷漠,凝着红楼,等着她的答案。 红楼垂下双眸,细声道:「蓝姑娘吵着要住藏雪阁,老夫人已经允了,现在正让人带往藏雪阁……」一听见老夫人三个字,安飒宇墨眸微眯,浑身迸射出慑人寒气。「她现在是要插手管我的事?那好,我就去看看她想怎么管。」话落,他迈开步伐便往藏雪阁走去。 金宁见他们主仆俩一前一后走人,只好快步跟上,毕竟现在住在藏雪阁的人是她。 三人来到藏雪阁外时,蓝雨芬正指使着下人将她的行囊搬进屋内。「小心点!别碰坏了,这些可都是十分贵重的物品……」见她一副女主人的模样,指使东指使西,安飒宇俊眸更冷,直直看着被她搀扶着的安老夫人。 安老夫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一见是他,面容先是一僵,接着连忙露出和蔼的笑容。 「飒儿,你来啦!」安飒宇似乎看不到老夫人亲切的笑意,也没看一眼打他出现便红着张脸、小女儿姿态尽露的蓝雨芬,冷漠的问,「这是怎么回事?」对于他的态度,安老夫人似乎习以为常,也不恼怒,依旧可亲的道:「雨芬说她喜欢热闹,而我那慈宁苑什么都好,就是太静了些,所以想搬来藏雪阁住,雨芬是娇客,这次进宫探望贤妃娘娘,娘娘一高兴,便留她小住一阵,可这宫里毕竟不是寻常之地,因此下旨要咱们安府好好招待,而雨芬既然喜欢这藏雪阁,娘便作主让她搬来了。」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说出了蓝雨芬住进安府的原因,还搬出让她们敢如此胆大妄为之人。 三皇子为贤妃所出,蓝雨芬则是贤妃娘娘的侄女,三皇子的表妹。 蓝雨芬会选在这时间来到京城游玩,并要求住进安家,目的十分明显。 蓝雨芬见安飒宇沉着俊颜,有些害怕,却又忍不住对他的倾慕,双目含春的望着他,娇怯的轻唤道:「安哥哥。」对于她的爱慕,安飒宇视而不见,而是淡淡的凝视着安老夫人。「既然是贤妃娘娘让老夫人好好款待蓝姑娘,蓝姑娘理当住在慈宁苑,若是嫌静,那好办,我会多派几个下人至慈宁苑,人多,便热闹了。」 说罢,他冷眼一扫,看向正在搬行李的下人,冷声又吩咐道:「来人!将蓝姑娘的行李搬回慈宁苑,哪里来便哪里去,记得,别碰坏了。」这话令众人变了脸色,尤其是安老夫人及蓝雨芬。 「飒儿,你这是……」安老夫人有些尴尬。 她本以为在外人面前,他好歹也会卖她这嫡母一个面子,谁知他半点情面也不讲,一来便扫她的脸。 见蓝雨芬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安老夫人不得不开口,「雨芬也安顿得差不多了,你这是何必呢?」 「还不动手?」安飒宇不理会,冷冷的环顾不知所措的下人,沉声又道:「藏雪阁有人住,你们难道不知?」 就算蓝雨芬身分再尊贵,又是贤妃娘娘明示暗示,只差没请皇上直接赐婚,却还是比不上自家主爷的一句话,众人不敢再迟疑,忙着动作。 蓝雨芬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物品一样样被搬了出来,忍不住红了双眼。 第十一章 一旁的金宁见状,虽知自己不该开口,却还是小声的道:「其实我哪儿都能住,不一定要……」未竟之语被一记冷眸给堵了住,她只好继续安分的缩在他身后,但她不知,她这句话已经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蓝雨芬。 她怨愤的瞪着金宁,一副要将她拆吞入腹的狠样。 她知道藏雪阁对安飒宇有着特别意义,对她而言也是一样。 她认为只要能住进藏雪阁,就能住进安飒宇的心,所以当她得知封阁近十年的藏雪阁竟住进了人,顿时气得失了理智,便要上藏雪阁赶人。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安飒宇竟派人保护住在里头的人,住在安府两个月来,她非但赶不走人,甚至连进都进不来。 不得其门而入,她气得火冒三丈,自从知道那叫金宁的女人到处找事做,便藉着这理由,扔了一堆杂务给她,金宁方才洗的那些衣物,便全是她的。 可就算她用尽理由苛刻、挑剔她,那女人仍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且还有人跟着,让她连想对她呼个巴掌都没机会,每每气得她捶胸顿足。 好不容易等到安飒宇回来,加上又有安老夫人撑腰,她这才会大张旗鼓的搬了东西过来,谁知这次挡在门外的不是别人,竟是她心心念念了两个月的男人。 委屈、不甘、愤恨、妒嫉……种种情绪化成怨恨,毫不掩饰的朝金宁投射而去。 感受到蓝雨芬怨慰的目光,金宁除了觉得莫名其妙外,也觉得自己很无辜。她不明白蓝雨芬为何对她有敌意、处处针对她,她也说了她可以不住这儿,偏生有人不肯,这也不是她能作主的是不? 不一会儿工夫,下人们已完成安飒宇的命令,将蓝雨芬带来的行李全数搬出,甚至打包完成,就和初来时一模一样,仿佛没发生过任何事。 眼看事情无法转圜,蓝雨芬虽气愤,但难得见到心上人,再加上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双颊倏地绯红,大胆的问道:「安哥哥,雨芬难得来京城长住,好多地方想去,你可否带雨芬四处走走?」「蓝姑娘若想游玩,我会安排人手陪伴。」 见他如此冷淡,她想也没想,冲口而出回道:「我不要,我只想要安哥哥陪我!」安飒宇冷冷的勾起唇角,令蓝雨芬看的痴迷,却因而忽略了他眼中的冷讽。 「蓝姑娘,我并非你的亲人,恐怕不方便。」 安飒宇只差没直接点破要她记得自己闺秀的身分,别忘了矜持。 蓝雨芬是被对他的爱慕冲昏了头,听他一说,这才羞愧的垂下脸,很是尴尬。安老夫人见氛气凝结,忙打圆场,「飒儿,这你别担心,庭桦这几日就会赶来,雨芬和庭桦都会在府中住上一段时日,你这不是刚忙完?正好尽尽地主之谊,带他们两兄妹去走走。」她这话也回得高竿,不但替蓝雨芬找了台阶下,也给了安飒宇不得不答应的威逼。 安飒宇俊颜微沉,一抹厌恶极快的闪过眼阵。 看来所有人都在逼他,他要是不动作,岂不辜负众人的用心? 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慑人心魂的魅笑,他伸手揽过一旁像没事人般打着哈欠的金宁,石破天惊的回道:「既然如此,我便带着我的未婚妻一块奉陪,希望蓝姑娘别介意。」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僵了。尤其是金宁,更是吓得差点掉下巴,她瞠大圆眸紧瞅着他,仿佛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下意识地扭动挣扎,还忍不住拔高音量反问道:「未、未婚妻?!」见她一脸错愕的模样,竟有些可爱,令安飒宇笑容更甚,大手不仅没有放开她,居然还当着众人的面,在她微启的菱唇上轻轻烙下一吻。 这下可不是震撼而已,所有人的眼珠子只差没全数落地,而金宁早已僵成一具石像,完全傻了。 【第五章】 点点繁星好似颗颗明珠,镶嵌在天幕之中,闪闪发光。 金宁觉得自己眼中也狂冒金星,脑袋乱成一团,不自觉在屋内不停踱步。 就在她像只小蚂蚁般勤奋的来回走了近一个时辰后,安飒宇终于出声,「坐下。」她哪儿坐得住,可打他将她带回东枫阁后便不理她,现下终于肯同她说话,她当然赶紧凑过去,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欲言又止的凝着他。 「想问什么就问。」 这话犹如特赦,让憋了许久的金宁吁了口气,试探的问:「你请人教导我算帐管事、礼仪规矩,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装扮成你的未婚妻?」她没那么自作多情,以为眼前这身分高贵、相貌俊美的男人会喜欢她,打他请人来教导她那些事务,她便猜到他这么做一定有缘由,因此她没多问,只认真学习,两个月的时间,加上她本身就有些底子,那些本领、礼仪没学了十成十,也有九成九,再对照他今日所言,她心里便有个谱了。 闻言,安飒宇终于将视线从帐本上挪开,看向她的目光有着一丝赞许。「没错。」思。 得到早已猜测到的答案,金宁不但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更加紧绷。「为什么?!她不懂,像他这样拥有财富地位的男人,何必要一个假未婚妻?说难听点,只要他丰一勾,京城里多得是女人拜倒在他裤管下。 他眯起双眼,想起稍早发生的一切,语气冷然地道:「方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那就是理由。」贤妃咄咄逼人,其至连知会他一声都无,便将蓝雨芬塞进他府中,贤妃的步步相逼,让他非常不悦又不耐,但眼下还不是发作的时机,对于这个权倾后宫的女人,他仍然只能忍让,可要是她以为这么做就能逼他娶蓝雨芬,那就太可笑了,他安纸宇从不任人摆布。 更何况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他的府第便让蓝雨芬搞得乌烟瘴气,甚至连府中的下人都搞不清楚谁才是发他们薪饷的主子,再这么下去,说不准再过个几天,他这宅子就要易了主。 他不娶蓝雨芬,谁也奈何不了他,但要将蓝雨芬给「请」出府,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既然赶不得,那就换个方法让她知难而退,金宁,便是最好的人选。 当然,要用她来抗衡蓝雨芬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这小丫头真正的用处,在于另一件大听完他的话,金宁一对柳眉几乎拧成了结。「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要假扮你的未婚妻、帮你管理内宅,将府中一切掌握在手中,还得替你逼退蓝姑娘?」 不需安飒宇赘言,她已将他的想法猜得八九十。 「不仅是她,还有任何妄想成为我妻子的女人。」闻言,她的眉头皱得又更紧了。「凭我?可能吗?」不是她要妄自菲薄,要她假扮他的未婚妻,她或许还可以做到,至于要替他管理内宅,其实她觉得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府中还有个长辈在。不过在这儿住了两个月,流言蜚语她也听了不少,知道安老夫人并非他的生母,况且他们两人似乎很不对盘,既然如此,他会这么要求,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再说,他虽嘴里是这么说,说不准只是要她演演戏让外人看,应不是真要授予她大权,所以她不大担心,最大的问题便是,要替他逼退蓝雨芬……说真的,她没把握。 撤开蓝雨芬背后那尊强大的靠山不提,光是家世、外貌,她就连她的手指头都及不上,如何逼退她? 「为何不能?」似乎是看穿她的忧虑,安飒宇抿唇,低声道:「在我眼中,你用一根手指头都能赢她。」 闻言,金宁的脸儿倏地一红,顿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低下头,思绪翻腾不休。 若论起他对她的恩情,她帮忙做这些事,不过是九牛一毛,至于闺誊这问题,若不是他,她早在醉香楼里过着送往迎来的日子,还谈什么清白呢。 下定决心后,她重重点头。「我明白了,若你不怕我搞砸,我很乐意能帮上你的忙,但……我还有个问题。」 「你说。」虽然早料到她不会拒绝,但听见她答应,安飒宇仍不免暗松了口气,连语气都显得轻松不少。 事实上,找个女人来假扮他的未婚妻并不难,但他就是希望那个人是她,而他一旦认定,就很难改变。 金宁犹疑了会,才悄声道:「只是假扮,在外人面前演戏,我很乐意,但……能否免去一些亲密的行为,例如今早那种……呃……表演?」想到稍早烙在她唇上的那记轻吻,她仍觉得唇瓣滚烫着,心跳也不由自主的乱了序,可她强迫自己要镇定下来。 第十二章 表演?安飒宇挑高眉,不是很喜欢这个词汇,但他也说不出当时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他只记得,看着她双颊漾着红晕,发丝有些飞乱,脸上惊得呆愣的表情十分有趣,接着他便墨眸微眯,他直勾勾地瞅着她一脸的淡定,似是在与他讨论一件十分平常的琐事,丝毫不像其他女人般羞怯,莫名的,他感到有些不悦。 「你不喜欢我的吻?」他紧盯着她精致的小脸,故意这般问道。 「嗄?」金宁没料到他会这般反问,还问得这么直接,好一会才瞠目结舌的回道: 「这、这怎么说喜不喜欢……如果安公……」一记警告眼神瞪来,她连忙改口,「如果你要求,我也不是不能配合,但……」 「但?」安飒宇不放过她脸上一丝表情。 金宁被他盯得有些无措,垂下螓首。「但可不可以少这么做?我总觉得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不是很友善,尤其是那位蓝姑娘……」只差没用眼神把她给砍了吧。 见她一脸敬谢不敏,他更恼火了,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带入怀中,两人的脸仅有一寸之距。「若我说不呢?」他突然贴近,吓得金宁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曝嚅的道:「那、那我也只能尽、尽力配合……」他是金家的大恩人,不过是为了配合演戏搂搂抱抱、甚至是亲一下嘴,她不接受也得接受,只不过……他难道不知道他那妖孽级的美色没几个人抵挡得住吗?她怕,是真的怕,要是他时不时对她又亲又搂,她很难不对他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可她知道不能,也知道自己不配,因为这不过是一场戏,她不能沉中,否则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在这令人脸红心跳的距离下,安飒宇总算看见她脸上浮上一抹红晕,又听见她保证会尽力配合,这才满意的放开她。 「放心,除非必要,我不会再亲你。」第一次算是他失常,同样的错,他不会犯第二次。 闻言,金宁总算是松了口气,可心头却不知为何有些空空的,她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后,才问:「那……我需要假扮你的未婚妻到何时?」安飒宇双眸一闪,看向她。 坦白说,她绝对有着令人惊艳的容貌,可惜就是太过痩小,让人第一眼只看见她的娇小,而忽略她过人的美。 有着出众的外貌、坚韧的心性、聪慧的脑袋,最重要的是她十分大胆,而且不怕他,除了她那清贫的家境外,她简直可以说是他理想妻子的第一人选。 原本他打算替自己选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但……看着眼前的她,他突然觉得,假戏真做也不错,虽然娶个没有背景的小妻子并不能为他的生意带来助力,但他相信自己的能力,有没有那股助力都没差,再说,没有背景也有好处,至少他不需担心妻子的娘家卷入储君之争。 这么一想,他看金宁是愈看愈顺眼,虽然在情感上,他已经认定她会是个好伴侣,但理智上,他不得不斩断那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因为她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他不允许自己对一颗棋子动心,否则将会坏了这盘棋。 金宁被他几经变化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安飒宇低下头又看起帐本,轻描淡写的道:「直到蓝雨芬离开,或是……我娶妻。」她的心口倏地一缩,脸色有些惨白,为了不被他看出异样,她忙避开他的眼神。「我、我明白了,那我先回房了。」话一出口她便转过身,若不是身后轻传来的一句话,她只怕早飞奔离去。 「洗衣苑那些丫鬟,我全发卖了,明天一早让人牙子带走。」 「发卖?」她止住了脚步,旋即转过身,错愕的看向他,「为什么?!」「你要帮忙,我没意见,但,洗衣可不是你的工作。」他做事一向不多解释,可难得的,他却向她说明,「不仅是洗衣苑那些丫鬓,只要是将工作给你的偷懒者,安府一律不用,全数发卖。」他是有钱,但不代表他愿意将钱砸在一群不事生产的废人身上。 金宁明白他的用意,但事情毕竟牵扯到她,他这么做让她很有罪恶感,良心不安的求情,「我知道以我的身分求情很可笑,但那些丫鬟也不是全都那般懒散,也是有好的……还有,我也不是你真正的未婚妻,这样也……」 这话让安飒宇拧起双眉,没抬头,只是沉声打断道:「没有真假,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安飒宇的未婚妻,内宅的事你有权力置喙,你要觉得我的处置不公,那这件事便由你去办,我只有一句话,别看轻你自己。」不论她是不是颗棋子,他都不喜欢她这般看轻自己,那让他听了很不舒坦。他的这番话在金宁心里造成极大的震撼,就算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她的一颗心还是抑止不住的狂跳。 努力让心情平稳下来后,她才微哑的说道:「我从来没有看轻我自己,也不觉得我比别人差,只是人要认清自己的地位,就如同你所说,各司其职,那些丫头没将分内之事做完,是她们的过错。而我,也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一个假的未婚妻能有多大的权力。」这番话让安飒宇再次停下手边动作,抬起黑得发亮的双眸,直直凝视着她,眼中除了钦佩之外,还有着她无所觉的温柔。 「对我而言,戏,不能演,若是演便失了真,唯有真,才能骗到所有人,因此你记得,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安飒宇的未婚妻,你我将荣辱与共。」他墨黑的眼瞳中,带着真挚、带着点点柔情,仿佛她真是他心中所爱。 他认真的语气、他那似乎漾着柔情的神色,再让金宁的心跳得飞快,犹如万马奔腾,怎么也停不下来。 假的……这只是假的!金宁!你快点清醒! 然而被他用这么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她只觉得心中有什么正在沦陷,快得让她来不及阻止,只能死死咬着唇,有些慌忙的道:「我、我有点累了,想先歇息,安……飒宇,你也早点歇着,我、我回房了。」她逃了,仿佛只有这样,那正快速崩塌的心防才会缓下。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安飒宇没有阻止,他的双眼闪过一抹复杂,但很快便被一贯的冷漠取代。 安飒宇说到做到,次日一早,府中所有人都知道金宁是当家主爷未过门的妻子,且主爷甚至不避嫌的将掌管内宅的权力交予她。 这消息像是炸了锅,一时间惊呆了众人,尤其是昨日主爷为了她发卖府中近三十名下人一事,更让众人不敢小看这名未来的当家主母,全都战战兢兢的,一早便来问候请安。 「夫人,小的是府中掌管财务的管事石义,本来汇报职务一事该由白总管前来禀报,可不巧主爷派白总管外出办事去了,这才由小的前来,夫人,让我替你介绍,这位是……」听着石义二将府中十二位管事所居何职、姓啥名哈说完,金宁的头已有些发晕了,再接着听他说管事们家中娘子所管何事、底下有多少人、什么院落的丫鬟穿着什么颜色的衣物、名字的开头为何,又是做着什么事,以及府中的庄子、铺子、酒肆、银楼各有多少,帐本各为什么颜色……林林总总、洋洋洒洒,铙是她的脑袋聪颖过人,也有些吃不消,她终于忍不住打断道:「石管事,能否问你一句话?」 「夫人请问。」石义态度十分恭敬,不愧是府中的老管事,眼色过人。 「这些事原本是谁在管?」 「这些事,原本是白总管的工作。」 安老夫人是安老爷的元配,只是成婚多年并无所出,地位反倒没有平妻风飞雪来得高,加上安老夫人与安飒宇十分不对盘,所以自从安飒宇掌事之后,这些内院琐事便交由白蔚然管理,而安老夫人则长年居住慈宁苑,几乎足不出户,直到这次蓝雨芬前来,她才突然活跃起来。 好在不是安老夫人。金宁吁了口气,又道:「那好,这些事务暂且还是由白总管负责,等我过门后再正式接手。」只要内宅的掌事权不在安老夫人身上便可,她毕竟是假未婚妻,就算安飒宇发过话,但她怎可能真接管府中事务,她没这般不知轻重。 第十三章 听见这话,石义有些惊讶。 掌事权可是人人都想要,却要不到,尤其是老夫人,更是眼红了好几年,可这得来不易的荣宠,却让她这么四两拨千斤的回了,不得不让石义高看她一眼。 端坐在椅上的金宁早已换下昨日那身粗衣,略微枯黄的长发上了些油,此时看来倒是有几分柔顺。 长发分成几股反绾成百花的样式,在发髻下留了几缕青丝,头上插了两枝金步摇,又戴了枝梅枝缠绕的珊瑚珠钗,身穿粉藕色的桂花蝴蝶团花襦袄、月牙色的百褶裙、淡青色的暗花交颈褙子,外头再罩着件雪狐氅衣,袅袅婷婷、清雅秀丽,完全就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半点乍来时的黄毛模样也无。而且她举手投足中散发出符合她这身装扮该有的气质,撩袖举杯、抿唇饮茶,一举一动皆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看着眼前截然不同的金宁,石义开始怀疑她与两个月前那毫不起眼的黄毛丫头是否为同-人。 石义自然是不知,金家以往也曾是富裕之家,金宁的母亲更是书香世家之后,教养、礼仪、断文识字打金宁一岁启蒙便开始学,即便是母亲过世后,金政德也不忘教导,若非家境日渐贫困,她的教养便是寻常的贵族千金都比不上。 更何况安飒宇还替她请来名师教导,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唤醒她那些久而无用的礼教,加上她本就聪颖且十分认真,不但一学就会,还懂得举一反三,加上此时她的身分是安飒宇的未婚妻,不管她想不想,她都该拿出该有的风范,这才配得上他,才能让人信服。 「可主爷吩咐……」虽然对她感到赞赏,但石义仍不禁有些为难。 「石管事放心,这事我会亲自同主爷提。」这事就此告一段落,她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接着便道:「这儿没你的事了,帮我唤江管事以及今儿个要被发卖的下人们进院。」「是。」石义见她心意已决,聪明的不再多提,应了声后便去唤人。 不一会儿,原本就在藏雪阁外候着的众人鱼贯进到院落,一进门,众人便齐齐跪下,脸色惨白,尤其是昨儿个才扔了大盆大盆衣物让她清洗的绿芽。 「夫人,人都带到了。」江管事是位娘子,司管府中仆役、丫头。 金宁点头,二扫过低着头、哭丧着脸的众人。「可知道你们犯了什么错?」说真的,由于自己是个西贝货,这种端着架子发落人的事,她做得很是别扭,却不得不做,因为这件事要是交给安飒宇,肯定是不留任何情面,全都发卖。 「夫人,我们知道错了……」 「请夫人大发慈悲,别将咱们发卖了……」 「小的这就给夫人叩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求情,金宁被一个个响头叩得浑身不自在,却硬是不开口,直到好几个人头都叩肿了,才道:「要给你们一个机会也不是不行。」此话一出,众人双眼发亮,全停下动作,巴巴的望见她。 她冷凝着,直到众人再次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这才又道:「每人月银减半,活儿要多做一倍,处罚一年,若确有悔改,一年后便能恢复如常,倘若未改,那就别怪我无情,全数发卖。」这话一出,有人面带喜悦,有的却是瘪着嘴,似不甘愿。 金宁发现了,润了润唇,冷道:「若有人不愿,现在就能和人牙子走,安府绝不留人。」甜美的嗓音却如寒冰般冻人,让众人吓得低垂下头,忙喊着不敢、多谢夫人铙恕之话。 金宁留意了几个假意服从之人,其中包括绿芽,在确定大多数人皆有悔改之心后,她才让江管事将人散了,接着将方才留意之人告知她,要她多加注意,这才转头,对着被她留下的绿茵说道:「你以后便改名紫茵,留在我身边伺候。」这话让原以为会受到责罚的绿茵罚受宠若惊。「夫人,这、这怎么成? 奴婢只是一个洗衣丫头……」「也是唯二个真心对我的丫头。」金宁堵住了她的话。 她进府这两个月以来,从满怀感恩到惶惶不安,想着该如何还清恩情、想着安飒宇将她定位于何处、想着自己该如何在府中自处,这段期间她看尽这府中之人的脸色,从一开始的奉承、谄媚,至后来的不肖、轻视,人情冷暖她全都尝到了,只有绿茵,对她始终如一。 她一向重情,尤其是对她有恩之人,绿茵虽没有帮助过她什么大事,但至少她愿意同她吃苦,光是这不趋炎附势的态度,就足以让她提携她,所以只要她在府中一天,她便会让绿茵也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夫人……」绿茵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金宁拍拍她的手。「别担心,我不是娇贵之人,你只要照平常那般就行了,倒是让你改了名字,你可会不习惯?」安府下人的名字皆有分别,不同的院落有不同的开头,例如服侍安飒宇的丫鬟、小厮便是以红字为首,红叶及红楼便是安飒宇身旁的一等丫鬟,而服侍安老夫人的下人便是以青字为首,至于她,因为安飒宇并没有通房、妾室,因此她成了特例,安飒宇便让她自个儿起取,她便取了紫字。 紫茵忙摇手。「奴婢不敢,夫人取的名字,奴婢很喜欢。」这是真心话,金宁看得出来,她忍不住笑道:「喜欢就好,以后你的月银便依照府中的一等丫鬟,至于衣物也要重新量制,你就跟着江管事下去量身,在新的衣裳尚未裁制好前,就先穿着原本的衣物吧。」安府规矩甚严,不仅是名字,就连衣物的颜色也有区分,这区分便简单了,红字为首则着红色的下人服、青字为首便着青衣,也因为如此,紫茵的紫衣需重新栽制。 候在一旁的江管事得令,这才带着紫茵去量身。 直到院子净空,金宁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她真做不来这等发号施令的工作,才一个上午,她便觉得浑身要散了,除了端着架子外,她也不喜有人服侍,因此除了紫茵,她不要别的丫头,以至于壶中的碧螺春早已凉透,她也没让人换,端起杯子才刚想用冰凉的茶水润润嗓时,外头又有人来报,「夫人,不好了!府外有人闹事。」? 乍听见有人闹事,金宁也是一阵慌,可她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惶恐,摆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听完了石义的报告后,她双眉微拧,轻声问:「那王三可常到咱们药铺兜售药材?」? 「常的。」石义点头,接着又说:「原本府中的药材皆有配合的药商,可就在约莫三个月前,主爷突然发话,让京城里二十三间药铺斟酌收购城中贫苦人家兜售的药材,这消息一出,因为咱们的信誊及价格都好,很多困苦之人纷纷上门,王三也是其中之一,几次交易下来都很顺遂,从没出过像今日这般的事。」听完石义所言,金宁一怔。 【第六章】 三个月前……怎会这么巧?正好与她在荫林遇见安飒宇的时间点吻合,那时她也正在采药……他可是为了她?这有可能吗? 心尖因这样的猜测而颤了颤,但她很快便回过神,吩咐道:「找人去探探那王三的底,顺道问问街坊邻居,他昨夜回去后有什么举动。」此时正好来到门外,见到满满的人潮,她低声说「快去。」石义听闻,心一凛,对金宁更是尊敬几分,应声后,又再三嘱咐府中守卫保护好她,这才快步离去。 金宁来到大门前,脚步还未踏出,便听见有人在外高声嚷嚷——「安府仗着皇商的名号,欺压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各位,你们评评理,这长春参可是我拼了老命才得到的,就这么被这些有钱有势的恶人给贪了去,我不甘心!今儿个安府要不派个能主事的出来与我说明白,我王三就在此坐着不走!」看着乌压压一片人潮,金宁不由得有些怯场,但她仍鼓起勇气,扬声问: 「你就是王三」背对着大门、正与众人诉苦的王三,一听有人用娇软嗓音喊他的名,很自然的回过头去,一见喊他的是个美人儿时,双眼一亮,惊艳万分,可愈瞧他是愈困惑,总觉得眼前的美人儿很是眼熟。 看着坐在地上的王三,金宁也是一愕,心头旋即一松。 第十四章 看来她让石义去探这人的底是白费力气,因为她认得眼前之人,只不过他不叫王三,而是叫王陆兴。 她不晓得王陆兴为何改了名,但她可以确定这件事确实是件阴谋。 王陆兴不是京城人氏,她会认得他,是因为他是金玉宝那群同窗好友之一,一样的执绔、一样的败家,也一样的品行不端。 她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王陆兴是来诈财的。 既然有了底,她也就没那么惶然,心也稍微定了定。 「你……」王陆兴觉得眼前之人很眼熟,却一时想不出她像谁。 金宁平时独自去采药时,为了安全,都会刻意抹黑了脸,可来到安府后,她不再这么做,加上此时异于从前的高贵打扮,她知道王陆兴一时半刻是认不出她来,于是淡声问: 「你说,我们安府污了你的长春参?」 一听她说我们安府这四个字,王陆兴马上将心底那点疑惑给甩开,认定她是安府之人,忙不迭的点头。「没错,就是你们贪了我的长春参!」她挑眉,又问:「可有证据?」 「没有!」王陆兴倒也干脆,直言道:「要是有证据,我岂会坐在这大闹?我不过是一介老实人,也同你们德生堂交易过几次,每一回都没错处,这一回难得我得了这么个稀世珍宝,却因为一时粗心当成了普通人参卖给了你们,要说证据,德生堂里全是你们的伙计,就算我说破嘴也没人信我,可我下山时,曾遇见同村的小九,小九可是知道我采了长春参,我也将那长春参给他瞧了瞧,他能做证人。」好个老实人。金宁暗笑,却没拆穿他,而是看着站在他身旁、说是能为他作证的小九,问道:「你能替他作证?」 小九似乎真是个老实人,紧张的直点头。「是、是!王三那日下山时,确实有将篓子里的人参让我看,里头是有,株人参特别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她又问。 小九搔搔头,回想了下。「比起其他人参,好像特别长,长须也特别多,颜色很白,就像……就像嫩姜那般地白。」听完他的形容,金宁脸上的笑容更甚,精致的小脸光华满溢,美得不可思议,令在场所有人一怔,几乎忘了来此的目的,其中包括站在王三身后不远的蓝衣男子,以及隐身角落、不知来了多久的白蔚然和安飒宇。 「主爷,咱们该不该出面了?」白蔚然见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忙低声问。 他们早在半刻钟前便回到府中,刚要出面,未来的少夫人也正好出府,主爷见状,便停下脚步,没再动作,躲在此处观看。 「不急。」安飒宇的黑眸闪着罕见的光彩,他深深的凝视着那笑得绝美的人儿,说了这句话后,便不再作声。 白蔚然见状,也只能退至身后,默默的看着。 「那么我再问你,那所谓的长春参除了特别的白之外,可还有什么特征?」金宁轻声再小九努力的想了想,旋即摇头。 「没有了。」 问完话,金宁有礼的朝他道了声谢,小九脸一红,忙说没帮上什么忙,这才退回人群中,跟着众人看着。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王陆兴一脸得意,认定金宁一介女子,顶多也就这么问一问,根本解决不了什么事,谁知他却猜错了,还错得离谱。 「当然有!」金宁带笑的脸儿突然一沉,冷凝的气势让王三突感不妙,果真就听她开口问道:「敢问在场诸位,可有人见过长春参?」众人讨论了半晌,皆纷纷摇头。 直到众人议论的声响平息,金宁才看着王陆兴,淡淡地道:「长春参乃稀有之物,在场这么多人没有一人见过长春参,你又从何得知你取得的人参便是长春参?」原本得意万分的王陆兴顿时哑然,好半晌才像是找回自己的舌头,反驳道:「我、我祖上曾经取得长春参,并将它画下,我自然知道长春参生得何样。」 「是吗?」她目光清冷的望着他。基本上王陆兴这谎言漏洞百出,与他对质,她甚至觉得有些浪费口舌。 见她不以为然,王陆兴连忙又道:「当然,这儿没人见过长春参,可我见过,你们安府可别想唬人!」 金宁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至少我见过。」 「你?」王陆兴一听,有些慌了,可很快便镇定下来,一口咬定道:「你是安府的人,自然和那林管事是一伙的,准备骗我的长春参!」她依然淡定,没理会他所言,自顾自的说道:「长春参,指的其实并非是人参,而是生长在人参上头的人参花。」在众人的认知之中,长春参便是人参的一种,没人知道真正的长春参指的竟会是人参花,因此金宁这话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众人议论纷纷。 见众人之中开始传出怀疑的声浪,王陆兴有些急了。 「你别胡说!长春参怎么会是一朵花,再说谁见过人参上头长花的?」 对于他的质问,金宁倒是很有耐性,不慌不忙的替他解惑,「人参当然有花,人参是一种十分珍贵的药材,它对土壤养分的吸收极其霸道,凡种植过人参的地方,二十年内几乎寸草不生,五十年内不会再有人参生长。而能够繁衍人参的花蕾则更为珍贵、稀有,六十斤人参才能出产一两人参花蕾,且只有几天的采收期,一旦开花便没有什么药用价值,可长春参珍贵便珍贵在此,生长在荫林里的长春参,其花蕾终年不谢、不开花,而参根也因长年吸收养分,生长得极为茁壮,如此珍贵的长春参,却因为生长在荫林深处,恶狼环伺、毒瘴蛮横,几乎没人能活着将长春参带回,这也是为何长春参会这般金贵、无人识得的原因。」 她的解释,听得众人一愣,愣的,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莫名令人信服,此时大多数的人已信了金宁,对王陆兴露出怀疑的目光。王陆兴自是感受到了,更是着急。「简直是一派胡言,你、你不过是,个小丫头,怎可能会知道这么多?这定是你胡扯来着,无非就是想抢夺我那珍贵的长春参!」金宁早料到他不会轻易放弃,挑起巧眉,冷凝的看着他。 「你说我胡扯?你可有证据?你说你祖上留下长春参的图像,你又怎知那是真是假?这些先不提,你倒是回答我,你是怎么走至荫林深处,又是怎么躲过林中恶狼?还有那毒厉的瘴气,要知道那毒气可是无药可解,只要闻上一刻便会丧命,若你真取得长春参,又怎能像无事人一般站在这与我大呼小叫?」王陆兴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脸色惨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众人则是心中一阵叫好,远处的安飒宇更是面露激赏,看着金宁的目光益发温柔,甚至露出未曾对任何人展现过的情感。 王陆兴见事迹败露,根本说不过眼前的金宁,慌得四处张望,却怎么也找不着要他这么做的人,又见站在金宁身旁的家丁一步步朝他走来,他心一横,一个箭步冲上前,便要抓住没有防备的金宁。 金宁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有些反应不及,只能凭着直觉向旁躲开,却不知踢到何物,脚步一个踉臆,顿时身子不稳地向旁歪去。 然而就在她以为会跌落在地时,眼角突然闪过一抹蓝影,接着她感到身子一轻,下一瞬,她己被包覆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螓首,看见一张陌生却十分潇洒飞扬的脸庞。 环着她的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个长得十分英俊的男人,与安飒宇的俊美不同,这人十足阳刚,浓眉大眼、挺鼻阔嘴,浅浅一笑,便如阳光照拂,热情得令人脸红心跳,而此时他正用着过分炙热的目光凝望着她,眼中有着浓得化不去的爱恋。 金宁抱着欣赏的角度,不由得多看了这名男子一眼,可当她看清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情感时,却是一时傻了、懵了,直到一道冷得令人发寒的嗓音传来——「抱够了没?」蓦地回过神,金宁转头,这才看见单手擒着王陆兴,宛如地府罗刹般寒着俊颜,黑眸更如千年寒冰般冷绝地凝着他们的安飒宇。 一路上,金宁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声,默不出声的跟在安飒宇身后,直到他处理好王陆兴之事,两人才一同往东枫阁而去。 第十五章 进到房内,安飒宇命人全退出去,并关上房门,才沉着脸转身,看着一脸莫名的金宁。「你可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分?」他的语气不重不轻,甚至可以说十分淡然,偏生她听了,直感觉有股寒意从背脊窜扬而起,让她有些心虚。 「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未来的夫人。」她以为安飒宇是为她出面解决王陆兴之事而气恼,毕竟她只是假扮,并非他真的未婚妻,却不知她想错了。 「你知道?」安飒宇扬起眉,语气更冷,「你知道,还在大庭广众下窝在别的男人怀里?」他的语气有多冷,怒气便有多大,一想到金宁被蓝庭桦抱在怀中的画面,他便有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没料到他竟是为了这件事发火,金宁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无辜的回道:「我没有窝在他怀里,蓝公子只是好心救我……」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救了她的人竟是蓝雨芬的哥哥,也就是听说这几日会住进安府的蓝庭一听见她用那软糯的娇嗓喊着蓝公子三个字,安飒宇眼眉更沉,冷声指控,「不管他是否救了你,你都应该马上起身,而不是看男人看到傻了眼!」 他气蓝庭桦抱她没错,但让他怒火高涨的却是她看蓝庭桦看到痴迷的模样。金宁是个特别的女子,身上有着许多吸引人的特质,她貌美、聪颖、胆识过人,就连他都忍不住渐渐的受她吸引、为她动心,更何况是其他人?所以当他看见蓝庭桦那为她痴迷的目光时,心已不悦的沉下,再见她凝望着蓝庭桦的眼神,怒火更是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在那一刻,他明白了一件事——他喜欢金宁,不管理智如何叫嚣、如何警告,要他不得对一个已身在局中的棋子动心,他仍无法克制地沦陷其中,所以他嫉妒被她这般凝望着的蓝庭桦,几乎抓狂。 这前所未有的情绪,绷裂他长年罩在脸上那副冷漠的面具,现在的他,只是个被妒火冲昏头的男人,一个为情而恼的普通男人。 可金宁却不知他千回百转的思绪,她当时只是被蓝庭桦眼中那赤裸裸的爱慕吓着了,一时间才愣了住,但安飒宇的指控,像是在暗骂她是个不知矜持、不知羞耻,见到男人便发傻的女人,这让她不高兴,因此也不打算向他解释,反倒俏颜微沉,语气有些不豫地故意说道:「我何时看他看到傻了?就算有,也不过是人的本性,美的事物谁不贪看?」她不知最后那句话让安飒宇的怒火更甚,可他面上却是冷静非常,但只要细看,便能发现那双狭长的黑眸中,跳跃着惊天怒火。 「你喜欢他?」 金宁傻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安飒宇。 他这是在发什么疯?她不过是多看了蓝庭桦一眼,他便说她喜欢上蓝庭桦,他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 短短几句话,让金宁真真发火了,柳眉倒竖,恼火的反问:「是又如何?我不过是假扮成你的未婚妻,可没说卖了我这个人,我要看谁、要喜欢谁,你有何资格管?若你怕我坏了你的计,你大可放心,我金宁说到做到,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绝对会达到你的要求。」 安飒宇怒火一轰,一个箭步来到她跟前,环住她纤细的腰身,黑眸眯起,恼怒地凝着她倔强的俏颜。 「我不准你喜欢蓝庭桦!」她耸起的胸,紧贴着他的胸膛,她与他,仅有一寸之距,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吹拂在她脸上的热气,令她汗毛直竖,心跳失序,一拍接着一拍,犹如打鼓般急促。 明明被这亲昵的气氛扰得脑中一乱,臊意席卷全身,她却仍不肯服软,硬是扬高精巧的下颚,更是拉近两人间那一寸的距离,倔强的说:「凭什么?」 早在搂住她的瞬间,安飒宇的心魂便让她馥软的身子给勾去一半,现下看着她微启的菱唇,粉润诱人,欲望极快的闪过他的眼阵,他嘶哑的道:「凭这个。」 语音方落,他已吮住那可人的红唇,细细辗转、缓缓品尝,感受她的芬芳、她的娇柔、她的甜蜜,久久不能放手。 在两人的唇相碰一块时,原是满腔不悦的金宁只觉脑袋一片空白,接着便是一阵酥麻窜至四肢百骸,刹那间,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感觉到自己如擂鼓般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以及他那不断散发着诱惑的唇舌……蓦地回神,她这才腿软的发现,他、他居然又吻她,且不像上一回,这次是结结实实的亲吻,因为他居然伸出舌头。 轰的一声,热流急窜上粉嫩的俏脸,下一瞬,她只觉得浑身发麻、双腿虚软,接着眼一黑,很没用的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金宁发现天幕已是墨黑一片,她低下头,发觉自己躺在榻上,可怕的是,这还是安飒宇的床榻。 脑海蓦地浮现她昏死过去前的画面,俏脸倏地浮上两抹红云,她慌张的就要下榻。「别动!」听见那低沉的嗓音,金宁一僵,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那颀长的身影来到榻旁,不得己,她才像是慷慨赴义似的抬起螓首。 一袭宽大的雪白色长袍,罩着安飒宇似是刚沐浴完的修长身体,长发微湿的披散在身后,配上在摇曳火光下忽明忽暗的俊美脸孔,一时间竟让她挪不开视线。 平时总是笼罩着寒霜、拒人千里的面容,此时显得慵懒无比,狭长的凤眼黑白分明,勾魂摄魄,眼睫浓黑长翘,宛若神来之笔的挺鼻高耸立体,双唇不薄不厚,恰到好处,没了平时紧抿的严谨,此时更显水润诱人,且艳丽非常……一想到他的唇为何艳丽,金宁心一颤,双颊更热,忙垂下眸,看向他的胸口,这一看更是哑然。 用银丝线绣着清雅细竹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白皙光洁的胸口,在里衣领口的阴影下,她隐约可见那漂亮诱人的锁骨。 金宁可悲的发现,安飒宇的美貌不仅是男人,就连身为女人的她都自叹不如。妖孽,真真是妖孽! 她总算明白他为何要成日板着一张脸,若不如此,恐怕安府门槛早已被说亲的媒人给踏平不知几道,就不知来人是提亲还是说媒了……这想法一闪而逝,让金宁蓦然从美色中回神,她不自禁地摇摇头,以掩饰挥之不去的羞涩,以及因那乱七八糟想法而微扬的唇角。 相较于她起伏不定的心绪,安飒宇的心情却是一扫之前的阴霾,显得愉悦不少,而这样的转变,!三是因为她方才瞧他瞧到痴迷的模样。 唇角微扬,他坐至榻旁,将手中的碗递给她。「把粥喝了。」金宁忙抑下满腹笑意,抬眸看他,可眼中仍有着散不去的羞涩,摇摇头道:「我不饿。」她现在恨不得赶紧离开,要不再这么被他看下去,她真怕自己会因为太过害羞而再晕过去。 「不饿?」安飒宇挑眉,语气带着一丝笑意,「倘若不饿,方才怎会因饥饿而昏倒?」想起稍早金宁软倒在他怀中那一幕,他是又气又好笑。 那时他吻得正忘情,这丫头却像是吓傻了,竟然昏了过去,当下他的心情可是郁闷到了极点,却也十分心急,忙唤来大夫替她检查,岂知这小妮子竟是饿昏过去,让他愕然之余,只觉哭笑不得。 「饿、饿昏?!」金宁一听,傻了。 天啊!她怎会这么丢脸?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么丢人的事,说什么她也会把早膳给用完。 她一早起床便忙得听石义汇报府中大小事项,等处理完都快近午了,接着甭说是早膳了,连茶都没能喝上一口,便又接到王陆兴在府中闹事一事,马不停蹄的急去处理,处理完后,又因某人黑着张脸,硬是要她跟在他身旁,这一跟便又过了两个时辰,等两人回到东枫阁,时辰早已是酉时。 一整日未进食,又加上刺激过度,这才会昏了过去。 「现下已是亥时,你又整日没吃东西,喝粥正好。」他刻意装作没发觉她的窘态,语气平常的将粥放在榻上的小几上。 金宁感受到他的贴心,于是垂着脸,快速将面前那碗翠绿鱼肉鲜味粥给喝光,便要起身下榻。 然而她才动,安飒宇便道:「今夜,你在此睡下。」这话让才放松下来的她吓得瞠大美眸。「你、你说什么?」她反应过度的模样让他莞尔,轻声安抚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做出格之事。」闻言,她颤了颤眼睫,几近无声的低语,「你上回也说过除非必要不会再吻我,还不是……」脸微红,她说不下去。 第十六章 金宁以为她的自言自语不会被听见,却不知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这话一字不漏全让安飒宇听了进去,「我是说过没错。」深深凝着她错愕的小脸,他接着又道:「但我后悔了。」她只觉脑门一麻,思绪又全乱了套。 他轻轻挑起她的下颚,用指腹亲昵、温柔的轻磨着她小巧的红唇,低哑道:「你记得,只要是能宣示对你的所有权,不论今后身在何方,这样的事便会再次上演。」意思很明白,为了不让任何人觊觎他看中的女人,他不介意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亲她,而非一开始他保证过的除非必要。 金宁自是听懂了,评评心跳响鸣,但此刻她却有些怨恨自己为何要听懂,于是眨眨眼儿,不着痕迹的拉开两人过于亲昵的距离,佯装不懂的道:「我明白,今后在外人面前,我定会谨守本分,扮演好你的未婚妻,绝不会让你丢了颜面,让今日之事再次发生。」 她硬是忽略他话语中那强烈的占有欲,将话锋转至两人之间的协议,并刻意曲解他的意思,让他明白,他们两人并非真正的未婚夫妻,也请他……不要混淆了。 她是个聪明人,稍早发生之事加上他明摆着的态度,不是看不出他对她有意,而她似乎也早动了情,只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身分,不敢妄想,既然如此,何不将暧昧斩断于萌芽之时,这么做对两人都好。 安飒宇深深的望着她,长指不知何时己微微收紧掐着她柔滑细致粉颚的力道。他明白她的意思,正因为明白而不由自主的动了怒。 直到看见她因疼痛而泛白的唇色,他才蓦地放开手,幽黑的眼眸仍定在她那张略微苍白的脸上。 他不是容易情绪波动之人,外人以为他二十四岁才接管安府这偌大家业,事实上,他年仅十四岁时便已是府中的主事者。 十年的磨练,养成他内敛的性格、他的铁腕手段、他的经商头脑、他洞悉人心的种种能力,否则一个二十四岁的毛头小子,谁肯与你心平气和的谈生意、谈利益? 然而习惯将一切掌握在手中、不易动怒的他,却一而再的为了金宁破了例。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而牵动情绪,这不是件好事,至少现在不是。 收敛好心绪,安飒宇看着她的目光已回复平时的冷漠,他沉声道:「你明白就好,记住,不论是否为假,只要你身为我未婚妻一日,你该有的权力、荣宠、奢华,我都不会少给你,但你也要谨记你的身分,别再发生今日那样的事,能让你看到出神的人,只能是我。」说完,他转身便走。 这话不是自恋、不是请求,而是霸道的命令,他要她不只是眼中,甚至连她的心,都只能装着他,不许有别人。 金宁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房门阖上,她才回过神来,细细回味他方才的话。 他应是听懂她的拒绝了,否则态度不会有这样的转变,对吧? 照理说,她应该松口气、该感到轻松,偏偏她反而感到无比的涩然,胸口甚至一阵阵抽疼着,久久不能平息……寒冬来临,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日阳升起,点点飘落的白雪才缓缓停歇,透出一丝暖意。 【第七章】 一夜无眠,金宁抚着微微抽痛的额,让紫茵替她换上衣裳。 为了掩饰一脸憔悴,紫茵特地挑了件粉樱飞舞长裙,外罩雪狐氅衣,又替她披了件雪兔大衣,将她护得密密实实。 「夫人,你要不再歇歇吧?」紫茵见她脸色不佳,劝道。 金宁摇头,将略微冰凉的双手藏在大衣下,走出房门。 「别让人等久了。」自从安飒宇发话,内宅里的事务便全落在她头上,而府中的管事们总会有些处理不了的事需要请示她,而她也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只除了…… 「站住!」 又来了! 金宁暗叹口气,却不得不转过身,对来人挤出一抹笑。 「早上好呀,蓝姑娘。」对她的问安,蓝雨芬不屑,趾高气扬的望着眼前犹如粉樱锭放,高雅、清新,带着一丝拒人于外的傲然女子,再想着初见她时那痩弱、蜡黄,毫无光彩的样子,蓝雨芬不由得更加厌恶,但再厌恶,她也得把话给说完。 「今天咱们就把话给说清楚,你究竟要什么才肯离开?」又是老调重弹,金宁顿时觉得头更疼了,忍不住拧着眉。「蓝姑娘,之前我就己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来是为了这件事,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说罢,她迈步就走。 蓝雨芬忙追上前,大喊,「一千两!我给你一千两黄金,只要你离开安哥哥。」她查过金宁的身世,相信只要她拿出一千两黄金,她绝对不会拒绝。 只是她没料到金宁脚步不停,甚至没回头看她一眼。 蓝雨芬见状,一咬牙,再喊道:「三千两!三千两黄金该满足了吧!凭你那落破的家世,这些钱够你和你那风烛残年的爷爷过一辈子了,反正你爷爷也活不了多久,到时你拿了这些钱……」清脆的巴掌声,不仅打傻了蓝雨芬,也惊呆了跟在金宁身后的紫茵及蓝雨芬带来的两个丫鬟。 「你……你打我?」蓝雨芬不可置信的抚着脸颊,从小到大,她一向是家人的掌上明珠,别提打了,就是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声。 无视她的惊愕,金宁肃着俏颜,冷凝的道:「我警告你,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别扯到我爷爷,否则我不介意再多赏你几巴掌。」「你、你……」蓝雨芬几乎气厥过去,但她也不是好惹的,回过神后,动作极快,狠狠的讨回那一巴掌。 这,声更加响亮,且力道之大,几乎将娇小的金宁给打倒在地,她白嫩的脸颊顿时浮起鲜明的五指印,嘴角更是渗出一丝鲜红。 「夫人——」紫茵惊呼,忙扶住她踉跄的身子。 「你不过是个下贱的贱民,竟然敢打我?!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爷爷那个糟老头子,赖活在世上也不过是浪费粮食、糟蹋药材,早点归西干脆些,要不要我送你副棺材?看是要上等的紫檀还是黑檀木,本小姐都出得起,还保证替那个死老头办一场体面的后事,只要你滚……」她话未竟,金宁已再次扬手,这次她不再留情,也不只是一巴掌,而是结结实实的连甩蓝雨芬五、六个巴掌,每一下都用尽全力,仿佛要打烂她那张嘴。 「啊!你做什么……」蓝雨芬本就娇贵,力气压根比不上娇小却长年劳动的金宁,被打得无力招架,只能一边阻挡,一边高喊,「你们是死人呀!还不快抓住她!」她这一喊,身后两名丫头这才如梦初醒,忙上前要拉开金宁。 见两人一同上前,原要让人到东枫阁报信的紫茵脸色一变,忙上前阻挡,而金宁也在两相拉扯下,不得不停手。 「夫人,你快后退……」紫茵深知蓝雨芬的个性,就怕金宁吃亏,虽然在拉扯下受了点伤,却还是坚定的护在金宁身前。 但金宁却将紫茵给拉开,毫不畏惧的瞪着抚着双颊不停喊痛的蓝雨芬,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姓蓝的!我刚刚说的话你听不懂吗?你当我真是吃素的,不敢打你,是吗?我告诉你,要是你再敢咒我爷爷一个字,下一次就不只是这几巴掌,而是割掉你的舌头,要是不信,你尽管试试!」她真受够蓝雨芬这个千金小姐了,一连几天堵住她的路,不是重金利诱就是恶言警告,就是要她离开她的安哥哥,若非清楚她目中无人的个性,她甚至认为她连苦情攻势都会使出,总之就是花招百出,只为了把她赶走,这些,她都能忍,但今天她却触碰到她的逆鳞。 爷爷是她唯一的亲人,打她六岁开始便辛苦扶养她长大,蓝雨芬千不该万不该咒骂这世上唯一真心疼爱她的亲人,为此,她绝对会同她挤命。 或许是被打痛了,也或许是被她的气势惊住了,蓝雨芬不敢再咒金政德一个字,她抚着肿得半天高的双颊,极恨的瞪着她,口齿不清的大喊,「给我打!狠狠的打,把她那张脸给我毁了!」站在她身后的两名丫鬟听了,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动手,毕竟她们是安府的下人,不是她蓝雨芬的婢女,且她要她们打的人可是未来的当家主母,她们就算有天大的胆也不敢。 蓝雨芬见没人敢动手,气得全身发抖。 第十七章 「你们这些见风转舵的狗奴才!怎么?真以为这贱女人会变成你们的主母?告诉你们,只要我在,她就休想!你们不听是不,好,等我嫁给安哥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卖到青楼!」纵使她撂下狠话,两人仍是不敢,甚至想出言相劝。 「蓝姑娘,你伤得不轻,还是先回去敷……」 「滚开!」蓝雨芬怒不可遏的推开前来搀扶她的丫鬟。 「你们不打!我自个儿打!」说着,她弓起五指,举高的手就要挥下,打算刮花金宁那张脸。金宁可不是木偶,眯起双眸,正打算反击时,一抹白影倏地晃过眼前,她只感到身子一轻,下一瞬便被护进一具温暖的怀抱之中。 在那同时,蓝雨芬毫不留情的挥下长长的指甲,然而下一刻,她傻了,瞪大双眼看着护在金宁面前的男人。 「安、安哥哥?!你……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晓得怎么会打到你……」突来的变故让原本像泼妇般发狠的蓝雨芬倒抽了口气,脸色刷白的看着安飒宇的颈子,上头清楚的浮着五道血痕,那正是她杰作。 听见她的惊呼,金宁忙抬起头,在看见安飒宇颈上的血痕时,圆眸倏瞠,似是不相信他竟替她挨了打,甚至还留下伤。 相较于两人的无措,安飒宇仍是一脸漠然,只有跟在身后的白蔚然才会知道,他在听见金宁受伤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愤怒有多外显,更是用多么快的速度赶过来救人。 「这是怎么回事?」安飒宇虽是询问两人,但那如冰雪一般冰冷的眼眸却是直凝着蓝雨蓝雨芬哪会听不出来,顿时觉得委屈万分,再看他竟是护着金宁那贱人,压根无视她,更是妒嫉不已。 「安哥哥,她打我!」虽恼恨,但她聪明的没再撒泼,且说变脸就变脸,顿时成了一个柔弱娇怜的泪人儿。 比起蓝雨芬,金宁那肿胀并浮着淡淡五指印痕的脸蛋以及唇角那干涸的血迹,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蓝雨芬的双颊肿了半天高,纵横交错着无数指印,原本的瓜子脸成了包子脸,不仅嘴角破了,就连眼睛都浮出淡淡瘀痕,总之就是一句话,惨不忍睹。 事实很明显,金宁的确打了她,且还是下狠手打,就连安飒宇也无法忽略她的惨样,若说在未到之前,他感到愤怒、担忧,那么现在,他只剩满腹笑意。 看来是他小看了金宁这丫头,她肯定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 白蔚然可就没自家主子那般好的修养,早在蓝雨芬告状之时,便错愕的瞠大双眼,不能怪他惊讶,实在打死他也想不到竟会有人敢对跋扈嚣张的蓝雨芬动手,再看见她那张精彩绝伦的脸时,再也忍不住在旁不停的闷笑。 听见白蔚然那压抑的笑声,蓝雨芬恶狠狠的瞪他一眼,一回身,又是那可怜模样。「安哥哥,你定要为我作主!」 蓝雨芬毕竟是客,还是贤妃娘娘的侄女,要是这么揭过,她肯定会将事情闹大,因此即便是安飒宇也不得不做做样子。 「宁儿,为何打人?」听见他用低哑的嗓音唤她的名,金宁心儿一荡,但很快便拉回心神,简单的把事情经过述说一遍,才又道:「百善孝为先,当今圣上曾说过孝道为大,没有什么比孝字还重要,蓝姑娘咒骂我祖父,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多年,爷爷对我来说,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今日蓝姑娘却这般目无尊长,若身为孙女的我没有任何反击,岂不是不孝?」安飒宇的心打一开始便是偏的,听完这些话,更是完全偏向金宁,甚至觉得她下手实在轻了些。 看着安飒宇冷凝的目光,蓝雨芬很不安,忙开口辩道:「她胡说!我不过是来找她聊聊天,她却理也不理,明明是她无礼在先,还连打我好几巴掌,安哥哥,你别信她!」蓝雨芬,番辩解,却是连个重点都没有,加上这儿还有几个丫鬟在,要问清事情真相并不难,而安飒宇也不想纠缠,果断的道:「宁儿的爷爷便是我的亲人,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之后,要是再让我听见任何人敢诬蔑金老先生,我绝不轻铙,割下舌头或是打烂那张嘴,我都不介意替我的未婚妻动手。」他的一席话让金宁心头淌过一阵暖流,好不容易筑起的堤防也一点一点的崩坏。 相较于金宁的动情,蓝雨芬却是脸色一白,又羞又怒,正不知怎么反应时,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替她解了危——「飒儿,你这话就不对了。」一听见这儿闹了事,安老夫人连忙带着蓝庭桦赶来,正巧将前因后果听了正着。 蓝雨芬一见到靠山,连忙委屈的道:「老夫人、哥哥,你们看我的脸,那贱……她简直欺人太甚!」安飒宇警告的视线,让蓝雨芬硬生生改了口,要说这儿的人她最怕谁、最听谁的话,绝非安飒宇莫属,只要他一个眼神,她绝对不敢造次。 安老夫人一见她的惨状,忍不住倒抽口气,皱起眉头看向金宁。「这……这未免太过分了!纵使雨芬再不对,毕竟是府中贵客,金宁,你怎能如此放肆?」金宁此时也有些后悔了,她毕竟是安飒宇假冒的未婚妻,虽然这事没人知晓,但她惹的却是贤妃娘娘的侄女,要是真追究起来,难保不会牵连到安府。 咬咬唇,就在她打算开口致歉时,安飒宇却像是察觉到她的意图,紧搂住她的腰身,冷然的抢白道..「我刚才己将话说得很明白,你现在是要替她出头?你配吗?」冷蔑的眼神直凝着安老夫人,话说得毫不留情。 安老夫人脸色倏地一白。她和安飒宇的确有着无法道于外人的心结,但他就算再厌恶她,也从不会如此不留情面,难道……是为了这个金宁? 这一猜测,又想到那挥也挥不去的往事,安老夫人苍老的脸顿时又惨白了几分,不再多说一句话。 蓝雨芬见安老夫人似乎没打算为她出头,咬咬牙,转而向蓝庭桦求援。「哥!你一定要替我作主……」蓝庭桦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一双眼直凝着被安飒宇搂在怀中的金宁,眸光有些复杂,直到听到妹妹的叫唤,他才回过神,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轻声道:「雨芬,这件事确实是你的不对。」 蓝雨芬瞪大双眼,似是不相信一向疼爱她的哥哥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哥!你怎么可以帮个外人?!」 妹妹的指责并没有让蓝庭桦心软,反而教训起她来,「是你先出言不逊,怎能怪金姑娘出手教训?你该向金姑娘道歉才是。」 「道歉?!」 蓝雨芬难以置信地拔高音量,见哥哥一脸认真,她心一寒,泪水扑簌簌的流下,恨恨地道:「要我向她道歉,作梦!」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万分委屈,转身就跑。 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蓝庭桦重重的叹了口气,回过身,凝着金宁那红肿的脸颊,羞愧的道:「金姑娘,真的很抱歉,舍妹她……不该这般无礼,请你见谅。」蓝庭桦以为妹妹不过是有些娇纵,却不想她竟是这样的蛮横粗俗,居然连那样无礼的话都说得出口,他实在无颜面对眼前的女子。 似是看出他的真心诚意,金宁本想挣出安飒宇的怀抱,同他说声不要紧,她也不该动手打人,可安飒宇却紧紧的箝制住她,不让她离开。 「蓝姑娘的确无礼,身为她的兄长,我希望你尽到教导督促的责任,别再让今日的事再次发生,否则我说过的话绝对做到,纵使是贤妃,我也不会放在眼里。」安飒宇这番话,算是彻底和贤妃撕破了脸。 蓝庭桦绝不会怀疑他的话,苦涩的看了眼他怀中的女子,应了声,这才转身离去。 蓝庭桦一走,便只剩安老夫人还留在原地,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似是下定决心,哑声道:「飒儿,能不能……到母亲的慈宁苑坐一会,有些话……我想和你谈一谈。」对于她的请求,安飒宇压根不理,搂着金宁便要走。 金宁却看不惯他这样的态度,就算再有不是,安老夫人都是长辈,可无奈他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知道她是绝对劝不动的。 直到走出回廊,金宁才拉拉他的衣袖,愧疚的道:「飒宇,你的脖子要不要紧?疼吗?」听见她软言软语的唤着自己的名字,安飒宇冷硬的俊颜顿时柔了几分。「这点伤没什么,你不必在意。」他虽然说得轻松,她却很难不在意,尤其这伤还是替她受的。「等会让我替你上个药,好吗?」「好。」心头一暖,他应得很干脆。 第十八章 见他应下,金宁咬咬唇,顿了一会儿,才又道:「如果有空……你能不能去老夫人那儿坐一坐?她毕竟是长辈……」一听她提起安老夫人,安飒宇好不容易缓下的表情再次变得冷硬,就在她以为他会严厉拒绝时,他才漠然的道:「我会过去。」此时的安飒宇没有一丝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莫名地,金宁似乎能感受到他流露出的淡淡悲伤…… 「飒儿,你……你来了?」安老夫人十分激动,像是没料到他真会前来。 「我来,只有一句话,好好当你的老夫人,别再多管闲事,否则我连最后一分情面都不会留。」一进屋,安飒宇就这么站在离她十步之距的地方,淡然的警告完后,才又道:「找我来有什么事?长话短说,你该知道我一点也不想逗留于此。」 见他如此冷漠,她的心微微一痛,会心痛,并非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那张与他爹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孔。在她印象中,她深爱的那人对她永远都是笑容满面,即便他不爱她,但个性使然,在她面前,他从不恶言相对,就算是不悦,也仅是皱皱眉头,与眼前的安飒宇简直是天差地别,然而明知道是不同人,但在看见那张几乎九成像的脸孔,她仍是受到了影响。 敛去眼中的涩然,她咳了声,拉回正题,「方才我也是身不由己……贵妃娘娘向我透了消息,要请皇上赐婚,将雨芬许配给你。」闻言,安飒宇眼中闪过一抹深沉。 「说完了?」见他没有反应,安老夫人抬起略微浊黄的双眼,这才看清他脸上淡到几乎看不见的不以为然,以她对他的了解,她知道这为何意。 「你不娶?」 「之前不娶,难道你们以为现在就会?」他的语气透箸讥讽。 「这可是抗旨!」她不由得拔高音量。 「抗旨又如何?」安飒宇的神情显得更加不屑,「况且,那也要她能请皇上赐婚再说。」他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婚事,早在几年前那件事后,他便秘密找过皇上,皇上过去曾欠他一份情,这份人情让他得到一个承诺,而他要的承诺很简单,就是为自己的婚事作主,而现在他选中了金宁。 安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变。「你就这么不想娶雨芬?」安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变。「你就这么不想娶雨芬?」安飒宇冷笑一声。 「你让我娶她?凭什么?凭你是我的谁?母亲?」他眼中的冷光太寒,尤其是那一句极为讽刺的「母亲」,更是令她浑身一颤,想起发生那件事的那一年,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你……你还没忘了那件事?」她颤着声「忘?」唇角的笑意消失,让他俊美的脸庞更加冷峻,他反问道: 「你能忘得了?」这话让安老夫人的身子晃了晃,她是想忘,却怎么也忘不了那死死瞪着她,原本明媚动人,却在下一刻了无生气的空洞眼神……八年前,安飒宇十六岁,那时的他,与她这个嫡母感情还算不错。 虽然她恨他的母亲抢走她的丈夫,但她并不恨他,直到发生了件对两人有着极大影响的事情--安飒宇十四岁那年,爹娘相继离世,府中就只剩下他与她,而她,将对丈夫所有的爱全数转移至这个与丈夫愈来愈像的孩子身上,对他的爱,甚至超出伦理、超出她能控制的范围。 十四岁的安飒宇刚接手府中事务,即便他早已学习一切,却还是遇上很多难题,而她本就是商家之女,于是常替他解惑,甚至替他出主意。 那时候,他们两人就像亲母子,是那般的和谐偷快,一同共度了两年快乐的时光,直到那个女人出现。 曾毓灵,安飒宇的表妹,与安飒宇母亲风飞雪长得极像的女人。 他们两人站在一块的画面,几乎让她以为她的丈夫与风飞雪那贱女人又活了过来,并和以往一样,在她面前浓情蜜意,让她妒嫉得几乎抓狂。 于是当她知道曾毓灵那贱丫头居然爱慕着她的飒儿,想勾引她的飒儿时,她几乎让妒意遮了眼,完全忘了安飒宇是她的儿子,而她是他的嫡母、他的长辈。 那强烈的不安,让她做出了常人无法理解的事。 「你……母亲,你这是做什么?!」惊愕的看着眼前一丝不挂、只用一条薄被覆着身躯的女人,安飒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飒儿……」她眼波含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放开双手,让手上的丝被滑落在地。 安飒宇不等丝被完全落地,连忙转过身,俊秀的脸庞涨得通红,满是羞愤及气恼,低声催促道:「快把衣服穿上,你可是我的母亲!」 「我不要当你的母亲!」她低诉,从身后环住那已比她高上一颗头的颀长身躯,不理会他的抗拒,紧紧的将他抱住,让胸前的柔软紧贴着他。 「飒儿!我爱你呀……我不想当你的母亲,我要当你的女人……」年仅三十一的她,不论是身材还是样貌,都保持得极好,她抛下尊严、忘却伦理、不顾颜面,只为了得到眼前这名少年的心,只要能得到他,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十五、六岁的少年,意志一向薄弱,加上安飒宇未曾碰过女色,她自信以她的美貌及姣好的身段,定能打动他,却没想到会被无情的拒绝。 这不知羞耻的话让安飒宇脸色倏沉,不再顾虑是否会伤到她,他用力的将她甩开,冷声道:「你累了,早点歇息,房间就让给你,我会对外说你身体不适,所以在此歇下,今日之事,就当我没听见也没看见,如果你还想当我的母亲,就别再做出这样的事!」这无情的话,让她的心跌至谷底,她想起身、想再次抱住他,然而他却不再给她机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就在他关门的刹那,她大惊失色,因为她看见一张毫无血色、惊惶失措的脸。 是曾毓灵! 她的不堪、她的狼狈,居然全被她看见了! 不行!她绝不允许,为了今夜,她支开了所有人,就是怕此事泄露出去,却怎么也没料到会被曾毓灵这贱丫头给看见。 杀意从眼中一闪而过,当天晚上,她便带着人闯进曾毓灵的房间,随便赃了个偷东西的罪名,让人活活将她给掐死,接着挂上白绫,佯装成她畏罪自杀的样子。然而她太过心急,忘了掩盖遗留下来的痕迹,事后竟被安飒宇抽丝剥茧给查了出来,虽然她始终不承认,但从那日起,他不再与她亲近,甚至连靠近都不肯。 而她,在曾毓灵被杀死的那一刻,总算清醒过来,明白曾毓灵不是风飞雪,而安飒宇也非她深爱之人。 但错已铸成,不论她怎么弥补,也挽不回昔日的母子情感,反而被贤妃抓住了把柄。 贤妃不知从哪得知她做出这般见不得光的事,而以此事要胁她,要她想办法让蓝雨芬嫁给安飒宇,以得到安府的金援,好为三皇子得到更多筹码,进而登上皇位,否则将让她身败名裂,让她娘家一并蒙羞。 她不得已只好照办,然而……自那件事后,安飒宇根本连正眼都不愿多看她一眼,更别提是听她的话。 但贤妃的刀己快架在脖子上,她也是被逼得无法可想,只能找安飒宇商量,没想到反被逼得回想起那段她极不愿想起的往事。 见她惨白着脸色,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安飒宇没有半点同情,漠然的转过身,离开前又抛下话。 「别妄想左右我,凭你,不配!」说完,他便迈步离去。 【第八章】 呵着冻僵的双手,金宁不停的在慈宁苑外的回廊上等着安飒宇。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要来,或许是他离去时那淡淡的哀伤,让她不由自主的挪动脚步跟着他前来,然而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冬季的日阳落得早,才过申时,天幕已染上深沉的黑,黑湛湛的天空此时正飘下点点白雪,宛若珍珠落地,让她不由得走出回廊,来到庭院之中,伸手捧着飘落的雪花,弯起了唇角。 当安飒宇踏出慈宁苑,看见的便是这副景象,原是冷硬的面容,在看见金宁脸上那抹满足的笑靥时,竟奇迹的软化,甚至觉得心头微暖。 他迈步朝她走去,在她还未反应过来前,紧紧的将她揽入怀中。 第十九章 金宁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在看见搂着她的人是安飒宇时,双颊一红,本想将他推开,可在看清他的神色时,她停下了原要推阻的小手。 总是面无表情的他,淡然、疏远、骄傲且冷漠,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然而此刻,她却在他脸上看见了……沉痛,以及淡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脆弱。 她该推开他的,不该让他搅乱她的心,但她做不到,因为她能感觉到,此时的他十分需要她。因为这份需要,她没问一句话,而是她做出这辈子最大胆的举动,伸起她的双手,轻轻的、带着安慰的回抱住他。 在她的手环上他的腰时,他的身子一僵,下一瞬将她抱得更紧。 在金宁以为他会这么抱着她到天荒地老时,她终于听见他嘶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有个表妹,她姓曾,叫毓灵。」听见他提起一个不认识的女人,金宁有些讶异,但没说什么,静静的等着他说下去。 「那年,我十六、她十五,她与我一样,早早就丧父失母,是个可怜的女孩,因此前来投靠我……」 敏灵是个开朗的姑娘,他也知道她喜欢他,但他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也与她言明,她知道后,虽然失望,却还是十分黏他,几乎只要他在府中,她便会缠着他跟前跟后,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是独生子,多了个妹妹自是十分疼爱,对她总是纵容、宠爱,只要不是太过的要求,他一向都会答应。 那几日,她吵着要学看帐,说当不成他的妻子,却还是他的妹妹,她不能赖在府中白吃白喝,至少要替他分担些事务。 他很高兴她能这么上进,虽然舍不得她吃苦,却认为能多学一点对她而言也是好的,于是答应她每日歇肩前一个时辰教她。 然而他没想到他的好意却害死了她。 那日,毓灵一如往常在书房等着他,却迟迟不见他的人,怕他出了什么事,这才跑至他房间找他,不料却被她看见那不堪之事。 当时,他被怒火与失望冲昏了头,压根没留意到曾毓灵就躲在窗角旁,只急着想离开那污秽的地方,一直到了隔日,他想起她那黏人的小丫头怎会大半日没来找他时,才得知她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不会对他露出撒娇的笑容,再也不会用甜甜的嗓音唤他一声哥哥……是他害了她,要是他能早点想起他与她有约,要是他能早点察觉到不对劲,她也不会死。 他恨自己,更恨杀死他妹妹的人,所以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他会奉养她、供她一切需求,但他绝不再是那渴望着母爱的少年,对她尊敬、对她敬重,他对她,只有恨。 听完他说的一切,金宁的脸色早已惨白。 这事太过震撼,完全超出她所知的伦理范围,然而震惊过后,她只剩下淡淡的哀愁。 她本以为,他与她一样,仅仅是与继母不和,才会这般厌恶安老夫人,压根没想到他们之间竟发生过这般惊人之事。 纤细的手臂不由得收紧,像是要给他安慰的力量,直到感觉到他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金宁才轻声道:「我也恨那个害死我母亲的女人,她以为我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知道,什么都知道……」她娘是陈氏害死的,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包括她爹和爷爷。 娘的身子一向很好,却在陈氏进门后,一日一日的虚弱,直到重病不起。 那时娘重病,府中大小事理所当然全落在陈氏手中,甚至是照料她娘一事,她都不假他人之手。 当时,每个人都对她另眼相看,就连金宁原本也十分气她用那般无耻手段嫁予她爹爹,可见她这般用心,也对她改观,不再排斥她。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陈氏不过是只披着狼皮的羊。 娘的病会愈来愈重,就是因为那可恶的女人在药里下毒,那时的她还太小,不晓得是什么毒,但她发觉,只要娘喝了陈氏熬的药,病情会转好一阵,然而两日后却会开始发起高烧,等烧退了,娘的身子便又伤了一分。 她发觉这些事时,谁也没说,只告诉娘,娘却似乎早已知晓,只是不知为何没说,甚至凝重的告诫她不准吐露半个字,之后一脸不舍的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不停的哭。 直到今日,她都还能感觉到娘落在她手上的泪水,有多么的烫、多么的不甘,又有多么的不舍,没多久,娘便过世了,过世前,她只嘱咐她要好好照顾爹和爷爷,不要惹陈氏生气。 娘是怎么死的、金家是如何败的,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但爹爹却不知道,他一直以为陈氏不过是一个爱惨他的女子,她对他元配妻子尽心照顾、对他的女儿呵护疼爱,所以在临终前,特地嘱咐她要好好对待陈氏,这也是她会一直容忍陈氏的原因。 娘死时,她还小,不懂娘为何明知是陈氏害她,却隐忍不说,直到大了,她才知道娘这么做全是为了她。 若不是为了保护她,娘不会受制于陈氏,也不会落得无力反抗的地步,而这一切都是陈氏那可恨的女人造成的,要是娘知道她的隐忍并没有让陈氏满足,到最后甚至想将她的女儿卖至青楼,她会不会后悔? 可无论娘会有什么想法,她已经无法再问、无法知道答案,可她清楚明白,这一切皆无法挽回,那个疼爱她、将她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娘亲,已经回不来了……所以她恨陈氏,但在恨她的同时,她也恨自己当初的弱小,若不是她太小,又被陈氏哄得团团转,娘或许就不会死,金家也不会败破到这般地步。 「这不是你的错。」 耳边传来安飒宇低哑的嗓音,让沉溺于悲伤往事的金宁回过神,轻扬螓首,凝着那双在雪夜中更显深幽的双眸。 望着他漾着温柔的眼神,她勾起唇角,突然觉得悲伤的情绪缓缓逝去,她扬起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他微拧的眉,柔声道:「那也不是你的错。」同样的话、同样的安慰,让两人不由自主的弯起唇角,这一刻,两人的心,如同他们相拥的身挺,紧紧依偎在一块。 之后,他们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紧紧抱着彼此,谁也不愿先放手。 落花飘雪随着冷风飞舞,这画面是如此的和谐、如此的美好,然而对躲在角落许久的蓝庭桦而言,却是无比的刺眼及心伤,而站在他身后的蓝雨芬更是目露阴狠,死死瞪着两人,双手紧握成拳。 昨夜发生的事仿佛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隔阂,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即便金宁想抗拒也抗拒不了,光是想起昨夜离去之前,他在她唇齿间留下的缠绵热吻,双颊便忍不住发热发烫。 她知道,她真的完了。 将脸深埋在双手之间,她想懊悔昨夜所做的一切,却无力的发现,她一点也不后悔,甚至还有点……回味,回味着那让她浑身酥软的热吻。 对这不该产生的情绪,她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夫、夫人,你还好吗?」听见叫唤声,金宁蓦地抬头,这才发现紫茵不知站在她身旁多久了,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她小脸一红,忙轻咳一声,以掩饰她的失态。 「没事,怎么了吗?」虽然主子都说没事了,但紫茵还是很担心。 今早她进屋服侍,却发现平时早已起榻的夫人竟破天荒的还躺在被窝之中,并用暖被将自己的身子给盖得密密实实,她不敢唤她,正想转身出去,却听见夫人不断低嚷着「完了、完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冲至榻旁察看,夫人听见她的叫唤,好像这才察觉到她在屋内。 看着夫人艳红的双颊,她再次吓一跳,本以为她病了,正想去唤大夫,夫人却叫住她,搁手说她没事,并起榻梳洗。 她服侍完夫人穿戴,接着帮她盘发,这时就更怪了。平时几乎是敛着眼眉、似乎在想事情的夫人一反常态,不仅发起呆来,还时不时对着铜镜露出微笑,可不一会又苦着张脸,最后更干脆将脸埋在掌心里,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第二十章 见紫茵一脸担心的望着自己,金宁很是尴尬,又轻咳了声,才道:「我真的没事,只是……有些头疼。」一听,紫茵心急地忙道:「奴婢这就去请大夫。」要是请大夫不就露馅了?金宁连忙摆手。「不了,熬点姜汤来就成了。」「但是……」「真的没事。」她知道紫茵这忠心的小丫鬟很担心她,因此耐心的道:「可能是昨夜受了点风,额角有些抽疼罢了,没什么大碍,喝碗姜汤便会没事的。」一想起昨夜,她忍不住又红了脸,想了想,又嘱咐道:「让厨房多熬一些,热点,保温着送过来。」紫茵见她似乎恢复往常,这才不再坚持请大夫,应声而去。 待她一走,金宁这才站起身,审视着身上的衣裙是否不妥,又看了看铜镜里那绾着飞云发髻、双颊绝艳的自己。 她算是美吧?住在安府的这段时日,用好吃好,让原本像个黄毛丫头的她,不到几个月的时间成了亭亭玉立的绝代佳人,镜中的自己,美得连她自己有时都十分怀疑,这是她吗? 她知道自己的长相不错,为了避免麻烦,只要是去采药,上集市或是金玉宝那群狐朋狗友来时,她都会特地将脸给抹黑。 平时她总是忙得团团转,要采药、要晒药、要上集市兜售贩卖,回到家中还得熬药、照顾爷爷以及整理家务,她已有许久没这般细看自己,今日这一看,她也十分吃惊。 这样的她,怪不得能吸引蓝庭桦的目光,就不知,她在意的那个人是否也会被她所吸想到那人,她脸儿又是一红,忍不住抬起头望着门外,想着紫茵怎还不快些回来。 「你是认真的?」凌魆扬闪烁着双眼,脸上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慵懒的问着坐在他身旁的安飒宇。 安飒宇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没说,压根不把眼前尊贵的六皇子当一回事。 凌魆扬也不恼,笑笑的道:「看来是真动了心了,这可怎么办?这事迟早会传到贤妃耳中,到时……」他的语气里掩不住替他担心。他最大的劲敌就是他的三皇兄,然而真正可怕的却不是他,而是他的母妃贤妃,能在后宫一面独大,贤妃的手段可见一斑,安飒宇是她极力拉拢的对象,若是让她知晓有金宁这么一号人物,对他们俩而言,可不是件好事。 现在是非常时刻,而他舆安飒宇身处同一艘船,不管是谁,都不能被对手察觉到弱点。而他看得出来,金宁便是安飒宇的弱点。 安飒宇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对金宁动心。当时会要她假扮成他的未婚妻,除了要她抗衡蓝雨芬外,还有一点,就是她是唯——个能毫发无伤进出荫林之这些都是他当初与凌魆扬一致认同后的优点,然而现在他却恨不得金宁只是个普通的姑娘,尤其是和寻常人一般,无法自由进出荫林。 凌魆扬像是看出他的懊悔,叹了口气道:「父皇的病情加重,御医说恐怕过不了这个寒冬。」为人子女,他担忧父亲的安危,可身为皇子,他却矛盾的希望这一刻赶快到来。 对于权力的渴望,让他血液沸腾,想到成为胜利者的那一刻,更是令他兴奋得全身发热,而他们也早为了这一刻做好了准备,若非安飒宇对那姑娘动了心……凝了安飒宇一眼,他续道:「贤妃心思狠毒,竟向父皇进言,说我手上有一株百年长春参,并告诉父皇说吃下长春参能够延年益寿,对他的病情大有帮助,父皇得知此事大喜,当夜便宣我入宫,要我献上那株百年长春参。」 他早听说长春参的妙用,因此派人四处打听找寻这旷世奇药,想将这长春参献给父皇,藉此奠定他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然而他却是怎么也寻不着,派去荫林的人,一个有去无回,而次事不知为何泄露了出去,被贤妃得知,因此向父皇透了风。 那女人真是好计谋,别说是百年长春参,就是十年长春参他都没有,要取得一株长春参,耗费的人命可是以百计算,极少有人肯去拼命,要不他也不会整整寻了一年还没有下贤妃这计一出,不论他有或没有长春参,重病缠身的父皇只会认定他有,毕竟这天下之事皆瞒不过父皇,他再怎么隐瞒,曾经找寻长春参一事仍会被查出,到时他若是拿不出来,父皇会如何看待他? 不论是什么结果,他能确定那个位置,永远不会是他的,相反的,他要是能拿出长春参,他能肯定,那位置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局,贤妃是想藉此扳倒他! 那日安府前的一场闹剧,便是贤妃使的计谋,可笑的是,她怎么也料不到安飒宇身旁会有这么一个女子竟是如此了解长春参,反被破了局,没能将安飒宇拉入浑水之中。 而这也是他今日来此的目的。听完他的话,安飒宇脸上的淡漠已快绷不住,抿着唇没说话。 凌魆扬忍不住催促,「飒宇,事关重大,我知道你喜欢她,但当初找上她,除了帮你摆脱蓝雨芬外,最重要的不就是为了让她替我们去取长春参?再说天下女子何其多,怎么也比不上这事重……」 「别说了!」安飒宇蓦地打断他,淡漠的俊颜染上了怒气,「天下女子再多也比不上一个金宁,我在信里也已说得很明白,我不会让她去涉险。」若是别人,胆敢用这种态度对待他,凌魆扬早已发火,但眼前不是别人,是屡屡帮他创下奇功的安飒宇,也是他至交好友,因此他没动怒,却也沉不住气。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有长春参,这一仗便是胜了,若无?……飒宇,父皇只给我五天的时间,到时要是拿不出长春参,先不论父皇会如何处置我,就说贤妃,她也绝不会放过你,我,你暗地助我一事,迟早也会被她知道,到时……」他说的,安飒宇当然都明白,但他没办法应允,更没办法让金宁去替他们涉险。 见他迟迟不语,凌魆扬欲再开口,屏风后却早他一步传来一声清脆的嗓音——「我去。」 闻声,安飒宇蓦地抬头,黑眸微睁,直直凝着由屏风后走出、一脸脸毅然的金宁。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金宁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深怕这一看,那盈满眼眶的泪水便会落下。 稍早,她端着姜汤前来,不料没见到安飒宇,却见过了凌魆扬,他什么也没说,便要她躲进屏风,且不能发出半点声响。 她不认得凌魆扬,但他身上那尊贵的气息却让她不自觉的应下,乖乖的躲在屏风后,然后听见他们的对话。 听完前因后果,她总算知道安飒宇为何只要她假扮他的未婚妻,原来在他心中,她不过是颗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原来他对她的温柔、对她的宠信、对她的保护还有那深情得似要将她融化的吻,不过就如同当初的协议,是场戏罢了。 失落、难受、苦涩……种种情绪纷至沓来,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险些将端在手上的姜汤打翻,直到听见他那句话——天下女子再多也比不上一个金宁。 混沌的心绪顿时清明,所有的心伤也随着这句话荡然无存,感动之喜刹那间盈满整个胸口,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的情?他甚至为了她,宁可放弃即将到手的一切,甚至极有可能被贤妃给……不!她不能让这事发生,她是女子,不懂得皇储之争,但她曾听爷爷说过,新皇登位,必会血流成河,她不能让六皇子成为失败者,更不能让他牵连安飒宇,所以长春参,她非去取来不可。 将姜汤放至几上,金宁握了握早已麻木的双手,这才对着凌魆扬福了福身道:「六皇子,金宁愿意去取长春参。」 安飒宇再也按捺不住,寒着声命令道:「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不准去。」 金宁早知他不会肯,她抬起头,漾着水雾的双眸凝着他,柔声道:「你不肯让我去涉险,难道我就肯看着你被牵连?六皇子说得很明白,贤妃娘娘不会放过你,到时你要我怎么办?」 「你放心,我会给你留下一笔钱,到时你便和你爷……」安飒宇话还未说完,便让她给捂住了嘴。 第二十一章 金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才又道:「我是你的未婚妻,或许贤妃娘娘事后得知我只是假扮可以不予追究,但你以为蓝姑娘会放过我吗?你别忘了,我不久前才把她打得跟猪头没两样。」这话让一旁的凌魆扬险些喷笑,总算知道蓝雨芬那副可怕模样是拜谁所赐,对金宁更添加了些好感。 安飒宇的双眉拧得死紧,拉下她柔嫩的小手,沉声道:「这些我会处理,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让她伤害你。」金宁当然相信他的话,但又有谁能护得了他? 「事情没有绝对,没有一万也有万一,如今我也和你们在同一艘船上,船覆,我也覆,再说,进荫林,对我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也只有我看过真的长春参,除了我,你们还能想到什么办法?」这点安飒宇当然知道,但她可知道,真正可怕的不是那脆谲的荫林、凶残噬血的恶狼,而是人。 贤妃绝不会让他们顺利得到长春参。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让你去,这件事你也别管。」金宁见他油盐不进,急得又搬出数个理由,但他仍不为所动,就在她气得几乎要落下泪时,眼角突然瞥见凌魆扬对她使了个眼色,并无声的对她说了些什么。 眯起眼,她努力读着他的唇,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沉默下来。安飒宇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轻声道:「金宁,我爱你。」金宁蓦地抬起头,瞠大美眸,不可置信地凝着他,像是没料到他会在这情况下告白,正在喝茶打暗示的凌魆扬更是险些把一口茶喷了出来。 「咳!本皇子还是回避一下好了。」说着,他便起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小俩口。 待凌魆扬踏出房门,安飒宇才又开口,「我父母;逝,加上那女人……」他顿了一会儿,哑着声续道:「我打十四岁便接管家业,,路走来,一直是一个人,本打算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尽了传宗接代的责任,便这么过一生,没想到遇见了你……」总是覆着寒冰的一双深潭,此时却满是柔情,深深着凝视着她。 「甜言蜜言我不会说,我只希望你能好好过日子,若是我有万,,记得,找个好人家嫁了,别惦记我;若我们胜了,我答应你,一定娶你为妻,所以,听话好吗?别蹚这浑水,你的平安,就是我要你回报的恩情。」 金宁听得热泪盈眶,紧紧的将他抱住,哽咽的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过日子,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论如何都要……娶我。」她红着双颊说,表达对他的爱意,也是向他讨取必要得胜的承诺。 闻言,安飒宇神色更柔,紧绷的心总算安下,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我答应你。」金宁很想相信他,但她心里知道,不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在五天之内取得长春参,能在五天内拿到长春参的人,只有她,所以她非去不可。 「飒宇说服你了?」金宁一出房门,凌魆扬便如鬼魅般的出现在她面前,低声问。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眨眨眼,低声道:「他要送我和爷爷去江南,直到事情落幕,我答应他了。」为了五日后那一仗,安飒宇必须尽早将她安置好,决定要将他们爷孙俩送至安全的地方,她本不想答应,可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让她毫不迟疑的允了。 她极快的把心里的想法向凌魆扬说了一遍。 凌魆扬赞许的点点头,方才他不过是朝她打了个暗号,要她暂且安抚住安飒宇,再另寻他法,可他根本没把握她能理解他的意思,没想到她不仅明白,甚至连办法都想到了,不得不让他佩服。 「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事,我会安排。」凌魆扬低声说罢,不敢与她多接触,就怕被安飒宇察觉,于是快步走进屋,继续「说服」安飒宇。 她回过身,深深的凝望着那紧闭的门扉,好一会儿,才迈步离开。 次日,金宁坐上安飒宇替她安排的马车,仅带着紫茵及保镖便往城郊方向而去。 【第九章】 这是她住进安府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出门,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景象,她的心却是无限惆怅。 事实上,她从未摘过长春参,她知道长春参生长于何处,也曾想过要摘下它替爷爷治病,但她才开头提了大概,便被爷爷断然拒绝。 爷爷说,长春参是极为稀有之物,能解百毒、治百病,且是极具灵性的生物,万万不该用在他这残破年迈的老头子身上,还严厉的警告她不得去摘取。 所以,她从未去取过那对世人而言极其珍贵,对她而言却近在咫尺的长春参,正因如此,她并不晓得是否能顺利取得那传说有灵性、甚至会像人一般自由行走的长春参。 这也是她怅然的原因,倘若要是她拿不到……不!她不能有这种想法,她要是失败了,三皇子登基,绝对不会放过与他作对的六皇子,相对的,暗助六皇子的安府绝对是首当其冲,所以她一定要拿到长春参!「夫人,咱们到了。」相较于主子的忧心忡忡,紫茵倒显得兴奋不已,一路上东张西望,好不快乐,见主子连到达目的地都不晓得,连忙开口叫唤。 紫茵一喊,金宁这才回神,起身下车。 安府的别院位于京城的东边,距离荫林大约十来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这儿空气清新,更因有着天然温泉,温暖合宜,十分适合养病,因此安飒宇才将金政德安排住在这里。 许久不见爷爷,金宁的脚步不由得有些急,一踏进大厅,一见到人,顿时红了眼眶。「爷爷……」金政德也是好几个月没见到宝贝孙女儿,虽说每隔几日便会收到她报平安的书信,可怎么也比不上见到人来得安心,这会儿见到她,看她打扮得优雅美丽、那身段、那姿容,远比他最后一次见她时,来得好上太多太多,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好!好!我的好孙女,看你过得这般好,爷爷也就放宽心了。」她紧抱着爷爷,高兴万分地笑道: 「爷爷,你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身子也健壮不少,看来你没骗宁儿,这病当真好了许多。」金政德慈爱的拍拍她的手。「这都要感谢安公子,若不是他,以爷爷这副身子早成了一堆白骨,还有你……」 一想到陈氏做下的恶事,他苍老的脸上忍不住闪过一抹沉痛,但不到一会儿便恢复常态,感叹的又道:「一切都过去了,爷爷只要见到你过得好,也就没有遗憾了。」祖孙俩又说了一会儿的话,金宁便特地支开安飒宇派来护送她的保镖,就连紫茵也打发下去后,才低声道:「爷爷,我等会就要离开了。」 「等会?」金政德不解地问,「不是说好要一块去江南吗?」昨日金宁明明让人捎来消息,说是安飒宇安排他们祖孙去江南游玩,怎么会突然变了调? 她咬咬唇,原不想将这事告知爷爷,但要是没有爷爷的掩护,她根本走不了,于是只能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他。 听完,金政德这段时日才养得有些红润的脸顿时一白。「这么说,安公子的处境不是很危险?」怪不得他会突然要送走他们,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金宁点头,慎重的道:「爷爷,飒宇说要娶我。」他一双眼瞪得更大。 她加重了抓握他双手的力道,有些急切的道:「爷爷,我爱他,若是他有事,我也……孙女不孝,希望爷爷能谅解,我非得去荫林一趟,这么一来,不管是成是败,我都不会后悔,只是……宁儿怕是不能在爷爷身旁尽孝了。」金政德久久没有回应,似是在消化她的话一般,好一会儿,他才叹口气。 「傻孩子,咱们爷俩的命,都是安公子给的,如今爷爷的身体已大有起色,加上这别院里多的是人照顾爷爷,你放心,要做什么就尽管去,爷爷支持你,但你要答应爷爷,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吗?」 「爷爷……」金宁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紧紧的搂着他。 金政德慈爱的拍着她的背,直到她缓过情绪,才又问:「你要爷爷怎么做?」她连忙抹去泪,低声道:「六皇子再过一会儿会派人来接我,而那时飒宇派来接我们去江南的马车也到了,爷爷你就……」一个时辰后,金政德搀扶着埋在他胸口、假扮成金宁的紫茵上了马车,在一群保镖的护送下,避开官道静悄悄的往江南而去。 第二十二章 金宁则跟着五、六名黑衣人先行躲到一旁的树林里,目送着马车离开,直到车队小得犹如蚂蚁一般,她才回过身,抹去眼中的泪,轻声道:「走吧!」望着眼前苍郁葱葱的荫林,金宁有股久违的怀念。 明明她才几个月没来,却好像过了许久,她甚至感觉眼前的一切有些陌生。 截然不同的生活,让她安逸了,不仅忘了这里是她的本,也忘了她原本的身分。 几个月前,她不过是个和爷爷相依为命的贫家女,她就是作梦也想不到她不过是单纯的想要报恩,却将自个儿的心给沦落了。 她喜欢安飒宇,不知从何时开始,所以当她知道他也对她有意时,整个人就像要飞上天般欢快。 他愿意与她分,享心中的秘密、愿意在她面前表露情绪、愿意听她诉说心中的苦楚,甚至好言安慰她……这样相知相惜之人,没想到真让她遇见了。为此,她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一切成为幻影,为了他们未来的幸福,她说什么也要拿到长春参,即便是欺骗她深爱的人……她忍不住猜想,安飒宇要是知道她竟没照他的安排前去江南会如何?是愤怒还是对她失远处传来一声狼嚎,令众人原本紧绷的精神更加戒备,也唤回了金宁的思绪。她甩甩头,不让自己多想,她都已来到这儿了,多想无益,剩没几天时间了,她不该再胡思乱想。 「你确定不用人护送?」听着那令人心惊的嚎叫声,凌魆扬紧拧着双眉,再一次询问。 欺骗安飒宇,他可是共犯,甚至可以说是主谋,若是没办法将金宁完好如初的送回去……安飒宇看似冷酷,可他知道,他要是抓起狂来,就是贵为皇子的他也无法招架,他不敢冒险,为此准备了数名死士,打算一路护送她,岂知她竟要一个人进林。 金宁坚定的点头。「太多人只会引起林中狼群注意,一个人虽危险,但引来的危机相对也少,六皇子不必担心,金宁定会完成托付。」胆大心细、聪颖自信,这么一个女人,怪不得安飒宇会放不下,就连他,也不免对她多看一眼,只可惜这样的女人早已名花有主。 收回略带惋惜的目光,他又再次叮咛道:「本皇子明白了,此行你千万要小心,荫林里的危险想必你比本皇子还要清楚,可本皇子要提醒你,你真正要小心的是贤妃。」今日行动,他可以骗过安飒宇,却没把握瞒得住贤妃,若他猜得没错,贤妃定会派人拦截长春参。 不等金宁回应,他接着又道:「但你不必担心,这荫林的恐怖,寻常人都明白,应不会有人敢轻易入林,若我料得没错,贤妃的人手定会在你出林时抢夺,本皇子已在附近安排了百名侍卫,轮流在这三日内守着,只要你一出林,便会有人接应你,但在林中,你只能自己保护自己。」若非知道金宁的奇遇,要他让一个女子曲送死,他凌越飓还真做不到。 金宁点头,一刻也不敢逗留,旋即转身进林。 在亲眼看见金宁入林后,凌魆扬一直没松下的眉头拧得更紧,沉声吩咐,「传令下去,将荫林外围团团围住,就是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入。」 「是!」凌魆扬这般大阵仗,早引起一些平日会来此处采药百姓的关注,众人看着金宁一个小姑娘独自入林,不免担忧的窃窃私语,也因为围观的人多,就算凌魆扬带来的人不少,仍无法——看顾,因此没人发现金宁进林不久后,有几道人影极快的闪入林中,不一会儿便没入像是看不清深处的荫林之中。金宁背着竹篓缓步走在崎坦的山路上,蒌子里除了装这三日必备的食物及清水外,还有几只只用水川烫去毛的肥鸡。 以往,她日子苦,就是想吃肉都有些艰难,但只要她有肉吃,一定不会忘了替福儿留,份,哪怕只是半只烧腿、几只干巴巴的鸡翅膀,这回,她特地带了五只肥鸡,就是为了让福儿吃得满足。 她好几个月没进荫林,也不知福儿还记不记得她……想着,她人已来到一处树洞前,只要过了树洞便极为危险,没人知道狼群从何处来,不管多么谨慎、小心,都极难逃过这些如鬼魅般来去无踪的恶狼。 到了树洞口,她便不再前进,而是放下竹篓,走到一块覆满枯黄落叶的大石旁,动手挥去厚厚的枯叶,露出底下平滑的大石,接着坐下,顺手摘下一旁新鲜的叶子,放在口旁,轻轻吹了起来。 清脆的叶笛声流畅于林间,绵长幽远,仿佛能传遍整个荫林。 这叶笛声是她与福儿的暗号,只要她一吹叶笛,不用多久福儿便会出现,然而这一回她却没有把握。毕竟她太久没来,她不确定福儿身在何处,于是与六皇子约下三日之约,并备妥三日份的食物。 然而她没想到,她的叶笛声没引来福儿,却引来不该引来的人。 「在这!那女人在这里!你们快来!」 听着这带着兴奋且有些耳熟的声音,金宁微拧起眉,转头望去,果然看见穿着华丽却有些狼狈的蓝雨芬,此外,她身后还跟着几个男人,个个面露不善。 这一行人衣着凌乱,还不停的喘息着。 看着不该出现于此的几个人,金宁有些错愕,毕竟六皇子的提醒言犹在耳,她也想不到真有人会敢出现在荫林里。 错愕归错愕,她却没傻得以为这些人是没事来这林中散步,于是悄悄握住藏在腰间的匕首,低声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蓝雨芬贵为千金小姐,本就极少出门,现下却为了金宁,冒险来到险峻的荫林,甚至好几次差点跌落山谷,如今被她这一问,连解释都嫌浪费时间,恨恨的看着她,对着身后三个男人吩咐道:「杀了她!」三人对看一眼,迟疑的道:「蓝姑娘,娘娘有令,要拿到长春参后才能除掉她,你这……」 蓝雨芬转向他们,不悦傲慢的道:「娘娘既令我前来,此事便由我全权负责,我现在就命令你们杀了她!」昨日她在安府遇见了六皇子,当下便觉得奇怪,于是偷偷躲在树丛里,没想到竟让她听见六皇子与金宁的对话。 她不明白六皇子为何要金宁一个弱女子去连正值壮年的大汉都不敢进的荫林,但她不敢有所耽误,立刻密报姑姑,结果姑姑一收到消息,喜不胜收,马上捎了密令,要她将消息带给蓝家这些年来在外培养的死士,让人隔日一早至荫林外守株待兔,不仅要夺取金宁取得的长春参,还得确保在得到长春参后斩草除根。 她一听得这安排,一双眼倏地一亮。 一想到能除去金宁,荫林的恐怖顿时变得微不足道,于是她以只有她认得金宁为由,说服姑姑让她前去,姑姑拗不过她的纠缠,再加上时间紧迫,她的确没办法在一夜之间取得金宁的肖像,只好答应她,可在出发前千交代万交代,要她在确保拿到长春参后才能对金宁动没错,姑姑给的指示是要她在金宁出林前,夺去她的长春参,且要确定无误之后,才能杀掉她。她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但她实在是无法忍受,金宁这贱人竟敢将她打得如此凄惨,甚至不要脸的勾引她的安哥哥,一想到他们相拥亲吻的那一幕,她便无法理智,现在就想除掉她! 三人依然踌躇不决,蓝雨芬见状,气恼的抢过其中一人的刀,便往金宁冲去。 「我杀了你!」 见她摇摇晃晃的杀来,金宁实在很想笑,但她却笑不出来,连忙躲开,低声警告,「蓝雨芬!你不要命了?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福儿没来,蓝雨芬想死,她可不想,要是她再这么大呼小叫,恐怕没多久,林中的狼群便会知道这儿有顿美味可口的大餐等着它们。 但蓝雨芬却像没听见似的,一心一意想在她身上戳上几个洞,发疯似的乱吼乱劈,然而依她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力气,根本不是长年劳动的金宁的对手,于是吼得更加激动。 「你这个贱人!不要躲!给我站住。」 她的声音又尖又厉,不仅是金宁,就连她身后三人都不安起来,连忙上前想制止她。 「蓝姑娘,你别再喊了,要是引来狼群,我们一个都逃不掉。」闻言,蓝雨芬总算回复一些理智,却没放弃。「要是不想死,就给我杀了她!以你们三人的武功,杀她不过像掐死一只蝼蚁般简单,只要杀了她,我们就走!」三人相视一眼,仍有些犹豫。 第二十三章 「但是娘娘那……」 「放心,一切有我,我保证娘娘不会知道此事,就说咱们等不到这贱人,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再说只要这贱人死了,表哥也算除了六皇子这号劲敌,算起来也不亏,你们不用怕!」贤妃这招本是一箭双雕,凌魆扬不能取得长春参最好,她的皇儿连血都不用见,就能除去一大劲敌。 若凌魆扬侥幸得到长春参,她也不会让他如意,因此当她知道有金宁这号人物,她便派人拦截,凌魆扬没能拿到长春参,她的皇儿却能借花献佛,将长春参献给皇上,藉此得到皇位。而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好计谋竟会毁在她疼爱的侄女身上。 三人听她这么说,仍觉得不妥,可蓝雨芬却不给他们考虑的时间,拿着刀又朝金宁挥了过去,听着那尖锐的叫声,谁也不想成为狼群的美食,于是齐齐朝金宁看去。 金宁暗叫不妙,一边躲着蓝雨芬软绵绵的攻击,一边留意三人的目光。 来路被他们四人堵去,唯一的生路便是她身后,她没有选择,迅速背起竹篓,拔腿转身朝林子里跑去。 四人一愣,压根没料到她会有此反应,下意识追了过去,想大声喊叫,却又害怕,只能压抑音量,「不要跑!」金宁怎么可能会停,反而跑得更快,但她再快也快不过身后三个身怀武功的男人,眼看不一会儿就要被追上。 就在这生死关头,本该跑得更奋力的金宁却蓦地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断路。或许是大雪的缘故,路面因为雪崩给冲落一大截,那距离约莫一个人的身长,而底下便是看不见底的深崖。 「可恶!」前后夹击的险境,让金宁忍不住低咒出声,回头看了眼,发现三人手持利刃,就在她身后。 没有选择了! 心一横,她奋力向前一跳。 「贱人!你别想跑——」蓝雨芬眼中只有金宁,没留意到路况,等她察觉时,己踏了个空,双手乱挥,慌乱的抓住了前头的金宁。 金宁怎么也想不到蓝雨芬竟会跟来,原本已来到对岸的身子,因为蓝雨芬这一扯,脚步一滑,纤细的身子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与紧抓住她的蓝雨芬双双坠落。 「啊、啊啊啊」 金宁虽不像蓝雨芬那般失控尖叫,却也是一阵绝望,但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想?!她的爷爷、想到深爱着的那个男人。 终究,她还是没能帮上他…… 她绝望的闭着双眼,任身子直直落下,然而就在这时,她隐隐听见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叫」「宁儿!快伸手!」 那熟悉的喊叫让金宁蓦地睁眼,当她看见来人时,顿时错愕的瞠大双眼,眸中不但没有惊喜反而是一片慌乱。 「飒宇……」 【第十章】 时不时传来轰轰乍响的水流声,让陷入昏迷的安飒宇蓦地清醒。 他睁开双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向怀中,然而他怀中却没有人,原本应该在他怀中的人儿不见踪影。 「宁儿!」他想起身,然而他一动,一股剧痛瞬间由四肢百骸传来,让他倒抽一口寒气,不敢再妄动,不仅是他的身体,就连他的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虚弱,细小到连他自己几乎都要听不见。 他张望四周,发现他竟在一处山洞之中,而他方才听见的水声,便是由洞口传来,激昂奔腾的水流畅流而下,将洞口隐在瀑布之中,与世隔绝。 强迫自己坐起身,他回想着稍早之事。 他虽说服了金宁到江南躲避,却一直感到不安,他与她虽认识不久,却十分了解她的个性,知道她有多么固执,只要是她认定之事,就没那么容易改变,因此当她答应得那般干脆时,他便起了疑心。 可纵使如此,却因为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布署,再加上六皇子竟也参与其中,他才没在第一时间察觉那可恶的女人竟敢使了这么个调虎离山之计。若不是心头那强烈的不安让他无法静心,决定亲自前往江南的路上送送那丫头,否则根本无法察觉金宁与六皇子的计谋,更无法及时赶至荫林。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他顺着蓝雨芬的尖喊声,好不容易赶到,却看见金宁跳过断路,却被蓝雨芬给抓落崖中的画面。 那画面令他脑袋一空,想也没想,便跟着跳下崖。 在听见她喊出他的名字时,他已拉住她的手,并将她紧紧的拉入怀中,他现在甚至还能清楚感觉到她的体温余留在他身上。 他确定那时他抱着她,避开了岩壁、避开了所有尖锐的树干,他确信在落地的那一刻,他都没将怀中的人儿放开,可现在……她人呢?还有,他在什么地方?他们不是摔落在山石中吗? 种种疑问让安飒宇原就泛疼的加发胀,然而脑袋及身上的疼痛,皆比不上心头不断翻涌而上的强烈恐惧,那是害怕失去金宁的深沉惧怕。 她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紧咬牙关,他扶着山壁站起身,便要去找人,然而他才迈开一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飒宇!不要动!」 宛若天籁般的嗓音让他蓦地回过头,在看见让他吊着一颗心的罪魁祸首就在身后时,他眼眶微热,顿时忘了浑身的剧痛,一个箭步朝她而去,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把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金宁吓了一跳,却不像以往那般脸红心跳,而是吓白了脸,忙喊,「快放开我!你身上的伤不能用力,会裂……」 「该死的,你居然骗我?!」他的怒喊让金宁瞬间僵化,正想着该如何安抚,又听到他微哽着嗓音道:「还好你没事,还好……还好……」 他带着哭腔的语调、将她抱得死紧的力道,加上在她耳边不断喃着的还好,皆狠狠撞击着她的胸口,让她疼得俏鼻一酸,哽咽的直道:「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直到过了许久,金宁才抹去泪水,紧张的道:「你快放开我,你的伤口会再裂开的。」 「让它裂,我不放。」安飒宇被吓坏了,想到她掉落山崖的那一瞬间,他以为他的心也会跟着停止跳动。 他没想过他会爱上金宁,一开始只是纯粹的欣赏,接着慢慢变成喜欢,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甚至到没有她不行,他也不知,他只知道他后悔了。 后悔将她扯进这个漩涡之中,后悔让她遭遇到这般险境,一想到若是他没能及时赶到,不会武功的她,恐怕早在落崖时,便被突出的石块、岩壁给……光是想着,他脸色更白,将她揽得更紧。 金宁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胸口更是被压得生疼,但她却甘之如饴,一会儿,她稍稍拉开他的身子,凝着他俊美的脸龙,弯起了唇角。 「我似乎还没跟你说过我爱你。」 「我知道。」安飒宇轻声说,用手摩挲着她的颊,「很早就知道了。」就算她再怎么隐藏自己的感情,他还是察觉到了,或许一开始他也只当她是为了报恩,直到她那总是专注凝着他的双眸渐渐流露出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情感。 「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金宁皱眉,没想到女儿家的心事这么早便被发现了。 或许从第一眼,她便被气度不凡、俊美无俦的他给吸引,只不过她一直不肯面对罢了,直到察觉到他对她的与众不同。 安飒宇没回答,此时他只想深深的吻着她软嫩的唇,而他也正打算这么做,若非一声尖锐的叫喊,伴随着野兽的低吼声,打断了他的意图。 「啊!啊啊……不要过来!走开!快走开——」安飒宇拧起眉,认出这尖锐又高亢的声音主人。「她没死?」金宁也拧起一双秀美的柳眉,无奈的叹口气,「你该听过祸害遗千年。」 蓝雨芬不仅是祸害,还是个十分好运的祸害,她若非有安飒宇相护,恐怕早已上了西天,可蓝雨芬命还真大,从这么高的险崖落下,不仅幸运的没被突出的石块撞伤,还好巧不巧的落在柔软的树丛里,除了左手轻微骨折外,几乎毫发无伤。 三人落崖的当下,她被安飒宇紧紧护在怀中,因此也只有她是清醒的,听着由远至近的狼嚎声,她吓得冷汗直流,好在第一个跃入眼帘的竟是福儿。 福儿是荫林的狼王,有它的庇护,他们才能从狼口中逃生。 第二十四章 她不忍扔下蓝雨芬,才会将她也带来,没想到她竟是这般的吵。 叹了一口气,她认命的站起身,就要前去察看,却被安飒宇给拉住。 「不必管她!那个女人险些害死你,就算她让那些恶狼饱餐一顿也不为过,再说,外面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去。」 他不晓得他们所在的洞窟是否安全,但至少这儿有火堆,若是有狼,想必也会忌惮一他的担忧,金宁很感动,但她却做不到不管蓝雨芬的死活,于是简单的将他们获救的经过告知他,才又道:「虽说是福儿救了我们,但我要是再不出去,说不准福儿真会被蓝雨芬那尖锐的喊叫声给惹恼,将她当成晚餐,我可不想看见那样血腥的画面。」 安飒宇还想说什么,在洞口外的蓝雨芬已白着张脸,连滚带爬的爬到金宁脚边,紧抱着她的小腿,惊恐大喊,「快!快把它赶走!它会吃了我!啊——它要吃我了!」 近距离听见这一连串的尖叫,金宁顿时感到头脑发胀,忍不住大喊,「闭嘴!」然而蓝雨芬仍不停的尖叫着,恐惧的看着缓缓朝她走来,用着一双通红的兽眼贪婪的盯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朝她飞扑而来的雪白大狼。 一声声尖锐的叫声,惊扰了洞外的飞禽走兽,安飒宇眉头紧拧,还在考虑要不要出手劈昏她,一旁的金宁已快一步朝她挥了一巴掌。 「闭上你的嘴!要是你不想被吃掉的话!」 蓝雨芬被这一巴掌给打得总算恢复了一些理智,也不管眼前的金宁是不是她的仇敌,紧紧的巴着她,颤声道:「你、你……快叫它出去!快点!」金宁翻着白眼,压根懒得理她,硬是拨开她的手,转过身,竟看见安飒宇腿上渗出了鲜血,俏脸倏地一白,忙对福儿道:「福儿,能不能麻烦你再帮我摘些长春参来?」原本还闪着噬血光芒的大狼,一听见金宁的吩咐,颇为可惜的看了蓝雨芬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一见可怕的大狼离开,蓝雨芬似是再也撑不住,软软的倒在地上。 蓝雨芬昏倒,金宁却没时间理她,而是匆忙拿过竹篓,来到安飒宇面前,忧心的喊道:「快躺下,你身上的伤口裂开了。」闻言,安飒宇低头一看,这才看见他的腿正汩汩的流着鲜血,血流得吓人,但他却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找到长春参了?」望着那不断渗出血水的伤口,金宁脸色惨白,没有回答他,从竹篓中拿出一株肖似人形的花儿,动作极为迅速且熟练的捣碎揉烂。 见状,安飒宇脸色一变,然她动作太快,他还来不及出言阻止,她已将捣碎的花末,毫不迟疑的敷在他身上。 「你……」尽管他的性情再如何淡漠,也抑不住此时的惊讶。「这就是长春参?」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点头,相较于他的惊讶,她的语气倒是十分平静,「百年长春参,六皇子要我入林摘取的稀世珍宝。」安飒宇怔然的凝视着她,要知道为了这株长春参,他们险些丢了性命,但她却将这几乎是神物的长春参随兴的敷在他的伤口上……他说不出话,因为心头已被满满的感动给占据。 在确定他的伤口止了血,金宁才抬起螓首,澄圆清亮的双眸凝着他,轻声道:「不过是一株长春参,只要能止住你的血,就算是几百株,我也会毫不迟疑的用上。」她没告诉他,她没用上百株,但也有十来株,若不是如此,他的左腿早已废了。 听见这话,安飒宇更觉胸口翻腾,仿佛快溢出来的感动,让不善言语的他难以表达,只能激动的紧紧握着她的手。 金宁不知他心头的感动,只当他是担心,于是安慰道:「你放心,只要福儿在,就不怕拿不到长春参,我方才让福儿去摘的长春参,一部分是要带出林交给六皇子,另一部分则是要给你疗伤。」 她很幸运,福儿将她与安飒宇驮进这个山洞里来,并和以往一样带着她去摘草药,然而安飒宇的伤口深及见骨,寻常的止血药草根本不见效果,急得她不停的哭,她自责不已,因为他是为了她才会跳下崖,也是为了护她周全才会伤了左腿,若是治不了他,残了一条腿还算是好,就怕血再不止……光是想象,她便几乎要崩溃,却无能为力,只能抱着昏迷的他嚎啕大哭。福儿见她如此,突然靠向她,朝她蹭了蹭,似是在安慰她,接着便走出山洞,当时她太过伤心,压根没注意到它,等它再次返回,口中便多了几株连着参根的长春参。她知道长春参宛若仙丹,能延年益寿、永驻青春,甚至是能解百毒、治百病,却不知对外伤有什么功效,也或许有着未知的风险,但她没得选择,只能孤注一掷,将那一株株价值万金的珍贵人参全都捣碎敲烂,敷在他的伤口上。她原本不抱希望,谁知奇迹发生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原本怎么也止不住的血竟慢慢止住了,又过了一刻,那狰狞见骨的伤口居然也微微的收口,惊得她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见到这惊奇的一幕,她不得不赞叹长春参确实价值万金,或者更甚。 接下来,她便靠着福儿取来的长春参替安飒宇敷药,短短三日,那可怖的伤口竟已开始长了新肉。 听完如此神奇的功效,安飒宇不由得多看了眼那被金宁捣得碎烂、厚厚敷在他腿上的长春参,好半天才道:「这么说,我们已在这儿待了三日?」 金宁点头,知道他想做什么,连忙担忧的道:「你的伤还不能走动……」 「宁儿,我们时间不多了。」他虽气凌魆扬,却知事情轻重。 距离皇上给的时限,只剩下两日不到,若他们明日出不了森林,这一切都成了枉然。 金宁还想劝阻,却被他点住了粉唇。「不必担心,我的身体我清楚,若我猜的没错,这道伤口足以废了我的左腿。」见她白了小脸,他将她轻拥入怀,「但我却还能动,这代表长春参的确是神物,到时你再好好替我医治便成了,不过是几个时辰的路程,我撑得住,但那件事却等不得。」他说的她当然都明白,又见他一脸坚定,只能叹口气道:「我知道了,等会儿福儿回来,我会告诉它,让它明日一早带我们出林,答应我,你要是难受,千万别硬撑,好吗?」若是可以,她真想自个儿跑一趟,将长春参送出荫林,让安飒宇暂且在此疗伤,可福儿只有一只,没了它,她出不了林,若带上它,安飒宇的安危又有谁来保护? 两难的情况让她不得不点头答应他的提议,毕竟要真误了事,不仅六皇子遭殃,他们恐怕也得一辈子躲在这荫林里,还有爷爷也可能遭受牵连。 安飒宇放柔了俊颜,轻声道:「别愁眉苦脸的,我比较喜欢你方才教训蓝雨芬时那活力十足的模样。」闻言,金宁忍不住脸一红。「你不嫌我泼辣?」她很不想承认,只能说那蓝雨芬实在太可恶,老是惹得她抓狂。 「若是嫌弃,就不会陪你跳入崖中。」他深情的说,「再说,你一点也不泼辣,你和那些矫揉造作的千金小姐相比,好上不知几百倍。」这话让她的双颊更红,娇嗔道:「我从不知道你这么会哄女人。」打她认识他以来,他便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表情不多,说话一向只说重点,她从未见过他柔情的这一面,坦白说,她还挺爱的。 「我说的句句属实,怎么能说是哄?」 他愈是认真,金宁便愈是羞涩,那娇美的模样,让他不自禁挑起她柔润的下颚,倾身欲吻住那粉嫩的双唇。 然而他才动作,她却连忙伸出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娇怯道:「旁边有人……」安飒宇微恼的凝了一眼昏死在地上的蓝雨芬,沉声道:「你当她是死人就成了。」对他而言,蓝雨芬和死人已没两样,胆敢动他的女人,等出了森林,他绝对会将金宁受的苦,百倍千倍的奉还给她。 金宁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般让人好气又好笑,甚而有些孩子气的话来,正想反驳,刚启的小嘴已被他给吮了住,只能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两人吻得忘情,丝毫没注意到本该昏死的蓝雨芬,双眼仍是紧闭着,但身子竟微微的颤抖着,双拳握得死紧…… 第二十五章 次日一早,林道上出现了一副十分诡谲的画面,三人加上一头大狼,十分不协调的行走走在前头的是头通体雪白的大狼,足足有一个成年男子那般高大,一双血红的眼看似慵懒,实则警戒地环视四周,让周遭伺机而动的狼群只敢发出阵阵低呜声,却不敢妄动。 紧跟在后的是背着竹篓的金宁,她扶着行动不便的安飒宇,仿佛没听见那可怖的低吼,担忧的直在他耳边叮咛道:「小心点!若是伤口疼了,一定要告诉我,咱们就歇一歇,不要怕耽误时间,只要在天黑之前出了林就行了……」 听着她称得上是唠叨的嘱咐,安飒宇没有不悦,只有感动,柔声道:「我知道,你别担心,只管扶好我,千万别离开我身边半步。」那阵阵狼嚎,就连身为男子的他都不免心惊,虽然知道走在前头的福儿是这儿的狼王,但他丝毫不敢放松。他虽伤了腿,但武功没废,加上长春参那神奇的药效,也好了五成,若周围的狼群止不住饥饿扑来,他带着金宁逃跑,存活的机率应当能有七成,因此他不敢放开身旁的女人,紧紧的搂着她的腰。 走在最后头的则是蓝雨芬,经过几日的折磨,她娇美的脸蛋早已憔悴不堪,长发凌乱不说,一张脸更是白得吓人,不停的抖着身子,牙关甚至发出喀喀的声响,耳边传来的狼吠仿佛催命符,逼得她几乎崩溃,像猎物般被盯梢的感觉,更是让她几度忍不住要尖叫,若不是出发前金宁再三警告她不准发出半点声音,否则就等着成为这些恶狼的大餐,她恐怕早抑不住恐惧,尖喊着逃跑。 因为安飒宇的伤,一行人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出了狼群环绕的深林,来到荫林外围的树洞旁,也就是当初蓝雨芬拉着金宁落崖的林道附近。 看着透过树梢洒落的点点金阳,金宁总算露出一抹微笑。「到了。」一听见这两个字,几近崩溃的蓝雨芬几乎是瞬间瘫坐在地,贪婪的看着那一缕缕的日阳,她相信经过今日,她再也不敢待在黑暗之中,那会让她想起方才在那黑得几乎看不到路的崎岖山道,被一群恶狼窥视的感觉。 光是想象,她忍不住抖得更厉害,一双眼瞬间迸出阴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金宁。 都是那个贱人,等她办妥事,一定要姑姑把她抓来,让她一刀一刀的割下她身上的肉。 背对着她的金宁压根没注意到她怨恨的目光,一颗心全悬在安飒宇身上,小心的扶着他坐下,确定他坐得稳妥舒服后,才道:「你等我一下。」安飒宇却不放手,紧张地问道:「你去哪?」一刻没离开这令人颤寒的地方,他便一刻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金宁知道他的担忧,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放心,狼群不会跟来这儿,我只是要和福儿道别,很快回来。」但他怎么也放心不下,「就这么说就行了,就算它再怎么有灵性,我还是不相信它。」毕竟是头野兽,再亲近,也有反扑的可能,尽管这头大狼不只一次救了他。 福儿似乎听得懂他的话,那双令人畏惧的红眼极快的闪过一抹谲光,似是杀意、又似不屑,可最终却没搭理他,而是朝金宁走了过来,在她跟前停下,静静的凝视着她。金宁想上前,但安飒宇却不放,她只能不舍的与它对望,温声道:「福儿,谢谢你,要不是你,姐姐这一次恐怕不能活着出来……下次姐姐带十只肥鸡来看你,还有好吃的生牛肉和……」一人一狼诡异的话别,若非安飒宇看得紧,早已哭花脸的金宁早就飞扑上前,紧紧的抱住它。 她隐约感觉,这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福儿,泪水才会忍不住落了下来。 虽然福儿不会说话,但她一直有种感觉,荫林的狼群,便是为了保护长春参而存在着,因此当福儿替她采来长春参时,她便知道,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宁儿,该走了。」不舍她哭花脸,安飒宇低声催促。 金宁忙抹去泪水,她不想连福儿最后的身影都看不清,百般不舍的道:「福儿,再见了……」福儿低鸣了一声,似是与她道别,转身之后,再一次回过头凝望着她,那血红双目里似流连着对她的不舍,接着便以极快的速度跃入林中,一眨眼便失去了踪影。 望着福儿离去的身影,金宁忍不住再次落下泪来,转身偎在安飒宇胸前。 「呜……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它了?」 安飒宇当然不会答是,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止住她的泪水,于是安慰道:「放心,等我的腿伤好,我会带着十只肥鸡、一整头生牛外加一群小羔羊,陪着你来看它,到时见到这么多美食,就不怕它不出现。」虽知他不过是在安慰她,金宁还是觉得很受用,破涕而笑。「嗯,到时我们再一块儿来看它。」两人顾着说话,压根没发觉一旁的蓝雨芬早在福儿离开时快速跑出了林子,等到金宁发觉时,不只找不着蓝雨芬的人影,而且……「我的竹篓不见了!」她急白了脸,失声低喊。 她慌得四处找寻,一抬头,这才看见蓝雨芬背着她的竹篓,跌跌撞撞的在前方狂跑。见蓝雨芬没跑远,金宁裙摆一撩,就要追上去,「站住!不要跑——」然而她才动作,却让安飒宇给扯了住。 「别追。」 她急得跳脚。「怎么能不追?她拿走了长……」话音戛然而止,她瞪大双眼看着他怀中的东西,惊愕地低呼道:「长春参?!这……这是怎么回事?」 将怀中数株长春参收妥后,他才轻声道:「那日在洞窟时,蓝雨芬是装昏。」他虽受伤,感官却无碍,早知道蓝雨芬在偷听他们说话,也料到她定会偷取长春参,于是偷偷将长春参给调了包。 那日见了长春参,他竟发觉这神参竟与丽人参如此相似,而那丽人参好巧不巧就生长在洞窟外,于是他心生一计,悄悄将效用截然不同的丽人参放进金宁的竹篓里,就等着蓝雨芬行动,果不其然,那女人趁着他们不注意,偷走了假的长春参。 金宁听了,忙又问道:「那竹蒌里装的是什么?」蓝雨芬偷了长春参,定是马上进宫见贤妃,这荫林里多是毒物,若安飒宇调包的正是毒药,皇上要是服了,事情可就糟糕了。 闻言,安飒宇双眼一闪,站起身,让她扶着走之后,才缓缓勾起一抹笑,说出让她胆颤心惊的答案,「毒药。」 【尾声】 三个月后-- 「主爷,太子殿下正往这儿来,您可要起身迎接?」一名小厮急匆匆地来到庭院,问着正与金宁研习医书的安飒宇。 一听见太子殿下四个字,安飒宇一双眉倏地拧起。「告诉他,我很忙。」他话语未落,凌魆扬的身影已出现在月形拱门旁,有些哀怨的道:「飒宇,你还要忙多久呀?」做太子做到像他这般悲哀可真是世间少有,他不过是瞒着他,要他可爱的小妻子去替他摘长春参罢了,虽说过程凶险万分,可不也平安回来了?这都过了三个月,他究竟还要气多明明听见他的问话,安飒宇却一个字也不回,仍自顾自的书写着医书,完全忽视堂堂一国太子的存在。 见状,凌魆扬只好转头,求助的眼眸直直地望着金宁。 身为共犯,金宁的待遇可就好上不知几千、几万倍,看见凌魆扬一副可怜的模样,终是不忍心地问,「太子殿子今日怎么有空来?」凌魆扬双眼一亮,忙顺着金宁搭的阶梯而下。「本太子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件大消息。」一听,她停下正在磨墨的双手,双眼微亮地问道:「是有关贤妃?」凌魆扬点头,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回道:「父皇给了判决,贤妃与三皇兄被眨为庶人,夺去皇姓,流放三千里。」三个月前,他为了没能拦下蓝雨芬,竟让她被贤妃派来的人给截走,让她带着长春参进宫而大发怒火,为此杀了好几名侍卫。」,谁知道后来情况会突然来个峰回路转。 当时,他以为大势已去,不了安飒宇他们竟然还活着,甚至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蓝雨芬一身狼狈的进了宫,贤妃得知她取得长春参后顿时大喜,召来三皇子,又宣了一干御医,一刻也没有停留,急匆匆的到了皇上的病榻前。 第二十六章 长春参虽是稀世之宝,皇宫里只有图像记载,一群御医谁也没见过正主儿,只在药典上瞧过。 拿着贤妃呈上来的长春参,两相比较之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细看后,发觉了许微的不同,药典上详记着长春参的花蕾应为鲜艳的大红色,然而贤妃与三皇子带来的长春参却为暗红色,为了这一点的不同,御医们不敢妄自用药。皇上缠绵病榻多时,好不容易见到一丝曙光,自是不想就这么放弃,因此下令熬药。 一个时辰后,药煎好了,皇帝的吃食一向得让身旁的太监先行试用,以防毒杀,因此药一熬好,试药的小太监便快步上前,轻尝了一口,谁知下一刻竟直挺挺的倒地,七孔流血而亡。 「父皇认为贤妃其心可诛,胆敢用假药蒙骗他,若非有太监试药,后果不堪设想……」加上他随后便带着真正的长春参赶入宫,不仅亲自熬药,甚至亲身试药,父皇被他的孝心深深感动,相对的便对贤妃母子更为厌恶,而他当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落井下石是一定的,也不忘将安飒宇与金宁的功劳大大宣扬一番。 三个月后,皇上的病大好,虽然身子仍是虚弱,却已能下榻行走,也能上朝,而皇上上朝的第一件事,便是处置被关进宗人府的贤妃与凌魃晨。 试君,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然皇上是仁君,只将两人眨为庶人,凌魃晨则是褫夺皇姓,与他母亲一家三百余口人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入京。 既然有处罚,自然也就有赏赐,皇上拟旨昭告天下,正式封他为当今太子,不仅如此,还赏了安飒宇一个侯爵,而金宁则封为郡主,并拨了许多赏赐,当做他们新婚的贺礼。 这告示今日一早已贴出皇榜,可怎么也比不上他亲自上门道贺来得有诚意。 「株连九族的大罪,皇上圣明法外开恩,只判了流放,那么蓝家……」安飒宇淡淡的问,仍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贤妃的下场他早已猜到,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另一个人的下场。 凌魆扬见他总算肯同他说话,双眸一亮,虽然他没将话说完,可他却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蓝家与贤妃过从甚密,自是判了流放,而蓝雨芬……她死了,被贤妃给活活掐死。」贤妃是高傲之人,容不下半点失败,然而这次她却败得彻底,她将这一切归咎在蓝雨芬身上,据说不仅活活掐死她,甚至失心疯似的在她身上戳了近百个血口子。 听见蓝雨芬凄惨的下场,安飒宇不但没有半点同情,反而愉悦的勾起唇角,既然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他便毫不留情的送客。 「说了这么多话,想必太子殿下也累了,还是早点回宫休息,来人!护送太子殿下出府!」闻言,凌魆扬不禁有些愣住,急忙道:「说了这么多话,你连杯茶都不给本太子,这样的待客之道未免也太……」 「来人!送太子殿下上马车时,顺道奉上一桶热茶,让殿下润喉。」他要茶是不?他就让他喝个够。 听见这话,凌魆扬的俊颜倏地一垮,最后只能气呼呼的走了,谁教他理亏在先。 待人一走,金宁再也忍不住低笑出声。「一桶?我还不知我夫君居然有这样爱耍人的一面。」见她笑得开怀,安飒宇双眼一闪,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她轻揽坐至腿上,温声问,「宁儿,你可知道我誊写这些医书是要给谁的?」她抹了抹笑得流出泪水的眼角,不解的问,「不是爷爷让你誊成复本传给底下大夫的吗?」这些医书是爷爷行医多年的心血,爷爷将医书交给安飒宇,不就是要将这些医术传给安府经营的药铺大夫吗? 他深深凝视着她许久,才道:「事实上,爷爷想传的,是咱们的永记药铺里来的一位新学徒。」「学徒?」金宁更加困惑。 安飒宇不再隐瞒,直截了当的说:「那学徒姓金,叫金玉宝。」这话让她一僵,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无踪。 见她不开口,垂下小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轻声道:「若是你不想听,那我便不说了。」闻言,金宁粉拳紧握,没有问他为什么金玉宝会到永记当学徒,沉默了半晌,才哑声开口,「他是爹爹唯一的独子,也是我唯一的弟弟,他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我很生气也很难过,但……」就算她说得再狠心、再绝情,金玉宝仍是她的亲人。 当初她不愿意拿安府的钱去替金玉宝还债,也是用心良苦,若是一次又一次的帮忙,根本就是害了他,所以她才会狠下心,只是没想到他居然……...... 她从不提起陈氏和金玉宝,即便她已嫁给了安飒宇。她过得很幸福,爷爷的咳症也已痊愈,只是住不惯安府,因此回到安飒宇替他们买回的祖宅住下,她担心爷爷年迈,本想搬回去一块住,可安飒宇却不准,于是两人商量好,派了几个仆人到祖宅去服侍爷爷,她得空也可以回去看看,一切看来是那样的完美,只除了金玉他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不拔会疼、拔了又不舍的一根刺。 今日,若不是安飒宇开口提起金玉宝,她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再提起他。 然而他既然开了头,加上爷爷他……,心头的酸涩顿时一拥而上,她忍不住哽咽道:「玉宝小时候其实是个很乖的孩子,我记得爹爹还在世时,他总是跟在我屁股后头,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憨头憨脑的笑得好甜,可自从爹爹过世后,陈氏把他接去教养,一切都变了……」想起那不堪的往事,她顿了会儿,才又道:「要是可以,我真希望他能再用那笑容,叫我一声姐姐。」她总算肯把压在心头的事说出口,安飒宇心疼的将她揽入怀中。 「其实陈氏在三个月前便已过世。」闻言,金宁蓦地瞪大双眼,抬起螓首望着他,「你、你说什么?!她死了?!」他慎重的点头。 陈氏是病死的,几个月的颠沛流离,加上三餐不济、居无定所,让她生了一场大病,而经过那段日子,她变了许多,在重病时,日夜向金玉宝忏悔着过去的错,甚至在过世前,要他找到金宁,替她转达她对金家的亏欠,也求她这个做姐姐的能替她好好照顾金玉宝……这些事都是他派去的人回报给他的。 金宁听完,脸上闪着复杂的光芒,久久没能说话。 「金玉宝在处理完陈氏的丧事后才来京城,但他迟迟没来安府,我这才会主动找上他。」安飒宇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也不催她,只是静静的搂着她,直到她平复了心情。 「他……为何不来找我?」 「他说,他无颜见你。」 经过这段日子的洗礼,金玉宝在外尝遍了人情冷暖,一开始或许对金宁有恨,可他毕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时日久了,自然能领悟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故而不敢来见他们爷孙俩。 闻言,金宁的神色更是复杂,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安飒宇便又开口,「金玉宝荒唐了十五年,是时候让他担担该承担的责任,他无颜见你,自然也无颜见爷爷,但我知道,你们心里仍然挂念着他,只是不肯说,因此我找上他,安排他到永记药铺当学徒,本想等他学成,再让你们见面,没想到爷爷会经过永记,不小心看见他……」 事后,金政德上门找他询问,他才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他,金政德既感动又欣慰,于是拿了医书给他,要他找人誊写,为的就是不让金玉宝认出他的笔迹,然后再转交给他。 「爷爷说金家的医术,绝不能到这一代便断了,他要磨练金玉宝,在他未成器之前,他不会去见他,当然,也不许你去。」 听完这一席话,金宁顿时明白了爷爷的用心良苦,幽幽的叹口气,将螓首埋在他怀中。「希望……玉宝真能成器。」她不想失去这个弟弟。 「会的,有我在,他不成器也难。」安飒宇安慰道。她抬头,感动的凝视着他。「谢谢……我不敢想象要是没有你,我会变成什么样,金家又会变成什么……」「不要说谢谢。」他温柔的抚着她的秀发,「若是没遇到你,我这条命早就没了,说起来我才该向你道谢。」而且要不是她的开解,他的心仍被对于安老夫人的心结紧紧箍着,虽说安老夫人主动要求搬至别院去住,可至少现在他偶尔会带着金宁去看看她,也许两人说不上什么话,但见面时的气氛相较于往常真的和缓许多。 「你也不许向我道谢。」金宁心头感动,再次扑进他怀中,「我爱你。」安飒宇神色更柔,抬起她的头,深深的吻住她。 他们之间,不需要道谢,只需要这般,永恒的幸福着…… 后记 【后记 米恩】 大家好,我是米恩。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好久不见米恩暌违多时,咱们又见面啦? 记得上一次出书时,米恩还是大腹便便,准备生产,怎么一转眼,二宝妹妹都一岁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呀……这段时间,米恩在家带着大宝、二宝,忙得很呢! 第二次当妈妈,才知带一个宝和两个宝有多大的差别。 二宝妹妹出生时,大宝虽然己经两岁多了,但还是很小,还很黏人,可我们总是为了照顾才出生的二宝妹妹,一个不小心就忽略了他。 可大宝很乖,通常只要和他说一声「妹妹还小,你小声一点好吗?」他就会乖乖的不出声,真真是让人心疼呀? 就因为大宝很乖,所以两相比较下,二宝就变得很不乖了。还小就不用说了,可随着一天天长大,我们渐渐发觉二宝妹妹和哥哥相比,个性真是天差地别。 一个脾气温驯,只要说过一次「不可以」,就绝不会再犯,还会时时提醒你说「妈咪,饮水机红色的开关不能按喔!会烫到。」另一个却是脾气暴躁,不管你说n次「不可以」,她一样给你拿拖鞋去嘴巴啃,你不给她,她还给你发脾气,简直是小恶魔降世……或许是哥哥太乖、太好带,才会显得妹妹这么的不乖,还不会翻身就学坐,连学爬都没有就直接学走,十个月快十一个月就拉了一整包的卫生纸满屋子跑,出门还不让牵手…… 天呀!这小丫头简直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恶魔! 非但如此,她老妈我帮她把屎把尿,挤奶、作副食品、外加洗奶瓶、洗澡、洗衣服,她这混世小恶魔居然一点也不黏我,只要她老爸! 只要我一碰她就给我哭!也不想想,我不当坏人谁当?!难不成真让你这小丫头把你爸踩过狗屎的拖鞋舔干净吗?你妈我也是逼不得已、用心良苦呀? 所以二宝妹妹呀!你不能怪妈咪偏心哥哥,是你先不黏妈咪,绝对不是因为你长得没有哥哥可爱、笑得没有哥哥那么甜、头发没有哥哥那么多(小家伙一直到一岁都还没头发……)、身材好死不死还长得像体重已破八十的爸爸、还没有双眼皮,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你长得像你外公……所以,绝对不是妈咪偏心呀…… 好吧!我承认了,我就是偏心啦? 谁教哥哥实在太太太贴心又可爱,不偏心很难的说……咳!不过米恩还是会努力当个公平的妈妈,毕竟大宝、二宝都是宝,都疼的嘛! 好啦,妈妈经聊完,下回再来分享米家大小宝贝的趣事? 最后,米恩许久未出书,还恳请各位读者们多多支持,那么米恩和米大宝、米二宝都会感谢各位哦? 米大爷:差不多一点哦?怎么会只有一家「三」口,我咧?哪儿去了?我这破八十的身材,你还能无视……哪来的杂音?有人听见没?蛤?没有,没有就好,那么,咱们下本书再会啦?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