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字六号房》 第一章 春神单脚伫立在蚀日城城门高翘的檐角上,扬袖轻拂,拂进了一城和暖的东风,红色沙岩所筑的城内,四处所植的各色桃李杏花因风吹扬起的花雨遮蔽了湛蓝的天际。 筑造得美轮美奂的护国将军府内,穿过重重花影直映在花廊上的晨光,忠实地照亮了封浩那张老大不爽的脸庞。 “你开玩笑是吧?” 将他奉为上宾款待的将军府内总管,在跷着二郎腿的封浩挑高了一边的朗眉,大表不满地瞪着园中坐在亭内的女人们时,他忙将两手拢在袖一异,弯身再朝封浩恳切地大大一揖。 “小人不敢。” “你说,这是要画给谁的相亲绘像?”封浩收回了眺看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伸手拈起桌面笔山上的一支画笔。 “全朝王公大臣。”府内总管边答边再小心为他奉上一壶香茗,并在一旁的小花桌上搁上四色糕点与切妥的瓜果。 封浩侧过首,仔仔细细地睡了那些坐在园中近处亭内,一个个生得难以入目,甚至还很可能出门会吓坏路人甲乙,同时也害得他食欲尽失的女人后,不情不愿遭人以五花大绑给捆来这儿的他,愈想愈闷地问。 “那个姓步的小子,不惜动用人手连夜把我给绑到这来,就只因你们希望我替你们造伪画?” “回封少爷,因我家老爷久仰封少爷您的大名,盼您能一展丹青之艺妙笔生花,故才特请千里候大人助上一臂之力。”丝毫不敢怠慢的府内总管,又是给他来上个深深一鞠躬。 “除了你家老爷外,趄中其他的大人是不是也都同姓步的小人打过招呼了?”又或者该说,天字一号房里,某人只动了动嘴皮子,就又多了几箱进贡兼贿赂用的金沙或碎银?啧,待他回栈后,他说什么都要去同步小人来个五五分帐。 府内总管又是恭敬不已地朝他一揖,“蒙千里候大人贵言。” 再次自那些女人身上挪开了不忍卒睹的目光后,一个头两个大的封浩沉沉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人,都不觉得这事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些?”就算他常骗人好了,但这回……分明就是多看一眼都怕伤眼的尊容,这是要他怎么把她们画成众人抢着娶回家的天仙? “我家老爷相信,画技有若神人的封少爷您,定能在笔下化腐朽为神奇。”有备而来的府内总管,不慌不忙地将一小箱碎银给搁上了花桌,并鼓励地朝封浩一笑。 灿灿夺目的银光,在朝阳的映射下直照进封浩 的眼底,当下即成了压垮良心的最后一要稻草,向来就信奉有钱当赚不该用力抢的封浩 ,随即一改前态,边说边积极地挽起两袖。 “说吧,你家老爷希望我怎么画?”不过就是画张美美的绘像,好让这些大家闺秀能够嫁个好归宿嘛,说真格的,他这还算是做件好事,功德一件呢。 “我家老爷的意思是,烦请封少爷尽可能地在笔下改善小姐外在方面的所有缺点。”府内总管笑吟吟地扬起嘴角,再扬手指向亭中一位穿黄裳的女子。 那还不如叫她重新投胎比较快…… 瞪大了两眼看清那位千金的面貌后,封浩提不起劲地垂下两肩,但很快地,一旁正朝他招着手好生诱惑着他的一箱碎银,又速速令他抛弃了他本来就不怎么讲究的商业道德。 “我知道了。”他迅即在桌案上铺平了作画用的绢纸,握笔蘸了些许淡墨后,着手在绢上描绘起与事实截然不同的美人轮廊。 雪白的绢纸上,一手执扇轻摇的女子,在早晨的朝阳下,看似在庭园欣赏着满园欣然迎合着东风盛绽的春花,深浅合宜的墨彩,将女子的眼睫细细勾勒而出,掩不住风情的一翳荔似水眼波,任画绢上活灵似真的花儿再美也及不上她一分,而笔下由丝绸包裹着的玲珑有致的身段,则是叫春风也要相形失色,穿过五色花亭下的晨曦,柔柔地照亮了亭中女子丝丝光亮的秀发,仿佛再多看一眼,画中的青丝就将迎风飞扬…… 静立在一旁瞧着封浩作画的府内总管,在他笔下的人儿是愈画愈美,愈瞧愈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下凡仙女时,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继续完成他手中的欺世大作。 “封少爷。” “嗯?”将绢中的佳人唇上再勾上一抹嫣红后,封浩漫不经心地应着。 “您不觉得,您笔下的小姐的面容,似乎有点……美化过头了?”严格说起来,这已经不叫改善缺点,而是摆明了叫诈欺。 封浩满意地看着笔下的美人,“这叫美感,你这外行人究竟懂是不懂?” “但真人与绘像之间的落差……”忽然觉得很需要抹抹额上冷汗的府内总管,满心不安地将眼瞟向身旁的骗子画家,“倘若将来小姐的夫婿在见到小姐后,说咱们骗人怎么办?” 封浩愉快地挑高两眉,“这不就是你家老爷找我来的目的吗?”本来就是骗人用的啊。 “可……” “总之,咱们先把你家小姐嫁出家门就是,至于后果,我想你家老爷日后总会有法子收拾的。”封浩朝他摆摆手,一点也不将这点小问题给放在眼里。 府内总管的眉心几乎敛成一直线,“怎么收拾?” “到时就叫你家老爷对未来的乘龙快婿说,闺女既已嫁出家门,概不退换。”封浩气定神闲地一笑,继而有恃无恐地两手环着胸,“我想,依你家老爷在朝中的德高望重与官居高位,眼下,应当是无人敢登门指着他鼻子说他骗婚才是,若是这招不行的话,到时就叫你家老爷抬出千里候大人的名号不就结了?”反正这些名人高官所重视的,不就是所谓的门当户对?至于名不副实,那都只是利益之下的小事,能否攀结成亲家这一点,这才是他们骨子里最重视的一环。 府内总管仍是有些犹豫,“这么着成吗?” “怎会不成?”封浩一脸无所谓地将画绢搁至一旁静待笔墨晾干,同时还不忘对他叮咛,“记得,在新娘嫁出门揭盖头之前,你可千万别让你家小姐在外抛头露面,不然若是不小心露了馅,到时可就前功尽弃了。 “小人谨记在心。” “接下来该画哪个?”封浩伸了大大的懒腰,再次取来另一张空白的画绢,打算一鼓作气就在今儿个解决步青云所有委托之事。 “散朝大夫之女。”尽责的府内总管,弯身在他一旁再次指向亭中另一名待嫁的千金。 熏暖的东风,越过园外象征着富贵荣华的高墙,将亭中少女身上所着色彩缤纷的衣裙纷纷吹舞飘扬在风中。望着那一张张他恐怕穷其一辈子也没法记在心头的面孔,封浩不禁想起,在好些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令人陶然欲醉的春风下,有一张仿若以刻刀雕凿在他心中的面容,也曾在如此柔柔的春风中回首望着他…… 他还记得,站在风中的她,一手将飞扬的乌黑发丝挽至耳后,她不似眼前身着华服,在园中采花扑蝶或是刺绣的大家闺秀一般,她总是一袭黑衣黑裙,不爱笑、不爱做与常轨有关之事,她总是在见着他后,微偏着蜂首,并在他看她看呆了时,轻声唤他…… “封少爷?”府内总管在他停笔不动时,冷不防在他的耳边出声提醒。 “何事?”封浩甩甩头,再次重新振笔疾画,洋洋洒洒地画出他人心中所要的貌美仕女图。 “小人听说,封少爷可说是出了名的换业如换衣,不知这传闻可是真的?”趁着机会难得,老早就想证实一下这传闻的府内总管,满心好奇地问。 “是真的,因那是我家祖训。”三两下就完成画作的封浩,在把画绢交给他时,又再取来下一张画绢。“我家祖先有交代,凡我封家子孙,年过十六起,就得开始按照祖训日日换行做生意。” 府内总管以钦羡的目光看着他,“因此传闻封少爷精通三百六十五行这事,也是真的啰?” “说到精通……那倒未必。”难得老实的封浩坦白地招认,“因我只是个凡人,而身为一个普通的凡人,当然难免会有擅长与不擅长之事。”正确来说,一年中的半年,他做的工作,的确是他再拿手不过的,而另外半年他所做的,若不是赔本生意,就是唬人坑人的生意。 “例如?”已将他看成无所不能的府内总管,紧皱着眉头满心怀疑地问。 早已察觉四下所有风吹草动的封浩,气定神闲地朝邻近的府墙一指。 “例如正要跳进你家高墙内的那位,就是为了我所不擅长之事而来的债主之一。”说起来,他还满佩服这位一路从盟主山追他追到此地的冤大头呢。 不明所以的府内总管抬起头,说时迟,那时快,一名轻功非凡的不速之客,已突破重重府内护院,一鼓作气地跃过了黄墙,无声无息地跪立在园内的草地上,令亭内众千金花容失色之余,也令府内总管忙不迭地退至老神在在的封浩身后。 “还我钱来!”硬生生横斩过一园的花木,甚至还掀翻了封浩所处的小亭一半亭顶屋檐的刀气,当下伴随着来者的怒吼声划破了满园的静谧。 拉着府内总管退至亭外逃过一劫后,封浩拍拍身上的木屑,定眼看向那个打从武林盟主大会后,就一直在他后头穷追不舍的跟班。 “我都同你说过多少回了?本大爷姓封名浩,不叫还我钱来。”啧,这家伙还真不是普通的有毅力。 “少同我耍嘴皮!臭小子,你究竟还不还钱?”追寻债主一路追到这儿来的黄刀佑,一鼓作气地跃至他的面前,劈头就赏他重重一拳。 “都已是进了我嘴里的肉,要我吐出来?”打心底提不起劲的封浩,若无其事地接下那一掌,随即旋身一脚将他给踢回远处。 “封、封少爷?”被迫近距离观战的府内总管,面色苍白地瞧着身边似乎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的封浩。 “没什么,不过是生意上的一点小纠纷,你先带着那些小姐到一旁看戏去。”封浩一把推开他,而后慢条斯理地扳扳颈项。 “是。”早就想逃命的府内总管,不待他说完,随即脚底抹油逃命而去。 “还我验玑赋的钱来!”伴随着从天落下的人影,刺耳无比的怒吼声亦在下一刻直轰至封浩的头顶上。 “为何?”临危不乱的封浩仅只是往后一跃,并在来者落地时,不慌不忙地扬起一手,状似不解地轻弹着对方的鼻尖。 “因你卖给我的根本就不是斩家祖传秘岌!”备感受辱的黄刀佑,一手捂着红肿的鼻尖,一刀用力的指向他。 “这位搞不清状况的老兄,麻烦你要算帐就认真的算清楚点。”封浩颇为不屑地睨他一眼,“别忘了,当初你在向我购买秘岌时,你可从没指定过珑玑赋的着者必定得是谁,且,你当时也没说过你要买的究竟是正品或是伪货不是吗?” 黄刀佑登时涨红了脸,“你少强词夺理!” “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贷嘛。”封浩扬起手中未搁下的画笔,轻轻松松地格住下一刻朝他颈子砍来的大刀,“你不会真认为,光凭个十两银子,就能在路边的小摊上买到哈子斩家祖传真迹吗?”真要有那么便宜的事,那头一个卖他好了。 愈听愈生火的黄刀佑,一刀接着一刀地朝他砍去。“我之所以会上当,还不都是因为你打着你是武林盟主邻居的旗号,而且还说你一身的功夫都是由盟主大人亲授的!” “在这点上头,我可是从头到尾真没撒到半点谎。”封浩耸耸肩,随手再拦下一刀。“我本来就是盟主大从的邻居没错,而盟主大人也的确是传授过我功夫啊。”既然有个身为武林盟主的邻居,而他又不是傻子,他哪可能放过机会不善加利用? “但盟主大人可从没说过你可擅用他的名号,伪造他的家传秘岌在外头坑人骗钱!”回想起自个儿照着买来的秘岌练功,练到差点走火入魔后,哽着一股子闷气不发不行的黄刀佑,刀尖一扬,直朝着状似无辜的封浩脸上划去。 “呆子,我与那位盟主大叔同住一个屋檐下,既是同一家人,那他的东西,理所当然也是我的东西。”封浩两手一摊,面上丝毫不见半点愧色外,还说得再理直气壮不过,“所以说,不过是借用他的名号来做生意,我是否需要知会他一声?开哈子玩笑,那当然不必啦。” 黄刀佑气抖地瞪大了眼,“你、你……” “好啦,你就别抖了。”全然不将他当一回事的封浩,慢条斯理地踱至他的面前。“哪,冲着你追在我身后数月不减的毅力,老实说,我还挺欣赏你的。” “那又如何?”上过一回当的黄刀佑,满心怀疑地往后退了一步,谨慎地瞧着他那张看起来就是善良无害的俊俏脸庞。 封浩边说边自怀中摸出一本小册子,“因此我决定,今儿个我就行个善心,嘉奖一下你锲而不舍的精神好了。” “什么意思?” 封浩朝他笑得坏坏的,“这是现任武林盟主亲传的卸武式,普天之下,除了盟主本人外,当今世上就只有一扇门的总捕头左刚与我有幸习之。” 望着那本全武林求之不得的秘岌就在眼前晃呀晃,从没想过除斩擎天外也有人三生有幸习得的黄刀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并在沉默了许久后目不转睛地问。 “卸武式?”该不会又是假货吧? “对。”封浩先是翻了翻小册,而后再一把用力合上它,“在习会它后,你就算不能天下无敌,不能胜过盟主大人在武林中称霸,但至少,你不会输给盟主大人以外的任何人。” 黄刀佑登大了眼瞳,“此话当真?” “当然不假,这可是我身为盟主大人邻居的特别优惠待遇。若你不信,你不妨亲自找上盟主大人向他问问,他是否曾传授过我这一式。”面不改色的封浩,丝毫不加珍惜地将看似破破烂烂的小册,径自在手中扔过来抛过去。 眼看那本武林盟主可以连任二十年的奥秘,就快在他手中给扔散了,黄刀佑连忙出声喝止他的摧残行为。 “你有什么条件?” 他也很好商量,“你我之间的恩怨,今日起,一笔勾销。” “只要我发誓日后不追着你跑就成了?” “对。” “成交。”黄刀佑忙不迭地点头应允。 “不送。”封浩扬掌一送,在将小册送至他的手里后,随即转身走向远处早就看呆的府内总管的身边。 “封少爷……”没想到他就这么出卖自家邻居,府内总管难以置信地瞧着完全不讲道义的他,“您不会是真的将武林盟主的家传绝学……” 封浩慢条斯理地回过头,而后,以十分不以为然的目光斜睨他一眼。 “怎么,你信啦?”难不成他脸上曾写过童叟无欺这四字? “咦?”难道不是吗? “想也知道那当然是假的。”封浩一脸无所谓地抓抓发,“就算盟主大叔当真教过我好了,但我光是忙着做生意都来不及了,哪有什么闲工夫去习卸武式那种麻烦至极的东西?”拜托,那种功夫也只有刻苦耐劳的左刚,肯花下足足三年的苦功才学得会好吗?他才没那只大呆熊那么勤奋咧。 他愈想愈纳闷,“那他所拿走的东西是……” “老实说,我也不太记得了。”封浩偏首想了想,“大概是……上个月我卖药时所写的坐月子专用食谱吧。” 府内总管一手颤颤地指着他,“你、你……” “你想得一点也没错。”封浩朝他微微一笑,“我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骗子。” 抬首望着乌黑蔽日,且冲天不散的瘅气,站在花家外头远处观看的花村村长,头疼地按着眉心,而后偏首问向花家的家长们。 “你家的花楚又作法了?”日日都作法施咒,这座原本一年四季都可以瞧见蔚蓝晴空的花村,这些年来因她之故,都快变成天无三日晴的怪村了。 花十一娘以指刮着面颊,“大概是刚降过巫或施过咒吧……” “这回她又想诅咒谁?” “大概又是拿得出一堆真金白银的人吧……”身为封浩青梅竹马的花楚,就如同封浩一样,做起生意来只要是有钱,根本就不怎么挑对象的好吗? 村长哀叹地再摇摇头,“她的功力似乎是愈来愈高强了。”再这样下去,今年邻村的作物大概又要因缺乏日照而没法收成了。 “大概是这样吧……”站在另一旁的花十娘,自责地垂下蚝首。也不知她们花家怎会在抚养了个封浩后,又再出产了个与众不同的怪胎。 “我听说花楚打小最大的心愿,就是在花村里建立一个蛊巫新门派。”已经烦到吃不下睡不好的村长,质疑地看向她,“再这么下去,咱们村子,日后会不会成了座巫村或是鬼村?”明明这个村子就是以武学名扬天下的武村,村里所住的皆是武学大家或是地位崇高的宗师,可打从那个不好好习武,反而承袭亲父一身咒术的花楚开门营业后,这座武学小村,就再也是那么回事了。 一个头两个大的花十娘,频转着十指,一时之间也找不着什么可供安慰的话。 “那个……”巫村或鬼村这都还算是好的了,她只怕除了一身高明咒术外,还擅长下蛊与施毒的花楚,将来还可能会把这里变成一座专门出产毒药与春药的大村呢。 “你们就不能想想法子阻止她吗?” 身为花家当家的花九娘,不抱期望地问。 “谁有那个脸面去拦她?”一来是花楚什么劝言都听不进耳,二来是因为,全村一整年加起来收徒弟所赚得的银两,都还没她一人单月所赚的来得多,看在钱的份上,对于负担着家计与全村生计的花楚,她们这些个不长进的长辈哪好意思去同她说一说? 遮蔽住天际的瘅气在风儿的吹拂下逐渐散去,扬首望着白云端露脸的丝丝日光,花家长辈们皆垂首丧气地皱着眉心,不得不在心底承认,既想依赖花楚又想维护颜面赶走花楚的她们,在辛勤赚钱的花楚的面前,她们实在是没那个立场可去阻止她。 “可再这么下去,咱们村里的招牌迟早会被拆下的。”已经来这说过很多回的村长,万般沉重地再叹了口气,“总之,今日我是特地来告诉你们,快些想个法子把她弄出村去吧,无论是什么手段都可以。” “知道了……”已快被村人视为公害的花家长辈们,个个提不起劲地踱向她们都不太想进去的家门。 一张与她们浓妆艳抹相比,显得过于素净的容颜,在花九妨方踏进宅里的内厅时,以过近的距离悬在她的面前。花九娘任由眼前身为村人烦恼来源的花楚,一再地贴近面前细细端详,并放弃地在心底想着,这名由她们三姐妹一手带大的亲侄女,这回,大概也一样不会认得眼前所站之人是谁。 “请问……你是哪位?”眯着眼认人认了许久,最终还是对这张面容没啥记性的花楚,好声好气地问。 “你姨娘。”花九娘木然地应着,顺道指了指后头,“这两个也是。” “怪不得我觉得你挺面熟的。”花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而后拉着她们几个往饭桌的方向走,“你们回来得正好,我刚烧好午饭,快些过来吃吧。” 日日有若梦魇般出现在她们面前,总让她们消受不起的满桌大餐,又再次烙印在她们三人的眼底,拚命想压抑下转身逃跑冲动的她们,虽是苦在心底怨在眼里,但在花楚的盛情邀请下,仍是不情不愿地挪动着脚步踱向准备让她们受刑的饭桌。 与其他两人一样,坐在席间不敢冒然动筷的花十一娘,与身旁的花十娘一块喝了口搁在桌上的茶水后,有些怀疑地问。 “小花,这茶是……”怎么有股怪味? “百足茶,养颜用的,对你们这年纪来说再适合不过。”专长之一就是养虫养蛊的花楚,落落大方地介绍。 闻言的两个女人,当下不给面子地偏过头将那加了额外佐料的茶水给吐掉。 无视于她们糟蹋她爱心的举动,早就对此景况习以为常的花楚,不疾不徐地自汤锅中舀来一碗热汤,关强迫性地搁在花九娘的面前。 “这汤是……”力持镇定的花九娘,一点也不想知道这碗里看起来像乌龟的玩意到底有什么功效。 “天麻甲鱼汤,可为你们补补元气。”近来瞧她们一个个不是面有菜色,就是愁云惨雾精神不济,再不帮她们补一补,她怕这些明明都已年过四十却又不认老偏要充十八的女人,会在外人的面前破功,失了美色这一招牌。 当下只想夺家门而出的三个女人,无言以对地瞧着一桌又红又绿又紫的菜色,哪怕花楚是如何地用心良苦,迟迟就是无人敢勇于挑战地下箸。 “怎么全都不动筷?要趁热呀。”在一桌的好菜快凉了前,花楚轻推着左右只想遁地逃亡的姨娘们。 “小花,我方才忘了说,先前我已在隔壁用过午膳了。”率先抢下头香的花九娘,若无其事地朝她微微一笑。 “我、我今儿个肠胃不造!”紧接着跟进的花十娘,随即夺下第二席免食宝座。 至于反应稍嫌慢了点的花十一娘,在花楚将两眼定在她身上,而她又迟迟想不出个好理由可脱身时,欲哭无泪地看着身旁两名袖手旁观的亲姐。 “我……”为什么每次负责吃完一整桌,再辣到死去活来的都是她? “多吃些吧,你的气色不是很好。”花楚瞧了瞧她苍白的面色,二话不说地把那碗汤给那到她的面前。 低首瞧着那碗很可能导致她日后打算茹素以求不再遭毒手的汤品,花十一娘不禁要怀疑,要是再让花楚在家中住下去的话,别说是整村的生计面临威胁,就连她们全家上下,也恐有绝食之虞。 为此,长年生活在饮食暴政恐惧下的她,即使再舍不得,还是决定遵照村长的指示,为全村的生计与她们的性命搏上一搏。 “小花,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商量……”算了,就干脆让她离家去危害世人或是虐待封浩吧,总之,别再留在这折磨她们这些家长就行。 花楚毫无异议地颔首,“正好,我也有事与你们商量。 “何事?” 花楚交握着十指,徐徐地道:“这些年下来,我的银子揽够了,巫术也已算是大成,因此,我认为该是我建立门派的时候了。” 当下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里的三个女人,面色青青惨惨的交视着彼此,没想到她们目前所面临的困境都还未突破,马上就又迎来了她们已忧虑多年的噩梦。 “关于建立门派那事,我信为我们应当再考虑——”开什么玩笑,她只是在家中院子摆摆摊,就招开一大堆专向她买毒或买药的忠实顾客了,要是让她开立门派的话,那岂不是让她开门户收弟子,再制造更多类似的花楚来毒害世人? 花楚没得商量地两手环着胸,“我记得我打小就同你们说过,我一定要亲手建立属于我的门派。” “可——”花十一娘还想再劝劝她,但在这时,抚额沉默许久的花九娘却扬起一手阻止她说下去。 花楚不语地将两眼看向家中的头号长辈。而花九娘思索了半晌后,随即有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要我答应你也行,但在这之前,你得先替我跑腿向某人讨债去。” “……封浩又买别村的人假货了?”花楚沉吟了一会儿,而后根据经验法则头一个就这么想。 “没错。”面不改色的花九娘从容再道:“算算时间,我想你也自动当按惯例出门四处找他了,因此这事就顺道替我办一下。” 花楚狐疑地问:“就这样?”往常她们一听说封浩要回家,不是会指定一大堆带回乡的礼物吗?怎么这回她们居然对封浩网开一面,连订单都不下? “这回在找到他后,就算是用绑也得把他给我绑回来。”既然这座村里的人没一人能拦得了花楚开门立派的伟大志向,那她把花楚的克星给请回来总可以了吧? “捆?”她愈听愈纳闷,“他是坑了一整村的人不成?”虽然封浩做生意不挑对象,但他也没缺德到把邻村的老邻居们也都啃了才是啊。 “总之,你把人给我逮回来就是了。”懒得再编派谎言的花九娘随口带过,只求能达成目的就行。 花十娘泄愤地直拍着桌面,“那个死没良心的臭小子,去年过节竟敢逃掉不回来……”居然置身事外跑得远远的,把小花和那些十全大毒餐都留在这让她们消受,这象话吗?还有没有分德心呀? 深受其害的花十一娘,也将十指按得喀喀作响。 “这回在他回来后,我定要用毕生的功力来对付他!”枉她还从小把他给拉拔得那么大,那小子也太不讲文气了。 看着她们眼底扎实又泛滥的恨意,花楚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她们不知道封浩之所以四处流浪也不愿回家,其中的原因,有一半就是出在她们身上吗?她们的吃喝穿用还有所有花费,哪一样不是封浩卖力在外头赚钱拿回来孝敬她们的? “待我收拾好行李就出门去找他,我会尽快把他给拖回来的。”说起来,封浩回家的次数的确是愈来愈少了,去年甚至连过年也不回来,为免接下来半年他又跑到什么北大荒去让她找不着,她是有必要找他问个清楚。 “慢慢来就行,没事别那么快回来!”最好是与封浩一样,出去就跟丢了没两样,或是过个三年五载再回来荼毒她们。 花楚徐徐扫她们一眼,“为何?”这两个姨娘,会不会太明显了点啊? “呃……” “你不是有话要对那小子说吗?很重要很重要的话?”做沉得住气的花九娘,适时地出手解救她们,并语重心长地对花楚交代,“在回来之前,记得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不要留待日后才后悔,知道吗?” 花楚蓦地顿了顿,在听清了话外之音后,她不自在地别过脸。 “知道了。” “什么很重要的话?”听不懂的花十一娘,在花楚上楼去收拾行李时,好奇地问。 “只是年轻人间的小问题,你就甭管那么多了。”花九娘一语带过,不想透露太多那两人一直以为他人都不明白,可有心人却看得再清楚不过的心事。 “你真认为……”深怕噩梦成真的花十娘忧愁地皱着眉,“封小子能阻止小花把花村变成巫村或是春药村?”万一就连他也不管用怎么办? 花九娘无奈长叹,“咱们也只能指望他了。” 打从开业以来,可说是整年从不关门歇息的有间客栈,有个街坊邻里皆知,但外人从不知的不成文规定…… 在每年端午来临的前五日起至端午后的三日,关门避难,不做生意。 也因此,就在今日,大街上非但不见为养活众房客而勤奋做生意的东翁开门营业,也不见鞑靼端着张笑脸在外拉客,反倒是在客栈外头,来了一大群群情激愤的陌生脸孔,人人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客栈大门,并在口中不断喊着客栈内某位长年在外做生意不回家的房客之名,硬是让这条吞月街最热闹的大街,再次因这间客栈而显得更加热闹万分。 派人把客栈门窗都给关紧上锁,并钉上木条以策安全后,鞑靼边听着外头吵杂的人声,边踱至同样被困在客栈内无事可做的某人身旁,愁眉苦脸地问。 “东翁,你确定这阵子都不开门做生意?” 遭某位房客给连带害惨的东翁,两眼瞄了瞄窗外众多债主 的身影后,闷到极点地再叹了口气。 “照外头那堆苦主的数量来看,你说我能开吗?”多亏了那些热心的左邻右舍大肆宣传,说什么归期总是不定的封浩,每年唯有在端午节才必定会回栈,害得他每年这个时节,客栈的生意都因此而泡汤。 “可事情总还是得解决的。”每年都得白日那堆冤大头给包围一回,难道他从来不想找那位祸首商量一下吗? “怎么解决?”无计可施的东翁一手撑着下颌,“你说,你有法子逮到那只专捅娄子的兔崽子,将他五花大绑回栈后,再扔到外头叫他去把事情摆平吗?” 回想起那位大江南北到处跑的房客有多难见上一面,鞑靼顿时也泄气地垂下两肩。 “不能。”他别比那个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晃的盟主大人更难找就好了。 “东翁!”仿佛是嫌外头的阵仗犹不够热络,自本馆里一路杀出来的怒吼声,也捡在这时冒出来一块凑热闹。 眼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手掩面的东翁,哀叹地不断摇首。 “啊啊啊……内忧外患啊。”饶了他吧,今儿个他是流年不利吗? “那个还我钱来究竟回栈了没?”与栈外所有来者相同,同为受骗苦主之一的左刚,一脚踹开本馆大门后,即火冒三丈地冲至东翁面前一把扯过他的衣领。 “万年不改的不肖商呢?”慢了一步的斩擎天,直接踱进柜台内堵住东翁逃生的去路后,不疾不徐地扯过东翁另一边的衣领。 “姓封的骗子在哪?”难得放下自家生意现身客栈内的陆余,则是面无表情地站在柜台前扳按着两掌。 一口气遭两人揪紧了衣领,东翁万般无奈地大大叹了口气。 “那小子又干了啥好事?”为什么每回在封浩捅了篓子后,他就理所当然的成了众苦主投诉兼发泄怒气的第一标靶?他们就不能自个儿去把那个不负责任的小子逮回来吗? “你说呢?”三双含怨带恨的火龙眼,当下集中地直往东翁的脸上扫过去。 “好吧,一个一个来。”东翁扬高了两掌,首先问向扔下一扇公务不管的左刚,“哪,你找他的理由是?” 专程回家兴师问罪的左刚,顶着大黑脸凑至东翁的面前。 “前阵子我照着他给我的消息,到蚀日城外的西山埋伏,要抓个钦命要犯。” “结果?”按理说,身为包打听的封浩,给的消息应当很准确才是啊。 “结果我在那座山头蹲了半个月也不见半个人影,就在我下山后,我才听天水说,他也是半个月前向封小子打听消息,可他早就抢走我的功劳,把人给逮回六扇门换赏金去了!”愈想愈火大,也愈说愈激动,满心被坑怒火无处泄的左刚一拳重重捶打在柜台上。 “你在向封小子打听消息时,有没有付钱给他?”又得重新修理柜台的东翁,在心底大叹倒霉之余,还是很认分地替某人收拾善后。 “当然有!”那个死要钱的臭小子怎可能不跟他收钱? 东翁想也不想地再问:“而天水一色付得比你多?” 左刚顿了顿,“你怎知道?” “那就是了。”东翁两掌一拍,再赞同不过地朝他点点头,“既然你付的诚意比天水一色少,消息的可靠性当然会打对折啦,看在钱的份上,封小子怎可能不出卖你改投靠到天水一色那边去?” “你……你竟站在他那边?”原以为他会主持一下公理正义的左刚,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个胳臂居然弯向封浩那边的东翁。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速速打发他后,东翁将脸一转,迎向眉心几乎皱成一直线的盟主大人,“这位苦主您呢?不会是还在记恨他又陷害你当了武林盟主一回吧?” “不,这回不同。”斩擎天闷闷不乐地瞪向他,“前阵子,我向那个不肖商进了一批我要去赈灾的药材。” “那小子虽是不肖,但我想他还不至于敢向天借胆,在你要用来救人济民这类东西上动手脚才是。”就某方面来说,那小子还满尊敬这位盟主大人的。 “他只是哄抬价格,卖给我至少比市价贵了两成而已!”暗地里被坑的斩擎天,一想到那些辛苦钱可是他跑遍了几座山头猛打零工才凑齐的,他就心痛得快淌血。 东翁朝他摆摆手,“好歹他也是个商人,又不是开善堂的,他总要赚点价差当利润,你说是不?况且你家开阳大人所赚的不义之财,多得就跟在堆银山似的,才那么点小钱,您这位德高望重的盟主大人就别太同他那个小老百姓计较了。” “东翁,你这样为那小子收拾残局已有几年了?”满心不快的盟主大人,不禁要认为他根本就只针对某位姓封的房客偏心。 “很多年了。”哀怨到极点的东翁只是摇摇头,再转向最后一位苦主,“下一个--” 令人冷澈骨髓的寒目,笔直凶猛地直戳进东翁的眼底,甚少在家中摆出讨债德行的陆余,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指朝东翁勾了勾。 “小余,你……你冷静点,你的脸色都变了……”东翁在他一副杀人样似的逼过来时,慌张地抬起两掌请他高抬贵手。 一把扯过他的衣领,陆余毫不留情地直将响雷打在他头顶上,“告诉那个骗子,叫他别一天到晚打着我陆家的招牌在外头招摇撞骗!还有,下回就算他再当了他自个儿,他也休想指望我会再拿着赎金去赎他回家!” “是是是,我定会转告他……”东翁害怕地频频往后缩,“你先消消火,我、我这就派人去找他!” 陆余一掌按住他的肩头,“慢着。” “还……有事?”没法插翅离开虎口的东翁。怯怯地回过头来。 “说,你是不是早在暗地里与他串通好了?”早就怀疑这点的陆余,神情阴鸶地逼近他的面前与他眼眸齐对。 “有吗?”冷汗抹不完的东翁,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 陆余眯细了两眼,“那不然为啥每回不管出了何事,你都处处护着他?” “因为……”长年下来,暗地里靠着封浩在客栈外头大赚不义之财的某人,两眼开始心虚地左飘右瞄。 陆余不客气地拆穿他,“因那个姓封的,只对你这客栈老板一人生财?”哼,有谁不知道,这间客栈,能够与封浩相互得利者,除开那个善于利用邻居办事的步青云外,就只剩下奉行羊毛出在羊身上,当然要剥皮来抵的东翁了。 东翁以指刮面颊,“是……是可以这么说啦。” 陆余郑重向他警告,“我不管你们私底下究竟有多少交易,你又从他身上捞了多少好处,当你身为这间客栈的主人,你就有义务吧那个专捅娄子还专害他家邻居的灾星给关在客栈里,以保其它房客的安全!” “说得没错。”深受其害的盟主大人,头一个跳出来附和,“那小子根本就是个会走动的人形瘟疫兼扫把星!”要不然他也不会连着上届武林大会都被搞砸,害得他又得含着眼泪咬牙连任。 就连左刚也跟着帮腔。“一号房的步小人虽是克遍天下人,可他却安分的只待在一号房里从不出门生事,而那个专克这间客栈所有房客的臭小子呢?一年到头四处乱跑不说,谁要是碰上了他,还包准因为他而背到最高点!” 有些招架不住家怨和众怒的东翁,在被轰得节节败退的这节骨眼,也只好搬出神算房客曾经对他们说过的话来当作最后的挡箭牌。 “那个算命的不也说过,只有在封小子走运时,他身边的人才会因他而倒霉到最高点?”按轩辕如相的说法是,姓封的那小子,是天生的一丽泽之相,只是在乐了他之时,必定会苦了其它人就是。 他不说还好,一说某三人更是只差没用杀人的目光将他砍成好几截。 “他哪一回不走运?”全天底下运气最好、无论做何事永远都幸运无比的人,除了那个姓封的外还有谁? “呃……”这下就连东翁也兜不回来了。 面对这三方由上而下直欺来的重重指责目光,原本身形高大的东翁,也只能在他们面前委屈地愈缩愈小,就在这时,一道对东翁来说宛若天籁般的男音,很会选拣时辰地翩然飘至东翁耳底。 “咦,这么巧,今儿个这么多人都在家啊。”从客栈后头爬墙进来的封浩,在来到营业用的大厅打算向东翁报告他回家时,颇感意外地瞧着那群看似难分难解的四人。 默然回首瞧了久寻不遇的祸首一眼后,身为苦主的某三人,不语地回过头,再齐力吧东翁的脖子掐紧一点。 “封小子。”迫于民怨不得不投降的东翁,只好如他们所愿地开口。 “嗯?” “在你把捅下的篓子全都摆平钱,你被禁足了。”东翁朝一旁弹弹指,“鞑靼,把那只拎进去处罚一下。”算了,就由他去自生自灭吧。 “哈?”还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的封浩,下一刻即遭人高马大的鞑靼自身后捉起衣领,高高拎起直往本馆内送,全然不给一头雾水的他半点发问的时间。 “这下诸位都满意了吧?”送走了头号万恶渊薮后,东翁朝众位等不及去算账的房客摊摊两掌。 “慢着。”本想马上回去找人算账的斩擎天,似乎是在警觉了什么后,忽地朝其它人抬起一掌。 “盟主大人?” “外头有贵客,不开门不行。”他边说边走向大门,难得一见的严肃神情静据在他的脸上。 不明所以的众人,在斩擎天开启了客栈大门,并自外头挤着要进客栈来讨债的人群中迎进了一人,并再次关上大门后,人人皆一头雾水地瞧着那个身着一身黑衣,个头娇小、五官深邃好似外族人的女人。 沉默的大厅里,在来者以一双湖水似的碧绿眼眸扫视过厅内所有人后,仍是没有半点声响。东翁好奇地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的陌生客一语不发地来到了他的柜台前面,毫不介意地将脸近距离地凑至他的面前,而后微眯着眼睛,以一种好似迷茫又像是诱惑的眼神,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在经她那简直跟勾引没两样的目光一瞧,轰轰的心音直在东翁的耳畔有若擂鼓,他连忙一手按住因她而乱乱跳的心房,并用力咽了咽口水力持镇定。 “请问你是?”盯着人动也不动地瞧了老半天后,花楚在一室的静默中怀疑地开口。 “东翁,这间客栈的老板……”不敢再直视她眼眸的东翁,微偏过首,边答边以袖擦着额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大汗。 听得了他的答案后,花楚微微扬高了柳眉,随后一改前况地沉下了脸。 “我想找个人。”、 “哪位?”不知她为何变脸的东翁,总觉得那一双像是在诱人犯罪的媚眼,突然间,好像是掺杂了点……怨意? “封浩。” “若要讨债的话,麻烦请照规矩来,先到外头排队。”又一个要来找封小子算账的?已是叹到无气可叹的东翁,提不起劲地扬起一掌,直指向客栈大门。 然而站在原地不动的花楚,只是在一室人们好奇的目光下,不疾不徐地开口陈述。 “我与封浩的关系较为特殊。” 东翁不以为然地睨她一眼,“怎么个特殊法?”哪个上门来讨债的,不都说自己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我是他的青梅竹马。”因此与外头之人所讨的债务有所不同。 脱口而出的轻柔话语,很快地即消逝在安静的厅内。在听完了她的话后,厅内的众人以无声的眼神相互交换了几眼,随即不约而同地看向同样也是满面震惊的东翁,然而东翁只是先朝众人扬起手要他们缓缓,而后客客气气地问向眼前的小美人。 “打小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吃一锅饭,一同长大的那个青梅竹马?” “嗯。” 听完她的话后,当下厅内所有人,皆下意识地赶紧撤离她三大步,以保自身安全。 “请容我再确定一下。”唯一没跑的东翁,从容地伸出一指向她求证,“年年都追在封小子的后头跑,与他很亲近的那个青梅竹马?” 她点点头,“应该就是指我吧。” “那你……”东翁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过一回后,以怀疑的口气继续问:“你从小到大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灾小难,或是遇上过什么天灾人祸?”基本上,只要与封浩相识,这几乎就是最标准的下场之一。 “没有。” 颇为讶异的斩擎天忙接口续问:“你曾不曾被人讨债追着跑,或是可曾有人在路上冲着你大喊还我钱来?” “也不曾。”她微皱着柳眉,愈听愈觉得莫名其妙。 左刚也小心翼翼地求证,“那你的运气会不会时好时差,尤其是在遇上了某人后就一路背到极点?” 她再摇摇头,“完全不会。”这些人是怎啦? “这样啊。”大抵搞清楚之后,东翁直接朝刚从本馆走出来的鞑靼再次下令,“鞑靼,这只也顺道拎进去。” “是。” “他要拎我上哪去?”不知为何遭人挟持的花楚,在快被拖走之时,忙不迭地朝那一室神色不善的男人们讨个原由。 “还债。”相当团结的众人,将一模一样的答案送进她的耳朵。 “可是我是来讨债的!”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的她,在被拖进本馆内时连忙说清来意。 陆余愉快地向她颔首,“正巧,我们也是。” 第二章 刚抵返客栈家门,即遭鞑靼给拎进厨房里的封浩,此刻正蹲在地上,与堆积在他面前宛如小山高的待洗碗盘奋战。 几乎可说是每次回栈,就都头一个被送来这处罚的他,自她的身后看去,蹲姿纯熟、洗技老练的他,转眼间就飞快解决一堆碗盘。半晌,早就对这等处罚习以为常的他,再次起身来到厨房里的小井中提来一桶清水,准备与各客房送来的新碗盘再战一回。 可就在此时,关锁着他的厨房大门再次开启,出现在他眼前的,依旧是高头大马的鞑靼,但这回,在他手中,还多了个出乎封浩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抬首看着那张总在他不眠之夜溜进他脑海里的面容,封浩错愕地放开了手中待洗的脏碗与布巾。 “小花?”她怎会在这? 熟悉的男音一进耳底之后,遭鞑靼置放在门口、两脚刚抵地的花楚,先是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源头,接着在确定远处蹲在地上的人影后,她二话不说地放下身上所有的行李。 “慢、慢着……”看出某种她特有的惯性模式后,封浩连忙扬起一掌想要阻止她,“你冷静点--” 清冽洌的碗盘裂声,在花楚一骨碌冲上前以飞扑之姿扑倒封浩之时,断断续续地在偌大的厨房中响起。 遭她扑倒坐在一堆碗盘中的封浩,在想拨开一身的碎瓷以免割到他们俩时,却赫然发现她已将两手攀在他的颈上紧紧扣住,并将小小的脸蛋埋进他的怀中,而她整个身子也压趴在他的身上,使他想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大葱一开始就站在厨房里负责监督处罚的丹心,慢条斯理地走至看似难分难舍的两人面前,好奇地微微扬高了柳眉。 “封少,这位被临近来的贵客,也是你的债主之一?”这些年来,在看过那么多追来客栈的各式各样债主后,大概就属这只最热情了。 “并不是。”没空解释的封浩,小心地护着怀中的人儿,“小花,你先让我起来……” 然而花楚却在这时将头一抬,两手紧捧着他的脸庞,柔美的脸蛋凑至几乎快与他眼对眼的距离,像要将他的容貌给烙在心版上似的瞧着他;而已经很习惯她就是这么看人认人的封浩,只是捺着性子,在她稍稍退开来,并满足地叹了口气后,知解地问。 “看清楚了?” “很清楚。” “那……还记得我是谁吗?”掺杂了点难以言喻的紧张感的低沉嗓音,自满面志下的心的封浩嘴边轻轻逸出。 “封浩。”花楚朝他绽出个大大的笑靥,“你是封浩。” “你还知道就好……小花?”安下心来的封浩,在拉着她一块起身,她却忽地一把掀起他的衣袖时,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突来的举动。 “这半年来有没有被人拿刀追着跑?有没有受伤?”在找到他后,首件要务就是检查他是否仍像以往完整无缺的她,片刻不停地在他身上翻找着。 “那只是家常便饭而已。”他叹口气,在她换手翻开衣袖时顺便说明,“那只手也没受啥伤。” “这道口子是怎么划的?”毫不扭捏、也全然不害羞的花楚,再接再厉地脱去了他上半身的衣裳后,颇不愉快地眯细了眼,直瞪着他右腹侧的一道小刀疤。 “上回在树上睡到半夜被一帮土匪偷袭的。”他懒洋洋地解释,干脆再指向右颈的伤处,“这个是前些天卖柴时不小心被刺着的。” 将他前前后后都看过了一回后,花楚两手环着胸,仍是不怎么相信地看着他。 “全身上下就这样了?” “没了。”他两手一摊,“这半年来我有按照你的吩咐好好保重我的身子。” 盯着他那副从容的模样,她微微挑高黛眉,二话不说地在他面前弯下身子。 “慢着,你在干哈?” “下头的还没检查。”花楚撩高他左边的裤管,还一路直拉至大腿上,再前前后后地开始寻找可能的伤处。 “我不都说过我没事了吗?”被个女人如此放肆地上下其手,满心尴尬的他,颇不自在地想拨开她四处抚弄的指尖。 “别啰嗦了、换脚。”她动作飞快地再撩扬起他另一边的裤管,在找了半天却仍是什么也没找着后,接下来,她但是两眼开始…… 紧盯着,她还没找过的部分。 当身上系着长裤的腰带蓦地遭人解开抽掉时,登时察觉她想做什么的封浩,又急又狼狈地捉紧裤子的裤头,以免她真的把他身上剩下唯一能够蔽体的长裤也给脱下。 他边躲边闪,“你也不必把我剥个精光吧?” “你确定我没检查到的地方都没事?”辣手摧草的花楚,大大明眸转了两圈后,还是很怀疑地盯着她还没检查到的部分。 “我真的没事啦!”封浩红了一张俊脸,左手紧按住就快掉了的裤子,右手伸长了直要跟她抢,“快把腰带还给我!” “不行,我得眼见为凭才算数。”她没得商量地摇首,“因我太了解你说谎的功力了。”再怎么说她也是打小就被他给骗到大的,她可不像外头那些债主那般好打发。 “小花,你别闹了!”封浩气急败坏地扯过腰带,三两下就飞快束好后,还得紧急捉住她又朝他伸过来的狼爪。 “咳咳。”待在一旁全程观赏不良少男遭良家少女调戏戏码的丹心,在他们还忙着你来我往,要脱不脱时,总算出声提醒这对小两口,这儿还有个看戏的外人在。 封浩怔了怔,这才忆起他都忘了这儿还有个外人,他当下赶紧把花楚的两手拉至身后阻止她乱动后,再抬起头以警告的目光,紧盯着客栈里最爱说八卦和专开赌盘的多事小管家。 丹心乐开怀地挑高两眉,“我说……封少,你这可算是久旱逢甘霖了,还是终于枯木逢春了?”啊哈!看到好东西,待会她就跟东翁报告去。 “不知内情的就少说两句,也不许说出去。” “那我就不打搅你们继续卿卿我我了。”丹心识趣地背过身子来个非礼勿视勿听。“至于碗盘破损的部分,待会我再来向封少你呈报赔偿清单。” “去去去。”封浩挥着手赶她去外头,以免她把一大堆不必外人知道的内情泄露给客栈内的一票人听。 趁着封浩对第三者分心的这当头,偷袭得逞的花楚,两手紧环住封浩的腰际,姿势再自然不过地窝靠在他的胸前,而后满足地闭上了眼。 封浩无奈地低下头,“都说过几百回了?别动不动就赖在我身上。” “我都已半年没见到你了,赖一下也不成?”将脸蛋紧贴在他胸坎上的花楚,好不高兴地在他身上磨磨蹭蹭。 熟悉的饥渴感与焦躁感,透过花楚的一举一动,再次徐徐缓缓地似把缓慢闷烧的火苗点燃了起来,已经很习惯于忍耐的他,无法克制地咽了咽口水,而后,两眼落向被她扔至一旁挂着的衣衫。 “可先让我把衣裳穿上吗?”整整回避她半年不见,一见她就又得再来个君子坐怀不乱之道……见鬼了,他究竟是哪点像个有德有品的正牌君子来着? “再等一会儿。”还沉醉于他熟悉体温里的花楚,一点也不急着放开眼前这位全天下最了解她的人。 他头痛地一手扶着额,“小花,这里不是花村,若是被人瞧见的话,那误会可就大了。”完了,一男一女半裸地抱成这副德行,这叫那个丹心怎可能不会心存邪念不想歪?就算他跳完黄河再跳长江,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俩之间真的是清白干净。 “我又不在乎别人怎么想。”花楚无所谓地耸耸肩,照样把软嫩的身子直往他身上靠,她那细滑似若无骨的十指,在伸至他的背后将他抱紧之余,还不断上下游移。 那等……好似轻拈细挑,缓缓给你个醉人的诱惑,却又从不给个尝尽满足的绮色欲念,无视于主人翁的理智,再次无声地占据了封浩的脑海,令紧咬着牙关的他,直忍住朝天翻白眼的冲动。 她是本就不在乎,但,他很在意她要是再继续这样磨蹭下去的话,他的身子将会有什么反应啊! “好了,别黏着我。”自认定力和自制力已炼得炉火纯青的他,忍抑地将她子身上拉开,“你先到一旁坐着,我得把那堆碗盘洗完才行,至于要叙旧,等咱们回到我房里再说。” 被摆到一旁坐在小椅子上的花楚,不解地看着他在深喘几口气后,随即穿整好衣裳,蹲在桶边将碎了一地的破碗扫到一边,再自一旁取来完好无缺的碗盘继续清洗工程, “为何你要蹲在这洗碗?” 封浩臭着一张脸,“还不是欠债被逮着了?”话说回来,怎么这回那么巧,他难道久久一次回家来,就被那三个含恨已久的房客给堵个正着?他们三个事前是去找过轩辕如相算过不成? “我来帮你。”花楚挽起衣袖,就要蹲到他的身边。 “你就免了。”他一把将她推回原位坐着,“乖乖的坐着,别耍什么心眼也别再作乱。” 孤单单被晾在一旁,瞧他辛勤还债兼接受处罚的花楚,安分地瞧了他的背影一会儿,再略微估算过他得花多少工夫才能洗完那些堆积如山的碗壁后,她默然走至门口找来自个儿的行李,并自一只小瓷瓶里倒出一颗粉色的小药丸。 “封浩、封浩。”她走至他的面前,含笑地对他招着手,“张嘴一下。” 因那张已半年不见,且又灿烂过度的笑脸,不自觉中暂时失去了理智的封浩,又再度忘了记取以往的教训,就这么毫不防备地朝她张开嘴后,花楚立即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他的嘴里并强迫闭上他的嘴,还顺手捏住他的鼻尖,确保他已将东西给咽下腹。 “小花……”慢了一步才神智回笼的他,一头冷汗地问:“你刚刚,塞进我嘴里的东西是什么?” “我新制成的毒药。”她微偏着脑袋想了想后,再开开心心地朝他咧笑。 “……吃了会有什么后果?” “一会儿就知道了。”她微笑地摸摸他的脸庞,然后走到一边等着看他大展身手。 满心的恐惧与狐疑,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地在封浩的脑海里发酵涨大着,突然间,他瞪大了两眼,只觉得全身气血剧烈翻涌,好似这辈子所有的精力都一鼓作气自胃部涌了上来,促使着他急速地加快手边洗碗的动作,无论他心底再怎么想阻止,他的身子就是片刻也不肯停止。 他扭过头问:“小花,我为何会突然觉得精力旺盛,两手完全停不下来?” “药效吗,正常的。”她满意地点点头,看他原本需要花费大半天才能洗完的碗,转眼间就快全部摆平。 停不下来的他情急地大吼:“在我以不正常的速度洗完这堆碗盘,并且满心冲动的想开始彻底打扫整座厨房前,你最好是快些给我解药!” 她瞥了眼他手边的动作,质疑地问:“瞧你这么忙,你的双手还有空拿吗?” “小花!” “好这就给你。”花楚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在来到他身旁后一手按住他的肩头,再以两指塞了颗药丸子至他的嘴里,而在离开他身旁时,还不忘在他颊上亲了亲。 虽然说,全身上下来自不明的精力,在吞服了那颗解药后,已经退潮的潮水般一点一滴地开始哦散去,但仍残留在他颊上蝶似般的吻触,却怎么也无法自他的心坎上飘散而去。他一手掩着面颊,两眼忍不住停据在自见到她后,他就一直刻意忽略且不去看的那张嫣唇。 那一双,泛着惑人神智的光泽,看似软嫩可口的唇瓣。 “你……” 花楚拉着他的衣袖,“哪,这下碗也洗完了,咱们刻意去你的房里坐下来好好聊聊了吧?” “我都说过了……”满心挫败的封浩,怨恼地瞪着她那颗天生不长半点记性的脑袋,“男女授受不亲,这话你又忘哪去了?” 她嫌麻烦地搔搔发,“花村又没有这种东西。” “我不是也对你说过,中原人的风俗习惯还有基本的礼义廉耻,以及妇德那一箩筐的东西吗?” “可我打从一开始就对那种奇怪的风俗有听没有懂啊。”生在边疆地带的她任由他紧促住肩头摇来摇去之余,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她承认,即使打小到大,他已对她说过无数次的不可以或是中原人的如何如何,她就是不明白,那些中原人干嘛要立下那么多奇怪的规矩,像是什么不可以与人过度的肢体亲近,不可以随意搂抱与亲吻,可这些,明明在她村子里,人人都是这样做的啊,偏偏就只有他会像个老妈子似的,成天在她耳边说这个不许、那个又不行。 啧,他不也与她一样,都是花家出产的吗?怎么在这方面,他反倒像极了个地道的中原人? “等会儿。”心底忽然冒出一个疑问的封浩,在上下地打量过她一回后,紧张地按住她的肩头,“我问你,在你来到这里找到我之前,这一路上,你对多少人做过这类的事?” “都没。” “为何?” “他们又不是你。”她撇他一眼,觉得他很多此一问。 好险好险……放下一颗心的封浩,庆幸未久,随即转过身对她端着一张大黑脸,逮着了机会就拼命把已是说了再说的话再往她的耳里塞。 “记着?从今日起,除了我之外,你不许对其他人搂搂抱抱、不许脱人衣裳、不许摸人或被摸身子、不许对别人拉拉扯扯,更不许亲亲,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绝对不准对人乱抛媚眼,知道吗?” 花楚忍不住要抗议,“我又没对人抛过媚眼。”她哪会去做那种无聊之事? “你现在就是了。”封浩老大不爽快地盯着她的脸庞,对她这种总在不自觉情况下出现在她面上的神情感到再头疼不过。 她略皱着眉,“有吗?” “丹心,麻烦你进来一下。”奉行言谏不如身谏的封浩,朝外头等候已久的丹心招招手后,再把花楚推至她面前,“小花,她叫丹心,是这问客栈的管家,你试着记住她的长相。” “我尽量。”向来就不会认人也不会记人的花楚,在他的吩咐下,先是踏高了脚尖把脸凑至丹心面前,再努力打量起这张她不认识的脸庞。 “呃……封少?”冷不防遭个美人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的丹心,在脸上因美人而泛起了绯色时,忍不住开口向封浩求援。 “记起来了吗?”然而封浩并没有理会她,他之事习以为常地在花楚的耳畔轻问。 花楚摇摇头,“还没。” “那个,封少……”备感呼吸困难的丹心,一手紧按着急跳的心房,“能不能请你叫这位姑娘别再这样瞧着我?” 封浩淡淡地问:“丹心,你觉得她在做哈?” “对我……抛媚眼?”柔情似水的眸光、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想一探究竟的罕见瞳色,这、这……这实在是太诱人犯罪了! “我有吗?”毫无所觉的花楚,微侧着弧度优美的脸蛋,继续摆出一副浑然天成的懵懂貌。 “有……有有有。”丹心红着脸,一股劲地拼命点头,“绝对有……”她待会一定要去药房那里,喝两贴金言特制的退火凉茶定定心。 “你瞧,我就说吧!”封浩一把转过花楚的脸蛋,及时制止她再继续造孽,并对一旁已经一头大汗的丹心投以同情的目光,“好了,辛苦你了,你快去冷静一下。” “谢封少!”如获特赦的丹心,随即头不回地冲出厨房大门。 “哪,记着我的话,以后不许乱看人,刚才那个就是教训,知道吗?”实行完机会教育的封浩,两手捧着花楚的脸庞,就像个苦口婆心的奶奶似的,再次一字字地对她叮嘱。 “喔。”她愣愣地点着头,还是不太明白方才她究竟对他人做了什么。 眼看一地都是他俩合理造成的碎盘破碗,深恰眼力不好的她在行走间会不小心被割伤,封浩转身背对着她,再一手伸向后头朝她勾了勾。 “上来吧。” 在花楚将软绵绵的身子贴了上去后,封浩熟练地背着她站起,避过一地的碎瓷来到厨房外头。一走出遮阴的檐下,正午耀眼的艳阳即匀匀地洒落在他俩的身上,当躲避刺目日光的花楚,亲昵地将脸蛋窝靠进他的颈间时,一抹笑意无声地跃上封浩的唇瓣,他陶醉地闭上眼,细细品味着,已是相隔了好久好久,才又再度降临在他身上的这份幸福感。 打心底信任他,由他背着穿梭在客栈内错综复杂的巷弄里,花楚腾空的双脚在空中荡呀荡的,她嗅着他发间令人熟悉且安心的气味,而后,忍不住将他再环紧一点。 “封浩。” “嗯?”不急着回房的他,刻意放缓向来总是急忙的脚步,只想延长这段时光久长一点。 “我好想你。”她闭上了长长的眼睫,遮去了眼底无法诉出口的心事,在他的耳畔呢喃。 徘徊在他耳畔的低语,那清晰的字字句句,让封浩禁不住有种错觉,好似,今日顶上的苍穹,因有了她的存在后,显得如此格外湛蓝透明。 “我也是。” “封小子。” “嗯?” “你能不能说明一下这个?”虽然说,天真纯良的目光,她常可在四号房那个天然呆的计然面上看到,但这款尊敬还虞诚不已的目光,可就真让她头一回大大开了眼界。 大清早的,义医馆未开馆看诊前,就遭一男一女给绊在义医馆内,哈子准备工作都不能做的谰言,在站在她眼前的女人,两眼都瞪直了似地瞧着她,且还瞧得一心一意、目不转睛许久后,本就耐心不多的她,不得不出声请带来陌生客的封浩解释一下。 幼不过花楚的苦苦恳求,非得带她来此一拜心目中偶像的封浩,在花楚呆呆杵站在谏言谰言面前,不知神游至哪个天外天时,他认分地向被困在原地任人看的兰言提供详解。 “她打小就很崇拜你,且到了快走火入魔的地步。”想当年,还是他拼了老命阻拦她去庙里为兰言点个百盏光明灯,和刻个长生牌来日夜供奉呢。 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崇拜她的兰言,顿楞了半响后,难以理解地瞪大了双眼。 “崇拜?”像她这种过去杀人不眨眼、还下毒阴狠的江湖杀手? “因你所制之毒,天下无人能及,而她本身也制毒,所以她简直是佩服你佩服得入骨。”封浩也一直觉得他家小花崇拜的对象,的确是诡异了些。“还有她的眼很不好,不这么近看人看不清楚。” 被看得打心底觉得有点毛的兰言,一个头两个大地问。 “她还要看多久?”再怎么说,这么瞪着人直瞧也都半个时辰了,就算再如何仰慕,这也总该一尝所愿了吧? 对于这点,封浩也是满心的不是滋味。 “大概让她看个一两日她就会稍微满足点了吧。”或许在日后,花楚还会为了能亲眼一睹心中大神之事,为今日写上个两本书以示纪念呢。 “我听左刚说,她是你的青梅竹马?”站得有点累的兰言,索性搬动木头人似的花楚来到一旁的看诊小桌,顺道检视起她的眼睛。“她向来都这么沉默寡言?” “应该只限于在你面前。”封浩边答边帮花楚挪正身体在椅上做好。 丝毫不浪费半点时间的兰言,在花楚继续魂游天外之际,一手按着她的脉穴,一手撑开她的眼帘朝她眼底细看,不久后,她自一旁取来书药单的专用医纸,在取来笔墨,洋洋洒洒地开起药方后,再递给与监护人无异的封浩。 “待会拿去给丹心,叫她吩咐药房那边把药捏成丸子,一日服三回。” “她得照这方子吃多久?”也通医理的封浩,在看了上头的药材名称后,有些忧心地微皱着眉。 “吃个几年眼力或许会好一些,但不能治愈。”兰言瞧着他面上忧虑的神情,大抵探得几分底后,便转过头看着花楚的衣襟与两袖。 “谢谢。” 一把拉开她的衣襟自里头取出几瓶毒药与解药后,兰言不动声色地再往花楚的两袖找去,果然又自里头取出几个不在她意料之内的诡异物品。 “这些毒……是她自个儿制的?”兰言先是指着桌上那些她认得出来的毒药与解药问。 “那是她的兴趣。” “蛊虫也是?”兰言镇定地再指向自花楚袖中取出一瓶瓶,打从她入江湖以来,也没见过两回的稀有边疆特产。 早已是见怪不怪的封浩,仍是一派的气定神闲。 “她说那只是嗜好。”反正她爹是苗疆巫毒派独霸一方的门主,她会这些,不过是继承家业和理所当然而已。 “她还会什么?”愈想愈觉得不对劲的兰言,有些提防地将身子往后挪了挪以拉开距离。 “诅咒。”封浩字字实言以告,勿听人就,花楚她家老爹的祖上,好像是曾干过什么四域巫女。 步入江湖以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蔺言,在听完后,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并下意识地将这个从住进客栈后,就把他当成弟弟般看到大的封浩给拉过来身边,压低了音量向他提醒。 “封小子,你知不知道她很危险?”既会毒又会蛊双会咒?就算是轩辕如相、步青云还有命中带衰的盟主大人全都加在一块,也没这个女人来得可怕半分好吗?这小子究竟是知不知道? 然而封浩却一脸云淡风清,“还好吧?”不就是他所知的小花而已? 这叫还好? 若不是他的忍受力强过常人,就是在他脑海里,某个人的身影已经超越过所有……顿然有所悟的蔺言,她找不着以往这个令全客栈头疼作乱的小伙子一派不负责任的神情,只找着了一派宠溺,却又好似不能说出隐情的眼神而已。 为此,不动声色的蔺言在心中叹了口气。看在封浩的面上,她也不张扬出来,只是,眼前花楚这一双带着碧绿湖水色的眸子,自始至终不曾离开她的面上片刻,这实在是让她…… “封小子。”深感困扰的兰言紧按着眉心,“我在她心中的地位,究竟崇高到什么程度?” “依我看,跟神差不多了。”对于这点也是打心底吃味的封浩,不情不愿地向她据实以告。 不想冤枉地当个第三者的蔺言,速战速决地一后拍着花楚的面颊,边叫醒她回魂。 “小姑娘。” “她叫花楚,我都唤她为小花。”封浩在花楚摆出一脸茫然未知的表情时,不忘向蔺言说明。 “小花,我得去看门诊了,别再缠着我行吗?”不能再因她一人而不开门营业的蔺言站起身,低首朝着那位楚楚可人的边疆美女狠下心道。 一眼即可看空的恐慌,在兰言语落后随即据在花楚的眼底,当她二话不说地马上离开椅子退到墙边角落里时,蔺言讷讷地指着远处的花楚问。 “我说错了什么?” 封浩不疾不徐地赏她个白眼,“你是她心中的神,你说的话对她来说就是神谕,如果你心目中伟大的神仙要你别再缠着她,你说你会不会备受打击或是感到失望落寞?” “你光看她的表情就知她在想什么?”他当他是她腹里的蛔虫不成? “我们打小就认识,她在想什么我自然都知道。”封浩边说边踱至墙角,再蹲至花楚的身旁一手环紧她的肩,“小花,你的蔺言只是很忙,她没有半点嫌弃你的意思,待她不忙后,我再带你来陪她聊聊天好不好?” 朝觐天神完毕,心中却仍感动个没完没了的花楚,在听了封浩的话后,连忙拼命地向他点头。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封浩一把扶起她,再朝远处的兰言微微颔首。 看着花楚心底的落寞,与多来年难得一见的仰慕之情,种种难以形容的成就感,令不自觉受到些许感动的蔺言,在他们就要走出义医馆大门时忍不住出声。 “封小子。” 挽着花楚的封浩,在花楚停下脚步时,不得已地,也随着她回过头。 蔺言一后抚着下颔,“她既会制毒药,那,她定也懂得药理了?” “当然懂。” “依我看,今儿个外头病人特多,可以请她留下来帮我的忙吗?”很会找台阶下的蔺言,在花楚漾着一双期待的眼眸看过来时,以实际上是挽留,却又不着痕迹的口吻问着。 闻言的花楚,那张精致粉嫩的面容上,登时像是吹渡了一池湖水般,漾开了柔美无比的笑靥涟漪,令封浩不禁屏息之余,也令再次开了眼界的蔺言忍不住想要揉揉眼。 “你老实告诉我。”忽然觉得有些头疼的兰言,直抚着两际,“到目前为止,有多少人因她那双勾魂的眼给勾了过去?” “数之不尽。”一点也不想回顾惨烈往事的封浩,则是直接撇过头去。 前后试探下来,已知花楚对他重要性的蔺言,在上前接过花楚后,转身意喻深远地对封浩道。 “你就安心出门去做你的生意吧,有我看着,她不会出乱子的。” 封浩怔了怔,而后不怎么愿意承认地别过脸。 “那她就麻烦你了。” 原本仍紧紧纠缠着的十指,渐渐自封浩与花楚的手中分开了,兰言不语地盯着封浩那依依恋恋,像是不肯轻易放开花楚的五指,而后硬下心肠,强迫自以为心事不会有人发觉的封浩,伪装完美地转过身,踩着一步比一步还要拖顿的脚步,百般不舍地离开地字十号房的义医馆。 第三章 结束了三日的义医馆朝圣行程,总算是心满意足的花楚一回到地字六号客房里,倒头即睡,错过了两日夜里的明月,也错过了封浩那一双自她回到房里后,即一直陪伴在她身旁为她担忧的眼眸。 她大概是累了吧,连连看了三日的兰言,此刻的她,睡得和满足也很安心。羞涩的朝阳轻洒窗棂,映亮了封浩那张彻夜不眠的脸庞,也在纱帐摇曳忽明忽暗的光影下,暧昧朦胧地衬亮了花楚那张恬静的睡容。 寂静无声的客房里,伴随着吹掀起纱帐的南风,仅只留下了花楚平缓的睡息,与封浩始终都在忍隐的心音。 踌躇许久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落在睡在床榻上的花楚面上,像是深怕扰醒她的指触、轻缓地抚过她柳似的眉,再来的哦啊她那与中原人不同的深邃眼帘;自他指尖透过来的微微热意,无言地传抵至他的心湖里,只是那份热意所掀起的,不是什么难以克制的纵情,而是一道道在他心中难以磨灭的伤痕。 啊,究竟已是多少年了? 现下的他,在她又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又再次搅乱了他所有的思绪后,他怎么也没法再记得那么清楚。 他只记得,随着岁月流水逝去的,那一场已是无法挽回的青春,以及当年在他心头,所留下的那一道永难抹灭的鲜红伤痕。 在他仅存的印象里,他记得,也是在这么个临近端午的炎热夏日里,方失去双亲的他,孤零零地来到花村投靠父亲生前的友人。那时,在那几乎可算女人村的花村里,唯一一个打一照面就敞开心胸接受他的,几时小他一岁的花楚,同时,也是日后一路伴着他占到的青梅竹马。 只是他怎么也忘不了,当他九岁那年,他随着抚养他长大的花家姨娘到邻村做生意数月再次返家时,面对着他日思夜念的花楚,他所得到的,不是他回忆中的甜美笑靥,而是她那一双戒慎恐惧的眼眸,与自她口中说出的那具刺耳言语-- “你是谁?” 在那日之前,他虽是曾听说过花楚天生在视觉与记忆上的坏毛病,但他从不知,花楚的记性与认人的能力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在那当下,但他看着花楚眼底再害怕不过的眸光,以及她不再与他亲婉和爱的举动后,没来由的打击与死亡那个,蛮横地占据了他的心头,硬生生地将他打入黑暗的谷底,哪管他在如何心急如焚地向她解释,可在她的眼底,他所摸索到的,就只是一派的陌生与排拒,全然没有半点属于他俩所独有的过去。 直至那日,他才恍然明白,他若是不努力地将他的身影据留在她的眼底,她便会将他遗忘,一如她对其它人般;他若是不努力做出些她总会惦记在心上的事,她永远也不会记得他的面容或是背影,她永远都不会似他一般,时时刻刻想着她、惦着她。因为,她就像是一面湖水,纵使风儿曾在湖面上吹出片刻的波澜或是涟漪,待得风波止定,就又将是波纹不兴,似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不只她的记忆里,就连她的心里,他都不曾真正地存在过。 哪怕是他再珍惜她、他在如何保护她、他在怎么…… 恋慕她。 自她敞开双臂接受他的那一日起,对于她,他不想只当那一圈圈,只能泛在她眼中,却转眼即逝的涟漪,他从来都不想的。 因为他们之间,不该,只是这样的…… 咻咻的鸟鸣在窗外声声地繁唱,然而此时此刻的封浩什么都听不进,他只听见了,那类似当年,遭她记忆抛弃时的相同心音。 坐在床畔的他,轻抚着她娇艳欲滴的唇瓣,低首向她探问。 “你能永远的记住我吗?”他在她唇上一字字地问:“你能不能,就这么将我摆在你的心底,永志不忘?” 陷入沉睡中的花楚,一如以往地,没有给他任何答案;而他,也从不敢想象就连自家姨娘长相都能忘了的她,能够邀请他进入她的记忆之海里,让他小小的占有一席之地。 哪怕是一个小角落也好,她都想要住进去。 只是,就算住进去了又如何?总有一日,只要时间久了,她就又会一如以往,再次地忘记曾经介入她生命中的他,也不管他究竟为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不是吗?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悬在窗外的日儿越攀越高,将花楚的轮廓再次仔细地收藏至脑海里的封浩,离开床畔,细心地为她放下阻挡日光的帘帐,而后退出客房来到隔屋的主厅里。顺手取来花楚为他准备的零食后,呆坐在椅里的他,就只是一口一口吃着她带来的零嘴,而他那一双每回自见着了她后,即总是在无意识时会变得无所定更的目光,着直直落在外头呼应着夏日繁盛绽放的满园花草里。 顶着天上烈日,特地登门来此的丹心,在来到主厅找着了所要找的正主儿后,她边抹去额上的汗水边向他通报。 “封少,侯爷大人有请。” 封浩只是懒洋洋地瘫坐在椅里,一手捧着一只金碗,喀兹喀兹地吃着花楚专程自故乡为他带来的七毒辣味炸虫茧。眼下的他,除了睡在他房里的花楚,对于其他人的人与事,他除了丝毫提不起劲外,更压根就不想离开这间他一年也住不到几日的地字六号房。 “何事?”那位小人宗师该不会又想把他给捆了,再把他扔到王公大臣的家里,卯起劲来替他大赚不义之财吧? 深谙人性兵法的丹心,徐徐给了他一个大热天出门的动力。 “分赃。”据东翁的说法,一号房那个不出门的祸害,加上六号房到处跑的瘟神,所等于的,即时这间客栈狼狈为奸坑钱二人组。 “我这就去。”在丹心的鼓励下,见钱眼开的封浩随即振作起精神,抱着金碗大步往自家大门走去。 当离开家门的封浩,吹着口哨,步伐快捷地绕过一条又一条巷弄时,而以差不多速度追在他后头的丹心,在他俩来到了天字一号房里时,她即时叫住他欲进入书房的脚步。 “封少,我有几个小问题,不知封少能否为我解解惑?”已经困扰了数日的她,紧敛着眉心,面上写满了难得一见的苦恼。 “说。”这个被封为客栈内办事能力一流的多是小管家,居然也会遇上难题? 打从收到地字六号房开出来的新菜单的那一日起,即满腹苦水无处诉的丹心,登时抬起脸来,将怨慧司务目光直刺进封浩的眼底,再一手指向他手中金碗里的东西问。 “封少,你以为,这座城里有几个人是吃虫的?”自进入客栈以来,再古怪再诡异的食材,她全都能为众房客弄到手,只是,那位新贵客所开出来的一堆边疆怪虫,这是要她打哪弄来呀? “我相信无所不能的你,定能满足小花的口腹之欲。”全然不想插手帮忙的封浩,只是任重道远地拍拍她的肩。 丹心头疼万分地再问:“那白衣蝙蝠、鹤顶红、赤沙蝎、千足虫这些又是用来干啥的?”吃虫吃蛇她都还可以理解,毕竟人各有所好嘛,可这些,普通人是不会吃的吧?如果说……那位魅眼小姑娘,还算是正常人的话。 封浩边搔着法发边回想,“小花好像说过,那是她用来制毒和养蛊的基本材料。” 果然不是正常人……欲哭无泪的丹心好不悲怨地转过身。 “我要去跟东翁说……” “说啥?” “我要告老还乡。”不干了不干了,一个比一个还难伺候。 “别这么快就急着放弃嘛,这么着吧,待花楚醒来后,我再叫她告诉你哪儿有得卖,行不?”封浩又拐又哄地朝她漾出个大大的笑脸,“好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丹心想了想,“对了,东翁要我向你代传一句话。” “请说。” “算我求求你,你就搬出这间客栈,别再找我当冤大头了!”照本宣读的她,就连东翁中气十足的招牌怒吼声也一并带到。 封浩狡诈地朝她一笑,“告诉那位大叔,大爷我才不要,在这间客栈一昙吃得好住得好又全部免费,我说什么都要赖着他不走!” “收到。” 坐在书房里等人等了老半天的步青云,在把他对丹心说的话全都收进耳底后,直接以有些敬佩又万分不耻的目光,迎向那位走进来准备分赃的小邻居。 “你能不能偶尔活得认真点?”亏他还是全客栈年纪最小的少年房客呢,可全客栈脸皮最厚又完全不负责任的,除了这小子外,绝不会有第二人有资格当选这份殊荣。 “我一直都活得很认真呀。”一屁股在书案旁的椅子坐下的封浩,以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朝他耸耸肩。 “你居然也有不出门做生意的一日?”出了名辛勤努力换工作的封浩,竟破天荒不出门工作?若不是天要下红雨了,就是红雨已经住到了六号房里才是。 “有私事。”不想说太多的封浩,四两拨千斤地带过。 早收到风声的步青云,也不急着戳破他的小秘密,他只是扬扇朝封浩手中的金碗一指。 “打从你进门起我就很好奇了。”他不敢恭维地皱着眉,“那碗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若他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一颗颗炸过又洒满红椒末的虫茧? “我的零嘴。”吃得很过瘾的封浩,高高扔起一颗虫茧,再以嘴接住并嚼得津津有味。 步青云的面色当下黑了一半,“你吃那玩意儿?” “要不要也来一口?”封浩大方地将金碗凑至他的面前,想与他来个有福同享。“保证吃了后身强体健百毒不侵,且味道又酸又辣又呛鼻,很过瘾喔。” “你慢用。”情愿喝苦药也不愿吃毒虫的侯爷大人,以手中的纸扇将那只金碗给推回去。 “好了,废话少说。”只想回六号房不想留在这闲聊的他,不耐地扬扬手,“这位后叶大人你找我来,不会是只为了我的零嘴吧?” 步青云的下巴朝一旁的小桌努了努,“摆在那边桌上的,是你上一回为朝中大人们绘像的报酬。” “我就知道德高望重的后叶大人您,绝对不会在暗地里吞了我那一份的。”两眼当下灿灿生光的封浩,当下一改前态,将那一箱的收获毫不客气地搂在怀里,还不忘对那位同赚的邻居来个佞臣式的鞠躬又哈腰。 步青云不屑地扬高下颚,“本侯尚不把那点小钱给放在眼底。” “那就谢了,下回若还有做生意的机会的话,还望后叶大人记得再怕人来捆我啊。”满抱收获在怀,一刻也不想多留的封浩,说着说着,就挪动两脚想先一步逃离随时都可能变成虎口的这间天字一号房。 “慢。”特意召他来此的步青云,可没都酸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还有事?” 步青云刻意瞄他一眼,“我听说……那个姓花的,这回追到客栈里来了?”以往他都只听东翁说,有个姓花的小姑娘家,总是在外头四处追寻着封浩的踪迹,怎么,这回那个毅力多年不减的女人,终于打算直捣黄龙了? 就是不想让他提及这事的封浩,当下顿住了脚步,不情不愿地站在原地,不想回头面对那个开口就如同照妖镜般的千里侯大人。 对这事冷眼旁观许久的步青云,好整以暇地摊开手中的纸扇轻摇。 “撇开你那戒不掉的换工作瘾头不说,告诉我,你究竟还要让那个姓花的年年追着你追到什么时候?”就他来看,这根本只是一场小朋友式的猫捉老鼠,亏他还逃得那么卖力! 压根就不想把底给抖出来的封浩,语气颇为僵硬的问。 “我就不能不从实招来?”他明明就隐瞒得很好,为啥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侯爷大人会知情?究竟是哪个内鬼与他串通的? 步青云冷冷了哼,“你以为凭你的道行能瞒本侯多久?” 深明步青云的个性,也知若是他今日不交代个清楚就别想脱身的封浩,在挣扎了学究后,总算是拖出他从不告诉外人的事实。 “她有未婚夫了,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就只想当个单纯的青梅竹马?”步青云不客气地拆穿他的原形,“哪时起你的脑子里,也装得下所谓的仁义道德了?” “我没得选。” 若是可以的话,他也很想晚个一年出生,早在出生之前就认识了花楚,并与她的人生有了怎么也拆解不开的缘分婚约。可是,老天就是不肯让他成为那一个幸运儿呀,任凭他再怨再无奈,他还是得接受那个对他来说太过沉重的青梅竹马的棚锁,而后,再紧咬着牙关,在漫漫似是毫无止境的岁月里,以似亲情似友情的身份待在她身边。 然后,亲手将他的感情蒙上了眼,关进一只密不透风的铁箱里,再沉入河底,永不见天日。 哪怕是……他曾经如何在里头用力敲打求生。 其实以他的个性来说,他大可以像对他人他事一般,同样也来个不负责任、不讲是非公理道德,就照旧地把心一横,不去看那些太过无谓的名义上阻碍,只要去得到他想要得到的就行。可,无论他再如何硬起心肠,再怎么想自私一点,他就是无法抛开那三个自他三岁起即辛苦抚养他长大,并毫不吝啬地给了他这世上再男报答恩情与亲情的姨娘。 从头到尾只觉得他是在与自个儿过不去的步青云,在看清楚他眉宇间清清楚楚的不甘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点都不像你的作风。”同为小人一族,却只因个障碍而裹足不前外还不战而败,他也太不争气了吧? 男的提及身世的封浩,扬首看着远方,以淡然到不能再平淡的语气说着,而那徘徊在一室里的语调,像是在平抚他已麻痹的心,又像是想让他人也能够明白他所咽下的究竟是什么苦。 “我与小花是吃同一锅饭长大的,我还是她的姨娘们亲手拉拔长大的,而她的未婚夫,则是她花家恩同再造的重要恩人。” 他永远都记得,三位姨娘对他说过,倘若没了那号未婚夫,那么整个花村的经济命脉,将可能因此而倾,而花家所欠那位未婚夫的,则是这辈子再怎么,弥补也还不清的深渊。 “因此你不能恩将仇报?”步青云不以为然地挑高两眉,打心底不认同他那等因所谓的恩情,而必须苦苦压抑自己的心态。 封浩根本不直望他能明白,“你不是局内人,自然可以说得很轻松。” “封小子,你究竟知不知道,正人君子这一职,此生是注定与你无缘的?”早看透他本性的步青云,总觉得他如此勉强自己,非但不是个良策,反倒还会让他错失最重要的。 在步青云那一双过于清澈的眼眸下,清楚瞧见丑陋自己的封浩,只是背过身子,将无言的沉默当成了唯一的回答。就在步轻盈以为他会就此走人,继续对自己的心情来个置之不理时,封浩却以一种压抑的口吻徐缓地开口。 “你觉得……” 察觉他异样的步青云,只是合上了手中的纸扇,不语地瞧着他看似很想要坚强的背影,以及,实际上却在身后拖着长长一道名唤心酸的影子。 “你觉得,忘了人比较痛苦,还是被人忘了比较痛苦?” 步青云一点就通,“这就是你这些年来刻意到处跑的原因?” 那种总是会遭人彻底遗忘,怎么也难以抚平的痛楚,令封浩在回想之余,不得不抱紧了手中的银箱,试图想要抵挡那等怎么也难于遗忘的疼痛。 “因为,不让她追,不让她惦念,她永远也记不住我呀……” 悬在檐上的风铃,在风儿徐来时,适时地代替了封浩曾经碎了一地的心音,这让彻底听在耳里的步青云,在无能为力之余,也只能叹息地闭上眼,以期不要再将他心伤的背影,看得那么清楚。 “看样子,是你不叫痛苦。” 狠狠大睡一场两日过后,拜完神的花楚,天未亮就走进了有间客栈的第二座厨房里忙碌。而奉她之命得将上宾给请来厨房里的封浩,则在她尚未完成手边的工作之前,已依约为她带来了人,且堵战在厨房门口处,以免待会可能会有恩不吠面子的逃亡。 百忙中硬是被请来这的左刚与丹心,在厨房里的小桌开始端上一道道他们从未看过的非中原料理时,原本还不明所以的他俩,登时有了性命危机的自觉。 “封浩,这是……”一脚踏入地狱边缘的丹心,面上失了向来从容的神色,以怀疑又恐惧的目光看向拉铃找他来此的元凶。 将身子靠在门边柱上的封浩,懒懒地给了误入虎穴的他们,今日为啥会那么倒霉的原因。 “小花说,她要感谢你们,所以她决定办一桌好料慎重地感谢你们的恩情,而我答应她,我必定会将你们给找来入席。” 望着那一整桌丰盛又恐怖到极点的菜色,即使已近午膳时分,但食欲全无的两人,均忍不住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为何……要感谢我们?”已经开始悔恨今儿个为啥不早点出门去一扇门办公的左刚,边问边看向那个明明看起来似是无害,可一进了厨房就彻底变了个人的新贵客。 “小花她家的礼数一向很周到,可说是标准的有恩必谢,而你们在我住的这客栈期间又很照顾我,因此她说什么都得谢上你们一谢。”对于她这方面的习性,封浩是半点意见也没。 满头大汗抹不完的左刚,急急忙忙地拉过他问。 “那在她的必谢名单中,怎么会漏了东翁与兰言这二人?”关他这个无辜的捕头什么事啊?他没找封小子算账就很好了,他哪时照顾过这小子了? “首先,蔺言以医务繁忙拒绝了她外,还指名找你顶替。”封浩直接抖出他们被迫来此赴鸿门宴的内幕,“而东翁,则完全不在小花的感谢名单上。” “为什么东翁就没这福分?”丹心在听得绿了一张脸之余,觉得这回的闷亏实在是吃的太不公平了。 封浩才不管那么多,“我哪知道?要问就去问她?” “臭小子,那是啥?”光看那一盘黄黄又绿绿的肥虫躺在盘里,倒尽了胃口的左刚,完全不敢想象他在吃了后将会有什么后果。 “苗疆特产金树虫,据说有滋肾润肺的功效。” “这一盆呢?”丹心直指向那只能用大盆才能装得下的黑色汤品,怎么也想不出,那里头究竟是添了什么食材才能变成这种色泽。 “五毒春鸡盅。”几乎可说是美食行家的封浩,一五一十地详尽介绍,“除了可美颜回春外,味道更是好得只有天上有,要好好惜福啊。” 当在厨房里忙着的花楚,将最后一盘美味给端上桌时,左刚与丹心当下不约而同地缩躲到封浩的后头去避难。 “这……这盘呢?” “活虫生吃。”封浩边说边指向一旁的小碗,“不过它的味道淡得就像水煮鸡,所以最好沾点旁边的酱料才有味道。” 生平头一回看到蓝色酱料的某两人,不禁瞪直了眼,结结实实地发起呆来,眼前一片黑暗的他们,只觉得今儿个的日头落得…… 好早。 封浩还以满心羡慕的口吻对他们说着:“这些可都是小花珍藏着,从不轻易亮出来的拿手好菜,就连我都没那运气能吃上几回呢。” 饱受惊吓的左刚,害怕地频频往后退,含在他眼中的男儿泪,眼看就快四处乱弹。 “我、我受之有愧呀……”他家的蔺言也未免太不顾夫妻间的情义了,她该不会是事先就知道会有什么菜端上桌,所以才故意派他来这代她受死吧? “封少……”丹心也一脸惨白得可以出门吓人,“我……我何德何能啊?”要是知道这事会不算在东翁头上,反而全部推给她的话,她早早就痛快一点下定决心告老还乡了。 “你们就甭客气了。”事前就料到他们会有何反应的封浩,适时地伸出两掌一手拉住一个,就是不让他俩临阵逃脱。 打死不肯就范的左刚,在隐忍许久后头一个发难。 “我突然想起一扇门还有公事待办,往后这十天都不回来了!”不成不成,要是吃下了那桌,哪怕是蔺言的医术再好,他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了,恕不奉陪! “我好像也听到房客需要我的铃声了,我去去就来!”巴不得脚底抹油的丹心,才转身没走两步,就见封浩已退至厨房大门前堵住他们的去路,超他们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你们该不会是想辜负小花一片单纯的感谢之心吧?”想走?门都没有。 “呃……”这么没天良?就不能稍微让他们得逞一下,放他们这些苦情的邻居一马? 封浩微微侧首,万般邪恶地朝小管家一笑,头一个就拿她开刀。 “丹心,你若不希望我从今日起开始处处找你麻烦,你最好是进去里头乖乖坐下。”他这人与步家侯爷一般,生平最是奉行的圭臬就是:只要能达成目的,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都可以不计较。 丹心一个头两个大地问:“多大的麻烦?” “远比我要你大老远找来那些虫虫还要来得打的麻烦。”听鞑靼说,那些食材,还是丹心求遍了全吞月城的饭馆大厨,与所有远行边疆的旅队才张罗来的。 听完了他的话后,不得不识时务的丹心,垂头丧气地走入席间第一个坐下。 “左家小捕头,你还想讨好你家的妻子大人吧?”封浩再将两眼瞟向下一个目标,“我听蔺言说,她还满赏识小花这号全天下唯一一个崇拜者的,你要是敢不给小花面子,你就等着天字二号房夜夜都熄灯就寝吧。” 永远都无法戒除惧黑弱点的左刚,在这等威胁下,也只能含悲带泪地踱向席间,乖乖坐在另一个受害者的身旁。 当整整在厨房里忙了一早,总算把所有酬宴宾客的菜色都端上桌后,花楚满心欢喜地也入席坐至封浩的身旁,而后,以万般期待的目光,看向她心目中伟大的两位恩人。 打心底就不想动箸的两位座上宾,在那一双饱含期盼的眼眸朝他们看过来时,内心饱受天人煎熬的他们,纵使再不愿,也都因她那副渴盼的模样,与一旁冷目四射的封浩,而不得不拿起筷子壮烈就义。 犹在筷上左扭右动的活虫,在封浩面色不改地送进口中后,不得不跟进的丹心,紧屏住气息与闭上双眼,鼓起勇气效法地送进嘴里,满心只想吐出来的她,就连咀嚼也不敢,随即一骨碌地将它给吞下,而后她再扭头看向花楚,以满意无比的笑容朝她点头又点头以表谢意。 打死都不肯生吃活虫,索性直接挑战辣炒金树虫的左刚,才送了一匙的小虫进口咬了没两下,即被那生平从未尝试过的苗疆第一奇辣给辣得泪眼汪汪,只差没自口中喷出一道烈焰。 看完了他们既得勉强自个儿又想演好戏的反应,也知是强人所难的封浩,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总算是有点想自他的心海一昙打捞起一些他早八百年前就已不见的良心。 “小花。”他在左刚辣咳得昏天暗地时,首先抢救其第一个受难者,“你的神明大人说过,左刚是标准的外强中干,且身子虚得完全不中用,所以在食与补这上头,他是绝不能沾半点辣。”反正心意都到了,就算他过关吧。 “真、真的吗?”花楚慌张站起,好不自责地朝左刚声声道歉,“对不起,我事前并不知道……” 封浩若无其事地拉她坐下,“放心,他死不了的。” “可是……” “捕头大人,你就先回去灭灭火吧。”封浩不情愿地朝左刚摆摆手,决定就此放生。 获得特赦的左刚,两手掩着就快烧起来的嘴,直朝他俩用力点头,而后逃难似地火速冲出厨房大门,打算直奔义医馆去找蔺言拯救一下他就快烧起来的喉咙与肠胃。 眼看左刚已脱身而走,面上虽是摆着微笑,但骨子里却是完全食不知味的丹心,在准备喝下花楚为她端来一碗盛满好料的汤品时,不着痕迹地瞥看向一旁的封浩,眼底写满了饶她一命的无声请求。 “我想起来了。”封浩直接拿过她手中的汤碗,边喝边对花楚说:“前阵子兰姑娘才说,丹心因服务全栈房客,日夜操劳导致精气神不足,所以为她开了个补身的药方,而在服药的这段期间内,她可是不得沾碰上半点荤食。” “这样啊,那……”花楚一怔,低首看了满桌皆是荤食的菜色后,有些内疚地敛着眉心。 “你就去忙你的吧。”封浩伸手朝丹心轻轻一推,再次下达特赦令。 “小花姑娘,待我身强体健后,我再回来吃完这桌大餐!”满心感激之情的丹心,做人情地为花楚留下一个台阶后,也是一刻不敢多留地逃离此地而去。 少了两位座上宾的席间,并未因此而冷清了下来,花楚侧过首,不语地看着大口大口吃着她所做饭菜的封浩,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般地吃着那些他久违的菜色,尤其是在吃到了他想念的菜色时,他还会在嘴边漾着笑,然后拿来那一整盘菜直接扫进他的碗里,再一鼓作气地吃光它。 相较于方才那两位宾客的反应,很有自知之明的花楚,淡淡地问。 “其实他们并不喜欢我做的饭菜是不?”姑且不说这些根本就不敢吃也吃不惯的中原人了,就连她家的姨娘们,也没有一个像他一样肯对她做的菜赏面过,因此在这事上头,她很明白的。 “错,是我舍不得你把拿手好菜给那些不相关的人吃。”封浩笑眯眯地搬过那盆没人敢动的春鸡盅,“放心吧,我会代他们把你感谢的心意全都吃光光的。” 不想戳破封浩善意谎言的她,没什么食欲地以筷拨了拨碗里的好菜一阵后,花楚环首看向这一间大得就像一幢房子的厨房,再看向好似已彻底融入这边生活的封浩。 “封浩。” “嗯?”吃得正过瘾的他,漫不经心地应着。 “你打算在这儿住多久?”他都以遵照祖训在外头做生意那么多年了,也算是对他家的祖宗有交代了吧?那他总可以回到花村了是不? 岂料封浩的回答,却令满心盼望的她,面上登时风云变色。 “倘若没什么意外的话,我大概会一辈子都赖在这吧。”他又不是呆了,才不会轻易放弃他家祖先为他挣来的福利呢。 “一辈子?”瞪大明眸的花楚,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后,才有办法压抑下语气里的抖颤的音调。 “我想不出有什么值得我不继续住在这的理由。”想赚钱时有人介绍门路,捅了篓子有人收,想分赃不怕没有机会,他哪可能放弃这么完美又大发利市的居住地? 花楚垂下了眼睫,十指紧握得就快泛白。 “可我们曾约定······”难道他·····全都忘了吗? 封浩茫然地瞥她一眼,“什么约定?” 以往只能在封浩面上找着的失落表情,花楚相信,在这一刻,定也深深地印刻在她的面上。以往她始终不明白,他那份总是因她而生的失望,究竟是令人难过到什么地步;但在今日,她才明白,那一份痛楚,并不是在给了你一个伤口后,只要待得日后就能结痂的刺痛而已,而是彻底空白后,这才明白,原来一切从头开始,就什么都没有留住过的遗憾。 她常让他这么痛苦吗? 又或者该说,这是在她长年下来总是伤害他后,所迟来向她光临的报应? “你怎看,脸色怎这么难看?”眼看她神情有些不对,封浩不禁放下碗筷,抚着她的脸细瞧。 “我······” “封少,东翁有请!”再也不敢进去里头,只敢远远站在厨房外,拉大了嗓门尽忠职守地向里头传讯。 封浩想也不想地应着,“这就来!” 这些年来,只要他回乡,就可听他说上一大堆东翁事迹的花楚,在他难得意外地肯抛下她,急着去见那个叫东翁之人时,一道已是沉淀在她心中多年的疑问,在他起身欲走时,终于忍不住浮出水面迫她开口。 她拉住他的衣袖,语带犹豫地问:“封浩,你······很喜欢那个叫东翁的人吗?” “我爱死那位大叔了。”因为就算是打着灯笼,他相信全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像东翁这般愿意任他坑的冤大头了。 虽是早就预料到有这种可能性了,但在听他亲口说出时,花楚的身子仍是微微瑟缩了一下,同时觉得自己的喉际,更是因此哽涩得几乎不知该如何将接下来的话给问出口。 “你就是因为他而不愿意离开这间客栈?” “没错。” 她深吸了口气再问:“除了他外,别人······就不可以吗?” “根本就不行。”放眼整个吞月城,还有谁能够拥有东翁那般广的人脉与财源?只要是能赚钱,他说啥都要死死赖着东翁不让他跳船。 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她此刻面上的模样。“他真有那么好?” “这事很复杂,你这外人不会懂的。”封浩按着她的肩头朝她交代,“总之,你先在这等我,我待会就回来吃完这一桌。” 聆听着封浩快步跑离厨房的足音,低垂着首的花楚,在再也听不见他的足音时,这才容许那颗脱眶的泪,叛离她的眼帘,坠落在桌上铺摆的花巾上,融成了其中一株斑斓牡丹花瓣上的新色。 一个头两个大的东翁,在客栈店内就快因午膳时分的来临,客人也将愈来愈多时,终于不得不出声提醒一下,这位打从封浩一早出门做生意起,就一直生根在柜台前面与他对看,并大大妨碍他做生意的女人。 “呃······花花小姑娘?” “敝姓花。”与他对看了一早的花楚,大抵打量完眼前的男人,也勉强对他长了一点点记性后,总算愿意打破沉默开口。 “好吧,小花姑娘,你打算这么瞧我瞧到何时?”面对这等美色、这等容易让人痴迷的目光,身为大叔的他也是很想来个心头小鹿乱撞啦,不过他也很清楚,他要是胆敢接受诱惑的话,,想必那个行事作风无所不用其极的封浩,定会在知情后不计代价用力砍死他。 她朝他甜甜一笑,“直到我记住了你的长相为止。”沮丧和无端端就认输,这两者一向不是她的作风,因此她决定,今日若是不能拨乱反正的话,那她就干脆来个一决高下。 东翁有些受宠若惊,“为何?”他没那么老来俏,这么受小姑娘家的青睐吧?还是说,封浩对她的魅力渐渐不济来着? 当下说翻脸就翻脸的花楚,面上甜笑一收,改以看仇人的目光直瞪向她心中的头号大敌。 “因我想知道,拐跑了封浩,让他有家不归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若是输给别的女人的话,她或许还会甘心点,但······一个中年男子?这教她要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满腹冤屈无处诉的东翁,在听完后只想来个仰天长啸,或是打算今晚再趁夜去自家祖坟上鞭鞭尸。 他语带颤抖地问:“我······拐跑了他?”当年到底是谁莫名其妙跑来这间客栈报到,然后打死不退房,还一年到头留下烂摊子强迫他去收拾的?这位小姑娘会不会太歪曲事实了点? 不接受东翁无辜眼神的她,语气里仍是充满了明显的敌意。 “可不是?”让封浩不惜离开故乡远走天涯,还爱死了他,说什么都要赖在这不走的元凶,就是眼前这位看起来好像有点年纪的大叔。 “天大的冤枉啊!”反正正好是端午时节,汨罗江在哪里?他也要去跳! 才不管事实真相究竟是如何的花楚,决定今儿个就同这位与她抢人的大叔翻脸说清楚。 “今日我是来告诉你,我要带封浩回我家。” “带回去做啥?”东翁闻言一愣,霎时好似在黑暗的谷底见着了一丝久违的光明。 “己用。” “如何个己用法?”一听到脱离苦海有望,东翁忙不迭地凑上前,好不期待地瞧着她。 “首先,我要让他再也不能四处乱跑。”早就计划好的花楚,扳着十指,慢条斯理地声明,“我要将他给监禁起来,哪怕是得拷上、绑上他 手脚,或是对他下蛊下咒。” 东翁愈听愈兴奋,“然后?” “我要好好的、彻底的,蹂、躏、他。”她扬起美丽的脸蛋,再自口中说出与外表完全不搭的内容。 “接着呢?”心儿蹦蹦跳的东翁,听得两眼闪闪发光。 花楚朝他勾勾指,在他好奇地凑耳过来后,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接下来,就见东翁眼眶泛泪地紧握住她的两手,以苦尽甘来、百花齐放、四海升平、普天同庆的语调向她大声欢呼。 “感谢你造福这间客栈、感谢你造福整座吞月城、感谢你造福全武林高手还有所有买他东西的小老百姓!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你实在是太伟大了!”勇者······他等了这么多年,这间客栈终于出现了个拯救他于水火的勇者啊! 不在意料中的反应,令花楚不解地蹙起了柳眉。 “这么说来,你不会与我抢人?”她原本还以为他跟封浩是两情相悦呢,怎么却······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乐歪的东翁朝她拼命摇首,“求求你就为天下苍生救苦救难,大发善心把那个小子给拎回家去,那时你爱怎么蹂躏他就怎么尽情蹂躏!” 花楚顿了顿,总觉得事情顺利得让她不得不怀疑一下其中是否有诈。 “你······不会到事后才来个反悔吧?”这大叔这么好说话?亏她还以为自己得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把人带走,可是他怎······看起来却像是巴不得封浩赶快卷铺盖走路? 东翁根本就是豁出去了,“要我斩鸡头发誓都行!” 从头到尾都站在柜台旁的鞑靼,在观看完这一男一女是如何在暗地里进行出卖封浩的买卖后,颇觉无言以对地望着那个十几年来也不见他乐成这副德行的自家老板。 “东翁,你对她······有这么相见恨晚吗?” 东翁速速横他一眼,“倘若我早些年就见到她,这间客栈就少了个祸害,你说呢?” “那······今晚要不要摆个两桌庆祝庆祝?”鞑靼讷讷地问着,顺便再看了一下另一个还是面无表情的买家。 “免。”花楚直接拒绝了他的利诱,“只要他别出尔反尔就成了。” 甚少被自家房客以外之人威胁的东翁,在她不善的目光又朝他扫来时,不禁好奇地问。 “倘若我反悔会怎么样?”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而已,她能有什么本事? 花楚就等着说这句话,“我是个咒师,你若反悔,我会咒这间客栈往后都没有生意做。” “我若不反悔呢?” 她耸耸肩,“我会让这间客栈百年兴盛昌隆,只要开门钱财就滚滚而来。”只要能达成她的心愿,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和那臭小子一样,无论是思考或是行事有很极端?”这落差也未免太大了吧。 “好说,我们是吃同一锅饭长大的。”她这人只是标准的有恩必谢,有仇必报而已。 “完全看得出来······”他俩根本就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废话不多说,我再问一次,你真舍得让封浩走?”想要尽快敲定买卖的花楚,两掌按在柜台上,将脸凑近东翁面前想再确定一下。 “哼哼哼哼······”东翁眯细了一双奸诈的眼,朝她阴阴冷笑,“只要能让那尊瘟神离这间客栈远远的,哪怕是要玩阴的耍狠的,或是得干啥子下三滥的勾当,我东某人全都做得出来!”就当他跟那个姓封的拼了,这一回他说什么都要把那个臭小子给踢出家门! “好,够爽快!”花楚愉快地伸出一掌,见状的东翁也毫不犹豫地与她来个结盟击掌。 坐满了整间客栈,却始终鸦雀无声的用膳客人们,不语地瞧着远处那对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的男女,原本是兴匆匆地在说些什么,但不久过后,情况随即丕变,他俩之间的气氛急转直下,变成了既感伤又动容不已。 “你都不知道······”东翁拉着她的手,委委屈屈地向她泣诉,“我盼着你的出现,都已盼了多少年了······” “乖喔,我这不是来拯救你了吗?你就快别难过了。”花楚体贴地以袖为他拭去眼角的泪花,还安慰地摸摸他的头。 负责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鞑靼,在见证完这桩暗地里的买卖,同时也翻完了他这辈子有史以来最长的白眼后,边看着外头边对他们提醒。 “那个······不是我故意要打断两位的客栈结义大典,还有彼此共患难的真心交流时刻,只是那位被你们卖了的正主儿,今儿个难得提早收工回家啰。”想那封浩精明得跟只猴子似的,他俩要是不想这么快就破功失败的话,他们还是快些闪避一下才是上策。 脑筋动得快的东翁,瞄了远处的身影一眼后,随即压低了嗓音对眼前的小共犯低喃。 “这么着吧,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就先助你我一臂之力。”好,就来个打铁趁热,马上进行第一步行动。 “你想做买卖表示?”有意配合的花楚,一头雾水地瞧着此刻他面上过于灿烂的诡笑。 但笑不语的东翁,算准了封浩抬首望进家门内的那一刻,立即伸出一手轻抚上花楚的脸庞,在那肤触细嫩无比的小脸上徘徊了一阵后,再意犹未尽地往下游移至她的颈间,再一手勾来她的右腕,眼看他低首就要在她的小手上印下一吻。 打从拜入花家与斩擎天门下,行走江湖多年来从没使出过半点真本事的封浩,在下一刻已施展出最快的轻功,有若狂风似地扫进客栈里头,一手环上花楚的腰际拉走她,再以自己的右掌取而代之,任由东翁在他的掌背上头柔柔轻吻。 “呸呸呸!”亲错手的东翁,在瞧清楚唇下之掌是属于谁的后,连忙直擦着嘴,还飞快取来柜台里的茶水漱漱口。 “怎么,食不下咽?”没想到回家所见的就是这一幕,封浩冷笑地问。 东翁不屑地吐着舌,“味道差太多了。” “你这中年大叔在做什么?”转过身检查完身旁的花楚,确定她安然无恙后,封浩立即扯过东翁的衣领,皮笑肉不笑地问。 “进补。”无所惧的东翁一把推开他的脸,“臭小子,你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没事干啥提早回来抢我的美味大餐?” 封浩的目光倏然变冷,“你要是敢再碰她一下,信不信下个月我就让这间客栈倒店?” “那你就别撇下她独个儿,把她摆在这儿任人染指啊。”东翁两眼直落在花楚的面上,还不忘摆出一脸陶醉貌,“瞧瞧他这双眼,水汪汪得既销魂又勾人,就算是你家大叔我,也是会难得动一动凡心的。” 说时迟,那时快,事前先声警告都没有的封浩,忽扬起一掌高高举起,再重落在柜台上,并在刺耳的巨响过后,扯了身旁的花楚转身就往本馆走。 “咱们回房!” 没料到东翁会突然来上这一招的花楚,在被人扯着走进本馆大门时,还不断回头瞧着那位其实不该当客栈老板,而是该去扮戏子的共犯同伴。 “你在跟那个大叔眉来眼去什么?”发现身后的花楚走得慢吞吞忽,封浩回过头见着她还在与东翁四目交视时,没好气地问。 “我不过是想看清楚他的长相,因那位姓东的哥哥说话实在是很风趣。”花楚随即也来个现学现卖。效法起东翁的两面手法。 姓东的哥哥?啥时起他们俩那么亲昵了? “甭看了。”封浩专制地拉过她,再一脚踢上本馆大门阻止她再看向任何一个人。 留在客栈内的鞑靼在他们走后,震惊地瞧着只在封浩一掌后,转眼间已成了一堆废柴的柜台,不久,在本馆里又传来了声与先前类似的声响时,他有些害怕地问。 “东翁,那是什么声音?” 东翁怡然自得地端来一只茶碗,完全无视于又得付出一大笔修缮开销,反而还悠悠闲闲地品起茶来。 “拆房子吧。”小代价。 一路被拉进本馆的花楚,眼看着封浩一进本馆大门后没多久,即以一拳在巷内的墙上打了个大洞,再闷声不响地拖着她拐进别的巷子一昙,且还愈走愈快时,一径在他身后盯着他背影的她,刻意放缓了脚步拖住疾走的他。 “你打小只要心情不好,就会有这等类似发泄的动作。”花楚摇摇他紧牵着不放的手,觉得他力道大得让她有些疼。“你今儿个是出去做什么生意,所以才惹得你心情这么遭?” “卖醋的。”怏怏不快的封浩闷声应着。 “你连醋也会酿?” “刚学会的。”他还是很介意方才所见的事情,“我不在时,你与东翁都聊了些什么?” 她说得很云淡风清,“不过是攀攀交情,认识认识彼此而已,我对他还满感兴趣的。” “要攀交情就去找你的未婚夫,像那种大叔就不必了。”岂料他却沉下了脸,转身又拖着她往他的地字六号房走去。 “这样啊······”她摇头晃脑地应着,在他始终都不回头看她一眼时突然问:“你真要我照着你的话去做吗?” 正要跨进六号房大门的封浩,身子明显怔顿了一下,望着庭园里因盛夏而恣意绽开的花朵,他僵硬地松开紧拉着她不放的手,但在下一刻,却感觉自己的掌心在少了她掌指间的温度后,竟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哪怕是拂过庭中小池的风儿再怎么为他吹拂来了阵阵凉意。 失了心的风儿,究竟该往哪个方向吹拂? 而失了从容的那份心情,到底又该怎么去面对? 没有人可以告诉他。 封浩头也不回地说着,“你早点回花村,吞月城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一点都不适合你这个淳朴的乡下人,所以在姨娘怪罪我带坏你之前,你还是早点动身起程回家。“ “那好,咱们一块走。”花楚笑吟吟地走上前挽着他的手臂,“出门前姨娘们还说,她们很想念你,要我回去时顺道带你回去让她们瞧瞧。” “……逢年过节时我自会回去响她们请安。” 她怔了怔,“你不陪我回去?” “我要做生意。”面上已恢复镇定的封浩,边说边拉开她的手,走至庭中的小亭里想避避过热的艳阳。 没有跟上去的花楚,在他回过身时发现她只是一径地站在原地挨热晒日,因此而舍不得地过来想拉她去亭中避避暑时,反而面无表情地格开他又再次恢复了温柔的掌心。 她瞬也不瞬地望着他,“若我说,你不走,我就哪儿也不去呢?” “小花……”封浩叹了口气,才想多劝她几句,却发现她的眼地写满了固执时,不禁错愕地问:“你来真的?” 难得不黏着他的花楚,举步绕过他,笔直地走向她的客房,在风中留下了他若不留神,就会没听清楚的细语--- “你早晚会明白,我这人,究竟是执著到什么地步。” 第四章 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端午的粽子都吃过两颗了,怎么这间客栈的春天却还是过不完? 也不知是怎地,那个就像是突然处于发春期的东翁,三不五时就放下客栈内的生意不干,特地跑来地字六号房诱拐他家的年轻少女就算了,这间客栈里的其它客房,则简直就像是……事前全套好招似的,齐心合力对付起他。 明知他忙得紧,可天字一号房的侯爷大人,有事没事就召唤他过去,哪怕他再如何想待在房里护花,步青云就是有法子缠住他不让他回房;而向来与他交情并不怎样的左刚,近来也常常提早自一扇门回家,且一见到他就拉着他去天字二号房里来个人生与责任的促膝长谈,害得他每回结束长谈赶回六号房里时,都得以十万火急的飞扑之势,将花楚自东翁的狼爪下给抢救回来。 倘若只是一两日如此,那倒也算了,他封某人可以大人大量当那些闲着无聊的房客,只是想小小报复一下他多年来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恶行,可接连着十日下来,他们却依旧乐此不疲,还愈玩愈上瘾、愈玩愈过火,这下不但搞得他啥子出门做生意的心情都没了,还满心不安得只想将花楚给牢牢拴在他的身上以策安全。 眼看再这般下去,也不知何时才有完有了,决心快刀斩乱麻的他决定,既然他没法拦阻那些不知是吃错啥药的众邻居日日登门,那他离开客栈总成了吧?与其继续让花楚待在那间狼窟里,他情愿就顺着花楚的意,带着她一块起程返乡探亲。 “重新遴选域主?”坐在租来的小屋里的花楚,边看着封浩的厨房里挥汗烧柴做饭的背影,边停下手中的工作问。 离开客栈后,带着她一路南下来到南域的封浩,在厨房炉灶的柴火烧旺后,先动作利落地在锅里扔下一把青菜,再向她解释。 “前阵子,那个原本的南域域主得罪了咱们家的盟主大叔,因此盟主大叔就废了他的功夫,打算另选一个品行端正的新域主。” 坐在小桌边工作的花楚,满心不解地瞧着置在一旁地上,装满了各式暗器的大竹篓,再纳闷地盯着向来就不怎么正经的他。 “你想当南域域主吗?”虽然他的功夫确实不差,可打小她就没听他说过他有当什么域主或是武林盟主的心愿,难不成他也把域主一职当成是种工作,所以想改行当当看吗? “别开玩笑了,谁想当那种捞不到啥银子又不能到处跑的域主?”封浩没兴趣地转过身,三两下就炒好菜,并且洗锅再炒下一盘。 “那为何咱们还特地来这?”既不想当域主又完全不顺路,他该不会是想…… 他亮出整齐的白牙,“当然是来这大捞特捞一笔。”既然全客栈的人都这么希望他出远门,那他就成全他们的心愿,并且试着努力不负众望啦。 顿有所悟的花楚,指指一旁的竹篓,“所以,那些是……” “前任盟主级杀手蔺言郑重推荐,武林人士皆爱用的上上选暗器。”身为万事通的他,还洋洋洒洒地向她介绍,“而那些暗器呢,不但携带方便、灵活轻巧,作案后包管找不到这暗器的来源是来自哪。”其中有好几款还是他为了这回的大会特地发明打造的。 “……你说的其实是杀手界人士吧?”他以为他们到底是来参加比武大会还是杀人竞赛? “错错错。”封浩狡黠地扬高了两眉,旋身对她摇摇指,“你太不了解那些江湖中人对名利的心态了。”这座江湖里,唯一的好人好事代表也只有他家的盟主大叔而已,不然像他这种奸商怎能混得如此如鱼得水? 花楚再指向桌上那张他所列的名单,“撇开那些暗器不说,你要我制的这串毒物名单又是怎么回事?”他究竟是想做生意,还是想毒死那票武林人士? 他搓着两手嘿嘿直笑,“举凡只要是武艺竞赛,自然就会有些不太老实的聪明人,会在暗地里选择轻松一点的方式走后门。” “……这算是作弊吧?”就算他三百六十五行从来都不挑,也样样都做,工作都已排得这么满了,他有必要还爬过界去捞这种黑钱吗? “这座武林是很现实的。”现实到斩家盟主四个月前才放出风声将要改选南域新域主,就有一堆他的忠实老主顾,在三个月前即朝他预约下单,人数还多得差点把他的订单给挤爆。 她晾着白眼,“再怎么现实,也比不上你的银袋现实不是吗?”理智与道德这两点,永远都敌不过银子在他眼中的魅力就是了。 “正解”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万一每个参赛者都买了他卖的暗器与毒药,那该怎么办?到时那个遴选域主大会,会不会成了同样品牌爱用者的互斗大会?实在是不太怎么愿意见到那种事发生的花楚,直在心底大叹商人无节操这句话,应证在他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 无法阻止他造孽的她叹了口气,“打从你离家远赴中原做生意起,我就一直很想问你了。” “嗯?” “除了遵照祖训换工作努力打拼做生意外,为何你对金钱的追求总是这么卖力和疯狂?”天底下大概没有比他更爱赚钱的人了吧?只要是为了赚钱,要他私底下牺牲所有时间去学什么十八般武艺或各种工作,他也从没喊过一声累,也没听他有过什么怨言。 站在炉灶前汗如雨下的封浩,在煮完了所有的饭菜后,先是去外头的水井打了桶水洗净脸与手,再提着一桶水回到屋里,拧了一条湿帕后,坐在她身旁仔细地为她拭去额上的汗水。 “因我想赚钱,我有想买的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价值连城?”他从十五岁起就离开开始疯狂赚钱了,这些年他所赚下的银子,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很可观了啊,他居然还买不下他所想要的东西? “情。”从没有对她说过这事的他,仅以一字简单带过。 “情?”花楚怔愕了一下,“什么情?”爱情、友情、恩情统统都是情,他没事买这种根本就不可能买得到的东西做什么? “不能告诉你。”封浩保密地转过头,笑眯眯地指着远处那一桌他的精心杰作,“好了,你该歇歇了,过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花楚不语地瞧着那一桌看似正常的中原家常菜,而后默默回想起上一届武林盟主大会时,那名半途落跑的小摊商是如何害得泰半选手都中箭落马的。 “怎么,你不赏面?”封浩两手插着腰,“做生意这么多年,在做菜这方面,我自认还蛮有心得的。”在他从事过的行业里,他可是连饭馆大厨都做过呢,这么瞧不起他? 蛮有心得?是中毒心得,还是上吐下泻那一款的心得? 她紧敛着眉心,“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拿我的性命安危赌上一赌。”到底是该加入那些落马的先烈呢,还是干脆就饿上一顿保命要紧?她得好好想想。 “我不像你会下毒。”相当不满厨艺被看轻的封浩,郑重地向她澄清他才不似她一般,偶尔会在食物里添加某些不该存在的毒药当佐料。 花楚徐徐瞄他一眼,“那斩擎天是怎么又当上盟主的?”少在那里五十步笑百步。 他抚着下巴,面上一派正经地思索,“这是个好问题。” 心中挣扎了好一会儿的花楚,在见着他额际上的汗水又流下来了时,有些不舍他在厨房里热了那么久的她,登时感情很快地击败了她的理智,半晌,她叹了口气,有些认命地起身走至饭桌旁坐下,并朝他扬起了她因制毒而沾满了各种毒粉的十指。 “我的两手没空,喂我吧。” “你想赌了吗?” 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匀匀地漾在她的面上。 “我若有事的话,顶多我也把你毒得下不了床就是了。”要她以怨报怨还不简单? “……”依她的性格,他相信她绝对狠得下心那么做。 香喷喷的饭菜,就着封浩手中的长筷,一口一口地送进了花楚的嘴里。边吃边分心的花楚,在他为了喂饭而靠得离她够近,也因此让她清楚瞧见他的容貌时,她出神地看着他这张轮廓深邃,不怎么像中原人,也不像外族人的脸庞,以及垂落在颈后,发色微微偏红的长发。 她在想,她之所以能够记得住这一张脸庞,一开始或许是因为他的与众不同,可后来吸引她的,应该是像此时这般喂着她吃饭时,他面上兴高采烈的模样,还有他常偏着头思考着明日要做什么生意时严肃的神情,以及当他俩久违重逢时,当她唤着他的名时,他面上那如释重负的开怀笑颜…… 而以上的这些,这世上能够知道的人,或许就只有她才能有这荣幸;拜他的品行与他的家训所赐,在很多人的眼里,他就只是一个总让人咬牙切齿的不负责任小奸商,他们仅能看见他轻佻的模样,他漾着贼笑使坏时的德行,还有他陷害他人的本领,而其他部分的封浩,他们全都看不见,因为他们都不是她,而那些,封浩也只肯展现给她一人看。 无论是她看得见的那个封浩,或是他人所见的那个封浩,在她的心底,都只是同一个封浩,她一点都不在乎他的行业是善是恶,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昧着良心在工作,她只是希望他工作愉快。 他只要还是她的封浩就好。 “不合胃口吗?”在她怔怔出神而忘了咀嚼嘴里的食物时,封浩颇担心地停下手中之筷。 “不,很好吃。”花楚摇摇头,在准备张嘴再吃下另一口时,她顿了顿,接着侧首看向不远处的大门。 “我看,这顿午饭得暂停一会儿了。”也察觉门外有人的封浩,一手按着她示意她别动。 “我想也是。”觉得来者们的脚步沉重也不懂得隐瞒气息,应当是没啥武功,不认为会有什么危险的她,也就任由封浩前去开门应客。 派出各路神探,这才打听到封浩最近的落脚处,只带着几名家丁就一路由蚀日城追到此地的郭家员外,在小屋的门一打开时,立即满面欣喜地迎了上去。 “封少爷……” 封浩面无表情地伸出一掌,将他拒在一定的距离外。 “我说过,一年内我只做同一种工作一回,你明年请早吧。”啧,这名自朝中告老还乡的老头,跟踪他的毅力,简直可以与那个不肯死心的黄刀佑比拼,他都大老远跑来这了,这家伙居然还是追上来。 “只要您能再画那位少女图一幅,无论您开价多少都不成问题!”被艳日晒出满头大汗的郭员外,忙自袖中取出数张数目庞大的银票。 封浩不感兴趣地掏掏耳,“我没那闲工夫。”他的规矩,事前不都再三说明过了?在那么多客户中,就属这位员外最是不尊重他的话。 “封少爷……” “在我的心情变得更糟之前,你最好快滚,不然就算明年你再花上万金,也休想我再为你画上一回,不送。”封浩冷瞥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就将门给关上。 将他们所谈之话全都听进耳里后,花楚在封浩臭着一张脸走回来时,有些好奇的问。 “你画了什么女人让他如此念念不忘?”追着他讨债之人她见多了,可就没像今日见过这款与众不同的主顾。 “一个普通的女人。” 她压根就不信,“生得什么样?”普通?若真是普通的话,那位员外还会这般千里迢迢追着他跑? 封浩默然看了她一会儿,而后二话不说地带着她来到他所提的那桶水前,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揽着她的腰,要她低首看着水面。 他修长的指尖抚过她的脸蛋,“咯,她有双和你很像的眉,一双与你一般又大又水灵的眼。” “我看不清楚我自个儿。”水面本就不若铜镜镜面,加上她的眼里又不好,使得她不得不眯着眼,边说边想再将身子弯下去一点。 “没关系,我只是举例给你听。”自得其乐的封浩却拉回她,指尖再抚过她的唇,“咯,她的嘴,总是红润润的,就像你的这般。” 她垂下了眼,“……是吗?”她是曾听姨娘们说过,她生得不错,那么,他所画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也…… “她的肤色很白,有着吹弹可破的肌肤和一张娇悄的脸蛋。”他兀自陶醉地说着,再拉来她的细腕,“还有,她的十指纤长--” 低首看着自己因制毒而被材料染黑的十指,花楚不语地挣开了他,蹲下身子将十指浸在水中用力搓洗,而后静看着原本清澈,却因她而染黑得什么也没法看清的水面。 “小花?”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以巾帕拭净两手后,她蹲在地上望着他那张只要一拉开距离她就瞧不清的脸庞。 拉她站起身的封浩,在她忽然伸长了两手环抱住他,并闭上了眼靠在他的胸前时,轻摇着她的身子问。 “不是说想睡了吗?” “嗯。”她闷声应着。 他皱着眉,“就这么睡?” “对。” 又不是马儿,站着睡?封浩没好气地拖着她缓缓向睡房移动,在他们就快抵达床铺之前,他忽然听见埋在他怀中的她问。 “封浩,你常说,我的记性很不好是不?” “那是事实。”自小到大,甚至是到老,她恐怕都是这样。 “可你的也很不好不是吗?” “我?”他止住了脚步。“我的记性可是一等一的。” 贝耳紧贴着他的胸坎,聆听着他就算是说谎,也不会因此变快或变乱的心跳声,不想泄漏任何情绪的花楚,无奈地再将他环紧一点。 “你真的很适合做坑人这一行。” “为什么?” “因你的确是个骗子。” -------------------------------------------------------------------------------- “他是谁?” “我家邻居,盟主大人。” “他的脸好像快绿掉了。”将脸往前凑近探看了一会儿后,花楚在缩回封浩身旁时,诚实地说出她的观察心得。 “正常的。”习以为常的封浩一脸不在意,“每回见着我,他就是这德行。”啧,他长得有那么像魑魅魍魉吗? 南域域主重新遴选大会当日,天未亮就已来到会场外头,赶在其他摊贩与赶来参赛的各路高手抵达前,就已占好最佳摆摊位置的某对青梅竹马,在大发利市热卖了一早后,就在接近正午快到正式比赛的时间前,在他们的小摊前,忽地刮来了一阵旋风,而后,一道类似小山的巨大身影即笼罩住了他们这座小摊,大大地妨碍了他们做生意不说,来者还直以怨恨到极点的火目直瞪着他俩。 收到情报,特地赶来场外阻止某摊商恶行的斩擎天,在瞧见封浩那张每回只要他想办任何大会,就一定会出现在场外的脸庞时,当下即勾起了他去年在盟主山上所发生的惨事回忆,只觉得噩梦重临的他,忍抑地紧握着双拳,咬牙切齿地问向这个专捅娄子的人形瘟疫。 “你这小子来这做啥?”客栈里的内奸究竟是谁?是谁对这小子通风报讯的? 封浩还是千篇一律的老台词,“当然是做生意呀。”真是,怎么每回他就只会问这句? “做什么生意?又是卖武功秘籍吗?”满心不安的斩擎天,紧张地低首查看起摆在摊上的东西。 “不,今儿个改卖暗器与毒药。”他才没蠢得在武林大会卖同样的东西两回呢,他可不想被上一回遭他坑了的冤大头给找到。 额上青筋直跳的斩擎天,边对没良心的他破口大骂之余,边快手收拾着小摊上琳琅满目,还五花八门什么造型都有的各式暗器。 “今儿个开的又不是什么暗杀大会,这是光明磊落的武林大会!”这小子又想搞砸这回的武林大会吗? 封浩朝他坏坏一笑,“不见得喔。” “什么意思?” “总会有人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嘛。”封浩扬手朝他身后那些正排着队等着买主一指,“不然你以为,我的生意怎会这么兴隆?”有人愿买就有人要卖,这种两厢情愿的事,怎可能勉强得来呢? 斩擎天纳闷地回首看去,做梦也没想到,这座武林中想要走后门的小人,为数竟多得令他一眼望去却怎么也数不完。 遭到某种程度打击的他,不禁把所有的沮丧都化为怒气,一股脑地发泄在封某人的身上。 他抄起摊上的一瓶毒药,“你这毒是哪来的?” “她提供的。”封浩一点都不介意向他介绍身旁的共犯。 “暗器呢?”斩擎天再指向那些自他行走江湖以来,有的连看都没看过的独特暗器。 封浩再抖出另一个参与者,“蔺言介绍我去哪买的。”话说回来,蔺言与这位正义派的武林盟主不对盘,本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加上同为小人一族,蔺言当然是偏心站在他这边啦。 就连蔺言都……斩擎天震惊地倒退了两步,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每当这小子想要做坏事时,在他身后永远都不会缺了个帮凶? “你是被他强迫的吧?”尚对人性保有些许期待的斩擎天,在早就不指望封浩后,连忙将两眼瞄向一旁看似无辜的花楚。 然而花楚却再正经不过地对他摇首,顿时浇熄了他对人性的最后一丝希望。 “不,我自愿下海的。”只要能早点让封浩做完生意,他们就能早点回家,因此她当然是义不容辞。 妖孽啊…… 他斩擎天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所以这辈子才会与这死没天良的小子当邻居? “你们这对狼狈为奸四处为恶的不肖男女!”斩擎天气得只查没掀桌,然而碍于在人前必须得顾及颜面不能发作,他也只能怒气冲冲地收拾起一摊子的商品。 封浩还有心情修正他的措词,“错,我们只是脚踏实地赚钱的小老百姓而已。”他家祖宗是这么说的:职业不分贵贱,只要是能赚钱的,就行。 “统统给我滚下山去!”绝对不能再让他待在这儿了,趁他还没搞砸这回的武林大会之前,最佳上策就是先一步将他给撵下山。 还没赚饱荷包的封浩,两手环着胸,不屑地将下巴抬与天齐。 “这地头又没标明是盟主大人你的,凭什么要我走?”花楚都为他制毒制得那么辛苦了,他怎能辜负她的好意不捞一票? “你这臭小子又想再来坏我的好事?”斩擎天没好气地扯过他的衣领,决定这一回他说什么都不退让。 “我不过是想用力赚钱而已。”封浩以两指隔开他的手,“而钱这一字,在我眼中可从没分过是黑或是白。” “你、你……”那个无情无义的东翁在赶这小子出门时,为啥不顺便附上个囚车,一路将这小子押到苗疆去,反倒让他四处乱跑危害他这悲情盟主? 排在后头等了很久的某位参赛者,在前头的斩擎天始终如杆般站在那儿碍路又什么都不买后,眼看大会就快开始了,没耐心的他忍不住挤走前头碍事之人。 “这位仁兄麻烦让让。”他喜滋滋地抬首看向封浩,“那个,我要买……” “你想在这买什么?”已是忍到极点的斩擎天,在封浩又开始做生意之前,凶猛地回过头,一掌拍在摊位上大声喝问。 “盟主大人?”他愣了愣,而后忙问向摊主,“你是封浩没错吧?那个据说与盟主大人同居一屋檐下,还交情匪浅的邻居封浩?”外头人人都说,那个叫封浩的生意之所以会这么兴隆,全都是有个盟主邻居挂保证,可怎么…… 封浩大大地点了个头,“正是在下。” “不不不,我完全不认识他!”气急败坏的斩擎天,未免更多人误入歧途,急忙与眼前的这位恶邻撇清关系。 “可是……”奇怪,场内那些买了暗器的人,全都是这么说的呀。 “总之,你不许买这摊的东西就是。”斩擎天一把转过他的肩,同时努力地驱赶着其他排队欲买的买家,“待会大会就要开始了,你们不快去勤加准备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是……”一堆来得迟的买主,也只能暗自扼腕,怪自个儿脚步太慢没能早点过来买好货。 眼看一大票金主就这么慑于武林盟主威名,不过多久就在他们的摊位前散得干干净净,东西还没卖完的花楚,挨在封浩的身边小声地问。 “他常这般坏你生意?”只要这尊门神一直站在这边,恐怕他们今儿个就得提早收工下山了。 “谁教他的良心天生就出产过剩?”面对这号老是从中作梗的邻居,没赚饱钱的封浩,可是累积着一肚子的不满。 “那怎么办?咱们还要不要继续做生意?”她是无所谓啦,反正什么武林大会本就与她无关,只是这会关乎到封浩的心情就是了。 “这个嘛……” 本还满脑子在想着该怎么突破斩擎天这座难关的封浩,不意往远处一看,在瞥见了那一大票眼熟的人群时,记忆力甚佳的他,随即忆起那些冤大头是他哪一回的主顾。不动声色的他,只是默然地将斩擎天替他打包好的商品偷偷拎来,再快手快脚地收拾好可以拿走的行李。 自认以盟主威严吓跑众高手的斩擎天,满意地看着那票迷途知返的小羊离去后,得意洋洋地转过身,一手插着腰,一手指向封浩的鼻尖,准备给他来上一篇改邪归正的硬邦邦正气歌。 “姓封的小子,我告诉你--” 但封浩却在这时手捧着花楚的脸蛋,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态,好不焦急地问着。 “小花,你饿了是吧?” “啊?”处于状况外的花楚,只是呆呆地瞪大了眼。 “既是饿了怎不早说呢?我这就带你去吃饭。”马上抢过话的封浩,以颇为责备自己的语气再对她说着。 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何事,“可是我--” “盟主大人,麻烦帮我看着摊子一下。”封浩迅速转过头,一脸抱歉地将站在摊外的斩擎天给拉进摊子里来。“你不知道,她这人就是这样,只要饿了就心情不好脸色差,所以我得先去喂喂她。” “什么?”斩擎天嫌恶地皱着眉,压根就不想被人误认这摊子是他这个武林盟主所摆的。 也知他会有这反应的封浩,只是一手指着两眼水汪汪的花楚。 “怎么,伟大的盟主大人您,就这么舍得饿她这个可怜又无辜的小小老百姓?”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位盟主大人,除了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正义感外,出产得其次多的,就是同情心。 “好……好吧。”低首看着花楚那一双茫然无辜的眼眸,天性本就多愁善感,还外加总是想象太多的斩擎天,登时心房一软,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那就谢了,我待会就回来,这儿就暂且麻烦你了。”封浩一手牵紧花楚,另一手则是暗暗摸向已经打包好的行李。 被他莫名其妙扯着离开的花楚,在封浩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转改从另一个方向下山,且以逃命之姿开始狂奔之时,跑得很喘的她忍不住要问一下。 “封浩,我们在赶什么场子吗?” “别说话,快跑!”嫌她步伐太慢的封浩,一把搂过她的腰,在拐进另一条小道时,直接施展起他常用的上乘轻功。 枯站在小摊里的斩擎天,是在刚上山来的一群看似眼熟的高手,前后左右包围住他所处的小摊,而那个封浩又左等右等就是不回来时,这才晚了一步察觉,此刻在空气中弥漫着的,究竟是何等不对劲的味道。 怪了,怎么这些人面上的表情,他好像曾在哪见过? “姓封的人在哪?”上一回在盟主山上,误买了封浩自个儿杜撰的武功秘籍,差点练功练到走火入魔的某人,在收到消息知道封浩今儿个定会来此做生意后,就日夜兼程赶来这儿打算一清旧帐。 “他去——”斩擎天一手指向旁边下山的小道,而后如遭雷击似地顿了顿。啊,他记起来这种似曾相识的表情他是在哪见过了。就在那些被封浩坑了的冤大头,特意跑来找封浩算帐时的脸上见过。慢着,这么说来,那个臭小子该不会是……刻意扔下他这盟主在这为他收拾烂摊子,而他却来了个金蝉脱壳,又落跑了? 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后,气极的斩擎天,冲出小摊来到一旁早就不见人影的小道上,对着那个不负责任的不肖恶邻大喊——“臭小子,给我回来!” 结束了南域内的生意行程后,不在预料中的意外,静映在封浩的面前。一整片不知会延伸至何处才有尽头的黄墙,栉比鳞次的红瓦与琉璃檐,很少在客栈外与皇城外见着如此堂皇富丽建筑的他,不解地看着眼前气派非凡的宅邸,再回首看着四下渺无人烟的荒凉,一股子萦绕在他胸口里格格不入的古怪感觉,使得他不得不朝拖他来此的花楚再确定一下。 “为何咱们要来这?”为何在这种乡下的地方,竟会出现这等类似王公或皇亲的大户人家? “姨娘在出门前交代我,在回程的路上定要来此一趟。”花楚边说边对出来应门的管家递上一张拜帖,并在管家朝她点头示意时,拉着天生疑心病就重的封浩一块进去里头。 不太想进去的封浩,在踏时宅邸里头后,原以为进门后会瞧见那等他常在客栈里可见的,百花齐放、或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庭园景致,可迎面而来的,仅只是一大片空旷的草原,与草原旁的几丝树林,在主屋后头似还有几座小湖,而与他预期中相反地,在这座大宅里,非但没有什么热闹的感觉,反倒孤凉得像是没人住在这似的。这让他不禁在疑心挥之不去之余,也稍稍提高警戒心。 当领着他们的管家,一路走进主屋里,并带着他们在排列与建造诡异的廊上来了个九拐十八弯许久后,始终没有对他们开口说半句话的管家,在一间看似祠堂的小屋前停了下来,并转首示意花楚自个儿去打开那间祠堂的门扉。 满心不安的封浩来未来得及制止之前,花楚已上前伸手去碰那扇门扉,登时一丛红艳的火苗即在她的指尖下迅速燃起。看着自个遭焰火烧伤的指尖,花楚微微扬高了柳眉。 “这是高人所为。”打她入行以来,她可还没有遇过这等刺激的生意与对手。光看门上所贴的那张眼熟符咒,就满心不愿她去解咒的封浩,连忙扯了她就要走。 “她不能做这单生意,请恕我们告辞了。”开什么玩笑,发她拿命去拚吗?他家姨娘在叫她来此之前,究竟有没有打听清楚工作的内容? “为何我不能做?”花楚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甚至还不以为然地挣开了自以为替她着想的封浩。 “因为那是---” 她好整以暇地扳扳两掌,“轩辕家所书的令符?”她自小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开立个属于她自己的门派,因此她自然早就摸清了与她这行可能会成为敌人的有哪此,更不要说是那个让她觉得有如芒刺在背的轩辕家了。 封浩没好气的问:“既然你都知道,那你还想接?”他家那个邻居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算命师而已。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听得颇不是滋味的花楚,很努力地捺住宅区性子,“再怎么说,姨娘们既已收下了钱,无论我接不接这桩生意,我都得把这件事给做个处置吧?” “你就是花楚姑娘?”清朗的男音,在他俩看似有些僵持时,很巧地自花楚的身后传来。不知是何时起已站在他俩身后的男子,令封浩紧张地转过身子,怀疑地瞧着眼前这位就连半点足音也无,看似翩翩贵公子的男子,而后他愣了愣,赫然发现,他除了没发现这男人是打哪冒出来的,他甚至就边方才那位管家是何时消失的也不知道。 来者款款地扬起两袖朝花楚一拱手,“敝姓盛,盛守业。” “你花了大把银子,就是要我来这一解轩辕家之符?”该说他是看得起她呢,还是该说他实在是聪明,懂得在浪费气力和时间之前就先来找她? “姑娘果然是个中高手。” 花楚淡淡地说着,“轩辕家的令符属于法符,常人无法解、术士无法解,非得施咒者或轩辕家的正统继承人才有法解。” “除轩辕家外,尚有咒师能解。”盛守业胸有成竹地抬起头,眼中漾着精明的目光,“而我对你有着十成十的信心。” 遭他俩给晾在一旁的封浩,在那位宅邸的主人从头至尾都没同他打过声招呼、完全当他不存在,甚至两眼也不看他一眼许久后,满心不痛快地拉过花楚的手腕。 “小花,咱们走。”待客之道这么差,工作内容又与登天无异,就算是会坏了花楚在这一行的名声,这单生意还是不做也罢。 盛守业不疾不徐地扬起了邀请的一掌,“花楚姑娘若不介意的话,还请借一步说话。” “你到别的地方去走走,我有正事要谈。”每回做起生意,就一反撒娇常态的花楚,板着一张脸,边说边推着封浩。 “可是---” 花楚一把拉过封浩的衣领,没得商量地开口,“我自认这一路上以来,从没碍着做生意过,所以今日你也别来碍着我的,可以吧?” 在她威胁的目光下,即使满怀的不情愿,但也知道她认真起来性格就与他差不多的封浩,并不想与她因个外人而杠上,因此只能默默领命滚远一点。 当远去的脚步声消失在主屋外头的草原上时,花楚即大步走上前,直至她能够看清这位盛公子的距离才停下。 “你想说什么?” “你习惯靠人这么近说话?”唇边始终带着谦和笑意的盛守业,并不似他人一般,在她这等眼神的凝视下,会遭她那双充满魅惑的水眸给迷倒,他反倒是往后退了两步保持距离,而这点,正好与花楚事前所料想的完全不谋而合。 “放心,我真要咒你的话,我就连你的长相也都不需记得。”为了他眼底的防备,她不以为然地哼了哼,再上下打量着表里不一的他,“更何况,这座宅邸外头有众多不成气候的术士所下的封印,里头还有着技高一筹的轩辕家法符,因此我不认你与我会是什么敌人。” “姑娘真是快人快语。”既然都被看穿了,在她面前再演下去的话,那就真的太虚伪了点。 “那咱们别浪费时间了。”她三两下就做好决定,“说实话,我并不想去挑战轩辕家的令符,那除了吃力不讨好外,必要时还得冒上性命的风险,至于我姨娘所收的钱,我会在日后还你。” “若我很坚持呢?” 她想了想,而后意喻深远地朝他一笑,“那你得找个理由努力打动我了。” 满欣赏她爽快性子的盛守业,缓缓踱至她的她的身边,与她一同看向远处草原上,封浩那闲得无聊又担心得慌的身影,而后,他暧昧地在她耳边轻问:“这种看到也摸得着,却始终无法牢牢握在掌心里的感觉,很糟是不?”要理由他会缺吗?自她家的姨娘身上,他可是打听到不少的小道消息。 她怔了怔,“你说什么?” “他。”盛守业大方地将手往封浩那儿一指。 “你以为你知道些什么?”花楚不悦地敛着眉心,在扬袖要走时,却遭他一把屋住腕间。 “倘若你能完成我的心愿,那么除了已摆在你家的十万重金外,我还会顺道实现你一个心愿。” 她爱理不理的,“我有什么心愿?” 盛守业弯下修长的身子,在她耳畔低喃了几句后,花楚从容的脸色随即如他所愿地变了。“ “你有那能耐?”要是真能那样的话,别说轩辕家的法符了,就算是要她不收酬劳也都可以。 “当然。”胜券在握的盛守业,给了她就连她都已死心的梦想,“我甚至能让他主动地换掉那颗食古不化的脑袋,并激发出他以往从未有过的斗志。” “我凭何信你?” “我这人向来就不喜欢赌,我奉行的是说到做到。”他掬起她的一束花丝,凑至唇边轻吻着,“我保证在他离开这座宅子前,他对你的态度将会彻底的改头换面。” 微侧过首看向远处急忙朝她跑来的封浩,再看着身边盛守业刻意的举动,已尝过败绩的花楚不得不向他提醒。 “这一招已经有许多人用过了。”在客栈的那段日子里,东翁不也天天闹?就连其它房客也都凑合着下海一块玩了,结果呢?没用的一样都不管用。 “那是你还没遇着功力高竿的。”这可不是他这人太不谦虚。 “是吗?”很乐意接受挑战的花楚,在封浩已快冲过来时,笑着问:“我能不能先验验货?” “当然可以,就让我先为你奉上一些订金吧。”盛守业也一点就通,松开了手中的长发后,迅速揽住她的腰际,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首瞄准了她的唇。 只差一点点……就险些没赶上的的浩,十万火急地将花楚自他的怀中强拉出来后,在发现盛守业仍是紧握着花楚的一手不放时,额间青筋直跳地向他警告。 “放开她。” 全然不以为意的盛守业,仍旧是没理会他,只是笑意可掬地将花楚给拉过来一些。 “花楚姑娘,这位是?”嗯,醋意程度深重,看样子这事应该很容易办成这才是。 “我的青梅竹马。”被东翁训练得很会配合情境的她,适时地抛出一个封浩总爱挂在口头上的称呼。 盛守业瞄了瞄封浩半晌,刻意拉长了语调,“喔……?” “你有意见吗?”封浩打心底觉得那个[喔]字听得很刺耳,老大不爽快地瞪着盛守业面上轻屑的神情。 “就只是……”盛守业顿了顿,“青梅竹马而已?” “你少对她动手动脚的。”不想在这闹得难看的封浩,使劲拉着不知为何在原地生根的她,“小花,过来。” 岂料出乎意料的巨大力道,立即在下一刻拉走了花楚,在封浩想上前拉回她时,盛守业已拦在他的面前,并将脸静悬在他的之前,压低了嗓音有些看不起地开口,“既同为一丘之貉,那就少摆着副正义凛然的嘴脸,很难看的。” 什么?这家伙来阴的? 不待封浩有机会发作,盛守业旋即转过身,朝那个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院里的管家弹弹指,“来人,去请裁缝来府里帮花楚姑娘制些衣裳,顺道再去请几个退休的御厨为花楚姑娘弄些补品。” 吃了一记暗亏的封浩,面无表情地扳扳颈项。 “你这是什么意思?”才头一回见面,就划下道儿来了? “因为……”盛守业的目光不客气地扫他全身上下一会儿,“太寒酸了。” ……寒酸? “我打听过了,你就是那个恶名远播的封浩。”盛守业兀自乘胜追击,“长时间随着你这位青梅竹马劳碌奔波在外,想必花楚姑娘一路上定是倦极也累极了,因此我希望她待在我府里这段期间,尽可能吃好穿好,过得……享受些。” “用不着你来多事。”隐忍着不发作的封浩,说着说着就要绕过他想带走花楚。 “我这是惜花呀。”盛守业一手轻抚着花楚的脸庞,不胜怜惜地低叹,“本是朵该珍养着的娇贵奇花,却落在粗人手上备受糟蹋,你说,本公子怎能不心疼?” 打从刚才起就只能愣在原地,看着盛守业大展深藏不露功力的花楚,在封浩铁青着一张脸将她拉回身旁后,有些难以相信地瞧着封浩那副额上布满青筋,就像是再也无法忍抑的怪模样。 功力果然果真有差…… 与眼前这位盛公子相较后,花楚这才晚了一步发现,原来客栈里那位东翁哥哥这么不中用!改天她要叫那个同她结盟的东翁过来拜练一练,所谓的激将之法,就是要这么针对弱处打才管用嘛! “这桩买卖,不知你意下如何?”已经给了一点订金的盛守业,神情笃定地扬首看向花楚。 “成交!” 第五章 结于这位打从见面起,就对她毛手毛脚,日日对她嘘寒问暖,又很能接受她古怪个性的盛家公子,在他俩合作的前提下,对于他所有的举动,花楚本身是没有半点意见,即使对此很有意见的封浩再怎么想收拾行李走人,这位看似八面玲珑的盛家公子,不但会及时抬出花村的人收了他多少银两来塞住封浩的嘴,还能在封浩翻脸不想认帐时,想出合理的法子和理由强行留客在此。 这日朝阳才初露脸,即从客房一早被仆人请来园里陪主人一同赏花的花楚,端坐在盛守业面前许久,且耐性已快全失后,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那股厌恶感。 她直瞪着他手边的动作,“你习惯这么打扮女人?”为什么这位成天闲闲没事做的富家公子,最大的兴趣就是帮女人打扮些有的没的? 盛守业心情很好地为她簪上白玉制的发簪,“我有个很可爱的妹子,可惜她不肯让我满足一下身为兄长的玩乐之心,因此只好得委屈你满足一下我的小小幻想了。” “令妹呢?”因受自家姨娘的影响,打小就讨厌浓妆艳抹,或是装扮得一身妖冶的花楚,边问边拿下头顶上的装饰,再全都扔回去给他。 他状似惋惜地道:“去年年底出阁了。” 压根就没心情陪他在这培养感情的花楚,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却怎么也不见那抹总是缠在她身边的身影后,有些纳闷地问。 “封浩他上哪去了?”怪了,封浩明知这里有个盛公子,他还不赶来这酿醋? “今儿个天色未亮,我就已到他房里[激励]他出门去努力工作了。”盛守业把玩着手中的玉簪,而后两眼紧盯着她,“趁着搅局者不在,你可以把握时机开始工作了吗?” 激励?依她看,是挑衅吧?没料到他如此迫不及待,花楚在思考了一会儿后,也觉得与其夜长梦多,干脆来个选日不如撞日。她先把话说在前头,“这可能需要一整日的时间。”说实话,自她入行以来,道上各大术家的法符令符她都很愿意挑战,独独除了那个轩辕家的,因她很明白,若要挑战轩辕家,那她就得有把命豁出去的准备。 也知她不可能速战速决的盛守业,信心十足地向她保证。“我会拖住不让他去打扰你的。”要对付那个情字上头变得盲目的小子还不简单,他只要针对痛处打就成了。 “那就谢了。”花楚微微朝他颔首后,随即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目送她远去的身影,盛守业隔着丛丛树影抬首向天上日,开始在心底估算,经过他一早的鼓动和激励,那个封浩在脑袋终于冷静下来了后,将会在何时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这间宅邸护花。愈想愈不觉得不妙的他,抬手轻抚下着下颔。 依封浩对花楚的执着来看……嗯,看来在封浩提早返宅护花之前,他还是安排一些护院伪装成债主在外头拦挡他一阵,以免他太早回来坏事好了。 原本徘徊在东方天际的日头,在驾临了人间一日后终于西降,而事前果然如盛守业所料,封浩下午即提出来早收工返回盛宅,岂料就在他返宅时,意外被一大堆债主刻意堵着,因而给困在外头直至天黑仍脱不了身,担心花楚在落单后恐遭狼爪的前提下,封浩最终扔是赶在月儿已东升的时分,总算突破万难抵达盛宅。 然而就在他抵达花楚的客房外,打算时进去里头瞧瞧她如何的他,却错愕的发现她竟以符咒贴满了所有门窗的出入口,阻止任何人进去里头。他伸出一掌轻探向门锁,毫不意外地在上头感受到了花楚在解咒时所弥漫一室的高热。不想打扰她施咒的他,兀自蹲在外头等待了许久,直至月儿照在他的面颊上时,从没见她施咒施这么久的他,再也忍不住满心的担忧,起身站在窗外以指戳破窗纸看向房里。 在一室包围着花楚的烛火亮光下,他清楚地瞧见了,正在施咒而跪坐在一大盆熊熊火堆前的花楚,衣衫半褪、身上覆了一层汗水亮泽的模样,望着那倒映在她身后,随着火光跃动的闪闪荔影,有些受不了这等刺激的封浩,在深喘了几口气后,转身直接走向院中的水井,自井里提了桶水冲散险些压抑不住的燥热,可那张始终据在他眼底不肯散去的侧脸,却让他无论冲了多少桶冷水也不肯令他忘怀,反倒还让他兴起了干脆冲进房里将她拉出来的冲动,这迫使为求镇定的他,不得不跳进清冷的水井中,以求得那个骚动的心房能够换来片刻的平静。 成串的水珠,自他的发梢点点落在水面上,站在水深及胸的水井里,就着模糊不清的光影,封浩无声地看着水面上狼狈的自己。 这些年来,他之所不愿回花村,是因为随着花楚的成长,从小就立定志向要开门立派的她,开始接下她父亲生前的职业做生意的缘故。 而后,随着花楚的名号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多人远赴花村找上她请她施法下咒,并因她的美貌而惊艳得不愿离开花村后,他无法阻止自己那股想将她关锁在以往那片小天地里的冲动,因在他胸坎里,那颗遭妒嫉啃蚀着的心,无一日不痛,也无一日能够有法子令它感到麻痹。 倘若时光能倒流的话,他希望就回到花楚十岁的那年。 那一看,当她的爹娘在外因仇人的暗杀双双魂断中原时。 他还记得,当他陪着她的姨娘们去将她父母的遗骨给迎回花村,在他回到家里时,守在灵前等待的花楚已是数日不寝不食,就只是抱着牌位不让任何人靠近她,直至他来到她的面前,拉开了她捧抱牌位的双手,并掬起了她的脸庞,而后在她那一双茫然的水眸里,这才终于有了丝丝悲伤的光彩,直到他紧紧拥住她要她大声哭出来时,她才紧抱她,放纵自己的情绪开始嚎啕大哭。 在漫长的守丧期间,小他一岁的花楚,整日黏在他身旁不让任何人靠近好他,就像是一刻也不能没有了他般,而在那段日子里,他是只属于她一人的,而她,也是只属于他一人的。 直至今日,他仍是无法忘怀那种独占她一人的心情。 他常在想,如果能像那时那样,一直把她关在他的世界里就好了,让她只认得他、只依靠他、只依赖他,一辈子,只牢牢的记得他,那该有多好? 这等心态,或许是这世上最卑劣的一种自私,可当他发现了自己的感情,且已身陷于爱与妒嫉所罗织的风暴中后,他才明白,世上远比自私二字还要来得痛苦的,名唤为爱情。想较之下,以自私为名所带来的苦楚,根本就只是心坎上一道无关痛痒的刮痕而已。 柔媚似水的月儿,逐渐往星海中挪移,在来到了天顶后,将一身的光华投映在水井里。在封浩所处的水井里,波光憐憐的井水虽是清凉,却无法平息他胸口那份似用无奈的妒火所烧成的伤痕,封浩低首看着水面上那一轮像是她一样,明明看似触可手及,却永远都构不着的月亮。 他伸手掬起井水,也一并掬起水中的月亮,而后黯然地瞧着那轮在他掌心中,变得支离破碎的月儿。 明知自己的心愿永远无法成真,却又忍不住抱着一丝期待想追寻,这般虐待自个儿这么多年后,他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耗费了近一日的时光,也动用了生平所知咒法与本身的能力,甚至不惜危险地以他法加强咒术之后,总算是解去轩辕家法符的花楚,摇摇晃晃地推开房门。 解完法符后,如遭烈焰灼身的她,即使站在院中任由清凉的夜风再如何吹拂着身子,亦是得不到半点缓解。有些挨不住的她,顶着一身的大汗走向院中的水井,打算在解热之后就赶紧回到房中救救自己。 但就在她来到井前,拿来搁放在井缘上打水的木桶,往井里一瞧后,她登时错愕地张大了眼。 “你在里头做什么?”他没事大半侂不睡窝在井里头干哈? 没想到她会来此的封浩,将头往上一抬,震惊地瞪着她身上仅穿着一件肚兜及长裙地会儿后,他反而倒过头来质问她。 “你以为你又在做什么?”她以为她是在自个儿那个没有男人的家中吗?是谁允许她只穿那样就到处乱跑?就算她的家乡民情不同,本就是这么大胆又开放好了,但她也看一下地点,也看一下对象吧? 一刻也不能等的花楚没空对他解释,“我很热,想冲个凉。” 面对着只穿个肚兜就走出房门的女人,本就沮丧到极点的封浩,索性将整颗脑袋给埋进井水里,试图将那些撩拨起来的欲火给冷却下来。一会儿过后,赶在自个儿就快淹死之前,不得不回到水面上面对现实的她,满心的欲火登时转移似的变成了满腹的怒火。 “你在走出门前就不能多添件衣裳吗?”她也不想想,万一她走出房门后所遇着的,不是这个打小就看过她光溜溜身子的他,而是那位盛家公子怎么办?她是想抛弃她的未婚夫改嫁姓盛的吗? “我说过我要冲凉。”强忍着浑身不适的花楚,面色不改的应着,接着像不能等似的取来一旁的水桶抛进井内,动手汲起一桶冷水。 光是想象一日——她把井水冲淋到身上,那份湿意,将会如何濡湿了她身上仅剩的衣裙,再紧贴在她的娇躯上…… 再也按捺不住的封浩一骨碌地自井水中跳出来,一把抢过她手中盛满水的水桶,再自井边取来他先前搁放着的衣裳,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衣裳把她包裹住,不再露出任何引诱他的肌肤后,他将两手环在她的腰际,紧扣着十指阻止她再做出任何危及他理智的动作。 但在他掌心下,随着她每一次的呼吸,就一再起伏的身子,其中的热意仍是透过了他的衣衫烧灼至他的掌心里,当她烫热的指尖覆上他的两手想拉开他时,始终紧咬着牙关的他,再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失控。 就在他的双手忽地离开她的腰际,来到他的面上掩住她的双眼时,察觉他似乎有些不对劲的花楚,忍不住要问。 “封浩?” 离开了她面上的其中一掌,脱离了自小以来所有他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缚,自她形状优美的芳唇往下滑去,一路滑至她的颈间,来来回回地品尝着那份令人迷醉的柔嫩触感,掌指下的热意,似是远比她体内的还来得火热。修长的指尖在她颈间逗留了一会儿后,不带犹豫地继续往下,在来到了她的胸口时,她的身子不禁大大怔了一下。 以掌心感受着她心跳的封浩,永远也理不清,在她的心中,她到底是怎么看待他这青梅竹马的,而他,又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 她若是痛快一点,那就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他们仅是青梅竹马的关系,那么,他便会努力地将她这根心中刺自心头剔除,哪怕是要花上多少年。可她从不能,她就像个三心二意的钓鱼老翁,在他这尾鱼儿吞饵上钩后,既不把钓竿拉起,也从不轻易放生饶过他。 这都已是多少年了?如此来来回回将他揉捻在她的掌心中,她很以些为乐吗? 已是积蓄多年的无名火,在他思及此时,莫名的烧了上来,促使着他的掌心继续往下滑,在来到了她的腹部时,他的指尖勾挑起肚兜的外缘,像尾滑溜的鱼儿般滑进了她的肚兜内,并开始渐渐往上攀去。 然而即使是这样,身在他怀中的花楚,仍旧是动也不动。 为了她的什么反应也没有,封浩难忍地缩回了指尖握紧住拳心,埋首在她颈间沙哑地问。 “在你心中,我究竟是什么?” “你很重要,很重要。”花楚扬起一手,往后轻抚着他的发,那温柔的抚触,就像是一种无言的信任,又像是一种对他来说太过沉重的枷锁。“重要到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存在。” 很重要? 他要的从来就是不这些啊。 他哽涩地问:“就只这样?” “我不知我还能怎么形容。”不能动也看不见的她,在两脚有些站不稳,气息也越来越乱时,勉强地将身子靠在他的身上以求能够再多忍耐一会儿。 闻言的封浩,一把将手给抽出来,并顺势翻转过她的身子,一手环着她的肩膀,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抱紧,那力道之大,就像是不容许他俩之间能够容下半点缝隙似的。 聆听着他吹拂在她耳边紊乱的气息,亦感觉到他浑身隐隐的颤抖后,花楚安抚地环抱着他,将额际偎在他的颈间问。 “你会冷吗?”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加重了两手的力道,也不管是不是会弄疼她。 “那就抱紧我吧,直到你不冷了为止。”暗自忍辱的花楚,微笑的亲亲他的面颊,再像菟丝般的将他给缠紧。 留在他面颊上的热意,即使他想永远地留住,仍是在夜风的吹拂下渐渐地变冷了。即使这么像是全面拥有般地抱着她,封浩却无法不去理会,此刻在他心中泛滥成灾的苦涩。 他无法想象…… 一直以来,他就无法去想象她出阁那日的到来,他也知道,他绝对无法在那时大方的在面上挂着笑,亲手将她送出家门,因他根本就不想拱手将她让给那一位她与他都不曾见过的未婚夫婿;而他更无法想象的是,在他的生命里没有了她后,他该怎么凄清地去面对他回忆里他俩共有的一切。 “闭上眼。”他低下头,将唇悬在她的唇上低喃。 “闭上了。”花楚柔顺地闭上双眼,任由他俩之交交融的气息,在月光下织成了一咱蒸腾且无法回头暧昧。 “忘掉即刻起发生的所有事。” “什——”她还没来得及弄清他的话意,朝她欺下来的一张唇,已封住她的唇瓣不让她再发现任何言语。 那想望已久的吻触,渴望已信的舌尖感触,微热中带点旖旎的氛围,在封浩低下头狠狠吻住她时,他多年来的所有幻想全都变成了现实,尤其是在她伸长了两臂环住他的肩头时,无法自拔的他,片刻也不想离开这梦境般的现实际工资,只能顺遂着自己的心衷更深更深地吻着她。 徘徊在他耳畔的低吟,那份全钱没有抗拒过他半分温柔,令他不禁一手托着她的后颈,另一手放肆地在她身上抚遍所有像是只在月光下才属于他的领地。 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 他从不曾说过,他喜欢她自得其乐时微笑的姿态、她发呆时的样子、她记不起人时一脸茫然瞅着人看的模样、她看不清楚时微眯着眼似是在引诱人的娇态,只要是她,无论是喜欢或是落寞,也不管她所爱之人究竟是谁,她的自私、她的贪心,他都喜欢。 还有,他一点都不愿意,与任何人分离只属于他的这些。 不熟悉的脸庞,从未嗅过的古怪药味……刚张开眼的花书,一脸不解的看着双眼所及的东西。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记得,前一刻她还衣衫不整的靠在封浩的怀里,她并没有忘记他那微烫的指尖和那双火热的唇,可她去不记得,接下来她怎会像是刚大睡过一场般躺在这儿。 悬在她面前的那张脸庞,低首靠至了她双眼能够看清的距离,她微皱着眉,想也不想就问。 “你是谁?” 蔺言愣了愣,直觉地以为她是睡糊涂了,或是身上的毒性还没全解,对自己解毒功力还满有自信的蔺言,连忙再次诊起她的脉象。半晌,百思不得其解的蔺言,想不通地放开了她的腕间。 “我是蔺言。”板着一张冷脸的蔺言,语气冰冷地向她解释,“你中了毒,封浩找我来的。” 望着那一张看似暗自生气,又像是在想责备她的脸庞,知道自己没办法在她医术下说谎的花楚,虽然全身上下仍无一处不痛,但她还是选择识时务地先过蔺言这一关。 “你知道了什么?”普天之下,能够知道她动了手脚的人,大概也只有这个蔺言吧。 蔺言迅即将冷目扫向她,“轩辕家的法符不是常人能解的,为了解符,你不惜对你自己下毒以提高解符的巫力?”明明就身怀那么多种技能,还以为她的脑袋清楚呢,没想到她竟蠢得如此无可救药,居然妄想去解那个算命的令符?就算死她也不需挑这款。 也知定会遭她骂的花楚,在蔺言撇过脸,懒得再同她废话一句时,她仅是淡淡地说着。 “我不能让施符者察觉,因此也只有下一步险棋。”在盛守业的条件里,她必须解开令符又得让施符者以为令符并未遭破,所以除了这么做外,她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 “你就不怕你会被自个儿毒死?”她以为她下的毒只是那等江湖里暗杀用的小角色吗?她用的是可以毒死整村人的剧毒啊。 花楚叹了口气,“我以为我有时间解毒的。” 曾经看过她所制的毒药与毒蛊蔺言一怔,并不想不明不白冤枉人的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会儿后,也觉得依花楚的能力,应当不可能不留给自己一条生路才是。 “是什么事令你耽搁了?”难道是有人搅局或是外力介入? “订金之一。”月光下那曾在两人之间所有过的灼热,令花楚满足地合上了双眼。 “下回别指望我会再大老远的来这救你!”不接受这理由的蔺言,起身收拾搁在小桌上的药箱,打算待会就走人不再理会她的死活。 “不会再有下回了……”花楚勉强地撑起身子,万般内疚地对着她的背影致歉,“蔺言,我真的很抱歉,能不能请你原谅我?” 遭她一句话留在原地的蔺言,回想起在义医馆的那三日里,她是以多么崇敬的目光望着她心中的神明,又是如何不喊饿不嫌累的从早到晚帮忙制药,总觉得似在暗地里亏欠一份人情的蔺言,没好气地拎着药箱走回她的身边。 “你知道就好。”再有下例,她就毒死她自己好了。 也不管心急如焚的封浩仍在屋外苦苦等候,蔺言坐在床畔拉来花楚的双掌,打算在解完她的毒后,接着就来治治也不知她是怎么施咒才会弄得都是烫伤的两掌,可在这时,花楚却握紧了双掌,只是静看着眼前这一张即使她已经彻底瞧过了三日,却终究还是没有留在她心底的脸庞。 “小言?” 她勉强地笑问:“封浩可曾对你说过,我这人,天生就是不会记人也不会认人,无论任何一个脸庞摆在我面前再长再久,我就是记不住?” “……没有。”头一回听说的蔺言,这才明白方才她在初醒来时怎会突然问那句话。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我啊,大概上辈子喝太多忘川水了,所以这辈子才会生了颗无用的脑袋。”已经很习惯这种无能无力感觉的她,无可奈何地一手指着自己的额际。 低首看着她面上那看似痛苦的笑意,以及她眼底隐约泛着的泪光,蔺言沉默了许久,完全无法想象,记忆里尽是一无所有的空洞,那将会是种多么难熬的人生。 “什么人都记不住的感觉……是怎样?” “很寂寞。”头一回在人前承认的花楚,很努力地要把喉际的哽咽给咽下去,“寂寞到……我会时时刻刻地想起那一张只记得住的脸庞,然后,怎么也无法忘记它……” 那头躲藏在黑暗中的寂寞野兽,究竟吞噬了她几回?说真的,她已经数不清了。即使自小她就明白她有这方面的缺陷,即使她再怎么努力想要将她生命中重要的人们给记在心坎里,可她就是留不住他们,她留不住啊。 哪怕是养育她长大的姨娘们,或是她视若神明的蔺言,在她人生里,他们都只是短暂的过客,就像是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他们从来都不能在她的心中留下一点痕迹,只能让她隐约的记得轮廓,因此她只好逼自己必须把他们所说过的话、所做过的每一件大小事都记住,以期能够留下一点点他们曾经走过她生命中的足迹。 如果说,窗外那轮美丽绝艳的月儿,能够照亮每一张她所想要留住的面容的话,那么在她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月亮。 一直以来,她所能拥有的,就是无止无尽掩盖她伤心的乌云。 以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后,顿有所悟的蔺言,这才总算明白,为何她总是看人看得那么专注,为何她会注意人们的每一个小细节。就像头一回她们相见的那日,为了要留住那一闪即逝的记忆,眼前的这个花楚,她甚至连说话的时间都丝毫不愿浪费,就只是一径地瞧着她心目中的神明。 因为她想将蔺言这个人留在她的心中,哪怕只是一下子也好。 “我听东翁说,这些年来你一直都追在封浩的后头跑,为何你要如此?”以此推论的蔺言,在今夜总算是有点明白她与封浩这么多看来追逐与逃避的心情了。 “因为……”花楚以两手掩着眼帘,试图阻止自己所有欲脱眶的泪。“我只记得他呀,这世上,我就只牢牢记得他一个人而已……” “小花……” 她的语调里泛满令人疼惜的呜咽,“若是不追着他,我就连这人世间唯一的牵挂,也都没有了……” 朦朦胧胧的世界,朦朦胧胧的脸,白纸般的回忆、不知道该怎么去想念的想念…… 那些总让人挫折又备感不甘的苦楚,自小就占据了她的每一日。虽然每个人都说,这不是她的过错,这只是上天恶意的捉弄,所以从来就没有人怪罪过她。 可是,每当她看不清楚这个世界,也什么人都记不住时,她都忍不住要想,倘若她是尾水里的鱼儿就好了,那么在她流泪时,也不会有人看见她的泪水。 她还记得,那晚她对封浩说过,他很重要,但她想,他绝无法想象他的存在性,对她来说究竟重要到什么地步。她总认为,只要她能够多看封浩一眼,那么在她的脚下就能够多一点可以站立的人生据点,就好像她曾走过的时光不会只是一片空白;只要有了封浩,她就可以明白什么是想念、什么是爱、什么是求之不得的无奈,而不是只能在失望后反复告诉自己,什么也没法记得、什么也没法拥有,就这么一个人孤单单的活着,也是可以的。 他就像一本书,曾经清楚详细地记载了她所知的半部人生,可他却抛下了她。 她这颗好似永远都在流浪的流星,总是一走再走,还越走越远。他从来都不知道,每每他这一走,就带走了她的整个世界,她所有的黎明,还有她那颗本就残缺不堪的心。 究竟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够永久的留住他?到底要用什么,才能够交换一个短暂的梦? 这一点,封浩从来都没有给过她答案。 而她,则是多么想告诉他,只要能留住他,不要说什么代价,就算是要她拿生命来交换,她都愿意。 因没这方面的经验,故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的蔺言,在她的泪水都溢出掌心时,只能默然取来锦帕,再强行拉开她的双手拭净她面上的泪珠,并在试净了她的掌心后,再自药箱里取来伤药与纱巾。 “别哭了,静下心来听我说。”蔺言边包裹着她的伤掌,边不在自的安抚着,“在记性这方面,回栈后,我会找找医书帮你想点法子。”虽然这是她行医以来头一回遇着的新病症,不过,既然一号房的千里侯都能因她而赖活到现在了,她很有心想再挑战看看。 花楚不敢相信地问:“真的?” “但我不能保证药效。”不想给她太多信心的蔺言,不改本性地还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谢谢你……” “睡会吧,你的毒才刚解。”将她的双手包扎好后,知道现下的她无处不疼,因此蔺言自腕间抽出一枚银针,慷慨地在她临睡前给她插上一针。 随着那一针落后,花楚的眼帘沉沉地垂下。蔺言不语地拭净她留在颊上的泪,静看着这一张令她既想多责备一声,又让她觉得深深自责的睡脸,因在花楚说出口之前,她就已自行将罪名强行挂在花楚的头上。 虽说她只是个不明所以的外个,尚还可谅解,但那个熟知内情的封浩呢?他知不知道,花楚为了能够与他拉近距离,想将他给留在身边一会儿,她付出了什么代价?他知不知道多年来这样一直苦苦追寻一个人的背影,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那小子不会以为,所谓的受害者,就只有他一人吗?亏她以往还那么同情他。 守在客房外头一整日的封浩,在蔺言总算打开客房大门时,随即心急如焚的迎了上去。 “她怎么样?没事吧?” 蔺言瞧了瞧他急如锅上的蚂蚁的模样,再想想花楚的泪后,半晌,也不知究竟该同情谁的她,头疼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有事的是你。”这对小两口究竟在搞什么啊?为什么他们的心思就不能像她家那头大熊那么简简单单? “你可知是谁对她下毒的?”心头一直悬着这个疑问的封浩,从蔺言的神情上大抵探知花楚已无碍后,头一个问的就是这个。 “不知道。”岂料有心守密的蔺言,却将脸偏过去来个难得装傻。 “什么?就连你也查不出来?”急着想找出凶手的封浩,失望之余,难以相信她居然也有不神通广大的一日。 她直接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神医吗?”她最恨那票无聊房客这么叫她了。 “那小花知情吗?” 蔺言双眼一耸,另一个谎言又是轻轻松松脱口而出,“我问过了,她说她也不知。” 无法接受这个答案的封浩,才想转身去找那个嫌疑最大的盛守业再问清楚时,蔺言已一把将他给扯回原地。 “好了,你也不必急着去找是谁下的手。”她不客气地以一掌朝他的头顶上招呼过去。“总之,你得先去感谢那位姓盛的公子保住了小花一命才是。”直至今日,她总算明白那阵子东翁干嘛联合了所有住在家里的房客,日日勤跑地字六号房去找他查了,因为,她现在也有种很想努力泼酸醋的冲动。 一想到那夜花楚突然昏厥在他的怀里,就在他急忙抱着她想出门找大夫时,那个盛守业却忽地自暗地里冒了出来,以他不懂的诡异法术先镇住了花楚的巫术,再命人以他的名义写了封信,派送信鸽速至有间客栈求援。而就在蔺言飞快赶来的七日内,不惜花下重金的盛守业,不但找来了十来个德高望重的大夫试图解毒,在仍旧解不了毒时,还找来了一票来路不明的人士,在偌大的禅堂里画下了某种奇怪的阵法,再将花楚置在其中日夜诵咒。 而他呢,他却只能无能无力地被撇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花楚在蔺言赶来之前,徘徊在生死关头日复一日地煎熬着。 蔺言痛快地再给他一击,“若是无那位盛公子,你的小花,今日恐怕就不在世上人。” 不愿承认这点的封浩,倔强地撇过脸,怎么也不肯直视这些日子来,他是如何只能处在一个袖手旁观的地位。 “对了,小花错过了解毒的时间,因此在痊愈之前,可能会有些麻烦。”觉得打击够了后,蔺言也不忘似东翁他们一般给他留条后路。 他惶然地抬起头,“那……” “我会写几贴药方给你,在这段期间,你得好好照料她。”就当她在还一心一意想撮合他们的左刚,那日代她吃了苗疆奇辣的报酬吧。 “嗯。” 举步走向书斋的蔺言,在廊上走了几步后,忽地回首看向呆站在原地,不似先前直想冲进客房里看情况的封浩。 她决定再推他一把。“封小子,你既自认那么了解小花,那你可曾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要的是什么?” 不再多言的蔺言朝他摆摆手,反而选在这时刻意在他心头留下了一道不平静的涟漪。 “想知道的话,那就自个儿去找出来。” 第六章 脖子以下全浸在浴桶里的花楚,坐在桶里边看着一个个漂浮在水面上,泛着花草香气的药袋,边再次举高了不可碰水的双掌,让它们远离墨绿色的水面。 双手又酸又麻的她,在封浩又加了小桶热水进浴桶里,以保持水温后,没什么耐性地问。 “我得与这木桶相依为命多久?”她都已罚坐似地在这里头坐了大半天了,还不能放她一马吗? “蔺言说最少一日。”奉蔺言指示办事的封浩,自浴桶里汲走一盆已快凉的药水,而后再加上一小桶热水及另一个药袋进去,并看着药袋迅速将水给染成什么都看不见的深色。 “我又不是鱼儿,我会被浸得全身皱巴巴的。”两手举得很累的她,不耐地在浴桶内转过身,半趴在桶边将两手置在桶外,也将下巴搁在上头顺道歇一歇。 “总比没命来得好。”也不管眼前的女人浑身光溜溜的浸在水里,只希望她快些好起来的他,在她那美背都露出水面来时,再次在心底对自己叮咛,他什么都没看到。 偏偏不知他刻意装作没看见的花楚,却在这时朝他招招手。 “封浩,你帮我看看。” “看什么?”内心饱受煎熬的他,不情不愿地照她说的转过头去。 “我的肤色。”她一手指向后头,“我怕我在浸完一整日后,我会变成只绿色的青蛙。”谁晓得蔺言用的这些药草会不会染了个颜色? “放心吧,你还是白得——”封浩仔细地瞧过她露在水面上的雪背,忽地在上头隐约瞧见一些红点,他登时一顿。 他还记得,那一晚,已大致解完毒的蔺言在临走前,刻意将他给找进房里,当着他的面,送给了花楚一样大礼,那就是,在她的背后针上了快上百支的银针,还说什么这会让花楚更快好起来。 可蔺言并不知道,当那一根根银针先后扎在花楚的背上时,她扎的并不只是花楚的背,还有他那颗深感不忍的心。 他忍不住走至她的身旁,弯身以指轻抚着那些还看得见的红点。 “还疼吗?”虽然那时她还昏睡着,可她次日醒来后,头一个动作就是抚着自己的背对他声声喊疼。 她略皱着眉,“有些。” 雪白的肤色映衬着一桶墨绿近乎黑色的药水,在封浩的眼底形成了种强烈的对比之余,亦成了种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他忘不了,那夜曾经停留在她的唇上的触感,她那似要融化他心神的肤触,自那时起,他就一直感到很饥饿,无论是精神上的或是身子上的,尤其是他终于一偿多年来的宿愿亲吻过她后,他的唇更是因此而饥渴,他时时觉得,若是他不再尝上一回,他恐就会因此而死去。 攀趴在木桶边的花楚,百般无聊地看着地上因不远处烛火而映着的人影,就在他的影子忽地愈来愈靠近她的时,她纳闷地想转过头看看他是发生什么事了,可就在那时,一个远比药水还要温暖的吻,像蝶触般地停在她的背后,她登时僵住了婶子。 “还疼不疼?”他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那让他魂牵梦绕的肌肤。 满心惊讶的她,在沉默了一会后,只是闭上了烟对他轻应。 “嗯……” 封浩拨开她颈后的湿发,再吻着她的颈背,虽说残留在她身上的药水苦涩得令人皱眉,但徘徊在他唇上的触感,却又滑嫩美味无比,令他纵使不断在心底对自己说着,再一下就好,只要再吻她一次他就会满足了,却怎么也没法拉走在她背后游移着的唇。 “好些了吗?” “……还是有些。” 虔心的吻着她每一个伤处的他,在纷乱的气息愈来愈克制不住,也愈来愈不能只满足于水面上的肌肤时,像是察觉到什么的花楚,缓缓地转过身子,伸长两臂环住他的颈项,以那双总像是在勾人心魂的碧绿色眼瞳看进他的眼底。 “前些天夜里,我做了个梦。” 他的音调有些沙哑,“什么梦?” “我梦到……”她顿了顿,两眼忽地往下一降,只看着他的唇,“你曾要我忘掉类似方才那类的事。” 蒸腾的热意。药草惑人的香气,以及就静悬在他面前的红唇,徐徐地摧毁着他的理智,又像是一道道紧缠着他步入甜蜜陷阱里的丝线,教他不能拒绝之余,还要他心甘情愿地受诱。 “你现下睡着了吗?” “不,我还在做梦。”花楚柔柔地朝他一笑,并配合话意地闭上了眼眸。 “那就别醒来。”像是一刻也不能等,再也忍不下去的封浩侧过脸吻上她的唇,接续起那一晚他一直以为只属于他的梦境。 远比他记忆中还要甜蜜的滋味,在久违多日后更象是让人片刻也不愿舍下的甘泉,他想,就算是他饮尽了,他仍是会继续这般渴求着。画过唇瓣的舌尖,捎来了丝丝的满足感,但又不能餍足,所以他暂且抛开了那些总在他脑海里阴魂不散的理智和道德。在唇舌更加深入她之时,也将身处在药桶里的花楚给拉起身,让那玲珑的身躯贴合着他焦躁的身子,仔细地品味着挥霍过理智之后,那份酣然畅快的满足感。 怀中的她,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的吧? 从她烫热的唇舌间,他很清楚,她全然明白那份出于他们两人间的拉距与折磨,可是,她是心甘情愿的,至少在她紧拥着他不放的那双玉臂,是这么告诉他,他并非只是一厢情愿的,在她心中,他不但占有一席之地,甚至就连在她口中所谓的重要性,也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许久过后,他喘息不定地拉开她的手,并在她就快春光外泄时将她的身子按压回水利。 “我出去一会……” “上哪去?”神智有些模糊不清的花楚,呆呆地望着他举步维艰的背影。 他逼自己大步走出睡房,“冷静。” 离开客房,走了好些距离来到院里的小湖湖畔后,封浩既是满足又心有不甘地看着,因风而不安地起了波纹,就像他此刻心中一般的水面。 方才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其实,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做了什么,他只想知道,那等在心跳剧烈中交织在他们彼此之间的,究竟是什么?花楚没有给他个解释,他也没有开口问,他只知道,他就像是饮过了千年不竭的酒川,而后醉在川里,只想长醉也不要拥有片刻的清醒。 就如花楚的名一样,她就像是楚国泽畔盛开的花儿,用一双看不清这人世的眼睛朦胧地看着每个人,即使他人因此而醉倒,她的眼,她的心,在他人眼底仍是朦朦胧胧的,谁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可他不同,自小到大,他总认为,对她来说,他一直就是不同的。 因他是封浩,所以,她只会对他笑,只对他撒娇,渴求他所有的纵容与关怀,容许他碰触她每一寸美丽的面容与诱人犯下重罪的身子。就因为是他,所以才能那么特别,他拥有全天下人都不能拥有的,可是,他也拥有他人所不知那份深似海的妒意…… 这些年来,他辛勤卖力工作,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是要钻钱没错,但他更渴求的是,当他全心全意投入工作里时的片刻忘怀,至少,在工作时,他不会三不五时又在脑海里浮现花楚的身影,他不会想起她是怎么柔柔唤着他的,他也不必满脑妒火地去想象着,逗她出阁之后,那位从未谋面的未婚夫婿,将会怎么碰她? 那个男人……会不会就像他一般,时常珍惜地将她搂在怀里?会不会就如同他一般,在新婚之夜将唇贴在她的雪肤上,像在品尝一道盛宴般?那个未婚夫会怎么吻她呢?最珍惜无比地吻着她的唇,就像在沙漠里流浪了许久后最终有了湿润的泉水般,还是像要狠狠毁去一切般地掠夺走她甜蜜的吻? 月下的湖水,在风儿吹来时,诚实地映照出封浩那一张银妒而扭曲的脸庞,他想也不想地一掌击向小湖的中心,登时自湖心激漫起的冲天水花,好似欲与月争高一样。 “见鬼了……”让他意外的人吻她碰她?他这小人这辈子怎可能会有那种胸怀? 零零落落的掌声,在冲上天际的水花纷纷落下时,自他的身后缓缓传来。封浩回首一看,而后丝毫不掩饰憎恶地皱起了两眉。 “原来是真人不露相。”没想到会在这看到好东西的盛守业,心情甚好地瞧着他面上清清楚楚摆明的嫌恶之意。 “这么晚了,有事?”大半夜他不睡,没事跑到小花的院外做什么? “我在等你。”说起来他这人还算是满重情重义的,既然答应了花楚,那他该办的事,他就得去做到,毕竟花楚为了解开那个灵符,差点赔上小命一条,这教他怎能不好好回绩呢? 封浩摸不着头绪地问:“等我?” “等你……走出那扇房门。”盛守业一手指向客房的方向,再示意地朝他眨眨眼。 在花楚养病的这段期间,日日都守在房内,并三不五时跑去门口当门神赶狼的封浩,在他挪动脚步时连忙上前一掌斓下他。 “你以为你想上哪去?” 盛守业好整以暇地绕过他,“我怕花楚姑娘养病时闷的无聊,所以想进去陪她聊聊打发时间。” “她现下不便见客。”不死心的封浩再次快他一步,来到他面前拦阻住去路。 “你就可以进去里头与她作伴?”他可不想日后让那位姓花的姑娘说他这合作伙伴不敬业。 “我与她的交情和你的不同。” 盛守业笑笑地举步上前,而后低声在他耳边尖锐地问:“不都同样只是男人?” 头一回将他眼底的目的看得那么清除后,也懒得再维持表面上假象的封浩,索性也对他来个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要是识时务点,就少在那玩什么拐弯抹角的把戏。”这家伙……打从头一日见面起就玩阴的,现下还想越雷池一步? “我听说……花楚姑娘有个未婚夫?”状似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的盛守业,只是边问边弯身在盛开的花丛里摘来一朵月下香。 封浩字字清晰地更正,“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盛守业玩味地扬高了朗眉,“你似乎很重视这一点?”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讲究传统。 “那又如何?”可恶,为何这小子也是属于步侯爷那一类型的小人? 他一把捏碎手中的花儿,“我与你不同,我一点也不在乎她是否有了未婚夫,因那一点也不会妨碍我。”无聊,坚持着那种束缚做什么?倘若爱情是场战争的话,这小子根本打从一开始就输了嘛,这场光只有他一人的独角戏,花楚是要他怎么使劲帮她推上了几把? 打心底对他感到有些失望的盛守业,才转过身子想去客房与花楚商议一下,他们的作战计划是否要改变方式时,站在他身后丝毫未动的封浩,却难得地以极为压抑的语调叫住他。 “把话给我说清楚……” 哟,从这声音听来,这小子也不并是完全没药救的嘛……懒懒旋过身子的盛守业,在迎向封浩的那双冷目时,总算是有了点想再接再厉的心情。 “就算她有了未婚夫又如何?只要我想,只要我要,该我的,我就会将它得到,哪怕她已牢牢的被他人捉在掌心之中。”盛守业自信无比地扬高了下颔,起誓般地握紧了一只拳心,“只要能满足我的一己之私,哪怕她今日已嫁了人,我也照样会将她给夺过来!” 封浩错愕地瞪大了两眼,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看似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为求所欲,竟是如此的不择手段。 盛守业微眯着两眼睨着他,“这一点,扮着正人君子的青梅竹马的你,永远都做不到吧?” 就算是扮着正人君子,那又碍着谁了?他只想珍惜她不可以吗? 而青梅竹马……他们以为他愿意吗?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却又自以为是的局外人,他们究竟以为他们知道些什么? 一张张停留在他记忆里,总是用这种目光看着他的脸庞,诱发性地点着了封浩一直隐忍着不发的怒火,也勾引出他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和那份不得不欺骗着自己的心酸,教他怎么也没法一如往常地再将腹中那股熊熊的怒焰给压下。 “就算是要抢,轮得到你来插队吗?”若他真眼睁睁地教花楚被这姓盛的抢走,那往后他就不姓封! 盛守业状似敷衍似的应了应,“哟,真可怕。”好啦,好歹也算是有激励到了,今晚这样就算交差吧。 当怒气冲冲的封浩携着满腹的火气大步走回客房时,受人之托的盛守业,不疾不徐地再给他来上一记临去秋波。 “封浩。”他沉稳地说着,就像在说件随时都会成真的事,“她早晚都会是我的人,我保证。”嗯,再来个锦上添花似乎也不赖。 封号闻言,连头也不回,只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只冲进客房里,用力甩上房门后,即直奔进花楚的睡房,一把拉过刚自药桶里起身换好一身干爽衣裳的花楚,再占有性地死命抱紧她。 不是说要出去冷静一下吗?怎么愈冷愈火大? “你怎么了?”花楚不解地拍抚着他,岂料他的掌指却愈抱愈使劲。 他不语地埋首在她的颈间,此刻缠绕在他耳际徘徊不去的,尽是盛守业那自信无比的话语,与他明明就想,却长年来一直开不了口的说谎心音。而在他脑海中阴魂不散的,则是盛守业方才不耻也看不起他的目光,这让他无法不去回想起,那时他也曾在步青云面上所见过的不以为然的眼神。 这根本就不像他。 “封浩,你弄疼我了……”被他熊抱得快喘不过气的花楚,有些抗拒地推着他的胸坎,“放开我……” 紧咬牙关多年后,在他总是执意沉默的嘴里,在这晚,终于迸出再也不愿逆来顺受的那两字。 “不要……” 就让她再疼一点吧,再让他抱紧一些,再用力一点,哪怕她会因此而留下伤痕,或是会让她感到为难也好,就让他为她留下个无法抹灭的记忆吧,无论日后将会有什么结果,他都不在乎,因他本来就是这么自私自利,所以…… 花楚一头雾水,“什么?” “我不放手。”封浩信誓日一日一地在她耳边说道:“我说什么都不放手!” 不干了。 大爷他,再也不干了。 就算是再如何的挑衅,就是他再怎么能够容忍, 以往的他都可漠视自己,不看不闻地压了下来,可是,他也只是个平凡的男人呀,他也是有着他的底限。 去他的什么正人君子?什么鬼仁义道德?在爱情面前,那些玩意儿压根就没有管用过。 就像步青云说过的,这一点也不像是他的作风,估计了太多导致什么都不能做,不敢做,反而可能在日后只能了个在暗地里悔恨的下场,则更加不是他所能容忍的失败污点,他办不到,也不愿就这么认输,因他的心眼很小很喜爱哦,容不得他人分享,也不能允许半点妒意的存在,若是他不能解决这等层出不穷之事,也不能解开那个未婚夫所带来的心结的话,那么他就-- 铲除它。 他,就只是封浩而已,一个天生的小奸商。 他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及心胸,他无法说服自己,只要花楚幸福,他就能如何如何那类的事,向来他就是想要什么就去做什么,从来没人能束缚他,以往他在离开花村后是这样,以后也会重临正规继续是这样,哪怕是花家与整座花村待他再如何恩重如山。 因为,这世上就只有一个花楚而已。在爱情的那面残酷镜子前,他再也不想披着羊皮扮乖作傻,他只想当回一匹贪心无止无尽的狼,他不想再继续扮演着委屈自己的受害者了。 现下的他想当回,那个,只想对爱情大肆啃肉吮骨,诚实面对内心贪婪的封浩。 究竟是哪儿不对劲? 一年之中总是花上半年的时间出门远行,难得回到客栈里的轩辕如相,眼下正坐在客栈里满面严肃地皱着眉心,一手对照着一本看似破烂的古书,另一手则屈指算了又算,奈何算了老半天,他就是找不出半点令他觉得古怪的地方。 也不知怎地,打从前几日起,他就隐隐约约地觉得,好像……哪边的令符或是结界遭人给破了,可无论他再如何施法查探,就是查不出所有轩辕家的先祖与他所设下的法符,到底是哪个出了什么差错,它们仍旧完好地镇守着该镇守的对象。 可这种不详的违和感,又是打哪来的? 看样子,因生意繁忙已经有两三年没照着组训巡视所有封印据点的他,有必要来个全面性的巡视一回,以确保该安分待着东西,全都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原位才行。 “算命的,你又可上门了。”兴匆匆在客栈里等候了一早的东翁,在所等之人终于都来了后,忙转身通知那个打从回家后就一声不吭的少见房客。 “大爷没空。”回栈不到半日就又想出远门的轩辕如相,边说边起身往本馆里头走去。 “无所能的轩辕大师。”东翁只好用另一种说法留住他脚下的步子,“您有一大票可让您赚钱的贵客登门了。”啧,这年头当房东的,还得练足狗腿的本事才成。 “一大票?”轩辕如相怀疑地回过头,而后有些被外头汹涌的人潮给吓到。 “都已经包围住整间客栈了。”非常了一见到这等景况的东翁,乐不可支地窝在柜台内看着外头皆曾有过同样遭遇的苦主们。 “这些人是……”跟着躲进柜台里的轩辕如相,瞧了瞧东翁八百年没见过的笑脸后,颇怀疑地看着外面那票看似很普通的老百姓。 “你不太认识,而我全都认识的街坊邻居和住在这城里的各处里民代表。”东翁心情甚好地向他解释他们来此的原因,“他们久仰你的大名,因此今日特地来此要你除害。”盼了那么多年后,这座城里的人们终于愿意团结起义啦,真是可喜可贺,往后他这个倒霉的客栈老板就再也不需孤军奋战了。 满心纳闷的轩辕如相,在听了后忍不住屈指算了算。 “这城里能有啥害?”城中既没闹旱也没犯水,更没蝗灾或是瘟疫,且他在这座城的四座城门上设的结界都没被破呀,难道是他的法力衰退了不成? 东翁当下面上风云变色,又恨又怨地一纸扇频敲着柜台泄恨。 “姓封名浩,就住在本栈里,同时还身兼你家邻居!”他就不信在他联合了客栈内受害的房客赶封浩出门,再弄来了这票百姓与封浩作对后,那个姓封的往后还回得了这间客栈。 轩辕相如这才恍然大悟,“噢……”怪不得这些人看起来个个怨气冲天,原来都是冤大头啊。 “怎么样,这单生意你接不接?”好不容易才凑齐了除妖房客与众债主,东翁搓着两掌,好不期待地看着自家的大师。 轩辕如相先是看了看一旁难得置身其外,只是忙着翻白眼而不当帮凶的鞑鴏,再看向一反懒散再积极不过的东翁。 “那个封小子……他该不会连着间客栈里的人也都坑?”打从爱找东翁麻烦的蔺言住进来以后,他已经好阵子没见东翁这么捉狂过了,封家小子该不会是嫌在外头赚钱赚的不够,所以就一路坑回家来吧? “只除了坑不到你与姓蔺的还有姓步的侯爷外。”东翁双手合十地向他恳求,“看在我深受其害的份上,还有一点点人性的你,就挤出点同情心接下这单生意吧。”这座客站就只分两派,小人派与不小人派,而不小人派的客房加上他这个倒霉房东,就全都是封浩魔掌下的牺牲者。 这样真好吗?打从头一回算过封浩的命格后,就从没想过与封浩的轩辕如相,有些犹豫地瞪着这个大义灭亲的东翁。 “好歹这些年来封小子也替你赚了不少钱。”听那个千里侯说,这间客站的生意是由三个人撑起来的:一是东翁,二是陆余,三就是什么差事都做的封浩。若是赶走了封浩的话,这个东翁就不怕折价客栈倒店? 东翁恨恨地道:“但他坑了我更多钱好吗?” 等在外头静候许久的众人,在他们俩窝在柜台里也不知在商量什么,而他们在外头又晒日许久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 “据说你能捉妖镇鬼,这是真的吗?”向来只能久仰轩辕如相大名,却从未见过其人的某位里民代表,在看完轩辕如相甚是斯文秀气的外貌,甚至还有张阴柔的脸庞后,头一个就这么怀疑地问。 轩辕如相想也不想地摆出了张冷脸,“倘若连这点你们都搞不清楚的话,烦请另找高明。” “他行的,他真的很行。”东翁忙在轩辕如相翻脸走人之前将他给拉回来,还一再地向外头的人们保证。 “若你真的法力高强的话,那你能不能镇住祸害?”在东翁强力的背书下,一名老妇缓缓踱向前,语气和缓地请教。 轩辕如相不耐烦地搔搔发,“那小子只不过是个凡人,哪算得上是什么祸害?”要他除妖捉鬼或是镇魔,或许他还会有兴趣些,可,不就只是个不负责任的小毛头而已?这些城民会不会太夸张,也太看得起封小子了? “需要证据来证明吗?”神情十分认真的老妇,边问边叫身后的家丁扛来一卷厚得离谱的书卷。 “若你拿得出来的话。”没工夫同他们穷搅和的轩辕如相,眼下只想速速打发走这些闲着无聊的人。 经老妇的五指轻轻往前一推后,那卷书满人名、事项以及日期金额的卷轴,即自客栈外头远处一路滚至了客栈大门的门坎处。 老妇淡淡地道:“这是他从我们这儿坑了钱,统整归类后,全城所列出来的单据。” 呆瞪着那即使滚到门边,却还有半卷还没有摊开的卷轴,再大致看过了咯头所写的事因后,轩辕如相连忙拉过状似已经麻木的东翁与他咬耳朵。 “喂,那小子除了做生意还又骗又抢啊?”这已经不能算是青出于蓝,而该算是经典典范了吧? “难不成你以为那小子贤良淑德,或是骨子里就是什么纯良小老百姓吗?”东翁没好气地赏他一双白眼,“很久没回家的轩辕大师,您可以开始学着面对现实了。”他以为封小子还是他记忆中那个小毛头而已吗?都快变成这城里的魔王了好不? 尚在等待他首肯的众里民代表,整齐划一地拱起两掌,朝客栈里头深深一揖。 “轩辕先生。” 轩辕如相百般不情愿地偏过脸,“没必要叫得这么隆重吧……”他实在是收支不起呀,因他压根就不想去得罪那个封某人。 众人更是弯低了腰杆,“若您有能,请您救救这座吞月城吧。” “呃……在下学艺不精,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命,早知如此,他就算算时辰,不挑这日回家了。 “可东翁说您在这一行可说是无妖不除、无邪不克的第一把交椅啊。” 轩辕如相速速扯过东翁,“你扯我后腿?” “我只是实话实说和拖你上船共患难而已。”奉行人只为己的东翁,索性一把将他推出柜台外当祭品。 “轩辕先生……” 轩辕如相重重叹了口气,“我只是个术士,我不杀人的。”这是要他怎么除害?那小子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众人朝他摇首,“我们只是希望您能让姓封的别再祸延他人,若是可以的话,最好是永远将他给赶出这吞月城。” 虽说这法子是不错,但……焰指细算不过一会儿,轩辕如相不知该不该把真相钙素眼前这票苦主。 “你们确定?”福祸本就相依,且依他算来,这座吞月城往后若是没了封浩的生意人脉,只怕城里的商家又三分之一将会在十年内关门大吉,他们真想乐了眼下的十年,却苦了往后的二十年吗? “再确定不过了!”不知日后厉害关系,还团结一致的众人,整齐的应答声在客栈的前前后后同时响起。 “好吧。”转眼想了想后,在心底已有了计较的轩辕如相也回答得很干脆,“我接受你们的请托,七日后,我即在城南慨叹作法。” “谢轩辕先生!” “要谢之前,先把你们的诚意呈上来再说吧。”被自家众房客给教育得相当崇尚现实派的轩辕如相,只是以指点了点桌面向他们示意。 十几箱银光闪闪的诚意,在轩辕如相错愕的目光下,经过里民们一一搬进来放在柜台上呈之后,他讷讷地问着身旁的东翁。 “……那小子有这么顾人怨吗?”居然做人不成功到这种地步,他家的步侯爷要不要把王位让贤给那小子一下? 东翁一手撑着下颌,“怕了吧?” “轩辕先生,不知这诚意够不够?” “很充分了。”望着那一张张期待的脸庞,他有些心虚地别过脸,“这事包在我身上。” “太好了!” 当外头忙着欢庆的里民们,拉着东翁一块去商量什么时候才是开坛作法的好时辰之际,从头到尾都没趟浑水的鞑靼,默默地踱至申请看似有些复杂的轩辕如相身旁。 “算命的,你当真要接受他们的委托?”若他没记错的话,这件客栈里与封浩感情最好的,除了那个兰言外,不就属这次次之吗? 状似抛开某种束缚的轩辕如相,回首朝他一笑。 “有何不可?” 低首看着他面上,几乎可说是与封浩如出一辙的狡黠笑意,觉得天候突然一下子变冷的鞑靼,不禁……有些害怕地抖了抖。 突遭封浩连夜打包带走离开了盛宅,并被绑架似地来到了个新的小镇后,跟个闲人没两样的花楚,在这一早百般无聊地趴在桌上,看着打算在今儿个卖豆腐的封浩。 “为何咱们得这么急忙的离开?”就这么不告而别好吗? “因你的身子好些了,而我又没法整日无所事事的待在同一个地方。”根本就不说实话的封浩,在租来的店铺里走来走去,忙得一刻也不得闲。 她提不起精神地问:“那今儿个我该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必。”准备开店的他,边说边强行把她拖至一旁的小炉边,“你先给我过来把药喝了再说。” 从小就身强体健,从每生过几回病的花楚,在那一碗仿佛是蔺言刻意要她记住教训的苦药又端来她面前时,马上就想来个掉头落跑,然而有先见之明的封浩只是收紧一臂,挟持性地把她给制住,再将那碗已凉的苦药往她的嘴里送。 即使略懂药理的他,这回已在药盅里放入了大量的甘草镇苦了,但看着还是被苦得苦不堪言的花楚,只会在喝完药后揪紧他的衣领,并埋首在他的胸前频频摇首,很容易对她心软的他,这回还是舍不得地抬起她的脸蛋,将一颗事前准备好的冰糖,嘉奖性地塞进了她的嘴里,镇住她嘴里的苦,也止住她悬在眼角的泪。 犹如苦旱逢甘霖,有了颗冰糖就像是上了天堂般的花楚,在甜了满嘴满心之余,习惯性地亲了亲他的面颊以示感激。 “要亲就别亲得那么没诚意。”总觉得她在敷衍的封浩,对于她这等蜻蜓点水式的小吻,怏怏不快地臭着张脸。 她当下一愣,“慢着……刚才喝药的是我还是你?”他吃错药啦?以前不是只要她偷亲他个两下,他就会对她来篇又臭又长的礼仪廉耻大论吗?怎么现下反而嫌她没诚意? 封浩一掌伸向她的颈后,动作利落地将她拉来面前,低首就为她来了个冗长且饱含情色的正确示范,指导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时才放开她,而后,他一手抚着唇,回味着舌尖的味道。 “果然很苦,看来下回我得再多放点甘草。”就算是要她反省,那个兰言下手会不会太狠啦? “封……封浩?”花楚呆愕地站在原地,满心只想去检查那碗药里是否有着会让人产生幻觉的成分。 “记得,想凌虐我就得更加卖力点,那样是打发不了我的。”他若无其事地拍拍她的头,接着挽起两袖准备开店做生意。 当封浩打开店门,将已事先摆置好的小铺子推出店外,并在店外架起遮荫的凉棚时,总算是有些清醒过来的花楚,一手抚着方才被彻底偷袭过的唇瓣,怔望着封浩落力招揽客人的身影,半晌,一抹怎么也压抑不住的笑意,直跃上她红通通的脸蛋。 她实在是……实在是…… 太感谢那个轻轻松松就帮她搞定难题的盛守业了! 一手紧握成拳的花楚,不禁在心里要为盛守业叫好外,她甚至还开始在想,往后要使盛守业再有订单找上她,她是否要不受任何酬劳以示回报。因为,打从他俩离开盛府之后,眼前的这个封浩就如同盛守业先前所言,像是重新换过了颗脑袋般,不但抛弃了原本她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的束缚,还一番态度变得对她主动无比。 他究竟是对封浩下了什么猛药,才能改造了那个多年来脑袋就犹如顽石的封浩? 封浩嘹亮的叫卖嗓音,一声声地自店外的小铺处传来,似是正一声声应和着她许久都没有这么好的心情。窝在店内封浩替她准备好靠着铺子旁的凉席上,花楚微笑地看着那具近在咫尺,而不再是让她得大江南北四处去寻得身影。 正在铺里忙着的封浩,熟练地自木桶里捞出一块块他连夜制好的豆腐,再铺子前的人们愈聚愈多时,本还很高兴今儿个生意不错的他,渐渐发觉,挤站在铺子前头排队的,再也不是先前那些大婶大娘,反倒是一个个看似心不在焉,目光进食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里头的男人,而挤不到前头买豆腐的女人们,则是聚在角落里以手掩着嘴窃窃私语着。 不明所以的他索性回首看去,就见那个无事可做的花楚,并没照他的话乖乖歇息,反而在他所准备的凉席上白班无聊地滚来滚去。 “诸位请稍候一会儿。”表情登时变得有些阴森的他,显示瞪了前头的众男人一眼,接着便放下手边的生意冲进店里。 阵阵失望的叹息声,随着封浩一手压住花楚的身子,一手拿来件大衣盖在她身上后,纷纷自四下传至封浩的耳底。为此感到有些满意的他,才回到铺子前不久,就又因为众人突然瞪大眼的模样而不得不准备再回到店里去收拾一下祸水。 他伸出一指,“再……再等我一下就好。” 扯掉封浩盖在她身上的大衣,也顺道将衣襟拉开点透风的花楚,在她坐起身撩起两袖,打算再把裙摆也拉高一点时,猛然间,一道魔王似的身影又笼罩在她的面前。 “穿好,无论是手或脚都不许露出来。”封浩三两下就把她的衣裳拉回该老实待着的原地,甚至还拉高她的衣襟连雪白的脖子也不让它出来见人。 花楚不满地皱着眉抗议,“喂,你当现下是几月?”现下可是褥暑哪,他以为是寒冬腊月不成? “这里是中原,你少又给他人不正当的绮想。”他可不像受了今儿个的生意卖力赶狼。 “不久只是手和脚而已吗?”麻烦死了,哪有什么好绮想的,不是每个人生来就有? 他没空给她讨价还价,“那不叫手脚,那叫犯罪的诱因。” “我只是想凉快一下。”花楚被包得像颗粽子,气结地瞪着他专制的模样。 他不客气地以指在她额际上重重弹了一记。 “就算是想凉快,那也只准在我面前。”就算他今儿个是卖豆腐的,他可没打算连她这块嫩豆腐也顺道让外头的人一块品尝。 “古板又未老先衰的啰嗦小老头……”慑于恶势力的她,不甘愿地在嘴边小声咕哝。 “再啰嗦也是你家的封浩。”他一把扯过她的衣领,在她被弹红的额际印下一吻后,立即将她所坐的凉席给拖进店里一点,并放下帘子以杜绝外头好奇的目光。 你家的封浩?花楚想不通地顿了顿。 怎么……他平常不都是把青梅竹马这四字挂在嘴边上的吗?他是何时起改词了? 解决了身后的小困扰后,振作起精神返回铺前的封浩,不语地看着原本放在铺里与一旁地上装盛着豆腐的木桶,已全被人搬走放置在一辆载货用的牛车上,而命人将那些豆腐都抬走的正主儿,则站在他的铺前为他搁上数锭黄金。 封浩对这那张熟悉面孔冷冷地道:“今儿个我只是个卖豆腐的,不是什么挖玉石的。” 身为西南一带玉石大商的凤暮闻言,仅只是轻摇着手中的纸扇,一旁的护院随即上前再搁下数锭黄金。 “现下你可以去挖了吧?” “没心情。”没给她好脸色的封浩,话一说完即收拾起才营业不久的铺子。 “我听人说,你所挖的玉石,你只卖给华村之人?”已经很习惯被他泼冷水的凤暮,并不以这点小冷脸而感到挫折。 “我高兴。”烦不烦哪?每次他一回华村就派人等在村口堵他,都已对他说过几年不卖了,就算是二倍液该有个限度吧? “我愿出两倍价。” “就算你出十倍价钱,大爷我也照样不卖。”收好铺子的封浩,不忘顺道也把那几锭金子都收进袖里,当作是今日满肚不快的代价。 “有什么条件就开出来吧。”凤暮在他推回小铺,打算首期凉棚时,朝身后弹了弹指。 看着那一大票仗势驱赶所有村民,接着就包围了此处的护院们,本没什么心情理会他的封浩,干脆转过身子,偏首对他笑问。 “你今儿个之所以来这,是为了朝廷想再重刻一颗新的传国玉玺是吧?”他两手环这胸,目光露骨地打量着这个别有心机的玉商,“圣上命所有朝臣在暗地里寻来这世上最佳美玉,所以你把所有的注都下在那块玉上头,想藉此进入朝中登上枝头变凤凰?” 被拆穿的凤暮夜不想掩饰,“千里侯告诉你的?” “他还要我千万别让你得逞呢。”别说步青云看不起这种专抢他人心血的商人,就连他这奸商也不打算做这单生意。 “你想分多少?” 封浩不给面子地扬手驱赶,“一毛野不要,没事就快滚。” 凤暮却以一句话成功地拦住他欲走往店内的脚步,“在你身后廊上滚着的,可是你得青梅竹马?” “怎么,想威胁我?”他都这么为他们的安全着想将花楚给摆得远远的了,他们还这么想找罪受? “利诱不成后,我总得想想别的法子。”生得艳若桃李似的,怪不得封浩要将她给藏起来。 “那你可就千万别后悔。”封浩很痛快地让他直接去面对他想拿来威胁的对象,“哪,小花,有人拿你来威胁我喔。” 缓缓白帘后冒出一颗头的花楚,一手指着站得最近的那位仁兄。 “就他?”脚步虚浮的普通老百姓? “还有他后头一整打得护院。”封浩退至一旁让她看清楚人数后,打算来个袖手旁观, “可以随我的已吗?”看不清楚人脸、只模糊看出眼前都是一个个练武的大汉后,斟酌着下手轻重的花楚偏过头问他的意见。 “你尽兴就好。”封浩一脸的无所谓,“只要别殃及无辜,也别闹出人命来找我麻烦就行。” “了解。” 坐在廊上的花楚,当下一掌重击在廊上,借力使力地将身子腾起后,翻了个身子一脚跺在廊柱上再飞奔至外头,并在众人措手不及欲拿起身上的刀械时,她一脚踩过其中一人的头顶,玄参朝下撒过些许粉末,又再踩过众人的头顶迅速回到封浩的身旁。 在她回到身旁后,看着眼前众人整齐一致的动作,封浩微微张大了嘴。 “你下了什么毒?”这还真是……壮观啊。 “痒痒痒痒。”向来把毒名取得随兴随意的她,只是粗略地介绍。 他一手指着他们,“所以,这毒会……” “痒。”还问?她都把名字取得那么明白了不是吗? 趁着来找碴的人都忙着剧烈瘙痒而没空做其他事,而一旁围观的群众也只忙着看笑话时,封浩感慨万分地问。 “除了我外,你向来对任何人都这么下手不留情吗?”已经有人不顾形象抓到快哭出来了,她到底是下手多重? 花楚问得很理所当然,“有那必要吗?”这已经是她所制的毒里算是最无害的了。 “那……”趁着她有问必答得这当头,他冷不防地问:“我问你,你对那位盛公子有何看法?” “很有钱的人。”同时还是她再感谢不过的合作对象。 “还有呢?”将这疙瘩留在心上已久的他,颇犹豫地看着她,“你记得他的样貌吗?” 她两手一摊,“不记得。”就连兰言她都记不得了,他指望个啥? 积郁在心中已久的烦闷,在被她忽地一扫而空后,心情好得不得了的封浩,不禁想要更贪心一点。 他打铁趁热地再问:“那……你又记得你的未婚夫婿多少?” “啥都不记得。”他当这世上有几个像他一般有那能耐能让她记住? “那你可不可以老实告诉我,花家究竟欠了你的未婚夫多少钱?” “大致上是这样。”花楚拉来他的掌心,以指在上头写了数字。“这些年来,我已还了不少。”要不是为了那个让她想起来就不愉快的卖身婚约,她哪需要那么不择手段、什么生意都接的卖力赚钱? 远远低于他所想象中的数字,当下令还以为得再努力打拚个十年的封浩呆了呆。 “……只这样?”是他这些年来赚得太多,还是花村里的人以为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数字? “嗯。” 犹如多年来所戴的紧箍咒霎时获得了解放般,从不曾庆幸自己是这么遵照家规努力换行业赚钱的封浩,在心中感谢着自家祖先之余,更感动地拥紧了她。 “你何时要出阁?” “今年中秋吧。”她实在很不想回想这事,“若我到时还不出钱来的话。”老实说,要她赶在中秋前还清债务,的确是勉强了点,但她早已作好最坏的打算了,若是到那个她不记得的未婚夫真打算逼她履行婚约的话,她定会在国门之前以全虫大餐伺候得他另择一个婚期。 封浩在她耳畔低声轻笑,“今年中秋,你的未婚夫恐怕无缘陪你一块赏月了。” “为何?”花楚不放心瞅着他象是乐上天的怪模样,“你怎了?难不成你也中毒了?” “或许吧。”唇边泛着笑意的封浩,像是得到了全世界般地闭上眼再将她抱紧一点。 “什么?你哪痒?”急着想要帮他解毒的她,忙想推开他回屋去取来解药,可他却不动如山地搂紧了她。 “心痒。” “啊?”她看着埋首在她的颈间磨磨躇赠的他。 “别动,不要动。”不胜感激地封浩,音调里,藏着难以察觉的哽塞,“就这样,再让我沉醉一下……” 第七章 留恋在奥热地南风中?香醇中带点甜意的酒香,乘着阵阵的风儿将醺人的香气盈满大街小巷,几乎要醉倒这整座位于南域边陲的小镇。 算准了时间来到这座小镇的封浩,主要是因他打算来此开封去年他所酿之酒,并再酿制明年的新酒。在来此之前,花楚从不知道,他所酿所卖之酒可有名了,只因这酒可是有间客栈里的首席大厨独授,且获得东翁首肯,唯一能在客栈外独卖的名酒。 她听人说,有间客栈里所卖的名酒,在具有生意眼光的德东翁限制下,是绝不允许带出客栈外的,也因此,每年冲着封浩大名慕酒香而来的品酒行家们,为了能抢上一瘫封浩亲酿的酒,几乎把整座小镇挤得水泄不通。而这座本是没落又偏远的无名小镇,为了感谢封浩无意间带来的庞大商机,甚至把每年他固定来此酿酒的这几日,就直接定为封浩日以示他们的感激之意。 “嗝。”一点酒量也没有,也根本不懂得怎么品酒的花楚,在浑厚的酒香又扑鼻而来时,滴酒未沾的她,半醉地再打了声酒嗝。 光闻那无处不在的酒气就快醉了的她,提不起神地趴在酒楼二楼的阳台栏边,低首看着下头为买酒而来的各方酒客们,在封浩专用的酒铺前排成数条壮观的长龙,而后,她的两眼悄悄罗织封浩那看似忙碌的很快乐的身影上。想来就很少对同一个地方有什么眷恋,为了做生意,总是不留情的说走就走的他,竟在来到这个小镇后,破天荒地对她说,他要在这待个七日。 扣掉他酿酒只须个三日,卖酒只须一日不算,他为何要在这儿待那么久?她虽是不在乎他在回家的路程上总是因为做生意的缘故一再延误到他们赶路的时间,可她很在乎,这回在他们一踏进这座小镇后,那几乎可算是一大群,无时无刻不紧跟在封浩左右,个个都一脸想为封浩分忧解劳的模样,或是想多亲近他一点的当地姑娘。 低首看着那些姑娘,她们在看向封浩时,那一道道掺杂了点恋慕的目光,说真的,这等情况她并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当她们状似十分熟稔地与封浩攀谈,不时乘机摸摸或是找借口碰碰他时,她不得不承认,酿醋的这行生意,真的远比酿酒的还难做。 这该算是一报还一报吗?毕竟她在来这之前也拿过东翁与盛守业这二者,企图在封浩的心底酿过醋,好让他多注意她一点,或是更重视她一些。只是这班看着无意中整座着她曾作过之事的封浩,她才明白,察觉了却得隐忍着不吭声,或是得强迫自己袖手旁观,并不是件人人都能咬牙办到的苦差事。 “早知道就不用这法子了……”害得她现下也没脸去阻止那些频频对他示好的姑娘。 让人倍感燥热的风儿轻轻抚动她的长发,似是在嘲笑自食恶果的她,并不想下去阻止任何人的花楚仰起颈项,看着种植在酒楼外叶色翠绿的大树,满心只想着,万一,总是天涯海角四处乱跑的封浩,在别的地方也有着很多像她一样,总是等着他的小花该怎么办? “花楚姑娘……你没事吧?”与封浩是旧相识的酒楼老板,在她都快哉栏上睡着时,有些担心的将身子快掉下去的她给拉回来一点。 她无力地摆摆手,“我快醉了……”为何下头的老弱妇孺们,在闻了这等酒气后全都一副没事样?该不会全镇里就他一个最不耐酒吧? “那就近来歇歇,别再看了。”奉命得照顾好她的老板,为她奉上一碗清茶后,深受关上窗扇以杜绝外头那快醉倒她的酒气。 醉眼朦胧的花楚轻嘬了一口茶水后,特殊的茶香瞬间盈满了口鼻,登时醉意去了大半的她,错愕地瞧着手中这碗难得一见的清茶。 “这是银殊茶?这镇上有银殊树?”别说她跑遍了整座苗疆和中原,都找不着几棵那种几乎快绝迹的树,这儿却浪费地来泡茶? “是啊。” 她备感期待地睁亮了一双眼,“那树上可有……” “虫?”老板简单地向她这外人介绍,“当然有,那树上可是长满了毒虫,因此这茶是镇上的人去树下捡拾叶子得来的,可从没人敢拿命上去摘过,若是被那虫咬着了,可是会立即致命的。” 听完了他的话,当下什么酒醉后的不适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的花楚,兴奋地紧紧握住他的一掌。 “这儿最大的一株银殊树长在哪?”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就在湖旁--”老板推开窗扇一手指向远方,并在她随即跳起身时,忙拉住她的衣袖,“姑娘,你想上哪去?” “抓虫王。”为了那个银殊虫王,这些年来她都快找破头了,这回既逮着了机会,她说什么都要将它给弄到手。 “什么?” 无视于酒楼老板在她身后苦苦留人,一心一意只想得到宝物的花楚,直接跳出窗口落在一旁矮房的房顶,再跃上其他民家的房檐,直接绕过下头一大堆欲买酒的酒客与镇上拥挤的人群,以深怕会有他人抢先的速度直朝湖畔而去。 与当季繁盛的草木不同,不带一丝翠绿,整株从树叶至树身全是泛着淡淡银光的巨树,就生长在镇旁的小湖边上。 没花三两下功夫就来到小湖畔的花楚,一连赞叹地仰首望着远比她选购相中还要来得高大的巨树,接着,在回想起银殊虫王的生长习性后,她有点苦恼地看着它的高度。 坏了,没想到这树竟是这么高一棵,而它的枝叶又纤细得似是承受不了半点重量,可,那虫又只住在树顶处,她要是不上去的话……唉,早知道当年姨娘们逼她练轻功时,她就认真点不去玩毒药了。 接获酒楼老板的通知,放着挤满整座广场的客人们,当下连酒也不卖了的封浩,在赶至湖边时所见的,即是花楚卡在树腰间动弹不得的模样,一想起酒楼老板告诉他这树上有什么虫后,他立即扯开嗓子大吼。 “小花!” 逮着了所要的虫王,却不慎在下树时因衣裙被枝叶缠住而一时下不来的花楚,在封浩以远比她好上数倍的轻功上来,并一把拉着她下树时,她纳闷地问。 “你来这做什么?”他这老板都跑来这了,那些买不到酒的人会哭吧? “你中毒了吗?有没有哪受伤了?”放她两脚一下地后,急得满头大汗的封浩急忙检查起她浑身上上下下。 她一手指向腰间装着虫王的小竹筒,~尔地问。 “怎有可能?”她身上的毒别毒死那只虫王就很好了。 被她吓得差点去掉半条命的他,先是放心地大大喘了口气,紧接着,他两手紧握着她的双臂,劈头就赏她一顿家吼。 “下回要是你再敢吓我的话,我会将你给拴在身上,让你哪儿都没法去,你听见了没有?”他才一下子没看着她而已,她就有法子惹出事情来,难不成往后他都得与她来个形影不离才可以安心吗? 花楚掩着两耳,“你不用吼得那么大声我也听见……”要命,她真的醉了,被他一吼她的头更疼了。 当他那像是要确定她黯然存在的细碎小吻,如细雨般地洒在她的面上时,本该为此感到很享受的花楚,在私下愈来愈教她无法忽视的目光,整齐且集中地朝他们这儿看来时,她忍不住推了推似还没回魂的封浩。 “封浩,我没记错的话,中原人不是很讲究什么礼义廉耻,还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是不?” 封浩怔了怔,“你是啥时长这记性了?”多年来的苦口婆心终于显灵了? “他们让我长的。”她扬手指向那些追着他而来,此刻站在近处一个个朝他们瞪凸了眼的人,而几乎就在这同时,她仿佛也听见了,那些追随着封浩的姑娘家,一颗颗芳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你少转移我的注意力。”,忙着算账的封浩才没理会那么多,“说,你捉这虫做什么?” “这虫可说是白虫中的虫王。”她爱惜不已地以指抚着小竹筒,对于这得来不易的宝物再珍惜不过。 “所以?” “我要把它养成蛊王。”甚想雪耻的花楚,自信十足地握紧了一拳,“待我自蛊王中淬炼出我所要的毒物后,往后就算是再遇上了轩辕家的法符,哼哼,任它也再奈何不了我!” 无视于那票在听完她的话后,全都害怕得退离她远远的人们,早就习以为常的封浩,只是叮咛似地拍拍她的面颊。 “你想怎么做我不管,但下回要做危险的事之前请先知会我一声。”明明她这个武学半调子,轻工就烂得与他家盟主大人不相上下,她还想上这等大树?简直是自找苦吃。 她偏过头,语调闷闷地说着,“可你很忙。”她才不想去坏事,然后让一大票女人怨恨她。 “再忙也不会有你的事忙。”他低首看着她因醉意而显得酷红的醉脸,无奈地抱起因酒醉而很想睡的她,打算带她回镇处理好她后,就继续卖酒。 沉稳的心跳声,与熟悉的体温,使得靠睡在他怀中的花楚,在他还没走回镇内前就已因醉意睡着了。 在有了教训后,不敢再放任她离得他太远的封浩,这一回,就命人直接在酒铺的后头摆了张凉席,并请酒楼老板代他贴了张公告,要求所有排队等着买酒的客人,全都放低了音量,以免吵醒了苦于酒醉的她。 难得一见的静谧气氛,诡异地弥漫在小镇最大的广场上,在封浩令下,一个个按地规矩耐心排队排了许久又不得高声谊哗的酒客,在终于来到封浩的面前时,其实是老大不爽快很想对封浩好好发作一番的,但就在他们在铺前瞧见了那个睡在封浩身后的花楚,那张粉嫩嫩又心满意足的睡脸后,当下就又劝都浇熄了他们满腹的不满, 可这份令封浩心情愉快无比的沉默,只持续了一会儿,随即由封浩本人给第一个打破。 “你跟踪我?”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封浩,面色不善地盯着眼前这张他以为早已摆脱掉的俊美面孔。 “是跟踪她。”盛守业含笑地看向他的身后,并在他一个不留意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跃进铺内一手扶起她,“花楚姑娘,我是来还清尾款的。” “啊?”半醉半醒间被扶坐起身的花楚,抬手揉了揉眼,还不小心冒出了声酒一隔。 赶在盛守业采取行动前,封浩已一掌探向身后,一把扯紧盛守业的衣领后,使劲地将他给甩出铺外。 不期然遭到突袭的盛守业,在被甩飞出去后,两脚在广场的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拖痕后,这才稳住了步子。半晌,他抬首看向在吓跑了一堆人后,扳着两掌超他一步步走来的封浩。 “正人君子终于想撕破脸了?”看来这小子今儿个不会只是咬牙忍忍就算,而会使来真的了。 “因我已绕过你一命了。”之前在盛宅里,他之所以能忍着不宰了这家伙,是因他看在花楚的面子上,而在来到这儿后……哼,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 在封浩眼底清楚瞧见了那份执著后,本就跃跃欲试的盛守业,二话不说地跃上前,凶猛地朝他击出一掌。顺势接下这一掌的封浩,在有别于武林人士的内功与怪力,透过相连的掌心一再想逼退他时,他愕然地瞧着这个打从头一回见面起,就让他感到浑身不对劲的公子哥。 盛守业朝他挑挑眉。“神人转世的后代,究竟还拥有多少神力?” 封浩顿了顿,不反驳地运上潜藏着的掌劲,徐缓地将那一掌给推回去。 “……你这家伙不简单嘛。”搞了半天,居然是个不需客气的对象? 一步步遭逼退的盛守业,在有些撑持不住时,忍不住感叹地瞧着封浩面上那一派轻松的模样……真不知他他要是认真起来,愿拿出传说中的神力与斩擎天对上时,武林盟主的宝座,会不会就此易位?“告诉你,这辈子她都不会是你的”觉得已经玩够的封浩,目中无人地朝他咧笑,“再有下回,你就先交代好后事吧,倒是我定会大方成全你的。” 下一刻,在封浩用上全副掌劲,并扬起另一掌存心想打死他时,盛守业连忙往旁惊险地避过,并在封浩跟上来想要在拍落一掌时,及时举起双手向他投降,并瞄了瞄远处早就不知睡至哪一殿去的花楚。 “不会再有下回了,因我还满珍惜我的性命的。”枉费他这么卖命地豁出去谢恩,结果那位小姑娘却醉得睡着了啥都没看到,这回的闷亏吃的还真的有点闷。 因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高举双手称降,众目睽睽下,只能忍着而不能打死他的封浩,在他全身而退时忍不住抱怨地在嘴边低喃。 “小人……”这家伙也未免太艰险了点吧? 当毫发无伤的盛守业恢复了翩翩之姿,转身消失在人群中后,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解决了一事,还是又在暗地里惹出了一事的封浩,携着满腹的疑惑回到铺子里时,就见被众人围观的花楚根本已醉成一滩烂泥了。他叹口气,分赴酒楼老板代他卖完剩下的酒后,随即将花楚扛上肩头,回到酒楼上头他们暂居的客房里。 带着甜意的酒香,诱惑似地自花楚的发烧传来,正打算放她在床上睡妥的封浩,低首嗅着他一手制造出来的甜味,总觉得那酒香在沾染了她身上常有的药味后,遂成了一种令人心猿意马的芳香,令他怎么也直不起自己的身子,就只是一径地埋首在她的发里不想离开。 醉眼惺忪的花楚,在他偷袭似地吻自她的发梢一路蔓延至她的眼眉时,她两手捧着他的脸庞拉下他。 “不够。” 十分了一配合她的封浩,学她似地在她颊上浅吻了几下,就见甚感不满的她将一双玉臂缠上他的颈项,再缓缓将他拉向自己。 “还要……” 从没想过他也能有今日的封浩,含笑地吻着她的唇瓣,再打算更进一步深吻时,她忽地一把将他给紧紧抱住,攀附在他肩上的双手,也显得有些颤抖。 “为何我就只独独记得你?”花楚闭着眼帘,低叹地道:“若是从未认识你的话,什么人都不记得的孤单过一辈子,也无妨的……” 猛然间冷静下来的封浩,稍稍拉开他的身子,无言地瞧着正说着醉话的她,面上那从没让他亲眼见过的真心。 “若是从未认识过你……那就好了……”看似想要将他推开又更想拉紧他的双手,最终,还是选择了那一道她永远都留不住地身影。 她这是在告诉他……他与他人不同,不似他人一般永远都无法留在她的眼底,在她心中,他所占有的分量,远比他想象的还来得多上了许多,而他也不需让她追、让她惦念,她也能够牢牢记住他吗? 他早已住在她的心里了,是不是? 倾身上床睡好,再将她结实地拥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拍抚着她的发直至她又睡着后,心房里塞满比酒香更甜蜜滋味的封浩,再满足不过地拥紧她,低声在她耳边轻应。 “嗯,我知道了。” 真糟…… 为何他人常说,在酒醉后发生之事他们啥子都不记得,偏偏她却从头到尾,无论是大小事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天犹未亮,领了酬劳就带着半醉半醒的她离开了小镇,继续一路做生意回家的封浩,也不管此刻的花楚是否还宿醉未醒,在卖完了一遭的解热青草茶回来野店里与她会合后,就只是漾着她八百年没见过的快乐笑意,仔仔细细地点算着他今儿个的收入。 神情萎靡的花楚,半趴在桌上,有些不敢直视封浩那张过于开怀而显得有些此言的脸庞,已喝了数盏茶水的她,总觉得,她的脑袋至今仍是不太听从使唤,还是一个劲地沉醉在她渴望已久的醉梦里不肯醒来。 或许,她真该戒戒男色了……尤其是眼前这号,最近总会出现在她梦里与她纠纠缠缠得男色。 因为,这张令她魂绕梦牵的面庞、她渴望能够时时听到的清亮嗓音、总盼望着能够时时紧牵着她的掌心、漾在他面上的温柔笑容,就如此近在她的眼前,再也不是远在她够不着天边,虽然说,这让她彻底的感到心安与愉快,可也不时让她想起盛守业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看得到也摸得着,却失踪无法牢牢握在掌心裹的这种感觉,很糟是不? 那位盛家公子说的也太含蓄了,这种感觉岂止是糟而已?如果说,只要将封浩给吃了下腹,就得以解决这阵子来她满心满肚的不足感,那她想,她应该会很乐意将封浩给拆了吃下腹的……喷,她不会是老了吧?才会在大白日里就备感物体不满足来着? 开心点完一早的收入,正打算好好享用这顿丰盛的午饭,封浩在距起筷子时,忽地警觉性地坐直了身子,并在环首看了看四下后,以一副大难临头的眼神看着向趴在桌面上似是宿醉未醒的花楚。 他怀疑地开口。“小花,我好像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 “有吗?”她精神不济地应着,总觉得脑袋瓜里还是痛得像是有人在撞钟。 “你是不是又下毒了?”对于这种再熟识不过的情况的封浩,在野店里的情况愈来愈诡异时,忍不住把她拉来他的怀里一策她与他人的安全。 “我哪有--”不是很清醒的她才想反驳,猛地,她愕然地低首看着自个儿的掌指,再忙不迭地看向临桌反应剧烈的两位彪形大汉。 不忍看向一旁的封浩,强硬地灌了她几盏醒酒茶并摇了摇她后,他一手指向邻桌要她再看清楚点。 “你确定没有?”要她相信她没下手,那才有鬼。 眉目含情的眼波,醉人欲滴的媚笑,此时此刻就在他们邻桌的两位大汉身上上演着,花楚怔愣地瞧着他们彼此严重漾满春花朵朵开的目光,这才玩了一步察觉,方才救灾她满脑子胡思乱想之时,她已在无意中将他脑中所构筑的想象,化为货真价实的现实去实行了。 “啊。”这下可好。 “这毒的毒名是?”大肆都不肯看向邻桌那对状似火热爱侣的封浩,在她一味地低着头反省着自个儿时,一手支起她的脸庞要她给个交代。 她怯怯地缩着两肩,“春心荡漾……”惨了,她没记错的话,这间店里好像只坐了她一个女人而已,在女人人数严重不足的这等情况下,待会整间店里的男人该不会只好随便凑合凑合,或是干脆就来个集体捉对厮杀? “为何要使出来?”深陷水深火热地地狱中的封浩,力持镇定地再问。 她转着手指头,“我也不知道……”她哪知她想着想着,她的手就动起来了?一切都只是意外而已嘛。 “在我因为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而瞎了前,你最好快点解毒。”很怕自个儿将会沦为下一个受害者的封浩,连忙翻着她的两袖试图寻找她总是不知藏到哪儿去的解药。 任他去搜的花楚,在隔壁桌的两位仁兄已按捺不住朝彼此愈做愈近时,她百思不解地瞧着封浩看似正常的模样。 “你怎完全不受影响?”按理说,这毒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应该足以迷倒整间野店里的男人们才是啊。 “我可是打小就吃你的毒虫大餐长大的,你忘了你立志要把我给喂成百毒不侵吗?”找得满头大汗偏又找不着解药的他,在身后的那一桌客人也开始眨着眼四处眉目传情时,更是紧张地再去搜她的行李。 她点点头,“这么说来,就算是我的毒,也并不是每样都对你有效?” 封浩频频闪躲着店内四处乱飘的媚眼,以及偶尔会因投掷方向错误,而不小心朝他射来的爱慕眸光。 “别同我闲聊了,你究竟把解药摆哪去了?你是想让我走不出这间野店吗?”不想看不想看……他一点也不想看一群长满肥肉的男人集体相亲相爱啊。 在他的催促下,花楚慢条斯理地扭开腕间的银环,在掌心倒出了点粉末后,站起身朝掌中吹了口气。 原以为她会乖乖照办的封浩,在一阵寒意忽地由他的背后袭来,令他打了个大大的冷颤时,百般不想看到回让他作恶梦情景的他,在鼓起了全副的勇气后,胆战心惊地往身后看去。 “我很肯定,你方才绝对不是在解毒……”完……完了,有人已经忍不住把以上给拉下肩头,淫笑地对人勾着手指,或是开始抱着廊柱上下磨蹭了。 “嗯。”心中抱着一丝期待的花楚,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面上表情的变化,没空去理会其他人的下场。 “这回又是什么毒?”馒头冷汗抹不完的封浩,在店内的客人与店家都因身子燥热而纷纷脱起衣裳时,有些害怕地缩躲到她的身后去避难。 “淫荡无双。” 他边躲边问:“为什么你的毒名统统都取得这么怪?”后面这桌上只剩件裤子的仁兄们,千万别朝他这边靠过来呀。 花楚搔着发,“笔画好嘛。”她只的毒不下数百种,不取得明白点她哪全记得住? “那……这回下毒的理由是?”牵头那桌别脱、别再脱了……天啊,他的眼睛都快瞎了。 “我想看看你会不会也跟着中招。”那样的话,也许日后再软的不行时,她就可以对他来硬的了。 她想害他一人,那也不必拖了一大票壮汉当陪葬呀。 “姓花名楚的,在他们集体铸下大错前,快把解药给我!”良心备受谴责的封浩,在店内以快成为欲望乐园时,气急败坏地朝她伸出一掌。 “咯。”大抵探知春药这类的毒都对封浩不管用后,花楚毫无异议地奉上解药,好让他去拯救那些九块在欲海里灭了顶的男人。 一脚将她踢出野店后,封浩脸色铁青地对她下达指示。 “去三里外的地方等我,在我赶去前,不许你再对任何人伸出魔爪!” 向来只负责捅娄子而不负责收烂摊子的他,也有今日的下场?要是轩辕如相此刻在这的话,说不定他在踹破店门探头进取一昙一看后,会大喊上一声:咦,何妨妖孽? 罪魁祸首不情不愿地上路,“有那么严重吗……”反正那些中原人看起来各个都像是压抑很久的样子,适时地助他们解放一下身、心不也挺好的? 炎热又潮湿的南风,自小径两旁的草原上吹了过来,飞扬在风中的乌丝,闪烁着亮眼的光泽。花楚扬起一掌遮避烈日仰首看向晴苍,但在那片有着深蓝青空与胖胖白云的天际里,在她眼中看来,全市浮映着那一张她求之不得?偏偏又是唯一只记得的脸庞。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将他给弄到手呢? 眼看着花村就快到了,在仅剩的路程里,她要是再不多加把劲,恐怕她回到家也没法对他说出口。要是她今年又什么都没有做,任着他探万亲就回中原,那明年她岂不是又得再追着他跑一回?她好不容易打算破釜沉舟摆脱那桩烦人的亲事,决定将封浩给吞下腹再说,因此她得再卖力点,不然,她岂不是太对不起她的东家哥哥和卖力谢恩的盛守业? 既然天助不如人助,人助又不如自助,那么这一回,她说什么都得自个儿努力去试试,不然任由他人再如何卖力帮她,只怕他俩之间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更不要说是乖乖让封浩兑现小时候的那个诺言,并达成她的心愿了。 走了约莫三里远后,蹲坐在树下一个劲地想着该怎么行凶才能达成目标的花楚,在封浩赶来与她会合,并一手抬起她的脸庞打算好好数落她一番时,她漾出了个大大的笑脸,一骨碌地投进他的怀里对他磨磨蹭蹭。 “封浩......” 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你反省了吗?”拜她所赐,今晚在到了落脚的地方后,他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打盆水洗眼睛。 “没有。”毫无愧色的她摇摇头,“我在想,到底我该用什么手段才能够实现我的愿望。”与其继续烦恼下去,她干脆来个泽日不如撞日,就挑今儿个同他豁出去了。 “你有什么愿望?”很少听见她有想要什么的封浩,好奇地看着那双在阳光下显得更碧绿的眼眸。 “我想要--”欲说出深藏在她心底已是多年的话语,却在下一刻遭封浩扬起手截断。 一把将花楚给拉到身后,封浩仔细地瞧着自小路两旁跳出来的十来个壮汉,在他们二话不说就朝他亮刀亮枪时,他百思不解地问。 “这位大哥,我应当没有吭过你的钱是不?”在他的印象里,他没做过这位冤大头的生意呀。 “你是没有。”领头的抢匪头子,扬起刀尖指向他,“但你的荷包与我们有点小过节。”打从知道他终于又路过此地去卖酒后,他们这班兄弟可是在这路上埋伏好些天了。 他鄙视地皱着眉,“好手好脚的不去工作赚钱,却在这拦路打劫?”真是的,怎么每年他在回家的路上,都得遇上好几回这种好吃懒做的? “我们这班兄弟等你去卖酒可是等了整整一年。”丝毫不掩的贪婪目光,全数集中在封浩肩上所背的行囊上。 封浩习以为常地耸耸肩,“很抱歉,我这人向来就是没定性,一年只做同一种生意一回。” “因此我们决定不再等上个一年!”站在前头说话的抢匪头子,在一只浑身长满刺的肥虫突然迎面朝他飞来时,话都来不及说完的他赶紧蹲下身子闪避。 正事只说了一半却遭人打断的花楚,两手环着胸踱至了封浩的前头,神色不善地朝那班人警告。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或什么急死人的借口,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打算开始对他采取行动了,识相的就别挑在这节骨眼来坏我的事。”难得气候好、时辰佳,方才的气氛也满适合的,他们就不能等她说完再冒出来吗? “就凭你?”十几个大男人瞧了瞧她后,不给面子地在她面前放声大笑。 “我最喜欢有人同我挑衅了。”就等这句话的花楚,再期待不过地扳了扳十指。 “慢着,小花--”急忙想要阻止她的封浩,在一骨碌扑上前却还是迟了一步扑了空后,也只能无奈地看着他所害怕的噩梦,一日之内又重临人间第三回。 稍稍发泄了点怒气后,感到全身通体畅快的花楚,在拍着两掌回到他的身边后,一脸满意地瞧着那些不再拦路,也不再来打扰她正事大业的阻扰者。 “你......又下了什么毒?”正确来说,其实他想问的是她究竟又造了什么孽,才会让那些男人个个涨紫了脸,并都摆出一副甚想直奔欲海,且一刻也不能等的神情。 花楚得意地张握着五指,“极乐销魂九重天。”不是她要自夸,但在有了这味毒药后,保证连八十岁的老头子都可以变成一尾活龙,赖在床上三日三夜不下床也都不嫌累......话说回来,为了这味毒而特地来花村向她花大笔钱的男人,可是多到得排队呢。 光听那毒名,就打心底可怜起这票男人的封浩,在看了看他们在毒效法作后个个都饥渴难耐、掩着重要部位一脸欲火攻心的模样后,这辈子,他从不曾这么庆幸他是站在花楚这一边的。 “我问你,”他一手搭着她的肩,站在同为男人的立场上,他忍不住想掬一把同情泪,“倘若这些人没有解药,又不能及时找到对象想办法消消火的话,会怎样?” 在这荒郊野岭里,不要说有个村庄,就连离方才那间野店也有好段距离,那这些已毒发的人...... 事前没想到这一点的花楚,在想起她这回出门时并未带上这款毒的解药后,她先是扬首看向那一大票在今日之前仍在私底下称兄道弟,却可能在今日之后亲上加亲的男人,而后她再看了看四下正在草原上悠闲吃草的马匹与牛羊,接着,打心底感到有些愧疚的她,诚实地皱起了眉心。 “......那问题就会很大了。” 危害人间多年,封浩头一回在想,倘若他真有什么天谴的话,那大概指的就是现下这样吧? 话说几日前,在他及时抢救了一整个野店的男人后,接着为了顾及他那颗不知为啥最近常跑出来与他打招呼的良心,不得不再出手拯救一班抢匪的他,再将他们一个个扔进河里冷静直到毒性退去。结果,那些行抢不成的抢匪,虽是没因此在日后造成什么精神上的污点,或是人格上的创伤,却全都染上了风寒而集体卧病在床。 不过往好处想,对他们来说,患上个小风寒,总比在自己的兄弟身上失贞,或是对那些长了四只脚的失节来得划算多了。 为免接下来总会按惯例,每年都在他回家路上堵他的那些老仇家,全都在中了花楚不知为何所施出来的毒后,也跟着变成不清不纯的欲男继续残害他的双眼,很懂得做人要认分的他,便识相地暂停返家的路程,也停止了所有工作,绕路将花楚给带至早些年前他买来充当落脚处的房子里避风头,以免在外头风波平静前她又再生事端。 唉......这实在是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解救苍生这种事,向来不就是盟主大叔和左家小捕头的终身职志吗?怎么这下倒换成了他在行善?像他这种人,就应该是要昧着良心和天谴那类的东西,努力赚钱发大财才对啊。 不过,他的这个想法,也只维持到今儿个的午膳时分而已。 端坐在饭桌前不敢拿碗也不敢动筷的封浩,一头雾水地紧盯着自个人碗里犹在蠕动的东西。 “小花,这是什么玩意儿?”今日是逢年过节还是谁过八十大寿?有必要加菜加成这样吗? “我细心照料的蛊虫,今年三岁。”抢回掌厨大权的花楚,边吃着午饭边若无其事地向他介绍。 无端端的人祸突然降临在眼前,他不禁觉得两际开始隐隐作疼。 “我想再请问一下,它为什么会躺在我的碗里?”坏了,该不会是他前阵子阻止她四处危害男人,所以这会儿她就把帐全都算到他的头上来了吧? 性子向来就是直来直往的花楚,说得十分单刀直入?“因为我希望你能把它吞下去。” “就算是偷偷摸摸,这条肥虫也未免太大了吧?”气结的封浩,直等着她那颗最近不知在想啥的脑袋瓜,“下回你若想让我中招的话,麻烦请换小只点的成吗?”浑身又红又白还肥得占据了半个饭碗,别说是有长眼睛的,他就算是瞎了也不会吞下去。 花楚瞄了瞄他,“不上当?”原来做坏事是需要经验的啊。 “你得再高明一点才成。” “我会记取教训的。”好吧,下毒也不行,想暗地里坑他他又不买账,那这下她也只有来硬的了。 “慢着,为何你突然想对我下蛊?”望着她那双看起来似是十分认真的眼瞳,很怕她真会再努力个十次八次的他,忍不住想先问个清楚。 “因为我--”花楚顿了顿,连忙掩住自己差点说溜的嘴,“不能说。” “我要去忙了,记着,绝对不许进来。”相交于食不下咽的封浩,已经吃饱的花楚在下一刻推椅站起,在走入她的房里前还不忘回头对他叮咛。 赶在她进入房里前,紧急拦住她的封浩,愈想愈不对劲地问。 “等等,这些天你都在里头做些什么?”以往她不是时时刻刻都想黏着他吗?怎么在来到这后,她就来个避不见面? 花楚落落大方供出实情,“施咒。”既然下毒与下蛊都不行,她决定就采取最快也最擅长的手段。 当下只觉得头顶上劈下数道响雷的他,不怎么想证实地问。 “请问被你诅咒的对象是?”别人就算了,对于他......她没那么狠心吧? “你。”心情甚好的她,还对他笑得灿烂无比。 他头痛万分地抚着额,“虽然你行为不正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我能不能恳请你告诉我,我莫名其妙被你诅咒的原因是?” “我别有目的。”她偏过芳颊来个不看不理,口风仍是紧得很。 “你当然别有目的,而那个目的是?” 她含笑地拍拍他的面颊,“不能告诉你。” “看在咱们交情的份上,透露一点点?”装乖扮可怜的他,以清纯无比的目光对她眨了眨眼。 “我想要把你......” 等着下文的他,在她迟迟不把话说完,反而还守口如瓶地闭上嘴时,不禁心急地问。 “然后呢?把我怎么样?” 她不负责任地两手一摊,“是你说透露一点点的,我已经透露完了。” 打小就待在她的身旁,从不认为她会把他的性命给玩掉,因此从不曾有过蔺言口中说过的危机感的封浩,在她邪恶的目光下,忽然体会到,原来待在她的身边,就与站在悬崖边无异,得要有随时都有可能会陷入险境的觉悟。 他大大叹了口气,“小花,算我求你了,你想做什么你就老实告诉我吧,别再这样拐弯抹角的来整我了行不?”不知为何,今日他忽然很能够体会东翁在与众房客八仙过海多年后的心境了。 “老实说就能达成我的目的吗?”用上直接进攻这一招,怎么从来就没有人告诉她这种手法也可以? 他抬起一掌,“只要你不再对我做怪,我保证我会实现你的心愿。” “绝不食言?”打心底怀疑他人格的她,看向他的目光可一点也不包含什么信任。 “我发誓。” 不吃他这套的花楚朝他摇摇指,“可誓言这类的东西往往不具什么效力,尤其是你这骗子的。”她可没忘了这一路上他是怎么如鱼得水的。 “不然你想怎样?”左右都无法攻克,而她又是个言出必行之人,满心懊恼的他粗声粗气地问。 “只要你愿吞了这只蛊虫,我就相信你。”花楚也不多啰嗦,一把拖着他走至饭桌边,一手指着方才那条她心爱的宠物。 封浩白着一张脸,“能不能换小只点的?” “这只如何?”宽容度还满大的她,转身到房里找出一只小竹筒,再将里头一条个头小了一大截的蛊虫给倒至桌上的空碗里。 “勉强可以接受。”也......也好啦,至少大小有差。 趴在桌边的花楚?静看着他站在原地与蛊虫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而后终于深吸了口气,拿起竹筷将蛊虫给夹起,但就在他张大了嘴即将把它给吞进去前,他忽地紧急喊停。 “慢着,吞了这玩意儿后,若我不遵守誓言......会怎样?”满怀疑心的封浩,直在脑海中回想着以前他曾看过的下场,“我是会有性命危险,还是贞操那类的危险?”这问题很严重,不讲清楚可不行,因他一点也不想把自己捆了跳进河里再染上风寒。 花楚很慎重地思考着,“这个嘛......”该两样都一块成全他吗? 看了她诚实的反应后,满额大汗一滴接一滴落下的他,握在手里的竹筷当下显得更加踌躇了。 “真要我吞?”不会吧,这么不讲道义? 花楚大大地点了个头,“嗯。”不要拉倒,反正她有的是替代方案。 他还是想挣扎一下,“有没有打折的余地?” “没有。”花楚豁然一把推桌站起,回首瞧着没诚意的他,“不想吞的话,那就不要打扰我施咒,我就快诅咒完成了。” “好好好,我吞我吞......”封浩连忙一手拉回她,并当着她的面,张大了嘴一鼓作气将筷上的蛊虫给咽进腹里,并连连灌了三大杯热茶下腹。 “真难得你会说话算话。”花楚拍着两掌,没想到从没学过‘诚’这一字的他,这回竟也会屈服在她的诅咒底下。 “现在......”已先付出代价的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总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在搞什么鬼了吧?” 她不疾不徐地亮出前言,“我要把你......” “下一句是?”他睁大了两眼,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她从不曾说出口的心愿。 “娶回家。” 好半天过去,小屋里听不到半点人声话语,也无任何动静。结结实实呆在原地的封浩,无法言语地看着花楚那在得逞之后似是再满意不过的侧脸。 “你答应过的,记得要实现我的心愿。” 第八章 果然是贞操有危险。 但......她要把他娶回家? 她的观念会不会太颠倒了些? 按理说,对于她这心愿,他应当笑得合不拢嘴地马上点头答应的,只是......依她那古怪的性子和思考方式,他根本就不知她这回究竟是在玩哪出,为免日后可能将会身心俱失,他还是别那么快就上钩较为妥当。 唉,为何在他们两人间,唯有他一人还稍微保有点正常的世俗观与感情观? 再次踏上返家归途不久,在就快抵达家门前,突然绕道停留在村外的封浩,这日在苗疆总是晴日的湛蓝天际下,挽起了两袖与裤管,弯身在因旱季而水浅的河床上,辛勤地边挖边翻着河里的石头,寻找着一石值千金的难得美玉;而这一挖,他就挖上了个三日。 枯坐在一旁等待的花楚,在他拿起一颗外表其貌不扬的石头以小凿子敲了又敲好一会儿后,坐在河中的她百般无聊地问。 “挖够了吗?”据他的说法是,若他想回家,他就得先挖个见面礼,不然家里那票视钱如命的姨娘们,可绝对不会刚放过两手空空就敢回家的他。 “你说这个够不够分量?”封浩举起手中这几年来难得的大收获,看向半坐半躺在河中,全身衣裳早就湿透的她。 “什么分量?”花楚提不起精神地问,在望了望天上的烈日后,再次受不了热意地躺回清凉又水浅的河里消暑。 “我的嫁妆。” 他说什么? 花楚撑起身子,愣愣地看着一步步朝她走来,而后在她面前蹲下的他。 “你......”他真的把她的心愿听进去了?不是说笑,也不是骗她? 封浩搁下手中硕大的石头,低首看着因湿意而黏在她身上的衣料,在潺潺的河水流过她的身子时,那等玲珑曲线尽露在他眼前的煎熬。 他伸出长指挪开她胸前阻挡美景的碍事长发,“要我点头嫁你也不难,只是,为何你想娶我?” 反射着粼粼水光的河面,衬亮了他那张她怎么也无法忘怀的脸庞,花楚坐直了身子,将冰凉的掌心抚上他的面颊。 封浩偏着头问:“就因为你只记得我?” “因为我想得到你。”刺目的光影令她合上眼帘,并试图掩去眼底的激动。“很想很想。” “还有呢?”不动如山的他,只是抚着她的唇瓣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你真的都忘了吗?”对于他正事不记,却偏记小事的习性,她也很是无奈,“我从小就对你说过,而你也答应过我的......” 封浩搜思索肠了好半天,脑海尽是一片空白,就是忆不起向来不把承诺当承诺的他,究竟是曾应允了她什么。 “我说过,待我开立门派时,我一定会把你娶回家。”她两手拉来他的掌心,虔诚亲吻着它们。“我可以成为你的家,我会安安稳稳的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一直等你回来的。” “什么?” “所以说,你要待在原地等我啊,你不停留在同样的地方,我怎么找你回家?不要再到处流浪了好不好?” 从不曾想象,也不曾奢望过的话语,自花楚的口中逸出后,就像四下疏落清亮的水声般,潺潺流进他的耳底。 他不确定地张大了眼瞳,以带着抖颤的掌扶起她的脸庞,日光下那一双色泽令他着迷的眸子,此刻,再也不是跟随在他的身后,而是来到他的面前,让他看清楚,她眼中所盛着的感情,其实一点都不亚于他这多年来的。 “我喜欢你,我希望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你知不知道,看不见你,我很寂寞啊。” 总是徘徊在苍穹里的流浪的流云,在这一刻仿佛停下总是急切的脚步,就静静停在有若一面停伫在有若一面剔透明镜般的天际里,就像那一则他曾经亲口允诺富哦,却又咋生活中轻易遗忘的年幼诺言,再次走过了岁月回到了他的眼前。 这一日他擦才真正发觉,其实,他始终没有明白过她那颗单纯不变的心,她就像这河川里固执的玉石般,只会守在原地待他归来,一如她的承诺,哪怕水流再湍急,她仍旧是坚定不移,也未曾遗忘。 一手撑按在河里有些累的花楚,歇息地再次躺回浅浅的河里,任由沁凉的河水流过她的发、她的眉眼,不过一会儿,洒落在她面上的晴日失去了踪影,她微微掀起眼帘,睁眼即在蓝天下看见,那一张不再离得她那么遥远的脸庞。 “你是不是对我下了毒?”封浩坐在她的身畔,将她半躺半抱地拉来身上后,低首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 “但愿如此。”感受着额上那久违的暖意,花楚心满意足地搂紧他的臂膀。 “你是不是对我下了蛊?” “什么蛊?”真要有那么管用的玩意儿,她早就派用上了。 “情蛊。”他细细啄吻着她面上每一寸美丽的轮廓。 她款款地笑了,“是啊,我打小就下了这蛊,虽然它并不是很成功。”不然她也不必一追就是那么多年了。 “你是不是对我下了咒?” “什么咒?” 他埋首在她湿透的发里,“所有爱你之咒?” “若我可以的话,我很想的。” “花……” “嗯?” “只我一人的花儿……”往后,在春季来临时,她要破土发芽,只能在他眼前,她要灿烂盛开,也只能在他面前,而当她终须带着芬芳凋零时,自然也不可以没有他作陪。 花楚伸出双臂,胜利般地将他抱紧,“自始至终,我就只是你的小花呀。” 疏落的水声掩盖了接下来的话语,亦成功地引来了早就埋伏在此观察状况许久的花十娘。当看似再也无法抑止多年来心动的封浩,动作利落地将花楚的衣裳拉下肩头,放肆地狠狠吻着她时,使出上乘轻功蹲站在一旁大石上的花十娘,额间青筋直跳地问。 “哟,这么早就开饭?”地点挑得不错嘛。 “这位姨娘,能不能请你别来打扰我用餐?”埋首在花楚颈间的封浩,在硬生生遭熟人坏了好事后,赌气地头连抬也不抬? 花十娘当下站起身子,双手放在嘴边扭头朝远处大喊。 “来人哪,好戏终于上场了,快点过来参观!”开玩笑,她们等了那么多年了,哪能错过这一出? 不得不舍下满怀软玉温香的封浩,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一把拉下她的手。 “花姨……”眼看他就快要得逞了,机灵点的,不会当作路过啊? 花十娘以一指推高他的鼻尖向他纠正,“是姊姊不是姨。” 看到自家姨娘后,当下啥子心情都没了的花楚,慢条斯理地掬水洗脸,好让自个儿看上去清醒些后,缓缓自河中站起来整理好衣裳,而后在走过封浩的身旁时,她颇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保重。”想必这号专门坑人的奸商,回家后又要被三位专坑她的女人坑上一大笔钱。 “咱们回家后再继续。”满腹欲火积郁在身子里不上不下的他,一把握住她的皓腕,状似坚忍无比地咬牙硬撑着。 她不看好地耸耸肩,“若你能有机会的话。” “野地里?”花九娘指了指左肩,朝站在身后为她服务的封浩示意再用点劲。 “光天化日之下?”花十娘扬高了手中的茶碗,朝他指示再泡上一壶由千里侯从宫中弄来的御品名茶。 “急着开饭?”花十一娘懒洋洋地享受着他自有间客栈里带回来,由客栈第一大厨特制的风味肉干。 一回到家就忙着服侍三个女人的封浩,在累得半死之余,识相地走至她们三人面前乖乖听训。 三双美目整齐地扫向他,“你也她猴急了吧?” 低首看着眼前这三个容貌与身材皆妖娇冶艳,且不管多少年过去也都不显老的女人,已将她们个性摸得很透彻的他,默默走至屋外将载满了礼物的小车给推进屋内。 “众位姊姊,小弟来向你们进贡兼请安了。”自车上捧来一颗颗经他加工过后,色泽有若羊脂、质地似丝绸般滑润的美玉放在她们的膝上,封浩再跪在她们的面前朝她们连磕了三个响头。 “哎呀,就知道你这孩子除了嘴甜外也懂规矩。”花十娘娇笑地掩着唇,两眼仍不满足地在小车上的其它物品上打转。 “你打算何时嫁进门来呀?”花十一娘拉他起身后,两手不停地揉着他的脸蛋,大吃起他这牌的嫩豆腐。 “可以的话,我想尽快。”长年生活在这等暴政之下的他,已麻木到随他上上下下到处摸来摸去。 现实派的花九娘朝他勾了勾指,“那嫁妆呢?” 封浩再自小车上取来三只盛满珍珠的小盒,规规矩矩地一一奉上。 “若这些仍不够的话,我会再多挖几颗玉石好好孝敬姊姊们。”比起他的遭遇,东翁的苦难算什么?这三个无底洞,根本不是烧烧银票就可解决的。 “卖了!” 封浩却朝她们摇摇指,“别答应得那么早,你们还有一事尚未替我解决呢。” “何事?” “小花不会在中秋出阁,因她今儿个就得娶我过门。”早就想解决这事的他,自怀里掏出一张积攒多年的银票交给花九娘,“姨娘若有空,改日就代我跑一趟,去退了那门债务婚事吧。”他可是很重视婚姻这关系的,他才不会容许小花在娶了他之后,还在日后另嫁一个夫婿来和他作伴。 “臭小子,这是……”会不会大得太离谱了? “除了花家所欠下之债外,就当作我额外付出利息,代小花偿还他对花家的恩情了,我想,看在这利息的份上,那位前任未婚夫应当是会乐歪了嘴爽快配合才是。”他都已多付了那么多血汗钱,再有任何不满,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花十娘怀疑地问:“他若不肯呢?”万一对方看他出钱这么爽快,贪心地想要更进一步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封浩扳扳两掌,“那我也只好挑个好风好水的日子,亲自登门拜访与他好好联络一下感情了,你说是不?”敢收他的钱不办事的话,那就得要有被他讨债的心理准备了。 “你放心,这事我会办成的,你放心的嫁进门来就是。”花九娘保证地拍拍他的肩头。 “谢姨娘。” 得到了她的保证后,总算是不再有如芒刺在背的他,正想去外头透透气,顺便告诉花楚这个好消息时,一抹娇俏的身影自外头的花园内不意映入他的眼帘,登时让他两眼一亮。 生性不爱艳丽,向来惧很少打扮的花楚曾说过,她是因看了太多姨娘们过于妖艳的打扮,所以才刻意反其道而行总是一身朴素的装扮。但就在今儿个回到家里后,她也是不知是怎么了,一反常态穿上他早些年前特意买来给她,她却始终碰都不碰一下的轻柔纱裳。 外头掩映的树影与扶疏摇曳的花草,衬托着一地闪烁的光彩,而待在院中采着毒草的花楚,看上去,则像极了朵晨露下刚绽放的花儿,令一院欲与她争妍竞艳的花朵也要相形失色。 封浩不语地转身走回厅内,满心激动地自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再将它硬塞进花九娘的掌心里。 花九娘不解地抬起头,“这是做啥?” “贿赂加码。”封浩用力地瞪看着三人中最上道的她。 花九娘瞧了瞧外头难得将自个儿打扮得美美的花楚,会意过来后,她清了清嗓子,一脸肃穆地道。 “基本上,我是反对成亲前夜袭的。”有这么等不急吗? 封浩二话不说地再添上一张。 “我会忘了锁大门的。”靠过来凑热闹的花十娘,眼底泛着闪闪的精光。 这回封浩豪气万千地直接清空了两袖,再加上一迭厚厚的银票。 一不做,二不休的他,干脆将整辆置满贡品的小推车都推过去送给她们。 “我们突然都有急事出门,今晚不回来了!” 在自家院子里采来几株养蛊用的毒草后,花楚在踏入大厅时,恰巧与三个看似赶时间的女人擦肩而过。 “你们上哪去?”她的话几乎追不上她们匆忙的脚步、 “喝喜酒!” “村里有人办喜事?”花楚讷讷地问着自她身后一把搂住她的封浩。 “是啊。”他以指尖撩起她的发丝,低首享用似地吮吻她的贝耳。 她看着他滑进她衣裳里的两掌,“你在做什么?” 他啃咬着她细嫩的颈项,“我刚付了一笔庞大的伙食费,现下准备开饭。” “在这?”她边问边看向大门的方向。 “不方便?”品尝着美味的他,忍不住地拉开她的衣领,顺着她颈间优美的线条一路往下吻去。 花楚无所谓地指着外头。“若你不介意有人参观指教的话。”都不嫌人数太多了点吗? 很不满在此时被打扰的封浩,不快地抬起头定眼一瞧,就在大门边,一张不久前他曾见过,上回见面时还完好无缺,现下却布满了红红紫紫交纵错杂抓痕的脸庞,让他随即速速回想起,这个有点面目全非飞老仇家究竟是何许人也。 “老兄。”他皱眉地走上前,不忍卒睹的问:“你是痒了多久?” 凤暮狠狠地瞪着他身后的花楚,“我足足抓了半个月。” “怪不得你的脸花得跟只猫似的。”想必衣裳底下的部分一定更惨烈。 “废话少--”特地前来复仇的凤暮才说了一半,满心不解地看着封浩东张西望的举动,“你在找什么?” 他老实不客气地摊出一掌,“怎么,今儿个没带金子来当见面礼?”他才刚被坑走了一大笔钱,现下收点金子也算是不无小补。 “我只要放火烧了这座村子就成,哪还需要什么金子?”凤暮往旁退了一步,让他看清楚外头手中皆高举着火把的大批人马。 “小花,他说要烧了你家。”没什么危机感的封浩,只是向身后的屋主之一通知一声。 “我不过是个后生晚辈,这种事你该找家里的大人商量才是。”花楚不当一回事地耸耸肩,也同样推得一干二净,“我要是擅自做了什么,她们少不了回头又要同我啰啰嗦嗦个好半天。” 打从进屋后即瞧见那些颗摆在远处桌上的玉石,终于见着传说中的美玉后,凤暮迫不及待地扬高了掌心。 “把玉石交出来。” “那事不重要,你先等我一会儿。”封浩只是要他缓缓,而后绕过他走至大门处,开始清起嗓子调整音量。 “你想做什么?”为了他古怪的举动,凤暮看得一头雾水。 封浩深吸了口气,直朝远方就快消失在村口的三道人影大喊。 “美女!” 好半天过去,远处的人影仍是愈走愈远,没半个人回头,封浩难以置信地杵着眉,没想到以往百试百灵的这招,这回居然没人肯赏面。 花楚好心地为他解惑,“基本上,这是诚意的问题。”他不会天真的以为,那些女人是一句美女就可以轻松打发的吧? 好……嫌这谎言诚意不够到家是吧? 很久没对谗言那类这么热血沸腾的封浩听了后跃跃欲试地挽起两袖,扎好马步,运上丹田之劲再朝远方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吼。 “娇嫩艳丽倾城无双美少女!” 刹那间,远处近处即掀起了一片因疾奔而造成的扬尘,不过多久,他家门前已是水泄不通的景况。当烟尘散去时,封浩仔细一看,不只是他家那三个姨娘已马上掉头冲回来了,就连左邻右舍,只要是女人的,也全都以最快的速度跑来这里凑热闹。 “……”这些女人……她们的别名干脆都叫虚荣算了。 在屋里屋外的男人们皆无言以对的这当头,早就对这类情景见怪不怪的花楚,睡意浓浓地打了个呵欠,而后不关己事地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 “看来你们的喜酒得慢点再喝了,你们慢慢忙,我去睡个午觉。”她今日人格之所以会偏差得那么多,一定都是那些女人造成的。 “那我的大餐呢?”到了嘴边的天鹅肉就这么飞了?急着想享用一顿的封浩忙不迭地想留人。 她一脸万事不急的模样,“菜都还没端上桌呢,你急什么?” “你这就上去把碗筷摆好,我待会就来!” “知道了、知道了。”她敷衍似地摆摆手,却边上楼边慢条斯理地脱去外衫,让站在楼底下的封浩看得差点喷出鼻血。 听完了他们的话而冲进来的花十娘,劈头就没好气地赏他一拳。 “臭小子,你当我们是死人吗?”也不看看四下外人一大堆,还不懂得要含蓄点。 封浩两手抚着额,“那方才怂恿我的有事谁?”拿人手软的她还好意思说得这么大声。 “这些人是打哪来的?”花九娘不留情面地拧着他的耳朵将他拖过来,“兔崽子,你是不是又在外头坑人了?” 哀哀叫疼的他也只能选择实话实说,“不,他们是专程来这打劫我的……” “打劫?”早就想送走不速之客的花十一娘,徐徐扳着十指,“有意思。”很久没遇着这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烈士了。 被花九娘拎到一旁别碍事的封浩,看着在有过中毒经验的凤暮,以及外头的人手全都防毒似地以帕子蒙上了脸,并用斗篷将自个儿给裹得密不透风时,他叹息地朝他们摇摇头。 “她们不是小花,她们从不用毒的。”他以怜悯的目光看着眼前一大票待宰的羔羊,“对了,你们知道这座村子里为何没有男人吗?”在进这座村子前,他们也不先去打听打听,他打小是怎么备受这堆女人凌虐摧残的。 “……为何?”他们不会是来到什么食人村吧? “待会你就知道了。”封浩背过身子,踱向主厅旁的偏厅,适时离开即将成为男人地狱的边缘,按惯例观战兼学习去。 当皎洁的月牙儿自东方的天际羞涩是露脸时,总算是能够脱身离开的封浩,手拿一盏自家姨娘塞给他的龙凤花烛,上了楼踱进花楚的睡房里后、他推开房里的窗扇,让微凉的晚风吹掀起床畔的纱帐,而后他坐在她的身旁,轻轻摇醒好梦方甜的她。 睡得有些迷糊的花楚,在封浩移来一盏小烛置在床边,而后俯着身子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时,她揉了揉眼问。 “……终于可以开饭了吗?”在把那堆男人收拾掉后,看样子村里的人又可以赚上一笔不小的外快。 不想戳破似是美梦的现下,封浩低首小心地捧着她的脸庞,以虔诚的目光巡视过他眼前所有美好一回后,再以一记求之不得的暖吻,款款印在她的唇上。 “我先声明,我可是饿了很多年了。” 当下没了睡意的花楚,含笑地两手环住他宽阔的肩,卖力将他给拉到身上后,信心十足地向他保证。 “放心吧,在吃完这顿后,我会让你觉悟的。” 长长的眼睫,惹人怜爱的睡脸,他究竟已在他的梦中梦着多少回了? 就着不甚明亮的晨光,侧首看着睡在他臂弯里的花楚,多年来一幕幕他渴盼的片景,飞掠在他心坎上,如踏水般地留下了点点痕迹。即使,他曾很冤枉地走了不少遥远的路途,但眼下只要能这般看着花楚安心地睡在他怀中,他便再也不想去怨恨上天,或是再去理会那些心坎上的伤痕。 因他知道,昨儿个,盘旋在静夜里,在他耳边一声又一声呼唤着他的低吟,今后将会取代他走过的千山万水,以及多年来他不得不压下的满腹苦涩。当她敞开胸怀柔情万缕地接受他一切时,他更知道,从今而后,他再也不需痛苦地拉开他俩间的距离,苦苦地等待着一个不可能成真的梦。 徐缓的鼻息,规律有致地自他身畔传来,满心舍不下她体温的他,在口渴得不得不暂时离开眼前的美梦下床时,流连不已地再三吻了吻那张睡颜。 当习惯早起的他穿好衣裳,才打开门走到廊上,在转角处即遇着了三个排排站在廊上似是苦候他已久的女人。 他压低了嗓门,以不吵醒花楚的音量问:“你们站在这做什么” 早就等着这一日来临的花九娘,慢条斯理地给了他一个提示。 “既然嫁妆也收了,洞房花烛夜也过了,那么,接下来就是责任的问题了。” “小花说过她会对我负责呀。”他都已经照花楚的要求好好觉悟过了,就算是哪日她想踢走他,他也要赖账赖在她头上。 花十一娘伸出一指朝他摇了摇头,“是你要对我们负责。” 封浩大惊失色地往后退了两步,“什么,买一送三?”这会不会太强迫推销了? 说时迟,那时快,如雨落下的铁拳,马上就让他蹲到屋角为他的发言不当反省去。 “……那究竟是怎样?”活该挨了一顿排头的他,闷闷不乐地坐在地上抚着嘴角被揍出来的伤口。 暗地里早就决定把他推出去当冤大头的三个女人,动作一致地双手合十朝他深深一鞠躬。 “求求你,为了花村的声誉,你就把她带去吞月城吧,不然她真的会在这里开门立派!” “那样不好吗?”那本就是花楚的心愿啊,都这么多年了,她们怎还是不能认同她的伟大志向? “当然不好,她已经够怪,也不能再怪下去了!”花十娘一想到村子里的惨况,就不禁有满腹的火气,“这些年来,一大堆中原人往咱们花村跑,为的可不是想学什么功夫,而是冲着她的名声特地来这向她买毒或买药!”这座村子是武学奇村,才不是什么鬼村或是春药出产大村。 封浩忍不住想为花楚仗义执言一下,“反正这儿穷得都没人要抢,而小花又为你们赚进了大把银子,你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她卖的大多是春药或是专治不举之毒。”花九娘淡淡奉上近年来这座花村里的人们,为何总算承受着别村异样的目光,以及村人们为何总是觉得千斤压顶的主因。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男人嘛,十个里头就有……”本来还想洋洋洒洒对她们解惑的他、突地顿了顿,语气僵硬地道:“呃,两三个,会有那方面的小毛病。”打死他都不承认有五个或以上。 不怎么相信他这话的姨字辈女人们,只是不语地将停在他面上的目光往下一降,再整齐地落在他的腰部以下。 “咳。”封浩不自在地微微偏过身子,“所以说,那是商机。” 花九娘咬牙清晰地更正,“那叫不正当行业。” “行行出状元嘛。”哎呀,干啥计较那么多?银子不都长得同一个样? “臭小子,别说你家姨娘不罩你。”花十娘一把勾过他的颈项将他给拉起,再将一只拳头亮在他的面前威吓,“哪,你要是敢不带她一块滚,改明儿个我就叫她休了你,然后再到别村去另娶。” “真要这么着?”在另两个姨娘也都挽起了两袖朝他靠过来时,他怕怕地忆起了小时候她们是怎么连手将他给修理到日月无光的。 三道惨惨的森冷阴风,不容拒绝地吹在他面前。 “把她给我拎走……”说来说去,花楚之所以做生意这么不挑方式,全都是被这小子不正常的价值观所影响的。 “那好吧,小弟义不容辞就是。”很懂得看风头的他,爽快地两掌一拍,决定就顺着她们的意,带着好花楚重出江湖继续危害人间的男人们。 悬在心头多年的心事总算是解决了后,好似卸下了肩上重担的三名女人,才想不打扰这对小两口下楼去时,快她们一步的封浩已拦在她们的面前,并谨慎地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搁在花九娘的掌心里。 花九娘不明所以地摊开它,“这是什么?”、 “只是孝敬你们的小红包而已。”不想多说的封浩,说着说着就转身绕过她,岂料她却一掌将他给留在原地。 “封小子,你的心意我很了解,可这是你多年来--”怎么也收不下这张银票的花九娘,才想把银票给推回去,却遭他紧握住两掌。 “姨娘,”他咧嘴朝她一笑,“谢谢你们将我和小花养育长大。” 望着封浩面上没有半点嫌苦,或是不情愿的神情,深知他这些年来都在想些什么的花九娘,有些不忍地拍着他总是为她们想得太深太远的脑袋。 “记得,往后要常回来看我们知道吗?” “那当然。”封浩环紧两臂重重地回抱她一下,“我这就进去帮你们摆平小花。” 徘徊在廊上的脚步声,一步步地走远了,回房后就一直站在窗口边聆听着耳熟的鸟鸣声与足音的他,在总带着热意的朝阳射进房里后,他徐徐踱至床畔坐下,微笑着看着这才惺忪醒来的花楚。 两眼终于适应了晨光,也看清了眼前这张唯一记得的面容后,花楚感谢地伸长了;两臂环住他的腰际。 “太好了,你还在……”她以为他又像往常一样,再次扔下她走得老远了。 “没有你,我还能上哪去呢?”封浩毫不费劲地将她拖抱至怀里,并为她添了件衣裳穿上。 靠在他胸坎上的花楚,聆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与窗外的鸟鸣声融成一种令她安心的言语时,登时放松了身子,在他怀中寻找到了适当的姿势后,再满足地合上眼帘。 “小花,我嫁你。”封浩轻抚着她那张总让他忍不住诱惑的红唇,“既然我要嫁你,所以往后你的家就是我的家,同理,我家也是你家,是吧?” “所以?”突然听见他说这些的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他朝她抛了个媚眼,“所以你就随我回有间客栈,比窝在这开立什么门派,要做生意哪都行不是吗?” “这儿就不成吗?”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人脉,也看好房与地了,他要她抛下她处心积虑的这一切。 他徐徐引诱着她,“相信我,你现下所抢的,仅只是九牛一毛,到了吞月城后,你能赚得比这儿更多。”她想养那三个花钱似流水的女人,恐怕还得更卖力才行。 她不禁要考虑一下,“嗯……”的确,要开立门派哪儿都行,倘若她能跟那个结过义的东家哥哥连手,说不定日后他们能够赚得…… “如何?” “在我答应钱,你先回答我一事。”没被冲昏头的她,朝他扬起一指要他解释先前的疑惑,“你这些年来攥着银子,究竟是为了哪桩?” “因为……”从不想告诉他人这事的封浩,颇不自在地别过脸,“我想买下整座花村对外所欠的债,包括你前任未婚夫的,我想买下花村所有的困苦。” “为什么?” “因那是我欠这座村子和这村里每个人的。”若是无他们,打小就无父无母的他,恐怕也不可能会有今日。 花楚不舍地问:“你所说的情,就是恩情?”这座从来就不懂得怎么赚钱的村子,对外所欠的债务,她都以为她要耗上一辈子才能还清呢,没想到他却甩尽了他人生最珍贵的光阴,先她一步全都拿来替他们还债。 “当然最主要的动力还是私情。”他以指尖抚过她每一寸美好的容颜,“你不知道,一直以来,我都想用银子砸死你的前任未婚夫把你的婚约买回来……” 努力张大什么都看不清的双眼后,花楚试着牢牢记住此刻沐浴在晨光下,那颗总是在她心中一走再走的流星,并试着去看清,那些拖在他身后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温柔。 “小花?”封浩在她吻上他的脸庞,并拉扯着他才穿上不久的衣衫时,有些不确定地问。 “再来一回。”她不容置疑地拉下他的颈项。 他顿了顿,“昨晚我不是很彻底的觉悟过了吗?” “不够。”慑人心魂的笑靥,在他眼底骤成了一潭惑人的湖水。 很容易遭她引诱的封浩,颇无奈地杵着额。 “你好歹在说这话时也稍微脸红一下吧……”他还想不好意思一下呢。 她以一指挑开他的衣衫,“你不喜欢我实话实说?”难道她要学中原人迂迂回回那套才成? “不。”他毫不抵抗地印上她的唇,“我想,日后我会很乐在其中的。” 再次踏上吞月城熟悉的巷道后,满腹疑问的花楚一直在想,走在她身旁的这个封浩?究竟是做人太过成功,还是太过遭人怨恨,所以眼下他们才会受到这类别开生面的热烈欢迎? 一路上以龟速这姿走走又停停的她,在前头的路又被人群挡住之后,她忍不住推了推今儿个帮人代笔写家书,一路上从头到尾都没抬起过头,只是低首边走边振笔疾书的他。 “封浩。” “嗯?” “有许多人一路上都对咱们撒盐。”与他一块备受礼遇的她,直接点出正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现况,“还有人跟在后头卖力地对咱们挥着柳枝条。”她不懂,是因民情不同的关系吗?为啥这些中原人的欢迎之道那么怪? 封浩纳闷地抬起头,“那不是驱鬼用的吗?” 她偏过他的脸,一手指向在他们停下脚步时,道路两旁纷纷拿出黄符状似想抵御他们的众人。 “你说,这些人究竟是怎么了?” “我想我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终于瞪大眼看清四下的封浩,顿了顿半晌后,有些无言以对地朝天翻着白眼。 眼看前往客栈的路上挤满了这类热情欢迎他们的民众,遭挡道而进寸步难行的封浩,一手拍着花楚的肩要她等等,而后他走向最靠近他的一位里民代表。 他面无表情地问:“是谁说这么做就会管用的?” “轩辕如相。”虔诚办过大规模法会,也供奉上一大堆诚意给轩辕如相当谢礼后,里民代表信心十足地将手中的黄符往封浩额上一贴。 “或许他捉妖镇鬼都很行,但我是人,行不通的。”封浩不痛不痒地一把取下那张黄符,若无其事地揉碎了它后再往身后一扔。 “轩辕大师收了我们的钱,他不会骗我们的!”深信不疑的信众们,整齐划一地向他集体否认。 他淡淡地问:“谁告诉你收了钱就不能坑人的?” “你教他的?”里民代表惨白着一张脸,没想到应当是代表正义一方的轩辕如相竟也遭他染指。 “是啊。”无恶不做哪轮得到候爷大人排第一? “……”那间专收骗子房客的客栈。 艳阳底下,因客栈里没半个客人上门,待在门外差点打起瞌睡的鞑靼,在远远地见着两张熟面孔后,登时一扫先前满腹的睡意,眉开眼笑地小跑步进客栈里头对东翁通报。 “东翁,你的结拜姐妹又回栈啰!” “什么结!” 正忙着清算前些日旧帐的东翁,一头雾水地扭过头去,紧接着,两张他就算是做噩梦也不想再见到的脸庞,已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一步步地走至他的面前。 “你……你……”他颤颤地伸出一指,指向那个站在柜台前,神情看似一脸茫然的花楚。 除了封浩外,谁的脸都一概不记得的花楚,微偏着蚝首,满心不解地看着眼前像是备受打击的仁兄。 “请问,你是哪位?”她应该没欠过这个人的钱吧? “……东翁。”从蔺言那儿听说过她的毛病后,欲哭无泪的他,也只能接受他这大叔魅力不够大的事实。 经他提点后,这才想起他是谁的花楚,漾着张没事的开怀笑脸,也不管身后的封浩正摆着双冷目,一骨碌地就凑上前去与他联络感情。 “东家哥哥,你这么想我?” 东翁指控地瞪着她看似无辜的脸庞,“你不讲信用……”又、又一个欺骗他感情的女人啊。 她无奈地搔搔了,“没办法,是他自个儿要回来的,我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理由来拦他。” “可你事前不是说过你会把他囚在你家吗?你没事又把这祸害拎回来干啥?”先前他都那么大力的配合和牺牲了,结果败笔却是败在她这个意志不坚的内贼身上。 她一脸抱歉地问:“因为……为了要得到他,所以我只好出卖你了。”这样说有没有觉得比较安慰一点? “你……” “这样吧,日后我会用另一种方式来弥补你精神上损失的。”花楚紧握住他的一掌,诚心诚意地对他大大点了个头。 东翁不怎么相信地问:“怎么弥补?” 她朝他勾勾指,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后,随即让窝在十八层地狱底下的东翁重新振奋丐士气,两眼发光地紧握着她的手问。 “此话当真?”有这种赚钱的好事她怎不早讲? “到时咱们五五分帐。”花楚大方地一掌拍着他的肩,说得还挺义薄云天的。 “一言为定!”财神爷进驻这间客栈啦。 隐忍到极限的封浩,在他俩已迫不及待地商讨起往后的大业,并卿卿我我地勾肩又搭背时,大步走上前分开状似难分难解的他俩。 他推着花楚往本馆的方向走,“你就别理会这位大叔了,快去朝拜你心目中的神明吧,你不是一路上都对她心心念念不已?” “我这就去。”这才想起她还没去谢神的花楚,当下把行李往封浩身上一扔,快快乐乐地拎着裙摆往本馆里跑。 “咳。”冷不防地,就在封浩稍稍满足了心中不平衡的妒意时,一道嘲笑似的轻咳即自近处的小桌响起。 循声看过去的封浩,这才注意到原来今儿个客栈里没半个客人,就是因那个专坏东翁生意的千里候大人,又反常地踏出家门来栈里串门子了。 步青云一开口就泼起冷水,“怎么,都让你们出门晃了一大圈,结果你在她心中的地位还是不如那个兰言?” 他别过脸,“这是两码子事。”这家伙吃饱太闲了不成? 原来已关上的本馆大门,忽地又遭人推开,封浩转过头,就见方才跑得满快的花楚又跑回客栈里,像忘了何事般。他两掌稳稳地接抱住飞扑过来的她,在她开心地亲了又亲他,拉着满足地又跑回本馆内后,他怔怔地一手抚着脸,努力想克制住那抹忍不住要浮上他面庞的笑意。 将这些都看进眼底的步青云,讥嘲地瞄了瞄像是乐得飘飘然的他。 “就说你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料,你还不信?”还说重视什么仁义道德呢,这下子不也照样抢过来了? “我承认我与候爷大人您一般邪恶,行了吧?”封浩扁着嘴,不怎么情愿地甩过头去。 “就凭你也想有我这道行?”真要论小人,他才是这间客栈的开山始祖呢。 封浩不客气地赏他一记冷箭,“至少我不会当个独守空闺的怨夫。”方才听鞑靼说,他们家的候爷夫人,似乎是打算搬去五号房与开阳大人共创朝中收贿前程了。 “做人就不要太铁齿……”难得痛处被打个正着的步青云,不得不承认,近来他与有家归不得的斩擎天窝在一块喝闷酒的时间……的确是变多了。 生性就懂得未雨绸缪的封浩,在看完了前车之鉴的下场后,颇不放心地拎起搁在地上的行李,心急地往本馆里头走。 “我跟着进去看看。”那个花楚不会真的拜神拜到也跟着走火入魔吧? 听闻封浩今日会回家,专程来客栈里看个结果的步青云,在封浩一走后也随即站起身准备回房,但就在他不意往窗外一看后,大抵推论出发生何事的他,改而将两眼瞄向犹在一旁傻笑的东翁。 “冤大头,你要有空在那做白日梦的话,还不如快些派人去打听那个算命的下落会较实际些。”与封浩相处久了,那位轩辕大师果然也被带坏了。 “为何?”终于回魂的东翁,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 推开本馆大门的步青云扬了扬手,“至少可减轻点损失。” “啊?” 犹不清楚发生何事的东翁,在步青云一离开客栈内,客栈外头随即遭被轩辕如相给坑了,因些特地前来兴师问罪的人群给包围,并一个个横眉怒目地踏进挤进栈内,直逼向他这个小小客栈主人时,他颇害怕地看着这些个眼熟的老邻居。 “你……你们想干嘛?”抢劫? “还我钱来!” 第九章 向来是大清早就出门勤做生意的封浩,很难得地,这日在近正午时分,这才意兴澜珊地踏出家门。就在他出了本馆,并站在客栈的柜台前对着东翁那张脸发呆了许久后,像是痛定思痛地下了个决定。 “我想搬家。” “什么?你终于愿意滚了?”喜出望外的东翁,振奋地举高双臂庆贺,“鞑靼,快!快去买十串鞭炮,今晚我要摆桌大宴邻里宾客,庆祝我终于脱离其中一座苦海!” “我不搬了。”哼,就冲着这张乐歪的脸,再苦他也要咬牙撑下去。 东翁悻悻地哼了哼,“怯,没诚意。” “封少,你不是说过你死也要赖着东翁吗?为何你改变主意了?”鞑靼歪着脑袋瓜,怎么也想不出是啥原因竟能让视赚钱如命的封浩转性格。 压根就不想让这事见光的封浩,当下没好气地偏过脸,满心后悔起他干啥要听那些姨娘的话,把小花给带来这座客栈里定居兼做买卖。 “是不是因为……”光看他的臭脸就乐开怀的东翁,坏坏地挨在他身边问:“陪候爷大人月下小酌的同伴,又新添了一人呀? 果真是做人不能太铁齿啊,据探子丹心的回报,无处可栖的斩擎天,这些日子来已直接睡在一号房的客户里,而左刚则在被嫌碍事遭踢出家门后,也不得不跟着去一号房里寻找夜里的光明了。 遭人拆穿的封浩,原本就已深锁的眉头,更是因此结成一团拆解不开的结。 他是知道花楚本就崇拜蔺言,因此他也很能够理解她那满心的孺慕之情,可是他万万没料到,打从她搬进这间客栈起,她的拜神举动也随着她与兰言的日日相处变得更加严重不说,昨儿个夜里她居然还问他,反正都同在一个屋檐下,她能不能就搬到义医馆去住,好让她能更亲近兰言一点,让兰言传授她更多独门绝技? 可恶,她以为她娶的是他还是兰言?在她心中,他的重要性难道已远远不如那些毒药了不成? 就快沦为弃夫,因而愈想愈闷的他,将头一转,将近来累积的火气全都转让给他人消受。 他一下又一下地戳着东翁的胸口,“身为客栈主人,就这么让房客跷家乱乱跑对吗?你就不能快点想想法子吗?” 东翁直接摆出了一副跌样,“哼,我没巴不得你们每家都闹家变得算有良心了,要我同情你们这些怨夫?”活该,晚上统统都到一号房集合打发漫漫长夜吧。 懒得理会这类家务事,准备到外头继续勤快干活的鞑靼,走了没两步,险些撞上不知何时跟在封浩身后,还以凄楚不已的目光望向封浩的左刚。 “捕……捕头大人?” “喂,你干啥最近总用这种泣然欲泣的眼神看着这小子?”看不过去的东翁,一扇敲在左刚的头顶上要他维持形象。 “还不是因他家的小花不肯帮我对兰言下咒……”太过分了,那个花楚白日里跟着兰言一块在义医馆里帮忙就算了,就连晚上也都要粘着兰言讨论什么毒药的药效,而严重被兰言冷落的他,不过只是想请她帮个小忙而已,这样都不肯…… “我不都说过很多次了?”被他骚扰过数回的封浩,烦不胜烦地再解释一回,“兰言本就是小花崇敬的大神,她怎可能帮你做这种事?” 鞑靼百思不解地搔着发,“好端端的,你没事咒自家妻子做什么?” “我、我……”满腹心酸泪的左刚,吸了吸鼻子后,一骨碌地拉过东翁的衣袖,埋首在其中用力抹泪。 望着客栈里的常客,在左刚一哭之后,全都把目光集中在他们这些惹哭左刚的疑犯身上,还想做生意的东翁,赶紧把他们几个都给拉进柜台里藏藏家丑。 “别哭了别哭了,有什么苦衷就说来听听。”丢人啊,名满全城的总捕头竟哭成这样,往后他还想不想惩奸除恶? “三号房……孩子有两只。”蹲在地上的左刚,泪眼汪汪地指出个令他心痛的事实,“就连四号房今年也有一只可交差的女娃。” 东翁颇同情地问:“而二号房多年来膝下无子的记录持续保持中?” “我对不起我家的列祖列宗啊--”照这样下去,别说是想有个孩子了,要是赶不走那个老是赖在他家的小花,他就快加入有家归不得的盟主大人的阵营了。 也觉得他很可怜的鞑靼,忍不住蹲在他的身边扔出一个不怎么安慰的安慰。 “别难过了,不是还有一号房的同你作伴吗?”这种事有时候是注定的。 东翁叹息地摇摇头,“反正那两只妖孽生出来的也定是妖孽,所以他们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不造孽。” “……有道理。” “你就再帮我去同小花说说嘛……”不死心的左刚,说着说着,又扭过头以央求的目光看向也被拖进来的封浩。 “甭指望那小子了。”东翁一拳敲醒他的美梦。“依兰言那说一不二的死性子来看,就算是他家的小花真对她下了什么咒,我想,兰言也是一样不肯生的。” 封浩感慨地拍拍他的肩,“所以说,你就认命绝后吧。”这真的是就算帮了也一样没指望的事啊。 左刚两手掩着脸,“我就知道我家的邻居一个比一个不中用……”枉别人还说这间客栈里卧虎藏龙呢,结果真要有事却是没一个济事。 “与其在这儿哭,你还不如回去多求求兰言,说不定哪天她看你这么哀怨,或是天下红雨了,她可能就会改变心意成全你了。”不想日后再被他骚扰的封浩,起身走出柜台时随口敷衍他一句。 “真的吗?”没料到左刚却抬起头,还真把他的胡绉给听进去。 “……我出门却做生意了。”封浩朝天翻了个白眼后,背起地上装满了文房四宝的竹篮直接往外头走。 就在封浩一走,而左刚也不情不愿被东翁踹出家门去一扇门上工不过多久后,站在客栈外头拉客的鞑靼,忽地跑进里头,面上还摆了副尽是不屑的神情。 “东翁,你的新同伙又有生意上门了。”啧,居然勾结了那个小花干这门生意,搞得现下每日来这客栈的客人里,十人中就有三人顺道买那啥子专治不举之药。 “来来来,我是花楚姑娘对外的负责人,有什么事直接与我商谈就成了!”在自家客栈里兼差的东翁,笑咪咪地朝登门的客人搓着两掌,“这位客倌,你是想买毒还买蛊?或是想解咒或诅咒?” “我想请她为我诅咒个人。” “何人?”备妥纸张与笔墨的东翁,拉长了耳朵等着将他的委托内容写下。 “贵栈地字七号房的房客。” “啥?”吸满墨汁的笔尖,顿时点在纸张上,将白净的纸面晕染上了一片黑泽。 “这是订金,事成之后我再付十倍。”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下,委托人慢条斯理地自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搁在柜台上。 低首瞧了瞧那张书了个满夸张数目的银票后,东翁与鞑靼疑惑地交视了一会儿,而后各自抚额用力思索。半响,想不出究竟何事值得起这等天价的东翁,迟疑地看向这名跟他冢房客过不去的陌生客。 “请问……你想诅咒的内容是?” “我希望他变成女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