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灰姑娘》 楔子 奇耻大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历经一夜狂欢,任士熙在惊觉自己掉进桃色陷阱后,疲惫睡意在前一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咬牙切齿耙梳着一头凌乱黑发,窗外的阳光洒落他身上,光裸的古铜色身躯充满阳刚与力量,无懈可击的线条宛如雕塑艺术家毕生追求的完美作品,但此刻紧绷贲起的肌肉却散发着一触即发的危险。 在他身后的kingsize大床,枕被凌乱纠缠成一团,依稀残留着昨晚激烈欢爱的气息,让人看了不由得脸红心跳,但此刻却只让他感到怒火中烧。 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属于她的只字片语,除了空气中那股久久驱之不去,教人愤怒得想粗野诅咒的淡淡香气。 看着空荡的房门外,又看看床边矮柜上几张刺眼的千元大钞,任士熙俊美的脸孔阴沉而紧绷。 这女人想玩他? 这辈子只有他任士熙不要的女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把他当成玩物,玩过后就拍拍屁股走人,还留下夜度费污辱他。 冷冷眯起眼,任士熙性感的薄唇缓缓拉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很好,他会让她知道她有多不自量力! 第一章 红色跑车宛如一道火焰,张扬的自台北市最热闹的一条马路奔驰而过,一个漂亮的急转弯后,驶入一间高级汽车美容中心。 教人惊艳的不是那台显眼的昂贵保时捷跑车,而是从降下的车窗里出现的俊美脸孔。 一瞧见这辆身价不凡的车,正在吃早餐的金大丛冒着被噎死的危险,囫囵咽下嘴里的三明治往外冲,先是以迎接总统般的高规格恭敬一鞠躬后,再端出殷勤笑脸迎接财神爷——不,贵客大驾光临。 “任先生,怎么今天特别早?”金大丛闪亮的地中海秃反射着七月的晨阳,显得格外刺眼。 “等会儿有个案子要出庭。”贵客傲然开口,气焰跟屁股下的跑车一样,可望而不可即。 开着价值数百万的保时捷,还是个日进斗金的大律师,这身分任谁都要肃然起敬、包容三分。 “原来是这样。”一想到挂在他身上那块镀金的招牌,金大丛的笑容绽放得更热切,态度也更加殷勤了,毕恭毕敬的弯下身请示。“请问任先生今天是要美容还是……” “只要洗车就行了,麻烦快点,我赶时间!” “这——”金大丛的笑容一僵,面有难色的朝办公室另一头瞥了眼。 两个杀千刀的洗车小弟还没来,只有一个昨天才刚录用的洗车小妹,看来,只好硬着头皮让她上场了。 “好的,任先生,小妹马上就来!”金大丛快步走进办公室,吆喝着角落里的洗车小妹。“喂,你,快点准备一下,出去替客人洗车!” 兀自盯着报纸发呆的金虔葆,好半天才抬起头,疑惑的指了指自己。“经理叫我?” “废话,这里除了你就只有我,难不成我是在叫魂?”满肚子郁闷无处发的金大丛,正好拿她当出气筒。 “可是我——”金虔葆面有难色。 “你什么?”金大丛恶形恶状的瞪着她。“叫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理由?” 见她还怔在原地,逼近百来公斤的庞然大物来势汹汹的朝她冲去,一把抢过报纸后,劈哩啪啦的骂起来。 “我的大小姐,我花钱不是请你来看报纸的,没事也不会去扫扫地、整理一下办公桌——现在的年轻小姐怎么都是一个样,走了一个又来一个——”金大丛叨叨絮絮的数落着。 金虔葆慢慢站起身,走到工作柜边围上防水围裙、戴上手套,忍耐着他的长篇大论。 金大丛对她的闷不吭声很不满,两道粗眉也揪得更紧,话锋一转又开始叨念。 “我告诉你,这客人可是我们的大金主,光是会员费就一口气缴了十年,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那台保时捷少说也要三百万,要刮坏一块漆,你就算赚一辈子都赔不起!” “喔——”拖着长长的尾音,纤细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门外。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一天说不上几句话、肚子里像是藏了什么天大秘密的闷葫芦,金大丛眼皮跳个不停,有种大难临头的不祥预感,好像这菜鸟随时会给他捅下什么大娄子似的—— 浑身窜过一阵战栗,金大丛奋力搓搓肥手臂,甩掉那股不寻常的怪异念头,去去去,一大清早的,他给自己触啥霉头?! 迈着大步,金大丛摇摇摆摆的回到办公桌后,继续啃剩下的早餐。 金虔葆心不在焉的荡出办公室,脑子里依旧盘据着今早报纸上,那则占去半张版面的寻人启事。 昨天才刚被这家汽车美容中心录用的金虔葆,对洗车的工作压根儿一窍不通,事实上,她这辈子还不曾动手洗过一次车。 但这种机械化的工作根本没有难度,所以她毫不担心,眼前唯一的困难是:她的手经过胖经理昨日一整天的不人道训练,现在已经酸痛得快举不起来。 走到洗车区,金虔葆一眼就瞧见那台招摇的红色保时捷跑车,可惜的是那数百万天价的气势一点也没吓住她。 拉出高压喷头,迳自扭开浓缩泡沫精的开关,她开始往车身四处喷洒,稀松平常的神态仿佛正在替花浇水。 遮光性极佳的车窗里,隐约只能见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低着头似乎正专心的看着资料。 金虔葆不以为然的挑挑眉——当然,会开这种车子的男人,若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就是事业成功的菁英。 收回目光,金虔葆收起高压喷枪,紧接着从一个红色水桶里抓起一块海绵,就近从车轮开始洗起。她虽然从没洗过车,但此刻却对自己的俐落骄傲极了,刷洗轮圈的动作也就益加卖力。 俗话常说,人一得意就很容易忘形,金虔葆手脚俐落的洗完四个车轮,满意的看着闪闪发亮的轮圈,又继续拿起海绵往引擎盖、挡风玻璃挥洒—— “该死的,你到底在做什么?” 一个气急败坏的咆哮倏然打断了正热的工作情绪,金虔葆抬头一看,一张俊美有型,宛如明星海报上才会有的脸孔从车内探出,对着她破口大骂。 顿住动作、张着小嘴,金虔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任士熙摘下墨镜,炯炯有神的眼透露出怒气与不耐。 “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愣了一下,金虔葆才会意过来,这个盛气凌人的家伙正在对她说话。 “洗车啊!”她理所当然的回答。 “洗车?你自己看看,我的车全被你洗成黑色的,你到底会不会洗车?难道你不知道洗过轮圈的海绵不能再拿来洗车身?连这点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当什么洗车妹?” 洗车妹? 愣了下,金虔葆看了眼手上满是灰黑色泡沫的海绵,仅出现几秒钟的歉疚立刻转为火气。 瞧这家伙长得人模人样,从嘴巴里吐出来的却全是浑话!就算是她疏忽好了,他也用不着那么大声,甚至还叫她“洗车妹”,简直一点礼貌也没有。 “大不了帮你把泡沫冲干净就好了,你何必发那么大脾气?”她的火气可一点也不输他。 好啊,一个洗车的小妹气焰也敢这么嚣张,简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任士熙用审查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一回。身上套着件宽大的围裙、及肩的半长发随便扎成一束马尾,巴掌大的脸蛋纯净无辜得让人不忍心说句重话,但在他的评分标准中,这张还算过得去的脸蛋,在此刻看来却格外不顺眼。 “把泡沫冲干净就好了?你知不知道这车有多贵?就算你做一辈子洗车妹也赔不起!” 金虔葆倒抽了口气,一把怒火从胸口窜起。 这男人一定是忘了带礼貌出门,她有名有姓的,却叫她洗车妹! 不顾这头还在破口大骂,金虔葆迳自转身拉起水管,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他的车子上冲。 还探出大半个头,张着嘴开骂的任士熙冷不穕a凰缌艘煌芬涣场?span style="disy:none"> 10wz,vw,n “喂——你在做什么——你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任士熙气急败坏的骂,狼狈缩回脑袋后急忙关上车窗。 看到车子里的人狼狈的拿面纸擦着头脸,而他的嘴宛如即将没有空气的鱼般一开一合,想也知道正在骂她,却全被隔绝性极佳的车窗给消了音。金虔葆痛快的吹起口哨,报复性的以水柱用力冲着隔着一面玻璃后的铁青俊脸。 冲去泡沫,却发现车子的板金上已经沾了一层洗不掉的油渍,金虔葆很认真的弯身瞪着板金上的油圈,思索着该怎么除掉这些小麻烦。 “你到底会不会洗车,竟然把客人喷得一身都是水,叫你们经理出来!” 隔着窗子骂人的男人气冲冲的打开车门出来,火气不减的继续叫嚣。 与他正面相对,这才发现这男人高得吓人,一身笔挺西装看得出是顶级货,上上下下连条皱褶都没有,看得出他的龟毛性格。 “经理不在。”她别过身,臭着脸丢出一句。 “鬼话连篇,我明明看到经理走进办公室,叫他出来,否则我今天绝不善罢甘休。”被彻底激怒的男人气呼呼撂话。 足足瞪着他一分钟,她的脸色一转,突然绽开一抹甜得像是快滴出糖水来的笑靥。 “先生,我想你一定还没有吃早餐吧?难怪火气这么大,对于奥客级的客户,本公司特别提供免费的‘特别早餐’招待,请尽量享用!”拿起沾满黑色油渍泡沫的海绵,她毫不犹豫的往他那张盛气凌人的脸痛快抹去。 奥客级? 任士熙疑惑揪起眉,还没意会过来,一团沾满油污的海绵已经热情招呼上他的脸。 当泡沫水沾上那张俊美的脸孔,任士熙狼狈而仓皇的立即跳开,嘴里也跟着爆出一串不雅的脏话。 “你这女人有神经病啊,竟敢把脏水往我脸上抹,你——你——”任士熙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黑色的泡沫混着参杂油渍的水,凑热闹的沿着他挺直的鼻梁,滑落他的下巴,再沿着那条有如刀刻般的性感浅沟,淌上他价值不菲的蓝色凡赛斯西装上。 “不客气!”她笑得极度甜蜜,不怀好意把玩着手里的黑色海绵。“够不够?还要不要再来一份?” 瞪住她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庞,任士熙紧绷的脸色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但正被怒火燃烧的他,竟因为她乍现的甜美笑容而闪了下神—— 女人他看多了,这种清粥小菜满街都是,他还没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用力甩甩头,他敛回思绪。 “你、死、定、了!”男人气急败坏的怒吼,震得她耳朵隐隐作痛。 “你叫什么名字?”他怒气腾腾逼近她。 被他这番骇人的气势给震退了一步,金虔葆状似镇定,却仍不由得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好给自己壮胆。 “怎么?有胆得罪客人,没胆报上自己的名字?”他阴沉地眯起眼。 “谁说我没胆?”她毫不畏惧的昂起下巴迎视他。“我叫金虔葆!” “金钱豹?”这是什么怪名字?“你耍我?”搁在身侧的双拳捏得嘎嘎作响。 “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叫金虔葆,信不信随你!”她一副懒得跟他多费唇舌的表情。 任士熙怀疑的打量她坦荡荡的表情,心里还是直犯嘀咕。 看她理直气壮的模样,的确不像是在骗人,不过,怎么会有人把名字取做:金钱豹? “金子的金,虔诚的虔,沈葆祯的葆。”瞄他一眼,金虔葆其实根本不需要搭理他的误解,但她却还是莫名其妙的解释一回。 金虔葆?金钱豹? 要不是此刻任士熙实在太生气,否则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忍不住笑出来。 “叫你们经理出来,我要他好好给我一个交代。”愤然脱下惨不忍睹的西装外套、拉起衬衫的袖子,他决定今天绝不轻易善罢甘休。 冷冷瞄他一眼,金虔葆一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表情。坏人她看多了,要是他以为这样就能吓到她,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要胶带便利商店多得是,请便,不送!” 眯起眼,任士熙的额际慢慢浮现青筋。这只金钱豹不但凶悍,还有张利嘴,教人不只想剥了那层皮,还想撕烂她的嘴—— “我第一次遇到你这种可恶的女人。”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你这种刁蛮不讲理的客人。”比起耍嘴皮子,金虔葆自认可不会输他。 见他被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暂居上风的金虔葆正当得意洋洋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金虔葆,这是怎么一回事?” 吼声方落,就见一个百公斤的巨物来势汹汹的冲来。 闻声而来的金大丛,一见到任士熙的模样,遽然倒抽了口冷气,大张的嘴几乎可以塞进两颗馒头。 “任——任先生——”剧烈颤抖的嘴完全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目光又移向一旁神情桀骜不驯得像是随时准备打上一架的金虔葆,当下立即明白了七、八分。 “你做了什么好事?”气急败坏的怒骂一声后,他惊恐地冲上前,抓了一旁的毛巾,赶忙帮贵客擦去满头满脸的泡沫污水。 “任——任先生,真是抱歉,我来帮您清理干净——金虔葆,你还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忙清理——” “不必了!”瞪了罪魁祸首一眼,任士熙一把抢过毛巾,顶着一脸的狼藉,到一旁的洗手台边冲洗。 战战兢兢的站在洗手台边,金大丛两只胖手不安的搓着,边向贵客讨饶。 “任先生,这一定是个意外,这洗车小妹是昨天才刚来的,大概是还不熟,一时失手,希望您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正把整个脑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的任士熙没办法开口,但牙却咬得死紧。 “我们会赔您一套全新的西装,还有精神损失我们也会负责,请您消消气。”金大丛对着任士熙又是鞠躬、又是哈腰讨饶,只差没匍匐到他脚边。 “经理,您干嘛这么低声下气?明明是这人没礼貌——” “你还敢说!把客人弄成这个样子,简直太过分了!”金大丛几乎快被她气疯了,一身肥肉抖得格外剧烈,不知道是真的太生气,还是为难以预料的未来担忧。 “明明就是这样嘛!”识相的闭上嘴,但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嘀咕着。 “你闭嘴!”金大丛的肥脸严重涨成猪肝色。 “可是——” “别吵了!” 一声巨吼蓦然打断两人。 两人一惊,不约而同闭起嘴,转头望向发声的人。 姑且不论恩怨,基于同情弱者的天性,这么一个穿着整齐体面、相貌俊美出色的男人,却顶着一头湿淋淋还淌着油水的头发,高级的西装滴溅着一大片污渍,看样子也报销了,狼狈至此,的确让人有些同情。 金虔葆上上下下打量,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会不会真的太过分了?! “我要立刻退出会员,解除契约,以后绝对不会再来了!” “好极了,我们这间小庙哪里容得下您这尊大神?您还是早点走得好。”她不知死活的讥讽道。 “你——”第一次,他真的是被女人给激怒了。 “我绝对不会轻易就算了!”阴恻恻撂下威胁,落难王子跳上保时捷,在宛如八百匹马力的强大引擎声中,车子如火箭般疾驶而去,留下一团热气,宛如主人无言的抗议。 “金、虔、葆!”一声如雷的咆哮响起,把她吓得立刻跌回现实。 “经——经理。”人一走,金虔葆的理智也回来了,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这不能完全怪我,您也看到了——”她试图讲道理。 “不怪你,难不成要怪我?”金大丛表情扭曲的咆哮道。 “明明就已经再三交代过,你还是把事情搞砸了,你知不知道流失这个客人,我们会有多大的损失?我告诉你,要是不能把财神爷给请回来,你也不用来了!”撂下一句话,他怒气冲冲的转身回办公室。 看着金大丛庞大的背影,金虔葆忿忿不平的脱下身上的围裙跟手套,很有骨气的往地下一丢。 她金虔葆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骨气,要她低声下气拿尊严去向那自大的混蛋讨饶——想都别想! 坐在明亮清爽的会客室里,金虔葆双腿紧并、冒汗的十指交缠,克制着想起身逃离这里的冲动,虽然屁股底下是柔软的沙发,她却觉得像是坐在针毡上。 我绝对不会轻易就算了!几天前他撂下的这句威胁还言犹在耳,落难王子的复仇手段却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金虔葆完全没有料到,这个虽然嚣张得很可恶,却还像是个君子的男人,竟然会是个肚量小、心眼小,报复心这么重的阴险小人。 几天前,店里突然来了一批市政府工务局的人,说是有人检举这里是违建,硬是上上下下、彻彻底底的把店里全勘查过一遍。 隔了一天消基会的人也上门了,说是接到电话投诉,指称汽车美容中心非法招收预付会费的会员。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来了工业安全协会的人,说是洗车厂的工作环境不符工安规定—— 连续一个礼拜下来,老板被这些连番上门查缉的政府官员查得快神经衰弱,短短几天就瘦了十几公斤,一身松垮垮的肉教人看了格外于心不忍。 用不着想,金虔葆就猜到这绝对是那个姓任的家伙搞的鬼。 金虔葆也不是个狠心的人,知道这件事情全是因自己而起,她的意气用事害惨了老板,说不定还会因此害他连生意都做不下去。 一连折腾了好几天,某天下午,市政府突然送来一张正式的公文与歇业命令,要求洗车中心必须立即停业。 向来奴役员工不遗余力的金大丛,遭受这个重大的打击,整个人意志消沉,连骂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到一家店因为自己而关门大吉,金虔葆就算平时再怎么痛恨金大丛的谩骂与压榨,也无法坐视不管。 她的个性是直了些,却有副软心肠,尤其是他们还都姓金,或许还是几百年前的亲戚——教她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打从踏进这间律师事务所大门,表明来意要找任律师,她就被带到这间私人会客室里。 隔着一片玻璃,隐约可见里头是一间私人的办公区,偌大的办公桌整理得相当整齐,跟那家伙吊儿郎当的外表完全无法联想在一起。 方才进门前,看到门上挂着那家伙的名牌:任士熙律师。 她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与头衔,一股苦涩突然涌上心头。 用不着经理再三耳提面命,光看这男人屁股下坐的那辆车,就知道她赶跑的是可遇不可求的大金主。 这个男人言行虽然可恶,却是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社会菁英。 想都不用想就可以预测到,他的前途将是一片光明,年收入上千万,拥有崇高的社会地位、坐拥豪宅名车,将来还会娶一个漂亮得体的女人当老婆,一辈子都活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 金虔葆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是路边摊买来的一百元t恤、好不容易杀价成一百九的廉价牛仔裤,车工粗糙的裤头还扎得她的肉隐隐发疼,脚下则是一双严重掉色的平底布鞋。 坐在这个地方,让她有种几近窒息的感觉,她像是误闯大海的吴郭鱼,不顾一切的想逃离,回到那个让她能够重新呼吸的地方。 抓起身旁的大背袋,她扭头就往外冲。 “小姐,你要走啦?怎么不等任律师,他大概快到了——”门外的秘书惊讶的起身叫住她。 “不用了,我——我改天再来!”含糊丢下一句,她低头就往外冲。 冲出位于十一楼的律师事务所,七月的正午阳光炫亮得让人睁不开眼,但胸口那股莫名的紧绷却消失了,她将布背袋挂上肩头,缓缓朝热闹的街头走去。 你走吧,这是这个月的薪水,你自己另谋出路吧—— 想起昨天金大丛两眼无神的将这个月的薪水发给她,几乎可以算是压榨劳工的微薄薪水,却那样沉重的压在掌心里。 金虔葆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标的闲晃,放眼望去尽是高级的精品店、各大名牌专门店,面对这些女人憧憬的东西,她却显得兴致缺缺,连看也没多看一眼。 “喂喂喂,小心点,这些衣服鞋子可是刚刚才送到的新货,要出了点差池,你就算是拿一年薪水也赔不起——”突然间,前头不远处传来一个年轻女子娇嫩却显得跋扈的声音。 这个声音让金虔葆像是被什么给定住了,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只见前头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正站在辆黑色私家轿车旁,插着腰指挥两名保镳,把她采购的十几袋名牌购物袋塞进后车厢。 女子长得很漂亮,脸上妆容精致无瑕、一袭名牌轻盈连身洋装,将她衬托得更完美。 “唉哟,你们真是笨死了,我爹地怎么会请到像你们这么笨的保镳嘛,等会儿我非叫我爹地把你们扫地出门不可——” 她像是失了魂似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子颐指气使,不耐的骂着两名汗如雨下的保镳。 女子见他们总算把数量惊人的战利品全塞进车厢后,这才臭着张脸、嘴里念念有词的愤然坐进车内。 金虔葆眼底闪过一抹复杂而矛盾的神色,眼见车子沉稳疾驶而去,在午后的炙阳中慢慢隐没,直到最后一道金属光芒消失,再也看不见,她才落寞收回视线。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认识眼前这个女子,看似熟悉的身影,瞧来却又是那样遥远与陌生,天差地远的她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低头看着全身上下衣着加起来不超过五百块的自己,她淡淡拉开一个读不出思绪的笑。 只不过是几个礼拜之隔,却是天上与人间。 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不论再怎么辛苦,她都要坚强走下去! 深吸了口气,甩开脑中不该有的复杂思绪,她重新将布背袋挂回肩膀,毅然转身往回走,脚步坚定的朝律师事务所而去。 第二章 任士熙坐在办公室里,忙得不可开交。 “小姐,不知道我那件投诉的案子处理得怎么样——啊?已经书面通知业者限期处理?很好,谢谢啦!”挂上电话,任士熙忙不迭的拨了下一通电话。 “工业安全协会吗?我想问一下那天我检举的案子处理的进度如何——对,金帅帅洗车中心——已经开出罚锾?好,我知道了,谢谢!” 眉开眼笑的又着手再打下一通,任士熙的眉眼满是春风,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中了乐透头彩。“我是任先生,我要查一下我那天检举的案件,对,是一家洗车中心,什么?勒令停业?” 办公桌后的高大身影愣了一下,随即笑眯了一双天生就为招惹女人而生的桃花眼。“太好了,麻烦你了,你们真是为民喉舌、全民之福啊——什么?唉呀,不客气,勇于检举是全民的责任,那就这样了,再见!” 心情大好的挂上电话,任士熙将长腿跨到桌上,得意的开始吹起口哨。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一想到那只可恶的金钱豹此刻必定愁云惨雾,他就有说不出的痛快。 常言道:“宁可得罪小人,也别得罪女人。”他任士熙今天就改写这句话——宁可得罪女人,也绝不要得罪小人! 他任士熙向来有仇必报,必要时,就算要他当小人他也不在乎。 突然间,桌上的电话响起,这是不必经过秘书的私人电话,也就是说——这是他众多红粉知己的专线。 真是锦上添花啊!他喜孜孜按下通话键,用性感好听的磁性嗓音肉麻轻喊:“哈啰,小亲亲!”他的女友多到十根手指头数不完,这样称呼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 “任士熙?”电话另一头突然传来陌生的娇柔嗓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请问你是哪位?”想玩爱情游戏,警戒心是最基本该具备的。 “我是金莎莎,你还记得我吗?”电话另一头传来带着几分性感的娇媚嗓音。 金莎莎?任士熙脑中立刻浮现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紧跟着闪进脑海的窈窕身段,让任士熙的肾上腺素立刻急速分泌。 他记得金莎莎是“镇达”企业的千金,一个在运输业赫赫有名的龙头,资产起码上百亿,娶到她就等于娶到一座金矿。“喔,莎莎,当然记得,真是惊喜啊!”他夸张的惊喊。对于女人,他始终展现出过人的记忆力。 “太好了,我还以为打错了呢!”另一头传来娇媚的轻笑。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任士熙不露痕迹的问。 “是美芙给我的,希望没有太唐突。”金莎莎的口气显得小心翼翼。 一个多礼拜前,她在好朋友美芙的生日派对上,认识了俊美尔雅又幽默风趣的任士熙,之后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最后总算从美芙嘴里问出他的电话。 “唐突?怎么会?能接到美女的电话可是我莫大的荣幸。”工作了一整天,他迫切需要女人来慰劳他的辛劳。“星期五晚上有空吗?”不等对方说话,他立刻单刀直入的问。 电话另一头愣了下,随即正中下怀的轻笑了起来。“你还真是直接。”笑声中有着掩不住的兴奋。 “我行事向来干脆俐落。”不过,这绝对是指追女人。“君悦,晚上七点。” “你还真独断!”女人抱怨的声音听来却像娇嗔撒娇。 “这是我的优点之一。”他吊儿郎当的扯唇一笑。“就这么约定了,我还有工作要忙,到时候见啰!”挂上电话,任士熙心情愉快的吹起口哨,像是出征曲。 “任先生,早上的那位小姐又来了!” 出征曲还没吹完,他最忠心的秘书康小姐突然自门外探进头来通报。 霎时,任士熙的脸色大变。“她又来干什么?”他面色铁青的恨恨咬牙。 一早来上班,听到康秘书让几天前,在洗车中心弄得他狼狈不堪的母夜叉进他办公室,好脾气的他差点没翻脸。 尤其是大半天下来,事务所里的每个人都忙着悄悄流传有个女人上门找他的八卦,就连易慎人也用一种想打探什么似的目光看他,把他的心情搞到恶劣至极。 好不容易敲定了和佳人的约会,让他稍稍恢复了心情,这下又被去而复返的祸害给彻底破坏光了。 宛如一大片乌云罩顶,沉下脸,他咬牙切齿抛出一句:“把她轰出去!”以免他会忍不住想掐死她! “是。”康秘书只能听命行事。 心情恶劣的重新打开桌上的案卷,不一会儿却听见门外传来争执声。 “秘书小姐,拜托你让我进去好吗?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他一面——” “小姐,很抱歉,任律师现在正在忙,不方便见客,您预约其他时间好吗?” “我现在就要见他!” “对不起,我帮不上忙,您还是请回,不要为难我——” “为难?被为难的是我们不是你!” 听到这里,任士熙不禁扬起幸灾乐祸的笑。 金钱豹,你早就该料到得罪我的下场会是这样,千错万错,就错在不该不把我放在眼里! 听着门外一来一往的争执,任士熙无动于衷的迳自翻阅起案卷,直到争执声骤然而止,办公室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我有事要跟你谈!” 气急败坏的金虔葆冲了进来,宛如上门讨债的凶神恶煞,一脸怨气的瞪着他。 “金小姐,请您赶快离开,任律师已经说了不想见您——” “康秘书,没关系,你先出去吧!” 看到桌前那张义愤填膺的小脸,任士熙突然改变了主意。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看我要怎么好好“回报”你那天的盛情款待! 任士熙坏心眼的扯开笑,亮出一排阴森森的白牙。 “找我有事?”闲适往椅背一靠,他从容将双臂环在胸口,好整以暇看着她。 瞪着眼前这张分明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却还能佯装若无其事的可恶俊脸,她明明有满肚子气,却只能忍耐的咽回去。 许久,她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吐出话。“请你放过我们!”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他惊讶的挑眉。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一不小心,金虔葆忿忿的语气又跑出来了。 “喔,原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他一脸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兴师问罪?这四个字像是当头棒喝,把恨不得再往他脸上扔两块脏抹布的金虔葆拉回现实。 “我——我没这个意思。”她很不情愿的放低了声音。 “那你今天的来意是——”他不解的一挑眉。 金虔葆忍住气看着他,从他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压根知道她今天的来意,却还故意装傻,摆明了想刁难人。 她一向很有骨气,大可立刻扭头就走,不必继续受他嘲讽刁难。只可惜她的骨气跟天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气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 “我是为了洗车中心而来,我知道我冒犯了您,但冤有头债有主,希望您不要波及无辜,若要报仇尽管冲着我来就是了,不要找洗车中心麻烦。”她一鼓作气将话说完。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你愿意一肩全扛下?”他唇角的笑意慢慢加深。 “嗯。”小人儿毅然一点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此刻,任士熙讶异在她脸上看到的不是惶恐不安,反倒是一股坚定的勇气。 事隔几天,任士熙几乎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她的长相,不过一看见她的身影,脑海里立刻清晰浮现一张纯净无辜的脸庞,他蹙眉打量她,不记得她有这么纤细与娇小。 穿着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白色t恤、泛白的牛仔裤,脚下踩着双布鞋,女孩站在他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宛如误闯皇宫的灰姑娘。 即使她看似镇定,但她僵硬的身体、无意识紧绞的双手,都泄露了她的紧张不安,一双大眼骨碌碌的四下打量着,就是不敢看他。 看来,这女人没他想像中的那么天不怕、地不怕嘛! 唇边悄悄扬起一抹饶有兴味的笑,他好整以暇往椅背一靠,悠哉欣赏着她局促不安的神色。 偌大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僵窒而沉闷的气氛,任士熙既不开口也不表态,故意让她困窘怔站在那里。 盯着脚上快要开口笑的布鞋,金虔葆感觉到两道不善的目光正盯着她,感觉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空气中那股紧绷的气氛越来越浓—— “好,我答应,那就看你如何表现了。”终于,任士熙开口了。 金虔葆顿时松了口大气,但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最困难的部分还没来。 但在决定要来道歉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不管这家伙怎么刁难她、报复她,她都会忍下来。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任先生!”她一脸豁出去的表情。 “嗯?”任士熙靠坐在舒适的高级牛皮椅中,脸上挂着很欠扁的幸灾乐祸。 “我——我为我那天无礼的举动向您——向您——”简单的“道歉”两个字宛如难以下咽的隔夜馊食,困难的哽在喉头吞吐不得。 “继续往下说,我在听。”他悠哉的将一双长腿跨上桌,脸上的佞笑更深了。 慵懒仰靠在黑色办公椅中,任士熙脖子上的领带已经被扯开来,贴身的蓝色衬衫也解开了几颗扣子,隐约可见里头古铜色的胸膛。 金虔葆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掐住脖子,一刹那间竟有点呼吸困难,她猛然别过头去。 眼前的家伙,狂妄的笑刺眼得让人看不下去,但莫名其妙的是,她竟会觉得呼吸不稳、心跳加速。 用力的掐紧手掌,直到指甲陷进掌心里,才终于慢慢拉回镇定情绪。 “向您道歉。”她豁出去似的吐出话。 “道歉?我没听错吧?”他佯装惊讶的挖挖耳朵,那样子看来格外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那天我太过莽撞与失礼,对任先生做了无礼的举动,请任先生大人大量原谅我,这种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请您不要解除与本公司的会员契约——”强忍着屈辱,她依旧保持着低姿态往下说。 悄悄自眼角打量一脸莫测高深的他,金虔葆不得不承认,眼前这男人确实俊美得足以让全天下的女人神魂颠倒,可惜言行举止却十足像个小人! 到目前为止,她的态度确实看得出几分道歉诚意,但事情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解决,毕竟任士熙那天所受的屈辱跟窝囊气,可是足以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如果区区一句道歉就可以打发他,那他就不叫任士熙。 他霍地站起身,把金虔葆吓了一大跳。 高大的身影慢慢踱到她身边,窗外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仿佛在聚光灯下的巨星,教人完全无法忽视。 金虔葆警戒的盯着他,却又不敢将厌恶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那种既讨厌这男人,却又得忍耐压抑的怪异表情,让任士熙忍不住想笑。 高大的身躯让原本宽敞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得狭窄起来,这股慑人的压迫感,逼得金虔葆不得不退后几步。 但无论她怎么退,始终摆脱不掉他的如影随形,就像在狮爪前的小老鼠,随时有被一口吞下肚的危险。 一股稍嫌轻浮,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却出奇好闻的古龙水味,混杂着一股男人特有的气息,竟让她忍不住有点晕眩—— 咽了口唾沫,她目光直视前方,不敢乱瞄,但视线却不由自主沿着从衬衫里坦露出来的贲起胸肌一路往下,冲动得几乎想狠狠剥开那件碍事的衬衫—— 办公室里的冷气强得足以冻僵一头牛,但她却觉得浑身炽热得像是快烧起来。她的呼吸急促、脸蛋滚烫得活像烤肉网上快烤熟的肉片,只差没发出滋滋响声。 “看够了没?” 一句话立刻把她从云端打落人间,跌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在她眼前的可是一个难缠的人物,千万大意不得,不容许有一丁点的闪神。 “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任士熙突然倾身在她耳边暧昧低语。“要表示诚意其实有很多方法,不见得一定要道歉嘛!”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金虔葆的背脊泛起一阵凉意。 陡地,他笑了。一口洁白的牙,让她联想起正准备吞噬猎物的虎牙。 “你必须当我的人一个月来赔罪。” 当他的人?猛一抽息,她的脸色骤然大变。“你太下流了!”她紧握双拳,气得双颊涨红、全身发抖。 这男人根本连一点羞耻心都没有,竟然想趁机占她便宜,要她当他的玩物供他亵玩一个月?! 简直是卑鄙无耻到极点! “好说、好说!”他嘻皮笑脸的一摊手。“没关系,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以退为进绝对是最高明的战术。 “你休想打我主意,我绝对不会答应这么下流的条件!”士可杀、不可辱,光看这男人眼底贼兮兮的*光,就知道他的肚子里装了什么*秽的念头。 “打你主意?”愣了下,他忍不住噗嗤一笑。 他认真的上上下下打量起她,从她身上那件质料粗糙的t恤、完全没有剪裁可言的牛仔裤,一直到脚上那双廉价布鞋,终于不可自抑的放声大笑。 像是被点到笑穴似的一发不可收拾,任士熙笑弯了腰、扭曲了俊脸,还猛捶着大腿,只差没趴在地上打滚。 “你——你大概搞错了吧——哈哈——”抱着肚子笑到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终于止住了笑,他擦着挤出眼角的眼泪说。“凭你,想当我的女人还不够格,我的意思是——你得当我的小丫鬟,替我跑腿打杂。” 跑——跑腿、打杂? 金虔葆一下愣住了,随即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误解感到羞窘,还是因为这个存心欺负人的条件生气。 当双脚挣扎着该不该转身逃出这里,从此离这个男人远远的时,她脑海中再度闪过金大丛失魂落魄的脸孔。 人可以没有钱,但绝不能没有良心。好歹金大丛也收留了她、给她一份糊口的工作,即使薪水微薄,也算是一份恩惠啊! 良心觉醒,她不得不“英雌气短”的接受敌军订下的不平等条约。 “可不可以减为十天?”谈判是两军交战的手段之一。 “不、行!” “二十天?”她气势立刻减了一大半,可怜兮兮的伸出两根手指头商量道。 任士熙不为所动的摇摇头。“就是一个月——一天也不能少!” 亮出招牌的灿烂笑容,他笑起来简直像个魔鬼! “混蛋、混蛋、混蛋!”金虔葆满头大汗的用力拍着沙发上的狗毛,忍无可忍的连声咒骂着。 七月的正午,屋子里热得活像个大蒸笼,她连电风扇都不敢开,就怕好不容易清理大半的狗毛又满屋飞。 她含恨的目光射向在客厅旁边独享一间房间,舒舒服服吹着冷气的黄金猎犬,愤慨着人不如狗的悲惨命运。 她以为自己只要忍辱负重,听任士熙那个臭男人的命令就好,没想到还得伺候一条好吃懒做,狗毛还老掉个不停的蠢狗。 越想,金虔葆就越是后悔自己的心软,金大丛跟她无亲无故,虽然同姓却毫无血缘关系,她何必当菩萨想救苦救难。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逼良为奴这种事发生?而她竟然因为自己的软心肠,傻傻接受了这个不平等的条约。 但她人都已经蹚进浑水里了,哪脱得了身? 汗如雨下的一根根捏起沙发上的狗毛,因为任士熙不许她拿吸尘器,说是会惊吓到“美女”。 对,那只吃得比她好、喝得比她好、住得比她更好,甚至还有冷气可吹的狗,名字就叫——美女! 任士熙对一条狗比对她这个免费丫鬟还要好十倍。 他的狗不能饿着、热着、吓着,却把她当成牛马使唤,简直是没有半点人性。 但抱怨只是消极的反抗,他手里掌握着洗车中心的生杀大权,她还是只能乖乖听任使唤。 历经整整两天时间,她好不容易终于收拾好杂乱的客厅,清完沙发上的狗毛,她撑着快断成两截的腰,虚脱似的转身走进任士熙的房间,已经够泄气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惊魂甫定的咽了口气,不敢置信的四下张望,震撼的程度跟两天前第一次踏进他的别墅不相上下。 一件件顶级的名牌衣服丢了满地,变成凌乱不堪的垃圾堆,几瓶古龙水东倒西歪的横陈在桌上,上等皮质的皮鞋、休闲鞋塞满整个鞋柜,当她不知情的一拉开,立刻被倾柜而出的鞋海给淹没,好半天动弹不得。 她毫不怀疑,未来一个月的丫鬟生涯完全是一片黑暗! 但再多的抱怨也只是跟自己过不去,她还是认分的当一个月的丫鬟,即使肉体受到苛刻的折磨,但只要可以让她的良心好过一点,就算值得了。 幸好从小自立自强的训练,让她培养出一身整理收纳的本事,房间虽然乱得让人束手无策,但不到一个钟头,洗衣篮里已经堆满了一大篮的衣服,四散的书、杂志也都一一归了位。 房间里呈现截然不同以往的整齐清爽,同时,濒临虚脱的金虔葆,体力终于不堪负荷的瘫坐在沙发上。 她发誓,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今天她绝对不要再动任何一根手指头了。 至于浴室、厨房跟二楼这些地方她不敢、也不想再看了,一切都等到她好好睡个觉、休息一个晚上再说。 那家伙回来要是敢有一丁点不满意,或者再使唤她,她绝对会不惜豁出小命跟他拚了—— 才说着,门外就传来他保时捷跑车的引擎声,不一会儿就听到他吹着口哨打开大门走进来。 一看到瘫在沙发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金虔葆,任士熙瞥了她一眼,就立刻转身打量起眼前前所未有干净的客厅。 打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要在鸡蛋里挑骨头,可眼前整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客厅,可以看出她的认真与诚意,他实在说不出半句昧着良心的违心之论。 “整理得很干净嘛!”他吹了声口哨,脸上浮现赞赏的笑容。“真不敢相信,你是怎么办到的?”他像是参观样品屋的买屋客,好奇的东张西望。 “被逼出来的。”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吐出话。 金虔葆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像是大男孩般的阳光帅气、几分的洒脱不羁,仿佛眼前不是一个三十几岁的成功律师,而是一个单纯开朗的大男孩—— 霎时,金虔葆心跳莫名加快,久久移不开视线。 “你看起来怎么好像很累的样子?” 神智仿佛飘散到千里之遥,直到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她自恍神中惊醒。 一回神,才发现他正站在几步之外,一脸狐疑的低头审视她。 顿时,她是好气又好笑。 “打扫了一整天的猪窝,能不累吗?”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又迳自踱进他的房间去。 “替我打扫的人请了一个月的假,没人整理当然脏。”他理直气壮的替自己辩白。 他也不是个邋遢的人,只是最近负责清洁的阿姨添了孙子,说是要请一个月的假替媳妇坐月子,他也懒得为这一个月再去找人来打扫。 一个礼拜没有打扫,再加上他真的很忙,白天要上班,晚上还得约会、参加派对,才会让原本干净整齐的别墅脏乱无比,也难怪她会整理到脸臭成这样。 “你有手有脚,没人做总该自己动手吧?”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生命就该浪费在更美好的事物上。”他咧笑,露出一口白牙。 什么跟什么嘛? 金虔葆听不懂他的歪理,只知道——这男人除了一个响亮头衔外,彻头彻尾是条米虫! 第三章 任士熙七点准时出现在餐厅。 浑身散发着一股自信与时尚兼具的魅力,他的出现自然引起满座女客人的注目与热烈讨论。 当他踩着从容的步伐来到金莎莎面前,把一束艳红的玫瑰递进她手里时,众多的注视目光里又多了一份羡慕。 “你还真懂得讨好女人!”金莎莎娇媚一笑,大方收下一大束鲜红欲滴的玫瑰与众人艳羡的目光。 看着他高大修长的身躯在对面落坐,俊雅的脸上始终挂着抹迷人的笑意,举手投足间充满着潇洒气息与男人魅力,教金莎莎几乎移不开目光。 在她不露痕迹打量他的同时,任士熙也同样用一双饶富兴味的目光审视着她,像是遇上了势钧力敌的对手。 突然,他冒出一句:“莎莎,你有姊姊或是妹妹吗?”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她的神韵有几分眼熟,说不出来在哪见过,却有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 霎时,她的笑不见了,表情僵了僵,半晌才终于勉强吐出口:“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姊姊,不过那女人莫名其妙失踪一阵子了。”不情愿的语气里带着轻蔑。 “失踪?”堂堂知名企业的千金还上演离家出走的悲情戏码?“为什么?”他好奇的问。 “谁知道!”金莎莎描绘着金色眼影的眼皮翻了翻。“那个女人本来就怪里怪气,走了最好,免得老碍我的眼。” “你们女人还真是小心眼。”任士熙忍不住笑了。 “唉呀,别提她了,我们聊聊彼此的事嘛!”一只藕臂有意无意的挨蹭到他身边,一阵甜腻的香气也扑鼻而来。 凭着多年来在女人堆里打滚的经验,他立刻就闻出她身上搽的香水是来自法国的lolitalempicka——一种专门诱惑男人的香水! 金莎莎长得很漂亮,身材好、懂得打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股浓浓的女人味,是男人绝对难以抗拒的类型,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散发出邀请的讯息。 “要不要到我家去,我泡的咖啡还不错!”他深谙打铁趁热的道理。 “当然好啊!”她露出勾魂似的妩媚笑容。 根据金虔葆沦为灰姑娘一个礼拜以来的经验,不到午夜前任士熙绝不会回家。 因此当她报复似的跷着二郎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引擎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大门传来钥匙碰撞与开门声,她才匆匆忙忙关掉电视,跑到门口去一探究竟。 “你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一拉开门,任士熙那张春风满面的脸率先跃入眼底,接着是他身后那张明艳照人的脸庞—— 莎莎?她怎么会在这里? 霎时,金虔葆像是见鬼似的脸色遽然刷白,随即仓皇捂起脸,转身往屋里跑。 “这女人又在发什么神经?”看她莫名其妙的举动,任士熙面子有点挂不住。 “你家里怎么会有女人?她是谁啊?”金莎莎诧异地盯着仓皇逃离的身影问。刚刚她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女人的相貌,不过那背影还真眼熟,好像在哪看过? “她是替我打扫的。”他绷着声音解释。 “原来是你的佣人。”金莎莎松了口气。 “别理她,这女人向来怪里怪气的。”任士熙换上迷人的笑脸,体贴的亲手替美人拿室内鞋。“来,换个鞋。” “你这地方好棒喔!”换了鞋,金莎莎步进整理得干净清爽的客厅,好奇的四处打量。还没参观完,突然窜出一只庞然大物,朝金莎莎飞扑而上。 “我的妈啊,这是什么东西?!”金莎莎被扑倒在地,摔得四脚朝天,加上一条又湿又黏的东西在她的脸上又亲又舔,更把她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尖叫。 “美女,住手!”一旁的任士熙,连忙把趴在金莎莎身上,舔得她满脸口水的爱犬拉开。“对不起,你没受伤吧?” 好不容易定了神,金莎莎余悸犹存拍着胸口道。“我没事,只是吓着了,我从小就怕狗,尤其是这么大的狗。” “对不起,我没想到它会冲出来,我去把它关起来——金钱豹!”任士熙朝她歉意一笑,随即扯着嗓子朝里头高喊。 “金钱豹?你的女佣名字好好笑。”跟她同父异母的姊姊名字听起来真有几分像。金莎莎捂着嘴没礼貌的嘲笑。 “对啊!”任士熙也恶毒的跟着笑了,又转头继续朝屋里高喊。“金钱豹,还不快出来,你耳朵聋啦?” 叫了好半天,才终于看到一个身影低着头,慢吞吞的走出来。 “你的脸怎么了?”任士熙愣了下,狐疑打量她裹得像粽子似的脸问。 “我——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们。”她的声音从层层包裹的头巾里传出来,一双骨碌碌转着的眼睛不断朝金莎莎飘去。 一旁的金莎莎也同样好奇的上下打量、审视着她,金虔葆被看得心虚,目光不断闪躲,两手还不断拉着头巾,像是深怕露出一条缝就会被金莎莎认出来似的。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看你跑那么快,我实在看不出生病的样子。”任士熙语气酸中带挖苦。 “呃——我刚刚是怕传染给你们,所以才会赶快去做‘防护措施’。”她急忙解释道,说着,又故意打了一个惊人的超大喷嚏,吓得两人连连倒退几步。 “好吧、好吧,你赶快回去吧,别把病菌传染给我们了。”任士熙捂着口鼻,嫌恶的挥挥手。 “是。”她点点头,连忙往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莎莎,你坐一下,我去煮咖啡。”一转身,他活像变脸似的展现一抹迷人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回到家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只会动一张嘴指挥她做东做西的任士熙,竟然亲自动手为金莎莎煮咖啡,一种莫名的复杂情绪自金虔葆的心头涌了上来。 “我走了。”低着头,什么也不愿再多想,她头也不回的匆匆跑出大门。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金虔葆走在空寂无人的弯曲山路上,风一阵阵的拂身而过,也把心情吹得一团乱。 金莎莎的突然出现至今还震撼着她,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金莎莎偏偏就是任士熙众多女人的其中一个—— 坐上公车,每天回家总会累得在公车上打上几轮瞌睡的金虔葆,此刻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满脑子都被任士熙与金莎莎的身影缠绕着。 将近深夜十一点,她终于到了家,下公车后,她拖着疲惫的脚步慢慢走向租屋处,经过了灯火通明的便利商店,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进了那一片光明中。 进了门,她来到自动门旁的报纸架,小心翼翼拿了一份报纸,翻开头版一看,那则斗大的寻人启事依旧刊在上面。 回来吧,爸爸好想你—— 不管再看多少遍,寻人启事的最后几个字,依旧炙出了她的眼泪。 她狼狈的连忙用手背擦去眼泪,身旁一个提醒意味浓厚的轻咳蓦地传来,她一抬头,发现店员正用一种不太高兴的目光盯着她。 “不好意思,我——我要买的是早报,明天再来买好了。”她尴尬涨红着脸,慌张折回报纸就转头连忙往外逃。 出了超商,她快步走进了旁边的阴暗小巷子。 别以为住在外双溪的都是有钱人,她租住的这个地方就是个老旧的社区,环境设施显然是被社会遗忘的一块地方。 巷子里的路灯老早就坏了,她的身影在忽明忽灭中显得孤单凄凉,巷子里静寂无声,连狗都睡到鼾声大作。 别人早出晚归是为了赚钱养家、挣口饭吃,她早出晚归却是做白工,只能安慰良心,根本填不饱肚皮。 眼看着熟悉的三层楼老旧公寓就在前头,她像是有备而来,俐落脱下布鞋,踮着脚尖走过房东家门,从包包里掏出钥匙蹑手蹑脚打开大门,用比老鼠还要小心翼翼的脚步一步步上楼。 老旧铁梯在深夜里发出刺耳的声音,让她的神经绷得好紧。 “金小姐——是你吗金小姐?”突然间,后头传来房东先生的声音,金虔葆一惊,两步并做一步的往自己的房间冲,好像后头追来的是饿了好几天的猛虎。 “金小姐,我知道是你,你的房租还没缴。”才刚关上门,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房东先生,不好意思,我——我现在手头不方便,可不可以再宽限几天?”隔着一道门,金虔葆小心翼翼的商量。 “金小姐,一号就该缴的房租都让你拖到了十号,这还不算给你方便?”房东不满的开始抱怨。“金小姐,你也知道现在经济不景气,什么都涨,我靠这些微薄的房租都快吃不饱了,你再这样积欠房租,是不是要我去喝西北风?” “房东先生,我实在也不愿意拖欠房租,只是这个月我实在不太方便,可不可以让我延到下个月?” “不行!”他一口回绝。 “可是我最近工作出了点问题,身上真的没有钱了。”逼不得已,她只好实话实说。 “金小姐,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反正这个月房租你一定要缴,要是在一个礼拜内不把房租缴清,咱们就走着瞧。”房东先生无情的撂下警告。 “房东先生,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金虔葆忙不迭的保证,但事实上,她实在连一点把握也没有。 “最好是这样。”房东先生悻悻然的冷哼一声,才终于转身下楼。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那足音听来竟是那样的沉重,一声声都好像敲在她的心崁上。 金虔葆破天荒的迟到了! 向来累到一沾到枕头就立刻睡着的她竟然失眠了,受到现实残酷跟人性冷漠的打击,又想到五千块房租不知要打哪儿来,她就心烦得合不上眼,等到她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竟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天啊,她竟然睡了一整天!任士熙规定她必须在早上八点出现,晚上九点以后才能离开,这下要是被他发现她一整天都没去,肯定会被他剥层皮。 仓皇失措的赶紧抹了把脸、套了件衣服就急忙出门搭公车,等她来到任士熙的家门口已经将近六点半了。 迟到一整天绝对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的车子竟然已经停在门口。 这男人明明是个理当忙得昏天暗地的律师,偏偏上下班却比公务员还要规律,说穿了,这男人简直是把工作当作消遣,约会玩乐才是他的正职。 埋怨归埋怨,她还是很认命的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接下来要应付的场面,虽然胸怀慷慨就义的豪气,但一双腿却还是不争气的微微发抖。 硬起头皮进了门,一张堪比包青天还要黑的脸正等着她。 “你跑去哪了?”看到她一身整齐,还有那双摆明了刚睡醒的泡泡眼,任士熙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等等——你该不会是到现在才来吧?” “我——我睡过头了。”她佯装镇定的放好包包,迳自到储物间去拿了清洁用具。 再将村姑似的头巾绑到头上,以免满屋的狗毛沾上头发,她像个尽职的女仆一样开始扫地。 “你违反了规定,我说过你必须在八点以前到。”一阵冷风袭来,他像是背后灵似的突然冒出来。 用不着回头,她已经感觉得到那股森森寒意扑上她的后颈。 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仿佛一头猛兽,随时会将她这只小老鼠一口吞噬,让备感威胁的她背脊阵阵发凉。 “那又怎么样?”她强做镇定的回道。 “怎样?”他悻悻冷哼一声。“你别忘了,‘金帅帅’能不能复业全操控在我手上。” 他这番“好心”的提醒让人用不着怀疑——根本是个威胁。 要是活在古代,这家伙绝对不折不扣是个从头坏到脚的大坏蛋。 她埋头气愤的在抛光石英砖上用力扫着,但那双长腿却还是不动如山,始终挡在她面前,像是非要得到令人满意的交代。 “好啦,对、不、起,这总行了吧?!”许久,她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吐出一句话,眼睛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看她一副好像有把刀架在脖子上,还有双手掐住喉咙逼她道歉的不情愿模样,任士熙忍不住满肚子火。这女人既没礼貌态度又差,道歉比不道歉更令人生气。 “你是吃错药还是吞了炸弹?”他恶狠狠质问。 不知道为什么,任士熙老觉得这女人这两天很不对劲。 不是没见识过她的臭脸,但这阵子她除了那张冷冰冰、简直要冻死人的脸外,一双眉头也总是若有所思的紧蹙着,看到他也只是当空气似的,完全不理不睬。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受她的气,不过老实说,撇开她完全不恭敬的糟糕态度不说,她算得上是个勤快的人。 原以为他跟这个打从一进门,脸上压根明白写着「我很不甘愿”的女人还有一番角力,谁知道这女人不但认命还很尽职,不需要他多吩咐,就自动把他的别墅每一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不愧是灰姑娘,拥有一身擅长打扫的本事,才来了一个多礼拜,乱到不行的别墅,几乎恢复了以往有清洁阿姨在时的干净。 “都有!”她拿着扫把出气似的往他踩在地板上的两只干净大脚扫去,但那个高大身影却一点也没有识相走开的意思。 “你干嘛不去约会?”她埋怨的扫他一眼,有他在,打扫起来格外碍手碍脚。 “今天不去了!”他赌气似的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 “小心女朋友生气了。”她暗自偷笑。能把他气到连约会的兴致都没有,她也算是“功德一件”。 “你说的是哪一个?!”他皮笑肉不笑的回她一句。 看着他脸上的迷人笑纹,一刹那间她胸口竟有点发紧。 “花花公子!”啐骂一声,她愤然别过头去继续扫地。 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任士熙得意窃笑,不一会儿,却又惊觉自己竟然跟一个女人做起意气之争,幼稚得简直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 “喂,楼上的客房、还有地下室的健身房打扫没?你可别偷懒。”恼羞成怒似的,他粗着嗓子质问道。 “你把门关起来了我怎么扫?”她也不甘示弱的回呛。 “你没有嘴巴,不会问啊?”顶嘴倒是自动得很,一点也不需要多提醒。 “谁知道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既然锁上了就是不希望别人看,我干嘛鸡婆?”她冷着一张脸,继续抓起扫把用力的扫地,把狗毛扫得满天飞扬。 “喂——咳咳——拜托你轻一点好不好?”掩着鼻子,任士熙忍不住被呛得剧咳起来。 “你应该去拜托你的狗少掉一点毛。”她不为所动的继续粗鲁挥动扫把。 “拜托你别再扫了——咳咳——”见她没有停手的迹象,任士熙实在受不了,只得赶紧让煞星另谋高就。“好了、好了,我肚子饿了,你快去煮晚餐给我吃。”他像个大少爷似的吩咐。 “煮饭?我又不是佣人!”她气得破口大骂。 “喔,你当然不是。”他先是一脸吃惊,随后又扬起一抹让人气得牙痒痒的贼笑。“你是我的丫鬟,不但得任劳任怨,还得任我使唤。” 恨恨磨着牙,她看着眼前这个可恶又惹人厌的男人许久,终于转身进了厨房。 光看她那张快气炸的脸,任士熙就觉得大快人心,曾经受的闷气便一点也不算什么了。 嘴边还噙着抹得意,突然间一罐啤酒朝他飞了过来,他一惊,连忙伸手接住。 “你想谋杀啊!”他看了眼手里的啤酒,不客气的开骂。“再说,我是要吃晚餐,你给我啤酒干嘛?” “你的冰箱里只剩下这个,要吃就快吃。”说完,她臭着脸迳自走开。 “那我不在时你都吃什么?”愣了愣,他现在才终于注意到这件事。 “没吃。”她干脆的回答。 “为什么不吃?”他更狐疑。 沉默了几秒,她没好气的回他一句。“我在减肥。” “减肥?拜托,你瘦得可以当非洲难民了,你这若叫肥,那全台湾有一半以上的女人都该去跳楼了。”他语带讥诮的挖苦道。 “谢谢你的赞美,狗嘴果然吐不出象牙!”她皮笑肉不笑的回骂。 不知怎么,看到她露在t恤外的瘦弱手臂、衣服套在身上简直像个布袋似的,他竟莫名的生气。 拜托,怎么有人可以瘦成这个样子,这女人是怎么虐待自己的,到底有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啊?! “我去叫外送。”他生气的准备进书房找电话簿。 “不用了,我不饿。”她不领情的在后头扯高嗓门喊。 “不饿?”他停了几秒,随即回头拉开一抹笑。“你还真是个好丫鬟,懂得替主子省钱,真是让人窝心。” 这人不但可恶,还很懂得往自己脸上贴金,若不狠狠吃他一顿,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既然主子这么慷慨,小的怎么能辜负您一番好意?”她近乎咬牙切齿的吐出话。 “那就好,我去打电话!”背过身去,任士熙这才终于忍俊不住的笑出来。 突然间,他似乎有些了解金虔葆的性子了,这女人没有他想像中的难捉摸嘛,起码激将法这套老把戏对她就很有用! 第四章 任士熙一口气叫来两客牛肉烩饭、几样现炒的台菜,加上一大盅山药排骨汤,还彻底发挥奥客习性,吩咐外送的伙计去帮他买甜点。 看到摆满一大桌的菜,金虔葆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反而心疼得要命。 “拜托,叫这么多饭菜两个人根本吃不完,你真是太浪费了。”她不太高兴的数落。 “你不多吃点怎么替我做事?”他不为所动的把一份牛肉烩饭推到她面前。 “可是——” “闭嘴,坐下,吃饭!”他只用六个字就轻松让她闭嘴。 看着他迳自埋头吃饭,一剐懒得搭理她的样子,金虔葆终于还是把唠叨咽回肚子里,勉为其难坐下来吃饭。 看来,任士熙不止追女人有一套,还是个挑剔的美食主义者,一桌看似家常的菜竟出乎意料的好吃,一动筷。就让兰天两头吃泡面度日的金虔葆停不了。 一旁的任士熙看似专心的吃饭,实则却不动声色的观察她,她那像是饿坏了一般,狼吞虎咽的样子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但看她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饭,嘴边还粘着饭粒,在他眼中却是那样自然不做作得近乎——可爱! 可爱?这两个字吓着了他,他向来只欣赏漂亮、有韵味的女人,怎么这会儿他竟然兴味盎然的欣赏起灰姑娘来了。 “我去运动。”两下将碗里的饭扒进嘴里,他急忙起身离开餐桌。 “你不吃罗?”塞了满嘴饭菜的金虔葆惊讶瞥了眼桌上还剩大半的菜,含糊不清的问。 “我吃饱了。”他连忙冲进房间坐换上运动衫、短裤,点奔地下室的健身房,连饭后立刻运动可能会胃下垂也不管了。 狠狠的跑了五十公里的跑步机、拉了健身器两百下,他终于感觉自己的脑子清醒一点了,看山又是山、金钱豹又是金钱豹了。 回到房间冲了个澡,一出房间就看到金虔葆依旧坐在餐桌边,桌上的饭菜竟然一扫而空,而餐桌边的人儿正一脸痛苦的抱着肚子。 “你把所有的菜全吃掉了?”他不敢置信的环视桌上的空盘子。 “吃不完多浪费,没关系,我的胃能大能小,装得下。”她豪气拍着肚皮说。 她的小气习性让任士熙是好气又好笑!“小心吃坏肚子。”他没好气的骂。 “你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也不甘示弱的回敬。“吃饱了,我去做事了!”她站起身,举步维艰的迈着缓步走向书房继续打扫。 任士熙舒服跷起一双长腿,坐在沙发上无聊转着频道打发时间,耳朵里悄悄听着书房里的动静。 平时打扫起来总是粗手粗脚、惊天动地的金虔葆,今晚却好半天都没发出住何声响,实在按捺不住,他走到书房探头一看,竟发现金虔葆脸色发白的蹲在地上。 “金钱豹,你怎么了?”他一惊,连忙冲上前。 “我——我肚子痛。”她艰难的吐出话,脸色苍白得好像漂白过的布。 “谁教你吃这么多,简直是自找罪受!”他气不过的骂,却还是一刻也不耽搁的弯身抱起她。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她忍痛发出微弱的抗议。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医院啊!”他没好气的横她一眼。 “你把我放下来一我……我自己……可……以走……”天啊,她明明是肚子痛,怎么心脏莫名其妙的紧缩,像是快喘不过气来饭店的? 她从来不知道,任士熙那双养尊处优,连扫把都懒得拿的双臂竟是这么结实有力,身上那股曾被她嫌臭的古龙水混合琴,他独特的气息,有种致命的奇妙魔力,让她顿时口乾舌燥、头晕目眩,好像随时会从他怀里摔到地上似的。 “闭嘴!”累积了一整个晚上的怒气,任士熙终于忍无可忍的发出怒吼。 乖乖的噤声不敢再有意见,任由铁青着脸的任士熙抱着她往门外冲。 飞车一路下山,肚子痛不足以要了金虔葆的命,但他不要命似的开车法,才真正把她吓得快去了半条命,一直到进了医院急诊,她的双腿还抖个不停。 “小姐,你是不是很痛?看你全身抖成这样!” 好心的护士小姐同情的问,金虔葆白着脸有苦说不出。 看过医生、打了止痛针,直到离开医院,进了家门,任士熙还是兀自唠唠叨叨数落个不停。“又不是饿死鬼,哪有人那种吃法,也不掂掂自己的能耐,净会给人找麻烦……” “我又没求你送我去医院。”金虔葆在后头小小声的嘟囔。 “你说什么?”任士熙停住脚步,回过头朝她射来两道利箭。 金虔葆浑身一僵。“我——我是说谢谢你送我去医院。”她气短的立刻改口,三分真心,七分则是因为畏于强权。 “哼,知道就好!”任士熙冷哼一声,趾高气扬的迳自转身进屋。瞪着前头可恶透顶的高大身影,金虔葆悻悻然扮了个鬼脸。 亏她刚刚还对他有那么一些些的感激——看来,她真的是不能忘记“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的金科玉律啊! 进了屋里,任士熙也否理她,冷着张脸迳自进了厨房,而金虔葆则是一手揉着被戳了一针的屁股,慢吞吞的在沙发上坐来。突然间,前头“碰”的一声,一杯水被搁在面前的桌上。 “干——干嘛?”金虔葆不安的吞了口口水。 “还能干嘛?吃药!”他没好气的说。 他的态度简直比上门讨债的还恶劣,但她却还是感受到了隐藏在他那张冷硬脸孔下的关心,就如同刚刚他虽然嘴上骂得凶,却还是不顾一切的抱着她直奔医院。 这一刻,这个男人的面恶心善,竟让她有种莫名感动。她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样的心情,但那股被关怀的温暖,却满满的填进心底。 金家豪宅 足足有六十几坪的客厅里灯火通明,欧式的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各式美食,几名佣人来来去去,忙着张罗晚餐的菜肴与餐具。 “莎莎,你昨晚参加的那个时尚派对怎么样?有没有认识不错的对象啊?”长桌一头,苏燕晶热切看着女儿。 “没有!”说起这件事,金莎莎就有满肚子闷气。“昨晚来参加的男人不是太丑就是沉闷无趣,害我一整晚简直无聊死了。”她怏怏不乐的抱怨。 “没关系,你爸爸过两天要参加一场商业晚宴,我让你爸爸带你一块儿去,一定会有适合你的男孩子。”苏燕晶看了丈夫一眼,但后者却始终不发一语的低头吃饭。 “我不要!”金莎莎断然拒绝道。“人家已经有中意的对象了。”娇美的脸上忽地浮现一抹甜蜜。 “喔?是哪家企业的公子?”苏燕晶喜出望外的赶忙放下银叉追问。 “妈咪,他不是那些浑身铜臭的企业小开,而是个律师。”金莎莎咬着唇,脸上有着小女人的娇羞。“他叫任士熙,是个很有名的律师,不但有型又好有个性,我从没遇过像他这样的男人,打从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这辈子非他不可了。”她轻咬着用唇蜜搽得透明晶亮的粉唇,眼中散发着一股迷蒙的光芒。 “律师?”苏燕晶愣了半晌,勉强挤出笑道。“莎莎,你可得好好想一想,律师能赚多少钱?每天跑法院会有什么前途?” “妈咪,我才不在乎他有没有钱,我喜欢的是他的人。”金莎莎以不容动摇的坚定语气宣示。“我想跟他在一起,谁都不许阻止我!” “好、好、好—一你喜欢就好,妈咪全依你!”对于这个自小娇惯的女儿,苏燕晶只能投降。 “我吃饱了!”突然间,金镇达把刀又一放,迳自起身走向书房,让母女俩错愕的面面相觑。 一进书房,往宽大的牛皮椅上重重坐下,金镇达疲惫的往椅背一躺,无法置信宝宝至今还下落不明,这母女两人却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 他一直以为就算没有血浓于水的亲情,相处久了也会有感情,谁知道——他痛心的闭起眼。 宝宝一声不响的离家出走,连一件衣服、一毛钱都没有带,也不知道她到哪里云了,在外头安不安全、有没有饿着、冻着? 看着桌上一祯旧照片,里头的他年轻潇洒,意气风发,身旁依偎着名温婉清丽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约莫四岁大的小女孩,笑起来甜美得像是快把全世界都融化似的—— 他的手指轻轻碰触着女子的脸庞,喃喃低语道。“小盈——我对不起你,没有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都是我的错——”想起妻子临终前的殷殷叮嘱,金镇达自责的流下了泪。 他只是想替宝宝找一个能好好照顾她的妈妈,谁知道看似疼爱宝宝的苏燕晶,在生了莎莎后一切都变了。 她变得刻薄自私、心眼狭窄,还处处排挤宝宝,硬是要他在宝宝与莎莎间选出最重要的一个—— 但贴心懂事的宝宝不愿让他为难,也一再委屈退让了这么多年,从不跟苏燕晶母女争什么,直到她毅然选择离开,不让他为难。 越想,金镇达越是为女儿的懂事与委屈,感到心疼、不舍,她的个性像极了采盈,善良心肠软,凡事总是先替别人着想,最后才想到自己。 窗外的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微风轻轻刷过树梢、夜蝉轻声鸣唱着,却怎么也冲淡不去浓浓愁思。 人家常说:要真正认识一个人,就要看他的房间! 灰姑娘——不,金虔葆当苦命丫环近二十天来,才终于了解任士熙这个男人外表光鲜,其实生活习惯糟糕到不行。简直需要回幼稚班重新学习。 不过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一定是衔着金汤匙出生,吃饭喝水甚至不用动根手指头的公子哥,是个生活低能儿也是理所当然的,哪像她,自小没有母亲的呵护,只能依靠自己照顾自己——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就益加的郁闷,尤其是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大刺刺的躺在客厅地板上,她就一肚子火。“走开!”她没好气的喊,但美女却只是懒洋洋抬头看她一眼,又继续闭眼睡大觉。 不止主人可恨,连狗都很可恶:简赢当她是任劳任怨任使唤的丫环,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 尤其是这条狗,一天到晚涎着口水满屋子乱晃,别说是沙发上、地毯上沾满了大把大把的狗毛,连她刚整理好的鞋柜,也被它叼走一只鞋子,还把十几双皮鞋撞翻一地。 边骂边重新收拾鞋柜,一转身,看到才刚拖好的光洁地板上又飘了一层狗毛,还有一条口水河从狗嘴边一路绵延到沙发底下。 “该死的笨狗,给我回房间去!”她暴跳如雷的大骂把狗给赶回房间去。 才关好门一转身,就听到熟悉的口哨声自门外悠哉传来,接着大门开了,一双长腿晃进屋来。 “我回来了!”他笑嘻嘻打着招呼,一身整齐笔挺的西装,让他看起来格外清爽帅气,跟打扫得一身粘糊糊大汗、模样狼狈的她相比,简直就是王子与灰姑娘。 不知道是气自己此刻的模样太狼狈,还是气他就是创造出她这个灰姑娘的始作俑者,金虔葆臭着的脸令人退避三舍,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心情很不好。 任士熙虽然向来以耍弄她为乐,但现下却也识相的不敢惹她,摸着鼻子迳自进房去。 不一会儿潇洒身影换了身衣服出来,深蓝色立领休闲衫、米白色长裤的雅痞装扮,俨然就是要去约会的模样。 “又要去约会了?”她冷眼斜睨潇洒帅气的他问道。 “没错。”任士熙一脸的眉飞色舞。 “你每天约会不嫌累啊?”她酸溜溜的挖苦。 “女人是我恢复元气最好的良方!”任士熙像是没听出她的语气酸得快滴出醋来,还一派的沾沾自喜。 盯着他脸上任谁都会不南自主着迷的笑容,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底翻搅着,像刺扎着,又像烈火煎熬着。“跟金莎莎?”她既不情愿却又忍不住的闷闷问道。 “宾果!”任士熙笑嘻嘻的弹了下手指。 闻言,金虔葆的脸色更难看了,闷不吭声的抓起扫把继续扫地,用力的程度像是快把扫把给折断。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他神采飞扬的准备出门约会,她心情就格外恶劣,还有一种像是五脏六腑全泡在酸醋中的感觉,简直像是在嫉妒似的。 嫉妒?天,她竟然会嫉妒他? 不,她隐约知道自己嫉妒的不是他,而是跟他约会的金莎莎—— 突然间,美女不知何时从小房间里跑出来,往主人的方向热情冲去,站在任士熙身边的金虔葆兀自发怔着,没有察觉到这个来势汹汹的庞然大物,直到它把她整个人撞得飞出去。 她发出一声尖叫。好巧不巧,她就这么顺势地扑倒他,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可恨的蠢狗!她气呼呼的暗骂,敢情平常她伺候得还不够尽心尽力,它竟还背地里暗算她?!她真的忍无可忍了! 她气急败坏的想起身找美女算帐,但还没来得及稳住脚步,整个人身子一歪,又宛如倒栽葱似的往他身上压去,这次叫的人换成了任士熙,是一声惨烈的痛呼。 仔细一看,自己好巧不巧的正坐在他的——重要部位上。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火烧屁股似的跳起身,她连声道歉,赶紧弯下身来轻揉他的痛处。 谁知道不揉还好,这一揉他却反倒流露出更加怪异的痛苦神色,闪闪躲躲的想避开她的手。 “你别躲啊,我看看有没有受伤?”说着,她更加卖力的想挥开他的手。 她真的纯粹只是出自于愧疚与关心,耿直的脑袋完全没有想到其他。 “我受伤的地方你敢看吗?” 一句话,让她忙碌的小手顿时僵住了。 她的目光从他表情紧绷的俊脸慢慢往下移,来到他的受伤部位,看到距离自己的手几时之外,那个明显隆起,显然已经被“唤醒”的男性象微—— “对……对不起,我没想太多……我……我……”金虔葆一张脸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进去。 “算了!”他绷着脸,痛苦吐出一句。 “都是那条蠢狗害的!”她咬牙切齿的准备找罪魁祸首算帐,正要起身头皮却感到一阵剧痛一这才发现她的头发竟然被他的扣子给缠住了。 这根本是三流连续剧上才会出现的烂剧情,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他们靠得这么近,她甚至可以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跟她紊乱的呼吸形成明显的对比,还有他身上一阵阵浓烈的男人气息,让她醺醉得像是刚灌下五瓶威士忌。 “等一下,你别动!”看她惊慌失措,激动得快把自己的头皮给扯下来,任士熙连忙阻止她。 但他越是冷静,她就越是慌张,完全不听他阻止的拚命拉扯着头发,像是另一头缠着的,是头准备把她吞下肚的大野狼。 “金钱豹,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吧?拜托,就算你脱光了在我面前游走,我都不会眨一下眼。”他毫不留情的讪笑道。 此话一出,她骤然僵住了动作,不再挣扎。 见她终于平静下来,任士熙赶紧把缠在衬衫扣子上的头发给解开,但她异常的沉默却不禁让他心生狐疑。 任士熙边解着扣子,边用眼角偷偷瞄她,只见她偏过头去,安静得连呼吸都显得那样小心翼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几近窒息的诡异气氛。 他们两人只要一碰头,向来是没一刻安静,这种异常沉寂的气氛让任士熙实在很不习惯,也觉得不太舒服。 许久,任士熙才终于不自在的开口道:“喂,你怎么了?” 别过头去的小人儿依旧不回声,也不搭理他。 “喂,金钱豹,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会当真吧?”他故做轻快的说,试图营造轻松气氛。 小人儿还是别过脸去,很有个性的不理他。 任士熙拧起眉也闷了,他见识过女人生气、哭泣、甚至发飙撒泼,就是没见过哪个女人敢不理他。 这女人的脾气未免也太大了吧,才这么一句玩笑话就生气了,简直莫名其妙!他要是低头道歉,简直就是把男人的尊严丢到地上践踏—— 他忿忿地将她的头发拉出来,愤然转身走人,发誓要离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越远越好,但气恼的步伐走到门边,却发现小人儿依旧维持同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转过身,看着那个倔强的小小身影一眼,任士熙的心口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给触动了。 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他突然大步走向她,抓着她的手臂将她一拉。“喂,金钱豹,你——”一见到她脸上的泪,任士熙整个人遽然怔住了。 她哭了?那个强势凶悍,从不轻易妥协、示弱的金虔葆竟然哭了? 最初的震惊过后,紧接着是一种手足无措的心慌,面对这个默默流泪却倔强地紧咬着唇,不肯哭出声来的小人儿,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在意。” 任士熙自调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怎么会轻易向女人低头认错,但不知怎么的,看到这张无声哭泣的脸庞,一串道歉竟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紧咬着唇,一听到他的道歉,金虔葆眼泪掉得更凶了。 明明知道流泪是弱者才会有的举动,但不知怎么的,一大串的眼泪却像故意跟她唱反调似的,拚命落个不停。 这根本只是一件小事,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意些什么?!“别哭,拜托你别哭了……”他慌张的抓了一把面纸,手忙脚乱的替她擦去滴滴答答的泪,简直像个第一次把女朋友惹哭的小毛头。 这是他一辈子从未有过的狼狈时刻——他震惊的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怎么安抚一个女人。 “不要你管——”她抽抽噎噎的怒喊。 望着那张泪眼婆娑的小脸,一双哭肿的眼睛、发红的鼻头,她的模样看起来实在丑得很,但不知为什么,他竞突然有种想吻她的冲动。 他疯了不成,他竟然想吻这只强悍的金钱豹? 被此刻脑子里倏然浮现的念头给吓坏了,任士熙狠狠别过身,用力呼吸,硬生生压下那个骇人的念头,努力平息那股莫名其妙的冲动。 “我……我出去了!”他近乎落荒而逃的冲出家门。 第五章 一大早,任士熙依旧精神抖擞的踏进律师事务所。 昨晚跟金莎莎去吃了晚餐,然后看了场电影,接着还连赶了两家夜店喝酒、跳舞,疯狂玩乐到凌晨才回家,存心把那场意外的插曲给遗忘。 但不知怎么的,金虔葆那张泪涟涟的小脸,却还是清皙刻在脑海里,怎么也抹不去。 提着公事包步进办公室,他习惯性的往铁人的办公室探头。 只见那个向来埋首在办公桌上的家伙,今天居然在看报纸,这仿佛太阳打从西边出来的行为,让他忍不住停住脚步,一头钻进他办公室里。 “今天这么悠闲,还有闲情逸致看报纸?”任士熙大刺刺往他办公桌前一坐。 但易慎人却像是浑然不觉他审视的目光,低头蹙着眉继续盯着报纸看,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看什么新闻这么专心?”他狐疑问。 “是一则寻人启事。”他的声音没有多大起伏。 “寻人启事?”他不以为然的挑眉。“全台湾每天有多少人失踪啊,这种东西多到数都数不完,有什么好看的?”他怎么从来不知道铁人是这么无聊的人? “这则启事登在头版好几个月了。”易慎人一脸深思的表情。 “喔?找谁啊?失宠的老婆还是吃醋的二房?” 依照经验法则判断,区区一则寻人启事能刊在头版,还一登就是好几个月,肯定是个钱多到花不完的“好野人”所为。而“好野人”通常都会有个三妻四妾,这种事稀松平常,没什么好奇怪的。 “看起来像是找女儿的。”易慎人简略的说。 “千金小姐当得好端端的,干麻离家出走?”他挑挑眉,一副事不关已的说,却好奇的凑上前去一探究竟。 宝宝: 你的不告而别,对爸爸而言不是解脱,而是惩罚。回来吧,爸爸好想你! 寻人启事没有署名,像是笃定知道看的人一定知道他是谁似的! “宝宝?都几岁了还叫宝宝?”任士熙看着报纸上的寻人启事,忍不住嘲笑。 易慎人挑眉瞅了他一眼,带有一点责怪他幸灾乐祸的意味。逼得任士熙只得赶紧收起笑脸,佯装正经的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钱人也有有钱人不为人知的痛苦啊!”说完一番漂亮的场面话,任士熙拎起公事包,脚底抹油赶紧走人。 一踏进办公室,康秘书立刻捧着一叠工作单而来。 “任律师,今天有三件新案子、两个当事人要见面会谈,还有一场辩论庭。” “嗯。”他不说话就表示今天的工作情绪还算不错,康秘书可以继续说下去。“新的委托案一个是过失杀人的案子,一个侵占案,另一个则是立遗嘱。” “立遗嘱?”任士熙从桌上的文件里抬起头,眉头拧得比脖子上的领带还紧。 “是的。”康秘书点点头。 “有没有搞错?这种小案子找我根本是大材小用。”任士熙不以为然的说道。“推掉、推掉,我哪有那么多美国时间接这种修改遗嘱的小案子!” “您确定?委托人可是镇达企业的总裁耶!”康秘书有点不敢置信。 一般而言,只要做了一次企业名人的生意,往后就不怕没有第二次机会,何况这些总裁、老板出手大方,就算是小案子,投资报酬率也远高于棘手的凶杀案件。 什么?镇达企业?金莎莎的父亲? 任士熙眼睛一瞠,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世界上巧合的事还真是不少啊! 他一反刚刚不耐的态度,兴高采烈的说。“接!这种案子当然要接!” 没有像往常一路吹着口哨回家,任士熙安静的将车停妥,提着公事包下车,一眼就看到那个正在院子里拔杂草的身影。 他停住了脚步,凝望着那个正蹲在前院的娇小身影。衬着夕阳余晖,她的身影看来疲惫又寂寞,令人有几分不忍。 他会不会太过分了——他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个念头。 天知道那片杂草堆——不,花园,他有多久没有踏进去一步了,他向来就不是会莳花弄草的人,更没有欣赏花花草草的闲情逸致,但今天一早他却丢给她这个莫名其妙的苦差事。 经过昨晚,他隐约察觉到有某些事不对劲了,像是为了抗拒心底那股无形力量的巨大牵引,他非得故意找她碴、丢给她一点苦差事做,才能稍稍平衡心中不满。 敛回思绪,他小心避开被她丢在步道上的杂草跟石块,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为所动,迈着大步走进屋里。 不一会儿她也进来了,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迳自进厨房从冰箱里倒了一杯饮料,咕噜咕噜的大口喝着。 她的态度一如往常,神情平静得让人完全看不出异样,像是昨晚压根没发生那个意外插曲,她的眼泪、她的脆弱都只是他的想像。 像是捉贼似的,他突然从她背后冒出来,故意找碴似的指控。 “金钱豹,你偷喝我的饮料?” “这是我自己的,你的冰箱里连个冰块都没有。”她回头赏他一记白眼,不客气的吐槽回去。 “呃——那是什么东西?”盯着她手里那杯浅黄色的饮料,他松松领带,突然觉得口渴。 “蜂蜜柠檬。”她仰头咕噜咕噜把整杯饮料喝个精光,舒畅的叹了口气。 看她满足叹气的模样,任士熙突然也好想喝上一口。“倒一杯给我。”他理所当然的吩咐。 “这是我的。”她冷冷提醒他。 “放在我家的东西就是我的,懂吗?”他贼贼的咧开笑。 不懂!金虔葆只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白喝的蜂蜜柠檬!这男人不只压榨她,还想白喝她的消暑凉饮。 “谬论!”她不屑的嗤之以鼻。柠檬跟蜂蜜都是她千里迢迢扛上来的。 “这是我家,放在我家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喝?”他很不满的质问。 “这是我花钱买的!”她不示弱的仰头与他对峙。 任士熙挑眉审视这张写满怒气的小脸,两边脸颊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看起来宛如两颗熟透的苹果,教人忍不住想摘下来好好品尝一番—— “这是哪里买的?明天去替我买个几壶回来。”他勉强敛回神,气不过的说。 “我自己做的,没得买!”她像是故意吊他胃口似的,故意又倒了一大杯蜂蜜柠檬,闭起眼万分享受的大口畅饮。 “你别太过分了。”他气得牙痒痒的冷声警告。 “你想喝?”她拿着整壶蜂蜜柠檬在他面前晃,甜甜的问道。 “想!”任士熙又咽了下口水。 “哼,门都没有!”她笑容一敛,斩钉截铁的丢给他否定的答案。“这是我的东西,你最好别偷喝。” 珍惜的把剩下三分之一的蜂蜜柠檬放进冰箱里,还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 任士熙瞪大眼,看她万分宝贝的要把蜂蜜柠檬收进冰箱,顿时又是生气,又觉得面子挂不住。 其实他也不是非喝不可,但不知怎么的,她越是不给他喝,他就越想喝。 “小气鬼,给我!”任士熙恼羞成怒的干脆动手抢。 “你——土匪啊,住手——”金虔葆气急败坏的骂,眼看双手就快要不敌他的蛮力掠夺,心一横,干脆以口就壶,大口大口的灌起蜂蜜柠檬。 任士熙愣了愣,等他一回神,才发现冷水壶里的饮料已经被她喝个精光。 “你全都喝光了?”他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气。 “没错!”她得意洋洋的朝他扬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我的东西一口也不给你喝!”说着,还故意意犹未尽的舔着唇,一脸满足。 愤怒、不甘的情绪在眼底轮番闪过,最后以一抹危险的光芒作为终结,在金虔葆意识到他的意图前已经来不及了。 他兀的伸手拉过她,一手固定住她的后脑,一手抓住她的手,俯身狠狠吻住她的唇,如愿尝着她唇上残留的酸甜滋味。 手上的水壶“锵啷”一声落了地,金虔葆瞪大眼,看着是贴自己脸颊的俊脸,一片空白的脑中嗡嗡作响—— 他——他竟然吻她? 明明才刚喝下一整壶清凉消暑的蜂蜜柠檬,但此刻她却浑身滚烫得像是炉上的锅子,心脏就像锅里沸腾的水剧烈翻涌,随时就要冲出锅口,但被他吻住的唇瓣,却冰凉得像是一球冰淇淋,随时会融化成一滩糖水。 他像只采蜜的蜜蜂,忙碌的在她唇上轻点慢啄,甚至还不知餍足的大举入侵她的小嘴里,贪婪汲取她口中残留的芳甜甘津。 但他哪是什么蜜蜂,只是个忝不知耻的小人!这混蛋竟敢吻她?!使出仅存的力气狠狠一推,一个响亮的巴掌跟着飞上任士熙俊美的脸。 任士熙踉跄稳住身体,率先跃进他眼底的是她怒气冲天的脸,半晌后才感觉到脸颊上传来的灼痛。 “你干嘛打人?”他伸手抚着热辣辣的脸颊,几乎快气炸了。 “你还有脸问我?”她涨红着脸,不知道是羞还是气。 任士熙愣了下,瞥见她的唇瓣艳红得像是灿烂盛开的花,这才恍然大悟。“你不让我喝蜂蜜柠檬,我只好喝你嘴里的。” 顶多因为她的软唇触感、滋味太棒,不由自主多尝了几口而已。 “你——你简直是无赖。”她气急败坏的怒骂。 “好说。”他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 即使气到内伤,但金虔葆却完全拿这个吊儿郎当的人没辙。 “下次再敢这么做,可就不只是一个巴掌而已!”撂下话,她气冲冲转身走出厨房。 “莫名其妙,不过是一个吻而已嘛,有什么好值得气成这样……”走得老远,还能听得到后头传来任士熙的低声嘀咕。 她绷着脸,终于忍无可忍的将手里的扫把用力朝他扔去。 可恶的男人,这可是她的初吻啊! “任律师,你的脸怎么了?”一早才刚踏进办公室,一群秘书、助理跟文书小妹,就纷纷围上来指着他的脸惊叫。 “昨天不小心撞到门了。”他尴尬的摸着额际那块钱币大的青紫。 “怎么那么不小心?万一撞到眼睛后果可就不堪设想。”“听说破相是会走楣运的耶——” “真的假的?” “对啊,那天我去给人算命,那算命仙说——” 这些怪力乱神的鬼扯任士熙可听不下去了,悄悄从热烈的讨论大会中抽身,提着公事包进办公室。 一看到他,康秘书立刻从座位起身。“任律师,镇达企业的总裁马上就到了,您快准备一下吧!” “现在?”他拧着眉头。 “抱歉,我知道您不喜欢一大早就约客户见面,但金总裁实在很忙,最后我跟他的私人秘书临时敲到这个时间,您快准备一下吧。” “好吧、好吧,人还是得为五斗米折腰啊!”他深深叹口气。 十几分钟后,金镇达果然准时抵达事务所,同行的竟然还有金莎莎,以及一名看起来精明干练、风韵犹存的女人。 “爹地,我跟你介绍,他就是任士熙。”金莎莎又是娇羞又是骄傲的向父亲介绍:“熙,这是我爹地。” “金先生,您好!” “任律师,你好!” 相差近三十岁的男人挂起微笑,相互握了手。 他就是金莎莎的父亲?任士熙挂着客气有礼的笑,边不动声色的打量他。 年近六十的金镇达戴着金框眼镜,浑身散发着股温和儒雅的气息,完全感觉不到一丝市侩的味道,更让人难以将他跟身旁骄矜的金莎莎联想在一起。 最令任士熙惊讶的,不是他第一眼就让人产生的莫名信赖与好感,而是在运输界赫赫有名的金镇达,竟然没有一般商业钜子的意气风发,反而看起来有些意志消沉、心事重重。 “莎莎,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律师?”一旁的精明妇人突然开口。 金莎莎一听,连忙跑到妇人身旁亲热挽着她的手唤:“妈咪,对不起我都忘了帮您介绍了,他就是我跟您提过的任士熙。” “金夫人您好!”任士熙打从一照面就不喜欢金莎莎的母亲。 她的眼神太锐利、神情太冷傲,好像非要把每个人都踩在脚下似的,就连看自己丈夫的目光都没有一丝温柔,唯有在面对女儿,才会流露出一丝为人母的慈爱。 “嗯。”苏燕晶傲然上下打量他,只冷冷应了声。 任士熙保持风度,没有让不悦的情绪写在脸上,转头请了三人落坐,请康秘书端来咖啡茶点招待来客。 “金总裁这次委托的目的是立遗嘱?”任士熙恢复专业态度,严肃地问。 “是的。”金镇达点点头,立刻从黑色手提包里拿出几份文件。 不过问客户的私事是律师的职业道德,但不知道为什么,任士熙对于这个几乎是站在世界顶端,眼神却流露出寂寞的男人,有种难以言明的好奇。 “内人觉得请律师作见证能让她更安心些,正好莎莎跟你熟识,所以就来麻烦你处理这桩家务事了。”金镇达淡淡一笑道,眼中却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金先生别这么客气。” 接过金镇达递来的文件,上面是一张已经预先拟好的遗嘱。他迅速的开始浏览内容,才看了开头的几行字,便让他大吃一惊。 本人金镇达,将名下的财产分配给长女虔葆与次女莎莎—— 虔葆?这名字听起来好耳熟—— 任士熙蹙起眉认真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名字究竟在哪听过。 抬眼看了下金镇达,总觉得他的神态有点似曾相识,尤其是紧抿着唇、蹙眉不语的神情,更让他觉得曾在某个地方见过。 收回目光,他继续阅读遗嘱,金镇达竟然将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了动产、不动产、银行存款、挂名经营的企业,全给了金莎莎,至于大女儿——只得到一个保险箱。 他为这个怪异的决定,与完全不成比例的财产分配感到不解,这也是他当律师以来,首次见到这么不可思议的遗嘱,但他只是个法律见证人跟遗嘱执行人,对客户的决定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看来,金莎莎果然很受宠。如果娶到她,就跟娶到一座金矿一样,这辈子简直不必再奋斗,只要跷着二郎腿,当现成的东床快婿就好了。 元配跟第二任妻子所受的重视,光从女儿身上就能看得出来,这份遗嘱只证明了一件事元配生的女儿还真是爹爹不疼,姥姥不爱! “金总裁,这份遗嘱内容您确定了?”任士熙再次提醒他。 “确定了。”金镇达毫不犹豫的点头。 “好吧,这份遗嘱从此刻开始,已经具有法律效力,金先生过世后,我将会确实执行遗嘱内容。”任士熙将遗嘱收起,不带个人情绪的宣布道。 闻言,在旁边始终冷着脸、不发一语的苏燕晶,脸上的线条慢慢软化,最后终于浮现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镇达,我还以为你只是敷衍我们母女,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做到了——我就知道你还是在乎我们母女的,我就知道——” 激动地抹着眼泪,此刻卸下冷漠面具的苏燕晶,就如同天底下所有害怕失去丈夫关注的女人一样,极度缺乏安全感。 “那你同意让虔葆回来,愿意跟她和平相处了?”金镇达轻声问。 “你都做到这地步,我也不能蛮不讲理,她要回来就回来吧,我再也不阻拦,以后也不会刁难她了。”苏燕晶难得好商量的一一同意。 对她而言,金虔葆就如同是肉中的一根刺,她始终害怕这根刺会越扎越深,再也拔除不去。 但金镇达此次为了她们母女,预先拟了遗嘱,把所有财产全分给了莎莎,就等于替她拔去了肉中的那根刺,以后金虔葆的存在再也威胁不了她了,她也不再担心惧怕,丈夫前妻的女儿会夺走属于莎莎的一切—— “谢谢!”他深深望着她,诚挚的说道。 一旁的金莎莎也开心的挽住任士熙的手,露出心满意足又娇羞的笑容。 任士熙转头望着她。能被这么一个身价上百亿的天之娇女看上,确实是全天下所有男人的梦想,应该比中乐透还令人高兴—— 只是他不明白,漂亮又有钱的金莎莎,为何总让他少了点心动的感觉?! 第六章 当晚,俨然以任士熙正牌女友自居的金莎莎约他去吃泰国菜,看了场电影,将近十一点,金莎莎还兴致勃勃的提议要去跳舞,但任士熙却莫名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似的。 “不了,明天一早还得出庭,下回吧!”永远把玩乐摆第一的任士熙,破天荒的婉拒了。 “好吧!”金莎莎失望的一耸肩,让任士熙送她回家。 三十分钟后,车子停在金家豪华的大宅前,金莎莎却没有立刻下车的意思。 “莎莎,你早点休……”任士熙才刚开口,就被主动送上的柔软香唇给堵住。 金莎莎热情的吻着他,柔软饶富技巧的唇确实很让男人销魂,偏偏对于此刻飞来的艳福,任士熙竟完全没有一丝被撩动的感觉。 第六感告诉他,当他对女人的吻没有感觉时,就表示他有大麻烦了! 基于君子风度,他克制抽身退开的冲动,敷衍的勉强回应她,直到金莎莎双眼迷蒙的退开唇。 “还喜欢吗?”金莎莎以略带沙哑的嗓音问。 任士熙怔了下,犹豫着该说实话,还是用善意的谎言安慰她? “嗯。”他点点头,微微一笑。 “晚安!”金莎莎满意的笑了,转身拉开车门下了车。 目送金莎莎步入金家大门后,任士熙立刻踩下油门,急驰而去。 深夜的大街人车稀少,因此那个身穿白农,在夜色中游荡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与吓人。 现在可是七月哪一他的心底不禁发毛。 那抹轻飘飘的身影把任士熙给吓了一大跳,那愁苦的面容、哀怨的神情,简直家是冤魂不散的女鬼—— 赶紧在胸前比了个十字,但当他稍稍定神再仔细观察,却又发现这个“阿飘”有几分眼熟,尤其是她身上背着的大布包,更是眼熟到不能再熟。 三更半夜的,这女人没事站在这里吓人,是存心讨骂挨?!把心底那丝像是担心的情绪抹去,他让怒气取而代之。急踩煞车,迅速拉开车门,快步走向那抹游魂。“金钱豹?你在这里干嘛?” 背后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恍神发呆的金虔葆三魂七魄全跑回来了。 一转头,才发现竟是害她三更半夜还在这里流浪的罪魁祸首。 “不关你的事!” 看她臭着一张脸,自顾自的转身继续往前走,任士熙眼尖的注意到她手里拎着行李,一副准备远行的样子。 “你带着行李要去哪?该不会是想偷偷落跑吧?”任士熙怀疑的打量她。 “我又不是贼,不偷不抢干嘛落跑!”恼怒地回了他一句,金虔葆懒得再搭理他,迳自拎着行李往马路另一头走。 “喂,你到底要去哪?”他不死心的尾随着她。“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明天怎么会有精神打扫?”他自以为幽默的开玩笑。 她停住脚步,头也不回的丢来一句。“拜托你走开,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 任士熙愣了愣,笑容迅速从脸上隐去,总算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怎么回事?”他不假思索的伸手拉住她。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令人心灰意冷的一刻,手臂上突如其来的温暖,竟让她的眼眶一热。 她以为自己能够自食其力,不必依靠任何人,但显然她错了,这世界上有太多不可预期的意外,绝不是她一个人应付得来的。 “缴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来了。”她木然说道,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泄露出任何情绪。 “那你要去哪?回家吗?”他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小心翼翼的问。 “不要!”她回答得太急太快,反倒露出破绽。 他从来不曾听她提过家里的事,但她越是避而不谈,任士熙就越是怀疑。 “你家住哪?好像从没听你提过?”他开始探起口风。 “南部。乡下地方,没什么好说的。”她敷衍似的一语带过。 “家里有什么人?”不死心的任士熙彻底发挥考古精神,非要从贫瘠荒地里挖出一点有参考价值的东西来。 “爸爸、晶姨跟同父异母妹妹。”话一出口金虔葆立刻就后悔了,她干嘛跟他说这么多?! “那你的母亲——”任士熙小心翼翼的问。 “过世了。”她一派冷淡,却浑然不觉那抹一闪而逝的忧伤全落入他的眼中。 “你跟他们感情好像不太好,要不然怎么会一个人从南部到北部来工作?”相对于她的冷淡回应,任士熙却依然对这个话题保持高度兴趣。 “乡下偏僻又没有发展,不如台北机会多,可以多赚点钱。” 她的回答流畅又乾脆,自然得完全没有一点破绽,但任士熙听来却总觉得不对劲。 “离家这么远,你不会想家吗?”他狐疑的继续追问。 “不会!”她乾脆地回了句。 “那——” “拜托你不要多管闲事好不好!”她忍无可忍冷声打断他。 第一次,他终于从她的脸色瞧出了异样。 “你是不是跟家人吵架,负气出走?”这是任士熙的第一直觉。 震了下,金虔葆缓缓回过头,看着那个高大身躯,那个吊儿郎当、嘴跟心肠一样坏,总能把人气得火冒二丈的男人,此刻脸上却挂着一抹教人迷惑的温柔神情。 明明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但不知怎么的,在这一刻,在他的眼神温柔注视下,强忍的眼泪竟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喂——你怎么哭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关心……”任士熙看到她的眼泪,手脚全慌了。 她的暴跳怒骂、她的坏脾气,从来伤不了他分毫,但此刻她从眼底滴滴答答淌落的泪却吓坏了他。 一听到“关心”两字,金虔葆的眼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坚强的自己竟会变得如此脆弱?尤其是在他面前,面对他不经意流露的关心,她坚强的武装总是会彻底瓦解,暴露出其实脆弱、容易受伤害的自己。 无暇思考其他,任士熙冲动的伸出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别哭了。”他不耐烦的粗声低吼道,但拥着她的双臂却出奇温柔。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你。”未了,还不忘加上一句嘀咕。 金虔葆“噗嗤”一声,破涕为笑,理智也回来了,急忙抽开身跟他保持距离。 “谁说我哭了,我只是被沙子扎痛眼睛。”金虔葆用力抹去眼泪,逞强说道。 “那就好。”看她眼底又重新燃起光采,任士熙松了口气。 看着她手里的行李,他不假思索的一把拉起她的手。“跟我来!” “进来啊——快进来!”任士熙站在门边,宛如迎接贵宾似的将门户大开,热络的招呼着门外的小人儿。 但门外的人儿却踌躇不前,盯着他的眼神像是盯着一头想吃小红帽的大野狼。 “拜托,金钱豹,你又不是第一次来,装什么不熟啊?!”任士熙受不了向来直来直往的她变得这么扭扭捏捏。 “就是因为把你摸得太熟,才更担心我的安危。”她冷冷说道。 “你放心好了,你住在这里绝对安全,我对灰姑娘不感兴趣,艳光照人的大美人才是我的菜。” 吊儿郎当的一句话,把她心里仅存的不安与犹豫,全都赶得一点也不剩。 她干嘛犹豫,她会流离失所全都是他害的,住进他的豪华别墅,吃他、喝他、住他也是应该的。 虽然有讨厌的花心萝卜为伴,但环境可远比之前住的小鸽子笼好上几十倍。 不客气的提着行李大摇大摆跨进大门,进到熟悉的客厅,看到处处充斥着他个人风格的家具摆设,她又不免有些却步了。 遽然转身面对他,她先把话挑明了说。“先说好,约定的一个月期满后,我会立刻去找工作,等领到薪水就会付你房租,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尤其是你。” “你用不茅把这举手之劳放在心上,我偶尔也会捡些流浪猫、流浪狗回来。”他笑咧一口白牙。 敢情这家伙是把她当成了路上捡回来的流浪动物?“那我还得感谢你大发慈悲罗?!”她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道谢就省了,做牛做马报答我比较实际!”任士熙很欠扁的继续讨骂挨。 “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好好领教我‘报恩’的功力。”她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哈哈哈……”任士熙忍不住仰头大笑。不知道为什么,跟她在起,总觉得心情格外轻松,光是看她气得涨红的小脸、横眉竖目的富表情,就可以驱散一整天的疲惫。 “你就睡二楼客房吧,需要什么就说一声,用不着跟我客气,反正我们也是各取所需嘛!”他得意笑咧两排白牙。 恼火的白他一眼,金虔葆迳自拎着行李上楼。 她若不是眼睛出了问题,就是提着行李晃了一夜把脑子晃坏了,怎么会把任士熙跟温柔划上等号?甚至在一刹那间,还有种心悸的感觉一她真是疯了! 这个人嘴坏、心眼小,还是个来者不拒的花花公子,要是招惹上他,肯定会落得身伤心碎的下场。 踏进客房,清爽明亮的空间立刻驱走阴霾,幸好她把客房整理得特别乾净,看来“善有善报”这句话说得真是一点也没错! 把行李放在地上,屁股往床沿一坐,金虔葆不由得发起呆来。从走出金家大门那一刻起,就发誓要独立的,怎么到头来却还是得靠别人帮忙? 难道她真的还是那个娇生惯养的金家大小姐,永远都得躲在父亲的羽翼下,靠他庇荫? 从包包里掏出一张早已发皱的寻人启事,每看一次她的眼眶就热一回,心口就绷紧一寸。 “喂,你……” 突然间,一张脑袋从门外探进来,把金虔葆吓了一大跳,连手里的那张剪报都掉了。 “你真没礼貌,进来也不懂得先敲门。”她赶紧蹲下身去捡,生气的骂着。 “这是我家,干嘛敲门啊?!”任士熙不以为然的咕哝,长腿一跨,大摇大摆的踱进房里来了。 “拜托你出去好不好,现在这是我的房间,你要进来请先微求我的同意。”金虔葆气得直跳脚。 “你在看什么东西?”不知道是脸皮厚还是听力有问题,任士熙当牌作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凑过去,目光直往她手里探。 “不关你的事!”金虔葆手毋纸藏到背后,冷着脸怒瞪他。 “我要看,给我!”不知道为什么,任士熙一看到她那副好像藏着天大秘密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追究到底。 该不会她手里藏着的,定心上人的照片吧? 不知为何,一想到她有男朋友,任士熙就打从心底不舒坦。 他无法否认,其实金虔葆长得还不差,一双生起气来亮得慑人的清澈大眼,乾净清秀的脸盔,一走上街足以引来不少注目。 “这是我的隐私,请你尊重点。”她就像被捻在狮爪上的小老鼠,徒劳无功的拚命挣扎。 “我就偏要看!”这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一耍起赖桌竟然跟小孩一样。 这男人根本有毛病——金虔葆气得浑身发抖。“你简直莫名其妙。” 挣脱他的箝制,她转身就要逃,孰料才跨步,整个人就被一堵高大的身躯给扑倒在大床上。 “快给我!”任士熙将她压制在床上,蛮横的去抢她手里紧捏的纸。 “不给!”她拚命闪躲着。 “顽固的女人。”任士熙气呼呼的骂。 “霸道的臭男人。”她毫不客气的回骂,把纸护在胸前,可惜力量远不及他,又处于挨打的弱者地位,手里的东西三两下就被他给劫走。 任士熙得意打开抢到手的纸张一看,突然爆出大笑。“寻人启事?你看这东西干嘛?瞧你当成宝贝一样,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呢!” 听他嘲讽的语气,金虔葆再也忍无可忍,发疯似的对他又推又踢。 “滚开!”她气得小脸涨红,像是快爆炸的气球。 任士熙被她突如其来的激烈动作给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冷不防脸上挨了一拳。 那个看起来自嫩柔软得像颗馒头,没有半分威胁性的小拳头,打起人来力道却不小。 “该死的,你发什么疯?!”他强忍住痛,反手压住她。 “放开我!”她气吼着。 “不放!”控制了局势,任士熙得意洋洋的笑着。 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身体被他有力的双手牢牢压制住,金虔葆大口喘息,忿忿的瞪向他。 四目相交,突然间,像是洒精碰上火,产生一种微妙的化学变化,愤怒的气息有如水蒸气,顿时蒸发得无影无踪。 两人开始意识到,彼此的身体正毫无缝隙的紧紧贴合着,他的腿挤进她的两腿间,坚硬的胸膛压在两团柔软上,脸孔距离她只有两寸,近得可以闻到她呼吸中的怒气跟馨香气息。 这一刻,他们都嗅到了那股不寻常的气息。 她的脸蛋迅速染上一片红,感觉到自己的一心跳得好快,呼吸急促得好像快窒息似的。 在一个这么讨人厌的男人面前,她怎么会紧张得心跳加速、口乾舌燥,被他的眸光一看,就浑身发烫得像是快烧起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的唇瓣上,眼神幽暗浓浊了起来,想起了记忆中那两片唇瓣香甜的蜂蜜柠檬滋味—一 硬生生遏止住那股冲动,他甚至还狠掐了大腿一把,阻止自己继续心猿意马。 但老天,他发誓,他从不曾这么渴望亲吻一个女人,却又不能轻举妄动,就怕在这场拉锯战里先败下阵来。 两人对峙的目光里,看似冷静却又隐藏着暗潮汹涌,像是极力在摸清对方的底细——就在即将窒息的前一刻,金虔葆遽然别开头去,大口的深呼吸起来。 再一次占了上风,任士熙面露得意,这才终于松开手,慢条斯理的起身。 压在身上的庞然大物一走,金虔葆立刻爬起身,忿忿揉着发疼的手腕。 “对了,下个礼拜六晚上我要在家开个派对,你必须来帮忙。”他若无其事的宣布道。 “我才不要!”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当打扫的清洁妇还不够,他还要她当服务生伺候他的朋友?门都没有! “别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他不怀好意的噙着奸笑。 “我可没答应要伺候你的狐群狗……”他的眉峰往上一飘,她不甘愿的把话吞了回去。“你的朋友,这不在我们的约定里!” “我们的约定就是:你必须当我的丫环,任劳任怨、供我使唤,所以当然包括招待我的朋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说。 “当丫环不等于做牛做马。”她咬牙切齿的挤出话。 “当然等于,打从你来求我的那一刻起,这已经是你无法摆脱的宿命了。”他坏坏的笑着,让人恨不得磨利指甲,好往他那张邪恶透顶的俊脸上招呼。 剩下十三天而已,忍耐、忍耐,只要捱过这十三天,就可以恢复自由之身,还可以让洗车中心免于被勒令关闭的命运,说什么都要忍下这口气——金虔葆边深呼吸,边告诉自己。 “我知道了。”她很不情愿的用力回答。 “很好。”他得意笑着。 “金莎莎也会来?”未了,她不忘问道。 “喔,她那天要跟朋友到巴黎去血拼,正好可以多找几个辣妹来。”他喜孜孜的盘算着。 “依她的个性,要是被她发现,你肯定吃不完兜着走。”她的警告听起来简直像诅咒。 “咦,才跟她见过一次面,你怎么这么了解她的个性?”任士熙讶异极了。 “呃——我乱猜的,有钱人家的女孩子通常都是这样。”金虔葆心虚的连忙扯了个藉口。 “看来,你看人的眼光还满准的。”任士熙仰头哈哈大笑。“你放心,这种事我的保密功夫一向做得滴水不漏。”他胸有成竹的说道。 “这么说一你已经把她当成正牌女友?”她故作不经意的问。 “她漂亮、家世又好,加上她父亲已立下遗嘱,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她,娶到她就好像娶到一座金矿,这可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梦寐以求的。” 他还故意丢给她一记挖苦的眼神,喷喷惊叹遭:“同样都姓金,怎么你们命运差这么多?” 无暇理会他的嘲讽,金虔葆心急的追间,慌得差点就漏了口风。“爸——不,金小姐的父亲找你立遗嘱?是不是他生病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金钱豹,遗嘱又没有你的份,你干嘛紧张成这样?!”任士熙看她那副着急样,忍不住戏谑道。 “我——我关心不行吗?!”她没好气的回道。 “莎莎她父亲好得很,看起来一点病也没有,顶多显得闷闷不乐了些。”夸张的叹了口气,任士熙又继续说道:“比较可怜的是元配所生的女儿,妹妹有数百亿的财产,她却只得到一个保险箱。”别说是当事人了,就连他这个外人都替金家大小姐觉得委屈。 “保险箱?”金虔葆着实愣住了。 爸爸——留给她一个保险箱? 其实金虔葆心里并没有太多的讶异与不满,只是难以理解为何父亲要特地留一个保险箱给她? “不过,依照当时金总裁夫妇的谈话内容研判,可能是金夫人与金大小姐处不好,所以才提早立下遗嘱,由金莎莎继承所有财产,作为让金夫人接纳金大小姐的条件。” 闻言,金虔葆呆住了。 她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晶姨对她的敌意全是来自害怕爸爸偏爱、独厚她,而爸爸为了她,竟然不惜把一辈子的努力心血全给了莎莎跟晶姨。 顿时,她觉得好心疼、好不舍,为了她,爸爸竟然宁愿放弃一切。 某种细微却又扎得她心口难受的情绪涌上,她的喉咙像是被哽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有钱人通常都喜欢藏一手,说不定保险箱里藏着上亿的金条、金块。”任士熙无厘头的开起玩笑。 “我才不在乎钱!”金虔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啊?”任士熙蓦地一愣。 “呃……我……我的意思是说,又不是每个人都爱钱,说不定那位金小姐根本不在乎分配到多少钱。”金虔葆结结巴巴的解释,赶紧补救自己的一时口快。 “没错,有钱人的烦恼不见得比普通人少,也不一定比一无所有的人快乐。”任士熙有感而发的说。 闻言,金虔葆用一种惊异的目光望向他,像是讶异于这种超然的话,也会从他从不吐好话的狗嘴里跑出来。 “你干嘛那样看我了?”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任士熙心跳竟突然漏了几拍。 “其实,你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玩世不恭。”她的目光又深又远,像是看进了他的心灵深处。 “金钱豹,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药?”被她这么一说,任士熙竟然微微红了脸,困窘的忍不住骂。 看着他困窘又不自在的样子,金虔葆心口像是被融化的糖,在心底态意蔓延开来,弯起澄澈的水眸,她忍不住漾开一抹好甜好甜的笑。 察觉她脸上浮现笑容,任士熙怔了怔,只消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那是他有生以来所见过最美的笑容。 第七章 周六夜,一场数十人的派对在任士熙的阳明山别墅热闹进行。 来的客人三教九流都有,大部分都是在外头的夜店或派对认识的朋友,物以类聚,才见过几次面就熟得跟老朋友一样。 院子里摆了一张长桌,桌上铺着白色桌巾,上面摆满各式餐点,一旁则有呐喊嘶吼的热门音乐炒热派对气氛,让忙得焦头烂额的金虔葆耳朵、脑子都快爆炸了。 一整个晚上,金虔葆忙着送饮料、把外烩师傅做好的菜肴端上桌,厨房、庭院两头跑,还得不时清理桌上、草地上乱丢的食物跟倾倒的饮料。 今天金虔葆甚至还得穿上外烩公司的制服,那是只有在角色扮演游戏中才会看到的黑色及膝膨裙、外罩白色荷叶边围裙的女仆装。 但她忙着端盘子、招呼客人,浑然不觉自己今晚的打扮,让她看起来清新而性感,引来不少男性客人的注目。 “喂,小任,你这佣人能干又漂亮,哪里请来的?”任士熙的酒肉朋友之一,突然神秘兮兮的凑近他身边问。 “她啊——”任士熙眼底流露出连自己也没察觉的骄傲。“她可是有钱也请不到的!” “喔——原来如此。”男人露出暧昧的笑容,显然是把两人的关系想歪了。“等你用腻,可不可以也借我——” 正巧经过的金虔葆早把这些话一字不漏的听进去,一听到自己即将成为肉摊上秤斤论两卖的肉,不禁背脊发凉。 “休想,她是我专属的!”任士熙骄傲地扬起下巴,一口回绝。 刹时,她大大松了口气,心跳却因为“专属”这两个字蓦然多跳了两拍,直到自己再度恢复正常的呼吸,脑子才又重新运转起来。 她疯了不成,被他视为所有物,她竟然还会小鹿乱撞,简直是——荒谬!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还笔直凝视着眼前收空盘子的金虚度保,害她心一慌,手颤抖得差点把盘子打翻。 不敢多看他一眼,金虔葆赶紧抱着空盘进屋去,走得太急,还差点跌跤。 把盘子送进厨房,她累得两腿都快站不住,索性趁着气氛正热,大家都忙着吃喝跳舞,偷偷溜到地下室的健身房去休息。她知道那里绝对不会被人打扰! 才刚在健身房的休闲椅上坐下,就听到后头传来脚步声。 任士熙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她不悦的暗自嘀咕道。“拜托让我休息一下好不好,忙了一整个晚上,我快累死了!”她捏着酸痛得快断掉的腿,头也不回的说道。 “小美女,累坏了吧,需不需要我帮你按摩一下?” 背后陌生的轻佻声音,让她吓得登时弹跳起身。 一回头,身后的人不是来查勤的任士熙,而是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一身时尚的打扮,但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轻佻。 “先生,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请您到楼上去吧!”金虔葆勉强挤出笑,故做镇定道。 “有,怎么会没有。”男子暧昧的沙哑笑声,惹得金虔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先生若想健身请自便,我——我还有事要忙,失陪了。”她急忙绕过他想往外走,不料却被他突然伸出的手一把抓住。 “我是想健身,但得要有你才能玩得起来啊!”他无耻的凑到她颈边,用力深吸一口气。“好香,你的脸蛋、气质完全不像端盘子打杂的,小任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忍住差点出口的尖叫,她竭力维持镇定,冷静应付。 “先生,你——你别这样——”她略一挣扎,却被他抓得更紧,整个背几乎贴上他的胸口,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下身的亢奋。 “告诉我,你喜欢怎么玩?”他下流的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耳廓,瘩哑的问道。 “放开我,我不是那种女人,你找错人了!”她闭上眼,克制不了身体颤抖。 “你在发抖——天,跟个处女似的,你让我兴奋到快爆炸了。”他浓浊的气息呼在耳际,一双手邪恶的往她胸前的丰盈攻去。“你的身材远比我想像的好上几十倍。”他兴奋的低笑。 “求你,放——放开我!”她的语气颤抖到几乎不成声,惊恐的泪悬在眼眶,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乖,把力气留着,等一下会让你好好的求个够。”他猥亵的轻笑道。 话才刚说完,他的手一伸,猝不及防的一把撕破她的衣服,暴露出胸前大片的雪白肌肤,接着金虔葆被他推倒在地,摔得眼冒金星。 他俐落翻身压上她,男人的体型与惊人力气,将她牢牢压制得完全无法动弹。 “不、不要——放开我,救命——任士熙——救我——”强忍着恐惧的坚强与冷静,在这一刻全崩溃了。她奋力哭喊、挣扎,推拒着他粗暴掀她裙子,企图往身下进犯的双手,却依然阻止不了他分毫。 “任士熙——救我——救我——”在危急的这一刻,她脑子里想到的竟是他。 “别叫了,省省力气吧,大伙在楼上玩得正开心,不会有人听得见的——” “谁说的?” 一个森冷得有如来自地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男子一惊倏然回头。 “小任?” 任士熙?金虔葆紧抓着破碎的衣衫抬头,看到任士熙表情阴冷的站在健身房门口,燃烧着怒焰的双眸笔直瞪住压在她身上的男子。 认识他以来,金虔葆从没看过他这样的表情,冷冽的神情足以让空气结冰。 “小任,你——” 没给他机会多做解释,任士熙已经握起拳头,恶狠狠的朝他的脸挥去。 “阿刚,你竟然做出这种事,亏我把你当朋友。” 这一举挥得结实又有力,阿刚应声倒地,好半天爬不起身。 “为了一个女人打我,你这算是什么朋友?”阿刚摇摇晃晃爬起身,一把抹去嘴角沁出的血丝,愤恨瞪着他。 “轻薄我的人,你又算哪门子朋友?”要不是看在她的衣服还在身上,任士熙绝对不会饶过他。 原本在楼上玩乐的客人,听到争吵的声响,纷纷跑下来看热闹,边窃窃私语的咬着耳朵。 “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你却为了一个打杂的下人跟我翻脸?”阿刚咬牙切齿吼道。 “金钱豹不是打杂的下人,她是我的朋友。”他一字一句清楚说道。 “我懂了,原来你玩过她,难怪会气成这样——” 话还没说完,阿刚又被一记重拳打得倒退好几步。 “滚!”任士熙深恶痛绝的吼道。 被打裂的嘴角再度淌下血丝,阿刚举起手臂一抹,忿忿撂下狠话。“好,这两拳我记住了,我们的友情就到此为止!” 说完,阿刚狼狈的挤出围观人群,冲出了健身房。 但任士熙对一旁好奇围观的朋友视而不见,立刻蹲到她身边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她的声音却抖得好厉害,两手不断想拉拢被扯破的衣服,却怎么也遮不住暴露的大片肌肤。 不假思索的,任士熙立刻脱下身上的衬衫披在她身上,隔绝了身旁几十双想趁机占便宜的目光。 “可是你——” “我是男人,无所谓。”他不以为意的耸耸肩。 看到他光裸着上身,金虔葆有股莫名感动,心口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抽了下。 突然,任士熙站起身,转头朝门边的一票朋友宣布:“各位,今晚的派对结束了,大家各自解散吧!” “啊,什么?” “小任,派对才刚开始耶——” “对啊,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我们都还没玩热哪!” 众人先是一声惊叫,随即闹嚷嚷的抱怨起来。 突然间,他有点难以置信自己的荒唐,怎么结结交了这么一批猪朋狗友。 “抱歉了,今天到此为止。”丢下一句,他没有心情继续跟这票满脑子只有玩乐的酒肉朋友多说,弯身就要抱起金虔葆。 “不必了,我自己会走。”众目睽睽之下,金虔葆羞窘得脸都快冒烟了,连忙挣开他的手想起身。 孰料双腿才一落地,全身竟虚软得让她一颠,差点跌个四脚朝天,幸好被他接个正着。 “别逞强!”他紧蹙双眉,轻松抱起她,语气里只有担忧,没有半点火气。 乖乖靠在他坚硬却光滑的胸膛上,任跨着大步越过一群张目结舌的朋友,将她抱回她的房间里。 这是第一次,他们两个人能和平相处五分钟,而没有口角争吵。 回到房间,他出奇温柔的将她放在床上,蹲下身,神情严肃的望着她。 她紧绞着小手,不知所措的回望他,直到目光触及他结实的胸膛,这才想到他将衣服给了自己,脸蛋立刻不受控制的一路红到耳根去。 “今晚的事我很抱歉,我替阿刚向你道歉。”任士熙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口气说话,让她实在很不习惯。 “我没事。”平时生起气来劈哩啪啦,火花四射的金虔葆,此刻却嗫嚅说着几乎听不见的话,惊怯的眼神像是惊吓过度的小鹿。 “金钱豹,如果你生气就尽管骂我没关系——”任士熙激动得握住她的手腕,不料却引来她一声痛呼。 拧着眉翻过她的手腕一看,这才发现她纤细的手腕上,布着被粗暴掐握的严重瘀紫,就连胸前也有几道红色抓痕。 不难想像她当时挣扎得有多激烈,但此刻她却还能强自镇定,对他甚至是阿刚都没有一句责怪—— 这个平时总是伶牙俐齿、强势凶悍的女人,此刻却表现出一种出乎意料的韧性与宽容。看着白皙肌肤上令人沭目惊心的伤痕,他竟有种强烈愤怒与莫名心疼,冲动的伸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够坚强,够勇敢,禁得起各种挫折与伤害,但直到被纳进他宽阔的怀抱,才发现自己竟是这么脆弱。 她僵硬的怔在他的胸口,直到他的胸膛温热了脸颊上冰凉的眼泪,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即使在只身离家、感到孤单的时候,她也没流过一滴泪,但为何这个温暖的怀抱,却让一颗孤单无依的心,仿佛找到一个暂时休憩的港湾。 这堵胸膛的主人明明让她深恶痛绝,但却又给了她莫名的安全感与温柔抚慰,让她想起母亲温柔的双手,总是无条件的包容与接纳。 四眼相对,金虔葆在他浓烈深沉的幽暗瞳孔中,看到自己心慌措的脸庞,以及已然被他撩拔得失去方向的心。 她那怯弱的双眸就这么默默瞅着他,那样毫无防备的眼神,像是看穿了心底那块从来没有人能轻易探入的禁地。仿佛忍耐到了极限,任士熙低吼一声,宛如一只锁定猎物的鹰,以万夫莫敌之势朝她的柔软俯冲而去。 他的唇像是猎人的枪管,那样准确的瞄准了她,在她毫无抵抗能力之际,就已经发动攻击,牢牢的捕获了她,教她再也没有转身逃离的机会。 他的唇片光滑得像是上等的冰淇淋,又像炭火正炽的火炉,滚烫热烈的贴合她冰凉的唇,让她仿佛是块奶油,在他的温热中慢慢融化,化成一滩油水。 任士熙打从九岁开始谈第一场恋爱起,吻过的唇何止上百,却从来不曾尝过像这样蕴藏着无限惊喜、不可思议的甜美滋味。 甜美的气息、唇瓣上略带冰凉却出奇柔软的触感,一波波在他的舌尖翻滚,往她的更深处探寻、甜美的滋味、意乱情迷的羞涩回应,以及天鹅绒般的柔软,仿佛一座挖也挖不尽,教人欲罢不能、停不下来的稀奇宝藏。 一股熟悉的欲望自体内窜出,宛如毒蛇猛兽,来势汹汹得几乎快将他的理智吞噬,让他不顾一切的只想彻底占有她、释放他许久以来的渴望—— 他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会对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人,有这么强烈的渴望。 而且这份渴望不只是单纯的生理吸引而已,还包含了一些复杂、教人难以厘清的情绪。 “阻止我,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会比阿刚好到哪去!”这是第一次,任士熙对于女人的投怀送抱主动喊停。 他用尽所有的气力狠狠抽开唇,近乎痛苦的嘶哑低吼着,像是正极力压抑体内原始的欲望。 他知道她不是那些把身体当作筹码,或是享乐工具的女人,也知道她纯真得比一张白纸好不到哪去。 剩下两天,一个月的契约就将结束,他不是个苛刻的人,也希望她能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回复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带着糊里糊涂跟花花公子上床的懊恼离开。 但她却依旧动也不动,只拿一双迷蒙而无邪的眸子怔睇着他,像是浑然不觉一个正承受欲望煎熬的男人有着多致命的危险。 他竭力想保持理智,想弄清楚为什么他们势同水火的关系,会演变成擦枪走火的激情戏码? 这下他才终于明白,平时他们吵架、拌嘴,谁也不让谁占上风,却又同样吸引着彼此,完全是来自一种难以理解的矛盾情绪。 “这是个错误!”身下又是一阵紧绷,他喘息着瘩哑低喃。 这当然是个错误!金虔葆心里清楚知道,若任由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一定会酿成无法挽救的大错——但这一刻她不想停! 这辈子她已经为别人放弃太多东西,总是牺牲自己成就别人,这一次,她要做一件属于自己的事! “等等——你一定会——”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金虔葆缓缓拉下他的颈项,羞怯却坚定的送上自己的唇。 她很清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也知道把自己献给一个花花公子,无异是飞蛾扑火,但她不后悔。 “你真会逼疯人!”低吼一声,他狂烈的更深入吻她,结实的身躯也饥渴的覆上她,第一次有这种极度渴望拥有,却又害怕对她有一丁点伤害的想法。 生涩承受着他,在他的双臂拥抱中,她浑身泛起一种近乎满足的痛。 明知道她不能爱、也不该爱上这个男人,但——她却还是爱上了! 全帅帅洗车中心 历经一个多月来的波折,被勒令停业的洗车中心莫名其妙又被撤销停业命令,一大早,金大丛忙着重新开门营业。 站在办公室门口啃着烧饼油条,边指挥员工烧香拜拜去晦气边准备鞭炮热闹庆贺重新开张。 说来说去,还真要感谢金虔葆那个小丫头,原先她拍着胸脯保证会让洗车中心重新开张,他根本不相信她能多少能耐,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办到了。 挥去衰神上身似的阴霾,金大丛喜孜孜的看着停摆一个多月的洗车中心又动起来,车子络绎不绝的开进来,心情就有说不出的爽快。 “金老板!” 一个听来有几分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是、是!”以客为尊永远都是金大丛的座右铭,热络的急忙转身要上前招待贵客,没想到一转头便看到那张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脸,金大丛嘴里的烧饼油条差点噎住喉咙。 “任——任律师?您——您怎么突然来了?!”金大丛用力把烧饼油条咽进去,仓皇失措的表情宛如看到瘟神上门。 “金钱豹呢?”他咬牙切齿的问。 要不是任士熙穿着一身笔挺西装,那阴沉的神情、铁青的脸色,还真让金大丛以为他是上门来讨债的。 “金钱豹?”金大丛愣了好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任先生,我们这里只养了一只黑土狗,没有养金钱豹。”金大丛躬着腰、缩着脖子,就怕一个不小心又得罪了这个大人物。 瞪着他的肥脸,任士熙压抑的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问:“我是说金虔葆,她人呢?” “金虔葆?”又愣了一会儿,金大丛的脑袋才转过来。“喔,她呀上,任先生,她已经离职!”他讨好似的忙不迭说道。 “离职?”他阴恻恻眯起眼。 “她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还是说话没礼貌得罪了任先生?”金大丛小心翼翼的问。 “她——”任士熙窒了下。 她没闯祸、也没得罪他,只是严重打击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最可恶的莫过于春风一度后,竟没留下只字片语就一走了之—— 她到底把那一夜当作是什么?偶尔为之的大胆放纵,还是长久压抑后的彻底解放? “任先生,真是抱歉得很,这丫头个性不太好,但我保证,以后这号麻烦人物再也不会出现在您眼前,惹您心烦了!”金大丛搓着双手安抚他。 端着殷勤的笑,金大丛自以为拍到财神爷马屁,一不小心拍到了马腿上却不自知。 “把、她、找、出、来!”他像是压抑到了极限,从牙缝里一字一字的挤出话来。“无论天涯海角,你都要把她给我揪出来!” “啊——”金大丛张大嘴愣住了。 愣了好久,金大丛依旧反应不过来,仿佛他讲的是深奥难懂的外星语。 “听到了没有?”他一声大吼,吓醒了还在恍神中、状况外的金大丛。 “是、是,我去找,我这就去翻她的人事资料。”庞大的身躯以前所未见的俐落速度,几个箭步冲回了办公室,翻出了当初她求职时填的个人资料。 资料上填的地址是高雄,跟她曾说过老家在南部不谋而合。 拿着金大丛提供的地址,任士熙立刻坐飞机赶到南部,但令人不敢置信的是,这地址根本是胡扯的。顶着高雄几乎快将人烤焦的艳阳,他站在空荡荡的荒郊,只看到一望无际的“夜总会”。 这该死的女人,竟然填表了假地址!恨恨将写着地址的纸条丢到地上,任士熙发狂似的用力踩着,像是恨不得踩着她那张看似无辜,却可恨到极点的脸庞。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给“玩”了! 历经美好的一夜,当他清晨醒来,翻身找寻她馨香的柔软身子,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房间更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宛如空气般蒸发得无影无踪,唯有床边柜上放了三张千元大钞,证明她曾存在过的证据。 原来,那一夜对她而言只是一场交易、一桩买卖,她是买主,而他是卖家,一夜过后银货两讫,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但这该死的女人,当真把那夜的美好视作是一场交易? 他告诉自己,除非找到她,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这辈子他绝不跟她善罢甘休! 此刻的他身上堆积着奔波一整天的疲惫与汗流浃背的狼狈,脸上的意气风发被挫败取代。 失魂落魄的走在荒僻小路上,明明只是事关男人的面子这么件简单的事,他却像是被人偷走最重要的东西,一颗心始终浮动不定。 该死的,他何时把一个女人看得这么重要,让一个女人左右了他的情绪,颠覆向来由他掌控的主导权。 “少年耶,恁是吼郎抢喔?”突然间,一个庄稼老农热心的远远喊道,一双眼还不住的上下打量他。 “啊?”一下子,他没听懂南部人的台语。 “你素外地来的吼?偶素问,你被伦抢劫了喔?”黝黑纯朴的阿伯操着一口浓浓的台湾国语问。 抢劫?低头看了眼自己,皱巴巴的衬衫跑出西装裤外,鞋子上沾满了灰尘,急忙赶着出门,忘了上发胶抓出造型的头发更是乱到不行。 他用力耙梳着一头凌乱的发,暗自咒骂道。 该死的!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向来最注重外表,不把自己打理得光鲜亮丽绝不出门,谁知道为了一个女人,竟把自己搞成眼前这不修边幅的模样,也难怪会被误认遭抢劫。 “没有,我没有被抢劫。”他轻轻点头致意,勉强一笑道。 “喔,那就好啦。”摆摆手,阿伯迳自赤着双脚走了。 继续在小路上漫无目的往前走,炽烈的艳阳烙上他的皮肤,炙热的风吹起他皱巴巴的衬衫,酷热的天气更让情绪增添几分浮躁。 不经意一抬头,远处竟出现一大片海,万里无云的晴空下,蔚蓝大海辽阔得像是没有边际,一如他此刻紊乱的心绪,复杂却又茫然,没有头绪的紧紧纠缠着他。 正想转身离开,却又不由自主被眼前的海阔天空给吸引,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第一次,他有机会停下脚步看清楚自己、也回顾过往的人生,总是在一场又一场的追逐中开始与结束。 他不知道自己想追求的是真爱还是一时的快乐,不知道在生命中来来去去的女人,可曾打动过他的心、真正在他心底留下烙印? 蔚蓝深处,竟隐约浮现一张,光是想就会揪痛心的脸孔—— 这一刻,他竟不敢面对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第八章 周末夜,某间高级俱乐部里,一场时尚派对正热闹举行着。 坐在角落,任士熙意兴阑珊的啜饮着香槟,冷眼看着来来去去的时尚男女,对于周围热络的嘻闹谈笑视而不见,仿佛眼前的一切靠跟他无关。 “熙,你最近是怎么了嘛,老是闷不吭声,半天不理人的!”一旁的金莎莎嘟着红艳的小嘴抱怨道。 亏她特地带他来参加朋友举办的这场派对,想讨他欢心,谁知道陪坐了大半个晚上,他只是一迳的喝着香槟,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 “有吗?”他懒洋洋瞅她一眼,四两拨千斤的挑了下眉。 几个月过去了,任士熙表面看来跟往常一样,照样约会、跑趴,泡夜店,但隐藏在身体里的心却像是被移了位,整个人不对劲到了极点。 来这里大半个晚上,他坐在这里香槟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开始觉得对眼前这种喧闹、毫无意义的场合感到厌倦。 他突然感到纳闷,过去自己怎能对这种吃喝玩乐的生活乐此不疲? 还兀自出神着,突然有一抹火红的身影闪过眼角,像是被勾住了目光,他不由自主跟随着那抹艳丽、张扬的火焰而去。 从远处看去。那是一个不算高挑,却身材曼妙的女子,穿着一袭红色的削肩及膝洋装,随着腰肢摆动、旋转而飘逸飞散的裙摆,有如层层扑叠的浪花,火焰一般的随着她的满场飞舞,开出一朵又一朵灿烂耀眼的裙花,热烈得仿佛会炙人似的。 “看傻眼了吧?”身旁传来金莎莎不知是嫉妒还是吃味的声音。 “我这同父异母的姊姊,打从失踪几个月回家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大胆敢玩,简直判若两人。” 任士熙看着那抹有几分熟悉的美丽身影,心口莫名震动了一下。 这太荒谬了,那不可能会是她! 能走进这里的全都是来自上流社会的富家千金、名门贵公子。像金虔葆那样平凡无奇的女孩,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暗斥自己的异想天开,他敛下眼帘,也一并将那份莫名失望敛进情绪深处。 “是吗?”他心不在焉轻哼道。 不知为何,那道火焰总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随着那炫目的火光满场飞舞。 眯起眼,看着她的身旁始终围绕着疯狂追逐的男人,看她仰头开怀大笑、抑或暧昧倚靠在男人的臂膀,他竟感到怒火中烧—— 天啊,那可是金莎莎的姊姊,他怎么会起了这些不寻常的反应抓起酒杯,他狠狠灌进一大口,却不知是想浇熄胸口那把莫名的火,还是冲去那份不该有的酸意。 他疯了不成?连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都可以让他失去理智,可见他被金虔葆那个女人打击得有多彻底! 放下玻璃杯,他再一抬眸,就这么不偏不倚的瞥见那个红色身影,正好朝着他的方向转头,朝她身后的男人娇媚微笑。 任士熙如遭雷击,全身发麻、脑子一片空白,许久无法动弹,就怕一个用力呼吸,眼前景象又成一场空。 任士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她?她竟然就是他苦苦寻找了近四个月的金钱豹! 那张明显经过一番精雕细琢,远比记忆中还要美丽千倍的脸孔,以及她脸上绽放如同阳光般耀眼的光芒,都闪痛了他的眼。 即使她此刻看来,跟以往灰姑娘似的穷酸模样简直是天差地远,但那双眼、那笑容,就算化成灰他都不会错认。 “你说你同父异母的姊姊叫什么名字?”突然间,任士熙抓住金莎莎的手,绷着声音问。 “金虔葆。”金莎莎愣了下,不太情愿的回答。 “小名叫宝宝?” “对,葆跟宝同音,爹地一直是这么叫她的,你问这些干麻?”金莎莎一脸莫名其妙。 果然没错!难怪当金镇达来找他时,看到遗嘱上出现这个名字,他就觉得很眼热,但当时却没有发现,就这么一路被蒙在鼓里。 “果然是她!”他缓缓松并口,咬牙吐出一句。原来她就是宝宝!想起过去她许多不寻常的言行举止,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原来那一切都是为了掩饰她的身份。 难怪她一看到金莎莎就故意佯装感冒遮脸,就怕被妹妹认出,一听到金镇达找他立下遗嘱更湿得心事重重,甚至还帮那个“金家小姐”说话。原来,这一切都是场骗局,一个穷极无聊的富家千金想出来的整人游戏。 他眯起眼远远盯视着那抹红色身影,不敢相信过去那个衣着装扮朴素有如灰姑娘的她,竟然跟这种艳丽张扬的颜色这么的相得益彰。甚至一适合得过头。 看着那抹艳红身影,他的心有震骇、有愤怒、更多的却是对她隐瞒欺骗的怨。 “刷”的一声,他霍然起身,挟带着一股腾腾杀气,跨大步朝那抹浑然没有察觉到他的红色身影走去。 “熙,你要去哪里?”一看到他突然起身离开,金莎莎急忙也跟着过去。 听而不闻身后焦急的呼喊,他大步来到那个开心谈笑的人儿身后,紧握双拳压下亟欲爆发的情绪。 也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几个月桌遁寻不着她,一颗心有如飘荡的断线风筝,始终找不到方向与定点,直到她再度出现,他的心才终于沉定下来。 他不敢相信,才一个月他竟然就把心给弄丢了。 “好久不见了!”他阴恻恻的开口。 闻言。背对他的艳红人儿浑身一僵,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几分仓皇缓缓转身,面对这张她以为绝不会再遇上的脸孔。 “任士熙?” “你们两个认识?”随后赶来的金莎莎先是错愕,继而眼底浮现一抹防备与怀疑。 “岂止认识,我们可是关系匪浅。”他冷冷一笑。 “什么时候的事?熙。你怎么会认识她?”金莎莎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她来回看着两人,对两人之间那股紧张却微妙的气氛,以及她所不知道的过往感到不安。 “几个月前,我在某家洗车中心遇见她,陪这个无聊得想找乐子的富家千金,玩起灰姑娘苦情记的游戏。”他讥讽的望着她道。 “灰姑娘?”金莎莎听得一头雾水。 “没错,而且这冒牌灰姑娘不止把人要得团团转,甚至还懂得花钱买男人的夜度权……” “住口,别说了!”她瞥了变了脸色的金莎莎一眼,难堪的遽然打断他。 “喔,你怕什么?是被我说穿了感到难堪?还是羞于承认那个冒牌灰姑娘就是你?”他讥讽不减的冷厉眸光逼视着她。 “我没怕什么,只是你说得太离谱,根本悖离了事实。”她别过头去,竟在他的凌厉目光下感到窒息。 “事实?”任士熙嘴角浮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冷笑,目光如箭的刺穿她的瞳底。“告诉我,什么才是真正的事实?” 她顿时为之语塞,心里清楚他会这么生气,全是因为她对他隐瞒身份在先,又在一度激情后留下钱不告而别。 但她并非像他所说,把那一晚当作交易,只是当时醒来。看着身旁宛如大男孩股沉睡的他,一时太过惊慌、太不知所措,深怕他会认为一时情不自禁送上第一次的她会为此耿耿于怀,更以为用钱就可以把关系划分清楚,让这一夜变得简单、无关情感—— 但此刻看来,她似乎是太一厢情愿了。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旁的金莎莎焦急的昕着两人你来我往,却始终没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不禁发起大小姐脾气。 但此刻,没有人看得到金莎莎的存在,相互对峙的眼底只有对方。 “这是你找乐子的游戏吗?”用力扯起她的手臂.阴沉的脸色此外头的阴霜天色好不到哪去。 “你是什么意思?”她略一挣扎,却被他抓得更紧。 看着他、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好闲气息,她的心跳仍不由自主的漏了一拍,想起那夜他的温柔,两人身心交融的美好,至今仍会让她的心狠狠揪痛。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她强自镇定的昂起下巴,迎视他炙人的目光。 “你不但免费把自己俸送给我,还慷慨留下‘服务费’,是故意让我难堪,还是把自己看得太廉价?” “啪”的一声,任士熙脸上多了殷红五指印。 不只金莎莎。就连周围玩乐的男女都吓着了。 “金虔葆,你疯啦,你怎么可以打熙?”金莎莎怒目瞪她一眼,心疼的急忙要检视任士熙脸上的掌印,却被连看也不看她一眼的任士熙推开。 看到他脸上清皙殷红的掌印.金虔葆自己也吓着了,掌心传来的隐隐痛楚却远不及像是快拧碎的心口。 “你欠我一个解释!”他冷然吐出话。 “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没什么好解释的。”她用力甩开他,转身欲走。 没有任何关系?任士熙几乎气炸了。 这几个月来他几乎把台湾全翻递了,一夜又一夜,脑子里想的全是不知去向的她,愤怒焦躁到几乎把自己逼疯,但在他煎熬了几个月之后,她却以这种轻松、满不在乎的姿态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甚至还投给他一记震撼弹,她不是穷困可怜的灰姑娘,而是个出身豪门的富家千金。简直是该死到极点,她不止用钱羞辱他,还欺骗了他! 这一刻,他好想掐死这个可恶透顶的女人! 几个跨步上前,扯住她的手臂,大掌紧箝着她的纤臂,用力得几乎想在她的手臂上留下瘀紫。 “看来,你很擅长一走了之!”他阴森森的吐出话。 “好痛,放开我!”她气恼挣扎着。 “不放,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轻易让你逃走了。”他坚决的收拢手掌。 气愤瞪着他,金莎莎那融合着怀疑、嫉妒的刺人眼神,还有周围人群看热闹的目光,都让她既难堪又无地自容。 在众目睽睽之下,难道他非得逼她赤裸裸公开自己,任众人评论检视? “你到底要什么?”她终于忍无可忍的气愤大叫。 他要什么? 一句话,教他僵立当场久久反应不过来。 是啊,不过是春风一度,一如他惯玩的男欢女爱游戏,结束后就各自潇洒说再见,他还想要什么? 望着她美丽得令人屏息的脸庞,以及她眼中宛如陌生人般防备疏冷的眼神,他阴鹅的缓缓松开了手。 一狭自由,金虔葆揉着疼痛的手臂,投下最后一眼,头也不回的立刻离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只是面无表情。 仓皇失措的搭着计程车匆匆回家,金虔葆一头钻进房间里,把自己锁在安全的堡垒坐。 缓缓在床边坐下,她的脑子里一片纷乱,什么也没办法想,只感觉到全身在颤抖,挥出一巴掌的手心灼热得发痛,心情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几分钟后,金莎莎也急忙跟进了家门,粗鲁的把房门敲得砰砰作响。 敲门声持续了好几分钟,似乎没有打算罢休的迹象,她深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一张焦急无助却融合着愤怒与嫉妒的脸孔。 “你给我老实说,你跟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她一开口就咄咄逼人。 光看他们两个互相凝视对方的眼神、他们之间那股若有似无的暧昧情愫,她直觉他们两个一定隐瞒了她什么。 “你不是全都听到了?”她面无表情的木然回答。 任士熙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难堪还不够,连金莎莎也要来插上一脚? “我要你亲口说!”她失控的伸手抓住金虔葆的手臂,尖锐的指甲狠狠掐进她白嫩的肌肤里,美丽的脸孔因嫉妒而扭曲。 “好痛!”她吃痛的想抽回手,却动弹不得。 “你说,你们是不是上过床?”她咬牙切齿的问。 一整个晚上接连的疲劳轰炸,已经让她的神经紧绷到极限,眼前金莎莎的咄咄逼人,更把她逼得无路可退。 “对,我们是上过床,这样你满意了吧?”她豁出去似的说道,随即不起逐客令。“若没事的话请你出去,我很累了。” “熙是我的男朋友,你却随便跟他上床,你跟妓女有什么两样?”金莎莎像是失去理智似的,口不择言的骂道。 金虔葆脸色一变,忍无可忍的打她一巴掌。 清皙的巴掌声不只吓着了金莎莎,也惊吓了金虔葆。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出手打了金莎莎,虽然她对她始终存有敌意,但她从没真正讨厌过她,怎么会冲动地对她动手?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金莎莎震惊不信的抚着脸颊,歇斯底里的开始哭喊。“我要告诉妈咪、爹地,要他们把你赶出去,把你这个多余的人赶出去!” 多余的人? 像是踩中了金虔葆的痛处,她脸色僵白,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二十几年来,她不争宠、不求关注,不让自己引起注目,默默当个生存在夹缝中的影子,难道还不够?非得要她彻底消失在这个家,彻底切断她跟金家的关系?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抢走熙?你这狐狸精,为什么不跟你妈一起去死——” “莎莎!”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声震怒的大吼。两人不约而同转头,看见她们的父亲。 “爹地,她打我!”一看见金镇达,金莎莎百般委屈的冲向爸爸哭诉。 “爸——”金虔葆低低唤了声,目光不敢看父亲,就怕看到里头的责怪。 “莎莎,跟你姊姊道歉!”一句话,让两人都怔住了。 金莎莎转头看了眼怔忡的金虔葆,不依的直跺脚。“我才不要!” 这是第一次,父亲没有满怀歉意的要她忍耐,却反倒要求莎莎向她道歉? 父亲对她很好,如同每一个慈爱的父亲般,关心她、照顾她,但碍于晶姨跟莎莎的感受,父亲始终低渊,尽擞避免引起她们的不满,但父亲对她的爱,以及这份体恤的保护,她是懂的! “爸爸,不用了……” “莎莎,跟姐姐道歉!”金镇达却不肯罢休,依旧强硬的要求道。 看着父亲第一次摆出这么严厉的脸孔,又看着打算抢走她男朋友的金虔葆,莎莎愤怒、伤心且嫉妒得几乎快崩溃。 从小到大谁不是把她捧在手掌心,要什么有什么,谁都得让她三分,但眼前这难堪的局面是怎么回事?她竟得向人道歉?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蛮横丢下一句话,她哭着扭头往门外冲。 “莎莎——”金镇达看着冲出房去的身影,又气又无奈。 “爸爸,对不起。让您为难了。”金虔葆万分抱歉的说。 “宝宝,你没有错,错的是爸爸。太懦弱也太息事宁人,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年委屈,对你根本不公平。”金镇达不舍的摇摇头。 “爸爸。我没有关系,您不必顾虑我,要担心的是莎莎这样情绪反弹,反而更难平息。”她忧心忡忡的说道。 “以后在金家该有的规矩就该遵守,往后我谁也不会偏袒,绝对做到对你们姐妹公平。” “爸爸……” 金虔葆不安的还想再说服父亲,却被金镇达坚定却温柔的话打住。 “不用再说了,你离家的这几个月,爸爸想了很多,终于知道我过去错得有多离谱。” “你们刚刚说的就是那个姓任的律师吧?”金镇达话锋一转。 金虔葆一怔。 “我看过他,聪明有礼貌,是个很出色的年轻人,如果你喜欢他,就别顾虑莎莎,爱情是公平的,独占的想法是自私不是爱情。”金镇达轻声提点女儿。 “我没有喜欢他,一点也没有。”金虔葆急急否认道。 看到女儿仓皇的样子,金镇达不禁哈哈大笑。 “你这小丫头,连说谎都不会,我怀疑你爱上人家还能瞒多久。”金镇达慈爱的轻抚她的发笑了。 “任士熙是莎莎的男朋友,人家不会对您弧僻的女儿有兴趣的啦!”她羞恼得红了脸。 “你确定莎莎喜欢人家,人家就一定会喜欢她?”金镇达反问道。 “这——”金虔葆蓦地语塞。 “感情这种事不能只看表面,真正的爱是放在心里的。” 错愕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一颗心又乱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为什么还是被爸爸看出来?难道——她真的不擅长隐藏心事? 她不想让他知道,明明知道他的心不可能为任何人留住,她竟然还傻得爱上了他。 这次她躲过了任士熙,那下次呢?她该怎么办? 她茫然轻抚着手臂上被掐出的几道瘀血,痛楚却是在心里。 第九章 出乎意料的,一场预期中的风暴没有降临。 接下来几天金家出奇平静,金莎莎既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找向来为她撑腰的母亲替她讨公道。 表面上她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也没再提起那天的事,却开始三天两头带着任士熙在家里出现。 在人前,金莎莎总会故意亲昵的依偎在任士熙身边,尤其是金虔葆在时,她的表现就更夸张,像是整个人快贴到任士熙身上去似的。 看到任士熙一整个晚上都跟金莎莎粘在一起,金虔葆只觉得眼睛好痛,痛得不想再多看两人亲密的身影一眼。 别过头去,佯装不在意的扬开微笑,但延伸到嘴角的僵硬弧度,却紧绷得让她的心发疼。 对于无尾熊似的,总是亲密粘在一起的两人,金虔葆知道金莎莎的用意是在宣示主权,也聪明的选择回避,如果真的避不开,就装作视而不见。 只可惜,就算她有心想避,麻烦还是会自己找上门来。 这晚金莎莎又找来任士熙吃晚餐,餐桌上只见金莎莎卖力的施展粘功撒娇,而苏燕晶则殷勤的拼命为客人布菜,边夸奖自己的女儿有多美丽出色。 吃完食不知味的一餐,刚进父亲公司担任业务执行长的金虔葆,藉口有公事要忙赶紧告退。 离开宽敞的餐厅,慢慢越过长廊,她才终于解除那股窒息感。 今晚佣人大概是忘了开灯,她在黑暗中正要伸手打开走廊的壁灯,冷不防整个人被粗暴拖进一堵宽阔的怀抱里。 这个怀抱、这股气息太热悉,她不需要回头,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任士熙,放开我!”她羞愤的使劲挣扎。 “你看其来还真是该死的平静!”他咬牙切齿的低吼。“做出那些事,还能装出这副冷漠高傲的样子,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有副铁石心肠。” “我没有犯罪,不要对我精神刑求。”她冷然说道。 “对,欺骗不算犯罪,拿钱买男人也不算,这只跟一个人的羞耻心有关系。” “收起你的冷潮热讽,你是莎莎的男朋友,我们就维持这样相敬如宾的关系,别来招惹我!” “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她的男朋友?”他不以为然的冷哼。 “就凭你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就凭你不顾众人目光跟莎莎卿卿我我。”她绷着嗓子道。 突然间,他沙哑的低笑起来,胸腔里回荡着低沉的震动,仿佛也撼得她的心剧烈激荡着。 “要不是我还算了解你,否则还真会以为你在嫉妒。”他讥讽的说道。 呼吸蓦地一窒,她眸底闪过一抹被看穿的慌乱。 “嫉妒?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对于采花蜂没有半点兴趣。”她冷冷别过头去。 她的话立刻激怒了他,箝在腰际的大掌狠狠收紧。 “你知道吗,你不但是个骗子,还是个贼。”他冷冷的咬牙道。 “你胡说,我没拿你任何东西,你别胡乱诬赖人。”她气急败坏的骂道。 “没有?你真的敢说没有?”他一把扫住她的下巴,残忍的一寸寸收紧。 紧咬着下唇,她竭力不让自己最露恐惧,更不容许自己向他认输讨饶。 她没有错,唯一错的,是招惹上他。 第一次,任士熙自制力受到强烈考验,不顾一切只想逼她撤下冷静的假面具、露出一点惊慌疼痛的表情,让他知道她并非全然没有知觉。 自从找到她以后,他的心情始终没有一刻平静,只要想到她的冷静、她的无动于衷,他就愤怒得想发狂。 “你敢说你对我无动于衷,对我的吻、对那一夜毫无感觉?”他炙热浓烈的气息呼在她裸露的颈肌上,让她浑身发烫得像是快烧起来。 她怎么可能会对他毫无感觉? 他那宛如烈火般的热情、缠绵的温柔,早在那一夜全烙进了她的身体里,再也忘不掉。 但在他面前,她永远必须挂起无动于衷的面具,无论如何都不能泄露任何依恋的目光。 “我没有——” 话才一出口,她就被粗暴摔上背后的墙,修长结实的身躯紧跟着压上她。 “我怎么会栽在一个女人手上?”抵着她的唇.他愤怒的痦哑低吼。 大手箝往她的下巴,挟着奔腾怒气的唇压上她的,如暴风雨般的唇舌,粗暴的蹂躏掠夺着她毫无抵御能力的柔软,好像这股无处可发的怒气,非要她付出疼痛的代价来为他纡解。 即使这个吻带着浓浓的惩罚与报复意味,但他的浓烈气息、他带着毁灭性的唇舌,还是轻易击溃她的理智,彻底席卷了她。 痛跟身体分离了,她感觉不到被反覆碾过的唇瓣有多疼,只感觉到那股被唤醒的渴望,呐喊着向他全然臣服—— 突然间,走廊另一头传来脚步声,带着几分意犹未尽、几分不甘,任士熙缓缓松开她。 一获自由,连气都来不及喘过来,她便头也不回的拔腿逃离他,仓皇得好像后头有毒蛇猛兽。 目送她的背影离去,任士熙凝视的眼神好深、好远,即使黑暗中的身影早已看不见。 天天看着任士熙跟莎莎出双人对,还得佯装无动于衷,对金虔葆来说是种永无止境的煎熬。 他如冰的眼神,像支埋伏在暗处的箭,只要她稍不留神就会无情地射进心底,丝毫不留余地。 每次只要任士熙在,她就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脖子,呼吸困难到快要窒息了,偏偏她越是刻意逃避,他就越是故意用那双带刺的目光追逐她。 为了逃开这种宛如紧箍咒的精神折磨,她每天下班后只好为自己安排满满的节目,来个眼不见为净。 一时情不自禁与任士熙共度一夜后,隔天醒来她几乎吓坏了,不知所措也无处可去的她决定回家。 回家后她几乎整天闷在家,与任士熙忘情纠缠的画面不断浮现脑海,为了忘掉与他有关的一切,她三天两头就跑派对,假装乐在其中的纵情狂欢。但没人知道,看似从乖乖女解放成派对女王的她,脸上虽始终戴着微笑的假面具,心却是空的。 就在那一夜,她将它遗留在任士熙身边,忘了带回来! 拖着疲惫进家门,看到厨房里的厨子异常忙碌,不用问她就知道今晚任士熙肯定又要来了。 急忙拨了电话给在派对认识的朋友,打听今天哪里有派对,她火速洗了个澡,化上淡妆、挂起大耳环,挑了件黑色露背洋装,雪纺纱加上及膝的波浪边裙摆,俏丽中带着几分小女人的性感。 打扮妥当,她拎起皮包、穿好黑色高跟鞋,转身就急忙要冲出门。 “你要去哪里?” 她太匆忙,连门外何时有人进门都不知道,整个人就这么笔直撞进他的怀里。 一股熟悉的气息挟带着压迫感袭来,她不用抬头就知道来者是谁,急忙弹退几步、稳住心神,不让他看出慌乱。 “请问你是我什么人?去哪里需要跟你报备吗?”金虔葆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你——”他面色铁青的瞪着她。 “这是金家,如果你看不过去大可以不要来,台北多的是热闹好玩、更能迎合任大律师兴致的地方,我相信莎莎一定很乐意俸陪。” 她伶牙俐齿,字字穿心。 他打量她的目光融合着嫉妒、愤怒与鄙夷,像是恨不得将她身上炙穿一个洞。 “这么晚了,还穿成这样,你是存心让大家知道,你是免费跟男人上床,还会倒贴三千块的豪放女——” 一记巴掌热辣辣的甩上他的俊脸。 金虔葆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最,还不及收手,手腕已被他恶狠狠揪起。 “我警告你,这绝对是你最后一次甩我巴掌。”他咬牙切齿的吐出话。 “很好,那我也郑重提醒你,你再敢出青不逊,我照样不会客气。” 她昂起下巴,丝毫不畏惧的迎视他凌厉的目光。 “你就是非要逼我失控吗?”他一步步逼近她,阴鸷的神情宛如即将来袭的暴风雨。 她悄悄咽了口唾沫,开始懊悔自己太逞一时之气。“你、你别再靠近了,当心莎莎看到。”仓皇失措下,她只得搬出挡箭牌。 “你以为我会在乎吗?”他勾唇冷笑。 “莎莎是我妹妹,我不许你用这种不在乎的态度伤她的心。”她厉声警告。 “你在乎她被伤了心,那在乎我的吗?”他停住了脚步,用一种让人猜不透的眼神望着她。 “我——”金虔葆怔然凝望着他,竟看到他眼中有抹苦涩一闪而过。 对她,他该只有怨与恨,怎么会有像是满含情感,纠结着矛盾的情绪,而这个眼神——竟狠狠揪痛了她的心。 为什么这男人,连让人想恨都这么难—— 挺起背脊,把感觉抽离,她勇敢迎视他的目光。“我不在乎!” 像是挨了一拳,他的脸色蓦然僵白,一双放在身侧的手紧握得几乎捏碎自己。 “你把女人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了我,却对我没有一点在乎?” 一句话让她瞬间变了脸色,像是坚强的外衣被剥掉,只剩下一个赤裸裸、一个没有任何武装,脆弱的的她! 这一刻,她没有能力反击、没有时间掩饰受的伤,只能木然呆站在原地,直到滚烫的眼泪炙疼了眼,直到视线里的他模糊了—— 她用力眨眼,想眨去眼前那片水雾,却像是永远也沥不干净,只在蒙胧间看见他惊慌、懊悔的表情。 他伸手想碰触她,手却停在半空中,终究还是挫败的收回。 深吸了一口气,他以平稳的声音缓缓吐出:“我知道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消。” 说完,他调头步出大门。 她闻言抬起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他宽阔的背影。 这一刻,她全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被掏空了感觉,麻木到连紧咬住下唇,阻止自己哭出声来的痛都浑然不觉,她双腿一软,整个人缓缓瘫坐在地。 一笔勾消? 那是不是就代表这辈子他们再也不会见面?谁也不能跨越那条分隔线? 一直以来,她竭力跟他保持距离,这结果不就是她要的吗? 为什么她的心却像是彻底碎了。 强撑起一抹坚强的笑容,她乐观的告诉自己,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更不必奢求一颗漂泊不定的心会为她停留。 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再也没有! “小任!” 一只突然拍上肩膀的手,把任士熙的神智从恍神的太虚打回人间。 一回神,只见铁人难得离开他那张堡垒似的办公桌,站在桌边一脸凝重的打量他,好像正看着一只刚送进动物园的稀有动物。 “干嘛?”他放下搁在桌上的长腿,不自在的避开他的视线。“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工作狂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拉开一把椅子在他桌前坐下来,俨然一副准备审讯犯人的态势。 “没怎么回事啊,我很好!”他随手抓起桌上的卷宗,佯装忙碌的看起来。 “你确定你真的没事?”铁人充分发挥一个律师应该具备的特长,钜细靡遗、丝毫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当然!”他不耐的回道。 “那为什么连文件拿反了都没发现?” 闻言,任士熙的脸难堪的迅速涨红起来,赶紧把文件调了个方向。 “你最近怎么老是心不在焉?”铁人好像没问出个所以然就不死心似的。 “我?有吗?”他僵硬的挤出笑。“大概是约会太忙,搞得我睡眠不足有点恍神吧!”他打哈哈道。 “你这几个月都加班到十点以后才走,哪来的时间约会?”铁人的眉头纠结得更紧了。 几个月? “喔,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种事?”任士熙尴尬的笑笑。 “你是不是失恋了?”虽然这问题有点荒谬,不过这失心疯的症状——跟他好像啊! “啊,我突然想起来还约了客户见面,我先走了!” 他心虚回避他的视线,火烧屁股似的跳起身,胡乱抓了几份文件就往公事包里塞,准备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才到门口,就被尽责得俨然可以封为程咬金的康秘书给拦住。 “任律师,刚刚金夫人来了电话,要您预先把遗嘱准备好,金总裁他——恐怕快不行了。” 金虔葆的爸爸——病危? 好像被一记硬棒当头敲下,他整个人都在旋转。 这怎么可能?几个月前他还那么健朗,怎么突然间会—— “出了什么事?”他心一拧,窒声间。 “金总裁他昨晚突然在家昏倒,送到医院后诊断是脑溢血,情况不乐观,刚刚发出了病危通知——” “病危?”不由自主的,他脑海里立刻浮现一张柔弱的脸孔。 他知道父亲对金虔葆来说有多重要,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她怎么承受得了? “哪家医院?”他紧绷着嗓子问。 “台大医院。” 毫不犹豫的,他扭头就往门外冲。 “喂,小任,你的遗嘱——小任!” 不顾易慎人在后头呼喊,任士熙头也不回的冲出事务所。 开着这辈子最快的车,十分钟后他来到了医院。 冲到加护病房外,一眼,他就看见那个教人光看就心疼的纤瘦身影,走廊的长排椅子上只有她一个人孤伶伶的身影,伴随着几乎快将她吞没的绝望与悲伤。 他怎么不记得,她看起来有这么小、这么瘦?好像光是一把空气就能将她压垮似的。 但这一刻,冲动来到这里的他却犹豫了。 他曾说从此以后两人之间一笔勾消,不再牵扯不清。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一思及她此刻的伤心无助,就什么也没办法多想,冲动的来到这里,只为看她一眼,确定她还能坚强的撑下去。 这一刻,即使他再逞强、再想维护他男人的尊严,也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爱上她了,爱得痛心彻骨、不可自拔! 这么久以来,是他一直欺骗自己、拒绝承认那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因为她而卸下心防,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压在心头的阴霾,在对自己坦承的这一刻,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心情变得格外平静与轻松。 调匀呼吸、稳住情绪,他冷静的慢慢走到她身边。 “金钱豹。”他蹲在她身前,用一种像是怕碰碎她的声音,小心翼翼唤道。 像是听到来自远方的声音,她缓缓抬起头,宛如一世纪那般漫长,目光才终于对上他的脸孔。 她的眼中蓄满泪,黑亮清澈的瞳孔里却没有焦距,仿佛一个在茫茫人海中迷失的孩子,脆弱无助得令人心疼。 任士熙这才终于知道,这世界上唯一能揉碎他的心的——就是她无助的眼泪。 在最初的怔忡过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遽然跳起身歇斯底里的大喊:“你回去,你走,我爸爸不会死的,我不许你宣读什么遗嘱,你回去——回去——” 她哭喊着拼命把他往外推,泪水布满了漂亮却苍白的脸蛋,凌乱的发丝被泪水沾湿,眼里是永无止境的绝望。 “宝宝——”他不由自主的喊了她小名。 “你走,我求求你,爸爸他不会离开我——不能离开我——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啊——”她哭着、说着,最后筋疲力竭的瘫倒在他身上。 她的泪落在他的臂上,却炙痛了他的心,一个冲动,他双臂蓦地收紧,将她的泪、她的悲伤全数纳入怀中。 “我不是来宣读遗嘱的,只是担心你.来看看你。”他不由自主将脸埋进她的颈间,将她拥得更深。 怀里的小人儿浑身一僵,像疑惑又像是不信。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松些,一开口却发现声音紧绷得像是快拉断的弦。 金虔葆原本蓄在眼底的泪,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又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往下掉。 “怎么办——爸爸他就要丢下我了——他就要丢下我了——”她茫然无助的反覆低喃道,小手无意识的紧抓住他。 被她的手一碰触他立刻吓着了,教他吃惊的不是毫无温度的冰冷,而是紧抓着他大手的惊人力道,像是抓住她即将灭顶前的最后一块救命浮木—— “不会的,金总裁有着强势不服输的商人性格,他绝对不会轻易丢下你的。”任士熙紧握住她的小手,坚定的保证。 “真的吗?”她流着泪,茫然无措的视线对上他。 “真的!”隔着一道门,生或死谁也没有把握,但这一刻,只要能让她停住眼泪,就算他得撒上一千个谎,他都在所不惜。 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转移她的注意力,先把她的身体照顾好。“吃饭了没?肚子饿不饿?” 她抬起一双茫然不解的眸,任士熙立刻就知道答案了。 叹了口气,他小心的松开手。“我去买点东西给你吃,你在这等一下!” 第十章 夜幕降临,金镇达送进加护病房已经足足一天一夜了。 坐在加护病房外的等待区,从中央空调送出的冷气,冰冷得几乎快将金虔葆冻僵。 她木然呆坐着,知道自己不能再失去任何人,否则这世界上就只剩下她孤伶伶的一个人了。 她好想哭,但流了一天一夜的眼泪,她的眼睛已经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她紧紧交握着双手,却找不到一个支持她的着力点,甚至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突然间,一双温暖的大掌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像是无条件接纳她的恐惧与无助,让她在黑暗中突然看到一道光亮。 她木然抬起头,在光亮尽头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孔。 “任士熙?”她喃喃低唤,以为他已经走了。 “肚子饿了吧?吃点东西。”他什么也没有多说,只将一碗热腾腾的粥放进她手里。 捧着温暖的粥,她还是怔然望着他。 “快吃!”他柔声催促她。 用缓慢到近乎机械化的动作拿起汤匙,她的手却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冷气太强还是因为害怕。 小心舀了口粥送进口中,一股暖意一路从口腔、喉咙渗进胃里,暖意在身体里蔓延开了,但眼泪却不听使唤的往下坠。 她还以为她的泪已经流干了、坚强了,怎么他一出现,又把她打回那个脆弱无用的泪人儿,拿着汤匙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来,我来喂你吧!”突然间,手里的汤匙被抽走。 他一瓢一瓢将粥送进她嘴里,自在得像是理所当然似的,而她也忘了拒绝,就这么乖乖的像个孩子似的张嘴、吞咽,直到一碗粥都空了。 “乖女孩!”他微微一笑,赞许的摸摸她的发。 瞬间,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直到他转身去收拾空碗,才又恢复了正常呼吸。 他不是说过要一笔勾消,再也不想跟她有牵扯?怎么又会—— 疑问浮上心头,但此刻她没有心思多想,爸爸此刻还在加护病房里跟死神搏斗哪! 但为了爸爸,她早已有了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了,晶姨说她头痛不舒服没办法在医院待太久,莎莎早上来过,在加护病房前晃了一圈,还不到开放探病的时间,她一句话也没说的就走了。 爸爸现在剩下的只有她了! “我送你回去。” “啊?”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怔住了。“不,我不要回去,我要在这里等,爸爸现在是危险期,随时会有突发状况,我一步都不能离开。”她固执的说。 “你放心,我会在这里。”他弯下身,望进她的眼。 “你?”金虔葆又是一愣。“不行,你明天还要上班,怎能一整晚待在这里?更何况你没有义务替爸爸这么做。”她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我当然能,在金总裁好起来以前,我会一直待在这里,你放心回去睡个觉,这是命令,听到没?”他板起脸严肃说道。 “我——” “你该回家睡觉了!” 她还想讨价还价,却被他遽然拉起手一路往电梯走。 从这一刻开始,她最好开始适应——在他面前没有商量余地了。 这晚,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合眼的金虔葆,回家睡了安稳的一觉。 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失眠,但自从任士熙出现后,她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竟莫名的觉得有种安全感,好像只要有他在,就算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几个月前,他的一句“一笔勾消”就此切断两人之间的爱怨牵扯,谁料得到几个月后竟在这种情况下,他成为支持她的重要依靠与力量。 是的,只要有任士熙在,她就永远不绝望! 怀抱着满怀的希望与信心,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牛仔裤、t恤准备出门,一天两次的探病时间她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带了午餐给任士熙,又进加护病房看过渐有起色的父亲,直到将近傍晚,终于被任士熙赶回家。 “金虔葆!” 才刚回到家,平时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也从不跟她打交道的金莎莎,突然摊牌似的挡住她的去路。 金虔葆停了脚步,平静的说:“我是你姊姊,你不该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我。” “对我来说,你只是爹地的另一个女儿,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需要叫你姊姊。”她高抬下巴倨傲说道。 “说起爸爸——你这两天都没去看爸爸,他一定很想看到你。” 她衷心说道。 “反正他现在谁也认不得,去了也是浪费时间,等他醒来我再去看他就好!”金莎莎不耐的说道。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到金莎莎那谁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她又自动把话吞了回去。 凝视着眼前这距离始终遥远的妹妹,金虔葆深深叹了口气问: “有事吗?” 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金虔葆并不讨厌,她知道金莎莎的本性并不坏,只是身上被灌注了太多的呵护与宠爱,让金莎莎无法学会怎么友善地去关怀别人。 “我要你退出!”金莎莎开门见山的蛮横命令道。 “退出什么?”她狐疑颦起眉。 “我爱熙,我要你把他让给我!”金莎莎傲然昂起下巴,蛮横的命令道。 金莎莎不是笨蛋,早就看出来只要有金虔葆在,任士熙的眼睛就只会看着她,虽然他嘴里口口声声说讨厌她,但目光却始终离不开她。 又来了!从小就是如此,只要是金莎莎看上的东西,就非得到手不可,否则就一定闹得天翻地覆,但即使金虔葆再怎么退让、再怎么委曲求全,金莎莎依旧是非要将她最后一丁点拥有的东西都掏干挖净不可。 “他是你的男朋友,你怎么会要求我把他让给你呢?”她压下心头那股隐隐的刺痛,冷冷说道。 霎时,金莎莎脸色难堪的一僵,许久才拉下脸坦承。“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闻言,金虔葆的心口一震。 “他说,他不可能爱我,他心里另有其人。”金莎莎眼底隐约闪烁着泪光,却倔强的不肯让它流下来。 一直以来,金莎莎总是个要什么有什么的天之骄女,如今被任士熙拒绝,自尊心自然会受伤。 “我并不意外,他女朋友那么多,爱上他只是自找罪受——” “我怀疑他爱的是你。”金莎莎的声音像是带着恨意。 心口又是一阵剧痛,她竟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怎——怎么可能?”她呼吸不稳的否认。 “如果他爱的是你呢?”金莎莎咄咄逼人的目光直视着她,像是非得逼出想要的答案不可。“你肯让给我?” 顿时,她竟犹豫了,许久不知如何接口。 金虔葆明白,只要她在金家一天,就注定得笼罩在金莎莎的阴影下。 从金莎莎开始懂得跟她争抢第一份玩具起,她就知道她必须不争不求,把自己藏进一个不会引起注意的安全角落里。 她不是不需要关注、不需要受到公平对待,只是她更懂得牺牲目已成全他人。 有时她也会嫉妒莎莎拥有双亲的爱、也会想要自私地保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只是当被莎莎的光芒遮掩的影子。 当年母亲得胃癌过世,父亲的世界像是在一夕间倾倒,他消沉、失去了光彩,直到晶姨的出现,父亲又会笑了、脸上再度焕发着光采,像是火光点燃了父亲晦暗的生命。 当她决定把父亲交给晶姨时,就已经做了退让到底的决心。 “怎么不说?你到底要不要让给我?”金莎莎不耐的催促。 望着眼前这个始终只懂得独占的妹妹,她像是在委曲求全的迷雾里慢慢看清真相。 “不,我不能!”她勇敢的开口拒绝她。 “你说什么?”金莎莎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她不敢相信金虔葆竟然拒绝她,从小到大,她在她身上从没有抢不过来的东西—— “爱情不是买卖,更不是施舍,如果我爱的那个男人也爱着我,就算得辜负全天下,我也会义无反顾。” “照你这么说,你爱他?”金莎莎的眼神凌厉得像是想将她划开。 怔了下,她沉默良久之后,终于轻轻吐出口:“是的,我爱他!” 闻言,金莎莎蓦然倒抽了口冷气,震惊不信与狂乱愤怒的神情交错着,像是向来予取予求的世界在眼前崩塌。 “爱是付出不是占有,等有一天你真正遇到一个爱你、而你也爱的男人,你就会懂了!” “你怎么敢拒绝我——金虔葆,给我回来——你不准说不——听到了没——”金莎莎愤怒的尖声咆哮。 但她却头也不回的迈着坚定步伐走向房间,勇敢走出笼罩在身上二十几年的阴影。 从今以后,她要为自己而活。 金镇达在昏迷了一个礼拜之后,昏迷指数慢慢从六升为十一,奇迹似的转出了加护病房。 虽然父亲还是处在昏迷中,但却对她的声音有反应,也能微微使力,反握她的手,这让她有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相信父亲会回到她身边。 这段期间除了加护病房开放一天两次的探病时间外,其余时间都被霸道的任士熙赶回家休息。 没有他,她知道自己一个人绝对撑不下去,对他,她只有满心的感激。 转入普通病房后,金镇达昏昏沉沉了近一个月时间,某天,他竟然突然清醒,不但精神抖擞,甚至还能说话、认人。 “爸爸,太好了——您终于醒了!”金虔葆激动的紧握着父亲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变得苍白瘦弱的手,不禁喜极而泣。 “金总裁,依照日期算来您大概已经环游世界一圈了,欢迎回来!” 任士熙站在一旁,轻松的半开玩笑道。 看到父亲的目光往身边的高大身影打量,金虔葆忍不住想让父索知道他这段时间来的大力帮忙。 “爸爸,您昏迷的这些日子以采,都是——” “我知道,都是这家伙照顾我的。”金镇达轻哼一声。 “爸爸,您怎么知道的?”金虔葆不禁大感惊奇。 “怎么会不知道?这小子一天到晚都在我耳边叽哩呱啦的吵个不停,害我想安静睡个觉都不行。”金镇达状似不满的抱怨道。 闻言,金虔葆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个像是久雨初晴后绽露的笑容,让任士熙不由得看痴了。 “士熙——士熙!” “啊?喔,金总裁,您叫我?”连喊好几声,任士熙才终于从美丽的笑容中回过神来。 “别叫我金总裁,这一个多月来咱们都那么熟了,还需要客套吗?”金镇达似笑非笑的斜睨着他。 “诶——是,金——不,伯父。” “士熙,我要你答应我,如果有天我走了,请你替我照顾宝宝。” 突然间,金镇达一把拉住他的手,另一手拉起女儿的,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刹那间,像是有道电流窜过两人碰触的手,两眼交会,立刻纠缠得难分难解,连金镇达都快被这股强烈的电流给震得再度昏迷过去。 直到实在受不了两人几乎快烧起来的凝视目光,金镇达才不得不清清喉咙,打断两人缠绵的眼神。 “伯父,我会的!”两个男人对望着,交换的是男人间才会懂的相惜眼神。 “爸爸,您干嘛跟他说这些,好像要把我卖给他似的。”她急忙收回手,满脸通红娇嗔道。 “卖?我女儿是无价的,谁买得起?”金镇达不以为然的哼道。 “呃——如果伯父不反对,我想买下来。”突然间,任士熙开口要求道。 “你要用什么价钱买?”金镇达等着他如何应对。 “我用无价的真心买。” 此话一出,单人病房里突然陷入一片冗长的沉默,不只金虔葆呆住似的说不出话来,连金镇达都一脸若有所思,半天没有开口。 “我很想答应,但我不能代替这个无价之宝做决定,你还是得亲口问她。”金镇达爱莫能助。 “伯父,我知道了!”任士熙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 “好吧、好吧,你们都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下。”打铁趁热,金镇达连忙下逐客令,把两个打算作买卖的人赶出病房。 “爸爸,您多休息,我们先出去了。”替父亲盖好被,金虔葆走出了病房。 踏出病房的长廊,金虔葆总算深深吐了口气,把一个多月来的压力与担忧全释放出来。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却漫长得像是一辈子,猛一回神,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像是从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境中醒来,她这才有时间好好看着任士熙。 一抬头,他的模样吓着了她。 他是怎么回事? 一大片像是十几天没有刮的胡渣布满性格的下巴,身上的衬衫皱得像是刚从瓮里掏出来的梅干菜,两眼的血丝简直像是熬了十天的夜—— “天,你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她难以置信的低喊。 “懒嘛,累积个十来天再一起刮胡子、洗澡、换衣服,不是省事多了?”他还自嘲的哈哈大笑。 “你为了照顾我爸爸,十几天都没回家?”她揪着心的问。 “这全是因为我这个人大懒,跟你、跟伯父都没有关系。”任士熙轻描淡写的开起玩笑。 “可是——” 正要开口,一名护士从长廊另一头走来,熟稔的跟他打着招呼。 “任先生!” “杨小姐,你好!”任士熙微笑点头。 “任先生,你实在该回去好好休息了,十几天没看你合过眼,铁打的都倒了,我实在佩服你的体力跟耐力。”护士一走过来,就是热心的唠叨一大串。 “杨小姐谢谢你,我今天会回去做一次气大扫除!”他笑嘻嘻的回答。 悸动的转头凝视他挂笑的侧脸,金虔葆的呼吸一窒。 十几天来,他把她赶回家休息后,却自己守在这里,一刻也不曾离开? 突然间,眼泪涌了上来,那激昂的、悸动的、汹涌翻腾的感觉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冲动的,她转身投进他怀里,把他抱得好紧好紧,像是想藉由拥抱的力量,把那份巨大、汹涌到快无法承受的感动与悸动分散。 她不知道,今天若没有他,她能否撑过来?! “爱我!”突然间,他埋在她的颈际闷闷冒出一句。 “什么?”她蓦地一怔,身体像是被定了格。 “我——我知道我不够好,我太花心、太吊儿郎当、太大男人——” 那个向来舌灿莲花、辩才无碍的任士熙,突然慌张无措得像个第一次上台演讲的孩子。 “嗯哼?”她点点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说话太刻薄、做事不给人留余地、报复心重、不懂得温柔体贴,但我——我——”一个我字说了一大串,重要的那个字却始终挤不出口。 “你怎么样?”她的语气沉稳、神情平静,但事实上,她的心已经激动得快要跳出胸口。 他说,他不可能爱我,他心里另有其人——莎莎的话突然浮上脑海。 难道他爱的人是——金虔葆不敢置信,害羞得不敢再揣测下去。 “但是我想请求你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他深情凝视着她,轻轻说道。 她蓦然倒抽了口气,怀疑自己可能在作梦。 “我爱你的善良、你的处处替人着想、也同样爱你的倔强、你的坏脾气,虽然我声名狼藉,玩乐比工作卖力,追女人比赚钱还认真,优点要认真算起还不到五根手指头——” 突然间,一只纤指轻轻压上他的唇。“你真的是缺点一箩筐——” 她含笑仰望着他,轻轻吐出一句:“但,我偏偏就是爱上了满身缺点的你!” 倒抽了口,任士熙不敢置信的盯着她好久、好久,想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或者是出现幻听。 “你——你——你说你——爱我?”结结巴巴加不断吞口水,任士熙此刻的矬相哪还有半点花花公子的潇洒。 他原本只是想请求她,给他一次追求她的机会,没想到却一下子拿到直奔本垒的金牌。 “对。”金虔葆看到他的紧张、狂喜与不敢置信,心头漾满了甜蜜。 “快捏我一把!”他傻呼呼的抓起她的小手。 想起这男人的可恶、可恨,金虔葆可是一点也不客气的狠狠往他的俊脸拧上一把。 这个让她曾经怨到底,却也爱得连心都痛的男人啊! “可是我得提醒你一件事。”她一脸严肃的说道。 “是!”他挺直背脊,只差没双腿并拢、双手贴腿听训。 “我不是金矿,只有一个保险箱。”她直直望着他,一秒也没漏掉他的表情。 闻言,他如释重负的笑了。 “小傻瓜,你以为我会在乎?爱钱是人的本性,不过很抱歉,我爱你远胜于爱钱。” 他的诚实让金虔葆忍不住笑了。 她爱上的这个男人,很可恶,却也很真诚! 虽然一路走来总是让她又爱、又恨,但没办法——谁教她就是爱上了他! 尾声 任家阳明山别墅 初秋午后,天气凉爽舒适,临向花园的书房推开两片窗扇,阳光照射在花园里的玫瑰花上,盈满一室芬芳。 “妈咪,这个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一名白皙清秀的小男孩趴在书房角落,研究着眼前的巨大铁盒子,金虔葆则坐在窗边的贵妃椅上看书。 五岁大的任阳一如他爸爸般的聪明、古灵精怪,每天在屋子里东钻西爬,没想到竟会找到外公生前留下来的保险箱。 放下手里的书.金虔葆看着孩子趴在保险箱上好奇东摸西摸,脸上漾起微笑。 这个保险箱是结婚当时就搬来的,她一直珍惜的保存至今,遗憾的是父亲在两年前过世了,她也只能藉由这个父亲留给她的东西,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 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想过去开启那只保险箱,始终把它当成是父亲留给她的一份回忆与纪念。 “是外公留给妈妈的东西。”她缓缓站起身,来到儿子身边.跟他一起窝在保险箱前研究起来。 “里面有没有外公留给阳阳的玩具?”任阳一脸认真的问。 闻言,眼里微微泛着一层泪光的金虔葆,忍不住被逗笑了。“我们一起打开找找看好不好?说不定外公留了一份惊喜给阳阳。”金虔葆开始转动密码锁,35.03.15.66.10.22——密码是妈妈的生日再加上她的生日,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数字。慢慢转动着这串别具意义的数字,过往的点点滴滴也一幕幕从她眼前转过,让她百感交集。 顺利打开保险箱,里头并没有多少东西.只有几张文件跟一个木制的箱子。 “这是外公给阳阳的礼物吗?”一看到那个古朴的黑檀木盒,任阳清澈的大眼一亮。 “嗯,你可以打开看啊!”带着几分玩笑的轻松心情,她怂恿儿子打开盒子。 任阳小心翼翼拿出木盒,迫不及待的打开,里头躺了一只戒指和一条银手链。 拿起那条熟悉的手链,她的眼泪涌上了眼眶。 这是爸爸送给她的四岁生日礼物,从那天起她就一直戴在手上,直到莎莎开始懂得争抢她所拥有的,但她实在舍不得把这条链子送给莎莎,便央求父亲帮她收起来,没想到这二十几年来,父亲始终小心保存着。 珍惜的轻抚着小小的银链,小时候戴上这条银链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 “妈咪,我要戴、我要戴,这是外公送给阳阳的,阳阳要戴!”一旁的任阳宛如看到新奇玩具般开心,直吵着要戴。 眨去感伤的眼泪,金虔葆将银链戴到儿子的手腕上,看着儿子承袭着过去二十年来的失去,竟有种莫名的悸动。 过去的不平、委屈与一再忍让,仿佛在这一刻全得到平衡了。 欣慰的含泪再一细看,盒子里还有一只素雅的戒指,她颤着手,小心翼翼的拿起它。 “是外婆的戒指,当年外公送给外婆的结婚戒指——”一看到这只戒指,金虔葆再也忍不住的哭了。 “任阳!”突然间,背后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厉喝。 任阳一听到这个声音,像是老鼠看到猫似的,仓皇失措的跳起身。 “你是不是又惹妈咪生气,把妈咪弄哭了?”高大的身影来势汹汹,还边挽起袖子。 “爸比,这一次不是我,是妈咪自己哭了。”任阳的解释令人好气又好笑。 “老婆,是真的吗?”一转向娇妻,张牙舞爪的大老虎,立刻化身为一只温驯的小猫。 “嗯,我跟阳阳打开了爸爸留给我的保险箱,看到了爸爸竟还留着我妈的结婚戒指,一时忍不住——” 松了口气,一旁的任阳看到爸爸收起虎爪,立刻伸手炫跃起他的礼物。 “爸比你看,这是外公送给我的礼物。” 精致的银链戴在白嫩的手腕上,看得出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很好看。”他心不在焉的吐出一句赞美,立刻又转向还挂着泪珠的娇妻。 “老婆,你还好吗?”他亲昵环着娇妻依然玲珑有致的纤腰.温柔的问道。 “嗯。”金虔葆煎点头,擦去眼泪。“原来,这么多年来,爸爸始终没有忘记过妈妈,他心里始终深爱的,还是妈妈一个人。”她感动的说。 “那是当然,爱上一个人岂是那么容易能忘记的?”任士熙理所当然的说,未了还不忘肉麻献殷勤一番。“就像我爱你,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一样!” 娇嗔地扫了丈夫一眼。金虔葆不给面子的挖苦道:“这句话你大概曾经跟好几十个女人说过了吧?!” “老婆,天地良心哪,除了你之外,我可是从没对谁说这个字,天地可证、日月可鉴啊!”他一脸认真的伸起手起誓。 “好啦,我开玩笑的啦!”羞红了脸赶紧拉下丈夫的手,她又拿起保险箱里的几张文件。 随意的浏览了下,金虔葆的笑容却突然僵在脸上。 “老——老公!”她用力吞了口口水,才能发出声音。 “嗯?怎么了?爸爸留了几千万债给我们解决吗?”他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不是,爸爸不但没有留下债务,反而给了我们价值好几十亿的国外债券跟股票。”她难以置信的说。 闻言,任士熙一时没站稳差点摔倒。“几——几十亿?”他很小心的不让口水噎到。“真是看不出来,爸爸会是那种出其不意,把人吓到腿软的人。” “给了我那么大一笔钱——爸爸以为我会计较分到多少财产吗?” 说着,金虔葆的眼泪又冒了出来,既感伤又埋怨。 “我想,爸爸只是不想偏心,也舍不得亏待你,毕竟你始终是他最锺爱、也最贴心的女儿。” “爸爸他——”突然间,酸意哽住了喉咙,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望着她泪眼婆娑的脸庞,任士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温柔的将她紧拥进怀里。 “这下你真的如愿娶到一座金矿了!”许久,金虔葆才终于稳住情绪,故做轻松的开起他的玩笑。 “老婆,你以为你只值这几十亿的价值?”任士熙不以为然的挑挑眉。 “要不呢?”金虔葆娇媚的斜睨他。 “你可是我心中的无价之宝啊!”他深情凝视着娇妻,炙热的眼神依旧教人双腿发软、心跳加速。 “贫嘴!”金虔葆娇羞低骂道。 “放心,晚上我就会让你知道我的嘴到底有多坏。”他邪恶的眼神瞅得她浑身发烫。 “讨厌!”金虔葆娇羞的槌了丈夫一记,却反被他抱了个满怀。 “你有多爱我?”他凑在她的颈窝处,用带着鼻音的性感嗓音问。 “很爱、很爱!”被牢牢抱住的女人,也用略带动情的沙哑嗓音问。 “那你有多爱我?” “很爱、很爱、很爱!” “那如果我很爱、很爱、很爱、很爱你呢?” “那我就会很爱、很爱、很爱、很爱、很爱你!” 闻言,怀里的小人儿嘟起殷红的小嘴,不满的抱怨了。 “为什么你总是多我一次?”好像存心压过她似的,不公平! “因为这是老天爷给我的考验啊。”他的唇勾起性感的弧线,耐心解释。 “什么考验?” “这辈子我都得比你爱我,还要再多爱你一点!” 闻言,她心口一紧。无比感动的仰起头,深情凝望着即使经过这么多年,却英俊帅气不减的男人,对他的爱依旧浓烈得化不开。 再度投进他宽阔温暖的怀抱,她知道,这辈子她终于找到一个愿意付出比她多一点的男人了!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