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幻想症》 月亮下的篝火 傍晚六点,高厦林立的曼哈顿,沿路一排排挂着玻璃小金灯的布鲁克林桥口...... 刚从宴会里逃跑出来的迟三穗,长发飘飘,踩着崴脚的低跟鞋,托着宝格丽红裙的裙摆,就这么遇见了一脸血痕的沈妄。 两个人不动声色地互相打量着,迟三穗迷迷蒙蒙中思考着,美利坚的社会秩序已经混乱到天还没黑,恶战就要开始了? 面前的少年披着一件宽松及膝的红色外衫,露出线条冷冽的锁骨。皮肤是病态的白,瞳孔颜色很淡,眉梢扬着一抹嗜血碍眼的笑意,像个邪里邪气的妖孽,下颌骨的一道伤口还在往地上滴血。 头发凌乱,沾了灰,修长的指骨微肿,一看就是打了场激烈的架。 她目光下移到自己的裙子和他的外套颜色,居然是一个色系的!外人看起来还以为是一对。 显然这场架还没结束,少年艳红的嘴唇微动,貌似对她说了几个字。 说什么啊?迟三穗刚把耳机取下,手就被他一把扯住往城区方向跑,其中一只粉色的earpods被甩得老远。 我靠,她甚至来不及往后再看一眼那只心爱的耳机,像被拎着走的行李箱,跑得踉踉跄跄。 身后几个骂骂咧咧的黑人青年叫嚣着“fu*k、damn”,死命地穷追不舍。 脚后跟磨得生疼,晚风疾徐,她的裙摆微微吹起,被后面一个大花臂扯住,差点掀起来! 身边的沈妄手疾眼快一记虚晃拳头上去,却是用腿踹了他下盘。大花臂被狠狠地踢了一脚,跑得都慢了点。 四个黑人在离广场很近的窄巷子里堵住他们,其中还有一个女生,仿佛是他们的妹妹,护得很紧。 这街区人杂眼乱,是著名的黑人区和中国城交界口,混乱又肮脏。他们脸上带着得逞的笑,交头接耳,谈论要把沈妄带走。 “他们说什么?”沈妄突然开口问,他们靠得很近,少年清冽的鼻息喷撒在她的耳根上。 迟三穗侧头能看见他下颌流畅的线条和说话时轻颤的喉结,反应过来他在说中文后,她翻译道:“他们说,打赢了我们,我归左边那个大花臂,你归中间那个女的。” 感情这是个逼人做“压寨夫君”引发的纠纷,钓凯子失败就恼羞成怒? 可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辜,被莫名其妙拉着跑,难道是用来做他们之间的翻译使者? 头上方的人把她往后推了推,下颚绷紧,轻笑了一声:“那我可不想答应。” 也不知道是说哪个不答应,迟三穗试图轻声细语和对面几个人解释:“我和他不认识,都是误会,我能先走吗?” 那黑人女生突然跳起来骂脏话,一股子酸味:“管你什么不认识,他都牵你手了!别想耍花招了!” 真是日了狗,嫉妒心不分国籍,让全球女生都变成不讲道理的泼妇。 迟三穗看了一眼那个对她流着口水哈喇的大花臂,贪婪恶俗的眼神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妄英文烂得一批,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她发音挺好听,应该在这待了很长时间。 他偏过头,语气很认真:“这样吧,我对付那个女的,其他三个归你,怎么样?” ??? 迟三穗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是什么素质教育漏网之鱼,这是人该说的话? 然而这种情况下也不能内讧,她嘴角抽搐:“对半分,你先选,我让让你。” 她觉得自己已经算脾气好了吧,好歹异国他乡遇见个炎黄子孙,能帮还是帮一下。 谁知道身前的人听到她这话突然开始笑,半倚着她的肩,胸腔一震一震的。 大概是有些感冒,嗓子哑着,笑声很闷。像个低音炮音响在她耳边发声,让人耳朵都痒痒的。 对面那几个人也有点懵,眼里冒出和迟三穗一样的疑问,大概以为这个年轻的中国小伙被打傻了。 中间的那个女生一看他笑更花痴了,还在一边呆呆地跟几个哥哥说:“看他,真是太帅了!你们待会儿别打他的脸!” 三个黑人:“......” 迟三穗:“......” 这年头真是看脸看出新高度,她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笑够没?再不打就天黑了,我赶着回家写作业。” “我这不是太感动了吗,让让我?”他反问,唇齿间还带着笑音,“对我这么好,我都想哭了。” 迟三穗哑言,对上他的眼睛,红红的,好像还真要落泪似的。 这就感动了?得多缺爱啊。 沈妄撸起袖子,清咳了声,正经了点:“行吧,为了小朋友早点回家写作业,我先上,打不赢的话了记得帮我啊。” 话音刚落,他就朝左边那个大花臂扑了过去,上手就是一记漂亮的直拳,看得出是练过的。 他们体格相差悬殊,一个精瘦,一个壮实。迟三穗其实没对他抱太大期望,打量着对方的实力,好像加上自己也有些勉强。 正想着怎么跑出去报警,但二十秒不到,胜负已分。大花臂居然瞬间被他反手死死踩在脚底,动弹不得,抱着左腿哀嚎。 其他两个黑人立马上去帮忙,沈妄抿紧了唇,拉过其中一个脏辫的脖子,圈在手肘,抓紧了另一个人的衣领把他往墙上撞。 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人,仿佛要扭断他的脖子,手上动作狠戾,毫不留情。 手肘内侧的脏辫把拳头一下一下锤在沈妄的腰间,他好似感觉不到痛,闷哼着把墙上那满头是血的人丢开,一脚把手肘处的人蹬开。 一对一了,打起来更爽快点。 沈妄把外衫扯开,随手扔到迟三穗手上。开始慢条斯理地活动筋骨,发出咔吱咔吱脆响。 那黑人往后挪了几步,突然飞冲上去把他扑在地上,死命地打在他胸膛! 沈妄抬脚用膝盖骨狠狠地顶他腰侧,趁机翻身把他压在底下,坐在他身上,连本带利还回去。 少年肌肉线条清晰,成块起伏,彰显年轻又霸道的生命力。 平心而论,看沈妄打架很爽。 动作干净利落,废话也不多。 可是迟三穗隐约觉得别人打架是逼不得已,眼前这人好像是十分享受,而且越来越兴奋! 享受痛苦和用劲的汗水,兴奋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瞬间,跟.....不要命一样。 他冷峻的脸上流着血,脸上却扬着阴狠又邪猊的笑,神色桀骜,求生欲却极低。 “喂!”迟三穗急忙喊他,旁边那个女生看着自己的同伙都倒在地上已经被吓得不行,开始发着抖打电话准备叫人。 沈妄站起身时一身戾气,眼尾一抹潮红,如同嗜血疯狂的兽。 他拍开她的手机,女生面露凶光,猛地咬上他的手臂。 迟三穗都看见血了,可少年居然迟迟不推开! 她不解地抬头,就看见沈妄的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挣扎着,眉头紧蹙,仿佛不知道该碰女生哪里。 迟三穗:“......” 无语,刚刚打男人的时候像只凶悍的狼,现在面对女生就扭捏地像只小绵羊?? 行吧,还是个挺有绅士风度的大佬。 她看不下去了,直接上手扯过女生的头发。见她想扑过来,迟三穗一个高抬腿把人踢开,这下里面的白色打底裤是彻底暴露了。 沈妄脸一僵,别扭地移开眼,看了一眼地上躺着哼哼唧唧的四个人。 他扯过她的手往外走,话语间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走吧,别弄乱你的头发。” 在这种脏乱不堪的巷子里,一身华服和精致发饰点缀的她与这格格不入。 迟三穗听见这话愣了愣,再次毫无反抗力、被他拽着走。 他们明明是初次见面,这大佬怎么这么自来熟,在美国遇见同胞就激动亢奋? 十六年来第一次和男生这么近距离接触,居然是在逃命。 迟三穗心跳加速、手心都发烫,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右耳的耳机轻声响起了周杰伦的《世界未末日》,“我牵着你的手,一路穿梭在城市路口,就算是世界要崩溃……” 他们跑过dumbo艺术文化区,弗利广场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起,绿毛鸭在喷泉池边嘎嘎叫。 和美剧经典镜头同步的街景,让迟三穗一瞬间有点恍惚。 他指尖冰凉。 握得好紧。 ...... “20dorsplease,btwulooklikeelegantprincess!” “thanks.” 迟三穗对便利店小哥善意的马屁笑了笑,拿着创口贴走了出来。 斜倚着墙的少年正仰着头在吞云吐雾,脖颈线条因为这个动作显得完美无暇,如同一只孤傲的猫。 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日漫里的四月一日,衣衫半裸,胸口肌肤雪白,在烟雾缭绕中迷离又惑人,虽然他还缺一副金丝镜框。 漫撕男啊,她咽了口唾沫。 那人已经把烟摁灭在路灯柱上,迈开大长腿走了过来。 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消失在街角,连同她刚买的一盒创口贴。 没有交谈,没有道谢。 好像只是因为一席红色礼服的自己误入了打斗现场,容易被当作是他的同盟,他才好心把她带走。 迟三穗盯着街角良久,像是要用力记住一点什么似的。 到底是什么她也没法说出来,也许是那缕烟,也许是那个像狼又像猫的少年。 他走的时候还说了句:“你穿红色更好看。” 无厘头、没来源,像认识的朋友,又或者是见过的人才会有的语气。 迟三穗慢悠悠回家的路上脑海里还回荡着这句话,然后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购物软件,脑子一热,加购了几条红裙子...... 五月下旬,城区内棋盘式布局的街道被夕阳铺满,落日带着金橘色的余辉包围时了整座城市,胜过纽约车水马龙的繁华夜景。 她从地理课上得知,这天有个法定名字,叫“曼哈顿悬日”。 那景观和刚刚那个少年一样,让人感到惊艳又落寞。 — 三个月后,安清市。 葛烟打来视频通话的时候,迟三穗还在倒时差,迷迷糊糊接通后就听见自己亲爱的妈妈交代了一堆事。 要听爸爸话、好好上课、少吃零食、不要欺负同学......等电话挂断她才把眼睛睁开。 久久看向天花板粉紫色的迪士尼壁花,终于确认,在美国躲了三年,她还是回国了。 一个晚上的梦做得她精疲力尽,大概是想着今天要开学,脑子里全是初二那年被同学排挤的回忆。 惊悚、可怕,硬生生让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个社交恐惧症。 社恐个屁,她又在心里自我反驳。 老子最棒! 青春无敌美少女,乐观向上又积极! 打了个鸡血又打了个哈欠,她晃了晃嘴里的洗漱水,困乏地趿拉着拖鞋下了楼。 楼下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老妇人,穿着一身雍容华丽的金黄色旗袍,脚边的leki手杖柄上还镶着块晶莹透亮的宝玉,可见其贵气。 乔宛兰斜着眼睛阴阳怪气地说:“哟,醒了!这不是迟家的宝贝独生女吗,两年不见,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哟,这不是迟家老夫人,她的祖母大人吗。两年不见,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脸呢! 当然这种话,她只能想想。收起情绪,恭恭敬敬走下去问好:“奶奶早上好。” “快八点了还早呢?在美国还养出睡懒觉的恶习了?真是近墨者黑。”乔宛兰站起身,发出中气十足的声音,和她将近八十岁的年龄一点也不匹配。 迟三穗忍着起床气默不作声,想着她一大早来自己这又要折腾什么。 乔宛兰在客厅走了两步,突然扔过一张黑卡给她,像是在通知事情:“外面司机在等你,你爸去b市出差了,保姆下午会过来。今天一中开学吧?” 她突然这么关切,让迟三穗有些惶恐:“是......是的。” 乔宛兰意味不明地看了她几眼,用手托了托肩上精致的银发发卷,临走时说了句:“回国了就好好重新开始,小崽子还憋着劲呢。” 那您真是火眼金睛,洞察人心呢。 迟三穗在门后撇了撇嘴,把卡丢进了房间的抽屉里。 不爽,很烦,想撂挑子走人。 她一直觉得自己有点精分,人前乖巧,人后就有点中二加暴躁。 事实上很多独处的时候她都挺暴躁的,得了这么个奇怪的病,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说的上话的朋友。 人怎么能没有朋友呢,现在的女孩子上个厕所都要手牵手,她却连喝个奶茶都只能窝在家点个外卖。 外面那个司机站在门口问:“小姐,送您去学校吧?” 迟三穗正懒懒地收拾书包,夹层里有一只耳机,她花了两秒回忆,另一只可能冲到了纽约的哪条下水道里了吧。 有点可惜呢,那上面的星座贴画可是她最喜欢的。 她应了一声:“好的刘叔。” 司机愣了一下,尴尬地纠正她:“小姐,我是黎辉,刘叔和先生一起出差了。” 其实他很想问一句:您的病还没好啊? 第 1 章 傍晚六点,高厦林立的曼哈顿,沿路一排排挂着玻璃小金灯的布鲁克林桥口...... 刚从宴会里逃跑出来的迟三穗,长发飘飘,踩着崴脚的低跟鞋,托着宝格丽红裙的裙摆,就这么遇见了一脸血痕的沈妄。 两个人不动声色地互相打量着,迟三穗迷迷蒙蒙中思考着,美利坚的社会秩序已经混乱到天还没黑,恶战就要开始了? 面前的少年披着一件宽松及膝的红色外衫,露出线条冷冽的锁骨。皮肤是病态的白,瞳孔颜色很淡,眉梢扬着一抹嗜血碍眼的笑意,像个邪里邪气的妖孽,下颌骨的一道伤口还在往地上滴血。 头发凌乱,沾了灰,修长的指骨微肿,一看就是打了场激烈的架。 她目光下移到自己的裙子和他的外套颜色,居然是一个色系的!外人看起来还以为是一对。 显然这场架还没结束,少年艳红的嘴唇微动,貌似对她说了几个字。 说什么啊?迟三穗刚把耳机取下,手就被他一把扯住往城区方向跑,其中一只粉色的earpods被甩得老远。 我靠,她甚至来不及往后再看一眼那只心爱的耳机,像被拎着走的行李箱,跑得踉踉跄跄。 身后几个骂骂咧咧的黑人青年叫嚣着“fu*k、damn”,死命地穷追不舍。 脚后跟磨得生疼,晚风疾徐,她的裙摆微微吹起,被后面一个大花臂扯住,差点掀起来! 身边的沈妄手疾眼快一记虚晃拳头上去,却是用腿踹了他下盘。大花臂被狠狠地踢了一脚,跑得都慢了点。 四个黑人在离广场很近的窄巷子里堵住他们,其中还有一个女生,仿佛是他们的妹妹,护得很紧。 这街区人杂眼乱,是著名的黑人区和中国城交界口,混乱又肮脏。他们脸上带着得逞的笑,交头接耳,谈论要把沈妄带走。 “他们说什么?”沈妄突然开口问,他们靠得很近,少年清冽的鼻息喷撒在她的耳根上。 迟三穗侧头能看见他下颌流畅的线条和说话时轻颤的喉结,反应过来他在说中文后,她翻译道:“他们说,打赢了我们,我归左边那个大花臂,你归中间那个女的。” 感情这是个逼人做“压寨夫君”引发的纠纷,钓凯子失败就恼羞成怒? 可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辜,被莫名其妙拉着跑,难道是用来做他们之间的翻译使者? 头上方的人把她往后推了推,下颚绷紧,轻笑了一声:“那我可不想答应。” 也不知道是说哪个不答应,迟三穗试图轻声细语和对面几个人解释:“我和他不认识,都是误会,我能先走吗?” 那黑人女生突然跳起来骂脏话,一股子酸味:“管你什么不认识,他都牵你手了!别想耍花招了!” 真是日了狗,嫉妒心不分国籍,让全球女生都变成不讲道理的泼妇。 迟三穗看了一眼那个对她流着口水哈喇的大花臂,贪婪恶俗的眼神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妄英文烂得一批,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她发音挺好听,应该在这待了很长时间。 他偏过头,语气很认真:“这样吧,我对付那个女的,其他三个归你,怎么样?” ??? 迟三穗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是什么素质教育漏网之鱼,这是人该说的话? 然而这种情况下也不能内讧,她嘴角抽搐:“对半分,你先选,我让让你。” 她觉得自己已经算脾气好了吧,好歹异国他乡遇见个炎黄子孙,能帮还是帮一下。 谁知道身前的人听到她这话突然开始笑,半倚着她的肩,胸腔一震一震的。 大概是有些感冒,嗓子哑着,笑声很闷。像个低音炮音响在她耳边发声,让人耳朵都痒痒的。 对面那几个人也有点懵,眼里冒出和迟三穗一样的疑问,大概以为这个年轻的中国小伙被打傻了。 中间的那个女生一看他笑更花痴了,还在一边呆呆地跟几个哥哥说:“看他,真是太帅了!你们待会儿别打他的脸!” 三个黑人:“......” 迟三穗:“......” 这年头真是看脸看出新高度,她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笑够没?再不打就天黑了,我赶着回家写作业。” “我这不是太感动了吗,让让我?”他反问,唇齿间还带着笑音,“对我这么好,我都想哭了。” 迟三穗哑言,对上他的眼睛,红红的,好像还真要落泪似的。 这就感动了?得多缺爱啊。 沈妄撸起袖子,清咳了声,正经了点:“行吧,为了小朋友早点回家写作业,我先上,打不赢的话了记得帮我啊。” 话音刚落,他就朝左边那个大花臂扑了过去,上手就是一记漂亮的直拳,看得出是练过的。 他们体格相差悬殊,一个精瘦,一个壮实。迟三穗其实没对他抱太大期望,打量着对方的实力,好像加上自己也有些勉强。 正想着怎么跑出去报警,但二十秒不到,胜负已分。大花臂居然瞬间被他反手死死踩在脚底,动弹不得,抱着左腿哀嚎。 其他两个黑人立马上去帮忙,沈妄抿紧了唇,拉过其中一个脏辫的脖子,圈在手肘,抓紧了另一个人的衣领把他往墙上撞。 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人,仿佛要扭断他的脖子,手上动作狠戾,毫不留情。 手肘内侧的脏辫把拳头一下一下锤在沈妄的腰间,他好似感觉不到痛,闷哼着把墙上那满头是血的人丢开,一脚把手肘处的人蹬开。 一对一了,打起来更爽快点。 沈妄把外衫扯开,随手扔到迟三穗手上。开始慢条斯理地活动筋骨,发出咔吱咔吱脆响。 那黑人往后挪了几步,突然飞冲上去把他扑在地上,死命地打在他胸膛! 沈妄抬脚用膝盖骨狠狠地顶他腰侧,趁机翻身把他压在底下,坐在他身上,连本带利还回去。 少年肌肉线条清晰,成块起伏,彰显年轻又霸道的生命力。 平心而论,看沈妄打架很爽。 动作干净利落,废话也不多。 可是迟三穗隐约觉得别人打架是逼不得已,眼前这人好像是十分享受,而且越来越兴奋! 享受痛苦和用劲的汗水,兴奋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瞬间,跟.....不要命一样。 他冷峻的脸上流着血,脸上却扬着阴狠又邪猊的笑,神色桀骜,求生欲却极低。 “喂!”迟三穗急忙喊他,旁边那个女生看着自己的同伙都倒在地上已经被吓得不行,开始发着抖打电话准备叫人。 沈妄站起身时一身戾气,眼尾一抹潮红,如同嗜血疯狂的兽。 他拍开她的手机,女生面露凶光,猛地咬上他的手臂。 迟三穗都看见血了,可少年居然迟迟不推开! 她不解地抬头,就看见沈妄的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挣扎着,眉头紧蹙,仿佛不知道该碰女生哪里。 迟三穗:“......” 无语,刚刚打男人的时候像只凶悍的狼,现在面对女生就扭捏地像只小绵羊?? 行吧,还是个挺有绅士风度的大佬。 她看不下去了,直接上手扯过女生的头发。见她想扑过来,迟三穗一个高抬腿把人踢开,这下里面的白色打底裤是彻底暴露了。 沈妄脸一僵,别扭地移开眼,看了一眼地上躺着哼哼唧唧的四个人。 他扯过她的手往外走,话语间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走吧,别弄乱你的头发。” 在这种脏乱不堪的巷子里,一身华服和精致发饰点缀的她与这格格不入。 迟三穗听见这话愣了愣,再次毫无反抗力、被他拽着走。 他们明明是初次见面,这大佬怎么这么自来熟,在美国遇见同胞就激动亢奋? 十六年来第一次和男生这么近距离接触,居然是在逃命。 迟三穗心跳加速、手心都发烫,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右耳的耳机轻声响起了周杰伦的《世界未末日》,“我牵着你的手,一路穿梭在城市路口,就算是世界要崩溃……” 他们跑过dumbo艺术文化区,弗利广场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起,绿毛鸭在喷泉池边嘎嘎叫。 和美剧经典镜头同步的街景,让迟三穗一瞬间有点恍惚。 他指尖冰凉。 握得好紧。 ...... “20dorsplease,btwulooklikeelegantprincess!” “thanks.” 迟三穗对便利店小哥善意的马屁笑了笑,拿着创口贴走了出来。 斜倚着墙的少年正仰着头在吞云吐雾,脖颈线条因为这个动作显得完美无暇,如同一只孤傲的猫。 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日漫里的四月一日,衣衫半裸,胸口肌肤雪白,在烟雾缭绕中迷离又惑人,虽然他还缺一副金丝镜框。 漫撕男啊,她咽了口唾沫。 那人已经把烟摁灭在路灯柱上,迈开大长腿走了过来。 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消失在街角,连同她刚买的一盒创口贴。 没有交谈,没有道谢。 好像只是因为一席红色礼服的自己误入了打斗现场,容易被当作是他的同盟,他才好心把她带走。 迟三穗盯着街角良久,像是要用力记住一点什么似的。 到底是什么她也没法说出来,也许是那缕烟,也许是那个像狼又像猫的少年。 他走的时候还说了句:“你穿红色更好看。” 无厘头、没来源,像认识的朋友,又或者是见过的人才会有的语气。 迟三穗慢悠悠回家的路上脑海里还回荡着这句话,然后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购物软件,脑子一热,加购了几条红裙子...... 五月下旬,城区内棋盘式布局的街道被夕阳铺满,落日带着金橘色的余辉包围时了整座城市,胜过纽约车水马龙的繁华夜景。 她从地理课上得知,这天有个法定名字,叫“曼哈顿悬日”。 那景观和刚刚那个少年一样,让人感到惊艳又落寞。 — 三个月后,安清市。 葛烟打来视频通话的时候,迟三穗还在倒时差,迷迷糊糊接通后就听见自己亲爱的妈妈交代了一堆事。 要听爸爸话、好好上课、少吃零食、不要欺负同学......等电话挂断她才把眼睛睁开。 久久看向天花板粉紫色的迪士尼壁花,终于确认,在美国躲了三年,她还是回国了。 一个晚上的梦做得她精疲力尽,大概是想着今天要开学,脑子里全是初二那年被同学排挤的回忆。 惊悚、可怕,硬生生让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个社交恐惧症。 社恐个屁,她又在心里自我反驳。 老子最棒! 青春无敌美少女,乐观向上又积极! 打了个鸡血又打了个哈欠,她晃了晃嘴里的洗漱水,困乏地趿拉着拖鞋下了楼。 楼下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老妇人,穿着一身雍容华丽的金黄色旗袍,脚边的leki手杖柄上还镶着块晶莹透亮的宝玉,可见其贵气。 乔宛兰斜着眼睛阴阳怪气地说:“哟,醒了!这不是迟家的宝贝独生女吗,两年不见,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哟,这不是迟家老夫人,她的祖母大人吗。两年不见,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脸呢! 当然这种话,她只能想想。收起情绪,恭恭敬敬走下去问好:“奶奶早上好。” “快八点了还早呢?在美国还养出睡懒觉的恶习了?真是近墨者黑。”乔宛兰站起身,发出中气十足的声音,和她将近八十岁的年龄一点也不匹配。 迟三穗忍着起床气默不作声,想着她一大早来自己这又要折腾什么。 乔宛兰在客厅走了两步,突然扔过一张黑卡给她,像是在通知事情:“外面司机在等你,你爸去b市出差了,保姆下午会过来。今天一中开学吧?” 她突然这么关切,让迟三穗有些惶恐:“是......是的。” 乔宛兰意味不明地看了她几眼,用手托了托肩上精致的银发发卷,临走时说了句:“回国了就好好重新开始,小崽子还憋着劲呢。” 那您真是火眼金睛,洞察人心呢。 迟三穗在门后撇了撇嘴,把卡丢进了房间的抽屉里。 不爽,很烦,想撂挑子走人。 她一直觉得自己有点精分,人前乖巧,人后就有点中二加暴躁。 事实上很多独处的时候她都挺暴躁的,得了这么个奇怪的病,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说的上话的朋友。 人怎么能没有朋友呢,现在的女孩子上个厕所都要手牵手,她却连喝个奶茶都只能窝在家点个外卖。 外面那个司机站在门口问:“小姐,送您去学校吧?” 迟三穗正懒懒地收拾书包,夹层里有一只耳机,她花了两秒回忆,另一只可能冲到了纽约的哪条下水道里了吧。 有点可惜呢,那上面的星座贴画可是她最喜欢的。 她应了一声:“好的刘叔。” 司机愣了一下,尴尬地纠正她:“小姐,我是黎辉,刘叔和先生一起出差了。” 其实他很想问一句:您的病还没好啊? 第 2 章 迟三穗是面孔遗忘患者,俗称脸盲症。 分得清美丑,分不清人。对于这个看脸的社会来说,她真是一个异类。 不过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做一个异类的生活,缩小交际圈,自我安慰“我一人挺好”。 虽然像刚刚那样认错人的情况经常会发生,但她心态好,几分钟后就从尴尬里走了出来。 早八点不到的太阳已经十分耀眼,临近学校的公交站台,路上一溜串的轿车堵着,大概都是送孩子上学。 柏油沥青路面被阳光折射出星星点点光芒,临海城市即使入秋也炎热异常。 迟志强打来了电话:“喂,穗宝。奶奶给你零用钱了吧,去学校了吗?” “嗯。”她不专心地扣着耳机盒上的小月亮挂坠。 “你妈妈她......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迟志强犹豫地问,害怕惹得她又不开心。 迟三穗心不在焉地学着回:“你妈妈她......说了什么时候能正常点吗?” 她妈妈在美国待的这几年,说的好听是修学,但其实不就是躲这老太太嘛。 迟志强声音有些牵强:“别这样说奶奶,她——” 又是这几句,迟三穗敷衍道:“嗯嗯,爸爸,打这么久电话对手机不好,下次再聊。” 迟志强:......看着手机上一分钟不到的通话记录叹了口气。 挂断电话,她看着外面的车辆尾气发呆。 迟三穗家的婆媳矛盾纠纷摆出来简直能上金牌调解,三天三夜还调节不下来那种。 迟家富甲一方,而她妈妈葛烟是个小县城出来的法学生,这门不当户不对简直是产生恶婆婆和儿媳妇的必要条件。 乔宛兰,陪着迟老爷子白手起家的女人,年轻时就强势、独断独行。迟老爷子过世后,她变本加厉,看哪都不爽。 尤其是葛烟这脸盲遗传病又没生儿子的儿媳妇,葛烟脾气软,再带上一个孝顺过头,事事不敢忤逆母上的迟志强。 就是因为他这举棋不定的样子,才会让他夹在婆媳矛盾之间这么多年。手心手背都是肉,为难的就是他们夹在中间的人。 不对,确切地说是只有迟三穗一个人!毕竟她爸爸还是那位老太太的宝贝独生子。 司机黎辉害怕迟到,急得按了好几次喇叭,吵得迟三穗心烦意乱,一脚就踹在自家迈巴赫的车门上。 黎辉听着那响声心都一震,僵着脖子转过来,心里盘算着这一脚算他头上还是算迟家这位小公主头上。 他说:“怎、怎么了小姐?” “没事,我仇富。”迟三穗背起书包,打开了车门,“这么堵就放我下来吧,我走过去,晚上还在这接我。” 仇自己家的富这操作也是绝了,黎辉忙停车应道:“好的小姐。” 匡威鞋接触到地面时,她正好踩在一块口香糖上,黏腻又恶心。 刚买完纸巾从小店出来,正蹲在一个人少的地方擦鞋底呢,突然书包就被一股力拽起。 几个人围了上来,“哟,还是个漂亮妹妹呢,身上有没有带钱啊?借点给学长花花。” 一中是师资力量雄厚的高中,但这种学校公私合办,难免生源上也好坏参半。 刚开学,迟三穗觉得大好的日子不宜开杀戒,况且她双拳难敌10掌,硬碰硬没好处。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旁边一个稍微矮点的男生着急的提醒:“哥,动作得快点了,听说沈妄今天开学!被他看见我们就完了!” 迟三穗耳朵一动,听他这语气,这个什么“沈妄”好像比他们更厉害,是校霸头子? 那为首的光头点点头,就要动手来抢她书包。 迟三穗急着往后躲,清咳两声:“等等,我劝你别惹我!” 光头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问:“惹你会怎么样?” 迟三穗咬咬牙,开始一本正经地糊弄:“你们刚刚说的沈妄......是我小弟!” “真的假的?”他们怀疑地打量她。 迟三穗咽了咽口水:“当然是真的,我新转过来的,你们应该也是第一次见我吧?” 她话半真半假,光头他们有些动摇了。 迟三穗以律师女儿的口才继续瞎编自导:“那年沈妄喊我大哥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劝你们别惹我,他可是很敬重我这个大哥的。” “这么厉害啊?” 身后传来一声拖着腔调的懒音,玩世不恭里带点不容抗拒。迟三穗往后看,少年人高腿长,一尘不染的白色fog卫衣,站在她后面挡了一大半阳光。 黑眼圈瞩目,琥珀色的眼眸让她脑海一阵熟悉的光划过,遗憾的是她没抓住。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左手食指上戴着一个素色银戒指,手腕上那块镶满钻石的表尤为瞩目,像个......有钱人家的傻大个,一股“我有钱,快来抢我”的蠢货气质。 迟三穗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别说话,傻大个也不能助纣为虐给他们送钱啊! 眼前这几个人脸色突然变了,迟三穗暗喜,果然,拿出校霸头子的名声唬唬他们还是挺有用的。 她端着架子,看了一眼那多余的拖油瓶少年,发着善心指了指他,很有义气的说:“这也是我小弟,你们别拦他,放他和我一起走!” 光头他们看了看她身后面无表情的人,似乎在求证什么。 少年得寸进尺,眉眼慵懒,双手插进兜里拖着长腔,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听见没啊,我大哥喊你们滚。” 迟三穗抬眼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不错啊!很会接戏啊,参加节目铁定c位出道。 几个人闻言立马点头哈腰,往中间空出块位置让他们通过。 迟三穗示意后面人跟上,一直保持着这个神气洋洋的姿势,进了校门才放松下来。 她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旁边人:“你没校服,也是新来的?” “不算。”他舔了舔下唇,眯着眼问,“你刚刚说的沈妄是你小弟,真的假的?” 迟三穗往后看了看,确定没人跟上来,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坦诚道:“假的啊,我不这么说我俩估计得被勒索一番。” 看身旁人一脸凝重的样子,迟三穗更对这个神秘的男人充满好奇,她开始犯中二病地猜测:“看他们这么畏惧,他不会就是那种双手沾满鲜血的校霸头子吧?一手遮天,引无数非主流少女折腰,让一众小弟拜倒在他的豆豆鞋和紧身裤下!” “......”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裤和运动鞋,心下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那个,我要去找班主任报道了。今天的事不用感谢我,有缘再见。”迟三穗挥了挥手,照着指示牌上的办公楼方向走得十分潇洒。 身后人眯着眼盯了她的背影几秒,唇角扬起一个趣味的笑,突然走上前去扯了一下她的马尾。 看见女孩恼怒的眼神,他懒洋洋地笑:“告别也要听完别人的再见啊,再见。” 迟三穗:“......”莫名其妙。 - 郭国富此刻正在办公室里和他班上的语文老师刘流美争论,他年近四十,接了个高三年级最难管的班之一,尤其是即将还要转进来一个学校里最有非议的学生。 刘流美要求他把人放在最后一排,特别管理,别影响其他同学。 但他以着高尚师德义正严辞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进了我的班,就是我的人——” 霸道总裁的宣言还没结束,迟三穗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她站在门口,正好看见郭国富的啤酒肚:“报道!老师,我是新生,找一下高三十七班班主任郭老师。” 郭国富看着眼前的少女,短裙小靴子,马尾辫扎得很利落。小脸明艳可人,眉眼细细长长,翘鼻上有颗小黑痣,很有辨识度的长相,一看就是个乖小孩。 他立马笑成了个弥勒佛,摸了摸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是迟三穗吧?来来来!” 他突然换成英语和她对话:“我看你的资料是从美国转学回来的,那英语肯定不错。我就是你的班主任,也是你的英语老师,你觉得我的发音和本地人相比怎么样?” 迟三穗:???? 又不是海龟,就不能正常点交流吗?咋一来,还让她做点评呢。 她对上郭国富期待的眼神,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真诚地举起大拇指:“great!able!!!” 郭国富笑得乐呵呵,一副没玩过开心消消乐的样子,拿过桌上的教案:“走,我领你去教室。” - 刚上楼,上课铃就响起,走廊上依旧闹哄哄一片。 看见他们上来了,几个学生开始不情不愿地进了教室。 才刚到门口,一架纸飞机就从里面飞了出来,正好落在郭国富的教案上。 郭国富吹鼻子瞪眼:“谁扔的?罚一星期扫地!说了多少次,你们是高三的学生了!不要不紧不慢的......” 迟三穗站在门口都快被他的长篇大论催眠了,终于听到他把自己叫进去:“下面掌声欢迎我们的新同学,来做一个自我介绍。” 教室里的人十分给力,掌声哗啦啦响起,后排发出一句高昂如杀鸡般的男声:“哇!是小姐姐!” 声音来源于后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一旁的郭国富拿起讲桌上的粉笔爆他的头:“蒋承!瞎起什么哄?你给我出去站着去!” 蒋承立刻像没了气的氢气球,瘪着嘴往走廊上走。 郭国富清了清嗓子,示意她继续。 迟三穗扫了扫台下,言简意赅地问好:“大家好,我叫迟三穗,希望接下来一年和大家好好相处。” 在热情班主任的带领下,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掌声响起。 走廊上那个眼镜男突然大声喊了一句:“爹爹,您终于来了!孩儿想死您了!!!” 大家的视线都往走廊上看过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那人低笑了两声,声音很好听:“乖。” 真酥真宠溺啊……迟三穗莫名觉得这调调很熟悉。 直到看见门口的黑裤白衣少年,手上还拿着一瓶刚买的水,她简直想为这妙不可言的缘分拍手叫好。 应该是几分钟前认识的人吧,老相好啊。 阿呸,她用自己贫瘠的中文水平默默纠正,这叫老相识! 两个人对视上,迟三穗激动又矜持地小幅度挥挥手,无声打招呼“hi”。 沈妄挑了挑眉,果然是三番五次的缘分。 郭国富和蔼地让他进来:“这位也算新同学,虽然大家对他都很熟悉,但还是让他做个自我介绍吧,大家掌声欢迎!” 教室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刚刚欢脱的气氛不复存在,迟三穗闷闷的拍掌声显得十分突兀。 “早。”随意又狂妄得很,少年懒懒地站上讲台,看了一眼迟三穗说,“我是沈妄。” “啊嗝——” 众人视线看向打了个嗝的迟三穗,她此刻满脸通红,捂着嘴忍不住咳嗽起来。 日。 迟三穗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吹个牛批碰见本尊,本尊还十分大度地没有拆穿她? 她一受到惊吓就容易打嗝不止,一旁的沈妄“贴心十足”握着拳头拍了拍她的肩,力度大得能捶死一只鸡! 众人惊恐地看着他们,沈大佬这是刚开学就要见血?? 第 3 章 像是还不够,沈妄拧开手上的汽水递过去:“喝点水啊同学,别噎死了。” 你品,你细品。这说得是人话嘛,这是□□的威胁啊! 然而落在郭国富眼里,这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看看,多好的孩子啊! 果然,流言蜚语能害死人,这不是挺友善的嘛! 迟三穗刚荣升为“招惹了校霸的少女”,顿时百感交集,她摇摇头拒绝。往后退了几步,手往前抬了抬,一副领导干部的模样:“咳、抱歉,您继续。” 沈妄眯了眯眼,趣味十足地瞥了她一眼,直接了当道:“没了。” “这就没了?”郭国富显然想让他多说一点,毕竟同学们可能对他的看法比较独断:“再说点,爱好兴趣什么的?” 沈妄困倦的补充:“爱好女,兴趣睡觉。” 郭国富:“......” 众人:“......” 迟三穗:“......” 走廊外的蒋承:“哈哈哈哈哈哈爹您真棒!!” 可不是棒嘛!这话仔细想想没哪有错,老师也没法反驳。 郭国富镇静自若的笑了笑:“沈妄同学果然很幽默,来,你们两个先往后面的空位置上坐。” 后排只有两个并在一起的空位,迟三穗木着脸和这位大佬成为了同桌。 沈妄,他怎么能是沈妄呢?! 郭国富在台上讲着新学期新气象,一边吩咐着学委收暑假作业。 “诶。” 身边人碰碰她的肩膀,迟三穗立马往后退了退,心里五味杂陈:“怎、怎么了?” 沈妄被她这紧张成小白兔的样子给逗笑了,故意喊道:“大哥,换个座呗,我喜欢坐里面。” 反正都是最后一排,背靠墙,里面外面有什么区别,迟三穗严重怀疑他只是想离后门近一点。 不得不说这个位置很好,往那一趴下,不仅是是走廊值日老师的死角视线,连讲台上的郭国富也很难注意到。 瘦瘦弱弱的学委也是个四眼仔男生,收作业收到他们前面一排突然打着颤掉头走。 迟三穗:??? 从这边过去不行吗?还特意绕讲台那,腿疼喜欢散散步?难道她和她同桌看起来很凶神恶煞? 不应该啊,虽然从种种迹象看来她的同桌应该在这个学校是个校园扛把子,但刚刚对她也挺友好的,大概也没生气她占了他大哥的便宜。 她侧着头往旁边看过去,她的同桌正撑着脑袋定定的看着左上方,眼睛眨都不眨。 嗯,在发呆,姿势很像罗丹笔下的“思考者”。 校霸大佬在上课时会思考什么?打球打着打着把人一起打了?待会儿又去打个架? 迟三穗突然庆幸他在发呆,因为周围细细碎碎的全在谈论他。 【“那就是沈妄啊,他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出了那种事还能上学啊?”】 【“你这话说的,他妈是校董,给我们学校捐了多少钱,而且他爸那个职位,还不能把自己儿子送进来?”】 【“他这种校霸进来也没意思啊,读书读累了会不会去砍人啊?他同桌好惨!”】 【也不能这么说吧,他以前还帮过我们这一届的人呢……】 【“不过他长得真的很帅啊,怪不得以前有学姐为了他打架。”】 ...... 像是聊得还不过瘾,他们干脆在郭国富眼皮子底下传起了纸条。丢着丢着,不知道那个没长眼的,丢到了迟三穗桌上。 迟三穗还没反应过来,旁边这位大佬倒是把头抬了起来。 倦怠的眼皮子耷拉着,纤长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左脸,像只犯春困的猫。 目光突然凝聚在那张纸条上,像是要看清那几个字,漫不经心的眼神慢慢凝聚成一股煞气。 周边人瞬间安静如鸡,被冷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约而同想到两个字:完蛋!! 迟三穗没感受到他们的心急如焚,只听见她的同桌轻嗤了一声“瞎叽叭扯”,然后拿过她手上的纸用笔刷刷两下打了个叉,像是在批阅奏折。 那张纸条上写着“你们还记得高一的时候三个女生为了校霸打起来嘛!” “她们之间有摩擦而已,跟我没关系。”沈妄突然说。 迟三穗侧头问:“什么摩擦?” 他一本正经道:“她们相互比丑,然后被对方丑哭了,就动起手了。” “......” 我信你个鬼。 想了想,迟三穗迟疑地问:“你人缘,是不是不太好?” 沈妄眨了眨眼,稍稍坐直了点,诚实回道:“我复读生,新来的。” 迟三穗顿时对这校霸同桌产生了点同情,一定是大佬残暴名声远扬,才会让新同学有一种他不好相处的错觉。 复读生,那就比他们都大一岁啊,比迟三穗应该大上两岁。毕竟她上学早,美国初中又是两年制。 迟三穗默默想着,他一把年纪还和他们这些年轻人混在一起高考确实不容易。 本着好意,她提醒道:“你应该友善一点,和大家深入交流,改变固有形象。” “深入交流。”沈妄沉着脑袋,好像是对她这话思考了几秒,突然憋着笑,咬字问:“行啊,我要怎么跟你深、入、交、流?” 他们隔条走廊的男生正喝着水,听到沈妄咬着字说的话差点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迟三穗愣了一会才发现这货居然在跟自己开车!!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心平气和地提醒:“我今年,16岁。” 潜在意思就是,能要点脸吗您?! 沈妄呆滞了两秒,看得出她小,但没想到这么小。他低低地笑:“我比你大两岁,那喊声哥哥来听听?” 他语气真是惯不正经的,语末总扬着尾音,像带着勾人的钩子。 行,你果然不要脸! 迟三穗揉了揉滚烫的脸埋下头去,无声骂了句,喊你妈。 台上的郭国富还没有结束他的演讲,正慷慨激昂着说到鼓舞士气的话。他话锋一转:“大家都到了最关键的一年,我知道有些读书读得早的人已经成年了,但校纪校规还是得遵守!下面我随机点几个同学来谈谈早恋的看法,向星河,王小川,迟三穗!” ?迟三穗一脸懵圈的抬起头,早恋有啥好谈的? 她看过的国产青春电影里说早恋,无非就是亲个小嘴,睡个不纯洁的觉,然后堕个胎。但美国那边16岁就怀孕的都一大堆,何况哪个班上不存着几对地下情侣呢? 第一个男生站起来斯斯文文的发表意见:“我觉得目前来说学校最重要,万事以学习为重……” 瞧瞧,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莫过于此。第二个男生站起来把练习本上的“中学生守则”给念了一遍,又是一片鼓励的掌声。 好话都被说完了,迟三穗还能说什么?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说:“同上。” 众人:“.......” 这也太嚣张了吧?明目张胆地偷懒答题,考试能拿分嘛? 啪啪啪—— 她的同桌很给面子的给她拍了拍手,众人视线纷纷聚集过去,沈妄掀起眼皮子反问道:“我同桌说得不好?你们怎么不鼓?” 说得好极了!鼓鼓鼓!! 啪啪啪啪啪啪啪—— 大家都十分有求生欲,为校霸的同桌激烈地打call,掌声就像香飘飘奶茶绕了教室三四圈。 迟三穗:...... 她该说句谢谢捧场吗? 郭国富心想,这跟自己原来设定的不一样啊,他本来想逼新同学说出自己绝不早恋的想法。摸了摸自己的肚腩,他很有引导性地说:“高中的感情能走到最后的几率只有百分之零点一,《同桌的你》大家都听过吧!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反正不是你自己,沈妄你说是吧?” 大家正腻烦着想反驳,突然听见了大佬被cue!于是暧昧的目光在后排两个新同学身上转悠。 沈妄双手插兜,往后面的墙上一倒,懒洋洋地反问迟三穗:“昂,回答他呀,以后会不会嫁我?” “我嫁你——”大爷!迟三穗咬牙切齿,克制住自己的脏话,瞪大眼睛看着他。 沈妄脸上笑意更甚,摇摇头无奈地表示:“老师,你听见了吗?我同桌说她会嫁我。” 郭国富被这反转打得措手不及,下面有几个同学憋着笑,脸涨红。 迟三穗最烦成为人群焦点,她憋着这股气,压低了嗓子威胁:“沈妄你是不是找死?” 没想到这厮变本加厉,仿佛觉得她的警告像是奶猫在伸爪。半真半假地回:“是啊,嫁给我吧,我不想活了。” 迟三穗:“.......” 一拳打在棉花上,她真是操了。 下课铃正好打响,“行了!娱乐到此结束!”郭国富还是要出来把自己丢的话题捡回去,临走前又交代了句:“迟三穗和沈妄待会跟体委去领校服啊。” 刚开学的缘故,大家都在奋笔疾书互相抄作业。当然,也可能因为沈大佬在睡觉,向来吵闹的班上十分安静。 罚站了一节课的蒋承苦着脸过来打招呼,迟三穗一脸莫名其妙看着这位自来熟兄弟。 蒋承蹭到她旁边:“小姐姐,不,小仙女,别嫌我太单刀直入啊!我对你真就是一见钟情,长得也太对我胃口了吧!吃什么能长成这样啊?” 这人说话还挺逗,油腻了点但也挺风趣。 趴在桌子上的沈妄随意抽了本书敲他的头:“滚边儿去,我的人也敢碰?” 什么你的人啊……迟三穗正想反驳,就听见蒋承哀嚎了一句,放出一堆彩虹屁:“注意措辞啊妄哥,你是神仙!不要乱宣布所属权好不好?就算小仙女好看也不行!她只能是你的同桌,我不允许你下凡!!” 沈妄哂笑一声:“傻逼。” 说完就趴回桌子上睡大觉去了。 迟三穗小心翼翼试探:“你这种情况持续多长时间了?” 蒋承:“......” 得,这是把他当成神经病了。 前面一个双马尾女孩大概是体委,颤颤巍巍的把表递给了迟三穗。 迟三穗勾了个s码,正要推醒刚睡下去的沈妄,就听见体委试探的问:“你之前是不是谦才中学的?” 迟三穗吓得一个激灵,手重重的拍在了沈妄头上。 蒋承:“我靠我爹的聪明脑袋瓜子!!” 体委:“......” 迟三穗:“.......” 她是造了什么孽,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冒犯这位大佬了。 沈妄皱着眉,睁开耷拉着的眼皮:“有事?” 迟三穗毫不怀疑他想问的是“有病”,她本能地往后躲了躲,就听体委来了一句:“你别紧张,我是颜如玉!” 颜如玉这个名字她还是有印象的,虽然记不住人脸,但班上同学的名字她都能记得住。 “可是你现在怎么长得......”迟三穗没有继续说下去,以前的颜如玉是个小龅牙,而且左右眼异瞳,看上去有些许狰狞。 但也是因为这个特点,迟三穗这个脸盲症才在四十多个同学里把她记得最清楚。 颜如玉对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我们出去说行吗?我正好领你去拿校服,你报一下身高体重。” 被忽视许久的沈大佬终于等到了自己同桌的道歉,迟三穗语气放软了些:“刚才手滑了,抱歉。我帮你领校服吧,你报一下尺码。” 沈妄倒也没计较,把表格递过去时轻飘飘扫了一眼迟三穗的身高体重。 这么瘦,难怪腿这么细,脖子也这么细...... 蒋承看着迟三穗的背影,感慨道:“妄哥,我现在知道jk裙等于制服诱惑这理论怎么来的了!你同桌这天鹅颈、这腰、这腿,啧啧啧。简直了!甜糯糯的,我能追她吗?” “甜糯糯的?” 蒋承猛点头:“贼软的感觉,纯得跟只小白兔似的!就是没见她笑,小冰块美人啊。” 这提醒他了,沈妄倒是见过,小姑娘笑起来......好像更甜了。 想起某个傍晚,少女眼睛纯真无惧地盯着一脸血的自己,那身手也不像个乖乖女啊。 他漫不经心道:“她要是小白兔,那肯定是恐兔里边的王中王。” 蒋承没听清沈妄的话,自顾自地嘀咕:“我们班体委好像和你小同桌认识......” 他没说出口的是,刚刚从迟三穗的表情和对话里没有看出对熟人的亲昵,反倒是有些害怕……真稀奇。 第 4 章 大概是上次考分班测验的时候来过一次,迟三穗对校园里的路并不算很陌生。 启才一中是所老学校了,历史悠久,规模不大。但家长都挤破了脑袋想把孩子往里送,它吸引生源的最大原因就是百分之七十的985升学率。 每年清北生都至少有10个,省状元也从未花落它校,就连这里垫底的普通班,考上一本的也能有一大半。 不过这种学校一向死板,比如蓝白相间的校服校裤,真的很难看;比如老师都是看成绩待人,学习好的学生总是能享有很多权利;比如严厉又守旧的校规校纪,和十几年不变的管理模式。 高三部的教学楼为求清净,面朝后山独立的篮球场,背靠一圈花坛,中间还隔着几棵大榕树。和高一高二彻底隔开,离食堂和宿舍也比较远。 去往艺体楼的路上有一圈石子路,两边放着爱因斯坦和华罗庚等人的石像,石像下还有着各个伟人的碑文。 居里夫人下面正是这样一句:伟大的科学者在实验室里的生活,是对物体和对周围一切的执着地斗争。 迟三穗天马行空地想,她现在站在这里,也是在和周围的一切做斗争啊! 身边的颜如玉一直没有说话,难道是在憋着什么大招?说实话,迟三穗一直挺害怕再遇见初中同学的,那段记忆实在是不太美好,甚至可以说是梦魇般的存在。 她舒了口气,一副从容赴死的表情:“你说吧。” 颜如玉看了看周围,小声说:“我整容了。 “哦。”迟三穗很淡定,又觉得自己太过平淡,做作地惊讶,“啊,你这是为什么呀?” 颜如玉一脸“你可别了吧”的嫌弃表情,叹了口气:“你也见过我以前长什么样,虽然你记不住,但是你至少知道我以前怎么过的啊。” 其实迟三穗记得住她的,颜如玉是迟三穗遇到的极少数脸部特征明显的人之一,但她也清楚颜如玉因为貌丑受过多少排挤。 男生开玩笑时都不愿意和她的名字排在一起,女生更是不愿意和她玩,总是吩咐她做这做那。连值日都是她一个人做,偶尔迟三穗作为班长还会帮衬一下。 人都是看脸的,现在这个社会更极其明显。 大家在十三、四岁时对同龄伙伴的恶意,在大人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颜如玉大抵也是想起了以前的回忆,她缩了缩鼻子,指责道:“不过你以前真的够讨人厌的啊!” 迟三穗不解,抬起食指指着自己问:“我讨人厌?” “对啊,虽然你一直都对身边人挺友善的,但是我总觉得你太高高在上了!” 颜如玉说着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以前还挺嫉妒你的,人好看聪明,又一堆人喜欢,简直是我们初中女神一样的存在。” 这话其实有失偏颇,迟三穗并非从小就是蜜罐里泡着长大的,家里的婆媳矛盾不至于波及她,但也确实有影响。 何况她为了掩盖自己的脸盲症,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去记住身边人的特征,她大概也想象不到有人会嫉妒自己。 迟三穗不在意地抓了抓脸,开玩笑说:“老天有眼,现在跌下神坛了。” 颜如玉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所以我不嫉妒你了啊,甚至还有些同情!长得好看好看有什么用?反正你也记不住。” 迟三穗:“......” 我谢谢你啊。 颜如玉从老师那拿过四套秋冬季校服递给她:“不过,你之后是转学了吗?” “去美国读了两年高中,当时都快被同学逼出心理病来了。”那是迟三穗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多人嫌弃自己。 颜如玉唏嘘不已:“时间过得也挺快,你当年可是一个学霸,现在都沦落到和我同班了。” 迟三穗没在意她的调侃,默不作声往前走。 颜如玉突然叫住她,勾出小拇指:“我们互相保守秘密吧?” 她笑了笑:“用不着这样,我不会说出去的。” “行,我也不会说出去的!”颜如玉热络地揽住她的肩,“对了,你和......沈大佬是不是很熟啊?我觉得他这次开学变开朗很多啊!” 她的同桌? 迟三穗想了两秒:“就同学关系,大家是都不太喜欢他吗?” 颜如玉猛得拍了一下自己大腿:“这哪是不喜欢啊?这是敬畏!” 迟三穗扭头:“怎么说?” 颜如玉眼睛发光,简直化身八卦贩卖机,一句一句往外蹦:“沈校霸,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啊!启才沈大佬,本市镇校宝。脸能当画报,人狠话又少。手上戴钻表,家里两座岛!” “你......你认真的吗?”迟三穗一言难尽地掏掏耳朵,听这追星般的文案听得她脑仁儿疼。 颜如玉当即偷偷摸摸打开手机:“比珍珠还真!你看,我们学校还有他的后援会呢,男女比例1:1哦。” 迟三穗出于好奇心瞥了一眼,一个q.q群里居然三百多人!她嘴角抽搐:“你们都是看脸粉的吧?” “又不是只有女生粉他,男生干嘛看脸,你别看他凶,沈大佬他除了打架时野了点,优点还是有很多的,他——” “诶,待会儿什么课?”迟三穗对校园大佬兴趣不大,急急岔开话题。 颜如玉:“你是不是也记不住沈大佬的脸?” “是啊。”看着她的脸色微沉,迟三穗不敢诋毁迷妹心中的偶像,忙补充道,“但你放心,我第一眼看他,真的很帅!是我等俗人高攀不上的神仙!” 颜如玉点点头,十分理解地说:“其实攀上他的是如果你的话,我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大可不必吧,迟三穗含糊地腹诽。再次认真问道:“所以待会儿到底什么课?” “我也忘了。” “......” _ 开学第一天并不难熬,作业还没发齐,老师在上课时只是拿着必修课本带着大家预习了一遍。 午饭时间,同学们稀稀拉拉都走了出去。教室的电费没交,头顶的吊扇也吹不走9月初的炙热。 饭点的广播已经把“栀子花开啊开”单曲循环了四遍,教室里只剩下迟三穗和沈妄两个人。 迟三穗没出去吃饭,她觉得一个人吃饭太孤单了,早早地让家里阿姨准备了盒饭。 打开精致的餐盒时还看了一眼旁边睡得天昏地暗的人,蒋承说打扰他妄哥睡觉是会被雷劈的,索性也没叫他去吃午饭。 沈妄睡觉的时候整张脸都埋进了胳膊肘子里,一动不动的,连人脸都看不见。他又是在后门的位置,导致今天一个上午后门一直关着,也没有人敢从他们那过。 总之,托她这位校霸同桌的福,她度过了一个安静的上午。 葛烟在她咬上第三片生鱼片的时候打来了电话:“穗宝,没掐错时间吧,在吃午饭吗?” “嗯。”迟三穗看着还没醒的沈妄,起身走到了走廊远处接电话,“您那都大半夜了,干嘛守这么晚啊,熬夜对身体不好。” “我这不是担心你开学第一天不适应嘛,不想我熬夜,当初就别听你爸的回国啊,骗我好玩吗?” “妈妈,您又来了......” 葛烟一直不赞成迟三穗回国,她这次还是和迟志强来了一招声东击西才遛回来的。 “好了好了,反正过几个月你就会受不了的,到时候回来也不迟。”葛烟顿了顿,才说出这通电话的目的,“你奶奶,说让你这周去她那吃个饭。” “我不去。”迟三穗拒绝得很干脆。 “听话行吗?别忤逆迟家的长辈。” 迟三穗有些烦:“我不想去,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打得什么心思,我不喜欢奶奶家!”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缓缓传来葛烟尴尬的声音:“我知道。但是穗宝,我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你必须要听话......” “对,是不一样,我们是迟家的狗。”迟三穗不无嘲讽地说。 “迟三穗!”葛烟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像是很不满她的言辞,她急了只会哭。 迟三穗听着对面的啜泣声没说话,她也是很佩服乔宛兰。知道她的邀约会被自己拒绝,特地找了葛烟来打同情牌,她不得不服软。 “妈妈对不起。”她语气放软,“我会去的。” 挂断电话,迟三穗觉得自己家这情况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所以说门当户对真的是太重要,否则另一方就会像葛烟一样,只能屈服盲从,连说“不”的胆量和资格都没有。 她真的不理解葛烟,名牌大学毕业的优秀大学生,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就职于最高法院的大法官。 反观自己的爸爸迟志强,副业律师,主业继承迟家公司,是个拼爹吃饭的人。 葛烟除了出身差一点,是个脸盲症患者,哪里比不过他? 都二十一世纪了,她居然还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想法,对自己婆家感恩戴德,唯命是从,她把自己的婚姻变成了一方对另一方的施舍。然后把婆媳间的友好交流全压在自己女儿身上,要求迟三穗听话懂事,别露出任性的一面,希望她去讨乔宛兰欢心。 但葛烟从来没想过让自己的女儿在那个墨守成规的老妇人面前伪装本性,她也会很累、很压抑,她也渐渐和亲人变得疏离。 明明几年前,葛烟还不会这样,动不动就崩溃。 迟三穗望着手机壳发了会儿呆,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因为低落的情绪变得稀薄。 走回教室时,就看见沈妄已经醒了。少年斜斜地撑着脑袋,一脸倦容地看着坐在迟三穗位置上的另一个——女生。 第 5 章 确切地说,是一个大姐大带着三个小姐妹堵着沈妄。 大姐大扎着高高的马尾,指甲油在阳光光线下闪着光,翘着二郎腿扣手机。校服外套穿得歪歪斜斜,裤脚明显有到剪裁过,显得塑形又合身。 那女生笑得很甜:“沈妄学长!我叫司徒晶。” 沈妄本就比他们都要早一届,同年级的女生他都不记得,更何况下一届的。他没什么表情地瞥了女生一眼,点点头。 司徒晶没有气馁,显然是对沈妄的脾气有所了解,摆出手机在他面前晃:“学长,留个手机号呗,周末一块出去玩!” 这个年纪其实大胆追求的人不多,女孩子更是脸皮薄点,像她这样明目张胆的女孩显然很引人注意。 “没手机。”沈妄站了起来,表情恹恹的,好像是因为被人吵醒,有点不爽。 司徒晶急了,扯住他的衣角:“学长——” “我也高三。” 一口一个学长存心膈应他?沈妄皱着眉迈开腿往厕所方向走。 “诶——”司徒晶跺跺脚, 迟三穗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分清这状况,她往前敲了敲自己的桌子,语气平淡:“让一下。” 司徒晶仗着好看横行霸道惯了,挺烦这种没有眼力见的:“坐一下怎么了,没看见我有事?” 迟三穗无语地揉了揉眼睛,刚刚心情还悸动着呢,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太阳晒得头疼。 你说她坐就坐,理直气壮也就算了,偏偏还碰她东西。 迟三穗桌上本来还放着书,可能为了想玩手机,司徒晶直接把她书卷着塞进了抽屉里,和她新领的两套校服凌乱憋屈地挤着。 她挺烦躁地回:“我位置,你站着等手机号行吗?” 司徒晶被呛得没面子,站起来想发作,发现还没眼前的人高。 迟三穗净身高166,皮肤很白,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冷色调,高马尾上的发圈又是红色,高饱和显得整个人特色鲜明。 她长相是少女脸中带着点冷艳感,五官精致,锁骨线条清晰。又纯又冷,细长微上挑的眉眼衬得气质很仙,面无表情时给人很强的冷傲距离感。 是那种只要她自己不愿意,就能让别人看出不容易勾搭在一块玩的女生。 女孩子本来就容易对比自己好看的女生有敌意,何况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她后面三个小姐妹斜倚着墙威胁道:“你新来的不认识晶姐?懂点规矩行吗?” 整个一小太妹团伙呗,迟三穗也没什么好语气,她真不是软柿子。何况这几个瘦得和柴似的女生,两个加起来还没她一个黑人同学重。 她也是真的不想欺负人,不愿意惹麻烦。毕竟才开学第一天,谁不想以和为贵啊,可怎么就老有人这么不识趣呢? 带着几个小跟班就觉得自己能当山大王了,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种人存在,可把这女的牛逼坏了。 她眯了眯眼,把人按回自己位置上坐着,态度冲得要死:“行,给你坐!给老子坐好了。” 语气不屑又嚣张,存心带着挑衅想打一架。 “你他妈有病啊?”司徒晶挣扎着想起身,却被她按得死死的。 迟三穗冷笑,她可不就是有病嘛。她试图多看几眼记住司徒晶,却发现这女生的脸毫无特色。 后面一个女生想过来拽她头发,迟三穗一脚踹在她膝盖上,直接让她半跪了下来。 另一只手又拽住她的领口把她拽起来,往后一推,直接倒在后面两个人身上。 迟三穗熟悉的手劲上来了,咬着牙压抑火气看她:“你迟爸爸来给你上一堂素质教育课,看看是你病重还是我病重。” 那几个女生又冲过来,迟三穗深喑以少胜多这种架的取胜之道。 她一只手死死按在想起身的司徒晶脖子上,另一只手一把抓过其中一个女生,脚上毫不留情踹她小腿肚,踹得她惨叫连连。 后面那两个女生见状吓得有些哆嗦,班上回来了几个人,都有些惊讶地看向后面。 艺术班班花司徒晶,怎么跑这来了?还和新同学混在一起,不过新同学气场可真是绝了,秒杀那班花啊。 迟三穗看人多了起来便停了动作,她不喜欢被围观。警告似地捏了捏司徒晶的肩,示意她别乱讲话。 司徒晶眼角都是泪花,她估计也没想到迟三穗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动起手来却熟练又这么利落。 迟三穗低头恢复那人畜无害的表情,全然没有刚刚那股狠劲:“谢谢啊,现在心情好多了。” 小太妹她们:“......” 还带这么嚣张的? 班级里是有监控的,虽然老师不常看,但回放的话司徒晶她们占不到好处,顶多是更丢人一次,几个人围着还没打赢她一个。 司徒晶仇视地瞪着她,灰溜溜走的时候还不忘警告迟三穗一句:你给我等着! 后进教室的人还一头雾水,想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但迟三穗不苟言笑的样子让她们打消了念头,只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回国以来太多事情憋得难受,打了一架感觉痛快多了。 迟三穗坐了回去,完全没把司徒晶的威胁放在心上,神清气爽地打开饭盒继续吃寿司。 沈妄抽完根烟回来就看见这么个场景,小姑娘像只花栗鼠在进食。 大概是顾忌快要打铃了,她先把食物屯在腮帮里,塞得满满当当就开始嚼。 这吃法其实是很不好的习惯,但看得他莫名有了食欲。 和沈妄对上目光,迟三穗感觉有点虚。 虽然说刚刚是她和司徒晶的个人恩怨,但是这无形中也把她同桌的桃花赶走了啊。 低头思虑了十几秒,她带着试探的语气问:“同桌,你对刚刚那个女生怎么看啊?” “嗯?”沈妄翻着抽屉柜,好像在找书,含糊地回,“有点烦,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有点烦应该就是不喜欢吧,迟三穗松了口气,那她也不算破坏了月老的红线。 沈妄突然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嘴边。 迟三穗不明所以,把自己的便当递过去问:“你饿了?” 沈妄无语的抿直了唇,又把手指指向她的唇边:“饭。” 迟三穗点点头:“对啊,我吃的饭。还有寿司,你要?” “......” 没法沟通了,沈妄叹口气,抽过她桌上的纸,蹭过她嘴边的那颗饭粒。转过身把纸巾对折扔进了垃圾桶里,而后走了出去。 迟三穗:“......”我日。 这动作已经严重超出同桌的正常相处模式了,她从目瞪口呆到面容通红只用了5秒钟。 本以为在美国待这么久已经够开放了,没想到啊!大佬就是大佬,她同桌果然不是个普通人。 夏末秋初的沿海城市燥热无比,偏偏又是没空调的时候。少女的脸绯红一片,连脑子都有些混乱,她没谈过恋爱,是个很纯的普通高中生,有点受不了这个。 刚揉着自己的耳朵呢,颜如玉就从门口咧开一张钢牙嘴冲过来很夸张地嚷嚷:“穗美人!你有没有受伤啊?” 穗美人这个外号完全是她们初中叫着玩的,貌似是从迟三穗演的睡美人话剧开始。 那时候她们的文艺老师是南方人,总把她喊成“迟三睡”。她又长得招人稀罕,于是外号就这么出来了。 迟三穗挠了挠脸,有些羞耻这中二的外号:“怎么这样问?” 颜如玉声音放低了点:“我刚听前面几个女生说司徒晶来了啊,肯定是冲着沈大佬来的,我怕她伤及无辜嘛!” “没事......”迟三穗心虚地打开了书,颜如玉看她确实没受什么影响也没继续留在那。 说实话她们这种初中同学关系早就被两年没有联系消磨地差不多了,迟三穗有社交阴影,不太会主动。 把书翻了几页后她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书,她和沈妄都不算特别会整理桌面的人,也不会幼稚到去划个三八线,书堆在中间就都随便拿了看了。 看着封面上的《机械工程材料》,她还有点懵圈。和传说中的校霸坐了一上午同桌,她感觉沈妄也不算是那种啥也不干的混日子的,但也确实没正经听课。桌上好几本都是课外书,工程类的书页还都起了卷脚,看得出经常被翻阅。 迟三穗也带了课外书来,但都是一些《小王子》《芒果街上的小屋》的英语原文,沈妄手指都没动一下,可见有多嫌弃英语。 - 上课铃打响了第三次,迟三穗旁边这位置还一直是空的。翘了三节课,她觉得这才是校霸的正常打开方式。 好在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十七班闹哄哄一片,赶在最后期限补上作业,答案和试卷满天飞。 值日老师砰砰砰砸门而进的时候,后排的蒋承还在大声喊“向星河,数学练习册写到哪儿来着?” “写到你外婆家那去!”值日老师怒气冲冲,站在讲台上拍桌子,“瞧瞧你们什么样子,这还是高三的学生呐!你们这样怎么应付老师,难道也这样应对高考?” 台下一片噤声,大气不敢喘。 等值日老师话说完了扬长而去,安静了十几秒后的班上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 “诶,大家别吵,我们低调点抄!” “王小川,把物理卷子给我,我拿英语跟你换!” “卧槽,你个死叛徒,他妈居然背着我写完化学了?” “那个数学练习册......” ...... 刚转过来的迟三穗一身轻松,融入不进这种“全班合作”的大项目中,正无聊地翻着沈妄的课外书《篮球日记》。 视线慢慢放在了一行被做了标记的句子上:我们曼哈顿的男孩,我们从悬崖里跳进哈林河。因为每天都有半吨的下水道垃圾,都会排到这里。 这句话一读就感觉很有深度,深到那种不细品就能感受到满满的丧气和悲伤的程度。 迟三穗默默想,她的同桌居然喜欢这句话,真是个有故事的校霸! 书上突然多了颗真之味棒棒糖,迟三穗下意识抬头,是沈妄回来了。 “小店老板懒得找零钱给的,我不爱吃。”他解释。 迟三穗还有点别扭午饭时他那亲昵的举动,为了保持距离,她面无表情地拒绝:“谢谢,但我也不爱吃这个......” 她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秒那颗糖,接着补充:“草莓味的。” 沈妄点点头,转身就丢进了垃圾桶,也没再说话,安静地拿着笔在草稿本上画起画来。 迟三穗更虚了,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愧疚感,怎么能拒绝一个校霸少年为数不多的好意呢!搞得现在气氛多尴尬。 看了看沈妄画的东西,居然还挺好看,她踟蹰着挑起话头:“他在说什么啊?” 那张素描画上画了一个男孩坐在天台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旁边有一个对话框。沈妄只打了几个省略号,大概是让人自由发挥的意思。 沈妄盯了她几秒,舔了舔下唇:“他在和月亮告别,再见,下辈子我会好好努力的。” “......” 迟三穗脸都有些僵了,她心里幻想着这可能是个什么唯美的童话故事,结果沈大佬反手给了她一个死亡局! 你浪漫个什么东西,人家都永别了,这小男孩居然是要自杀。 “啊......他心情不好?”迟三穗硬着头皮把话接下去。 沈妄把铅笔削了削,好像困劲又上来了,声音闷闷地:“还行吧,也没说想死的人心情就得差吧。” ? 那咋地,欢天喜地敲锣鼓的人会去自杀? 迟三穗顿了顿,曲线提问:“那他是破产还是失恋了?” 人嘛,无非就这几件绝望的事情。 沈妄停下手上削笔的动作,一字一句认真回道:“都不是,他只是觉得这世界没有意思。” “那他的人生也太浅薄了。”迟三穗脱口而出。 “怎么说?” 迟三穗把那本书合上放回去,说:“他去过一号公路看日落,去过布鲁克林大桥看人海吗?他知道特洛伊的飘雪和特罗姆瑟的鲸鱼有多好看吗?他谈过恋爱、体验过中奖一千万吗?人生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活着起码还有希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沈大佬大概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语重心长地教导,还很有耐心地喝完了这碗鸡汤软文。 他把画纸和画笔都往前推了推,嘴角扬起一抹笑,本来还想笑得低调点,但貌似没忍住。 喉咙里含着笑声,肩膀微微颤抖,桌子都被他这动静弄得有些晃。 他本就有副出类拔萃的样貌,面无表情时又显得长相十分凌厉。沈妄算不上高冷男神路线的,他和人说话时嘴角会礼貌地翘起来点,桃花眼潋滟生彩。 都说一直含着笑的人其实心很淡薄,但此刻少年笑开了,居然隐约能看见他露出的虎牙,冷淡的气质都被打散不少。 班上从沈妄回来那刻起就安静了不少,此刻他闷着的笑声显得格外突兀。一般人遇见好玩的事情哪会这样笑啊,沈妄这憋着的声音显得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大家默默地想,难道转学生踩大佬雷区了? 迟三穗搞不清自己说错什么了,敢情自己还有冷笑话的才能? 蒋承在角落另一侧弱弱问:“爹爹,您没病吧?” “活腻了?”沈妄一秒变正经,那股校霸的傻逼煞气又回来了。 蒋承默默把嘴拉上:“别啊,当我死了。” 大家齐齐把头埋得更低,生怕这位大佬一个阴阳怪气迁怒到自己身上,终于等来了下课铃。 一中的高三上学期还没开启死亡备战高考模式,走读生是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上晚自习的,反正晚自习不上课。 迟三穗没想逼着自己偷懒,但还是决定给自己放一星期假之后再说。 沈妄显然比她更不想在教室待着,收拾书本收拾得飞快。临走前突然说了一句:“他什么都不想看,什么也不缺。因为不被需要,所以不用存在。” 是说那个看着月亮的小男孩,“不被需要,所以不用存在。”迟三穗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想了想自己的存在意义。 这么说,她还是有被需要的。 葛烟和迟志强只有她一个孩子,当然是需要她的。乔宛兰就更不必说了,她一天天谋算着子孙接管传承迟氏祖业呢。 迟三穗看着那张画淡淡地反驳:“可是沈妄,一个人如果不被需要,那他可以去追求自己需要的东西啊。” 缺钱就去挣,有病就去治,缺少热爱就去找寻热爱,再简单不过的解决办法。 “好像有点道理。”沈妄斜斜地倚在后门口笑了一下,逆着夕阳光抬了一下手,又赶紧插进兜里,“明天见,小同桌。” 还小同桌呢,您是老大爷嘛。 迟三穗拉上书包链想,刚刚他抬那一下手,是想......摸她的头吗? 桌上那张画飘到了地上,她捡了起来,压在了那本《篮球日记》的书里。 第 6 章 然而第二天的迟三穗十分不愉快,她领着两套新校服回家洗的时候才发现和沈妄的校牌拿错了。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校服可能会搞错,但校牌两个人的名字长度都不一样,这居然都没及时发现!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是自己智商降低还是沈妄粗心了。 迟志强是在早上7点左右回来的,正好赶上迟三穗起床下楼。 曾妈殷勤地接过他的外套:“先生没提前说要回来,早饭现在给您做吧,想吃点什么?” “没事,弄份意面就行。” “好的先生。” 他一身风尘,却没急着回房间换衣服,拿出在b市买的章鱼公仔给迟三穗:“在学校一切都还好吧?” 迟三穗点点头,含糊地回答:“还行。” 迟志强心没葛烟细,说话也不过脑子:“我听你奶奶说,入学考试没考好,被分去普通班了,这怎么回事,不像你啊?” “人有失手,马有乱蹄。您别真把我当天才看行吗?”迟三穗也没在意,往嘴里塞了块柠檬奶酪。 迟志强“诶嘿”一句,笑着说:“你可不就是爸爸眼里的小天才嘛!” 迟三穗也笑了,大部分时侯她和迟志强还是能好好交流的,但除了有些情况下。 “你妈妈的公司说还要留她几年,她自己也想多历练历练。”迟志强缓缓开口,敲了敲餐桌,“大人的事都复杂,你别发小孩子脾气全撒你奶奶身上去。” “行,我去学校了。”迟三穗机械似地把嘴里东西嚼完,就要往楼上走。 迟志强喊住她:“等等,那周末和爸爸一起去老宅陪奶奶吃个饭?” “好。” 吃个饭而已,乔宛兰那些把戏也不是第一次搞了。迟三穗被她妈妈眼泪一洗,也不想再有异议,何况好不容易和迟志强能和和气气坐一块聊天,为这种小事吵起来实在不值当。 她不是什么叛逆少女,和自家父母更没有深仇大恨,能听话点自然是听话点。 然而这友善的想法在10分钟后就被丢到西伯利亚去了,她背着书包下楼,听见迟志强压着嗓子在厕所打电话。 “妈,我把穗宝劝好了,您别弄那些花里胡哨的,她才多大啊!” “还有烟烟和我的事,您也别折腾了,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穗宝现在小,骗骗这事就过去了,您再来当年那么一出,她真就记恨上您了。” ...... 迟三穗的脚后跟摩擦着地毯,揉了揉眼睛没出声,关门的时候动作都轻得不行,生怕把那自欺欺人的谎言打碎似的。 — 学校一条街上的早餐摊前,三个男生吃着东西从那出来,手上还各拿着一瓶饮料。走得大摇大摆,周边人一看他们就自动躲远了些。 蒋承猛喝了一大口冰汽水,打了个汽嗝,由衷赞叹道:“早上一瓶肥仔水,开心快乐一整天!” “大早上喝冰的,你也不怕猝死。”周子维嫌弃地推了推他。 “维哥,你对我们年轻人的强壮体魄一无所知!”蒋承手里还护着一份虾饺烧麦和豆浆,小心翼翼地样子像是在供菩萨,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子维脸黑了一个度。 江然嘴上咬着根烟,憋着笑敲他脑袋:“喊什么维哥呢,干脆喊伟.哥算了,碰瓷我家子维?” 蒋承比他们都要小一岁,只会傻乎乎笑着应。看着沈妄来了,赶紧递过早餐:“爹!请用膳!” 沈妄今天一身校服,启才一中对穿校裤要求不严格,他也就只穿了一条自己的棕色休闲裤,气质倒是显得平易近人不少。 他一脸兴致缺缺地把东西接过去,声线还透着淡淡的倦意:“说了下次别买了。” 买了他也吃不下多少,浪费时间浪费钱。 江然一看他那黑眼圈,乐了:“沈少爷昨晚又通宵达旦了?” “嗯。”沈妄掀起窄眼皮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俩一起复读,都在我们学校?” 周子维叹了口气:“阿然在隔壁男校,我被老周弄来你们隔壁班了。” 他和江然复读的理由更奇葩,两个人在高考前一天开机车去海边兜风搭帐篷,结果第二天齐齐被蜥蜴咬得进了医院。 蒋承眼尖地看到沈妄胸口的校牌:“哟,这名字,和你的小仙女同桌拿错了吧?” 还真让他说对了,沈妄还是别上去的时候才发觉的,不过一时也懒得摘下来。 “小仙女?长得好看吗?让爷开开眼呗,看看沈妄一拳能打几个。”江然乐得不行。 沈妄:“......” 傻逼。 他索性长腿往前走,懒得听他们扯淡。 蒋承在后面给两个人夸张地科普:“那姑娘气质一绝,不笑时是冷艳迷人的少女.......” “嘘。”周子维打断他,用手指了指校门口。 启才校门口的金色校匾之下,少年一双长腿站得笔直,低着头正单手解着校牌,女孩帮他拿着一杯豆浆,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等他。 在打闹中的学生人群里,仿佛是一副画。满城的风吹过,女孩额前碎发飘动。阳光下,迟三穗脸颊上的细细绒毛清晰可见,有种脆弱稚嫩的美,空气里弥漫着槐花的香味。 江然回自己学校前还感叹了一句:“就是她吧?这么一看,和沈妄气质还挺搭,很少能看见压住沈妄那狗比气场的女生了啊。” 两个人都是冷冷清清的主儿,又都各有自己的傲气和璀璨,站起一块却莫名地很和谐。 一中没校牌不让进,迟三穗不是没想过直接把沈妄的校牌戴上混进去。可校霸名声远扬,门口那几个值日生眼睛这么尖,她可不想出名。 “你能不能快点?”摘个校牌这位大佬磨蹭了好几分钟,她都感觉手上的豆浆凉透了。 沈妄低声笑了一下:“我没想慢啊,要不你来?” 迟三穗想了一下那姿势应当十分不雅,且容易引起围观,她反问:“你确定?” 看出女孩眼里“我来就是直接上手扯”的意思,沈妄不再磨了,取下校牌递给她。 后面的蒋承扯着周子维凑过来,笑嘻嘻:“为什么要我妄哥又快又慢的,小姐姐你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完事了吗?” 迟三穗:“......” 沈妄:“......” 这话分开来没问题,怎么合在一起听起来就这么怪异呢?他皱着眉看了一眼迟三穗的表情。 很明显,她可能也察觉到了,小脸皱成一团,好像很难接受似的。 沈妄心里就更被堵着了,小姑娘这反应,这是在实实在在地嫌弃他啊…… 周子维揽过蒋承这个没脑子的,把人带走:“来,承仔带哥哥去趟班主任办公室报道!” 沈妄和她一起进了校门,他没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也不是话多的人。心想着这并排走的情况,要不要寒暄着来句“昨晚睡得怎么样?”或者“早上好?” “你——”他话才开了个口,自己的小同桌突然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点酷啊,沈妄哂笑一声,暗骂自己真是个傻逼。人家都不觉得冷场,自己瞎折腾个什么劲。 — 转眼至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英语课,迟三穗听着郭国富十分“高考式”的教学困倦不已,咬着笔头控制睡意。 旁边的沈妄睡得昏昏沉沉,不知道晚上又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郭国富恨铁不成钢地扔了好几只粉笔也没能把人喊醒。 偏偏沈妄还不是故意不配合的,迟三穗很确定这一点,因为在英语课之前的两节语文课上,他已经睡得够久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大佬一天天的都在做什么搞得自己眼袋那么重,但他快上英语课前确实特意打起了精神。只是意志力没撑过困意,眼皮子一盖,就没掀起来过。 离放学还有10分钟,郭国富把课本放下,让人关了投影仪,在黑板前和英语课代表布置作业。 沈妄在夕阳光的照射下动了一下,随即懵懂地抬起了头,仿佛还没睡够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郭国富看人起来了,粗声粗气道:“睡得还好吗,沈同学?” 沈妄懒洋洋地坐直了身子,抬手把翘起来的几根头发压平,慢吞吞回答:“还行,就是这桌子有点低。” 众人憋着笑,大佬就是大佬,语不惊人死不休! 郭国富无奈地摇摇头,他拿这种学生也是没辙。一中没有复读班,他对沈妄等后排男生的最低要求就是别惹事生非,好好熬到毕业就行了。 “你怎么不帮我拉上窗帘?”沈妄突然看向旁边正在记笔记的女孩问。 迟三穗侧着头,认真听了一天课,她也有些没精神的样子,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有些颤,显然有些一脸懵逼。 自己这位校霸同桌的侧脸被太阳晒得有些红,疑问的语气里还有点抱怨和委屈的意思。 她接过话头:“哦,我下次拉。” “嗯。”沈妄点点头,表示很满意,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 两个人一来一回不把学习放在眼里的样子让郭国富更难受了,他卷起教案书拍了拍桌子:“说个事,下周开始,没来上早自习的得出处罚措施了哈!” “啊~老郭你又来了……” 台下一片唉声叹气,惨叫连连。 启才一中的早自习从6点半开始,等到了10月、11月份之后,要从温暖的被窝里早早地爬出来去学校,这对于通宿生来说简直是酷刑。 “吵什么啊!”郭国富又拍了拍桌子,“校长定的规矩,而且你们都高三了!应该要争分夺秒学习!值日生每天都会记名字,同桌之间互相监督,采取连坐式处罚,迟到一分钟,操场跑一圈。有特殊情况的可以现在提出来!” “老师,我家太远了,公交都没这么早的。” “老师,我妈这么早都没起床做饭呢!我吃不饱怎么读书啊?” “老师,女生生理期那几天怎么办啊?” ...... 乱七八糟的请求都提了出来,全班哄然。 迟三穗在这吵闹声中默默想,连坐式简直丧心病狂啊,自己的同桌会不会坑她? 她转头看过去,沈妄正斜靠在墙上抄黑板上的笔记和作业,他的字体居然出人意料的很好看,是自成体系的行楷书法。 不过他又没听课,抄了难道就会背了?这是什么学习方法......她觉得自己这同桌真是个神奇校霸,说他不学习吧他又在抄作业,说他爱学习吧,他明明睡了一个下午。 “你抄错了吧?”迟三穗瞥到一个长单词,指了指,“这个世界主义者co□□opolitan,你少了一个a。” 沈妄确认了一遍,还真是抄错了,因为黑板上的字太多,有些盖住痕迹了。他摸了摸鼻子:“你抄句式了吗?借我看看。” 这她还真抄了一下,本来英语课她都不打算听的,毕竟在美国待了两年多,高考的那五千多个单词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可是郭国富好像很在意她的肯定,一直有意无意递个眼神过来,逼得她只好做机器人,复印笔记在本子上。 “你这字......”沈妄有些咂舌,都说字如其人,但在他同桌这好像不太一样。英文很漂亮,但中文简直和狂草有的一拼。 迟三穗耸了耸肩:“我和我的中文字太久没见了,陌生才是正常的,不至于认不出来就行了。” 沈妄哑着嗓子笑了一下,浅眸透出意味深长的光芒:“你认不出来的东西还挺多。” “你说什么?” 她没仔细听,少年刚睡醒的声音有点像煨在炉上的火,声线很是低沉磁性。 沈大佬一如既往的套话信手拈来:“说你可爱。” “......” 呵呵,这种语气,信你有鬼。 放学铃响,郭国富结束他的废话,喊住迟三穗:“老师体谅你一下,你可以申请一下早自习是英语的时候就不用来了。” 一周五天,语文英语对半分,迟三穗觉得这可太照顾她了,她立马在桌上把申请写好了。 走之前还被郭国富暗暗灌了一口鸡汤,说什么月考之后就可以换位置,让她争取坐到前面去,别和后排这些人混在一起。 迟三穗露了个职业假笑,背着书包跑得极快,爬进了校门口自家的迈巴赫上。 第 7 章 北门附近一条街上,几个男生正打完球从冷饮店各买了杯冰果汁出来,校服都随意地挂在手臂或者系在腰间,满满的意气风发少年感。 江然把篮球扔过去:“沈少爷,接着啊。” 不料沈妄直直地站着,盯着一个方向头也没回。 在球快砸他脑袋上时,他突然伸出手把球打开了,拍到了一边的周子维怀里,橘汁洒了一地。 “操,妄哥?”周子维一脸懵,从江然兜里拽出一包纸来擦手。 蒋承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校门口一个女孩正低着头系鞋带,只是这姿势格外引人注目。 别人要不就是半搭着个高地,要不就是蹲下身去。 但这女孩以一个金鸡独立的姿态单只脚在那,另只脚高高抬起,膝盖碰到下巴,站得十分稳。 “诶,那不是你同桌吗?腿长就是任性哈。”蒋承扯了扯沈妄书包肩带,扬扬手喊了一句,“小仙女!” 那边的迟三穗正好把鞋带绑好,听见这声音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沈妄对上她空洞洞的视线,喉咙紧了紧,下一秒就看见他的小同桌脸上没什么表情进了车里。 “......” 蒋承呆若木鸡,旁边的江然他们毫不留情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沈妄这小同桌挺野的啊,承仔,卑微不?人家压根没想理你!” “说不定她近视眼呢!”蒋承弱弱地想找回点面子,推了推沈妄,“爹,你管管你同桌,对同学也太冷漠了。” 江然笑道:“沈妄可不一定治得住人家。” 发了许久呆的沈妄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踢了一脚他,手上的包往肩上一甩:“你说的对,今晚开黑。” “得嘞!” 几个人跟在后面又打打笑笑,梧桐叶青翠如常,夕阳透过树叶落下一层薄薄的余晖。 _ 车上黎辉照例问候了几句,用十分纠结的语气说:“小姐,老夫人说把您直接送去老宅那,您有什么东西要回家拿吗?” “没。”迟三穗摸出手机,迟志强和葛烟都发了信息过来,生怕她爽约似的。 她一条也没回,索性把手机关了屏,和书包都丢在一边,靠着后座睡觉。 这是黎辉来迟家的第三年,他对迟三穗的印象还在她初中的时候。小姑娘不喜欢上学,每天早上都要赖床。 第一天见到她时,乔宛兰给他配了一辆卡宴。那年他刚从交大毕业,刚毕业的大学生没什么志向,只想找个薪水高点的工作。 为了得到这个岗位,年仅二十二岁的他和五个四十岁的大叔竞争,终于以不懈的努力打动了迟家那位老夫人,成功做了这位小公主的专属司机。 迟三穗那时候比现在活泼很多,她模样生得好,又笑得可人,讨喜得不行。 第一次见他这么年轻的司机,还很理解地表示“哥哥放心!我不会介意你年龄的,也明白你们年轻人嘛!累不累的无所谓,主要是想刚毕业就能开个保时捷到处逛,对吧?” 多缺心眼儿啊,黎辉想起往事不由得感慨地笑了笑。 只可惜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去了一趟美国回来,就变了太多。 虽然玩笑还是会开,但才十六、七岁的女孩,总和家人闹脾气,和别人交流也不走心,越来越慢热。 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睡着了的迟三穗,他叹了口气,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 迟家老宅在市中心的老城区位置,虽然说现在到处都在拆旧换新。 但迟家完全没有那顾虑,这老房子和历史遗迹并排,是清朝一个巡抚大人的府邸,已经被录入为官式大厝、文物保护协会,政府都不敢插手。 木构架的老庭院表面平平无奇,内里却广拓面积,翻新改造成了近现代别墅。 车停在巷口,黎辉在迟三穗下车前说了一句:“小姐,我就在这等您,随时准备开车。” 迟三穗笑了一下,摆摆手没回头。 进了大门,管家一路把她领进了前面的客厅。两个佣人在旁边端茶倒水,乔宛兰和迟志强,还有陌生的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谈笑。 迟志强示意她坐过来,乔宛兰扬着笑:“来了?也不换身衣服,没点礼貌,来和你肖伯伯、肖伯母打个招呼。” 那对夫妻很和善,扯过他们的儿子:“这是阿穗?长得真水灵,刚放学就来了,都没时间换衣服吧。” 其他人都没说话,脸上带着官方的微笑看着他们。 人一多,迟三穗就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她姑姑迟志惜从厨房出来打着圆场:“里面把饭做好了,大家移步去餐厅,先吃饭吧。” 餐桌上必不可少的敬酒文化,来来回回又三轮。肖氏夫妇人很儒雅,几位长辈聊着聊着就谈到各自的孩子身上。 迟三穗正小口抿着瓷碗里的椰汁西米露,被迟志惜喊了一声:“穗宝回来一个多星期了,有没有去找表哥玩?” “没,他又不是和我一个学校的。”迟三穗含糊地说了句。 那对夫妇其中的妇人问:“阿穗看着小,已经上高三了啊?” 迟三穗没什么耐心地回答:“智商够得上就行了。” 肖夫人脸色一僵,又说:“.......我们家宴云也高三理科生,成绩还行,在五中的实验班呢。” 被点到名字的肖宴云抬起头来对上迟三穗的眼光,他拘谨地笑了笑:“你好。” 迟三穗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成绩有多好,全校第一吗?” “不、不是......”肖宴云有些尴尬,抬起手比了个数字,“第三。” 肖夫人见状开玩笑问:“阿穗在什么班啊?都说漂亮的女孩子不爱学习,因为时间全花脸上去了。但像阿穗长这么好看的,不好好读书也不要紧,讨人喜欢就行了。” “我倒是没看出我哪里讨人喜欢。”迟三穗面不改色夹了一筷子鲈鱼片。 “......” 场面安静下来,乔宛兰看她兴致怏怏的样子,语气也有点不好:“和长辈说话得抬高你的脑袋,不然让大家都看你发旋?” 眼看这老夫人就要发脾气了,迟志强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拉起迟三穗和肖宴云:“两个孩子和我们这些长辈肯定聊不来,看你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去后院聊聊天。” 乔宛兰气焰下去了点,同意道:“后院新栽了一批海棠和木槿,去吧,带客人赏赏。” 老宅的后院算得上是半个花圃,绿荫丛生,花草被修葺得整整齐齐。 迟三穗坐在凌霄花下的秋千上,附和着身边这呆板少年强行找的话题。 从三角函数到物理加速度传感器系统,她终于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喊停:“肖......算了,直接说吧,你父母是公务员还是教师?” “我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国企白领。”肖宴云顿了顿,好像没明白她的意思。 迟三穗站起来,近乎残忍且一针见血地指出:“家世清白的工薪阶级,不出意料的话,你家亲戚朋友应该不多,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安清市吧?” 肖宴云皱起眉头,有些愤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不够明显吗?”迟三穗眯起漂亮的眸子,撩开嘴角的头发,眼角透出淡淡的讽刺“实不相瞒,老太太的心思你也有权利知道,我们家没男孩,我身上又有点毛病。你不是第一个人选,我也不确定你能不能变成最后一个。你们这种阶层的,最容易入赘,也最好控制,不是吗?” 看眼前的少年脸色变得苍白,迟三穗暗自叹了口气,看来是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寒门子弟。 她眨了眨眼,有些歉意:“无意让你尴尬,但直说的话对大家都好。我先回去了,麻烦你配合一下在这继续赏赏花,消消气。” 她走得利落干脆,连给肖宴云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可见对这种情况有多熟练。 经过后厅又听见了迟志强和乔宛兰的交谈声。 迟志强好像有点生气:“妈,您又给穗宝整这一出做什么啊!” “做什么?我这还不是为了迟家?”乔宛兰怒其不争地拿起拐杖敲了一下迟志强的膝盖,埋怨道,“我就你一个儿子,你和葛烟倒好,连一个儿子都没有,没有男丁怎么继承家业?” “阿穗那丫头是还小,我也没着急啊,不是让她先挑挑人相处嘛!你爸和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难道送到董事会那几个老狐狸手里去?” “何况阿穗聪明是聪明,我倒也没觉得女娃哪不好,可她认清个人都成问题啊。” “要不我就说还有个法子,你和葛烟这异国夫妻感情几乎所剩无几了吧?你这才刚过40岁,凭你的条件,多得是女人追过来,再生个健全的男孩多好啊......” 迟三穗咬紧下唇保持清醒,安静地穿过前厅,身后传来肖氏夫妇喊她名字的声音,她权当没听见。 大门一开,她几乎是狼狈地跳进了车里:“黎辉哥哥,回家。” 黎辉早有预料,迅速启动车子,把后面追出来的管家甩得远远的。 后座安静异常,黎辉趁90秒红灯递了包纸过去。 迟三穗没接,摇摇头:“没哭。” 失望才会哭,她对乔宛兰这种言辞已经免疫了,但还是会难过,不知道为什么的难过。 她好像也开始讨厌自己的脸盲症了,怎么这么烦人呢。 — 当天晚上,葛烟给她打了一个跨洋电话。 无非是听迟志强说她和客人聊天聊到一半就跑回家的不礼貌行为,葛烟一贯的软性子,一直劝她服个软。 迟三穗漠然地听着电话对面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心里的“不要说了”变成了一句:“妈妈,你考虑过离婚吗?” 离吧,她想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跟葛烟。迟家是很好,家大业大钱又多,但如果她妈都不开心要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她没有公主梦,宁愿大家都轻松一点。 葛烟沉默了很久,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穗宝,离婚是在双方没有感情的基础上才会做的决定。可是我和你爸爸都互相爱着对方,你懂吗?” “即使你只能一直待在美国,和他聚少离多?”她问。 “我和你爸爸都觉得这样很好。”葛烟说,“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过来......” 迟三穗咬着牙回答:“不用了,我也觉得这样很好。很晚了,我睡觉了。” 葛烟希望她留在美国,无非还考虑到她初中时因脸盲症遭遇的事情。可迟三穗脾气也倔,她不愿意一辈子躲躲藏藏,让这件事变成她一辈子的阴影。 大家都觉得这样的生活状态没什么不对,迟三穗没有任何一个立场去分离他们。 迟志强对葛烟当然是爱的,否则也不会在每天一大堆事情之下还每个月飞一次太平洋。 葛烟亦然如此,否则也不至于为了迟家这点钱和乔宛兰耗这么久。 只是在他们相爱的同时,对迟三穗的爱只能放在第二位。 她半清醒半迷茫地盯着衣柜上迪士尼公主的人物像,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第 8 章 秋日晨曦照在柏油路两边绿油油的低矮灌木丛上,晶莹的初露从花蕊上滑落。 天空碧蓝如洗,启才校门口的早餐一条街边,环卫工阿姨坐成一排啃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边用方言聊着天。 空气中还泛着凉意,迟三穗打着哈欠从公交站下了车,就近走到一个摊边。 “阿姨,帮我拿两个流沙包和一个烧麦。” “好嘞,给,小姑娘。” 有温度的食物接触到手心,她默默往宽大的校服袖子里缩了缩,别没到教室就冷了。 刚一个转身,就被恶意绊了一下,整个人被迫往后面的人身上扑。 “我靠!” 沈妄:“......” 身后的沈妄校服拉链没拉,里面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白色毛衣,头发应该是刚洗过,还有些湿润。 他低声笑了一下,人家女孩子受到惊吓不是“啊”就是“呀”的,怎么到自己同桌这就变得这么凶悍了,还直接爆粗口。 迟三穗整张脸在他的胸口被挤压成一团,那狰狞的表情简直丑得不行,偏偏这人还笑得胸膛发震,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 她站稳后就把他往后推了推,自认凶残地剜他一眼:“你腿不想要了?” “啧。”沈妄顶了顶腮帮子,眼尾上扬,含着笑意,“这么厉害啊,威胁校霸?” “......” “不愧是校霸的大哥。” 沈妄顿了顿,凑近她耳边稍微低头:“要我腿顶什么用?要不你再扑一次,我命都给你好了。” “......”深井冰。 迟三穗已经深知这人的玩乐属性,索性懒得和他搭话,扯了扯书包肩带往学校走。又突然想起什么,顿住脚:“你没去上早自习?” “现在不是在去的路上嘛。”虽然还有十分钟早自习就结束了,他不以为然地跟在她身侧踩着她的影子玩。 而后就听见女孩咬牙切齿的声音:“沈妄,我能打你一巴掌吗?” 沈妄:??? “班主任说了没上早自习要跑圈,同桌连坐式惩罚。”她语气看似平静,实际上已经在暴躁边缘了,天知道这同桌这么不靠谱,居然第一天就迟到! 沈妄说:“那你不也没去吗?” 那是因为今天早上是英语早读,她可以不用去!迟三穗张口一溜儿的俚语骂他,她发音标准,口音清脆悦耳,给人很学术派的印象。 “youlowertheiqofthewholestreet!ibetyourbrainasgoodasnew,ifiweretopyou,itwouldbeconsideredanibuse!” 然而英语考试从没及过格的沈妄一句话也没听明白,皱着眉反问:“你不会趁着我听不懂偷偷占我便宜吧?” “......”我呸! 迟三穗憋着劲,索性懒得说了。一想到待会儿要被这人连累着去跑操场,她一大早的好心情被破坏得体无完肤。 少女满脸写着“你给我滚”四个大字,绷着小脸跟他对视了一眼,抬腿就往校门口走。 他这是把人弄生气了? 这他妈什么破规矩,还搞连坐式。 沈妄没个正形儿地跟在她身后:“别气啊,我待会儿替你跑不就行了。” “你知道多少圈吗?”迟三穗停住脚。 “多少圈?” “迟到一分钟一圈,你迟到了30分钟,加上我的30分钟,你需要跑60圈。” “......” 自己家捐的操场他再清楚不过这面积有多大,这不是存心要他死嘛。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是蒋承给他发来的信息: 【爹,你完了!听说皇太后要回学校视察了,赶紧起床来上自习啊!老郭还在这坐镇呢。】 皇太后,看来是自己的校董妈妈了,沈妄顶了顶腮帮子,眉宇间透着分凉气和烦躁。 身后几个男生从宿舍楼方向跑出来,看来迟到的人还不少。 因为是第一天实行惩罚制度,郭国富起了个大早,早早地坐在讲台前,看着一半的空位子气不打一处来。 嘈杂的读书声穿过晨光散落的走廊,教学楼内空旷明亮。 沈妄他们一进门,就收到了郭国富的死亡凝视,郭国富的小眼睛一排扫过去,落在身高矮了一截的迟三穗身上。 “迟三穗,你坐回位置上去。” 他火气顿时消了一半,看看人家新同学。 英语能考满分的人明明说了不用来,但都坚持来上早自习,而站那的七八个男生呢! 郭国富看了看手机,拍拍桌子,示意大家停下来:“还有五分钟下课吃早饭,我们先来说一下早自习迟到的同学。之前就说过了,同桌连坐式惩罚,迟到的同学准备早操过后去操场上跑圈!” 下面有同学开始哀嚎: “不公平啊,我起这么早,他迟到关我什么事啊!我难道跑男寝去掀他被子啊?” “王小川,你大爷,连累老子!” “老师,不要连坐啦,您以为商鞅变法呢?” ...... 其中不乏一些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郭国富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和“公平惩罚”中纠结了一会儿,就听见沈妄那学生懒洋洋开口。 沈妄说:“是啊老师,您搞这个我还得哄我同桌,一人做事一人当呗。” “......”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也不明白沈妄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说亲昵吧,他表情又很淡,好像只是在客观说出诉求,可这话怎么听都有点不对劲。 迟三穗难以置信地斜了一眼过去,他这话歧义也太大了吧。 沈妄对上她的眼神,半点没怵,眼睛亮亮的,琥珀色瞳孔看不清情绪。 他站得很直,身上却自有股淡漠劲,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神懒形不懒”? 迟三穗默默移开了目光,奇了怪了,这个人脸上平平无奇,但就是特征很鲜明。站在那一堆人里,都是最显眼的那个。 郭国富倒也没多想,他总不能怀疑学生会明目张胆在老师面前秀恩爱吧。 他站起来,拍拍桌子:“确实是我思虑不周,那就这样吧,同桌负责数跑的圈数!” 这话一出,倒是不少好评,多得是幸灾乐祸的人。 又有人喊苦了:“老师,迟到一分钟跑一圈认真的吗?您从操场过,人间再无我啊!” 众人被这话逗笑了,也跟着求情。 郭国富终究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哎”了一句:“跑小花坛行了?你们这些人犯错误还想逃惩罚,不想跑圈就给我老老实实上自习!” 小花坛倒是不大,跑个30圈也就三千米的运动量,大家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哭惨下去。 下课铃一打,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郭国富还站起来给他们让位置。 中学时代的早餐时间,人又多又挤,摊子就那几个,迟三穗起早来学校也是为了避开人流高峰期。 家里那个阿姨一天天的按照乔宛兰规定,准备的全是营养早餐,路边摊的包子油条在她那肯定入不了眼,但存在即是合理,图个好吃啊。 沈妄被郭国富叫了出去,大概是在做他的思想工作,出乎意料得是他敛着眉,看起来无比乖巧,看来校霸两个字可能是徒有虚名? 等她啃完两个流沙包,沈妄才走进来。 迟三穗头也没抬:“待会儿跑圈你自己数。” 她才不想浪费时间在那掰扯手指头呢。 “为什么啊,别人有的,我不能有?”沈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侧身撑着头看她吃东西,是真的很会吃,看得人心有点暖和。 迟三穗擦了擦嘴,扭头问:“别人有什么?” “助人为乐的同桌。”他说。 迟三穗盯了他几秒,突然勾唇浅浅地笑了一下。 她是真的不怎么笑,在学校尤其没见过几次,总是独来独往的,和那个所谓的初中同学讲话也很疏离。 现在这么一笑,狡黠的眼睛发着光。整个人冒着机灵劲儿,讨喜得不行,沈妄对她要说出的话莫名感到慌乱。 迟三穗把他的原话加工一下还回去,很可爱地加上了语气词:“你是个成熟的校霸了,不要太依赖大哥哦。” 沈妄:“......” 第 9 章 迟三穗在体育课被颜如玉逼着跑厕所去注册贴吧的时候还有些反抗,然后她就看见了自己的帖子,确切地说是按头她和校花宝座叫板的帖子。 启才一中的校园吧,放在精华榜上那个hot贴是id“我为沈大佬狂”发的帖子:楼主在放学前被老师语重心长地教育(教训)了十几分钟,出校门时居然踩狗屎运偶遇美女,敢问这是不是本校校花陶安安??? 下面一堆校友跟贴: 【好像见一见传说中的校花学姐,不过如果是长这样的,我真是膜拜女神了!】 【不可能是她啊,陶安安还在机构培训呢,怎么可能出现在学校。不过我觉得这个女生比校花好看诶,校花可以换人了。】 【卧槽,这不是我们班上的冷艳新同学嘛,超高冷,和校霸坐同桌的少女,你们敢惹?】 【话说为什么这个贴的人多于讨论沈大佬的人?古人诚不欺我,无论男女,都爱看美女!】 ...... 照片上迟三穗以金鸡独立的姿势在校门口系鞋带,夕阳光从斑驳树影中落在她耳后碎发上,清冷的气质都变得温柔。她马尾上的红色发绳尤其抢眼,白皙小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就是漂亮,直观的美。 单单是站在那,就让人联想起美好又浪漫的事物。比如流星划过夜空,萤火充盈草原,水草蔓延海底......那些迷幻的,璀璨的,都令人无可救药的喜欢。 迟三穗一瞬间也被这张抓拍惊艳到,反应了好一会儿发现是自己,她默默点了个赞。 颜如玉:“......” 颜如玉摆正她的脸,让她看重点:“你能不能上点心?看看楼下跟帖,都在拿你和陶安安做对比诶,你长这样居然被比下去了!” 陶安安是艺术班学舞蹈的,长相甜美,和清冷挂的迟三穗完全不一样。何况陶安安很会来事,好学生坏学生里头都玩得开,整天挂着个标准化美人笑脸,很得人好感。 别人不知道迟三穗性格,颜如玉了解啊。她这人私底下挺好相处的,看初中的人缘就看得出来。她就是个富家小姐,不会锱铢必较,也从不畏首畏尾,但现在感觉她把自己本性压抑住了。 颜如玉纳闷了:“你说你怎么一个青春明媚美少女,怎么去趟美国就变得不爱笑了呢?” “啊。”迟三穗应了一声,仿佛在思考怎么回答。想了几秒,她问,“你现在为什么敢交朋友?” “我好不容易花了十几万整好看点了,还不让我自信一点?” “......” 可她和颜如玉不一样,她之前的那些中学朋友在发现她有病的时候,一个都没留下,甚至和别人一起挤兑她。 对她来说,笑容代表友好的信号,而她并不愿意给人这种想交朋友的信号。 颜如玉把手机塞进兜里,觉得在女厕所讨论这个问题十分的不雅,她捂着鼻子把迟三穗扯了出去。 经过艺体楼的时候被几个女生拦住,司徒晶看见她就气得牙痒痒:“哟,送上门来了,那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一趟。” 迟三穗看着她还有些茫然,直到颜如玉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眼前人的名字,她才不轻不重地“噢”了一声。 司徒晶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激得更火大,她第一眼看迟三穗就觉得这人肯定不算乖,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空空的,真的让人不爽。 “上次没教训够吗,还要我给你上课?” 果然,这嚣张的话让人更不爽。 司徒晶脸色发青:“你不是很能打吗?有本事放学来思义胡同!” 迟三穗点点头,十分宠溺:“行啊,你开心就行。” “你少来这套!我警告你离沈妄远点,别以为做个同桌就能攀关系了!”司徒晶气得发抖,又不敢贸然对她动手,她们几个女生肯定不是她对手。 迟三穗被这么一激,满脸真诚地说:“我还能是个同桌,你是个什么东西啊?” 她声音软软的,和她一脸冷淡的表情很不符。 司徒晶怒骂:“我才不是东西!” 后知后觉才发现这话不能回答,怎么说都是错的。 旁边的颜如玉没忍住笑了一下,司徒晶气得发懵,被迟三穗羞辱也就算了,她算哪根葱啊?扬着手就想给颜如玉脸上呼一巴掌。 迟三穗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后面那几个女生身上推,挑着眉问:“唷,你这么牛,能为国足踢几个球?” 颜如玉躲到迟三穗身后,仿佛躲在女将军身后默默支持的铁粉,简直想为她这么硬气的一面吹口哨! “......” 操!司徒晶暗地里咬牙,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挤出个笑:“我不跟你贫,放学不见不散,你可一定要来!” 等她一走,颜如玉吃惊地问:“你真去啊?她肯定会喊校外人来啊!我算是知道这司徒晶为什么事事比不过陶安安了,人家在学专业,她却想着怎么追男神!” “随她喊吧,这帐得全算清楚,她才能服气,我才能好好学习。” 她话欠揍得很,颜如玉被逗乐了,故意问:“人家能用那两条学舞蹈的腿在沈大佬面前劈个叉,你能干什么啊?” 迟三穗笑得人畜无害:“我能用我的旋风踢劈开他的天灵盖。” 颜如玉:“.......” 挺好,口才一如既往,有点以前的迟班长那味儿了,但是她想说刚刚罚跑完圈的沈妄好像和她们擦肩而过了。 看了看身边一脸云淡风轻的少女,她拍拍迟三穗的肩:“加油!打不过的话,你就跑!” ...... 打不过是不可能的,迟三穗从初二过后就没有打不过的架。 尤其是在美国和那些脂肪超标的同学一起参加摔跤锦标赛,已经把原来的娇气磨成了一层盔甲。 但正走到胡同看到那三、四个男生,她真有些无语了,本以为这女的能给点惊喜,来个一对一,原来是俗不可耐的群殴。 司徒晶脸上带着得意的笑:“你现在跪在地上哭着给我道歉,再自己去沈妄面前自扇两个耳光,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迟三穗舔了舔下唇,笑得很跋扈张扬,和在学校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仿佛有种低调的灵魂被解封的感觉。 手机响了几声,是黎辉来接她回家,一直没等到她人,还以为她决定上晚自习了。 迟三穗发了个语音:“给校友补个素质教育课,再等我5分钟。” 司徒晶:“......”又被忽视了,这女生真的很欠打,总踩着她的雷点来挑衅自己。 迟三穗把手机收回兜里,话语里带着不屑:“我把你们都撂倒,然后你跪在地上给你迟爸爸道歉。我也不收你补课费,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以后见到我绕着走,怎么样?” 司徒晶看见胡同口又来了个男生的时候笑得更欢了,放着狠话:“□□妈!少他妈给我嘴硬,待会被打得半死可别求我!” 啧,嘴怎么这么不干净呢。她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让迟三穗对给她勇气的人有点感兴趣了。 她扭头看过去,那男生一头亚麻色的卷发,打着耳钉,还挺高。破洞裤上挂着几条银链子,脚上踩着一双几万块的鞋,看得出是个纨绔公子哥。 男生看见迟三穗也有点愣,嘴里还嚼着口香糖,问司徒晶:“你让我打的是她?” 司徒晶点头,凑过去,声音刻意娇滴滴的说:“你帮我好好教训她,我就答应你做你女朋友。” 迟三穗笑了一下,这非主流恋爱观真的是让她醉了,不是因为她同桌才和她杠上的吗?现在又投向别人怀抱,对面这二货怎么看应该也没她同桌长得好吧? “不行。”那男生出口拒绝,又看向迟三穗,“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迟三穗一脸懵,就听见他说“我,何溯。” 哦,何溯啊。 她歪着头问:“你想死?” “.....我操,没大没小,一开口就祖安式问候?”何溯嘴里吹了个泡泡,觉得身边这司徒晶漂亮的脸都有点碍眼了。 司徒晶一听他们这语气:“你们认识?我不管,你说过帮我揍她的!” 她拽着何溯的袖子,好像在撒着娇。 何溯也烦躁得很,他追司徒晶一个礼拜了,还不容易等她主动来找自己,说要帮她教训个女生。 他原想着带几个小弟过来撑个场子让她发泄一下也就算了,真让他打女的,他何溯虽然混吧,但不至于这么没品,传出去还怎么当大哥? 现在看着要打的人居然是迟三穗,他就更不可能动手了。 迟三穗走上前一脚正要朝司徒晶踹过来,旁边有个男生非常没眼力,看见何溯要追的女生被打了,二话不说过来推开她。 何溯叹了口气,这场面是真的尴尬又难以控制。他捂着眼不想看这惨状,往后靠在墙上打起来游戏。 迟三穗借着男生伸过来的手肘直接箍住,往左边用力折,前手刀稍曲了一点,挡住他的另一只手肘,用前手刀反击他颈部。 男生下意识用脚踢她,迟三穗后腿伸直,膝盖弯曲,重重地给了他一个下踢!很漂亮利落的招式,几乎可以做教学视频。 还没等他喊痛,迟三穗上体前倾弓腰,两手提起他右腿踝部,向前下拉,正要把他摔个狗吃屎,就被一双手拦住。 何溯抵开她:“行了,给个面子,别打我兄弟了。” “你算个屁?”迟三穗还有点喘,皱着眉看他。 “......” 地上躺着的男生哼哼唧唧,何溯看了一眼,喊后面那几个人把他拉走:“你们女生事情,自己解决。” 这就是不掺合的意思了,司徒晶眼睛瞪大,一脸不可置信:“何溯!你他妈是个人?” 迟三穗一脚踹在她大腿上,把她踹跪下,压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轮到你了。” “悠着点儿,别打脸。”何溯和迟三穗说完这句话,就把那几个男生带走了。 等走出胡同,身边也有人不敢相信:“溯爷,真不帮了啊,你不是看上那妞了吧?漂亮是漂亮,但烈得一批啊!” “滚!”何溯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把口香糖吐到一边,“那他妈是老子表妹,再说了,你以为就你这样能打得过她啊?这死丫头跟我一个道馆的,跆拳道黑带。” 几个小弟面面相觑,看着受伤的兄弟不敢说话了。 _ 篮球场边来来往往驻足了很多女生,有意无意地都往那个黑t恤的少年身上瞧。 沈妄抿着唇投完最后一个球,甩手丢给场上的周子维。他额前的头发被汗打湿,顺着高挺的鼻梁和下颔往下流,随手掀起衣服下摆擦了擦,劲瘦的腰线和腹肌就这样露出来,周围传开一阵咔擦咔擦的拍照声和惊叹声。 “你说这些人,公然玩手机也不怕被教导主任抓到。”蒋承递了瓶汽水过去,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沈妄睨他一眼:“你不是拍得更起劲?” 蒋承嘿嘿一笑:“我就想个贴吧涨几个粉嘛!你今晚得上晚自习吧?” “这不废话嘛,早上罚跑不也老老实实来了,我这还有从贴吧上保存的照片呢。”周子维运着球回了一句,“沈太后一回来,妄哥就得变鸡仔。” 江然从围墙那轻车熟路地翻进来:“沈妄,给你说个事。” 沈妄接住丢过来的球,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我们学校那个何溯,带着人帮他的新马子报仇去了,听说打得是个女生。” “关老子屁事?” 江然躲远了点,开了瓶汽水,扬声喊:“那女生好像是你同桌!” ———砰!!! 沈妄手中的篮球在塑胶道上发出一声巨响,周围的人都差点吓傻了,就看见他顶了顶腮帮,冷着脸看向江然: “在哪?” 第 10 章 沈妄他们赶过去的时候,胡同里除了蹿出只野猫外什么也没有,也就是说连腥风血雨的打斗痕迹也没发现。 后街一个面馆何溯他们一行人正吃着花生米赛酒,猜拳声一声比一声高。 哐铛一声,沈妄手上的汽水砸在他们桌子中央,嚣张至极地一脚踩在凳子上,歪了歪脑袋:“聊聊。” 何溯喝酒喝得正欢呢,抬眼看见是他,冷笑道“怎么聊?” 七八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顿时站起来,两方火力全开的少年以这种方式聚在一起,周边人都走远了些。看上去是十分中二,然而那个年纪的大部分女孩子都觉得酷帅。 沈妄慢条斯理拿着纸巾擦干净凳子,抬抬下巴:“去那聊,就我俩。” 比起江然他们的云淡风轻,何溯身后那一群兄弟还迟疑了几下,生怕何溯受欺负似的。 如果说每个学校都有一个校园扛把子般的存在,何溯就算得上是隔壁男校校霸。两个学校离得近,两个少年家世背景都还不错,年龄相仿,免不了被人比较。 何溯最憋屈的就是每次在启才一中看上的妹子,都他妈对沈妄念念不忘!就连刚刚那个司徒晶,听说也是追沈妄没追上才回头来找他的。 要不是沈妄去年捅了人进了少管所,今年他应该进了大学,他何溯可能就能在安清市称老大了。 暮色渐暗,胡同里夜色弥漫。纵横交错的电线缠绕在裂缝斑驳的瓦墙上,昏暗的路灯下把两个人的身影拉的极长。 偶尔有碎石子从居民楼上往下掉,罪魁祸首是那只东奔西跑的流浪猫。 “刚刚那个女孩呢?”沈妄声音寡淡,慵慵懒懒里带着分散漫,但低沉的嗓音可以听出来他此刻心情并不好。 原来为了这事啊,何溯轻嗤一声:“走了。” 走之前还扇了他一巴掌,他把这话省略了,丢面子。 当时正往胡同外面走呢,司徒晶气冲冲追过来扇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哭哭啼啼的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迟三穗那丫头他还不了解嘛,嘴是欠了点,但从不主动沾惹事非。何况司徒晶衣服干干净净的,脸和头发依旧漂亮整齐,不可能被迟三穗打了,顶多就是说了几句,让她滚远点。 沈妄掀起眼皮子,磨了磨后牙根:“怎么走的?” “哭着走的!”何溯神他妈烦躁地回,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你到底想干嘛?” 紧接着前面的沈妄一记直勾拳就往他肚子打过来了,何溯酒劲还没醒,脑子有点晕。被他一拳打来,酒全吐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酸痛感。 沈妄拽着他的衣领:“想干嘛?想揍你。” 说完没等他反应,又是狠狠拿腿顶上几脚。好不容易何溯挣开了,他松了松筋骨。 “你他妈真以为自己吊炸天?”何溯吐了一口血沫子,有些莫名其妙。 沈妄捏了捏骨节分明的手指,舔了舔下唇狂妄的要命:“老子可不就是吊炸天嘛。” 两个人迅速又扭在一起抱着互捶,都是进过道馆学格斗的,打起来不分伯仲。 何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稍微落了下风。 说实在的,他是真不愿意和沈妄硬杠上,不是没打过架。但沈妄打架就是不要命,又野又狠,宁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赢。 谁不惜命啊,他何溯尤其惜命。好不容易投了个好胎,好吃好喝做个一隅大哥多开心,按这样打下去,两个人都讨不到好。 他喘着粗气喊停:“你有病吧!为了个女的发疯?” “嗯。”沈妄手也累了,躺到一边,眉眼狠厉,“我就是想为了她发疯。” “那司徒晶追你的时候你玩什么几把欲擒故纵?” 沈妄眼皮子一跳,什么玩意,司徒晶?? 两秒后,何溯就看见身边人突然站起来低声咒骂一句,一脚踹上了胡同口的那颗大槐树,仿佛一点也不疼,扬长而去。 真是傻逼东西,进了趟少管所就更不正常了!何溯骂骂咧咧站起来,打了个电话喊人来接他去医院。 _ 顾巷胡同口,便利店门口的长椅上。 沈妄仰着头看夜幕之中的星星,下巴颏的伤口凝结了一个小血块,半遮在细碎刘海下的眼睛狭长又细锐,显得格外疏离厌世。 他对自己今天傍晚的举动感到异常郁闷,又不是没看过迟三穗在曼哈顿下城踢那黑人的一脚,明显就是练过的。 他操心个屁,连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动了手,真是多余啊沈妄,说出去都没脸。捂着眼睛还没惆怅自省完,居然就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同桌往这边走过来了。 她穿了条白色的棉布连衣裙,长发打着卷披在后肩,白净的脸看起来还挺娇憨。脚上趿拉着双粉嫩的拖鞋,很居家舒适的一身打扮,从坡上下来,家应该离这不远。 安清市沿海,海滨城市的晴朗夜晚极为浪漫。 盛夏的尾巴上粘着栀子和合欢花迎来秋天,空气中是橘子汽水和带着热气的风。海风吹拂,天边一轮圆月半隐在云朵之后。 迟三穗手上拿着一个lv的小钱包,进门前往长椅这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眼神淡漠的如海上月。 沈妄心空了一瞬,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发麻。然后少女招呼也没打一声,直接进了便利店,头发撩过门框边的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沈妄:...... 他快被气笑了,拿这姑娘是真没辙,好歹同桌快两个礼拜了,在路上遇见居然理都不理? “喏。” 两分钟后,迟三穗走出来递给他一小盒创可贴,上面的海绵宝宝花纹极为显眼。 沈妄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她会给自己买这个,只顾着呆呆地看着她,她身后一堵老墙上的爬山虎在风中摇曳,月季花的枝条在风中颤抖。 迟三穗手都举累了,对面的少年还没一点动作。她含糊地嘟囔了一句“难道认错人了”,正想收回去,手上的东西就被人拿走了。 “不是给我的吗?”沈妄晃了晃那盒创口贴,笑了一下,“还以为你没看见我。” 迟三穗也笑了一下,坐在他旁边把刚刚买的紫菜包饭和牛角包拿出来啃。 她刚刚确实没看见他,看见了也不一定敢认,但沈妄眼神太炙热了,一直黏在她身上似的,这才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进了店想着怎么说都是同桌,何况这个校霸同桌脾气并没有传闻中这么阴不可测,就是平时喜欢逗她,其他倒也没什么。 脸上带着伤,估计是去打了架,很符合他大佬作风,于是她顺手拿了盒创口贴出来。 沈妄看着她这狼吞虎咽的吃相嗤地一声笑出来:“没吃晚饭?” “嗯,家里阿姨请假了。” 这只是原因其一,其二是她目前还不想和迟志强待在一个屋檐下吃晚饭,让她装作若无其事有点困难,索性出来买点零食。 迟三穗嘴里咬完了最后一口牛角包,伸手拿那罐旺仔牛奶。沈妄早她一步,单手握着罐头,食指往里头一拨,“啪嗒”一声勾开了拉环递给她。 “谢谢。”她拿过直接饮了一大口,爽得她想打个饱嗝。 沈妄眸光沉沉地看着她仰起的脖子,像极了一只高贵冷艳的白天鹅。白天鹅在夜晚撕开了在学校时沉闷的伪装,会笑,会主动友好。 他拆开一个创口贴往自己下巴伤口上贴了一个,转头问:“好看吗?” 迟三穗闻言抬眼望着他,少年皮肤很白,高挺的鼻梁骨极为野性。精致的下颚轮廓清晰,半隐匿在阴影之下,下巴上的卡通创口贴给了这张脸很大的柔和效果。 他无疑是长相出众的,只可惜迟三穗记不住这张脸。她甚至可以记住桥洞下那张流浪汉的脸,因为流浪汉的脸上有一条刀疤,独一无二。而帅气的沈妄在她眼里,只能是“一眼一个他”的存在。 迟三穗点点头:“挺可爱的。” “你的功劳。”他说,“让我变可爱了。” 迟三穗:...... 她怀疑沈妄喝了酒,要不然怎么说着醉乎乎的话来卖萌。 “我回去了。”她站起来,抖落裙子上的面包屑,指了指他手上的创口贴,“记得常换。” 沈妄坐在椅子上仰望她,如同仰望海角的月亮,他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迟三穗。” “啊?” “明天见。” “......哦,明天见,早自习别迟到!” 沈妄失笑,抓了一把头发。看着少女的背影,那些沉浮在汹涌河海中的初见记忆就要破土而出,可是迟三穗早就没有印象了。 五月份沈妄出狱不久,被母亲沈珍送去纽约反省自己的错误。 灯火通明的百老汇影城门口,他看见一个街头行为艺术家挥金如土,把几十万美元往地上撒,半个街的狂欢。 他坐在草坪上喝酒,有些醉生梦死的感觉。迟三穗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一个漂亮的亚裔女孩很容易引起他的注意。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在地上捡钱,只有她和自己看见了那颗从天际划过的流星。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一抬头看见了月亮。” 沈妄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不过并不贴切,他明明是看见了月色下的少女。 本来以为这是他们萍水相逢的缘分,但没想到那天和几个外国人起了冲突后又看见了她。 她是真的有趣,也是真的仗义。被自己莫名拉进打斗圈子还二话不说帮他揍人,甚至给他买了盒创口贴。穿着一袭红裙站在那,背脊丝毫不弯,自信满满,明艳灼人。 那场景和今天晚上极为相似,少女眼睛清澈透亮,不嫌弃他满身戾气和肮脏。只是清凌凌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给予了再简单不过的善意。 他杂乱不堪的少年时代,颓废与丧气,不安与恶意,不断被丢弃的怨懑,都随着布鲁克林路边灯柱的光和微微发亮的月,一同坠落地面。 在布鲁克林桥下的那次逃跑,迟三穗为那个牵手找了好几个借口。 可沈妄想的是:那个漂亮公主,真想偷走她。 第 11 章 闹钟响起的时候迟三穗已经把头发梳完了,拿了钱包正打算出门。 她这几天都起得很早,一是为了能吃上校门口附近的热包子和豆浆。高三早自习到第一节课的课间时间不长,为了错开和低年级同学的疯抢早饭战争,大部分高三党都会选择买完早餐带去教室吃。 第二个原因则是为了避开迟志强。 说实在话她觉得每个孩子可能都被问过这个问题:你喜欢爸爸多一点还是喜欢妈妈多一点? 迟三穗以前总觉得自己能够一视同仁,但现在看来她好像更偏向于葛烟。毕竟迟志强已经有迟家老太太这个强劲后盾了,而她软弱的妈妈一个人在美国修学工作,显得无比凄凉。 何况葛烟和她才是同一种人,同一类的脸盲患者。 这样一想,她对躲着迟志强也没什么负罪感了。互相看不见总比两个人尴尬地同坐在一起吃早餐、无话可说来得好。 迟志强不可能倒戈相向,和她奶奶站在对立面。而迟三穗也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尤其是知道葛烟是被他们逼去国外的事实之后。 其实解决这种畸形相处的方案很简单,要么她奶奶能对她小门小户出身的妈妈没有偏见,要么她妈妈是个正常人,生了个正常的孩子。 而这都是在如果的假设之上,即使彼此都是家人,也已经被好几年来的各种争吵变得疲惫。 既然大家都很累,就不要花时间在弥补亲情上了,她总归觉得有点虚伪。 下公交车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六点二十分。不算上她等车的时间,大概也就十五钟能到学校。 这种情况完全没必要麻烦黎辉早起送她,自然也没必要麻烦阿姨做营养早餐,随大流做个普通学生也挺好的,迟三穗十分欠揍地想。 校门口零零散散一撮一撮的学生买早餐,大门口的门卫大叔和几个值日生在唠嗑。 她在一个人少的摊子前买完包子正往学校里面走,身后传来了一句“小仙女”! 迟三穗往后转,首先看了一眼他的校牌,这一眼根本是多此一举,会这样喊她的目前只有她同桌的儿子兼小弟——蒋承。 蒋承手上拎了三袋包子和三杯热豆浆,和自己的搭配一样。她打了声招呼:“早啊。” “嘿嘿,早!”蒋承分出一份早点递给她,说,“这是我妄哥的,我位置在另一边懒得走,你帮我给一下哈。” 迟三穗乐于助人地接过来,顺口说了句:“你们怎么不一起来啊?” 蒋承打了个哈欠:“他住顾巷胡同那,我家在南桥附近,不太顺路。” 迟三穗点点头,原来沈妄和自己家离得不远,难怪昨天晚上在便利店能遇见他。 “而且他昨天发信息说什么他以后都早起,绝对不迟到了。谁信呐!我觉得他肯定是怕他妈来学校视察,过几天就坚持不了了。”蒋承慢悠悠地补充道。 沈妄的妈妈是校董,这件事她早就听颜如玉讲过好几次了,倒也不足为奇。 蒋承上楼前突然想起什么,看着她说:“对了,你昨天没被隔壁学校那些人为难吧?我妄哥还特地帮你去教训他们了!” 迟三穗有些发懵:“沈妄帮我教训?你是说他昨天那脸上的伤是和何溯打的架?” 蒋承也没细品她怎么知道沈妄受了伤的,还安慰她说:“你别怕那个何溯来寻仇,有我妄哥在呢,以后有这种事别一个人去,跟我们说一声。妄哥可是我们启才一中保护神,他在的时候没外校人敢来横行霸道。” 迟三穗咂巴了一下嘴,讷讷地应了一声:“谢谢啊……” “没事没事,自己人!”蒋承十分自来熟。 嗯……? 自、自己人??? 哪门子的自己人????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已经走到教室门口,自己的位置那趴着了一个人,语文书还立在桌前做屏障。 铃声响起,教室的朗朗读书声开始变大。 迟三穗拿笔头戳了戳少年肩膀,清了清嗓子靠近他:“同桌,醒醒,吃早饭了。” 沈妄抖了一下肩,校服拉链磕了一下凳角,发出一声清脆声音,不过只在他们这小范围内能听见。 他慢慢抬头转过来,额前的刘海碎碎短短,日光灯下清冷的眉微微皱起,下巴上的创口贴蹭脱落了一半。 “蒋承给你带的。”迟三穗又指了指他下巴,表示那个海绵宝宝快掉了。 沈妄点点头,就着一杯插好的豆浆吸管喝了一口后,慢吞吞地去换创口贴。 迟三穗看着他面前的豆浆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不睁开眼看旁边那杯属于你的豆浆!那那那......是她的啊!! 呆滞了几秒,为了避免尴尬,她选择将错就错,拿过另一杯据为己有。 “你怎么喝个豆浆都神思飘忽?”沈妄沉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迟三穗一个猛吸差点呛到,急忙否认:“没有!我是......在背古文!” 少年清透的眸子看过来,挑着眉仿佛在说“来,背两句听听”。 迟三穗放下手上的豆浆,淡定道:“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兹捧袂,喜托龙门。” 沈妄笑了:“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这两句被你喝进豆浆里了?” 迟三穗:??? 怎么,你这也会背,居然还不是个普通的校霸? 她确实背的不精,毕竟才回国没多久,学的文言文较少。 “所以在边喝边想啊。”她嘴硬道,又看见他喝了一口豆浆,小虎牙仿佛还咬了咬吸管...... 如果他有洁癖,这种时候会不会想吐个三天三夜? 迟三穗欲言又止,悲壮之下决定将精力投放于课本。 * 上过第二节英语课,郭国富突然喊住正要去开溜去厕所的沈妄:“今天学校临时升旗,轮到咱们班了,就你去吧。” 实际上这突如其来的升旗仪式是因为他妈沈珍女士要过来例行察看,于是迟三穗作为他的同桌,十分“光荣”地站在了升旗台下。 “你会升旗吗?”迟三穗小声问,她对这种人多且目光聚集自己这一块地方的场面有些抵触。 沈妄兴致不高,懒懒地应了一声。 应该是会吧,迟三穗很怕在众目睽睽下出乱子,那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 好在沈妄确实会,还挺会把握节奏,随着国歌唱完,把国旗升到了最高处。 校霸升国旗就跟坏学生有一天戴上红领巾补齐所有作业这操作一样,让人感到惊悚又稀奇。幸好主席台和国旗在相反的位置,大家都转了过去听校长致辞。 后方就他两站着,迟三穗挣扎了几秒,抬眼看着他那下巴上的伤口有些愧疚。她还是知道何溯那二货的手劲的,以前他在道馆经常拿她练手,下手没轻没重的。 “那个......”她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就感觉虽然是个乌龙事件但真的挺感动的。 沈妄垂眸看着她的发旋,小声说了句“嘘。” 紧接着正前方一个踩着低跟鞋的女人走过来了,一身职业正装,脖子上带着一串价值不菲的珍珠项链。人也很漂亮,很会保养,那是一个看起来就很雷厉风行的企业女强人,迟三穗下了这样一个定义。 女强人走到他们面前,淡淡地问:“这段时间没闯祸吧?” “不敢。”沈妄垂着头,像被扼住命脉的万兽之王。 沈珍点点头:“十一长假我抽时间带你们一起去旅个游,好好学习,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沈妄轻哂了一声,却还是乖乖回应。 等她走后,沈妄低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迟三穗:“你刚刚想说什么?” “啊......那个你手表上面的钻石是真的假的?”迟三穗胡口乱诹了一句。 “真的,想要吗?”他语调并不轻快地开着玩笑。 迟三穗联想到了刚刚那位,应该沈妄的妈妈。好像对他并不关心,第一句居然是问“闯祸了吗”,尽管他下巴上的那个创口贴无比明显,她也没有询问是怎么弄的。 迟三穗舔了舔下唇,尽量欢快地说:“你知道我妈妈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 她压着嗓子模仿葛烟的小心翼翼:“小姑娘,请问你是迟三穗吗?” 说完她自己笑了起来,她们脸盲症母女的相见总是格外滑稽! 沈妄愣了一会儿才察觉到她在逗自己开心,少女的脸蛋在晨光下被染得红润润的,他扬了一下嘴角,感觉主席台上那个老头嘈杂的声音都变得悦耳不少。 半响,迟三穗听见他含着笑问:“你怎么这么有意思?” 第 12 章 上午第三节课是语文课,迟三穗在美国学了两年的英语,国文水平还只在初中阶段。 此刻听着语文老师在台上念着“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她只感觉昏昏欲睡,并且从听见这位女老师的名字开始,腹饥就一直伴随着她。 名字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刘流美,溜溜梅,一听就感觉很饿,嘴里缺点东西嚼着。 与其浪费时间控制一个劲往下盖的眼皮,还不如做点大家都喜欢做的事。 她手摸进书桌里的包,掏出一包猫耳朵和牛奶,躲在书后面细细的啃着。 沈妄果然和他开学第一天自己说的那样,真的很爱睡觉,趴在那一动不动快过了两节课了,也得亏睡相好,没打呼噜。 她有的时候觉得沈妄这个“校霸”称号实在是太名不副其实,感觉同学之间对他的风评都还不错,但大家又会自觉地对他保持敬畏和距离感。 “诶,最后一排!不知道在上课?”溜溜梅老师扯开嗓子朝后门这个方向喊道。 迟三穗嘴里还未开始嚼的猫耳朵此刻不上不下,低着头不敢出声。 刘流美叉腰指着沈妄:“那个男生,要睡觉不会回家睡?别影响你周围人!”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胆战心惊地听她教训人,默默猜测这位大佬会不会一个不开心就撂桌子走了。 迟三穗松了口气,不是说她啊。 她一边侧着脸吞完嘴里的东西,伸出手戳了戳旁边睡得如死猪一样沉的人。 戳了几下还没醒,真是猪啊! 眼看溜溜梅老师铁青着脸,就要往这走过来,走过来的话,就会发现她桌上还没放下去的辣条。 她急中生智,想起之前葛烟女士总哄骗自己的话,她把头凑近了点喊道:“沈妄你尿床了!” 周围一圈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勇气可嘉吗??? 但显然,这话还是有用的。 沈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扯起困乏的眼皮看向她,迟三穗从这无语的眼神里看到了“你是不是傻逼”的疑问。 少年鼻梁挺拔,剑眉紧蹙着,一身燥戾气息让人不禁屏住呼吸,紧张得不敢放肆。 后来的迟三穗才知道,这是因为这位大佬......起床气很重! 姓迟的小同桌对校霸这种凶神恶煞的目光丝毫不畏惧,漂亮的眸子就这样看着他,还眨巴了两下。无辜地微抬手指了指讲台上在发飙边缘的老师,沈妄抬头看过去。 刘流美一开始就不喜欢沈妄这个学生,风评乱七八糟,仗着家里有钱有权就对自己的人生一点也不负责任。 这种人还读什么书,简直是社会的渣宰。 她皱起眉头:“昨天晚上难不成到做贼了,跟几辈子没睡过觉一样?” 沈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懒散地靠着墙回道:“争分夺秒补补觉,清华北大来扩招。” 众人一脸震惊:????? 大佬是个隐形学霸还是喜欢放狠话?冷幽默很强啊。 迟三穗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人吹牛.逼了,她淡定地喝了一口桌上的牛奶,抬起眼正好对上溜溜梅老师无处发泄的怒气眼神。 刘流美大概是被沈妄呛住了,存了心要从迟三穗这里找回面子:“还有你,和你这同桌一样浑浑噩噩!跟只松鼠一样吃了半节课了,真当老师是瞎的?你就这么饿?” 瞧瞧她说的话,对她的同桌敌意是有多大啊。 迟三穗这人吧,从初中转学以后就没交过中国朋友。她看似温和,但属于慢热型人格,一开始不算特别热情,这种性格很难朋友成群。 好不容易转来一个新班级,有原来认识的同学颜如玉,还有沈妄和蒋承他们后面几个男生对她都不错。再加上沈妄还为了她去和何溯干了一架,她下意识已经觉得欠了他点什么。 金钱易还,真情难偿啊!舔了舔唇边残留的牛奶汁,她脑子一抽,怼了过去:“课上牛奶补补脑,清华北大求着要。”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一个普通的吊车尾班级,也就全班第一名向星河能在全校排个前三十,而现在两个分班测验成绩平平的学生夸下海口,居然说要考清华北大! 噗—— 沈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声里还带着点将醒未醒的鼻音,像是从喉咙里震出来的。他是真的很爱闷声笑,眼尾的褶皱更深,迟三穗隐隐约约还看见了他的虎牙。 前边的蒋承也憋不住笑,笑声慢慢变大,传至每个角落,班上气氛都快活了起来,没想到新同学和大佬还挺......可爱! 刘流美在课上被哽,气得发抖,把书重重往讲桌上一摔:“好,你们一个个的,志向这么高大,我倒要看看月考你们能考几分!” 她这是开学没多久就把老师给惹急眼了?那可不太好啊。 迟三穗转头对上沈妄的视线,无奈地耸了耸肩,又默契地移开目光。 * 下了课,各科课代表拿着每周测验的卷子发下来。 迟三穗看着满分的卷子心情豪无波澜,只有语文分数没过一百三,一是字迹不工整,二是文言文翻译不出来。 不过周测成绩一向不代表什么,不是正规的考试,很多人的成绩都有水分。 她看了一下同桌满面红的卷子,这人考试十分敷衍,闭着眼睛只写选择题,虽然她觉得沈妄有时候其实只是为了练练笔才勉强写了点东西交上去。 “穗妹!要旺旺吗?”颜如玉从前面转过头来,晃了晃手上的旺旺雪饼。 迟三穗点点头,那几个饼干就被传过来了,上面还粘着一张纸:穗妹赛高!能护着我男神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奖励零食! 什么啊,这迷妹给的福利还能这样? “诶。”沈妄敲敲她的桌子,背靠着墙看她,“你刚刚叫我起床的时候说了什么?” 迟三穗:“......” 迟三穗后知后觉才发现她刚刚在全班同学面前造了沈大佬尿裤子的谣,所以沈妄大概觉得没面子,很想把这笔账算算。 她张了张嘴,又听见他笑:“你连我裤子下面的事都知道,这么厉害啊。” “......” 又是这句,迟三穗觉得这位大佬特别喜欢说反话。 第一次她在几个勒索同学零花钱的男生面前吹牛逼,他慢悠悠说了一句“这么厉害啊”。第二次她威胁他不想要腿了的时候,他也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迟三穗寻思自己难道真的很厉害?看他笑得这么荡漾真让人不爽,她莫名想到了早上那杯豆浆。 “同桌,跟你说个事。” “嗯?” “你早上喝的那杯豆浆,其实是我的。”迟三穗暗地里憋着劲,装成很难为情的样子继续补刀,“但你像个撒欢儿的狗一样动作太快了,我来不及阻止,只好成全你了。” 谁知道沈妄这厮脸皮实厚,也没计较被骂成撒欢儿的狗。他漫不经心地转了转食指上的银白素戒指,指腹在上面刻着的sw字母上摩挲着道:“难怪啊。” 迟三穗:“难怪什么?” 他勾勾唇,一字一句道:“难怪今天的豆浆特别甜。” 兄弟,你喝的是豆浆?你喝的是春.药吧。 迟三穗很想翻白眼:“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名言,做人别太骚,当心你的腰!” 沈妄:“哪来的名言啊?” 迟三穗一本正经:“出自亚历山大·迟哥。” “......” 神他妈亚历山大,还迟哥,这姑娘是不是对自己定位有什么问题啊? 沈妄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很想撸撸,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不过手才刚刚抬起,就被跑过来的蒋承打断了。 “爹爹!走,厕所去!” 沈妄摸了摸口袋:“我没带。” “我带了啊!”蒋承笑嘻嘻地说。 迟三穗在一旁听这对话听得一头雾水,蒋承凑过来竖起大拇指:“对了小仙女,刚刚你可实在是太帅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唱妇随对吧?” 迟三穗顿了顿,瞥见某人倚在门边笑,她忍了又忍,委婉地对蒋承说:“多......多读点书,别辜负了袁隆平爷爷赏你的那口饭。” 也别乱用成语,别秀你的智障智商。 被打击到蒋承哭唧唧转身投向沈妄,来了个基情满满的拥抱:“我被嫌弃没文化了呜呜呜,还是爹爹疼我!” 迟三穗对这一攻一受的公然“秀恩爱”场面简直没眼看,世风日下啊。 隔壁十八班的周子维也过来凑了个热闹,他们班班主任是迟三穗班上的化学老师,叫筑清光。 年轻又好玩的一个女老师,能把化学公式编成歌,骂学生的时候经常用化学式暗示。比如什么cuso4·5h2o,相对分子质量等于二百五这种意思。这教学方法深得学生喜爱,她上课几乎没人睡觉。 看周子维老和沈妄他们走一起,他又是个刺头学生,筑清光索性把周子维安排到了讲台旁边,一出门就能看见坐在后面的沈妄,可以说是十分贴心了。 周子维看见迟三穗还和她打了个招呼:“嘿,沈妄家的小同桌。” 这个前缀词加的很灵性,显然是听沈妄说多了骚话,迟三穗摆摆手:“您别!喊我名字就行。” 周子维笑笑,也没再说什么。 他们前脚刚走,郭国富就拿着教案从门外进来了。 郭国富给了班长向星河一张纸,上面写了考试科目时间和每个人的考场。他站在讲台上说:“下周四、周五考试,考完正好放国庆长假,回来就重新调整一下位置!” 说完他带着鼓励的眼神看向后面的迟三穗,毕竟后排只有她一个女孩子。 迟三穗心想看我做什么,我一人坐后面真挺好的,一点不适感都没有! 郭国富这老师也挺逗的,他虽然是班主任吧,但不是特别看重同学的成绩,说白了就是更喜欢教学生好好做人。 你要是纪律好,天天交白卷考倒数他也不会责怪你一句,所以他对迟三穗这种低调乖巧的学生十分喜欢,总想着多照顾她一点。 郭国富刚刚才从办公室听了刘流美发牢骚告状,听她那描述郭国富还有点吃惊。 沈妄这小子胡说八道也就算了,他听上届老师说沈妄考试次次是白卷,也就升学考试考得还不错,后来就堕落了。这种学生也常见,何况沈妄家境很好,母亲又是学校的校董事会成员之一,很少有老师会特意去管教他。 但迟三穗这孩子也这么口出诳语就很奇怪了,他为此特意去教研组调了一份迟三穗入学分班测验的卷子。 好家伙,六科只写了物化生三科,科科满分!又对比了一下她的周测成绩,郭国富心想,这怕是捡到了个宝啊,班上要是出了几个985学生,明年离评上高等教师也不远了。 * 班上正安安静静轮流传阅考场座位表呢,走廊上传来周子维和蒋承拌嘴的声音。 周子维贱兮兮说:“承仔,刚刚是不是在厕所吃屎了?” 蒋承:“你才吃屎呢!” “那我怎么听见你蹲里头打了个嗝?” “......滚滚!” 金色的阳光洒满整个走廊,灰尘在其中浮动,教学楼外的紫藤花开得沉甸甸的。 几个高个男生站在灿烂秋阳之中,沈妄跟着他们一起走过来,他总是最打眼的那个。 校服一尘不染,泛着琥珀色的瞳孔算不上冷酷,表情淡淡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俊朗张扬,毫不掩饰那副大佬的嚣张模样,但又仿佛隐藏了些不为人知的情绪。 然后那双微微上挑的眼从窗户那往她这位置望进来,迟三穗眼皮一跳,差点儿被这假象给骗过去。 郭国富把他们叫住,凑近他们身上闻了闻。突然一掌打在蒋承的脑袋上:“又跑厕所抽烟了吧,说了多少次了。东西都交出来,给我罚一星期擦黑板!” 上课铃正好响起,同学们都憋着笑。 蒋承可怜巴巴地把口袋里的打火机和烟上交,还不老实地犟嘴:“老师,您说说都收了我多少条烟了,拿人手短,能对我好点嘛?” 郭国富一听就来气,说得什么玩意!眼睛一瞥,看见站在一边的沈妄:“你口袋里什么东西,也交出来。” 大家的视线因为他这句话都往沈妄裤兜那看,好像是一根什么东西,沈妄突然感觉下身有些发凉。 他不太爽地“啧”了一声,大家齐齐正襟危坐,收回目光。 郭国富看着那也像是烟的形状,但也没闻到他身上有烟味,难道是“犯罪未遂”?那可得在摇篮之中就掐灭它! 郭国富拍了拍讲台:“别磨蹭,同学们还等着上课呢!” 第 13 章 大家屏气凝神地看着讲台上的互动,蒋承回了自己位置上喊了一句:“哎呀妄哥,你就给他看嘛!” 沈妄舔了舔下唇,点点头妥协,从兜里拿了出来———两颗棒棒糖。 他晃了晃:“您想吃吗?” 郭国富一张脸都涨红了,错怪学生是件尴尬的事情,更尴尬的是他在一群学生面前错怪了其中的大佬。 道歉是不可能的,郭国富摆摆手拒绝。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他随口问了句:“看不出来啊沈妄同学,你还有这种爱好?” 何止他看不出来,全班同学都没看出来。 人高马大威名远扬的沈大佬,背地里居然是个会在口袋里藏棒棒糖的可爱少年! 沈妄把糖收回去,慢悠悠地和后面的迟三穗遥遥相望。清泠泠的眼神很直白,真真切切告诉她一行字“是时候发挥你最大的作用了”。 迟三穗手一抖,圆珠笔顺着桌子滚了下去,就听见台上的少年清清冷冷地说:“昂,不是我的。” 众人一顿,对他的下文洗耳恭听。 “我同桌吧她没吃过糖,求了我大半天,就给她买了。” 迟三穗头顶缓缓打出两个:?? 让她更匪夷所思的是所有人都信了,没有一句怀疑! 郭国富愧疚又深了点,是个好孩子啊,看着长得凶,对自己同桌却是有求必应。 沈妄施施然从讲台上下来,捡过地上的笔递给她。 迟三穗现在觉得周边人对自己投来的眼神里都带着一言难尽的同情和怜悯,她是活得有多寒酸才会没吃过糖?这种屁话他也编得出来。 “哒”的一声,一颗糖落在自己的书上,迟三穗算是看出他意思了——— 封口费,别暴露我爱吃甜食的秘密,我只想静静地做一个众人眼里仰视的冷漠校霸。 沈妄把“锅能甩同桌身上就别为难自己”这条理念贯彻得十分到位,人生真是处处充满惊喜,她觉得自己对身边这人的容忍度也越来越大。 迟三穗嗤了一声,拿起糖在手里转了两圈。 这次给的是青柠味呢。 * 午饭时间一到,教室又空了一大半。 迟三穗这几天都没麻烦曾妈做盒饭,中午时间都没去吃过饭,全靠零食撑着了。 一个人吃饭显得孤孤单单,感觉全身都会不自在。唯一算熟的颜如玉又有自己的姐妹小团体,她实在干不来插足的事儿,看了看空空如也的书包,她拿了钱包往楼下小卖部走。 高三刚开始,上学期的午休时间还没调整,整整两个半小时,其实大家都不算特别紧张。 普通班没有那种风里来雨里去,分秒必争的紧迫感,也没有传说中的无尽题海。 她以前看网上有老师吐槽过,宁愿高三带普通班,有吃有玩还能和学生打成一片。 学生的惰性貌似在普通班体现得更为淋漓尽致,但不得不说,迟三穗还挺享受这种氛围的,其乐融融,很让人放松。 比起她每次从楼下经过的实验班和重点班,气氛紧张又激烈,下了课大家都是埋着头的,也不交流。每个人都像紧绷被拉紧的弦,仿佛高考就是世界末日,就在明天。 但明明还有一整年啊,她有些迷糊地想。 却又觉得自己这种态度不太端正,她觉得漫长的不是高三,而是现在自己家一堆解决不了的破事。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埋在心里,像是毛线球,越缠越乱,时间越延越久。 便利店此刻人并不多,大家应该都在食堂或饭馆里,但迟三穗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中年男人在货架前磨蹭许久。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啤酒肚,小秃头,内八字,额头侧面一颗痣,加上这不久前刚见过的同款衣服。 迟三穗规规矩矩喊了声:“老师好。” 郭国富猝不及防被认出来“哎呀”了一句,胸前夹着的七八包卫龙辣条掉在地上。 “......” 场面一度尴尬,迟三穗隐约想起一个小时前他站在讲台上打趣沈妄爱吃棒棒糖的爱好,结果现在这情况好像是: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对辣条情有独钟,且被他的学生当场抓获。 迟三穗缓了几秒,蹲下身帮他捡起来,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和善可亲的笑容,传达她的理解之情。 没事的,谁还不能吃个辣条了!不就是买的多了一点嘛,都是小事! 然而郭国富只觉得自己被嘲笑了一番,索性也懒得躲躲藏藏,看着她手里的面包问:“没吃午饭?” 迟三穗点点头,跟在他后面付钱。 郭国富站在店门口等了等她,以一种十分纠结的语气说:“迟三穗啊,要不去老师那吃点?正好还有点事跟你交流一下。” ...... _ 校园里的栀子和合欢花香味浓郁,经风一吹芬芳扑鼻而来。 教学楼前面的篮球场上一群低年级的学生在打球,爬山虎墙下有两三对小情侣在你浓我浓的喂雪糕,其中一个男生拿着纸擦过女孩的唇瓣:“小笨蛋,吃得满嘴都是。” 迟三穗:“......”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脸突然爆红,这鬼动作让她遐想联翩! “那个学姐。”一个穿着高二校服的男生走过来,手上还拿着一摞试卷,“问一下实验四班是往左拐吗?” 迟三穗凭借记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一楼往右吧,我没去过实验班,也不太清楚诶。” 男生点点头,又道了声谢。 沈妄提着一份外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幅场景,他的小同桌和一个低年级的男生笑着说话,少女脸上仿佛还带着一丝绯红。 两个人一左一右同时在楼梯口碰上,迟三穗打了个招呼,看见他手上提着一份外卖,问:“你打包回来吃啊?” “不是。”他抬着腿往前走,兴致缺缺地回答。 迟三穗也没想太多,毕竟谁都有情绪不高的时候,或许大佬刚刚趁着午饭时间去打了个架,还打输了呢。这么一想,她很理解地没再继续开口。 沈妄在拐弯处突然停住脚,看着她通红的耳尖:“你吃过饭了?” 迟三穗点点头:“吃过了。” 刚刚在郭国富那和他一起吃的麻辣香锅,没想到这老师厨艺还挺好。 沈妄“哦”了一声,步子迈得更大。 十七班的垃圾桶发出“砰”的一声响,从拐弯处慢吞吞走上来的迟三穗什么也没看见。 她走进教室,沈妄正半倚着墙光明正大地拿着手机玩游戏。手指点击屏幕的力度很大,好像很烦躁似的。 迟三穗摸了摸口袋里的糖,是郭国富从他女儿零食盒里拿的,他以为迟三穗真的很渴望吃糖。 可是爱吃糖的不是她啊,想了想,迟三穗伸手过去放在自己同桌眼前问:“要吗?” 沈妄把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她手上,小姑娘手掌很小,手指倒是白嫩细长。 盯了大概有七八秒,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要。” 第 14 章 周六,上午十点。 迟三穗是真的挺爱睡懒觉的,她属于熬夜晚睡黑眼圈也不算特别明显的人,又喜欢把事情在一天内完成。前一个晚上就把周末作业和下周课本全整理完成了一遍,做到了凌晨一点,现在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只想睡得天昏地暗。 但偏偏天不如人愿,床头手机响个不停,这对她一个通讯录只有十个号码不到的人来说太稀奇了。 挣扎着闭眼去摸手机,迟三穗看见是个陌生来电,她把涌起的起床气硬生生压了下去:“喂?” “姥姥让我来喊你去老宅吃饭。” “你是谁,姥姥是谁,老宅是谁?” “......” 电话那头的何溯沉默了几秒,突然大声吼,“老子是你表哥!睡睡睡,这个点还在睡,你一个女的比我还懒!连我电话都没存?你———” 嘟嘟嘟…… 世界清静了,迟三穗的瞌睡也被吵得所剩无几了。就是烦,没睡饱让她整个人都烦,骂了好几句傻逼何溯。 下楼吃早饭正好碰到正在楼下收拾行李的迟志强,月底了,他要飞一趟美国去葛烟那。 迟三穗把吐司和蓝莓酱从冰箱里拿出来,喊了一声:“早,爸爸。” “早。”迟志强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两个人几乎一个星期没聚在一起说过话。早上起床她已经去学校了,晚上更是看不见人影,有两次倒是在前厅和后花园碰过,但她一抬头看见他就蹬蹬蹬上了楼。 有时候迟志强都怀疑是不是家里这六百平的房子太大,离间了父女俩的感情。又想着会不会是上次去迟家老宅不开心了,但应该也犯不着为这种习以为常的事跟他较劲吧。 迟志强把行李收拾好,问她:“国庆节要不要来美国?” “不了,我不做这个电灯泡,不打扰你们夫妻团聚!”迟三穗很皮地说,又往吐司上抹了一层薄薄的酱。 一听她这欢快的语气,迟志强口中的“去奶奶那吃个晚饭”就被哽在喉咙里了,他实在不想破坏她的心情。 迟三穗吃饱喝足,端着牛奶上楼时说:“我这个星期就不去奶奶那了,作业很多。” 迟志强怔了一下,正想点头,又听她急忙补充道:“但是您放心,我会好好跟她老人家说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呛着乔宛兰,就算是找借口也会找个漂亮的借口,迟志强当下就放心了。 乔宛兰这老太太从公司退下来以后也没闲着,时不时还会去查个帐。她一个人住在那诺大的宅子里也是无聊,平素最大的念想就是每周末子孙们都要去老宅陪她吃个晚饭。 这是一个有钱、古怪、固执的老太太,而迟三穗态度的转变还得从郭国富那顿午饭说起。 郭国富大概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学生,脸盲症患者,全世界只有一亿人,中国只有三千。但这样的概率,居然降落在了他的班上。 被三个家长轮番打电话要求多照顾一点迟三穗的时候他还是挺吃惊的,不仅他吃惊,迟三穗也没想到迟志强、葛烟、乔宛兰会分成三派特意向她的班主任说明情况。 不管怎么样,她感觉和他们刚起的矛盾好像又浮了下去。 迟三穗是个心软又好哄的人,一对她好,她就忘了北了。 _ ——咚咚 曾妈在门口敲了两下,声音很轻:“小姐,晚饭做好了。吃完放那就行,我明天早上来收拾,没什么事我能先下班吗?” 彼时的迟三穗还在电脑上“大杀四方”,含糊地回了句:“是去接您孙子放学吧?去吧。” 闲暇时间她也没什么别的活动,正在玩的游戏是《minecraft》,中文名叫“我的世界”,其实是一款性别特征分明的游戏。 简单来说就是大部分女玩家一般喜欢建造房子,拥有自己的温馨城堡;而男玩家则把它变成了铁矿时代,到处都是打怪升级。 一向勇猛的迟三穗果断走了广大男玩家的路线,眼看那铁魔像手拿一把钻剑就要砍下来,迟三穗当即喝下隐形药水,用一把非常垃圾的木剑从背后捅了他。 而后她十分轻蔑地笑笑,正打算一把火烧了村庄,电脑屏幕突然黑了。 居然黑屏了?? 靠,她的必杀技还没出!!! 迟三穗被弄得心痒痒,饭都不想吃了,抱着笔电就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傍晚时分的天空闷热无比,干燥的空气让她觉得脸上都有点硬梆梆的,沿海城市的市场里,海风都带着股鱼腥味。 迟家现在住的这个房子买了四年,位于安清市的新市中心。周围清一色的别墅区,城管执法很严格,连小摊都看不见一个,往坡下走上个几百米才到街市上。 所以她每次晚上想吃点东西都得下坡又上坡,朝24小时便利店前进。 她两年没回国,对这块地方其实算不上熟悉,况且时间能改变挺多东西。比如交通灯和摄像头的存在多了好几处,老弄堂里的饭馆全部整修了一遍,以前老居民区这一块的房屋都被贴上了“拆”字。 你看看,一下子这一排让人同情的户主全变成了几千万的土豪。 迟三穗在手机上查了一下哪里能修电脑,毕竟官方售点在美国,她现在只能找个维修店。但无奈数码城在科技新区那,打车来回估计要几个小时,只好明天白天早点去。 眼睛瞟到这一片待“拆”房里,她居然惊奇地发现了一间网吧。天助她也,电脑修不了,至少可以先把刚刚那盘游戏继续完。 那网吧藏在胡同里,门上的灯牌有点像香港九十年代的红灯街,上面写着着“你来我往”。 名字还挺有创意,它最具竞争力的同行就在马路对面。 迟三穗在金碧辉煌和残旧破败的两间网吧中选了后者,一是因为她未成年,正经网吧应该进不去;二是她觉得“富贵网咖”和“你来我往”之间的逼格差得不是一点点;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网吧在拆了之后可比对面那个值钱多了! 倒也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就单纯想看看隐形拆迁户长啥样而已,她穿过胡同,走了进去。 隔着几米远里面的嘈杂声就传了出来,好在进门时没有看见烟雾缭绕,也没有喊打喊杀的怪叫声。 规模不大,只有几十台电脑,设施倒也挺好的,她对这个网吧的好感蹭蹭往上涨。 前台有一个微胖的小哥正斜靠在椅子上打盹儿,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迟三穗敲了敲台面:“你好。” “......” 没醒。 迟三穗前一天晚上着凉了,导致现在鼻子有点堵,声音软趴趴的,还挺哑。她只好伸出手在他眼前扬了扬,拔高了音量:“你好,醒醒呀!” “......” 他甚至打起了呼噜。 拆迁户的店就是不一样,连员工都这么消极怠工。 迟三穗踮起脚,正想越过吧台把他推醒。身后来了一个社会大哥,裸着上身大大咧咧走过来,声音像打雷:“胖子!再续两个钟头!” 那胖子立马睁开了眼,接过钱,口水也没擦三两下就操作完了。 眼看他人又要倒下去,迟三穗赶紧喊他一声:“诶,帮我开一台机子行吗?” 胖子连眼睛也没抬,伸出手公事公办道:“身份证。” “没有......” “未成年去楼上。”胖子指了指旁边的楼梯,又睡了回去。 迟三穗:“......好的谢谢。” 她挫败地往楼上走,楼梯是木制的,走起来嘎吱嘎吱响,迟三穗屏着气,生怕它塌了,这事关体重的名声问题,马虎不得。 楼上的环境比下面要古色古香很多,有两张家用沙发,书架,折叠桌和几张木制小椅子。外面还带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天台,上面摆了个烧烤架。窗户上摆着两盆绣球花,房梁比较矮,东西多,倒是显得有些逼仄。 一共也才六七台电脑,五台都有人在用,大概都是高中生。个个穿衣打扮都很嘻哈风格,破洞裤和夹趾拖,手边上的烟灰缸堆得很满。 嗯……看起来是不良少年那种。 一旁的房间门半掩着,隐约看得见一个稍微正常点的清瘦背影坐在地上,白t恤,沙滩裤,好像在修电脑。 她敲了敲门:“打扰一下,请问,在哪里开机子啊?” 那人转过头来,从门缝里只看见迟三穗左边那只清泠泠的眸子,放在门板上的手指葱白如玉,一条腿又白又直。 他随口说了句:“未成年的话,门外的机子都能用。” 迟三穗道了声谢,转身时突然反应过来,诶,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第 15 章 正常情况下,迟三穗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不带脑子的。 比方说在学校的时候,只要一有人和她说话,她几乎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生怕没认出别人或者认错别人。 但到陌生环境下,都是不认识的人,她自然而然会放松警惕,不去刻意盯着别人的细节。 所以她居然能在这种大脑休闲自在的状态下听出沈妄的声音,莫名有种满足的自我肯定感。 不过还不能确定,迟三穗轻轻推开了点门,看见少年食指上的戒指才放下心来喊了一句:“同桌?” 沈妄猝不及防被吓得手一抖,螺丝刀噔得一声掉在地板上。实在是因为她声音本就带着鼻音,大声喊出来更像动漫里萌妹子在撒娇,尖尖细细的。 等他站起来打开门看见是她,有些奇怪:“你怎么找这来了?” “我没找你。”迟三穗指了指怀里的笔电,苦恼道,“它傻了,我想找台电脑玩游戏。” 沈妄还没从“它傻了”和“电脑黑屏”是同一个概念中缓过来,下意识问:“你嗓子怎么回事?” 迟三穗也感觉这鼻音哑中带着点娇气,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昨晚上踢被子,感冒了。” 这解释其实有点尴尬,这话题也有点尴尬。总之就是亲密程度太高,和沈妄讨论她晚上睡觉的烂习惯,她有点不太适应。 沈妄倒是没想太多,拿过她的电脑往房间走,边顺嘴哂了一句:“多大的人了还不会好好睡觉,难道还要人看着?” “反正以后又不是我一个人睡。”迟三穗嘀咕道。 走在前面的沈妄听见这话笑了笑,本来还想继续调侃,扬了扬唇却没再说话。 她跟在沈妄身后进了房间,这好像是他常住的地方。房间不大,装置简单,几乎一眼就能看尽,整体呈清清冷冷的黑灰色调。 比起外面家具的拥挤,这个房间也就一张床占了点地方,内带个浴室,靠窗边上一个小衣柜,电脑桌上还放着几本书和几个航母军舰模型。 门后的角落放着两盆薄荷草,地板上纤尘不染。头顶悬着个中式吊灯,有些暗沉无光,和他大佬气质很不搭,倒透出一股清贫味道。 啊,迟三穗内心感叹了一句,这就是沈大佬的闺房,还挺出人意料的。 沈妄给电脑插上电开机的空闲里看了一眼她,小姑娘一点也不害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男生的房间,像个刚从古墓出来的小龙女。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迟疑了两秒还是没拿出来。 迟三穗看他一脸正经,问:“能修好吗?” “没什么大问题,垃圾程序有点多,显卡和内存的金手指接触不良,擦擦就行。”说完他就重新装了上去,开机成功。 迟三穗神奇地看着他,露出没见过世面的表情:“你会的东西还挺多。” 沈妄笑了:“很多吗?” “多啊,你会画画,会背古诗,还会修电脑。” 会打架,还会吹牛逼考清华北大。 迟三穗把后面这句话省略了,她再怎么缺心眼儿,也不至于不懂感恩吧。 “你再说一遍。” “啊,什么?” 沈妄慢吞吞道:“第一次被人夸,有点想骄傲。” “......” 对于这话迟三穗一个字也不信,依他在学校的地位,估计扯着嗓子喊“妄哥最棒,妄哥最强,妄哥炫酷吊炸天”的小弟能从教学楼排操场那去。 房间没有凳子,沈妄给她递过去一个垫子,电脑上的卫士正在清洁不必要的程序,屏幕泛着绿光。 安清市的温度还在夏天尾巴那转悠,这几天没下过雨,更是热得不行。迟三穗今天穿了一条过大腿的牛仔短裤,盘腿坐在地上很不方便,她索性来了个鸭子坐。 沈妄瞥到她这姿势时喉咙有些发痒,移开目光起身给她拿了个六边形抱枕:“这坐姿不好。” 迟三穗接过来盖腿上问:“哪不好了?” 她其实也不太喜欢这姿势,太放浪形骸了点,有点像日漫大尺度少女,还是盘着腿舒服。 沈妄盯了她白花花得碍眼的大腿几秒,手握成拳在嘴边抵了一下:“容易把腿坐弯。” “......哦。” 你家住海边啊,管得这么宽,还腿坐弯。 迟三穗瞄了一眼电脑,清理进度已经到百分之七十多了。 肚子这时候咕咕叫了一声,在两人的沉默里声音尤其明显,她嘴巴比脑子动得快:“不是我!” 沈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里明明白白几个字“你看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迟三穗红了脸,抓抓自己的头发:“好吧,我没吃晚饭出来的。” 他联想到上次的对话:“家里阿姨又请假了?” “不是,正打着游戏呢,突然黑屏了,被这位罢工者给气饱了。”迟三穗指了指电脑.。 她总把一个死的机器拟人化,让沈妄忍俊不禁。电脑正好完成清理,他关了机站起身来递给她:“好了,可以和这位罢工者继续玩耍了。” 迟三穗也站起来,正好把抱枕还他。 门突然被大力撞开,蒋承抱着一只猫兴高采烈地说:“爹,我带你干儿子去散了个步回来了,维哥他们买了——” 话音在看见迟三穗的时候戛然而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手上还在交换抱枕! 蒋承嘴一撇,痛心得如同发现丈夫有外遇的原配夫人:“你们!!!完事了?!” 迟三穗:“......” 沈妄:“......” 他抿了抿唇,拿过抱枕往蒋承脸上招呼“老子让你完,让你完。” “别打了别打了!”蒋承把手上的猫举起来当挡箭牌,还抓着那只猫爪挥了一下卖萌,“再打我就没了!” “没了正好,回炉再造。” “爹你太过分了,虎毒尚且不食子,而且再造一个还能是这么可爱的我嘛!” “啧,有进步啊,这句话都会说了。” ...... 看着这对“父子”又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迟三穗弱弱插进去:“那个......我先回去了?” 蒋承凑过来:“别啊,才刚来就走啊!我们买了烧烤食材,待会儿一起吃呗!维哥和然爷就快来了。” 刚说完这话,那嘎吱嘎吱作响的楼梯上已经来了人,手上还提着几袋子菜,看见他们杵门口也挺惊讶。 周子维很快反应过来,打趣道:“沈妄家的小同桌把他老巢都给找着了啊。” 迟三穗:“......” 可能这就是无巧不成书吧,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同桌能像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一样隐居在这种地方。虽然她知道沈妄住顾巷附近,但显然没想到他这样潮流多金boy住的居然是奶奶辈的老房子。 紧接着江然唧唧歪歪走上来了:“烦死了,顾巷东边那个菜市场怎么还不倒闭啊!臭鱼烂虾卖这么贵,路又堵得要死,早知道就开我的劳斯莱斯出门了!” “......” “......” “.......” 迟三穗从江然义正严辞的语气里听出来他并没有炫富的意思,仿佛只是在阐述再正常不过的牢骚。 她想起以前有个段子,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跟普通同学交往时说自己家很穷,她说“我很穷,我家管家我家佣人也穷,我家司机也穷我家园丁也穷”,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富贵懒察觉吧。 江然一抬头发现大家都盯着他,他指了指迟三穗,很做作地揉了揉眼睛:“哟!沈少爷带女人回来了,这是少爷第一次带女人到这,好久都没见少爷这么开心了!” “......” 这又是什么古早霸道总裁文的台词,您懂得还挺多。 “你一天天的不造作会死?”周子维听不下去踹了他一脚,转过头对迟三穗说,“赶巧了不是,你吃羊肉吗,我们没买牛肉。” “......” 她都没说要在这吃啊,好热情的男生。 沈妄当下就给她做了决定了,拿过抱枕塞她手里:“反正没吃饭,一起吃点吧。” 那也、也行吧,迟三穗想,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至少目前在这人堆里没感觉很尴尬。 然后他又招呼了楼上那几个不良少年,好像都是附近高中的学生,一群男生在小天台那有模有样地搬出了炉子,摆起了烧烤架。 * 迟三穗在一边找了台机子继续打游戏,主要是她也想帮忙来着,但一群男生说怕弄脏她的衣服,总之还挺绅士风度的,和看起来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不同。 沈妄则继续坐回了屋里倒腾那台电脑,蒋承拿了两瓶啤酒过来,还鬼鬼祟祟地把门给带上了。 他一脸神神秘秘的表情:“爹,你是不是喜欢小仙女啊?” “怎么这样问?”沈妄低着头拆零件。 “不喜欢你怎么告诉她你家住这,她怎么能找这来,还有这么巧的事?”蒋承边说着边开了抽屉去找开瓶器。 沈妄手一顿,掀起眼皮子想了想,他和迟三穗的缘分还真只能用一个“巧”字来形容。 从太平洋到一个小小的安清市,最后居然还在同一个班,说出去谁信。他自己都感觉是不是神明看他活得无聊,才往他身边加了点色彩斑澜的事物。 他收回心思:“没告诉她,人家来上网的。” “诶,这是什么啊?”蒋承从抽屉里翻出一只粉色的lv耳机,上面还贴了卡通贴画,很明显不会是沈妄的东西。 “捡的。” 蒋承摆弄了几下:“这东西市场价七八千吧,在哪捡的啊?” “美国曼哈顿。” 沈妄不愿意多说,把它锁进另一个柜子。 拿过蒋承手上的啤酒往桌角一磕,瓶盖飞到地板上,酒瓶上面晃出了白色泡沫。 他收拾着地上的零件准备起身,蒋承手上捏着开瓶器突然说:“妄哥,你要是真喜欢小仙女也挺好的。” “不怕跟你抢?”他看得出来蒋承对这姑娘也挺喜欢的。 蒋承摸了摸后脑勺:“我肯定不会跟你争啊!” “为什么?”他问。 蒋承叹了口气:“就......我们都看你太可怜了,想让着你。” 沈妄被他这语气说得都快自我怀疑了,一脚踹他屁股上:“滚,老子一块表抵你家一栋房的人,在这同情我?” 蒋承呵呵一笑,听得出他在开玩笑也不恼,拿着啤酒去了小天台。 屋里那只猫叫了两声,细细地咬起了盆栽里的猫薄荷。沈妄把猫拎起来,拿过床下的猫粮和碗给它放了两勺,摸着它的脊背自言自语: “胖子又睡觉了吧,都不管你这个亲儿子,怎么跟我爸妈似的......” 难怪他们说他可怜。 沈妄自嘲地笑笑,推开门就看见迟三穗坐在一台电脑前,耳机两边还十分洁癖地垫了两张纸巾,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江然和周子维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在玩游戏,拍拍桌子示意她把耳机摘下来:“会玩lol吗?我们几个组队玩一盘?” 一局可能也就三十来分钟,打发完时间刚好过去吃。 “行啊。”lol即英雄联盟,很有历史感的游戏。迟三穗算得上是老玩家了,她游戏功底不算好,但也不会是坑队友那种。 沈妄坐到了她边上,看了一下她的游戏id:三岁。他抵着牙尖笑笑:“有点儿意思。” 江然又咋咋唬唬走过去喊蒋承:“承仔,过来凑个人数,让他们几个弄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 * 几个人一起进的服务器,开了队伍的麦,迟三穗眼皮一跳,被这几个人的奇葩网名给折服了。 江然看着蒋承的id“她有对象先救我”简直要笑掉牙:“承仔,你真的是怂包中的战斗机!” 蒋承气不过:“你还说我,你看看你和维哥!” 一个“慈母守下路”,另一个“游子刷野区”。 周子维摩拳擦掌:“别吵吵,让我们看看本队的领头羊ap沈大佬和辅助妹妹的名字,你们这样不行啊,暗戳戳秀恩爱?” 迟三穗瞥了一眼沈妄的id“五岁”没说话,他是故意的,跟自己攀关系呢。 周子维又问:“我一直好奇啊,穗妹你名字怎么这么好玩哈哈哈哈哈,一辈子做个三岁小朋友吗?” “啊.......不是,我爸妈在穗城旅游的时候生的我,然后刚好是三月三的生日。”她解释道。 江然笑着说:“那还好沈少爷爸妈没按这个思路取名,否则他得叫沈圣诞!” “闭嘴,你下路的塔被推了一个。”沈·圣诞·妄出了声,嗓音清冷。 众人一番玩笑,才开始认真起来。 迟三穗清兵线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沈妄,仿佛做自己很擅长的事情时,他尤其冷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鼠标,背脊挺直,坐得很端正,从容不迫地领导整个队伍,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 屏幕上方不断出现击杀消息:沈妄三杀,沈妄四杀,沈妄五杀,沈妄超神! “秀啊。”江然赞叹了一句。 蒋承开始哭唧唧:“对面中单是不是有病啊,一会儿功夫就跑到上面杀我!” 开局进行到一半,迟三穗跟在后面杀了对面打野三次。她其实不擅长手上这个英雄,但莽得要死,提刀上去就是砍,最后彻底被对方全队通缉。 对面中单十分护短,大概是带妹上分,在屏幕上骂了一堆脏话。 沈妄打出几个字:打嘴炮? 对面中单:是啊,怎样? 沈妄:继续,让我看看你文化水平。 “......” 对面中单闭嘴了,游戏也不好好打,开始一个劲怼着迟三穗这个辅助打。 屏幕黑了下来,迟三穗被三个人夹击砍死了,她甩了甩手,慢悠悠地换装备。 对面中单又开始暴躁起来,骂骂咧咧。迟三穗抬眼一看,原来是沈妄单枪匹马冲到了对方老巢击杀他,站在泉水处候着人,他一出来就被沈妄大招砍死。 江然他们把兵线也推了过来,他们几个在泉水厮杀,迟三穗异常平静,扛着大刀偷了对面的大龙。 全队加了一层buff,周子维和蒋承同时喊了句:“辅助穗妹牛逼!这波操作骚得一批!” 沈妄从地图上看见对面中单又带着打野和辅助过去拦迟三穗,他开口道:“辅助回去清兵,江然过来护着她。” 但迟三穗没回应,拎着刀冲进对面塔里就是一通砍,也不管能不能打得赢,最后开了个大,和那两个中单打野同归于尽。 赶过来护驾的江然:“......” 这姑娘怎么这么凶残,宁愿一起死也要出口气,和某人有点像啊! 沈妄看见屏幕上的击杀消息也是哭笑不得,莽是真的莽,他把塔推到高地,对面被杀得又是一波全灭。 一等到复活,迟三穗又追了过去,追着对面的打野砍,追得她狼狈不堪,四处逃窜。 对面中单埋伏在草丛里,正等着一个大招放出来,突然被沈妄从后面一个位移,一招就灭了他。 然后整个队伍包括对面队伍都听见他嚣张狂妄的声音:“碰我家辅助的就都给爹去死。” 江然啧啧称道:“众所周知,lol本质上是个带妹飞的游戏。” 蒋承十分兴奋,也开了个麦:“听见了吗?是个男人,有本事就都去砍我家辅助!别追我!” 迟三穗:“......”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你这话说的倒是挺男人。 众人都哄笑一团,胜局已定。 沈妄这个ap发育一直很稳,操作也秀的一批。几个人里除了蒋承菜了一点,一直猛送人头以外,还算是很默契。 最后杀得对面中单躲在泉水里投降,一直喊着:对面ap别追我了,不就是砍了你家辅助一刀吗?能不能做个人啊! 事实证明,沈妄从来不想好好做人。 还有五秒对面水晶的血就要掉完时,他一个闪现冲了进去又把人砍死了,连输都输得不体面,真是绝了。 众人:“.......” 别秀了大哥,再秀会遭雷劈的!! 屏幕上一个大写的“victory”,毫无疑问沈妄是本局的mvp,对面的中单可能有自虐症,居然还屁颠颠来求他加好友。 拿下耳机退出游戏,蒋承激动地跑过来和迟三穗做了个击掌的动作,迟三穗愣了一下伸出手,被沈妄拦截了。 两个人掌心碰撞,发出一声胜利的庆祝声。沈妄微挑着冷冽的下巴,满是少年的轻狂和傲然,压制不住的年少气盛。 江然他们走过来夸了好几句:“穗妹真的不是凡人,第一次玩这个英雄吧,6得飞起啊!” “也多亏你们一直护着。”迟三穗谦虚地笑笑,水润的红唇扬起,一张小脸很娇俏。 这是她第一次和认识的人打游戏,有种朋友之间的配合信任感,虽然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不算朋友。 * 外面天台上几个男生过来喊他们,天台上摆了一张小圆桌,八九个板凳椅子围着。 迟三穗坐在沈妄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腿上还放着那个六边形抱枕,因为短裤一坐下容易往上缩,沈妄特意给她盖着的。 “万一滴到油了怎么办?”她有些担忧地问。 桌上的锡纸烤盘上乘满了鸡翅鱿鱼、各式肉丸和蔬菜,散发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时,那肉眼可见的油脂也不容忽视。 沈妄把烤好的玉米和梨下到她碗里:“不会,你不吃那些炸了很多油的。” 迟三穗:??? 蒋承听见这话立马站起来抱不平了:“哎妄哥,不能这样抠吧,给我们家穗妹吃口肉不行啊?” 我们家?沈妄挑眉,淡淡解释了一句,“她感冒,嗓子发炎了。” 这理由还真没法反驳,蒋承讪讪地坐了回去。 江然一本正经地在蒋承耳边唠叨:“管人家小两口儿的事干什么,找糖吃?” “......” 开这种玩笑开多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语气都带着玩票性质。 男生都喜欢这样,说些能打趣的话题,何况他们确实既是同桌,又走得很近。 迟三穗轻声说:“吃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一直吃菜和水果,她觉得不太过瘾。 沈妄望着她低敛的眉眼,拿了罐凉茶给她;“行,少吃点吧。” 他还放了个小碗在一边,让她兑点凉茶,去去油腻。 几个男生凑在一起拿了大半箱冰啤酒上来,喝着喝着嘴也开始飘,吹着海风讲着大话,偶尔也开开成人玩笑,倒是无伤大雅。 沈妄喝酒的时候有种莫名的侠气,快意潇洒的很。他吃东西很慢条斯理,给人一种厌食感,和他那股慵懒的厌世情绪很相衬。 天边最后一朵火烧云降了下去,城市的路灯亮起,老城区也充盈着一片暖黄色的光。 铁板鱿鱼混着孜然在烧烤架上哧拉哧拉地响,天台上摆着几盆仙人掌,开出红色和黄色的花骨朵。 迟三穗第一次觉得这座她曾经拼命逃离的海滨城市很浪漫,远处橘黄色的沙滩和高大的椰子树,面前啤酒汽水和天台上的烧烤架,身边少年们的欢声笑语和肆无忌惮地打着酒嗝。 这一切都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闲适感,让人放松、愉悦,她突然很羡慕沈妄有一群这么好玩的朋友。 吃得也快差不多了,那几个年纪小一点的高中生赶着回家,江然他们几个端着碟子和酒往下搬,说要给楼下辛苦收银的胖子。 迟三穗咬下一口茄子心想,那胖子哪里辛苦啊,一直在玩忽职守好不好! 沈妄脸上还带着抹笑意,刚刚他们正讲到江然和蒋承初中时在广场上给鸽子喂泻药的事,真是滑稽又缺德。 周遭慢慢安静下来,老城区和对面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迟三穗没话找话说:“这是你老家吗?” 她觉得这堆人里沈妄家境应该是最好的,其次是江然,脑子里突然响起了颜如玉的那几句话: “启才沈大佬,家里两座岛”。 一座岛一两个亿,那确实还蛮有钱的,不然也不会买岛玩。 但沈妄在这里仿佛一个很朴素的人,手上那块钻石表取下来了,身上的衣服也不像什么名牌,跟9块9包邮的差不多。好像只有在外人面前,他才会拾起自己富二代的面具,变成一个无坚不摧的纨绔公子哥。 沈妄捏着那罐青啤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又否认:“这是我的家,不是老家。” 十七八岁的年纪,谈到家这个字眼还是跟着父母一起的,但他的意思其实只是他一个人的家。 迟三穗显然没想到这一点,只觉得这话说的很有味道,以他的家境不可能只有一套房子,但楼下还是一个网吧,很明显他在赚钱用。 “你不是很有钱吗?”迟三穗的疑问脱口而出后,又觉得这话过了界限。谁会嫌钱多呢,说不定人家就喜欢自力更生,钱生钱,或者有点难言之隐什么的。 蒋承从楼梯那上来恰好听见这句,帮他回答:“妄哥高三的时候从家里搬出来了,等这房子拆了他就会搬回去了。而且他没钱的,他还欠着钱呢。” 江然从后面拍了一掌他的头:“说,继续说,把你妄哥的底裤都给掀了。” 沈妄:“......” “我先回去了。”迟三穗感觉有些尴尬,站起身来把抱枕还给他。 沈妄点点头:“记得拿上你的笔电。” 迟三穗刚下楼,江然就笑嘻嘻开口:“沈少爷你是不是春心荡漾了?不过这小姑娘很烈啊。” 蒋承在一边收拾桌子,反驳道:“小仙女哪里烈了,顶多就是打游戏莽了点!但这才是女神啊,长得漂亮,游戏又打得好。” 江然问:“只有我看了贴吧知情人士爆料吗?你们学校艺术班那个司徒晶,听说第一次见面就和这个妹妹打了一架,回去就哭了。” 蒋承:“你为什么看我们学校贴吧?意欲何为!” “第一次见面?”沈妄咬着烟,脸上一半是夜色,一半是烧烤炉里映出的火焰。 咪了咪眼,他的小同桌怎么这么会给人惊喜呢。 _ 迟三穗抱着笔电下楼的时候,周子维正在和那个胖子分享最后一点肉,看见她招呼了一声:“要走了啊穗妹?” 好像确实熟了点,迟三穗点点头。 周子维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声,那群社会大哥因为游戏纷争开始骂骂咧咧,最后突然站起身来,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 周子维见状走过去,指了指墙上:“干什么啊各位大哥,看不见吧规了?” 吧规? 迟三穗好奇地走近了点看墙上那几个毛笔字:要打出去打。 “......” 沈大佬真的是过分有趣了点吧,但这种话在剑拔弩张的时候没有一点效用,好不容易气势上来了,还往外面走得多跌份。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黄毛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不屑道:“告诉小沈,不是我才哥不给他面子,是这傻逼实在欠揍!” 他对面那几个纹身大哥开始杠上来:“你他娘的再说一句!” “说你呢!傻逼东西!” 于是纹身党和染发党三言两语间就开始了肉.体搏斗,周子维和前台的胖子开始往楼上喊人。 迟三穗一点也不想在这看热闹,按照武侠剧的定律,总有一波围观的群众会被误伤。 要么被扔出来的人压死,要么被飞溅的武器砸死。 她默默地往旁边移了移,想了想怎么突破重围跑门外去。 但这群扭打着的人十分不道德,大概是怕打烂电脑,全往她这边移了过来。 十几秒后,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中心圈。 蒋承他们下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周围乱糟糟的鸡飞狗跳,迟三穗像个清纯无辜的仙女一样,眼里带着新奇和兴奋看着扭成一团的人。 天知道迟三穗此时眼里有个屁的新奇和兴奋,她只想着能从这个圆圈里突围出去,一边还得防着有人被扔在她身上。 果然,站在硝烟四起的战场中心是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前面那个纹身哥被推了一下,眼看就要倒在她身上。说时迟那时快,迟三穗下意识抬起脚来踹了回去,纹身哥踉踉跄跄地又往前扑倒过去,于是两位死对头...... 以一个怪异的姿势亲在了一起! 众人:“卧槽。” 场子顿时安静了下来,像是暴风雨的前奏。 眼前那两个人像是呆愣住,几秒后迅速分开。一边默契地呸呸呸,一边搓着自己的嘴。 迟三穗把腿慢慢收了回去,看着面前打算兴师问罪的两个人。她咽了咽口水试图挽救挽救这一脚:“相亲相爱,有利于促进社会和谐发展……” 事实证明,社会大哥们对建设美好社会主义毫无兴趣。纹身哥和黄毛哥一脸“你他妈怕是在逗我”的表情,杀气腾腾地走向她。 “诶,算了吧,人家一小姑娘。” 蒋承他们走过来挡在她前面,总不能让一女孩子在他们面前被欺负了。 纹身哥很是嚣张:“给老子滚开,你跟这黄毛亲一下你能算了?” 黄毛很是不满:“你什么意思?老子还委屈你了?” 两个人看着不对头又要打起来,沈妄提着垃圾下来时就看见一堆人三三两两的站着,气势汹汹。有些人脸上还挂了彩,蒋承他们在人堆里站成一排,里头还围着一个迟三穗。 他烦躁地说了一声:“机子三千,鼠标119。” 见到他回来,两边人都收敛了点,江然他们走到他身后。 纹身哥那边一个小弟可能是新来的,看迟三穗面前没人了,趁机推了她一把:“死丫头,踢我大哥?” 迟三穗没留意被他推得退了几步,磕在了后面的电脑桌上,鼠标和手上抱着的笔电啪嗒掉了下来。 沈妄眼睛扫到地上的鼠标,走上前狠狠一脚踹在纹身弟的腰上:“你爹说话听不见?” 纹身弟挣扎着摸着腰骂脏话,沈妄抓着他的衣领往后退到墙上,膝盖抬起一下一下顶他肚子,嘴里还喊着“鼠标119,听见了吗?119。” 纹身弟被打的毫无反抗能力,半躺在墙下喘着粗气,偏偏沈妄可能是渴了,居然十分不尊重人的喊了一声:“我喝口水。” 迟三穗:“......” 大哥,装逼装过头了吧?这还带中场喊停的? 他还真就在这众目睽睽下拧开了矿泉水瓶,不紧不慢喝了起来。纹身弟手摸过地上的鼠标,突然往他砸过去,沈妄额头被砸出一块小破皮。 周子维小声说了句:“完了个蛋,妄哥破相,要开大招。” 沈妄懒懒地歪了歪头,好像还冷笑了一下。手臂保持着拿着水瓶的姿势,下一秒就暴虐地砸在纹身哥脸上。 他顶了顶腮帮,神情漠然又阴沉,狭长的眼皮子耷拉着,大步走过去拽起纹身哥的衣领往门外拖。 一边把人按在地上揍,一拳一句:“跟你说了多少遍?鼠标119,119,听清爹的话了吗?” 众人:“......” 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听没听清不知道,反正大家伙都听得能倒背如流了。 大概又打了十来拳,他终于松开人走回屋里,眼睛瞥向纹身哥的那一堆手下。 眯了眯眼,还没开口说话。不知道那堆人里是谁先带的头,每个人开始默契往桌上放好119块钱就往外面跑。 沈妄:“......” 他扯住最后面走的一个人,不耐道:“把门口那个垃圾带走。” 那人颤抖着点点头,蹿了出去。 这场搏斗最后以网吧主人的胜利为结束,黄毛他们识相的撤了。江然一行人见怪不怪,开始收拾残骸,摆正桌椅。 沈妄捡起迟三穗脚下的笔电:“跟我去楼上试试能不能开机。” 好在电脑很结实,还能正常运行,沈妄说:“要是有问题可以再来找———” 我。 他突然没说话了,因为此刻迟三穗的冰冰凉凉的食指轻轻点在了他额头伤口下方。沈妄僵住,这动作有点像电影《et外星人》里的独有姿势,仿佛下一秒迟三穗就要和他结交盟约似的。 结果他听见了少女理智地开口:“要擦碘伏消毒,否则会留疤。” 沈妄:“......” 迟三穗觉得他一个大老爷们肉还挺嫩,这样打一下居然就流血了。 在她的印象里这好像是第一次见沈妄打架,不说他在学校那些砍人的谣言,光是打人很狠这一点,她能确定是真的了。而且刚刚那一架还给了她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又想不出来是哪里熟悉。 这样一想,那次和何溯打架,他应该也没吃多大亏吧。 迟三穗继续说道:“上次买的创口贴还有吗?” 沈妄下意识想说有,抬眼看见少女抱着笔电,垂着脑袋。眼尾恹恹的,像是昨晚上没睡好,此刻才八、九点就犯起了困。 小姑娘眉眼很细,眼睛却很大,水汪汪的,看上去有一种柔软的乖巧。 看得他胸口发闷,他一直以为是喝了酒有点醺,但现在才发现原来让他醉的不是酒,而是眼前人。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迟三穗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被何溯吵跑的瞌睡在晚上又回来了。 她侧了一下头:“没有的话,现在去买吧,我刚好回家。” “没有了,走吧。”沈妄说。 他们下去的时候网吧已经没了人,一时之间变得静谧又空旷,老住宅区也就这点好处。四下无人,扶桑和紫藤花的藤蔓缠绕在院子的旧围墙上,趁着月色朦胧偷偷开了花。 沈妄从便利店出来,手上又给她带了一罐凉茶。 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车流穿梭,行人往来不断,晚风微微吹动少女的秀发。 迟三穗撩开嘴角的头发,丢出一句话来,差点把沈妄炸得外焦里嫩。她说:“沈妄,我总觉得你对我有所图谋。” 第 16 章 这句话好像是个深水炸弹,炸得沈妄一瞬间不知所措。 他要在这种情况下被迫着说点什么吗? 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妈的,他也是第一次啊。 “沈妄呐,妄呐!” 街后面一个环卫奶奶亲切地喊着他,这语气让迟三穗差点以为沈妄是她老人家亲孙子。 “等一下。”沈妄大步走了过去,然后迟三穗听见他们独具特色且让人忍俊不禁的对话。 环卫工刘奶奶视力超群,一点也不像六七十岁的人。在如此昏暗的路灯下依旧看见了沈妄额头上的红肿,那位置有点靠近太阳穴。 她十分心疼地摸了摸:“哎呀小心肝,又是到哪磕着碰着了啊,没折腾到眼睛吧?” 沈妄乖巧地弯了腰配合老人身高,简单地回:“没呢,不疼。” “这怎么能不疼呢,都流血印子了啊。”刘奶奶放下身后的垃圾车,又拍了拍他的肩:“既然没伤到眼睛,那看见奶奶拉车上坡,怎么变瞎子了啊。” 迟三穗还没从邻居奶奶的关心问候中缓过来,就猝不及防听见这话,搞了半天是想喊她同桌帮忙拉车啊,这奶奶花样还挺多! “可不是嘛,现在看见了。”沈妄上道地拉起了后面的垃圾车,拉到坡上。 刘奶奶仿佛有耳背似的,站在几米远的坡上声音毫不控制:“那个小姑娘是新耍的朋友伐?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拿刀捅人肚子了啊,多吓人啊!” 迟三穗:“......” 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总感觉那一处现在凉嗖嗖地刮着冷风。 一段小插曲过去,之前那种诡异又严肃的气氛好像缓解不少。 沈妄站在那停了几秒,他站得笔直,像她曾经在加州看过的约书亚树,疏离又带着不可侵犯的清冷感。额前碎发半挡住眼睛,甚至让人分辨不出来他的目光停留在哪。 迟三穗其实对自己挺有认知的,至少比她妈葛烟认得清自己,她不可能会活成葛烟那种讨好型人生。她觉得自己就是一长得还行,成绩很好,家境也算富庶的......脸盲症少女。 所以这样的她可能在同龄人眼里算不得差劲,她也不是没被人追过,并非对感情这种事情一窍不通。 沈妄无疑是她回国以来走得最亲近的人,虽然他在外的名声很唬人,但迟三穗接触到的他却完全不是那样。 她三番两次驳过他校霸大佬的面子,在校友面前装成是他大哥,他十分配合地没有拆穿,更没有秋后算账。 听见她被何溯刁难,他二话不说直接去和何溯打了一架。即使之后颜如玉和她解释说这是沈妄一贯的风格,校霸是个护短的校霸,是个有尊严底线的校霸,从不允许启才一中的学生被欺负。但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承了他的恩惠。 包括今天在网吧打游戏,在天台喝酒,他对自己也一直照顾有加。甚至因为自己被纹身哥推了一下,他就把人狠狠地揍了一顿,尽管池三穗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那个掉落在地上的鼠标...... 好像这些事情全都累积起来,就会觉得他对自己确实挺不错的。或者说这个打架时狠戾的少年,在他心情不错的另一面其实算得上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人,比如刚刚那个奶奶这样哄骗他拉垃圾车,他也没说废话照做了。 纵然沈妄在她面前经常说些骚断腿的话,但以他懒散的性子来看,这些玩笑话都有个度,不至于让人生厌。 他在迟三穗眼里就是一个对人疏离却有礼貌,玩世不恭却很可靠的少年。 迟三穗自我感觉是个理智少女,当然偶尔也自恋过,也想过什么“霸道校园扛把子爱上我”的玛丽苏故事。 沈妄对她这么好,以她贫瘠的想象力来看,只有两个原因。 一:她入了沈大佬的眼。 二:沈大佬觉得她这个安静的同桌还不错,可以做个朋友。 姓迟的难得自恋一次,她盲猜了是第一种可能性。 等沈妄走到她面前,她接着刚刚的话题问:“如果真的有的话,说出来你的诉求吧。” 迟三穗满脸真诚,眼里传达出她的内心想法:大声说出来吧,我会看在你是我同桌的份上,拒绝得委婉点的!且绝对保密,不丢你启才沈大佬的面子。 妈的,诉求个几把。 沈妄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她脑门上,带着些恶劣的报复感讥讽道:“老子图你没发育?图你脑壳全是水?还有所图谋,回去洗洗睡吧。” 迟三穗捂着脑门往后退几步,好了,她瞎猜猜错了,终究是她不配! 但莫名松了口气,这样很好,她能多一个朋友了。 迟三穗装模作样地哀嚎了一声:“你要死啊!” “我试试能不能拍出你脑子里的水,一天天的不好好学习专想些风花雪月。”沈妄十分道貌岸然地瞎扯胡诹,话语听起来像个教导主任。 “有所图谋又不一定指风花雪月!”迟三穗揉着红红的脑门反咬一口,玩着文字游戏。终是语气正经了点,“沈妄,我觉得你人挺好的,和你做同桌我很开心。” 他妈,又来张好人卡,沈妄不爽地嗤了一声没说话。他眼角微垂,清俊的五官带着点疏懒味,表情看起来更凉薄了。 迟三穗的手机响了两声,估计是这么晚没回去,葛烟要和她视频。 她挥了挥手:“我回去了,周一见!” 沈妄眼皮也没掀,声音淡漠:“再见。” 而后看着少女轻快的脚步往前走,他轻啧了一声,演技真烂。 想起刚刚迟三穗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脸上就差刻上几个大字:“老子不喜欢你,接完好人卡快滚”。 连掩饰都没有,这是有多嫌弃啊。 沈妄对自己皮相其实没太大感触,从小也没因为脸占上什么便宜,女孩子追在身后反倒让他厌烦。江然他们总说以前他长得还阳光点,现在人越来越懒散,眼神空洞,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实在不像个十七八岁的男生。 迟三穗就和他正好相反,尤其是不在学校的时候,穿衣风格都很有特色,整个人灵动的很。做事很清醒,有点小执拗和自己的小聪明。脑子也稀奇古怪的,乱七八糟的鸡汤,一本正经地搞笑,好像对这世界拥有最大的善意。 “可惜了,还挺勾人的。”他看着那个娇俏的背影低喃了一句,心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坠了下来。 但那遗憾的情绪也只是一瞬,他很少执着地追求一样东西,反正最后都没得到过。 沈妄想,自己这种烂透了的人,是无法好好接住神明的礼物的,不碰也比较好吧。 前面灯火通明,他再一次落荒而逃。 只是此刻的他还不明白,太多东西无法闪躲。 比如,莫名其妙的低头和无药可救的喜欢。 * 市中心的繁华夜景开始铺展开,排着银河般长的车流川流不息,迟三穗在这浅淡夜色里满足地哼起了歌。 前面一个醉酒的纹身大哥唱着“套马的汉子”,她下意识接了句“威武雄壮”,结果正好碰上骑着机车而过的何溯。 机车后还绑着根棍子,像随时去打架斗殴的社会青年。 迟三穗本想装成没认出来默默走过去,却被他特意停下来拦住:“是我,这周为什么不去姥姥家吃饭?” “有没有听见风在说话?”迟三穗表情认真地问。 何溯:“哈?” 迟三穗抬头笑:“它说何溯是个傻逼。” 说完她抱着笔电拔腿就跑,气喘吁吁跑进了小区里。 何溯在后面咬牙切齿地骂,妈的怎么有个这种妹妹,又想着不对啊,她哪来的胆子拒绝迟家老太太。 下一秒,迟三穗的手机上就来了何溯的电话。 何溯开门见山问:“你是不是吃兴奋剂了?大晚上笑得跟喜马拉雅山上的小毛驴似的。” “何溯,我低估你了。”迟三穗说,“我原以为你只是个没有脑子的低等动物,现在我发现你居然还知道喜马拉雅山脉!” 何溯:“......” 何溯忍辱负重说:“你爸这个月底是不是去美国了,你妈有没有说多久回来?” 迟三穗把桌上冷了的菜端进冰箱里,没什么耐心地说:“说重点大哥,谁有功夫跟你唠嗑?” 何溯啪地挂了电话,老子偏不跟你说,又不是他家的破事。 然而拧巴了没两分钟,又掏出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你妈妈,好像申请了绿卡。 这个意思就是,葛烟可能要移民了。可是在此之前,她没有收到任何通知,他们连口风也没透露过。 迟三穗呆了一会儿,自我安慰道:“还是等妈妈自己跟我说吧。” 诺大的房子里,静谧无声。 * 迟三穗从周一开始就不太痛快,她的同桌好像在单方面和自己冷战,虽然也可能是和所有人冷战,包括他的几个兄弟。 用颜如玉的话来说,这才是沈大佬作为一个清冷孤傲校霸的真面目。 沈妄从早自习进门就一脸神情不善,黑眼圈重得不行。 蒋承和他打招呼也没理,搬开凳子落座时,凳脚磨擦着教室地板,刺耳的咯吱一声,宣示着这人的心情烂到爆。 之后就一直没把头抬起来过,整个班级都乌云笼罩,生怕吵醒他。 导致全班只有迟三穗愤慨激昂的读书声“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颜如玉一个纸条丢过来,上面鬼画符般两句话:“求你了穗妹!别吵醒沈大佬!” 迟三穗:“......” 这状态持续了两天,一直到周二下午的语文课上。 刘流美本就看他不爽,又是连续好几节课都这幅样子,喊了好几句没叫醒。 她拍着桌子说:“我还没见过这种学生,这么能睡,连尊师重道都不明白,何况高考?” 沈妄懒懒地抬起头来,嗓子很哑地说:“这不是正好让您见见世面。” 教室里静得连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刘流美像是被他哽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气得直勾勾瞪着他。手上拿起半盒粉笔就往他头上丢,粉笔盒裂开,灰尘就这么散落在他桌上和头发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沈妄回学校以来第一次和老师正面杠上,且是很不友好那种。大家都连呼吸声都小了点,带着激动害怕的吃瓜之心降低存在感。 下课铃像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刘流美走时气势汹汹,一副要去班主任那告状的模样。 除了别班走廊上的欢笑打闹声,十七班安静乖巧得像是在上有副校长坐镇的晚自习。 沈妄拍了拍头上的粉笔灰,桌上一片狼籍,他踢开凳子作势要走,却被身后人扯住了校服衣角。 他此时此刻火气大得很,躁着脾气转过身爆了句粗口:“你他妈做什么?” 迟三穗向上递着湿巾的手抖了一下,无辜地看着他,仿佛还没反应过来是自己被吼了。 少女长又密的睫毛微微一颤,有些茫然地微张开嘴道:“这个给你,你.....想去干吗?” 操,沈妄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妈的真是操了。 他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有病,自己心情不好,对她凶个屁凶。 迟三穗抖那一下,他下意识都想跪下去说句对不起。 沈妄,你这样真的特没意思,太让人瞧不起了。不就是个女孩嘛,不能这么拿得起放不下吧。 然后全班都看见吊炸天的沈大佬在他小同桌面前俯下身子,像个精分神经病,小心翼翼地放低声量问: “我想逃个课,行吗?” 第 17 章 晚自习第二节课课间,启才一中虽然不强制上学期的通宿学生上晚修。但第一次月考在即,在郭国富的反复暗示下,班上还是留下来一大半人复习,尽管认真学习的也不多。 坐在迟三穗旁边的男生,也就是第一天见面就被沈妄的虎狼之语吓得喷水的王小川,典型的段子手。 他座位边上围了一圈人,听他讲故事:“传闻剃刀党谢尔比家族曾在香港结交了很多道上的古惑仔朋友,其中一位就叫陈浩男!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谢尔比与山鸡哥携手从尖沙咀砍到铜锣湾,最后在腥风血雨中,相中了一个小男孩……那!就是沈大佬辉煌史的开端!” 围观群众:“哇!!精彩精彩!!!” 正翻着物理书的迟三穗:“......” “沈大佬跟着前辈们苦练基本功,立志做一个护卫疆土的共青团员!”王小川继续瞎鸡儿扯淡,一个响指打过,“从接下黑手帮的那一刻起,作为少当家,他骁勇善战。不过三日,便在启才一中留下了无人超越的历史。自此我启才名声在外,无人敢来进犯!” 围观群众:“太帅了!继续!!” 坐到她前桌来的颜如玉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拍手表示激动,她晃了晃迟三穗桌子:“穗妹!快仔细听听你同桌的发源史!” 迟三穗无奈地打开她的手,鄙视了一句:“都是没有根据的自我想象,也就骗骗你这种傻白甜。” 王小川不服气了:“凭什么说没有根据,就算我是编同人文,举的例子可也都是真实的!” “满足你要锤得锤的心愿。”迟三穗放下书,开始严谨地分析:“首先谢尔比家族发源史起于英国的1913年,古惑仔起于2007年,请问两大帮派怎么跨越一百年去寻找你们童年的沈大佬?其次黑手帮在1282年就出现了,沈妄不可能是他们的少当家,按你这个逻辑,他应该是帮派几百年后的孙子。最后铜锣湾和尖沙咀在不同的码头,那个年代如果航船不发达的话,大佬们肯定选择游过去。但路程需要游40分钟,你觉得40分钟之后他们还能打起来?估计都看着彼此落汤鸡的水鬼形象吓哭了吧。” 围观群众:哇塞!牛逼牛逼!! 王小川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双手抱拳:“心服口服,迟女侠!敢问是道上哪路英雄豪杰?” “免了,我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浴血黑帮继承人罢了。”迟三穗摆摆手,十分肆意地说,其实她只是在犯二的青春期多看了几部黑帮的电影。 颜如玉惊叹不已:“穗妹,我一开始以为你会死在今天的傍晚,但没想到你活过来了!” “是啊!沈大佬那一句话,吓得我心脏骤停两秒!”王小川捂着胸口十分做作地说,周围人赞同地点头,他们都以为沈妄会二话不说拿把刀出来把她给捅了。 他们这么多天来也是第一次听迟三穗说这么多话,往常有沈妄坐在旁边,大家都安静又压抑,甚至开了个小群在手机上聊。 迟三穗也觉得大家挺搞笑的,明明都这么崇拜喜欢她同桌,为什么他人一来,就都齐齐变小鸡仔了。 众人又转过去继续听王小川扯皮,迟三穗看见蒋承那货也聚精会神地听着,她纳闷地问:“你和沈妄这么熟,对他的这些野史也感兴趣?” 蒋承笑嘻嘻道:“无聊逗个闷子嘛,我又找不到妄哥在哪。” 其实比起和沈妄的关系,江然和周子维会更亲近点,毕竟蒋承比他们都小一岁,不过四个人都是一个初中的校友。 迟三穗推测:“会不会在网吧?” “网吧有胖哥守着呢,说没回去,估计他是拉着然爷和维哥去打拳了。”蒋承摇头,嘀咕了两句,“很久没去那练手了,不知道这次是烦什么。” 迟三穗迟疑地问:“他这样,会不会被记过或者开除啊?” 还没等蒋承回答,颜如玉听见这话转过头来掐灭她的担忧:“他是沈妄诶!他妈妈可是在启才捐了一个操场和职工楼的人,怎么可能会记他的过,他妈出了名的疼儿子!” “多疼?”迟三穗随口问。 颜如玉兴致勃勃给她科普:“十七岁生日给他买了座太平洋的私人岛啊,谁家有钱人会这样玩。而且他一家简直是神仙家庭,全都姓沈!” 蒋承嗤了一句:“你们这些人天天对我爹图谋不轨!” “去你的,又不是对你图谋不轨。”颜如玉说。 迟三穗对这小道消息没什么感触,她迷迷糊糊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个沈董事的时候,总感觉和颜如玉说的不太符合。 快打铃之前,颜如玉拉着迟三穗去了一趟厕所。 沿海的城市刚入秋一点也不冷,薄毛衣到短袖,宽松的校服之下各种穿搭都有。 晚风刮起了迟三穗宽大的校服袖子,吹得鼓了起来,她站在洗手池外面等颜如玉,突然有一个男生喊了她一句。 “嗨?”张渡碰了碰她的肩膀。 迟三穗往后退了几步,在暗淡的路灯下看不清男生校服上的校牌,她犹豫地点点头。 张渡看她这样就明白了,他舔了舔唇靠近她:“我是十班的,想和你交个朋友。” 迟三穗松口气,还好不是班上同学,她直接拒绝道:“不了,我不爱交朋友。” 说完也没再看他的反应,快步走回了教室。 * 上课铃打响,颜如玉踩着点冲进了教室后门嚷嚷:“穗美人你怎么能抛下我!!你这个......” 抛妻弃子的渣女...... 她把话吞进肚子里,夹着尾巴回了自己座位上,难怪教室这么安静,为什么沈大佬突然来上晚自习了啊! 迟三穗也不明白都最后一节晚自习了,他过来干什么,好像也不打算复习。 而且这位大佬好像真的如蒋承所说到打拳了,大概是洗过澡,身上一股淡淡的沉香沐浴乳味。头发还半湿着没吹干,校服后背上一片小水渍洇湿了小半块布料。 就这么静坐了十几分钟,沈妄忽然侧过头来问她:“要糖吗?” 少年鼻梁高挺,微微低头时的下颚线条流畅又有些锐利感,迟三穗困惑地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沈妄又问:“要巧克力吗?” 他声音很小,柔得不行。 但不明所以的迟三穗再次诚惶诚恐地摇摇头。 最后一次,少年声音压得更低了,深邃如墨般的眸子看进她眼里:“要———” “你到底想干嘛?”迟三穗放下笔,打断他的话,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一直想给她投食。 沈妄突然一只手用力抓住她的手腕,蹙着眉头。 他手劲还挺大的,迟三穗一下没挣开,正想拿脚踹他,突然掌心被放了一块巧克力,然后听见他凑近自己耳边轻轻说了句:“想道歉。” 迟三穗错愕地看着他,仿佛从他无措的表情里看出了点撒娇的意思。 她一定是疯了,沈妄怎么可能会撒娇呢。 不想惹人注意,她趴在桌子上转头小声问:“道什么歉?” “就.....傍晚凶你了。”沈妄挠了挠眼睛,以手抵着额头,有些生涩地解释。 这倒是让迟三穗挺惊讶的,她其实没把这当回事。和沈妄同桌了快一个月,也知道他起床气重,何况还被刘流美扔了半盒粉笔过来,灰尘脏的要死,要她她也没好心情,说话冲了点也正常。 沈妄继续从桌肚里掏出零食一样样摆在她桌上,很真诚地问:“够吗?” “......” 迟三穗觉得面前这位日天日地日空气的沈大佬和传闻真的不一样,你说一般的校霸吧可能长着张凶残的刀疤脸,再不济就和何溯那傻逼一样整两个钱喜欢喊着打打杀杀。 但沈妄除了面无表情时有些凶戾外,大部分时候都挺平易近人的,偶尔笑笑还眼带桃花,跟个翩翩少年郎似的。 再说了,就这波道歉操作能是一个校霸干得出来的吗?显然不能,而且他还十分理想化地把自己喜欢的甜食作为赔偿。 迟三穗顿了顿,说:“我不爱吃这些。”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沈妄一副有求必应的取款机模样。 迟三穗:“我没什么想吃的。” 沈妄抿唇,强人所难道:“那你有没有事需要我帮忙的?” “......没有。”迟三穗诚实地回。 沈妄挫败地把头扭过去了,看着白墙默不作声,仿佛一个在黑暗中画圈圈的人。 迟三穗歪着头想了想,或许她应该帮助一下自己的同桌,从愧疚感里走出来。 她敲了敲桌子:“要不,考试这两天帮我带个早餐?” 考试这两天不用上早自习,迟三穗也不愿意起这么早,正纠结要不要吃早餐。 “好,什么时候考试?” “......后天,考两天,你不知道?” 沈妄啧了一声:“没考过。” 迟三穗表示可以理解,又很想感叹一句,兄弟,你是复读生诶,可长点心吧。 沈妄说完就起身走了,不动声色开了门,来也匆匆,走也匆匆。 让迟三穗意识到,原来他只是为了过来道个歉。 听完墙角的王小川从桌洞里掏出手机,默默找到了班群,打字道:十七班的各位同学,注意一下这位转学生!我觉得她可能和沈大佬有一腿!! 同学a曾俊山:卧槽,真的假的啊?转学生未免太强了吧,没想到沈大佬喜欢这种款的~ 沈妄:? 【王小川撤回了一条信息】 【曾俊山撤回了一条信息】 蒋承:不好意思啊各位,忘记说了,昨天把我妄哥拉进来了! 在退群边缘徘徊的众人:...... 第 18 章 十七班一共四十二个人,颜如玉回家后又把迟三穗拉进了那个班群里,她对前面王小川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实际上知道的人也没几个,毕竟当时大部分人还在上课。 迟三穗社交圈小得可怜,她进群之后改了个备注就潜水了,那个群昨天晚上也是异常安静。 过了一会儿,就有几条好友验证消息发过来,都是她身边几个说过话的人,紧接着还有蒋承和沈妄。 她全点了同意,倒也没聊什么,互相标了备注,就按照国际惯例翻了翻他们的朋友圈。等翻到沈妄这个特殊存在的时候,他的主页一片空白,连背景图都是黑的。 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迟三穗原以为她的校霸同桌会像何溯一样,动不动就发一条酒吧定位,要不就是热血沸腾地转发一些球赛游戏之类的。 但没想到这么空,她正想退出去时,突然刷新了他的最新动态。 沈妄发了一句话:【神明只会作壁上观,看螳臂当车,多荒唐。】 配图是上次他画的那张小男孩坐在天台上看月亮的素描。 这简直有点像他的自画像,这话也带点欲语还休的感觉,好像在挣扎什么,带着点不甘心和无奈。 迟三穗也和他做了快一个月同桌了,对他还算有点了解。这人表面上是个校霸,实际上气质还挺多变。偶尔清清冷冷像个无欲无求的老大爷,偶尔说起骚话来又像个恶趣味少年。 再刷新一遍就看见蒋承点赞评论道:【今天什么好日子啊!妄哥居然更新动态了!我一个土拨鼠尖叫,这是啥意思啊?】 沈妄显然不会回这种智障发言,迟三穗手指微动,轻飘飘点了个赞。 这也算点赞之交了吧,她想。 _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你越不想发生的,它偏偏越会发生,这在一定领域上又叫做墨菲定理。 翌日清晨,王小川和曾俊山祈祷了一个晚上希望沈妄失忆,忘记昨天晚上班群内容,他们早早地就来了教室等着故事的女主人公——— “迟女侠!盼星星盼月亮可终于把你盼来了!”王小川和曾俊山殷勤地把买好的热牛奶和小面包递过去,“来来来,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迟三穗狐疑地退了几步,看了看曾俊山的校牌,对这人还有点印象。 因为他和蒋承那二货在走廊上抽烟被郭国富抓着了,这也就算了。 当郭国富问“你们在干嘛”的时候,两个人学着某音的段子手把烟头迅速一扔,鼻孔里冒气,骗他说“老师,我们在生气”!最后自然是被罚扫地罚了一星期。 比她还缺心眼的人果然比比皆是,迟三穗坐到自己位置上,打开自己的牛奶问:“谢谢,但是我买了。而且无事献殷勤,你们一定有事相求吧?” 两个人支支吾吾半天,王小川一拧自己大腿说出口:“就是我们在班群里造谣你和沈大佬有一腿……被沈大佬发现了!” 迟三穗很平静地问:“然后呢?” 曾俊山嘿嘿一笑:“然后大佬高冷地发了个问号。” 迟三穗“哦”了一声,果然对待谣言就应该冷淡处理,她觉得她同桌这个做法挺好的。 她奇怪道:“那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向我表达歉意?” “不!在向你求救。这不是个普通的问号啊!”王小川垮着脸说,“这问号暗藏杀气!沈大佬这是在问我们还有没有未完成的遗愿……” 迟三穗翻了个白眼:“你们未免想太多了吧?” 曾俊山抱着两本书说:“新同学,你了解的太少了,上一个惹怒大佬的人坟头草都到我小腿了!” “......” 好夸张,但是看着他们齐齐点头的样子真的挺搞笑的。迟三穗乐了:“你们到底怕他什么,我觉得他挺温和一个人啊,这段时间难道他打你们了?” 两个人齐齐摇头:“没有没有,大佬他除了这两天比较冷漠外,其余时刻都让我们如沐春风!” “那你们怕什么?”迟三穗不解地问。 王小川踌躇再三,小声说道:“沈大佬脾气真的很不好,说捅人就真的把人捅了。” 然后两个人趁着教室里还没多少人,叽里咕噜地给迟三穗科普了沈妄凶残久远的成名史。 总而言之就是高三上学期,一个男老师在课堂上看沈妄不爽,就找他茬吵起来了。沈妄那个散漫性子,也不说话,光是静静看着就像在无声的挑衅了。 那个老师气不过就激他“你沈妄这么牛应该去杀人啊!”结果第二天他们就得知那个老师当天晚上被沈妄捅进了医院,现今成了植物人。 你说说,这哪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 本来沈妄和那一群家世好的男生在学校就比较狂,这件事一出,就更没多少人敢跨雷池和他交流了。 迟三穗若有所思:“去年吗?那他岂不是没有参加高考?” 曾俊山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学校给他办了学籍保留,他好像蹲了小半年少管所。” 迟三穗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慢慢咀嚼了一遍这个故事。从她的角度看,那老师也挺有毛病的,口不择言也不应该激学生去杀人啊。 不过她不爱评判别人的事,把牛奶盒空投进远处的垃圾桶:“我能怎么救你们?我也是受害者吧。” 王小川:“我们知错了,女侠!再也不造你谣了!你只要在大佬从身后掏刀的时候拖住他几秒,给我们逃跑的时间就行!” 迟三穗随意地应了一声,抬抬下巴示意他们往后看。 草!!!! 两个人活像见了鬼,显然没想到沈妄能起这么早,哆哆嗦嗦地问好,“沈沈沈沈大佬,早早......” 身后的沈妄校服大敞,内搭一件白衬衫,还打了个正经的学生领带。身上带着清润的晨曦气息,额前的几绺碎发懒洋洋地压塌了睫毛,看起来就是个俊朗无害的少年。 他背着手在身后面无表情地问:“早,我让你们先跑几米?” “......” 迟三穗莫名想到那张表情包,把熊猫头换成沈妄,拿着一把四十米的长刀,指着他们说,我让你们先跑三十九米! 而后在两个人惊恐万分的眼神下,沈妄把手从身后拿出来———不是长刀。 而是两份k家的早餐,应该是出门的时候买的,迟三穗知道顾巷那挺多k家、m家快餐连锁店的。 沈妄略过他们坐在了位子上,看见迟三穗桌上的早餐:“给你带的,没想到你买过了。” 王小川上道地把自己买的早餐拿走:“不,大佬,这是我买的!我这就拿走这罪恶的食物!” 两个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想着沈妄应该也没听见他们曝光他的黑历史,立马回了自己位置上正襟危坐地读书。 迟三穗眨眨眼:“不是说考试带吗?明天考试啊。” “嗯。”他精神好像还不错,至少比前几天要好很多,声音都清亮了点。 “嗯”是什么意思,她虽然没几个朋友,但也不是不明白友好程度等于词汇量加说话速度。 迟三穗皱眉看他:“你能不能别这么惜字如金,多说一句话要交钱还是要纳税啊?” 大早上就跟他这炸毛,刚刚和别人倒是聊得挺火热。两个男生围在她桌子前面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说有笑的,他站门口都有一会儿了才被注意到。 沈妄慢条斯理地打开袋子:“就突然想买了。” 迟三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冷淡地“哦”了一声。 听出不开心的情绪了,脾气倒是比他还大。明明平常都藏着掖着的,现在熟了吧,还得给这只无声扬起爪子的小野猫服个软。他拿出一个红豆派,手指头敲敲她的书:“吃吗?” 迟三穗没理,不慌不忙地翻着课本。 沈妄侧过身,抬眼看她,像是在哄小孩:“很甜的哦,和校霸一样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再次在作死边缘试探,偷听墙角的王小川听见这话几乎石化! 迟三穗这人也讲道理,人都放低语气卖萌了,那她也不好意思拂了别人面子。勉为其难接过来咬了一口这酥酥脆脆的东西,又得寸进尺地反驳道:“校霸倒也没这么甜。” 沈妄低低地笑:“嗯,哪有你甜,你最甜了。” 这话说得多了就得心应手,迟三穗听得多了也早已免疫,毕竟沈妄是个骚大佬这件事,她从第一天进班就已经知道了。 过了两分钟人陆陆续续全来齐了,学习委员颤颤巍巍把考场安排表传了过来。 迟三穗数了数位置,惊讶道:“你居然和我一个考场!” 迟三穗入学分班测验那天在学校迷了路,等找到考场的时候,还剩下4个小时。导致她6科只考了3科,虽然应该写了的都对,但那也只有300分。 她更意想不到的是沈妄这个天天睡觉的居然能考300分!而且按考试座位看分数,他居然要比自己考得高,尽管自己那分数考得潦潦草草,她也感觉很难接受。 沈妄睨她一眼,有些不悦:“你这是什么语气?” 迟三穗丝毫没有求生欲,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着点似有若无的鄙视和不可置信的情绪:“你居然在我上面!” 沈妄歪了歪头,把舌尖抵着腮帮的动作做得有些痞味的帅气,他慢悠悠道:“确实该在你上面。” 隔壁的王小川背着古诗,吃着瓜,又差点把自己噎死。 迟三穗倒是没细品这句话意思,只觉得他在挑战自己的胜负欲,于是姓迟的放下狠话:“你给我记着这句话!” 等成绩出来,她倒要看看谁在谁上面! 沈妄从善如流点点头,摸了摸炸毛小同桌的脑袋,被她的圆珠笔狠狠地敲了一下,磕得骨节通红。 还挺凶,沈妄闷着声在书下笑。 第 19 章 启才月考倒数五个考场都安排在大礼堂,迟三穗来到教室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一大半,而说要给她带早餐的同桌很明显还没起床! 这一年启才中学的月考还需要学生自己带凳子,迟三穗犹豫了三秒,哼哧哼哧把自己的和沈妄的凳子拎起来沿着楼梯往下走。 高中校园的月考所以小部分人来说,等于小规模放假。 走廊上随意跑,可以不用穿校服带校牌,慢慢悠悠从寝室楼出来的人也十分闲散。 当然,这是因为高三才刚开始,一切都才开了个头,为往后的憔悴做足了铺垫。 “早!”张渡从后面钻出来和她打了个招呼。 迟三穗茫然地看了他几眼,脸木着没表情,也没回他,看起来很高冷地往前走。 张渡笑笑也没介意,主动拿上她的凳子:“我帮你搬吧,女孩子力气小。” 迟三穗很想反驳,她力气真不小,他这种斯文瘦骨头还不够她打的呢! 然而她只是淡漠着声音往旁边侧了侧:“不用了,谢谢。” “没事,我帮你吧。”张渡很执着,手拿上那只凳子,力道都有些狠。 迟三穗有点烦,别说他们可能不认识,就算认识也不可能这样一个劲抢吧。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搬个凳子而已。 “松手。”身后的少年穿了身黑色机车夹克,手上拎着一份帕尼尼和豆浆,耳机里还塞着个白色耳塞。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渡了一层金色,那双微微上挑着的眼睛笑意全无,甚至肉眼可见不耐烦。 沈妄走过来接过两张凳子,把早餐递给她,侧头对张渡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沈妄的,别碰。” 也不知道是说凳子,还是说人,话语不轻不重的,砸得张渡一阵恍惚,再抬眼看,两个人已经并肩进了礼堂楼的大厅。 两道背影看上去十分和谐,隐约还能听见他们的交谈声: “才一会儿不在,就要跟别班的人跑了?” “什么啊,都不认识他。” “凳子,谢谢了。” “早餐,谢谢啦。” ...... 大礼堂一般只有元旦举办晚会时才会有人问津,空旷且凉快。 用的是老式退休了的木桌,桌子上还遗留着上届乃至上上上届学长学姐们的图画文字,什么“考试不作弊,放你妈的屁。作弊不要慌,逮到就装茫!” 还有友情提示“据说交白卷可得三分,那叫卷面整洁哦~” “......” 迟三穗很幸运分到一张表面看起来还算干净点的桌子那,按s形排位,沈妄坐在她右边后一点的位置。 礼堂人杂,又大都是些不怎么学习的人。但她托了沈妄的福,周围这一块突然变得安安静静,一直到监考老师带着卷子过来。 考试就算开始了,也有人进进出出上厕所。老师一般不怎么管这些,毕竟最后几个考场,都高三了还不认真的话,鹌鹑窝里也飞不出什么金凤凰。 迟三穗从落座起,后面的男生就一直小幅度地踹她凳子,还挺有节奏感地动次打次,她严重怀疑是不是考场太小限制了他一颗想做□□r的心。 她稍稍侧了个头,尖细小巧的下颌睥睨他,嘴形微动:“同学,别动我凳子。” 那人微微一愣,看着迟三穗的后脑勺呆住了,还......挺漂亮一姑娘。 霜白细长的脖颈,柔顺弯弯的发丝,他鬼迷心窍把手伸向了她的脖子。 迟三穗今天穿的少女背心是挂脖式的,眼看手就要摸到那根带子,身侧凉凉出了一声“再碰”。 他吓得把手缩回来,沈妄冷笑一声,起身拿过他桌上的圆规突然猛地往下扎,速度极快,恰好牢牢地扎在离他手掌还有几公分的桌子上,低头轻声威胁:“手不想要的话我来帮你废掉。” 那人惊恐万分,瞳孔放大,发着抖看他说不出话。 后面监考的老师立马走过来,一看是沈妄这个老油条,语气也不好:“同学,在考试呢,你有什么事?” 安静的考场突生变动,又是学生里面大名鼎鼎的沈妄,大家吃瓜的欲望冉冉升起,眼珠子都往那地方转。 沈妄轻飘飘睨了眼前这个男生一眼:“我找他借只笔。” 男生手忙脚乱地点头配合,然而学渣上阵,桌上只带了一只笔。 迟三穗正摸索着文言文呢,听见动静往后转,拿了支笔戳戳他肩膀。 沈妄周身冷冽散去,实实在在让那男生见证了一番“论校霸如何变脸”的场景。唇角微扬接过那只笔,在众目睽睽之下摸了摸迟三穗柔软的发旋,而后坐了回去。 老师狐疑地来回盯着这三个人,看到迟三穗的卷子写得满满当当,就是这字不太好看,但态度还算认真,暂且没再管。毕竟这是最后一个考场,半斤八两的,三个人凑在一起也考不了满分。 沈妄心不在焉地转了转手上的粉红色圆珠笔,顶端还有只软软的米菲兔。兔子耳朵被捏断了一半,可见迟三穗写题时有多无聊,也可见她力气有多蛮横。 他看着看着心下有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上来,无奈地笑笑,注意力放回面前的试卷上。 考场上一些好事者都惊呆了,纷纷侧眼打量迟三穗。 尤其是迟三穗左下角那哥们,完完整整看完了沈妄如何教训人的一幕,简直内心深处在咆哮“我操刚刚那个英雄救美惩恶扬善的男的真的是沈妄嘛!这算不算是奸.情败露啊啊啊啊!” 于是一考完贴吧又出了个新帖子:【报!震惊!!!沈大佬有女朋友了,两人同一个考场!】 一楼:是真的!我他妈真情实感落泪,居然有人能受得了沈大佬那大帅比眼神的直视! 二楼:xswl楼上这话说的,帅顶屁用,这么凶一个,要给你你肯定不敢要,治不住啊! 三楼:我靠,就在老子旁边的旁边的旁边,女生也不差啊,很漂亮,上次有人好像上传过照片! 四楼: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大佬谈恋爱啥样啊?也会接吻吗?女朋友生气会哄吗? 五楼:憋说了,脑海浮现这场景,我沉默了23333 ...... 不仅他沉默了,看见这帖子的人后头纷纷跟帖+10086。 两个当事人丝毫未察觉,校园贴吧已经吵翻了天。 迟三穗刚考完语文,只觉得古诗好像又背错了几句,她觉得实在是不公平,一共就六分的空,预选居然有六十多篇! “穗妹,厕所!”颜如玉在礼堂的第一个考场,“不远万里”从大门那跑过来喊她。 她今天穿了一身及膝的连衣裙,看迟三穗面无表情又加了一句“我是颜如玉!” 迟三穗还在为她失去的几分感伤,恹恹地起身回了一句:“我知道,除了你一个女生谁还会这样喊我。” 厕所在休息时间人总是特别多,颜如玉拉着她在后面排着队,小声问:“你和沈大佬是不是真的有情况啊?” 迟三穗纳闷地抬眼:“你怎么也这么说?” 上次听王小川他们这么说就已经够奇怪了,他们只是同桌关系,可能再进一步就是一起吃过饭,沈妄这人说话又不算正经,谁会相信他嘴里的话。 颜如玉说:“感觉他对你真的不一样啊!给你买糖,上次还给你道歉,我的天,我们都快不认识他了!” “首先,糖是他自己喜欢吃的,其次道歉可能是他修养好,毕竟确实是他有错在先。”迟三穗认真分析道,“最后,他变和善可亲了难道你们不是应该开心吗?” 颜如玉点点头,好像被她说服了,一抬头看见她的刘海:“你头发变长了诶,周末去不去剪一下,我听她们说新区有一家新开没多久的理发店,手艺特别好!” “行啊,周末你发信息给我吧。” “好!刚好是国庆放假。”说完,颜如玉苦恼了一会儿:“我想剪个短发,就是不知道向星河让不让我剪,他太烦了。” 迟三穗愕然:“班长还管这么多的啊,那确实有点严格。” “你......”颜如玉惊讶地看着她。 “怎么了?” 颜如玉傻笑:“没什么,就感觉你挺直的。” 迟三穗没细品这话意思,眼见前面有个位置,身子一闪钻了进去。 * 月考考两天,最后一门是英语,迟三穗下笔如有神,貌似不到五十分钟就写完了整张卷子。洋洋洒洒把作文写到了答题卡线后好几行,那自信满满的神情和漂亮的字迹把监考老师都看愣了。 检查也是没必要的,毕竟都没几个不认识的单词。迟三穗晃了晃酸痛的脖子,眼睛瞥到已经在睡大觉的沈妄,安安静静地,仿佛不是在考场。 百无聊赖直到收卷,沈妄压着那张答题卡纹丝不动,站在他旁边收卷子的女生十分为难,又不敢喊醒他。 迟三穗好心地敲了敲他桌子,故技重施:“沈妄,你又尿床了。” “......” 女生心里在打鼓,她听见了什么!!这是小两口的日常情趣吗? 沈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困倦万分地拿过凳子和笔,扯了一下“小骗子”的马尾说:“走吧。” 考场内几个人八卦之声渐渐变大: “大佬对他女朋友太宠了吧!!这样说他都不生气的!” “我真他妈酸了,那个狂躁吊炸天的沈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啊!!!” “操!!郎才女貌的看得我这妖怪好想反对!” ...... 等出了礼堂楼,沈妄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他爸爸沈君峰。 沈君峰是中科院的副研院士,常年都在研究所工作,很少回家,上次打给他好像还是在半年前。 迟三穗走在一旁默默听着沈妄跟自己爸爸聊天,无非是些“是的,好的”这种词汇,跟大多数子女一样。 听着听着突然感觉不对劲了,他们离得近,沈君峰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迟三穗耳朵里。 那边问沈妄这次月考考得怎么样,他回了一句“考了648”。 和他一样是刚考完从考场出来的迟三穗:???? 第 20 章 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迟三穗都震惊了。先不说他能不能考这么高分,万一人家不动声色是个藏着掖着的学霸呢。 做人毕竟不能太先入为主,也不能歧视别人美好的愿望。 她尊重他的每一句话,但是卷子明明才刚交上去啊,答案都没对,你又知道了? 还特么精确到了648?牛逼啊兄弟! 察觉到她一言难尽的眼神,沈妄挂了电话问:“为什么这么看我?” 两个人熟了之后,迟三穗也越来越放开自己的本性来交流,挑着下巴反问:“看你会怎么样吗,沈大佬?” 沈妄听她这么喊都想笑,别人这么喊他都是带着点畏惧或者讨好的。她这语气倒像是挑衅,仿佛下一秒他说了句不好听的,她就能一脚踹过来。 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话语里又带着不正经:“这么看的话,沈大佬会紧张。” “......” 戚,迟三穗脸皱成一团不愿意听他那些撩人的话,很较劲地挥开他的手:“我觉得你这样像是在撸猫!” 她妈妈葛烟每次撩社区那位印第安女士的大橘猫也是一样的动作,连那猥琐中带着满足的表情都无比相似。 沈妄耸耸肩:“身高差距。” 那无可奈何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欠揍,像是在说“你要是比我高,我也做你的猫给你撸”。 187的沈妄在赤果果地嘲笑迟三穗166的身高,迟三穗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 当即抱着凳子一个起跳,以姚明当年在nba灌篮的无人可挡的气势跳起来,一个巴掌盖在沈妄头上,把他的头发都压趴了些,她不过瘾地还揉了揉! 等做完这个动作后,沈妄懵了。 沈校霸显然这么多年没人敢在他头上动过土,迟三穗这不仅是在他头上动土,还给他松了松土。 等他反应过来,迟三穗抱着凳子往楼梯上跑,转拐角的时候还很皮地来了句:“同桌,你头发好软啊!校霸的头发好软啊!!” 声音在楼道里回响,带着肆意挥霍的笑意。有人偷偷摸摸看他们互动,凑在一起讨论这一对,贴吧上又多了几篇替他们秀恩爱的帖子。 沈妄舔了舔下唇,舌尖抵着上颚“咯嘚”一声,不紧不慢地威胁道:“你让我抓到就完了。” 刚考完,高中校园的放学广播正放着音乐,走廊里人来人往,搬桌子的搬桌子,搬书的搬书。 忽大忽小的欢声笑语和嘈杂声里有对答案的,有喊惨骂娘的,有忿忿不平喊冤叫屈的...... 外头是下午的灿烂秋阳,大雁成群结队归巢,藤萝花瓣铺满了走廊的栏杆上,一切都有种难言的青春感。 两个人你追我赶地到了教室门口,沈妄轻扯着迟三穗的马尾:“还软嘛,嗯?” 迟三穗气喘吁吁地本来还想反抗,看见讲台上那个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的人顿时没了兴致。 教室也在他们打闹着进门的那一刻安静了下来,全班的目光都投放到了他们身上,这情形让迟三穗迷迷糊糊想到了刚开学那天。 在后面搬桌子的蒋承居然一时之间在沈妄身上看见了久违的少年感。 那种笑起来很明亮又张扬,清冷和凌厉的冷漠散开,仿佛和同龄人一样年轻富有勃勃朝气,仿佛和之前的他一样。 “真好啊。”他低喃了一句,看向沈妄身前的迟三穗,那样青涩的面孔,带着少女最诚挚的感情,很难让人不动心。 讲台上的郭国富看着沈妄的手还在迟三穗头发上,大喊一声:“你们两个!” 迟三穗细细地喘着气,心道我们两个怎么了,说是在比身高您信吗? 刚刚我们还追得死去活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呢,您可千万别按头我们早恋,不然我能把中小学生守则给您背上一遍! 等她心里一番说唱的freestyle过去,郭国富突然鼓起了掌。班上同学虽然不明就里,但也跟着一起鼓了起来,很会带节奏,把他们两个搞得更懵逼了。 午后跳跃的太阳光依旧炙热,站在门口的两人影子重合在一起。刚刚这么一跑,身上又粘腻着汗,被风一吹,同时打了个喷嚏。 郭国富这才喜笑颜开,示意两人站到他那儿去,把刚刚大喘气的话说完:“同学们!为咱们十七班的希望之光再热烈地鼓一次掌!” ———啪啪啪啪啪 迟三穗:“......” 沈妄:“......” 多年以后,沈大佬想起这个班还是会露出这样无语的表情。它肯定不是最优秀的,但一定是最会搞气氛的,没有话题都能傻high。 迟三穗侧过头看他,少年半张精致的脸对着她,还淌着汗。她自己肯定也没好哪去,感觉头发都粘在脸上了。 要不是他们手上还拿着凳子,她一瞬间能联想到两个人身上戴着大红花接受掌声的光荣场景,像极了八十年代电视剧里的抗战老兵。 目光交汇在一起,迟三穗看着他清润润的眼珠子咽了咽口水:“我有点渴。” 沈妄扬高手示意他们停下来,看向郭国富面无表情地说:“您给个痛快吧。” 一直这样不说话傻庆祝是想吓唬谁啊,他拉着迟三穗的校服袖子也懒得配合,直接回了位置从桌洞里拧开瓶矿泉水递给她。 郭国富看他们这样也不恼,笑眯眯地说:“年轻人怎么这么没耐心,实际上是这样的,这次月考只有英语成绩没出来,但是!我已经能预计班上的迟三穗同学和沈妄同学都能进全校光荣榜前五十名!还有我们常年班级第一的向星河班长,诶,班长呢?” 有人回了一句:“搬答题卡去了!” 郭国富点点头:“好好好,那我们先大家掌声鼓励一下后面那对同桌!” 又是一阵捧场的噼里啪啦声,恰好向星河搬着一打卷子进来。 郭国富拿过上面几张,走下来给了他们一张还没总结完的科目分数表。 理综两个人总分都是293,数学也都是满分,这倒是让迟三穗有点意外,居然和沈妄打平了。 即使她之前有给自己做心理准备,真见到这分数时还是有点闷闷的,哪有人这么聪明啊,校霸的另一层身份居然是学霸! 郭国富精益求精,乐呵呵道:“语文的话迟三穗同学有些薄弱啊,才考了115,你同桌比你足足高了25分呢。而且你看看这答题卡,语文古诗怎么能不背呢,6分才拿了一分!这《阿房宫赋》也背不出来,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后面的就不知道了?” 迟三穗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啊?” “是.....呃......”郭国富一噎,拍拍沈妄的桌子,“快告诉你同桌。” 沈妄慢条斯理地回答:“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 迟三穗轻嗤了一声,不就是会背古诗嘛! 郭国富十分满意地继续说:“还有啊,看看人家沈妄这字就是好看,监考老师一眼看上去赏心悦目。答应老师,国庆之后你买几本字帖练练好吗?” 他把迟三穗的字丑说得无比正经,迟三穗讷讷地点了点头。 郭国富问道:“刚刚考得英语感觉怎么样,能估个分出来吗?来,黑板上课代表正在投影的是英语答案。” 迟三穗看了一眼沈妄,眼里清清楚楚八个字“你比我高,你就完了。”然后自信满满地回答:“作文不扣分的话,应该能拿满分。” 沈妄勾唇:“这么厉害啊,我应该65分。” 迟三穗翻了个白眼,按照两个人刚刚的分数,加上英语,他正好648,还真是保持着神算子的人设不愿意倒啊。但同时心里也平衡了,原来沈妄是个偏科生。迟三穗这人吧,有些时候胜负欲确实莫名其妙得强烈。 你说被头悬梁锥刺股的好学生超越也就算了,但被沈妄这种上课睡觉,下课打球,放学回家修电脑的校霸踩在脚下摩擦,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知道他英语考个60来分,她内心深处那股恻隐之心又来了,甚至想激动地给他补个课。英语啊,挺容易的啊,她实在难以想象其他科目和她并排的人英语居然会不及格! 郭国富咂巴了一声,迟三穗的英语他是不担心的,留美回来的人,高考英语的难度都不够她看的,这样看她总分有708啊!年级第一应该是没跑了,但是这沈妄么…… 他绕过迟三穗挡在他们中间给他做思想工作:“沈妄呐,我教的英语你怎么能只考这么点呢?是不是老师上课哪里讲得不清楚,你可以提出来啊!我看你平时作业也不写,听写的单词也不会,是时候下苦功夫了啊,又一次高三了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迟三穗在一边听得简直想笑,十八岁的沈妄被四十岁的班主任说“老大不小”,还只能一脸平静地接受这句话。 “对了,放完假换位置,你们还一起坐吗?”郭国富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样子滑稽得很。 他定下的规矩是按成绩排位置,一群人站在走廊里,按名次一个一个进来自己选。郭国富私心是不想把两个人分开的,毕竟学习环境很重要,怕埋没了两个人才。 况且他们一个英语差,一个语文差点,说不定还能互补。但这也要看他们自己的意见,毕竟十七班还是很民主的。 迟三穗和迟三穗相互对视了一眼,看见他懒散的眼神,很明显把选择权留给了自己。 同桌这个东西,其实挺玄乎的,坐久了就会有种难言的默契。 比如他上完厕所湿答答的手一伸过来,迟三穗下意识就会给他递纸。而她只要扭不开易拉罐了,一个敲桌子的动作,沈妄就会帮她打开。 还有自习课帮他看着老师,他偶尔下课从小卖部给自己带的零食......那些两个人做起来很寻常的动作,在别人眼里就会变得有些暧昧。 迟三穗突然就不想换同桌了,如果担心流言飞语的话,换成谁都会有的。至少和沈妄还比较熟悉,而且也托他的福,她可以少应对社交,毕竟没人敢来打扰他们这一块地方。 被两个人目光炯炯地盯着,迟三穗摸了摸鼻子,缓慢地靠在桌子上,说出自己的决定:“就.....继续做下去呗。” 还能离咋的? 第 21 章 月考完就放国庆长假,卷子肯定也是等回来再讲的。郭国富正在讲台上说着假期注意事项,本来启才一中的高三年级只有三天假期,但据说普通班十几个吊车尾的同学打电话向教育局举报,硬生生争取到了七天长假。 郭国富怒其不争地说:“同学们不用着急,我们教育局那边已经把举报者的声音录下来了!待会儿各个班的班主任都会去校长室辨认,我来的时候听了听声音,一直觉得是隔壁班周志鑫那几个......” 他胸有成竹地痛斥着举报者,然而底下一群同学的表情显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么着急,反倒憋着笑暗地里欣喜若狂。 于是纸条又在班主任眼皮底下飞来飞去,飞到迟三穗桌子上时,她看了看内容。 不愧是十七班的各位学渣,都在赞扬举报的那十几个勇士,什么“牺牲十几个,造福三千人”,“真正的勇士,是可以直面周一早上站在主席台上被□□的炮火的”等等改编的精辟语录,能把周树人气得跳起来。 “他们这种行为是不正确的,高三的学生了啊!怎么能想着放假?你们应该把五三模拟试题做完一遍又一遍做,我知道大家还没从高二的快乐时光里走出来,但.....诶沈妄呐!”郭国富正激情澎湃地说着长篇大论,一瞥瞥见了倒在桌子上睡觉的人,他现在对沈妄十分关注,“小沈呐,别睡了,听听老师讲课啊!” 沈妄缓缓地抬起头,平静而很给面子地看了他一眼。 郭国富立马满足了,像个思春少女得到了回应:“诶大家看看,少年就应该打起精神来,同学们瞧瞧沈妄同学。这个学生啊,一开始入学的时候都没有老师愿意要他的啊,只有我!现在等于发现了宝藏的呀!再说了,我老早就觉得这个学生不仅有潜力,长得也顶帅气的,颇有老师当年在学校的风范,是不是?” 同学们看着他的小秃头默不作声:....... 蒋承发出一声鸡叫:“是!!我妄哥最几把帅!!!!” 沈妄被逗笑了,侧着头勾了勾唇,线条流畅的侧脸轮廓清晰隽美,对于刚睡醒的他来说这淡然的表情实在难得。 大家一看大佬情绪稳定,也跟着附和了几句,调侃的声音也多了起来。 “当然了,颜值不是最重要的,我们要看内在。”说到这,郭国富停顿了一会儿,严肃道:“蒋承,不要讲脏话!” 和他的为人师表,一本正经相比,底下人已经笑翻了。 迟三穗也跟着一起笑,看了两眼身边散漫的人。感应到她的视线,沈妄毫不客气一个大巴掌盖上她的脑袋瓜子,且很过分地揉了揉,像是在报之前的仇。 “沈妄呐,不要欺负同桌哈,相亲相爱,和睦相处,你还要指望她教你英语呢!”郭国富仿佛把眼睛留他这了,讲了一会儿又把话题引到他这来。 迟三穗打开他的手,有恃无恐道:“听见没有,小、学、渣!” 其实她说这话还挺没底气的,毕竟她自己成绩好,是因为在美国高中把理科基础打得还不错。要回国的前几个月还特意买了高三的书自学,平时在学校该写的作业都会写,也没偷过懒。 但沈妄不一样啊,她跟这人做同桌这么久了,就没怎么见过他听讲,不是看课外书玩手机就是睡觉。她有理由怀疑他要么是晚上偷偷在被子里学习,要么就是天赋异禀吧! 沈·小学渣·妄看了一眼台上正在布置假期作业的人,十分虚心地揉了揉迟三穗头发,凑到她耳朵边上说:“那就拜托你了,小迟老师。” “不、不准叫老师!”她气急往后躲了躲,耳尖放血般的红。 “为什么?”他问。 迟三穗结结巴巴地问:“你.....有没有觉得这有点a片即视感?” “嗯?”他没明白什么意思。 迟三穗有些羞耻,没看过,但也听过吧,毕竟现在网络普及度也挺高。 她半捂着脸羞耻地说:“就......就那啥师生辅导y......” 沈妄沉默了一会儿,手指蹭了蹭鼻梁骨,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你懂的,还挺多。” 迟三穗:“......” 她内心怒吼特么你装什么纯,难道你堂堂一个校霸这么大了没看过片?这年头有没看过片的高三男生?我好歹还是听说的都跟你以诚相待了!!! 吼完后脸皮薄的她决定换个话题:“说句实话,你在家有上网课吧?请家教老师了吧?” “没有。”沈妄诚实地说,“不听课也能考这么高,你是不是想夸我聪明?” 迟三穗:“......” 这人就是不把别人话堵死就全身不舒服似的,我并不想,你怎么这么能装逼?教教我呗。 感觉智商受到了碾压,第一名得的都不是很开心了,她把头扭到了一边。 沈妄抿着唇,胳膊肘移过了中间那条默认的三八线:“毕竟我都学第二年了,晚上回去刷几道题不过分吧?” “所以你承认你背着我偷偷晚上回去学习了吧?难怪你白天这么困。”迟三穗若有所思道。 沈妄挑了挑眉,没否认,这样说也行吧。 他肯定算不得天才,不过也确实是第二年学,很多东西不听也无所谓。况且晚上修电脑和画构造图累了的时候,就会随手拿起题库刷刷题,不过...... “我什么时候在晚上偷偷背着你了?”他撑着脑袋侧头看她,眼尾上扬带着淡淡的笑意。 迟三穗一噎,虽然是随口一说,但以这人断章取义的功夫,和他纠缠下去说不定就被引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角度上。 她索性咧嘴笑了一下,迅速恢复成面无表情的脸:“沈同学,我劝你不要动不动就给你同桌下套,我脸上的笑都是伪装,一不留神就会造成心灵上的损伤。” “啧。”沈妄掀起眼皮睨了这个戏很足的同桌一眼,“娇气。” 台上的郭国富终于把话都说完,走的时候虚伪地用每科将近八张报纸的作业祝大家:假期快乐! 快乐个鬼啊,迟三穗腹诽道,不情不愿地收拾东西,脑子里默默为这四、五十张报纸安排时间。 每次到放学,她同桌都溜得飞快,桌上一大把报纸一张也没带走。 等到了校门口,她看见那颗大槐树下一群年轻人站着。其中一个就是刚刚拍拍屁股就背个包走,连作业也不收拾的人,手上那块钻表在夕阳下泛着亮光。 他斜背着一个白得一尘不染的单肩包,一手举着篮球,黑色工装裤把两条长腿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外套挂在臂弯,半开的领口展露出清瘦冷冽的骨骼,少年恣意又潇洒,自然不少人都会多看上几眼。 也不知道什么感应能力,沈妄突然抬眼看向她,眼神润泽有神,对着她浅淡地笑了一下。 迟三穗那一瞬间居然有种莫名的慌乱感,杂乱的情绪随着眼神碰撞,只觉得周边细碎的喧闹声都变小了点。 “小姐。”黎辉在车里喊了她一句,“得去老宅吃饭了,上周你没去。” 耳边的嘈杂开始蔓延开,迟三穗回过神点点头,挥挥手和那边的沈妄示意再见。 “哟哟,沈少爷还看呢!那谁啊?挺有钱啊,迈巴赫接送的小公主,长得真带劲。”那群人里有人笑着说道。 “你有你的迈巴赫,我有我的直升机,咱们有出息的不看不看,一起做一群快乐的单身狗!” “去尼玛的单身狗,不过这一届的学妹是不是都长得挺好看?妄哥有福气了啊,早知道我也一起复读一年算了哈哈哈哈。” “去你们的,妄哥励志考清华的人,妖姬再美,也不能祸害我主君!” 又是一番哈哈大笑,嘴上没毛的招摇。 ...... 国庆放假,离家不远的大学生也都回了安清市,和沈妄同一届的那些玩得好的同学自然也都回来找他玩。 沈妄眼睛还盯着那,小姑娘头发总被他揉乱,她索性把发圈扯了下来。长发将至腰,又穿着乖乖的校服,整个人看起来都柔软了很多。 车门关上,缓缓开走,他才收回视线,把手上的球扔进刚刚那人的怀里:“别打趣我同桌了,去阿然家的会所玩玩。” 旁边一个男生问:“哎妄哥,你小同桌性格怎么样,能不能介绍我认识认识?大学都没这么好看的啊!” “性格啊……差死了,老得哄着。”沈妄一脚踩在机车上,低着头好像还想了一下,眯了眯眼说。 那人不要命地继续说:“那你给我牵个线呗,我喜欢哄人,特别是这么好看的,我贼会哄!” 沈妄无声地弯了弯唇角,盯得那人毛骨悚然,才缓慢开口:“给你牵线,那我怎么办?” 说完也不管目瞪口呆的人,开着车扬长而去。 留下的那些人笑开了,幸灾乐祸地拍着那人的肩:“牛啊兄弟哈哈哈哈哈,敢拿命去泡妞!!” “.............” 操,他刚刚说了什么,试图抢沈妄的心上人? _ 第 22 章 迟家老宅,三楼的游戏房里。 大屏幕上显示的画面已经是败局已定,敌方团战攻到了高地,而他们这边只剩下迟三穗一个孤军奋战的英雄。 “你和你同学是不是圣诞老人啊,这么能送?”迟三穗憋着气骂,开局到现在都送了多少个人头了,一点默契都没有。 何溯气不过,打起精神坐直了点,从泉水复活后气势汹汹跑出去,又大张旗鼓地再送了一次。看着屏幕上灰色的画面良久,他恼羞成怒对迟三穗吼:“都赖你一直在这bb,才会影响老子手速!” 瞧瞧何大少爷这倒打一耙的厚脸皮,迟三穗平静地给了他一个呵呵的笑,丢开游戏手柄拿起抱枕就开始揍他。 女生撒起泼来最难办,何况是迟三穗这种堪比半个男人的女生。 何溯边躲边骂:“我操,你这双面人!有本事下楼当着姥姥她们面打我啊!” “你说我双面人?你在她们面前不是一样的怂?” “这么横干嘛?不怕姥姥再给你介绍相亲小对象了啊?”他显然是听说了上次那个肖宴云的事,存了心说出来膈应她。 迟三穗斜着眼看他,以牙还牙学了句恶心的话:“男校何溯一挥手,兰博基尼全都有?呕,我快吐了!我姑姑知道你在学校招摇过市,这么炫富吗?” 何溯快笑死了,这两句还是他小弟为了压隔壁“启才沈大佬”的打油诗即兴创作的。 他甩了甩额前的碎发:“这话连你都知道了,看来溯爷很有名啊,我有钱也有兰博基尼,凭什么不炫?” 啊呸!有个屁钱,仗着家里给点零花钱就作威作福的,离开父母独立起来就是瘫废物。 他这种臭屁富二代真是太倒人胃口了,也难怪这么多年迟三穗和他一直聊得不对盘。 “对了,我问你个事。”何溯突然一本正经,抓着她手上的枕头,“你认识那个沈妄吗?你都在启才待了一个月了,再怎么自闭社恐也应该听过吧?” 迟三穗心道我何止听过,我还和他是玩得不错的绝佳好同桌呢,不过何溯这人一向心眼小,怕是还记着上次沈妄打他的仇吧。 她定了定心神,装模作样反问道:“沈大佬谁不认识,家里有岛那个校霸吧,你想干嘛?” “什么狗屁大佬,离他这个人渣远点,他简直是个玩弄女孩子的渣男!”何溯愤慨激昂地痛斥。 虽然不清楚自己同桌的私生活,但迟三穗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何溯的机会,她了然地笑笑:“你追的女生被他抢了?认命吧何溯,你这狗脾气是不可能会有女朋友的。” “我狗脾气?沈妄就是猫脾气了?你这说得好像跟他挺熟似的,考试多少分啊就开始关注男生了?” “我不出意外全校第一,你不出意外倒数第一,还来自取其辱吗?” “那你他妈很棒!继续保持!” “......” 要你说,迟三穗翻了个白眼,就他那个每科都个位数的卷子还好意思来问自己多少分。 门口佣人喊了声晚饭时间到了,迟三穗丢开枕头去卫生间洗手,出来时正好听见何溯在跟别人打电话约蹦迪喝酒,一副浑浑噩噩的二世祖鬼样子。 “你人生真无趣啊,吃吃喝喝打打架,跟猪有什么区别?连个理想和前景都看不见。”迟三穗倚在门口头一次苦口婆心地劝他。 何溯愣了会儿,关了手机:“你自己活明白了吗就来教训我,人生得意须尽欢懂嘛?多少人羡慕我活得这么快乐!” 戚,谁也瞧不上谁的观点,以至于下楼都是一个走楼梯,一个乘电梯。 到了饭桌上又是一副岁月静好的表兄妹模样,何溯乖得跟个狗崽子似的,一个劲地耍宝逗餐桌上的人开心。 迟三穗不得不承认,虽然他蠢了点,但人情世故这一方面比自己强多了。要换她她只会板着张脸装乖巧内向,还装不像,每次都在强忍着发脾气的边缘摩擦。 也难怪何溯天天被喊家长、被处分,乔志惜也没怎么责骂过他,以后这人肯定是社交的一把好手。不对,现在也是在人际圈浪得飞起。 “你爸爸又去美国了吧?”乔宛兰喝着羹汤突然开口。 迟三穗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低头咬着那块鹿肉。 乔宛兰放下勺子,磕得瓷碗一声响:“要管公司,又要兼顾律师事务所,每个月还要跑去美国,你爸也是铁打的身子。” 一旁的乔志惜听着不对劲,手肘暗暗地推了推何溯,何溯立马接上话:“害,那我舅舅岂不是和您当年铁娘子风范有的一拼嘛,随您啊这么优秀无所不能!” “你倒是会说话,我只心疼儿子,你舅要是和你爸似的有个乖巧的老婆,那也没这么多事。”乔宛兰笑着说,又不免对着迟三穗数落起来,“你也该劝劝你妈,留美国这么久做什么,国外的空气这么甜?” 迟三穗捏紧了手上的调羹,敛下眉:“您心疼儿子,我姥姥就不心疼女儿了?” “你说什么?”乔宛兰声音沉了下来,犹如暴风雨的前奏。 餐厅顿时安静了,身边两个佣人紧张地看向他们这边。何溯在桌下的脚就没停过,一直在踢她,提醒她别说话了。 迟三穗很烦地瞪他一眼:“能别动了吗?我还没怎么样呢。” 何溯:“......” 得,他的错,他多管闲事了。 乔宛兰脸色不太好看地说:“你表哥都知道不能惹老人家生气,你这些年的书都白念了!” “没白读,您盼着我爸能安定下来,就别赶我妈走啊。”迟三穗心平气和地拿过餐布,把手上沾着的饭粒擦掉。 乔宛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赶你妈......” 话就这么停了下来,老太太眼神飘忽,好像想起了什么。 迟三穗见不得这种自己做了还忘得一干二净的人,她索性一骨碌全说出口:“我初二放暑假的那个晚上,在医院病房,您怎么说的还要我给您重复一遍吗?您觉得我爸是个宝贝儿子,凭什么我妈家里没钱没势就要一直被———” “我看你是胡言乱语,昏了头才顶撞长辈!” 哐当一声,乔宛兰站起身来把手边的勺子丢了过来,正好掉进她身前的汤羹里,溅得她裙子上一大块油渍。 “妈您别生气,对身体不好,别跟孩子计较啊,穗宝还小呢。”迟志惜上前扶住乔宛兰,连忙给何溯使了个眼色。 何溯赶紧拽着迟三穗出了门,一直走到胡同外面:“你也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高血压不能气,跟她说什么啊!” 迟三穗甩开他的手,随手拦了辆车:“反正不是你妈,你当然觉得没什么,滚开别烦我。” 出租车飞驰而去,开得极快,甩了何溯一脸尾气。 从后面跑出来的管家问要不要追上去看着一下,何溯刚被下了面子,此刻实在没什么好心情:“你担心她?她反手能撂倒我一个一米八的同学,怕什么,在安清市还能丢了不成?” 管家:“......” 其实何溯对迟三穗家的事也不太清楚,就知道葛烟是个脸盲症,小家小户出来的人嫁给了富二代的迟志强,乔宛兰对这攀高枝的儿媳妇一直不太满意。 迟三穗又因为脸盲症在初中遭遇了类似校园暴力的孤立,然后初二那年就和葛烟去美国了。好像在他眼里看来就这么简单的事,怎么老能因为这种事吵起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家家家务事,外人难看清。何况总有些事,不是摆在明面上的。 - 周子维家今年包了块小岛种葡萄,沿海城市的岛都没多贵。正值国庆之前的朋友又都回来了,大家一起在他家葡萄园参观,夕阳西下,七八个人在屋里喝着酒猜拳打牌,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诶这次轮到我们然爷了,是男人就选个大冒险!”有人幸灾乐祸地说。 江然叼着颗刚摘的葡萄:“荒岛求生算不算大冒险啊?” “谁跟你荒岛了,别埋汰我家的葡萄园!”周子维轻踹他一脚,眼珠子一转,“玩个新鲜的行不行?不如拿你左手边人的手机,给他的消息置顶打个电话,说早上好怎么样?” 众人看向江然的左手边,正是斜靠着沙发的沈妄。白t黑裤,浅蓝色牛仔外套,长腿随意搁在凳子上。挺直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颚轮廓在彩光灯下越发俊朗,眉骨间是一贯的疏懒姿态,右手指间还夹着根点燃了的烟。 明明大家都在一块玩,他那清清冷冷的模样仿佛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江然反应过来:“你们啊,想整沈少爷就直说嘛,搞这么多名堂。” 有人附和出口:“没办法啊,大家都输过一圈了,就我们的赌神沈大佬一次都没输过,也该让他参与一次了!” 沈妄摁灭手上的烟,挑着眉看过来扫他们的兴:“让你们失望了,我手机上没有信息会置顶。” “那就列表第一位啊!”有人机智勇敢地堵上他的话。 “就是就是,妄哥是不是藏了女朋友开始玩不起了?” “妄哥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啊,我又没通网吗?不会是连任两届的校花陶安安吧!我就知道你们俩有戏!” “你又知道了?放屁吧,陶安安除了去年过生日来了一次,他两估计连好友都没添加!” 周子维打趣道:“瞎几把乱说,他天天和蒋承搞父子基情,哪有姑娘敢拆散他们?” “好像有啊……上次那个.......”有人欲言又止,看着沈妄的反应。 沈妄脸上没什么表情,大有一副“随你们折腾,老子不care”的意思。 江然见状拿过桌上他的手机,开始打开微信:“沈少爷,我们就不客气了啊!” 然后某位网名为“迟早药丸”的无备注某某某成为了他们的天选之子,沈妄看了一眼,淡声拒绝:“不行,这是我同桌。” 有人起哄:“同桌怎么了,和她打个电话问问假期过得好不好嘛!” 正好班群里发来这次月考全年级的综合排名,江然点开翻了翻:“我日,第一名就是你同桌啊,这么牛批一女的!” “哦吼,贴吧又要为全校第一炸一次咯,我们那届第一名好像最后是去了北大吧~” “学霸同桌这不是挺好的嘛,可以辅导我们妄哥上清华了嘿嘿!” “漂亮的学霸你可见过几个,稀有物种啊!” ...... 不止他们惊讶,班群里也开始刷着彩虹屁,与有荣焉地藐视实验班了。 沈妄看了一下自己的成绩,年纪排名三十一,总分648。他从来没算错过自己的分数,因为他写上去的都是会的,都是有把握的。 说话间,江然已经奸诈地拨通了电话,哥几个开了扩音摁着沈妄不让他动。 十几秒后,那端接通。一声轻轻的“喂”,便随着很大的风声,呼呼作响。 江然:“小同桌,我是江然,早上好!” “啊?”迟三穗慢悠悠走在路上,捏着一罐刚从7-11买的青啤,打了个嗝儿看着远处那轮夕阳彻底没了光,了然地问,“你们是在玩游戏吧?” 江然:“学霸就是学霸啊,沈妄有事跟你说!” 沈妄:“......” 他一脚踹过去,我有个屁事要说。 然后在众目睽睽的期待之下,沈妄问了句:“你看见成绩了吗?我648。” 众人:“.......” 迟三穗:“.......” 迟三穗心想这事需要打个电话来通知吗? 她虚伪地夸赞道:“那你很牛哦,料事如神,算得这么准。” 旁边几个人笑着说了句:“妄哥料事如神,堂堂正正做人,为你奋不顾身!” “......” 迟三穗这次连虚伪的话都没说出来。 沈妄听出点不对劲,他挣开周围几个人,拿了手机往阳台走。 “你假期玩得开心吗?”他问,视野内是旁边翻涌的海浪和一大片绿油油的棚内葡萄园。 “不开心。”迟三穗站在原地没动,坡下的街市已经收起了摊子,吵吵闹闹的都是烟火气。卖鱿鱼的那家水煮店门口摆着张小凳子,小朋友坐在外面认认真真地写作业。 她看得呆滞,重复了一遍,大概是不太想伪装:“我的假期一点也不开心。” 第 23 章 沈妄听见了电话对面有渔民收工的欢呼声,还有顾巷巷尾阿婆喊着卖杏花糕的声音。 他几乎是用陈述句的语气说:“你在去疏石码头的路上?” “哇,你真的什么都能算得很准诶。”迟三穗敷衍地回了一句。 沈妄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呢喃地自言自语:“雨天航海......很危险。” 迟三穗以为是在说她自己,她提起腿一步又一步往前走:“就想看看海,不坐船。” “杏花———嘟。”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边挂了电话。他笑笑,这也应该不难猜,手机没电了。 屋里的人开始玩起了骰子和炸金花,见他往屋里走赶紧拦着他一起玩。 沈妄也没拒绝,随意摇了摇骰子,开盘:“我输了,我选择大冒险,现在回去。” 众人还没回过神:“回去?回哪儿去?” 江然稀奇地看他,沈少爷生平第一次输游戏,现在居然要回去? 周子维把那艘游艇钥匙给他,看着外面黑云里闪过一道闪电,天空已经黑沉沉。他劝着说:“这天气航海有点危险吧,在这睡一个晚上呗。” “不了,你们玩得开心。”沈妄走之前还把茶几上花瓶里的一束蔷薇花带走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后知后觉反应道:“他这不会是因为那个小同桌吧至于吗?” 江然笑笑:“听过惯性定律吗?在不受外力的作用下,沈妄现在就是永远向他家那小同桌保持匀速直线的前进。” 有人没听懂,但不妨碍大家心照不宣地明白:沈妄这是要栽在一个女孩身上了。 * 已经走到码头的迟三穗把关机的手机塞进口袋里,低头又看见身上那几块油渍,脏兮兮的,染得她的嫩黄色裙子也变得很难看。 她买了巷尾阿婆的最后一盒杏花糕,却没吃一口,拎在手上。脑子里浮现出两年前在医院的记忆,葛烟那时是国内法庭的审判工作人员,再熬两年就能上庭了。 那时候她和迟志强工作忙,又是上升期,难免顾不到迟三穗。等她初二那年暑假回家,就被告知葛烟生病了,躺在医院休息。 迟三穗那年在学校也过得不好,被同学发现她的脸盲症症状那天,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作为班长,发试卷时喊错了两个男生的名字。一开始同学们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反复确认了几次,迟三穗终于发现不对劲。 那两个男生上体育课时互相穿错了衣服,校牌也是错的。 为什么偶尔在路上见到但从来不打招呼,每次都喜欢盯着别人的校牌、开学时很冷漠而现在很开朗.....这些事情都有了解释。 接下来几个月,迟三穗几乎每天都要被他们捉弄。 互换衣服,弄成一样的发型,一个一个让她猜是谁,从善意的玩笑变成恶意满满的揣测。 “她真的认不出来欸!明明两个人长得完全不一样!” “哈哈哈哈哈你说她会不会连她自己的脸都记不住啊?” “自己的脸记不住有什么?我上次看见她把体育老师喊成了数学老师!数学老师脸都绿了!!” “她这种是不是病啊?万一传染我们怎么办,别和她玩了!” ...... 十三岁的迟三穗不知道怎么和同龄人解释自己的脸盲症,以至于那些孩子的无知变成了伤害她的武器。从备受瞩目的美女小学霸变成人人孤立的病患,只需要两个月。 她本来是要和葛烟他们说自己想转学的事情,结果在病房门口听见自己的奶奶冷言冷语的嘲讽。说葛烟不自量力,都是自己作的孽,根本没脸待在迟家什么的,恶毒话一句接一句。 迟三穗一直知道乔宛兰不喜欢葛烟,但记忆中乔宛兰从来没说过这种话。葛烟在病房休息了半个月后,突然收拾好行李带着她去了机场。 她记得那年的八月下旬,烈日当空,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空调维修,地面被炙烤得直冒烟。 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的热浪让人喘不过气来,外国人身上怪异难闻的体味在那种时刻挥发于人群里。 葛烟左手揉着胃从公共厕所走出来,她已经吐了好几次,有气无力地坐在候机厅里抱着迟三穗哭,嘴里念着“我们不要回去了,他们不会喜欢我在那里的”。 那种无措又崩溃的声音,和迟三穗经历的校园暴力的痛苦重合在了一起。 太深刻的记忆总是以碎片的形式一幕幕刻在脑子里,迟三穗并不是悲观主义者,她也可以没心没肺笑得很快乐。 但此刻她只是疲惫不堪地想:这样的生活,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轻松一点呢。 冷风呼啸着侵袭她的胸膛,高大椰子树被吹弯了树梢。街尾的最后一家开着的咖啡店还放着周杰伦的歌,从《花海》到《搁浅》。 面前是亘古不变、无边无际的大海,风中夹杂着鱼腥味,手边的青啤好像给了她一丝醉酒的感觉,但明明青柠里含的酒精度数很低,这是她第一次喝酒,味道一点也不好。 她看过美国的同学拿着自己哥哥姐姐的id伪装成成年人去买酒,几个人凑在一起一口气能喝完好几桶艾尔史密斯394和岬角杜父鱼。 喝得尽兴的时候,她的同桌珍妮会偷偷去她父亲的酒窖里偷酒,几万刀的蒙特莱那被她们当水喝似的。 一群小少年喝酒的时候总爱唱国歌,还满嘴的“lovelloftheworld”。 哪有这么多热爱啊,然后她们问现场唯一清醒的迟三穗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尖叫,迟三穗当时和一群酒鬼傻乎乎地解释,中国人对感情很含蓄,从不直接说出口。 但现在想,偶尔被酒精麻痹神经也挺好的,想要的会直接说,不喜欢也可以直接甩脸。她飘忽着想,为什么今晚会有胆子反驳乔宛兰呢。 明明,明明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不过书上果然都是骗人的,她默默地又想,什么一醉解千愁,她只觉得五官的感知能力更加敏感了。 海中的浪潮一遍又一遍打在礁石上,暗绿色的波涛气势汹涌。那深不可测的、万籁俱寂的周围告诉着她,就如同眼前的光景也是暂时的,黑暗会过去,明天的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 而她的难过和烦心事在浩瀚无垠的海洋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显得无比微不足道又无人问津。 咖啡店的老板娘终于也已经关了音响,准备下班回家。关门时还友好地递给迟三穗一杯热可可,摸着她的头说:“小同学,看完海要早点回家,快下雨了。” 迟三穗友善地笑了笑,她总是不擅长表达难过,所以别人只会觉得她是来看风景的。 她坐在咖啡厅前面的一条长椅上,抱着膝盖看向那一望无际的大海,长裙拖在了地面上。店门口稍长的幡帘挡在她头上,勉强能挡住灰色天空下飘来的雨丝。 “再看一会儿吧。”她自说自话,盯着那片激荡的浪花,不知道坐了多久,仿佛看见那片海域上有一艘游艇在疾驰。 那艘游艇在码头停下来,踏上甲板的少年身上湿了大半,手上拿着一束红色蔷薇花,逆着风朝她走来。 衣衫被吹得往后倒,松软的头发亦是如此,那是个看上去很唯美的画面。但不解风情的迟三穗只盯着少年的发际线,暗想着:幸亏他发际线低,否则这场景应该很尴尬。 沈妄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侧已经见了底的两罐啤酒,低声说:“未成年不能喝酒,你不知道吗?” 他微微喘着气,身上是海水的咸味和淡淡的啤酒味。 迟三穗仰头看他,说了句脏话:“妈的,喝了要死哦!” 沈妄笑了,把身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把花递过去:“这是买笑花,笑一下吧。” “放屁,这是蔷薇,你以为我不认识啊?”她直接丢在一边,心想我分不清人,还分不清花嘛。 沈妄也没恼,笑着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它本来就有这个别名。” “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不是说雨天航海很危险吗?” “是我的话,就不危险。” “......哦。” 因为沈大佬很牛逼吗?迟三穗翻了个白眼。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葡萄园在城北的小岛上,顾巷在市中心下区。这个晚上下着雨,沈妄打完电话几乎绕了一座城的距离,开着游艇到码头。 只是因为她说了一句“不开心”,而远途带来的一束蔷薇花还被她弃之如敝屣。 气氛安静下来,沈妄看了她冻白的脸蛋几秒,问:“要哭吗?哥哥准备一下好哄你。” 他自称哥哥的时候语气总是不太正经,迟三穗眼圈红红,没哭反倒笑了出来:“有个朋友真好啊,我以前想不开的时候就只能一个人抬头看看月亮。” 迟三穗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她优渥的家境注定了她接触到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初中的私立中学,在美国读高中时也是贵族女高。现在在启才吧,可能周围人的经济总体水平降了一点,但这种公私合办的学校,国际部或者普高部里的有钱人也不少。 她的心情不顺畅从脸盲症被发现那年开始,连快乐都不是那么纯粹,如果可以,她也只想做一个正常人。 作为这样一个宝宝女无忧无虑地长大,脸盲症成了她过不去的坎,还附加了她妈妈和奶奶糟糕的关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路灯下的雨丝闪闪发光,扑火般的飞蛾和这光亮缠缠绵绵。雨势越来越大,潮汐声却越来越小。 今晚没有月亮,下着雨,但身边有他。 沈妄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她恶劣地笑:“想想嫦娥小姐姐都这么惨了也离不开那,我顿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惨了。” 沈妄:“......” 真是个奇葩,他想,到底经历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呢,为什么要一个人坐在这吹海风。 沈大少爷不会安慰人,只是生涩地陪着她瞎扯乱侃了一个多小时。 聊天内容一点也不友好,姓迟的心情不佳时脏话技能简直满分,还特能怼死人。让沈妄作为一个粗糙的校霸大哥哭笑不得,没半点脾气。 “你知道吗?现在的社会哥实在是太他妈温和了,上次居然和我在路上唱起了《套马杆》!” “你.....干嘛随便和别人唱歌?” “雨女无瓜,要你寡!”迟三穗不客气地怼回去,感觉腿麻了,又撩高了裙子,换了个坐姿。 那细瘦的脚踝冻的通红,长裙沾着沙砾和雨水沉重而肮脏。 她喝了口青啤继续说道:“你去过美国吗?我在美国待了两年,现在有点想念我的科尔多瓦住家妈妈,她每次做的可乐鸡翅都有一股猫屎味,但是挺好吃的诶。” 沈妄:“......” 他拿过椅子上的酒喝光,迟三穗张大嘴惊讶地看他,想到她上次的豆浆,半响来了一句:“我发现你这人真是不挑食诶,对别人喝剩下的东西情有独钟。” “......迟三穗,你不仅酒量差,酒品还很烂。”他面无表情地看她,少女乌黑的长发既厚又多,发圈随意绕了几下松松垮垮地放在肩后。 额前的刘海沾了水,被她扫到两边,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美中带着三分英气,五分稚气,还有两分说不出来的撩人感。 连衣裙被雨打湿紧贴在她单薄的身上,肩胛骨瘦得可怜,披着他的外套像个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 奇怪,明明也不算矮,怎么看起来这么小。 迟三穗侧头微仰着脖子看他,细白的手上还拿着那罐空了的青啤,嘴上毫不留情:“你就是屁话多!娘们唧唧的,喝了我的酒还敢嫌三嫌四,不要脸!” “......” 沈妄今晚上挨的骂比他一年还要多,他声音沉了下来,带着点压迫感威胁道:“你是不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 “啊,哥哥你要打我吗?”迟三穗突然茫然地睁着大眼睛看他,惯会装蒜的。她脸苍白,唇色倒是红艳艳的,沾着水光,润泽潋滟。长睫沾了雨珠,微微打着颤儿。 真是败了,声音怎么这么嗲,还这么甜。沈妄正想妥协地来一句“不打你”,结果猝不及防地被她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力道不大,毕竟她手软绵绵的没使力气。 而后坐在他旁边的迟三穗挪挪腿,和他对坐着,指着门口的摄像头打了个酒嗝,好像很理智地说:“你这个酒鬼,我劝你不要在天网恢恢之下装逼,嗝......对不起,我手刚刚不太受控制,好像没打醒你。” ????你他妈的。 操,他真是把一辈子的好脾气全放这小醉鬼身上了。 沈妄磨了磨后槽牙,忍下这口气,对着她无辜的表情往她额头上敲了个栗子:“醒了吗?” 她额头很快红了,摸着额角点点头,轻声说:“司机哥哥,我家在翻斗花园二号楼一零零一室,谢谢你送我回家!” “......”妈的傻逼。 第 24 章 沈妄真是被气笑了,看起来牛逼哄哄的学霸小战士最后居然因为两罐半的啤酒变成了个傻子。 雨慢慢变小,灯火阑珊之中,海浪声也变得温柔。他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无趣世界里的节外生枝,少女的脚脖子纤细又白嫩,声音软糯又细碎,全身上下都无比符合他心动的点。 他曾经对太多事情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少年顺遂孤独的人生无欲无求,缺少对这世界的一切求知欲。 但在今晚他再一次认清这个事实:有人在褪色,有人在闪烁,有人在耀眼,有人想有羁绊。 他想变好一点,再优秀一点,毕竟即使是最亲近的父母也会择优宠爱,何况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人。沈妄有些贪婪又卑鄙地想,如果她也能喜欢一下自己就好了,可是真的会有人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一个蹲过监狱,一无是处、连父母都不偏爱他的人。而她有着清澈的瞳孔,干净的生活,还有着对这世界最大的善意。 他知道只有双向的喜欢值得等待,双向的奔赴才有意义,而在此之前,迟三穗表现出来的坦荡,确确实实是不喜欢他的。 “迟三穗。”他半捂着眼睛,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沉声问,“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女孩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手臂抬高做了个避雷针般的姿势,也幸亏现在没有闪电。 她站得歪歪扭扭,脚步虚晃着,外套顺着她的肩膀滑落在椅子的椅背上。沈妄只是静静地看着,连扶一把的意思都没有。 迟三穗刻意装成很粗狂的声音,颇有一番橘子洲头的青年情怀:“奥利弗·克伦威尔曾经说过———wartsandall!” “......” 月考英语不及格的沈妄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挫败,他无法理解一个神志不清醒的人居然能把英语挂在嘴边,他傻眼地说:“说中文。” “中文就是......啊!”然后还没开口的迟三穗彻底踩空摔了下来,沈妄没来得及扶着,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把她完全痛清醒了。 沈妄:“......疼吗?” “你说呢?”迟三穗很想揉一下,但觉得这姿势实在不雅。晃了晃脑袋想起一分钟前趁着酒意肆无忌惮地作威作福,没被沈妄打死实在太惊悚了。 她只默默解释了刚刚的话,正经道:“wartsandall是指毫无保留,但我还有点自己的小秘密,虽然你是个不错的朋友,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准备真诚地把自己那尴尬的毛病托盘而出,希望那个时候你不要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她把这话吞进肚子里。 雨已经停了,凉风徐徐吹过,浪潮也平静下来,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仿佛一张神秘的网,充满诱惑力。 沈妄垂眸看她,伸手拉她起来,尽管衣服脏得不行了,两个人也没介怀这个。 “那我先说一个我的秘密。”他哑声说,直直地看着她,把食指上的戒指摘下来。 那戒指戴了很久,食指那一圈有了泛白的痕迹,戒指下是一道丑陋狰狞的疤痕,看上去像是被斩断后又接了起来。 迟三穗那双清亮的眸子无波无澜,除了第一眼有些惊讶之外,脸上再没有别的表情。如果不是她神色正常,沈妄可能会以为她还在醉醺醺的状态中。 “你是真的不怕,还是不屑评价?”他问。 他想要什么答案呢?这个戒指曾经是她辨认沈妄的最大特点,但隐藏下的秘密确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迟三穗低着脑袋想了想,声音有点闷,慢吞吞地说:“我觉得你好,是在看见它之前就觉得你好,我觉得你不坏,也在那些流言蜚语之前就觉得你不坏。我不认识你时,更不会因为第一次见面就对你妄加揣测,所以现在的我,只会觉得你大概是因为这些事才不快乐的吧。” 沈妄那一瞬间有些呆愣:“你怎么知道我不快乐?” “眼里看得见,心里想得到。”迟三穗说,其实沈妄的不开心都表现在脸上,作为一个少年,他从来没有情绪太过于浮动的时候。 笑是闷着声笑,生气的时候都控制着脾气,虽然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但话语间都很有分寸。和她唯一接触过的同龄男生何溯相比,他心智成熟得能做何溯爷爷。 沈妄抬头仰望着天空,雨后的黑夜清润又寂静。他手背挡着眼睛又开始笑,清瘦的下巴和身上的戾气全无,看起来很柔软。 “你怎么了?” 他笑得释然,脸上却带着分疲惫又难堪的情绪回道:“没怎么。” 他只是觉得他完了,他居然觉得这世界有点意思了。 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陪谁看海,只知道身边一起看海的人,比这个晚上的海浪还要温柔万分。 迟三穗站起身,把一旁的杏花糕提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巷尾的阿婆做糕点做了十几年,这几年眼睛坏了,总把糖放成盐,胡同里的街坊四邻没人提过,只是花几块钱买了而已。 沈妄原以为她不知道,现在看来她也是众多“善意的撒谎者”之一。 他站起身来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和她并肩慢慢走回去:“为什么以前没见过你?” “你是说初中?安清市又不是你家,我家现在住的房子也才买了四五年而已,而且我以前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其实现在也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她突然想起什么,问,“上次听你妈妈说要带你国庆去玩的啊?” 沈妄把戒指缓缓地戴回去:“她是个国际银行家,忙得要命,说过的话没实现过一次,就算回国了也应该是去北京和我弟我爸他们在一起。”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是有实现的时候的,比如给钱。” 迟三穗有些惊奇:“你不是独生子啊?” 关注点真是稀奇,正常人不是该问为什么一家人不在同一个城市吗? 他说:“有个弟弟,比我小两岁,和你一样大。” “你刚刚从哪个岛上来的吗?你家的岛?” “我家的岛不在这,那是周子维家的。” “你们这些有钱人的爱好真奇怪,总爱玩些荒岛求生游戏!” “......” ...... 走走聊聊,时间倒也过得很快,他们停在了顾巷的便利店门口。 路灯昏暗迷离,坡下的老城区一片寂静,不时传来胡同里的几声狗吠和酒瓶碰撞的声音。 迟三穗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他:“就到这吧,我上个坡就行了。” “迟三穗,麻烦你以后有点安全意识,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喝酒。”他表情很严肃,几乎是有些不悦地警告。 “派出所离我们刚刚坐的地方只有20米的距离,四周还有没关的饭店,监控都是有用的,我力气很大。”迟三穗有条不紊地分析,最后得出一句,“我家不在翻斗花园,在滟湖别墅小区。” 是了,她清醒的时候总是巧舌如簧,堵得人一套一套的。 “但是还是要谢谢你呀沈妄。”她温和地笑起来,两眼弯弯泛着光。 少年别开眼,转过身,背对着她闲散地挥了挥手往胡同里走:“早点睡。” * 路边上一个一个小水洼,倒映出这城市的浮华与尘嚣。 小区门口嚣张地停着一辆摩托车,车主人正是何溯,远远地看见迟三穗回来了,鸣了好几声喇叭。 “姓迟的你有病吧,这么晚回来!”何溯丢开头盔拍了一下她的肩,看清她裙子下摆全是沙粒,“我靠,你怎么跟从泥里打过滚一样?” 迟三穗瞥他一眼,进了大门:“不想跟你吵,别让我刚好一点的心情终止在你脸上。” “......” 何溯忍气吞声,跟在她身后进去。没好气地想,这人真不会感恩,自己连酒都没去喝,找了她一两个小时,结果她一回来就冷嘲热讽的。 迟三穗洗完澡换了衣服下楼,发现他居然还在,万分嫌弃地说:“你能不能回你自己家?” “你有心吗?老子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何溯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烦躁地拿着遥控器换台。 “手机没电了。”她有些愧疚,却又忍不住嫌弃,“你怎么这么蠢,打五遍就应该明白了还一直打?” 她从冰箱里拿了点零食出来,嘴里漱了好几次口,还是有股酒味,有些心虚地害怕何溯闻到。以他小学鸡的性格,肯定又仗着比她大十个月的表哥身份叽叽喳喳教育个不停,明明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 大钟已经指向了11点,两兄妹坐在客厅吃东西看电视剧,不说话就是最和平的状态。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她没有朋友。兄弟姐妹也就一个何溯,偏偏两个人还不怎么玩得来,除了在道馆一起训练互殴的时候。 水果盘迅速见了底,何溯轻车熟路进了客房,迟三穗拍拍屁股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听见那二缺在隔壁房间喊:“迟三穗,你睡了吗?” “......睡了!”她痛恨这该死的隔音墙,他肯定又没关房间门。 “那是鬼在应我啊?”何溯大声说,“不要做噩梦,也不要偷偷哭,我睡眠质量不好,都听得见。” 迟三穗:“......” 迟三穗说:“滚吧,给我闭嘴!” 真是别扭不死他,好好说个话不行似的,傻逼小学鸡! 何·小学鸡·溯过了一会又安慰道:“等你长大了,一切就都会过去的!” “......” 她当然明白,一切都会过去,即使并非一切都会跨过去,但都是会过去的。 十分钟后,彻底安静下来了。迟三穗睁开眼把手机的电充上,看见沈妄给她发的消息:记得喝姜汤预防感冒。 刚看完最后一个字,她猛地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一起,又打了个喷嚏。 迟早药丸:你的嘴开过光吧,已经感冒了! sw:那明天记得去拿药,不然哥哥会心疼。 迟三穗:“......” 刚积累起的好感荡然无存,她恶狠狠地想,骚死你算了! 第 25 章 下过一场秋雨,安清市彻底加入秋天的队伍里,满城的风和落叶,清晨的薄雾缭绕在树梢之间。 楼下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锅碗碰撞声以及曾姨的大呼小叫。 曾姨:“哎呀小何少爷,那个没洗干净不能直接放!” “没事,迟三穗那胃粗糙得很!吃不死她!”何溯不在意地说,手一下没停,往锅里头抛。 曾姨:“......” 那几块块皮都没去干净的生姜就这么被丢进沸腾着开水的锅里,何溯边嘀咕着“红糖是倒半包还是一包呢”,然后手一抖,全倒了进去。 锅底的红糖还未散开,粘稠的不成样,犹如魔鬼料理。 曾姨已经放弃拯救了,无奈地摇摇头,索性用另一边的锅自己再熬了一份。 迟三穗穿了件薄毛衣连衣裙,哈欠还没睡醒。下楼时就看见案台上放着一碗红糖姜茶和一碗......“毒药”,那黑呼呼的一碗浓汤汁,就差把“喝了会死”四个大字标签贴在一边。 曾姨说:“小何少爷硬是要煮,我觉得他那东西吃完可能得进医院,要不我拿去倒了吧?” “他人呢?”迟三穗直接忽略过何溯煮的那碗不明物体,打了个喷嚏,冷得她发抖。 “煮完就出去了。”曾姨拿过毯子围在她身上,包裹得严严实实,又把空调调高了一点,“小姐前天晚上是不是淋着雨了?换季的时候流感最容易滋生,我叫个医生过来吧?” 曾姨不是住家保姆,就平时来做个饭、打扫一下卫生。国庆本来也是要休假的,但昨晚接到乔宛兰电话说要过来照看一下,毕竟这家主人对她一直不错,她也就没推拒。 迟三穗鼻子堵得难受,明明昨天和颜如玉去剪头发时还好好的,合着这流感居然还有延迟性?先是给她一种不要紧的假象,然后出其不意来个致命一击,果然是个心机流感! 她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不打紧,您放假就回家陪孩子吧,我抵抗力还行,喝完汤睡一觉就好了。” 门被关上,房子里安静下来,她摸着手机接到了何溯的电话。 何溯那边显然是在游戏厅,噪音极大,隔着屏幕都能听见对面的赛车声,吵得她耳朵疼。 迟三穗问:“干嘛?” “卧槽你声音怎么这样了,比昨天还严重。喝了我的姜汤吗?”何溯拿着手机去了楼梯间。 迟三穗又打了个喷嚏,抽过纸巾捂着嘴:“喝了你的姜汤我还能活着接你电话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做什么了?” 何溯嘿嘿两声,不好意思地说:“早上用了一下你电脑,接收了个同学的文件,突然死机了。” “......您怎么不和它一起死?”迟三穗真诚地问,又问,“那你出门不能帮我把它带过去修一下吗?” 何溯默了默,说:“我前天晚上放了我兄弟鸽子,今天还敢放?再说了,国庆期间电子城没几家营业的,我周末帮你拿去修行吧?” 迟三穗下意识想点头,突然想到顾巷的“你来我往”,拒绝道:“算了算了,指望你会记得我电脑都要生灰了,我带去同学那修吧。” “行行行,挂了。”何溯乐见其成,没生气就行,他连客套话都没有,利落地挂了电话。 迟三穗拧着眉头坐起来,开始拿着手机敲字。 【迟早药丸:同桌!网吧还开着吗?我笔电又坏了。】 过了两分钟后,叮咚一声: 【sw:我在这,你急着用?】 【迟早药丸:不急,但我有强迫症,今天不修好就感觉心里堵着了。我现在来你那行吗?】 【sw:不太行,不方便。】 【迟早药丸:????你开店做生意的说话不能委婉些吗?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还介意我那天晚上扇了你一巴掌!】 【sw:我本来已经忘了。】 【迟早药丸:不用口是心非打肿脸充胖子,我要是被人打了一巴掌永世难忘。所以.....对不起嘛!我那时候神智不清醒,现在特别后悔!!!(胡图图求饶表情包)】 【sw:......真的不方便,你在哪?我晚点来你那吧。】 【迟早药丸:在家,我方便,我一个人!到小区门口了给我打电话就行,感恩!】 迟三穗可能是真病糊涂了,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方便”这句话不能乱说,幸亏不是在晚上,否则显得多别有深意啊。 沈妄盯了一会儿回了个“行”字,收起手机拿了几个常用的工具。 门外沈靖还在逗猫,见他在收拾东西,问:“哥,你要去哪儿吗?” 他刚从北京回来没多久,他们一家其实都定居在了北京。放长假也是为了来看一眼沈妄,所以直接来了网吧。 另一台开着的电脑上还显示着他刚刚搜索过的页面:私人银行家沈珍和xx国际银行合作,又在哪个慈善事业上做出了贡献,成为新一代女企业家,荣登大陆女富豪榜前十。 沈妄淡淡地看了一眼,关了电脑:“回一趟潋湖的房子那。” “哥,你这网吧什么时候关啊?”沈靖看了一眼楼下的社会青年们,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天之骄子总是高高在上,对不属于自己阶层的人露出怜悯般的鄙夷。 沈妄垂下眼:“不关,拆迁之前还能赚点零花钱。” “又不是不够钱花。”沈靖嘟囔了一句,他眉眼和沈妄长得极为相似,但比起沈妄的凌厉长相,他更要柔和许多。 沈妄没答这话,提着个小工具箱往外走。 “哥。”沈靖跟了出去喊住他,嗫嚅道,“你是不是还怪我呢?我觉得你出来后都不爱和我们交流了,一家人变得很生疏。” 沈妄顿住脚勾了勾唇,拍拍他的肩膀,声音懒洋洋的:“别胡思乱想了,好好读书。” “你才是要好好读书吧!”沈靖笑着说,突然觉得这话不应该由他说,无措地解释,“哥,我没别的意思……” “知道了,看也看完了,可以回北京了。”沈妄打断他,淡眸色的眼底带着点不耐烦,却又完美地隐匿在细碎的头发之下。 沈靖看见他手里的银行卡,错愕道:“我晚上11点的机票,还有......那个人,你不用再给他家里人汇钱了,法律上我们是胜诉的。” 他连名字都不屑说,可见没有一点愧疚,仿佛那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沈妄站在原地看他,在他看来,沈靖才拥有着这个年纪最纯粹的少年气。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好像做了什么事都能磊落又坦荡,眼里带着光,带着所有人的偏向。 沈妄突然笑了一下,他五官生得比沈靖英气,总有一股嚣张直观的英俊感。笑起来却给人完全是另一种印象,无害又好看,像是很好接近一样。 在这样一张笑得夺目耀眼的脸下,他的声音却凉薄无比,他说:“沈靖,法律从来没有判定过加害者的家人有罪。” 沈靖脸一僵,愣在原地。 这是沈妄从那件事过后,第一次正面纠正他的话,即使他一直告诉自己,从来没怪过他。 — 大晴天的午后阳光透过树梢倾泻而下,楼下落地窗的帘子没拉上,光线充足而刺眼,晒得迟三穗全身上下暖洋洋的。 她在沙发上睁开眼的时候,感觉鼻子好像通畅了点,果然喝姜茶还是有用的,全身又被曾姨裹紧了毯子,闷出了一身汗。 刚伸手往茶几上拿遥控器调空调温度,一抬眼差点被窗外那双默默注视着她的琥珀色淡眸吓得跳起来! “我靠我靠!什么东西啊?”她吓得叫出来,下意识想报警,自己家院子外面哪来的陌生人? 那人抬起手机敲敲窗户,迟三穗赶紧看手机,沈妄发了三条消息: 上午11点:【我还有点事要办,下午过来行吗?】 下午2点:【到了,你家院子门居然不关,安全意识太薄弱了。我自己进来了?】 下午4点五十:【你睡得好沉。】 有没有搞错啊!所以这是等了三个小时吗?还是看着她睡觉看了三个小时? 迟三穗身上黏糊糊的汗醒了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带着一脸尴尬去开门,门外的沈妄穿了一身黑,手上拿着个小工具箱,晒了这么久却不见狼狈。如果不是外形太过招眼,真的很像一个为生活奔波且被雇主放鸽子的悲惨修理工。 “同桌对不起……”她找了双新拖鞋给他,脸上红润润的,带着绝望双手合十道歉,“你揍我一顿吧,我简直不是人!怎么能睡得跟只猪似的呢!” 其实她很想问,为什么不打电话不踹门,或者直接回去也行啊,反正他的网吧就在坡下几千米的位置。但犯错者没有资格质问,你可怜巴巴求人来,还放人家鸽子,实在是太没有品德了,太不符合“迟哥”的风范了! “没事,去拿笔电来。”沈妄没什么表情地进了门,站在外面太久也终于凉快了点, 迟三穗飞速上楼抱着笔电下来,又赶紧去冰箱拿了水果盘和饮料出来,摆了半个茶几这么满。 她挠挠头:“我去洗个澡啊,你等我一下。” 沈妄:“.......” 这话要是是在酒店说出来,也挺让人浮想联翩的。 他摸了摸迟三穗的脑袋,头发乱糟糟的,额前刘海剪短了点,此刻都炸了起来。偏偏此刻因为内疚,又是刚睡醒的状态,懵懵的表情乖巧得不行,还无意识往他掌心软软地歪头蹭了一下,沈妄成功被萌到了。 仿佛是特意安慰她似的,他尾音懒懒地扬着:“没关系,睡着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迟三穗更愧疚了,瞧瞧人家这脾气,要换成自己被放鸽子三个小时,非得把房子给掀了出气。于是她洗澡速度是平时的五倍,头发都没吹干就急急忙忙下了楼。 沈妄掀起眼皮看她,她好像裙子特别多,颜色都很鲜艳明亮。那天晚上是一身鹅黄,刚刚是一身嫩绿,现在又是一身粉蓝色,都很衬她白皙的肌肤。 他原以为像迟三穗这种直率又有点要强的女孩会比较喜欢中性风,虽然有张漂亮精致的小瓜子脸,但古灵精怪的表情不多,看起来很高冷的样子,总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但在学校之外的私下接触也有好几次了,其实还挺好玩儿的。笑起来很甜,两道眼睛弯弯,逗过头了还会脸红地悄悄扣手心,也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小姑娘。 “快点擦一下!”迟三穗拿着晒伤药膏过来,又拿了补水喷雾往他脸上喷,“我家院子顶上有个棚的,你是不是没看见开关在哪?” 沈妄偏开头,他不喜欢这种东西:“你自己擦吧,刚刚也晒了很久。” 迟三穗垮了脸,晒这么久居然还没醒!她低头看向笔电:“这次是怎么了,它怎么老坏啊。” 沈妄开了机,再测了一遍后台运行速度,缓慢地开口:“你拿它做什么了?” 她捂了捂嘴:“没有啊,我这几天都没碰它。” 沈妄抬眼,眸光沉沉:“那里面......怎么会有残余的片?” “什么片?”迟三穗一脸无辜又坦然。 沈妄抿唇,看向她往下滴着水的发尾,微微打着卷,柔顺地落在胸前。 他喉咙有些干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她恍然大悟地惊呼一声: “啊,你不是说那种东西吧?” 迟三穗哑然,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心里骂了何溯这个杀千刀的一万次,他有病啊!居然拿别人电脑看片子! 她莹白的小脸上还有一丝窘意,咬着湿润的嘴唇,脸都皱成一团。 沈妄隐约还想起她给自己科普的“师生辅导y”,原来从这学来的啊。 他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压下来,覆盖着眼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缓缓地倾下身子去问她:“嗯?那种东西是指什么?” 第 26 章 他身上混合着洗衣液和少年干净的荷尔蒙味,很有侵略感,又是这样一个快把她包围的姿势。 俊脸在她面前猛地放大,迟三穗脸倏地红了,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和异性这么熟络,她居然感觉到了害羞。 沈妄侧头看她攥得很紧的手心,哑声笑了:“你不自在什么啊,对哥哥有企图?” “......” 姓迟的心理感受被说中了一半,因为她确实感到挺不自在的,此刻心情复杂中又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气恼。 明明他平时也会说些不着调的话,以前还没感觉怎么样,难道从那天晚上一起吹过海风之后,关系就有了质的飞跃?她想起了和颜如玉一起看的一本感情杂志,那上面好像就有这么一句话“一起吹过晚风的人,会记得很久。” 可是这对她来说,确定是正常的吗? 沈妄伸出手去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手指一根根掰出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扣就破了,指甲怎么这么长。” 他手心的温度很是炙热,和她刚洗过澡的温凉肌肤一接触,那种烫又痒的触觉让迟三穗一下回过神来了。她赶紧甩开,眼睛无措地乱眨着,有些闪躲:“我、我待会儿剪。” 两个人以一高一低的姿态对峙着,带着点暧昧的空气在彼此之间流通。夕阳渐渐没进云端,与海平线相贴,随着沈妄手机里的消息叮咚一声,这诡异的气氛开始散开。 是沈靖发来的消息:【哥,我先去机场了,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沈妄关上屏幕,收拾好东西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要一起吃个饭吗?”话说完,她突然想咬掉自己舌头,没事找事。但又想着别人好歹无偿帮了自己,请个饭也是情理之中。 她揪了揪卫衣裙的领口,补充道:“我家阿姨不在,反正我也是出去吃,请你吃个饭行吗?” 沈妄眯了眯眼,微微弯腰突然把脖子凑近她面前,两张脸靠得极近,只要其中一个人稍微转个头就能亲上。 “你——”迟三穗被迫往后仰,手肘撑在地毯上。 沈妄挑着眉,不动声色地反问:“我?” 迟三穗咬了咬下唇,说:“你身上汗味很重!” 沈妄:“......” 也不看看是因为谁他才晒了这么久,小没良心的。 沈妄起身提过工具箱,转身要走。 迟三穗喊住他:“一起去啊,你回网吧洗澡对吧,我可以在那等你。” 以前她一个人都是叫外卖,或者去便利店买份饭吃,虽然说现在偶尔会和颜如玉一起玩,但也不可能每次放假都去找她,两个人家里离得还是有点距离的。 沈妄站在门口回头看,迟三穗正手忙脚乱地关电脑,生怕他走了似的。 他淡声说:“好,慢慢来,我等你。” _ 他们一起走出小区的时候,迟三穗才发现沈妄也是这边的户主。这边的别墅区分两套,一处是潋湖别墅,一处是滟湖别墅,中间的潋滟湖就类似于护城河一般把两边区别开来。 迟三穗本来还纳闷着他怎么从这安全系统很强的保安室问到自己家门口,现在明白了,难怪他能直接进来。 海滨城市的街头巷尾,小胡同里是酒瓶子和野猫的碰撞声,老城区下的街坊四邻总爱凑在大树下打牌下棋,人间繁华冷暖尽在桌上聊完。 下班回来的小电驴和自行车互相在狭窄的道路上礼让打着招呼,路边的烧烤摊旁有几桌喝酒的社会哥,赤.裸着上半身拼酒量、大笑大闹。 喧嚣和浮华就这样以一处大的人工湖和两套别墅小区分开,有人看见沈妄还扬了扬手:“小沈,吃了吗?一起过来吃点啊!” 沈妄微扬起唇角拒绝:“不了,待会和同学出去吃,你们玩得开心。” 那些人也不勉强,说说笑笑间连对迟三穗打量的眼神都没有,让人很舒服。 大树下也有拿着蒲扇坐在竹椅上乘凉的老人,都会和他吆喝唠叨几声,他对答时也谦恭有礼,很讨人欢喜。 这仿佛是他的主场,人缘棒到不行。迟三穗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好笑,在学校听说的沈妄总有着各种各样的传奇故事,高不可攀又让人避而远之的一个凶残校霸大佬形象。 但熟了之后就会觉得这是个对什么都看的很淡薄的人,和现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倒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就站在这块有些混乱的地方,也曾和底层的渣宰凶戾地打完架后,却还能温柔地帮环卫工奶奶推垃圾车,深喑和人的交往之道,但依旧像个澄澈豁达的少年。 网吧还是那个网吧,今天楼下的客人不多,灯牌慢慢亮了起来。 前台的胖子好像终于精神了点,心情貌似也不错,看见她热络地递了罐汽水过去,还喊了一声“妹妹,又来了啊?” “谢谢哥哥,晚上好。”迟三穗也没客气,接过汽水点点头,跟在沈妄后面上了楼。 楼上也没人,那只猫安安静静地蹲在窗口伤春悲秋。她随口问了句:“你这网吧平时还雇人啊,要发工资吗?” “发啊。”沈妄把工具箱放一旁,给她开了台电脑,“胖子耳朵有点问题,找不到好工作,也花不了我多少钱。” 这话说的太有深意了,结合上次蒋承说的“妄哥还欠着钱”,她脑子里浮现一个富二代独立后靠着装修成网吧的老房子,勤工俭学,还乐于助人。 她斟酌再三,表示:“同桌,我觉得人可以不要太轴了,妄图过早地飞出父母掌心的雏鸟,一般都会夭折得很快。” “你怎么老喊我同桌?又不是在学校。”沈妄在电脑桌前抬头看她,岔开话题。 她莫名其妙地说:“不然喊什么?喊沈妄?虽然显得有点生疏,但也还行吧。” 沈妄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拿过她手上的汽水单手一扯,易拉罐被拉出弯弧,发出尖锐鸣响,沉着声说:“刚刚喊胖子不是喊的挺好?” 迟三穗垂头和他对视了几秒,听明白他心里不平衡的意思了,她喝了一口手上的汽水,试探地问:“哥哥呀?” 沈妄脑子空了一瞬,盯着她红润润的嘴巴没说话了,连刚刚那泠冽的气势都消了一半。 迟三穗被他这表情逗笑了,突然想到一个词:“纯情大佬”! “你他妈。”沈妄突然开口,眸光沉沉地盯着她手上的汽水,“这怎么是罐菠萝啤?” 迟三穗眨巴了两下眼睛,虽然是罐水果甜味酒,可她才喝了一口,又没醉,他怕什么呢。 她放低了声音,装模作样地娇声质问:“哥哥你凶我干嘛?这是我拿的吗?” 沈妄胸口都被这几声“哥哥”给压麻了,他早就该料到这女孩作起来就挺磨人的。 他张了张嘴:“......不是。” 迟三穗得寸进尺:“那你凶什么?” 沈妄看出她又要找机会炸毛了,一口咬定:“我没有,我骂的胖子。” 迟三穗:“.......” 哦,她迅速对着楼梯下大喊一声:“胖子哥哥,他骂你!!” 胖子果然耳朵问题挺大,扯着嗓子回一句:“什么打锦鲤?” 迟三穗清咳了两声:“.......我说!他、骂、你!!” 胖子:“啊?你睡大海底?” “...........” 我睡个锤子大海底,你怎么不说我睡西伯利亚大草原? 迟三穗还想说话,被身后的沈妄一把捂住了嘴,沈妄从刚刚那被动被撩里终于找回了主动权,觉得姓迟的这个小姑娘就不能惯着,一惯着就容易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唔......你干嘛?”迟三穗使劲挣开他的手,下意识一个下踢过去,却被他一手抓得牢牢的,身子往后倒,又被他另一只手臂给揽着了腰。 沈妄舌尖抵着腮帮,挑了挑眉:“跟男人比力气?你够野啊妹妹。” 迟三穗惯会审时度势,求饶般地说:“......哥哥你还不松手吗?” 这倒是叫得顺口了,可他听着怎么就这么躁呢。 他手一松开,怀里的小姑娘突然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力道还挺重,把他都逼退了几步。 迟三穗站远了点,笑眯眯地倚着天台的门框,连头发丝都被风吹得嚣张起来:“迟哥当然野啦~” 沈妄揉了揉膝盖骨,听着她的自称被气笑了,拿过那罐啤酒进了房间:“这个,没收。” 迟三穗扯下右眼皮做了个鬼脸:“没收就没收,反正你也喜欢喝别人剩下的!” “.......” 行吧,他还真拿她没办法。 * 电脑桌上还摆着昨天晚上写的作业,耳机和数据线插绕在一起,他脱了上衣随手丢向一边的椅子。 浴室之中沉闷窒热,窗台那摆着一颗青翠的仙人球。 暖黄色的浴灯照在少年精瘦的腹肌及腰身上,花洒下的水冲落他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肌理滑落锁骨,顺着白皙的肌肤线条流下去。 他关了花洒,拿过案台上的手机点开相册,将近一百张偷拍的照片,他只留了一张,其他全删除了。下午等她的那三个小时里,他目光没有从熟睡着的她脸上移开一秒。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女孩的花瓣唇微张着,一呼一吸间的起伏。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柔弱得和睁开眼闹腾又带刺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 可是他都很心动。 和他一起在布鲁克林大桥前逃跑的迟三穗,站在月光下对他伸手的迟三穗,带着清澈透亮的目光看他的迟三穗,在红旗下逗他开心的迟三穗,坐在海边和他一起吹风的迟三穗...... 操,他感觉自己疯魔了。 少年十七年来总在不断否定自己,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本该轻狂肆意的年纪,却连动心都带着胆怯和不安。 但那些不合时宜的自持和权衡,在太过喜欢之下也会变得无足轻重,只因为他也幻想着能摆脱本不该属于他的桎梏,拥抱那最炙热的感情。 浴室的镜子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擦开半块玻璃。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却想起了十几分钟前的女孩,娇娇软软地喊他哥哥。 真是仗着张清纯的脸就无知地撩啊,手上仿佛还留着她纤细腰身的触感,盈盈一握。 他拳头贴在瓷砖上,握紧又松开,反复好几次,终是低声斥了一句。 妈的,小腰好软。 ...... 门外的迟三穗没玩电脑,站在天台上吹着风,心不在焉地往楼下看风景。 青墙上的爬山虎焉了吧唧地步入秋季,在风的刮动下哗哗作响,藤蔓上的花也逐渐枯黄,有些萧瑟的凄凉意味。 想想一年后这里就要被拆掉了,那还挺可惜的。 她等得不耐烦,开始大声喊:“沈妄,能不能快一点呀,我怀疑你在里面偷偷补觉,都快一个小时啦!” 沈妄:“......” 他叹了口气,往脸上泼了捧冷水。以手抵着额头冷静了一会,把躁郁压了下去。 第 27 章 总感觉时间又过了十几分钟,迟三穗胡思乱想地站在他房门口画圈圈,怀疑他是不是在里面做了些见不到人的事。 门倏地一开,她脑袋还抵着那,差点撞过去,鼻间不知道是他的沐浴乳还是洗发水的香味,也可能只是洗衣液或皂香。 至少她觉得,像沈妄这种连补水喷雾都排斥的直男,应该不会有喷香水这种骚操作。 沈妄垂眸看她,她还不怎么愉悦地仰着头和他对视,活像一只在爆发边缘的小老虎。 一秒。 两秒。 三秒。 四秒。 五秒。 网上说和喜欢的人对视五秒是容易不自在的,但眼前这少女像是在和他较劲,瞪得眼珠子都快发涩了。 倍感挫败的沈妄敛去笑意,眼底都有些说不出来的躁。一个巴掌盖上小老虎的脑门,绷着一张俊脸凶狠地说:“看什么看。” 迟三穗:“......” 看你怎么了,谁让你长得好看!再说了我又记不住你的脸,还不让多看几眼了? 她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堆,面上却不动声色移开眼。算了,是她还人情要请人吃饭,忍忍他这破脾气就过去了。 沈妄嘴里还含了颗糖,好像是薄荷味的。穿了一件浅蓝色卫衣,看起来和迟三穗的裙子配色还挺搭。他亮色衣服其实很少穿,一般都是黑或白什么的,这样一看,整个人老气横秋的老大爷样好像变年轻了点,前提是他别总一副懒散样的话。 他头发没怎么梳整齐,软趴趴又凌乱地搭在额头上,半遮住雾蒙蒙的眸子,眼睛瞥到茶几上的两块奖杯。 是关于他上半年参加的英特尔国际科学与工程大赛,电子与机械工程类别二等奖和嵌入式系统一等奖,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属于机械工程,另一个属于计算机专业。 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迟三穗走过去说:“我刚刚等得无聊就拿出来看了一下,这是你拿的奖啊?好厉害哦。” 沈妄那双眼睛无波无痕,也不像是谦虚,就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二等奖有什么好厉害的?” “你要求也太高了吧,完美主义者吗?这不是有一个一等嘛!” 迟三穗刚刚还特意上网查了一下这两个奖项,觉得沈妄真的是太不显山露水了,得了这种计算机方面的国际大奖,居然只安安静静在个旧网吧做个修电脑的! “不过沈妄,这个奖有什么用吗?”迟三穗问。 他打了个哈欠,洗完澡就开始犯困,声音懒懒的:“高考能加二十分,让我考清华更顺利点。” 这已经不是听他第一次说要考清华了,以去年安清市最低被清华录取的分数线,沈妄现在的分数就算加上这二十分,也还差二、三十分。 但迟三穗觉得按他上次的成绩看,英语只要及格,就能踩线了。何况英语又不算难学,认真一点,以他的脑子拿个140应该不成问题吧? 迟三穗点点头:“你想考清华......” “嗯。”沈妄静静地等她下文。 “可是你的辅导书为什么买了北大出版的?”迟三穗指着他桌上的模拟题。 “......” 迟三穗继续补刀:“虽然北大也很厉害,但是这两个学校出题偏向难度应该还是有区别的。还是说,你其实是想考进清华之后,在全市莘莘学子面前,用北大的题来打清华的脸?那你心机也太深了吧!你这个心机boy!你简直是北大派来的卧底!!” “......” 沈妄一个巴掌欲扬又止,觉得不能跟自己家中二又爱炸毛的小姑娘计较太多。他把奖杯放回书架上,趁着还不想睡觉,拽着她下了楼梯。 “哎!我们去哪?吃什么呀?”迟三穗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挑衅校霸那聊胜于无的威严,踉踉跄跄得被他粗暴地拖着走。 楼下的胖子看见他们下来了,忙问:“妹妹,刚刚在楼上喊啥呢?” “我———”迟三穗两个字还没出来,就被沈妄故计重施捂着了嘴,拽进怀里,差点儿没闷死她! 然后罪魁祸首沈大佬闲散地对着后面扬了扬手:“我出去吃,晚饭你自己解决。” 胖子在后面都看呆了,第一次看沈妄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女孩子,心道这现在的小同学感情还挺好。 * 走出胡同口,门外是车水马龙和行人如梭的街道,城市的路灯都渐渐亮起。爬山虎的枯叶透过冷白的灯火印在墙上,烧烤摊的生意正刚刚进入状态。 他们停在了十字路口,其实迟三穗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不走了,一抬眼看见了面前一个拖着行李箱的男生。 沈妄有意把她挡在身后,眉目有些冷,出声问:“不是去机场了吗?” 这语气让迟三穗也不明白他们是熟还是不熟,想走远点等他,却被沈妄拽着了手腕。 “飞机延误了,妈给我订了明天的航班。”沈靖笑了笑,眼睛往他身后的迟三穗那打量,“哥,那是你女朋友吗?” 沈妄又移过来了一点,挡住他的视线:“不是,只是同学。那你今晚睡哪?” 知道他有不和人同床的习惯,沈靖也没勉强,拉过行李箱说:“潋湖别墅那,我本来打算找你一块吃个晚饭。” “不方便,你自己叫个外卖吧。”沈妄婉拒道,头歪了歪,“我今天答应我同学了。” 沈靖还没放弃,试探地问:“那同学,你觉得我和你们一起去方便吗?我是沈妄弟弟,亲的。” 他笑意满满地询问,倒是让迟三穗有些不太好意思说不。但意识到沈妄捏着她的手慢慢收紧,她就算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他的意思了。 迟三穗从沈妄背后探出脑袋,面无表情地回道:“不好意思,他今晚归我了,我在生人面前有点害羞,你自己吃吧。” 在生人面前有点害羞的迟三穗第一次来网吧就和他的兄弟们吃完了一顿烧烤,这谎也只能在别人面前扯扯,沈妄眉眼柔和了些,拉着迟三穗和沈靖擦肩而过。 他们坐上了61路公交车,途径站是商业城。华灯初上,夜色阑珊,路上一串串明亮的车灯,排列成闪光的长河。 上车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讲话,按刚刚那场景看,那应该是他弟弟,但两个人关系好像有点疏离。 迟三穗盯着窗外还在考虑应该说“你没事吧”还是“待会儿吃火锅行吗”的时候,身边的沈妄已经站起来给一个孕妇让了位置。 那年轻的孕妇是个话唠准妈妈,和沈妄道完谢后又转过头来和迟三穗说话:“你们是一起的吗?” “啊......是的。”迟三穗迟疑地点点头,还没明白“一起”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们是一起去吃饭的,这样应该也没答错。 孕妇看两个人的表情,了然于胸地说:“你和你男朋友是不是吵架了?我和我先生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因为一些小事情莫名其妙地就会吵起来,想想那个时候真好啊,正值最好的年华......” 迟三穗听着听着才反应过来,嗯?什么玩意? 吵架?? 男朋友??? 从哪看出来的???? 迟三穗下意识去看站在一边的沈妄,他一只手抓着栏杆上的把手,头微微侧着,站得笔直。脸色神情淡漠而散漫,像是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没听到。少年肩宽腿长,立在那儿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像是在证实他们吵架了这一点。 她插不进孕妇的侃侃而谈里,听着她的描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让小男友即将当街落泪的任性女友”。 好奇怪,为什么年轻情侣一吵架,路人总觉得是女孩子无理取闹在先。 等等,她在跑偏之前硬生生把自己拽了回来,沈妄不开心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啊! 孕妇阿姨还十分有母爱地掏出两颗糖给迟三穗:“瞧瞧男朋友这么帅,人品又好,气走了就便宜别的女孩子了,你哪里舍得的哦?赶紧哄一下,男孩子最好哄啦!” 说完她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和胎儿交流:“宝宝乖,看小哥哥小姐姐在妈妈的劝阻下和好了哦!” 迟三穗:“.......” 什么和好,别误导孩子好吗?我俩就没吵架。 她此刻甚至不知道怎么在一个还没出生的小朋友和一个玛丽苏阿姨面前反驳,手上被塞了两颗青柠味的棒棒糖,和站着的少年之间隔着一个星星眼的孕妇红娘。 她无措又无语地抬头,正好对上沈妄的视线。 两个人都用着眼神交流,迟三穗很明显的就这么一句话:大哥,你这时候还他妈装什么深沉?解围啊倒是! 沈妄一副无辜的表情,眼神移到她手心的糖上,那样子好像在说“来啊,哄哄老子。” 迟三穗:“......” 好能顺杆爬一男的,她此刻很想给他一棒槌,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身边的孕妇看他们两个终于有目光上的交汇,欣喜不已,暗戳戳地推了推迟三穗的手,周围也有好事者往他们这儿看。 有种被按头哄男友的感觉,迟三穗愣着一点不想动,倔强地看着沈妄。 沈妄也被按头和她对视着,沉默地盯了她几秒后,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 迟三穗本能地问:“你困了?” “嗯,有点儿。”他声线本来就低,又经常失眠,这会儿的声音像从嗓子眼出来的,沙哑得很。 迟三穗把手上的糖递过去:“那你吃两颗糖解解乏吧,谢谢这个阿姨给的。” 沈妄只拿了其中一颗,指尖有意无意地从她掌心轻轻划过,凉凉的,挠得她有些不自在。 一堆坐在高高的瓜堆上的大妈大叔:这就和好了?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 刚好到了商业街那一站,在孕妇内涵十足的鼓励眼神下,迟三穗下车前狠狠地推了沈妄一把。 沈妄不解地看她,嘴里的糖块咬得嘎吱嘎吱响。他是真的很喜欢吃甜食,在学校的时候,迟三穗也会带些小零食,颜如玉平时也会丢点儿过来。 辣条薯片他不吃,但糖果、巧克力这种甜食,他向来来者不拒。真不知道这样嗜甜的人,怎么还把牙养得这么整齐洁白。 迟三穗把另一颗也给他:“现在别吃了,待会儿还要吃饭呢。” “嗯。”声音更哑了,表情却很乖,像只被顺过毛的大狼狗。 但至少情绪好点了,刚刚的插曲也被两个人选择性遗忘。两个人没吃什么火锅烤肉,找了家味千拉面,吃起来还挺不错。 都不是爱在吃饭时叽叽喳喳的性格,一顿饭吃得无比和谐,帐是迟三穗结的,毕竟说好的她请客。 等出商城的时候,按照国际惯例,她捏捏自己腰上的肉,觉得可以再接受一杯奶茶。 沈妄拿着小姑娘赏赐的奶茶,拖着步伐走得极慢,犹如古代宫廷里那些小脚女人。 迟三穗回头看他:“你是不是不想回去啊?” “嗯。”他没否认,望向远处广场中心的喷泉。 迟三穗想了想,这大概还是和他那个弟弟有关,有点麻烦啊,难道还有比何溯这傻逼更让人烦的亲戚? “要不,我们玩一会儿再回去吧。”迟三穗好心地提议,反正她家里也没人管着,曾姨也不在。 没等沈妄回答,她就拿手机搜索起了附近的电玩城地址,带着他买了一百个游戏币。 迟三穗太久没来过这种地方玩了,兴奋得不行,先是一个劲去投篮,又是赛车和打怪兽。 好不容易注意到兴致阑珊的沈妄,她愧疚地收敛了表情:“你想玩什么呀?” 沈妄下巴抬了抬,突然那bking(逼王)般的气势出来了,大步走到一台娃娃机面前,三个币一次的那种,口气十分猖狂:“要几个?” 迟三穗:“......” 她觉得这么明目张胆地装逼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看着玻璃柜里的派大星和海绵宝宝,她很给面子地回了一句:“一个就行。” ....... 良久,迟三穗又充了五十块钱,端着币回来时,沈大佬还在和那只绿色裤衩的派大星做斗争。 迟三穗忍无可忍:“让开!” 第 28 章 晚上九点半,沈妄和迟三穗的战利品———一只一米五的皮卡丘玩偶一起走在广场上。 男帅女美的组合,不少路人偷偷拍照,听见他们的对话时更是忍俊不禁。 “哎呀,人都是有不足的嘛!谁都像迟哥一样十全十美、无所不能是不太可能的。”迟三穗拍了拍那只皮卡丘的脑袋,得寸进尺道,“你别板着张臭脸,笑一下啊,吓到你的新宝贝儿怎么办?” 沈妄尽力想保持高冷的男神形象,然而今天的衣服颜色没选对,手上又抱着个破玩偶,只能冷哼一声:“它才不是我宝贝儿。” “那谁是你宝贝儿啊?”她心不在焉地看着公交车来的方向,顺嘴回了一句。 沈妄突然垂头看她,盯得她发毛后伸出三只手指,朝她勾了勾唇:“把你手机给我。” 迟三穗不明所以递过去:“你想干嘛?” 然后听见一声游戏的开启声:timi,欢迎来到王者荣耀。 迟三穗:“......” 于是两个人在公交站台开始打起了游戏,还是solo(单挑)。沈妄像是要立足自己大佬的威严,一点没留情,杀得对面的迟三穗片甲不留。 屏幕再一次变暗时,迟三穗彻底黑了脸:“这个我不常玩,有本事玩《minecraft》(我的世界)。” 沈妄盯了她几秒,意味深长地问:“你确定?” 那微微扬起的尾音充满了不屑与挑衅,姓迟的最受不了别人激她,在这个游戏里她至少是个老玩家了,难不成这也会输他? 迟三穗双手抱胸,抬高下巴睨着他,把他平时那散漫嚣张的样子学了个一半像,冷笑一声:“你不敢?” 后来的迟三穗听说了这位大佬的传奇事件之一:曾经因为玩《minecraft》玩得不顺手,嫌弃人家系统垃圾。两年前曾用连闪器搞垮了人家的服务器,至今他的游戏id“某个恣意妄为的神(沈)”都在这个游戏总部的黑名单里。 但现在的她对此一无所知,于是沈妄低调地注册了个新账号,依旧把迟三穗的村庄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但按他平时的手速来看,这简直不能说是放水,而是放了一个太平洋。 最后都不用他操作,光是自己的村民都能搞死迟三穗的那只恐兔。 小姑娘气鼓鼓地敲着屏幕大杀四方,倔强地在失败之前战斗到底,全身上下的不爽在脸上表露得一览无余。 沈妄丢开手机没忍住笑出声,把玩偶放在一边,从她背后双手绕过去教她操作。 两个人挨得很近,她甚至能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喷洒在她的耳尖上,痒痒的,很挠人。 “偷我家钻石吧,反正这把也输定了。”他无非是想让她输得体面点,修长的手指代替她操作,却也没有喧宾夺主,顶多到关键时候动几下。 最后勉勉强强保住了最后的尊严,迟三穗早就无心看游戏了,没有几次离男生这么近的经验,感觉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 他声音又是个低音炮,在她耳边响起时简直是犯规。手肘弱弱地往后抵在他宽厚胸膛上:“太晚了没公交了。” 沈妄这才退开一点,下巴上还有着小姑娘头发软绵绵还泛着香的感觉,拿着手机打了辆出租车。 大概也是玩累了,迟三穗头歪歪地抵在车窗上安安静静地阖上了眼。 过了几分钟,车在红灯前停下,小姑娘的脑袋又朝另一半歪过来。 沈妄眼疾手快拿开他们中间的玩偶丢在一边,腿一动挪了过去,肩上正好如他所愿落了个脑袋。 城市被夜幕笼罩,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 沈妄小心翼翼地侧脸贴着女孩的头发,力度轻得像怕把人惊醒。少年浓密的睫毛在高挺鼻梁上拓下淡淡的影,昏暗的光线下表情晦暗不明,但无疑是一贯的淡漠和疏散。 她真的很好啊,知道自己不想回家在拖延时间,还纵容着一起在站台那打这么久游戏。 好到碰一下她都觉得是场镜花水月的奢望,何况拥有呢?沈妄在这夜色中漫不经心地想。 * 车停在了别墅小区门口,沈妄恶意地捏了一把小姑娘的脸蛋,迟三穗一睁眼下意识就一个掌风劈过去了,要不是他反应快,估计得在司机面前挨个响亮的耳光。 禁锢着她纤细的两只手腕,他缓慢地开口问:“醒了吗?” 迟三穗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打开车门:“今天很开心,再见。” 然后随着“砰”的一声车门关上,小姑娘头也没回,看起来非常酷,显然是还记着刚刚玩游戏输得一败涂地的事。 手机被玩得没了电,迟三穗摸着口袋里还剩下的两块游戏币往前走,被一声男声喊住。 沈靖貌似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笑着说:“是刚刚我哥的同学吧,认识一下,我叫沈靖,靖言庸违的靖。” 哪有人找个贬义词来介绍自己的?迟三穗点点头,并不打算自报家门。 “诶,能不能加个好友啊?”沈靖掏出手机,解释补充道,“我不是在搭讪啊,我哥一个人在安清生活,他又爱打架,我就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他那些男生朋友也不和我聊这些,第一次看见我哥身边有女性同学一起玩。” 迟三穗上下看了他一眼,沈靖比沈妄大概要矮上十多厘米,穿个平底鞋就168的她在他面前甚至感觉不到什么身高劣势。 他人长得很斯文,此刻又带上个方框眼镜,看起来像个好接近的书呆子,和沈妄给人的气质印象完全不同。 这倒是让迟三穗态度柔和了点,她问:“你不能直接问他吗?” 沈靖扬起唇角,声音清润:“他那性格你应该也知道一点儿,那会和我说这些啊。这不是今年他复读嘛,我想着能不能帮上他忙。” “帮他忙?你......现在上大学了?”迟三穗有些惊讶,她记起沈妄好像有和她提过这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 沈靖谦逊地点点头:“入学比较早。” 明明和她一样大,居然就已经上大学了,可能学霸对于自己的成绩总是觉得平平无奇,于是连回答都如此不经意地秀别人一脸。 迟三穗低头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好意思,我和沈妄只是同桌关系,应该不太能传达他的消息给你。” 大概是早有预料会是这个答案,沈靖也没强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框:“没事,打扰了。” 他转身进了另一边的别墅区,迟三穗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总感觉哪里莫名其妙的。 * 伴随着七天长假的结束,一开学就是各科课代表在讲台前收着卷子,一大波同学在下面奋笔疾书地补。 迟三穗一来就受到了大家各种各样的欢呼声,扑面而来的全是关于“年级第一小学神”的赞美,于是卷子和报纸刚拿出来就被抢得干干净净。 紧接着沈妄在第一节英语课上到一半时才姗姗来迟,郭国富显然对他十分宽容与厚爱:“人都来齐了,那我就给大家重新调整一下位置。这次就不按老一套的规矩办了,教研组刚刚实行了高三小组学习规划。我们班一共有四十二个人,我按照大家的成绩和潜力分了10个小组,其中有一个小组有六个人,遵循能者多劳原则,小组长就是我们班的第一名,也就是年级的第一名——迟三穗同学!还有我们班的第二名向星河同学,以及我们班的第三名,沈妄同学,大家热烈鼓掌!给他们这个小组一点鼓励!” ——啪啪啪啪啪 向星河:“......” 迟三穗:“......” 沈妄:“.......” 郭国富安慰般地说:“给你们安排的都是班上有潜力的同学,希望你们三个不负众望,把班上的平均分带上去!” 五分钟后,班上座位来了个乾坤大挪移,迟三穗和沈妄坐在第一大排的第二列靠窗位置。 这个窗户十分有特点,只要有值日老师经过,第一眼就能看见沈妄那个位置,完美阻绝了他想上课摸鱼的行为。 迟三穗一脸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小组组员,前面两个是颜如玉和向星河,后面两个是王小川和蒋承。 真的是有、潜、力的班级倒三和顺三小组啊,她怀疑郭国富根本没花脑子排位置。 倒数三名小组员简直乐开了花,一个劲地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不敢烦沈妄,也不敢烦班长,就只能向迟三穗表达的喜悦和快乐。 郭国富站在讲台上满意地看着这个座位表,心情舒畅万分:“接下来班长向星河把小组规划簿发下去,小组长和组员讨论一下,取出一个代表性的组名。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目标用一张便利贴写出来,贴在后面黑板的学习小天地里。” 六个人的小组其实十分难周全地讨论,迟三穗只能和沈妄面对面才能兼顾前后,偏偏沈妄还不乐意转,懒懒地靠在墙上走神。 几个人出着馊主意: 颜如玉:“叫举一反三怎么样?多有意义啊这个名字!” 蒋承:“哪有意义了,还不如叫三宫六院,大家都是我爹的后宫!” 沈妄凉凉地扫了他一眼,纷纷噤了声。 王小川弱弱地问:“不如叫五大三粗?” 众人:“.......” 迟三穗纳闷地问:“你们为什么要和三过不去?” 颜如玉顶着大佬疑问的视线弱弱发言:“顺三和倒三,有缘份呐……而且小组长你不是名字也带个三嘛,多具有代表性!” 迟三穗:“.......” 一旁的沈妄点点头,身子侧着倾了倾:“我觉得挺好。” 他一鼓励,大家响应得更积极了。 迟三穗迫不得已在民心所向之下挑了一个向星河取的名字:事不过三小组。 交上讲台时她还看见了其他组的组名:猛龙过江小组,饕餮小组,艾欧尼亚小组,海王之家小组,重金求发小组....... 她突然感觉他们组的组名在这些牛鬼蛇神里显得还挺正常的,也默默赞叹这些同学的想象力,难怪连十七班班群名字都是“无老郭在的奥特曼星球”。 郭国富看着看着眉头越来越紧,但他向来是个民主的班主任,不可能强制要求大家改成正经的群名。 课间操铃声响起,他走到迟三穗桌前问:“发言稿准备好了吧?” 启才一中每次月考之后都会在早操时间颁奖状,每个月都会换一个榜上前五十的同学站在主席台上发言,无非是念些学习方法和鼓励的话,这次正好轮上第一名。 迟三穗点点头,手上却两手空空,她初中就是个学霸,对这些事情熟练得很,脱稿完全无压力。 班上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出去,王小川是最后一个把目标便利贴贴在后面黑板上的人。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小组长迟三穗的,就四个字:年级第一。 学霸果然够狂!他贴完自己的之后不小心撞落了一张便利贴。 上面写着:得到年级第一。 落款的字迹笔势豪纵,意态跌宕。 字如其人———沈妄。 他思量再三,仿佛知道了些什么!得到年级第一.....年级第一不就是他们的小组长迟三穗嘛!!他鬼使神差地把这张便利贴和迟三穗的贴在了一起,还按了按。 含着泪心想:大佬,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第 29 章 秋高气爽,早上的风伴随着朝阳拂过主席台上各位地中海领导的小秃头。迟三穗被郭国富带着站上高台,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人头涌涌,慢慢变成有秩序的方形队伍。 教务处主任带了一行人上来,很明显是对那几个向教育局举报为非作歹的害群之马秋后算账。 “穗妹!”周子维热络地跟她打了声招呼,丝毫不觉得待会儿的公开批.斗会有多丢脸。 迟三穗看了一眼他歪歪扭扭的校服,双手抱拳:“原来是你啊英雄?” “过奖了!为人民服务——”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身后的班主任筑清光一个巴掌盖上了天灵盖。 筑清光咬牙切齿,以只有他们这一圈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我让你服务,打个电话连变声器也不会用,害得我陪你们几个一起上来丢人现眼!” 迟三穗:“.......” 好一个性情中人! 周子维顿然醒悟,后面几个人一起竖起大拇指:“这招高啊清清老师,上学时候没少用过吧?” 筑清光瞪他们一眼,站在了前排那一排领导之中。 值班老师公布完了各班的卫生及纪律情况,开始给各个年级的前十名发奖状,一系列流程过后,终于轮到了迟三穗的主场。 迟三穗大步走上前,话筒有点高,她踮着脚才能勉强适应,郭国富走上前给她调了调问:“你稿呢?” 迟三穗摊手:“我没稿啊。” 郭国富眼睛都直了:“......那你刚刚说你有稿!” 声音从话筒传了出去,底下听着他们说的“搞没搞”已经笑成一片,不少人都在贴吧上吃着迟三穗和沈校霸的瓜,注意力在此刻也是特别集中。 一众领导皱着眉在后面,郭国富只好拍了拍她的肩:“即兴也要认真点,不是闹着玩的。” 迟三穗点点头,开始一本正经地表演:“各位早上好,我叫迟三穗,三月的三,穗城的穗,来自高三十七班。这次演讲的主题,是老师给我的一个词:勤能补拙。” 很少有人会把这句话直接说出来,底下的议论声渐渐小了,身后的几位领导沉着脸继续听着。 “在这之前我想给大家分享一首诗里选出的的几句话:纽约时间比加州时间早三个小时,但加州时间并没有变慢。世上每个人本来就有自己的发展时区,身边有些人看似走在你前面,也有人看似走在你后面。” 她话语顿句都很有规律,声音清脆洪亮,让人听得很舒服。 “很多人总觉得自己不够优秀,幻想着用所有的时间精力去和别人竞争。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世上存在天才,而且还不少。但如果我们普通人和天才去竞争的话,勤真的能补拙吗?与其相信这句话,不如认清自己平凡的事实,在自己的时区中沉下心来,发光发亮。” 这话其实有些自暴自弃的颓丧感,丝毫没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底下很多人被戳到痛脚般议论起来。 她继续说:“在我看来,勤能补拙这个词更像是在给普通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你没有成功,大家就会说是因为你没有努力,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我和大部分人一样上课专心学习,回家要花上几个小时写作业、预习、复习。这并不是说花的时间越多,成绩就会越好,在你努力的基础上,更应该找对学习方法。我一直是劳逸结合的至上拥护者……” 她说着说着开始变了味,像是在给几个向教育局举报的人脱罪一般,宣扬着休息时间的重要性,吐槽启才的死读书特性。 “......当然,虽然勤不一定能补拙,但懒肯定会使得拙上加拙。懒惰和拖延只会让你更明白玩物丧志这个词的含义。我更崇尚的是学习态度,其实做很多事都是一样的:心存敬畏才能勇往直前,乘风破浪自当势不可挡。满怀希望,前方便是灯火辉煌!” 最后几句话力挽狂澜般带起了下面一阵热烈的掌声,也成功取悦了后面那几位领导,然而这和颜悦色还没持续十秒,就听见迟三穗说:“走之前我得再说两句:我是这次月考的第一名,是这次月考的第一名。” 她这句话连着说了两遍,大家都有点哭笑不得。 迟三穗补充道:“我重复不是为了炫耀,只是怕我同桌没听清,我在他上面这个事实。” 这还是记着上次和沈妄争辩的那件事呢,可见她多记仇的胜负欲。 底下人不明所以,但听见这句话也觉得挺好玩,跟着哈哈哈笑起来。十七班安安静静,纷纷把视线投向了她的同桌沈大佬。 沈妄扬着头看向主席台,隔得太远并看不清表情。只知道她穿着一身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红色发绳引人瞩目,就连刚刚那脱稿的气势和从容,举止上下都带着自信满满。 那是沈妄没有的东西,他看起来嚣张轻狂,实际上却远不如台上这个张扬又闪闪发光的女孩。 他不自觉地想,如果以后也一直是这种姿态呢? 他平凡地没入人群,只能仰望她,而她站在最顶端,甚至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后面的老师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把她拽到一边,把获奖的荣誉演讲变成自己的吐槽大会也是没谁了,这得在启才一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轮到批评周子维的时候,老师都不知道该怎么发言了。好话全让迟三穗给说尽了,他这样一来显得十分不通情达理还古板守旧。 迟三穗在郭国富一脸不赞同的表情下默默进了队伍,旁边的颜如玉暗戳戳凑到她耳边:“帅炸了穗美人!说出大家心声还公开发糖!!!” “发什么糖?”迟三穗抓住关键词。 颜如玉激动地说:“启才一中的贴吧了解一下,我的〈妄妄穗冰冰〉cp大旗永不倒!” 迟三穗脑子里想着什么旺旺碎冰冰?等回了教室和颜如玉偷偷摸摸拿着手机看才发现:这居然是她和沈妄的cp贴!还他妈实时更新动态,最新的两张照片是她和沈妄在站台打游戏。 两个人以一种针锋相对的姿势,沈妄侧头漫不经心地看向她的手机,她正好在王者峡谷里输得一塌糊涂而心情不爽地瞪着他。 下一张是沈妄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给她顺毛,姿势很像他摸网吧的那只猫,也就是他所谓的干儿子。 【223楼:别说了,刚从电玩城出来的我,偶遇了冰棒夫妇,来给大家供上本月刚开头最甜的糖!刚换的手机像素超级好,放大可见毛孔哈哈哈哈!】 【224楼:救命呜呜呜!!!大佬是不是笑了??好宠溺,我血槽有点空!羡慕那位女生!】 【225楼:别羡慕了,你现在搬过来和沈大佬坐个同桌说不定还有机会。十七班卧虎藏龙,学霸与校霸都是我们的哈哈哈哈!】 【226楼:摸头杀我可以!!话说回来,有没有觉得大佬最近笑得有点多,这难道就是该死的爱情嘛!】 【227楼:你们也只会嘴上说说了,在大佬面前一个个安静如鸡,来自男粉的鄙视。】 【228楼:既然都流行盖楼告白了,那希望沈大佬能看见这一条:不要把性别卡得太死,给个机会?】 【229楼:楼上什么妖魔鬼怪,哈哈哈哈xswl,我爹九折不弯钢铁直男,掰弯还轮得到你??】 ....... 迟三穗知道假期大家都喜欢去商业城逛,但也不用这么巧吧。那帖子从他们月考就开始有模有样地磕糖,从交往到约会,要不是年龄不允许,她和沈妄怕是要在这个贴里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 她无语的同时,又再次看了一眼那张照片,原来她是以这种眼神看向沈妄的呀,这让她更郁闷了。 “在看什么?” 两根修长白净的手指突然在她桌子左上角敲了敲,沈妄刚从小卖部买完汽水回来,汽水瓶上的水汽凝结成珠,正往下渗水。大概是出了汗,他校服袖子往手臂上挽了点,露出白皙削瘦的手肘,有着这个年纪少年独有的骨感。 颜如玉立刻识相地转过身去,迟三穗把手机盖上,丢进桌洞里,面无表情地给他让了位置:“没什么。” 沈妄也没在意,抬手正要揉一揉她的脑袋瓜子,突然被她一巴掌打开。 迟三穗绷着小脸严肃地回:“不要动手动脚的,我打人很痛。” 第 30 章 迟三穗和沈妄冷战了。 尽管是她单方面的,也就是说沈妄压根儿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迟三穗心里觉得两个人再也不是关系纯粹的好同桌了。 于是她那些别扭的心思表现在不让沈妄摸他脑袋、不和沈妄分享零食、不帮沈妄看着值日老师等等以前做起来十分顺手的事情上。 以至于天天在他们身后吃瓜的蒋承和王小川经常在微信上有这样的对话: 王小川:大佬和小学神分手了? 蒋承:压根没在一起过啊!贴吧那些东西不是大家闲出屁来闹着玩儿的嘛? 王小川: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谁看不出来他俩在暧昧阶段啊!贴吧上上一个校花陶安安和大佬的cp贴只存活了一天,而现在这栋“旺旺碎冰冰”cp已经更新到500楼了! 蒋承:那层窗户纸没捅破,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你信不信。 王小川:好像有道理,那他们是吵架了? 蒋承:你见过无声无息的单方面吵架啊?我爹那脾气,什么时候和别人吵得起来?他要不顺心,一个凳子就甩过去了,何况对方是穗妹? 王小川:这一问三连,也好有道理! 蒋承:...... 于是话题就常常无疾而终。 但沈妄丝毫没觉得自己和她之间已经有芥蒂了,甚至在自习课上,迟三穗还看见他在素描本上画画。 她侧过身特意绷着张冷若冰霜的脸,冷冰冰地说:“我偷偷看到了你偷偷看我。” 乍一听像个绕口令,沈妄放下笔,身子往后倾了倾,懒懒地靠在蒋承桌上,理直气壮道:“我不仅偷偷看你,我还画你了。” 迟三穗眨眨眼,不解:“你为什么画我?” “好看。”沈妄说这句话的时候停顿都没有,好像只是说出了一个客观的事实。 她看了一眼纸上的侧脸轮廓顿时闭嘴了,可能确实因为她三庭五眼长得还凑合,所以他才画的呢。 沈妄转头看向窗外,他脸上表情淡漠。 犹如山岭的薄雾,陡峭的春风,结了冰的湖......诸如此类落寞清冷的景色,都和他本身的气质不谋而合。 少年回过头,眼尾带笑,脸上冷清散去。对她说了一句很浪漫的话:“看外面,又有人偷偷在心动,晚霞都替他脸红。” 傍晚的天空之中一大块火烧云,蔓延至天际。如同燃烧的一团雾,又如同沙漠地里的一片蘑菇云,爆炸得轰轰烈烈且明目张胆。 那一瞬间,迟三穗胸腔里好像有些什么熟悉的东西破土而出,她呆滞着脸问:“沈妄,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沈妄神情慵懒,撑着脑袋看了她几秒。这间隔的时间仿佛很长,长得少女足以羞红脸颊,又仿佛很短,短得她错以为这目光含着爱意。 他没正经地说:“见过啊,500年前,你是只兔子,撞到了挖野菜的我。” 旖旎气氛散去,迟三穗气急:“你才是只兔子!” 他没理这话,突然长腿伸到她凳子下,用力一勾,把她这个人都移了过来:“瞧瞧,500年后,你还是撞回来了。” 迟三穗一个惯性没刹住,脑袋都磕在他胸膛上。等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又被他贴在耳朵边上说:“占哥哥便宜啊。” 热气呼在她的脖颈上,她甚至能听见心跳声,能感受到他肩上的骨骼和温度,熨烫又撩拨。 颜如玉看见这个场景时,正在讲台上和向星河组织班上男子3000米的长跑和1500米的接力赛,正愁还少一个人报名呢。 询问的时候,红着脸且头发还有些乱的迟三穗毅然决然举起手。 喧闹的班上一下安静了,其实只要轮到第一大组那两位其中之一发言,班上总是极其乖巧。同班一个多月,他们也对这两位新成员有了个基本的了解。 都是面冷心热的人,大佬可能心更冷一点,话也不多,当然碰上蒋承这二缺性格偶尔也会哭笑不得,总体上说两个人还是挺友善的。 向星河错愕地抬起头,提醒道:“迟三穗同学,这是男子3000米,你?” “我知道啊。”迟三穗一脸正经,抓起旁边少年的手,“我的同桌沈妄同学,他说他对3000米很感兴趣,他这风一般的男子要在跑道上立志为十七班拿下这份荣耀!” 沈妄:“......” 神他妈风一般的男子哦,沈妄缓缓向她投出一个“宁没事吧”的眼神。 全班视线投到大佬身上,纷纷是敬佩的眼光,没想到你还是这样大公无私、一心向内的校霸? 向星河面上一喜:“那沈妄同学你真的愿意报名,为班级争光吗?” 沈妄没说话,手挣扎着往下放,又被旁边人大力拽起,反复两次,他放弃了。眸光沉沉地看向迟三穗,少女面不改色执拗地和他对视。 沈妄这才察觉过来,不知道又哪儿惹她不开心了。他叹了口气,表现得十分“自愿”:“嗯,她同桌报名。” 蒋承在后面倒吸一口凉气,妄哥什么时候愿意参加这种运动会了。从初中三年到高中四年,他真的知道班级荣誉为何物吗? 向星河生怕他反悔似的,迅速在本子上写下名字,在讲台上说:“那女生就记得给班上的运动员送水加油,运动稿由没有报名项目的同学写,每人至少五张......” 迟三穗恶作剧成功,满意地丢开身边人的手,投以胜利的一个白眼。 “迟三穗同学要是没在终点给我送水等我,你就完了。”少年不轻不重地敲着桌子威胁。 完了?怎么完? 看多了她的微信id“迟早药丸”就开始臆想了嘛。 姓迟的出生以来就没怵过谁,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端起了小组长的官威:“这周的英语周测你没交给我改,还不快补!” 刚说完就正好碰上英语课代表洛丹来问问题:“迟小穗同学!!这个showaleg到底什么意思啊?” 蒋承在后面回了一句:“秀秀腿啊,哈哈哈哈哈洛丹,你还不如问我呢,我都会!” 王小川附和着:“也可能是看看腿啊。” “这是起床的意思。”迟三穗白了他们一眼。 周边几个人惊呆,她解释道,“就是一些英语俚语啦,比如greenboy不是绿男孩而是新手,buleblood不是蓝色的血而是出生高贵,大概就是这种规定俗成的方言。” 她讲这些例子的时候表情很认真,活像演了一出“迟小穗老师开课啦”的舞台剧。 洛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们没学过怎么办?感觉老师讲得不多啊。” “其实高考也只在完形填空里会出现一到两道这种题目,而且普遍来说都是很容易的字面意思。”迟三穗顿了顿,出了道题,“猜一下askforthemoon是什么意思。” 洛丹犹豫地问:“请求月亮还是找找月亮?” 迟三穗笑了笑,声线轻软:“按字面意思都没错,深入一点想,月亮怎么可能会接受你的请求呢,所以它的正确翻译是痴心妄想。不过不用担心俚语这一方面知识,对考试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哇哦,美国回来的就是不一样,难怪连作文都是满分!”洛丹眼里冒星星崇拜地看着她。 近距离盯着她的脸,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迟三穗是真的很漂亮,远距离看是冷艳的小孔雀,近距离接触就是个骄傲的小甜心。 这睫毛一眨,笑起来眼里泛光,性格也好,难怪和沈大佬能成一对。她默默想着两个人平时的互动,沈妄总是吃瘪的那一个,还没生过气,宠溺得要命,她简直想成为他们这对cp的粉头之一! 迟三穗谦虚地摆摆手:“迟哥只是个传说啦。” 洛丹悄咪咪瞟了她的大佬同桌一眼,劝道:“......老老实实做个小仙女不好吗?” ...... 一旁正百无聊赖玩着手机的沈妄,听着那句“askforthemoon”还发了一会儿呆,口中把这话含在喉咙里过了一遍,痴心妄想啊。 — 启才一中的运动会在月考卷子全讲完后终于如期而至,运动会加篮球赛一共开三天,但高三年级只参加一天半,第二天的下午就要在教室照常上课。 难得的假期过后又算得上是放松的时间,大家不用穿校服。 迟三穗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天气,预计温度还不错,她把裙子换成了一条白色牛仔短裤。正好和颜如玉在发信息,问她去哪领皮卡丘套装。 原因无他,全怪那各班争相竞艳的开幕式,每个班都想尽办法脱颖而出。 飘扬的彩旗、租来的统一服装、奇葩的班级口号……颜如玉作为体育委员,义不容辞地要求班上同学把自己最亮色的衣服穿出来。 把“百(乱)花(七)齐(八)放(遭)”作为十七班的特色之一,又拿着班费去买了六、七个皮卡丘和□□熊的玩偶服装。 至于为什么迟三穗要穿上那身萌哒哒但和她“迟哥”气质不甚符合的皮卡丘服装,是因为姓迟的的小姑娘即使十全十美,也还是有些不足的。 比如:顺拐。 顺拐就会导致整个队伍中她这颗老鼠屎看起来十分瞩目,虽然平时跑操时迟三穗能躲就没去跑过,但和她同一个初中出来的颜如玉还是了解她这毛病的。 导致体育课练习走方阵的时候,迟三穗老毛病改不了,和她同在后面一排的沈妄几乎是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迟三穗从那鄙夷的眼光里看出了几个字:你是个什么傻逼运动型怪物? “......” 大概沈大佬纵横江湖多年,实在无法理解有人的运动细胞如此薄弱,居然会同手同脚。 这是迟三穗在他面前为数不多的哑口无言、任凭嘲讽的事件之一。好在穿上那身卡通衣服之后,就算同手同脚也会显得很可爱。 天空湛蓝,一望无际而万里无云。 草坪上晨曦下的朝露还未完全蒸发,毕竟此刻才早上6点左右,他们来得这么早只是为了在八点的开幕式开始之前再多演练几遍。 和郭国富同一个想法的还有某文科二十三班,也就是高三年级那个大名鼎鼎的艺术班。 实际上不是这个班级大名鼎鼎,而是其中有各种校花、极花等漂亮的艺术生美少女,就好比现在班上女生正在讨论的那个陶安安。 迟三穗听过这个女生的一些逸事,舞蹈生,人缘遍布全年级,很开朗又很软糯的女孩子。 艺术生嘛,性格好一点在哪都吃得开那种。趁着培训机构放假就来参加运动会了,据说和她的同桌也认识。 这还是让迟三穗蛮惊讶的,毕竟在全校师生面前是猛虎凶兽的沈妄,又是复读生。除了周子维和蒋承,还有她自己,几乎没有人敢直面和他交流。 现在她发现多了一个,那个女生就坐在阶梯上,她们班女生比较多,租的是日式jk班服。 陶安安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百褶裙,白色高筒袜,长发披肩,头上夹着一个爱心发卡。两条腿很符合舞蹈生的特征,又白又直,笑起来还有浅浅淡淡的梨涡,周边围了一群人和她聊天,可见人缘确实不错。 迟三穗往班上随意地看了一眼,她同桌果然没有来进行排练。以沈大佬爱装逼的性格,一定是觉得他顶着那张大帅比的脸,随意走走都能吸引别人眼球,主席台上的评委一定会因为他猛给十七班加分。 * 坐在陶安安旁边的司徒晶仇视地对着迟三穗的后脑勺狠狠瞪了一眼,拉过陶安安走向一边:“安安,看见操场上那个红卫衣、白裤子的女生没有,就是她和沈妄最近走得很近,贴吧上都说他们在一起了。” 迟三穗背对着她们在和颜如玉说话,从她们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女饱满的后脑勺和一个松软的丸子头。身材比例很好,是个小细颈、大长腿。 陶安安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反问:“是吗?我怎么听说你前段时间想追沈妄来着呢?” “我......我那是想和他交个朋友,被有心人乱传的。”司徒晶知道她和沈妄认识,刻意说,“我知道这女的一个秘密,而且肯定瞒着了沈妄!” 陶安安看了一眼手机,给沈妄发的“我回来了,一起出去吃个饭吗”的消息还没有收到回复。 她听得心烦意乱,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司徒晶一噎:“你不是喜欢沈妄吗?他现在可是要被一个空降的奇怪女生抢走了!” “谁喜欢了?你不要乱说话,你以为谁都和你们这种花痴女一样?”陶安安否认,皱起漂亮的眉头看她。 漂亮的女生总是有些架子,不愿意在别人口中变成倒贴的那个。司徒晶讷讷道:“对不起,我搞错了,我是说你和沈妄不是朋友吗?应该也不想他和这种女生在一起吧!” 这倒是把话说得很合理,“你刚刚说奇怪的女生?”陶安安往下又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迟三穗转过来的正脸。 只一眼她就不喜欢,这是一个看起来就很骄矜优越的富家女孩,事实上启才不缺有钱人,但迟三穗气质很出众,脸上表情冷清又飘渺,如同一个神秘的蒸汽波少女。 更重要的是,如果两个美少女互相对视,情绪越欢脱的总是处于劣势,她觉得自己居然有被比下去! 第 31 章 离开幕式还有大半个小时,队列已经解散,操场上有人陆陆续续地端着凳子摆好。广播里还能听见播音员的试音声,操场上同学的助威口号隐隐约约传过来。 颜如玉拿着根雪糕,叽里呱啦说着:“穗美人!我跟你说,刚刚那陶安安一直看着你,她不会是喜欢你吧?你这女人给我注意一点,不要不分雌雄地散发魅力!” 她们两个偷得浮生半日闲般坐在树荫下乘凉,朝阳已经升起,透过梧桐树叶的间隙打在少女们的脸上,有种影影绰绰的零散美感。 “你脑子这么能想象怎么不去写小说?我又不是人民币,哪就这么招人喜欢了。”迟三穗舔了一口手上的冰激凌,看向草坪上叶尖落下的金黄色阳光。 颜如玉很捧场地说:“你当然招人喜欢了美人!我要是周幽王都能因为你玩死那帮诸侯!” 迟三穗被这土味情话激得一阵鸡皮疙瘩,她现在算是发现了,颜如玉不仅是沈妄的死忠迷妹粉,她还爱屋及乌般把崇拜分了点在自己身上。 这边还不够恶心的呢,正前方走来了一个男生,烫了个著名的渣男发型——“锡纸烫”。一看就不是启才一中的学生,否则早被请去校长室喝茶了。 运动会的纪律和校规都变得松散,门卫室那两位大叔正磕着瓜子占据了有利地形,准备看比赛,也难怪有奇奇怪怪的人趁机混进来玩。 那男生凑过来搭讪:“同学,问你个问题行不行?” 迟三穗想了一下,他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有深度的东西来吧,她拒绝道:“不行。” “诶,给个机会嘛!”男生恍若未闻,自顾自开口,笑得很得意,“我爸爸是意大利人,妈妈是中国人,那你是我的什么人?” 迟三穗看过这个段子,然而她不可能接腔:“我啊?” 男生期待地点头看着她,扫了扫自己的小卷毛,对自己用的飘柔洗发水蜜汁自信。 “我是你妈个吐鲁番盆地人。”迟三穗撂下这句话就拉着颜如玉离开了那,留下那男生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操!”颜如玉抱着肚子笑得毫无形象,揽过她的肩,“你可真是个宝藏女孩,话说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啊这么直?” 迟三穗把冰激凌包装纸丢进垃圾桶里,坦然道:“有啊。” 这声音却正好被主席台上一道呼喊颜如玉的女声盖住,颜如玉一看是个熟人,拍了拍她的肩:“我过去一下,待会开幕式前五分钟,你来那找我一起去厕所换服装啊!” 迟三穗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思绪又飘回刚刚的话题上。 那个夕阳洒满曼哈顿下城的傍晚,牵着她在街道逃跑的男生,在烟雾缭绕中颓丧又迷人,而她记不住那张脸,脑海里只有那身红色的高定外衫。 那是她第一次的怦然心动,说是一见钟情,对她一个脸盲患者来说又好像有点可笑。 然后在她恍惚着回忆的时候,不远处的篮球场上走来一个肩宽腿长的少年,穿着红白色相间的vetements夹克外套,内搭一件学院风的白衬衫,站在一堆人里笑得懒散又张扬。 内双的凌厉眉眼,高鼻梁,皮肤很白,把红色这种亮色驾驭得又狂又拽,外套下摆被风吹动,衣袂翩翩。 他那样的少年,生来就理应在人群之中呼朋唤友,卓绝群伦,在篮球场上酣畅淋漓地挥洒汗水。 迟三穗很早就觉得长成他那样,收敛点脾气,再多笑笑,简直很少有人能抵挡这骚大佬的魅力。 果不其然,沈妄一出现在篮球场上,围观的人都多了起来,明明他只是和周子维他们班上几个人打个友谊赛的篮球。 那些自觉的拉拉队女孩们迅速坐在了阶梯上,热络地讨论了起来: “我靠有生之年系列,赶上了沈大佬打篮球赛!!!我看看我手机够不够电,我得把全场录下来!看大佬carry全场!!” “全场是不可能的,沈妄最多打上半场,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在这么多人看的情况下打完整场?而且这应该不是比赛,马上快要走方阵了,他们大概就是打着玩儿的。” “不管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光明正大地看,发信息给她们啊,大家一起来看帅哥!!大佬旁边那几个男生也好高啊?是不是二十班的?” “古人诚不欺我,帅哥只和帅哥玩!我不奢求沈大佬了,但凡其中有一个我能要到电话号我都满足了!” “看看看!大佬喝水都这么帅我日!那个喉结也太绝了吧,还有精致的下颌骨!!我好喜欢我的天!!!” “我也喜欢。” 迟三穗在她们身后凉凉出声,视线看向球场上正微仰着头喝水的少年,下颚线条绷成一条流畅性感的弧线,滚动的喉结都勾人得很。 她眼底藏着万千情绪,在这句话说出口后反倒释然很多。 迟三穗没谈过恋爱,陷入喜欢对她来说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比如在美国只见过一次的人,又比如现在相处成好朋友的沈妄。 她因为自己身体特殊的原因,对朋友的定义很模糊,慢热的性格很难让她信任别人或者说也很难迅速能和别人的关系混熟。 所以哪怕是受到陌生人一点点善意她都会记在心里很久,何况一直以来都对她关照有加的沈妄。 她在贴吧上看见自己望着沈妄的照片,那种依赖感是第一次在自己的脸上出现。所以她自己别扭了好几天,也矛盾了好几天。 她长这么大就喜欢过一个人,那个人还因为她转个身去垃圾桶扔小票的时间,就没耐心地拿着她买的创口贴走了,连再见也没说。 几个月后,她又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既然喜欢,那就不应该否定自己的感情吧,万一她转个身,人又走了呢。但是这不能让他知道,因为沈妄说过,不喜欢她,而她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近水楼台。 她这样想着,抿紧了嘴唇,从一旁走了下去。 身后几个女生都呆了,久久后回过神来惊呼: “那是不是贴吧上大家传的大佬女朋友啊?卧槽第一次在学校撞上,上次主席台上看得还不清楚。这个腿是正常人的腿?我觉得她颜值真的够得上启才校花级别了!” “很好看诶,就是气质有点冷,不过和沈大佬居然还挺配的,我有些酸了……” “你们注意力是不是跑偏了?刚刚我们当着人家面意.淫她男朋友,所以她生气了吧,还挺能醋的。” “鬼知道有没有谈哦?你看下面不是还站着校花陶安安吗?两个人穿得好像情侣装哦,陶安安好像很早就认识沈妄了吧!” ...... 沈妄正把外套脱下,回头找空地丢衣服,突然就被一个女生扯住了外套一角,他皱着眉挣开。 陶安安也没介意,笑着和蒋承、周子维打招呼,最后把视线放回到沈妄身上,声音娇娇软软地说:“妄哥,你都没回我信息啊!” 沈妄仿佛还花时间想了一下她的名字,好像是初中一个学校的,和周子维他们比较熟。 “我没看见。”他冷淡地回应。 “没事儿,我帮你拿衣服吧,妄哥加油!看好你哦!”陶安安有一张典型的微笑唇,笑起来很讨人欢喜。 她正要伸手去拿,却被后面走过来的迟三穗一把抢了过去,力道可以说得上是有些蛮横,她一个学舞蹈的柔弱女孩子完全不是迟三穗的对手。 众人:卧槽!!!!两个美少女正面杠上了???? 后面的周子维和蒋承面面相觑,脸上表情震惊不已,急切地抱在了一块用耳语交流。 蒋承:“我去!这是什么难得一见、绝世的争风吃醋大场面?” 周子维:“老天,他俩真在一起了?那陶安安怎么办??” 蒋承:“我也不知道啊,妄哥又和陶姐不熟!我觉得穗妹好像胜算大一点!” 周子维:“我们在这买股让沈妄知道了......” 话不用多说,两个惜命的人已经自觉地停了下来,认真做着吃瓜群众里的一员。 - 陶安安惊讶中带着点儿鄙夷,大概是第一次见这么明目张胆的截胡。她保持着风度说:“同学,你这样很没有礼貌吧?” 迟三穗看都没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对着沈妄说:“我帮你拿,要吗?” 是“要吗”而不是“行吗”,这高高在上的语气很是霸气,配上她那张没半分情绪的脸,像是施舍恩惠的女王一般。 沈妄是个直得不行的直男,自然不知道周围已经因为他们几个校园风云人物炸开了锅,他更不知道帮男生拿衣服是多么亲密的举动。 只知道他不喜欢不熟的人碰他东西,刚好迟三穗又善解人意地过来了,那肯定要啊。 他点点头,拧开瓶盖喝完最后一口水。 迟三穗看着他嘴边的水珠顺着漂亮的下唅滑落,滑至滚动的喉骨。 她抿了抿唇,把刚刚听见的陶安安的话重复了一遍,声线刻意放柔:“哥哥加油,看好你哦。” “咳咳咳——”沈妄呛得喉咙发痛,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迟三穗在撒娇?? 第 32 章 陶安安:“.......” 在陶安安及周围人的无语之下,另外的周子维、蒋承他们和沈妄感受都一样,觉得自己幻听了。 这哪是他们认识的迟三穗啊?什么时候会玩这种温柔刀了! 迟三穗接收到沈妄惊悚万分的目光,悄悄捏紧了小拳头,一忍再忍,从裤兜里掏出包纸巾“温和”地递给他。 沈妄缓过神来,清俊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狼狈。虽然不是被她第一次叫哥哥,但是她平时的语气和现在的完全不一样啊。 对着她这张脸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不是在恶作剧也不是被换了个内芯才眯了眯眼,把自己气势找了回来,伏到她耳畔吹了口热气:“那你能帮哥哥擦吗?” 他们身高差个二十多厘米,这姿势看起来好像在亲她的脸蛋,围观的吃瓜群众已经站起来一大波了,就为了看清楚点两个人的互动。 讨论声也是越来越大,迟三穗羞得几根手指都蜷进手心,却还是硬着头皮咧咧嘴:“好啊。” 抽了张纸出来,刚抬手就被沈妄扣住。 他哪里看不出来小姑娘脸皮薄,被这么多人看着更不自在。虽然不知道她今天这一番反常操作为哪般,但先顺着就好了。 拿过她手上的纸随意抹了抹嘴角到颈脖的水,垂眸看她:“不闹你了,在一边等我,待会一起回班上队伍里。” 一旁的陶安安被无视得如同空气,带着气鼓鼓的脸执拗地坐在迟三穗旁边。 周子维和其他四个人全是一个班的同学,周志鑫、林鹏他们,也就是上次在主席台上因为向教育局举报被公开批.斗的那几个。 江然带着男校两个男生姗姗来迟,和沈妄、蒋承一组。 不知道那所谓的裁判是哪个年级的,那张脸比蒋承的娃娃脸看起来还稚嫩几倍。大概也是沈妄的迷弟之一,看起来特别紧张,连吹哨都变成了三长一短的暗号,有一种把友谊赛升华成职业赛的紧迫感。 场下观看席上的人越来越多,可能是觉得人群是最好的保护伞及遮羞布,甚至有女生已经喊起了口号:“启才沈妄,风流倜傥!威震八方,当仁不让!” 迟三穗:“......” 这口号可真是比她的想象力还中二,一个个简直都是专业的“沈吹”。 启才一中这些同学,有一部分人都是受过沈妄恩惠的。高一、高二的时候,经常有外校的或者社会上的人来找启才一些担心怕事的人的麻烦,勒索钱财或者就单纯喜欢欺负弱小。 那时候的沈妄意气风发,颇有一种“垂柳飞花村路香,酒旗风暖少年狂”的英雄气概。带着班上后排十几个兄弟就是干,一个人也曾在校门口挑五六个,以少胜多一战成名。 像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报几个武术馆校强身健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沈妄广交朋友,顾巷那快地方以前新区没建起来时多的是地痞二流子、帮人催高利贷的,从小和这种人接触,打起架来自然是又野又狠。 校霸年年有,沈妄这样的护短的却不常见。如果不是高三他把人捅了进了监狱,大家可能还能愉快地一起玩耍。不管怎么样,打架归打架,打出人命来的话,性质就不一样了。 迟三穗想起第一次看见沈妄那三百个人的q.q后援会,这些人追起星来还有模有样的。 要不是高三年级不参加篮球赛,她怀疑她们都能在现场拉出横幅来,说不定还能自发组织拉拉队,穿着小短裙来喊加油。 场上蒋承和江然两个关键防守,领防周子维的锋线箭头成功后,沈妄一个持球推进,在掩护之下飚进三分,拉开了比分。 都是熟人,也没打得多激烈。沈妄远投打进了个最后一个三分后,一脸倨傲,非常装逼的对着迟三穗这个方向,食指和拇指环成圈,比了个ok的手势,又像是个“三”。 场下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比分拉开得不大,但还是以微弱的三分优势赢了。 旁边的陶安安嘲讽地说:“嗤,妄哥他只是女性朋友少,对身边人都比较温柔,何况你这种野蛮的奇——啊!” 迟三穗的手猛地朝她脸挥过来,她冷嘲热讽的话语戛然而止,下意识害怕得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发现是远处的一个篮球突然向她砸过来,而如果不是迟三穗手急眼快一掌把它拍开了,她的鼻梁骨可能都要被砸断。 迟三穗晃了晃酸痛的手,起身侧过脸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人,快语连珠吓唬道:“我不仅野蛮,我还肆无忌惮,于你而言高不可攀,小心我一掌下去让你身坚志残!” 她做了个扇巴掌的预备动作,吓得陶安安以手捂着脸发抖,再放开手时,身边的迟三穗已经去捡那只篮球了。 想起刚刚仿佛还听见了她的手腕骨头咯吱响了一声,应该没什么大事吧?她心情有些复杂地看过去。 本来还把她当成情敌的存在,但刚刚看她和沈妄的关系,旁若无人的亲近,那种融洽和谐是别人插不进去的。 何况她看得出迟三穗也喜欢沈妄,但她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对手,刚刚还出手帮了自己。怎么说呢,陶安安人缘好也是因为挺会看人眼色的,她觉得这女孩有种很随性的气质,很按自己感觉来的一个人,沈妄或许都抓不住她。 * 把球往她们这砸的男生叫叶铭,沈妄认识他,或者说在场的人除了新来的迟三穗都认识他。 和沈妄他们同一届的,没考上大学在安清一个大专技校读书。以前和沈妄就不对头,打过两次架没打赢,之后就和社会上那些人混在一起了。 得亏家里算得上是个中产阶级,有点钱给他挥霍青春,浪费生命。 不过迟三穗在几分钟前也认识了他,就是刚刚那个吊儿郎当用土味情话企图套路她的人。 叶铭身后还跟来了四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不良青年,这架势显然就是来找麻烦,或者说是来一雪前耻的。 沈妄大步走上前拽上叶铭的衣领,狠戾的眉目敛起:“你他妈想打球还是想打人?” “我这不是一时脱了手吗沈大佬,我只想回母校泡个妞儿而已,又让您不高兴了?”叶铭显然很懂怎么激怒沈妄,语气阴阳怪气地,把视线转到拿着篮球过来的迟三穗身上,眼神毫不掩饰那肮脏的心思,“漂亮的小同学,我叫叶铭,刚刚.......” 他话还没有说完,迟三穗直接把手上的球砸了过去,叶铭侧过身稳稳接住,笑得更浪荡了:“小野猫啊,在床上是不是更野?” 沈妄一拳就要落下去了,被迟三穗快步上前握住:“别动手,他就等着你这拳呢。” 自古以来都是先动手的责任最大,何况叶铭是校外的,学校不可能处罚他。 这种情况,直接交给保安室就行了。 看见迟三穗往主席台上瞥的眼神了,他松开沈妄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别动不动喊老师啊,小学生行为,是男人就跟我们来一场?” 蒋承走过来说:“没时间了,开幕式快开始了,想约就下次吧。” “没事,刚刚还听副校长说你们学校无人机坏了,去买新的一台来回也一个小时呢。”叶铭无所谓地笑笑,挑衅道,“还是说,沈大佬也不过如此,不敢玩啊?” 像是验证他的话一般,树上的喇叭传来播音室的声音,通知开幕式往后延迟一个小时。 再推三阻四,其实会显得没面子,何况这个年纪的少年,多少有些年少轻狂、血气方刚。 “行,老子陪你玩。”沈妄掀起眼皮轻蔑地给了他一眼,拿过迟三穗手上的衣服带头往另一边的露天篮球馆走。 那样子像极了中二时期少女最崇仰的黑帮大佬,身后跟着浩浩荡荡自发的一群忠实观众,还拿着手机呼喊其他人一起来。 沈妄这边除了江然他们还加了一个周志鑫,他们一行人从休息室换了衣服出来,一列的红色,和对面几个流里流气的人相比仿佛就是校园和社会的沟壑区别。 篮球馆里人越来越多,低年级的也过来看。颜如玉冲到迟三穗身边,腰上还别着个扩音器:“穗美人!我有没有来迟?” 迟三穗摇摇头:“我们去买箱水吧?” “啊?我还想看全场呢……”颜如玉犹豫了一会儿,看向那个24号红色球衣的少年,叹口气,“好吧,待会儿大佬他们赢了肯定要喝水的!走!” 那胸有成竹的口气好像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似的,所有人都对沈妄这么有信心也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沈妄抬眼往观众席上看过去,正好看见两个人猫着身子出去的背影,但又很快收回目光。 随着一声哨响,裁判把球一抛。 周子维接到球三步上篮,一个假动作骗过对方防守的人,向后跃起甩手给了江然。 他们这几个人玩球好几年,默契十足,团队配合意识更是比叶铭他们那个人强上很多。 几个人故意的耍叶铭玩,球传来又传去,那帮人里开始暴躁,碰碰撞撞的擦着线走位。 沈妄接过球,他既是中锋,又分担了蒋承大前锋的位置。他力量大的惊人,爆发力十足,像一匹桀骜不驯的狼穿梭在球场上。 只见他接过另一个男生的球,几步运球、起跳,扣篮的动作一气呵成,结束时篮筐都摇晃不止。 “操,老子今天非干死你这狗日的……”叶铭低骂一声,接过队友手上的球,三步运球上篮。 却被沈妄直接一个起跳在靠近篮筐出截空,接着他变向运球躲开对面中锋,后仰命中绝杀叶铭,反手上篮,二分球收入囊中。 “好球!启才沈妄,就是牛逼!!!” “大佬就是大佬!干死他们!” 台上那边的男生一片起哄叫好,还有的狂吹口哨表示欢呼,简直是以他为荣,球场席上席下炸开了锅似的热闹。 周子维单手放在嘴边喊了声:“妄哥吊炸天!” “真他妈带劲,吊炸天了爹!!”蒋承亢奋地像打了鸡血。 沈妄半拉起上衣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半扬起的嘴角慵懒中带着点少年的痞气,透过大半个球场去寻那个身影,却还是没看见。 中场休息过后,两边短暂地商量了一下战术。 场上的叶铭很明显是和沈妄杠上了,球不好好打只顾着不停地截球,冲刺和灌篮,连连猛攻。 叶铭投篮姿势确实标准,他以前在校园篮球队待过一年,一会儿一个□□扣,一会儿一个360转身,炫技意味十足。 但在沈妄的严防死守之下,依旧没讨到什么好,沈妄在学校和监狱凑成的三年,把球技练得尤其不错。 他行进间三步运球,球服随风飘飞,若隐若现的腹肌因着带球起跳的动作朦胧可见,露出精瘦的腰腹,线条流畅又性感。 汗水淋漓下的球衣紧贴着身体,出色身材一览无遗,引得席间一群女生又一阵尖叫。 叶铭他们那帮人已经是输不起的状态了,一连踩着犯规的线全围堵着沈妄,就差直接上手拍了。 江然在人墙之后喊着:“沈妄,传给我!” 于是一堆人立刻围在他前面,堵得水泄不通,台下已经有男生骂骂咧咧了。裁判直吹哨子,但没什么用,人不要脸起来就是这么天下无敌。 沈妄突然没再将球扬起来,也没有打算抛向队友。他目光扫到正抱着一箱水停在休息室门口的迟三穗,忽然就着这姿势,手一个用力,转身往后弹跳。 全场死亡般的寂静三秒,看着那个看似被随意抛的球沿着一条他手肘的弧线稳稳扣入篮筐,大步流星一个潇洒的反身背扣绝杀惊艳全场! 沈妄落地后,歪了歪头,勾起唇角不偏不倚对上迟三穗的视线,张开嘴无声说了四个字:“哥哥会赢。” 少年红衣翩翩、恣意张扬,犹如一匹年轻不羁的狼王。扬起的手利落放下之时,全场如他所愿发出不绝于耳的尖叫和咆哮声。 “卧槽牛逼!沈妄杀我!这个歪头真他妈绝了!!” “沈大佬他妈就是个神!第二个球神卡特啊!!” “我靠,背扣投篮绝杀啊!!就问你还有谁?!” ...... 原来少年一笑,身后真的会有风在追随。 太、太骚了吧!迟三穗咬着嘴唇想,难怪连这么多男生都被他撩得死死的。 “防守啊蠢东西!”叶铭看着比分越拉越开,破口大骂,反倒凶狠地一记撞向自己人的臂膀,直接把那人撞的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裁判终于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心情,发挥了哨子的作用:“你们队没替补吗?” “有个屁,没用的东西!”叶铭冷眼看着抱着胳膊的那个人,一脸嫌弃,还准备一脚踹过去。 沈妄淡漠地扫了地上那汗涔涔的人一眼,凉声道:“你可真是输不起啊?” 突然狗咬狗这出戏也是很搞笑,周围嘘声四起。 叶铭冷笑一声,突然指向一旁的迟三穗:“来吧妹妹,给哥哥做个替补。” 周边一圈人惊呆,觉得他脑子有问题。跑别人地盘来撒野,还要人家女朋友给他做替补?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迟三穗看智障般的眼神看他:“你乖乖认输不行吗?” 反正比分已经差了二十多分了,他们就是技不如人,又拉不下面子,但比赛没个有始有终终归让人扫兴。 “你亲我一下我就认输,不然你们就是胜之不武。”叶铭把流氓这两个字诠释得十分到位,一点也没有羞赧的意思。 江然死死地按着沈妄想朝他打过去的手,甩了甩头上的汗:“你让穗妹上,我们直接认输好了。” 蒋承接上腔:“就是,给你赢给你赢,垃圾,反正穗妹也是自己人。” 叶铭盯着迟三穗那两条短裤下的长腿哂道:“那不如这样,给她三次机会,投进一个球我们就认输。” 他是真的对迟三穗挺感兴趣的,不要脸算什么,反正他就是喜欢这女的这股野劲儿。 迟三穗翻了个白眼:“你什么臭毛病啊?迟哥说了要惯你吗?” 沈妄冷静下来,看向迟三穗,声音沙沙的开着玩笑:“行,那我们的输赢就全押你身上了。” 迟三穗:??? * 观众席上一堆人不明所以,只能看见他们这一堆人围成一圈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再一次吹哨就变成了迟三穗站在罚球线上。 教导主任被颜如玉拉过来,一脸懵地问:“同学,你说的闹事是指谁?” “是篮球场上那几个染了头发的,但是老师你等等,他们好像球还没打完......” 刚刚出去买水的时候,迟三穗就让颜如玉去喊老师来了,但现在这个情况,颜如玉也一头雾水。 迟三穗一手抱过篮球,另一手拿过一边的话筒对着场下观看的人说:“因为对方队伍少了一个人,所以商量了一下决定由我罚三个球,进了一个就算我们赢。” 这做法倒是新颖,不过也确实没人会愿意给叶铭他们做替补。 迟三穗顿了顿,继续说:“对面中锋说了,我们要是赢了他就喊我同桌一声爸爸,喊我一声爷爷。” “哦~”观看席上传来一阵了然的声音,含着笑。 叶铭:“.......” 他他妈什么时候说了?操,这女的还挺能编。 被占了便宜的沈妄也不恼,笑着喝了口水,随着她闹。 江然乐了:“我们是不是也傻了,跟着叶铭这傻逼玩得这么无聊。” “害,别抱太大希望了,赢了输了图个有头有尾,让比赛好好结束就行了。”周子维说。 一连投了两个球,都没进,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迟三穗也知道自己的实力,她很懒,不爱运动,学好了跆拳道还是被何溯不停激将的。何况她右手还因为刚刚挡球疼着呢,三分球命中率实在不高。 她目光扫过球场距离,脑子莫名其妙出现了二次函数的抛物线,她所站的横向坐标值是固定的,但纵向不是。就算要顺利投进篮筐里,那达到那个最值应该还缺少个垫脚的,把握才会大一点。 简而言之,她觉得自己不够高。 刚想着能不能再跳高一点呢,沈妄突然走上前单膝跪在了她面前。 众人哗然。 第 33 章 蒋承:“我去,什么骚操作?有生之年看见我爹跪下了!” 周子维:“从他俩碰一块儿起,沈妄哪天玩得不是有生之年系列?” 江然:“现场求婚可还行哈哈哈哈,我想魂穿他家小同桌,占个便宜。” 旁边热烈的议论声沈妄只当没听见,他伸出两只手指,懒懒地点了点自己的大腿。 迟三穗秒懂他意思,当即几步运球一个缓冲,一脚踩上他的膝盖。像踏上了一个跳板,往前把球一投,恰好落进篮筐,碰撞之间发出砰地一声响。 “yes!” 迟三穗稳稳落地后对这个球也挺满意的,她转过身闭了只眼,把左右手的拇指和正前方还蹲着的沈妄连成一线,做了个拉弓瞄准的姿势。 随后学着沈妄刚刚歪头的动作,手一抬,还单边挑了挑眉,这动作简直a爆全场! 沈妄十分配合地捂着心脏做了个中箭的表情,对着前方这个英姿飒爽的少女笑得宠溺又散漫。 席上的人在一秒后缓过神来已经要喊破嗓,激动得看呆了。 “我靠我靠!这是什么神仙眷侣!我他妈太可以啦!老子磕爆!!” “啊啊啊啊大佬不愧是大佬!连他女朋友都这么牛逼!!!” “怎么这么帅!好像还是年级第一名!我宣布这是我新女神!太他妈飒了!” ...... 观看席上那些人已经笑疯了,颜如玉带着扩音器大喊着“啊啊啊啊迟哥我要给你生猴子”! 还一个劲推搡着旁边的陶安安:“诶快看!我们班同学,我朋友迟三穗!牛逼不牛逼?迟三穗,牛逼死了!!” “......” 陶安安被她吵得耳朵都疼,看着场下两个人眼睛发酸。嫌弃地打开她扶在自己肩上的手,结果过了一会儿,颜如玉又激动地挨过来搂着她的肩膀一起庆祝。 赢没赢已经不重要了,这动作够吃瓜群众磕好几天了,又甜又飒的小学神和校霸大佬的组合,真是绝美! 人群还没散呢,教导主任拦住正要灰溜溜逃跑的叶铭一行人:“是叶铭吧?回学校看运动会啊?” 叶铭以前也是个刺头学生,没少上教导处写过检讨,他人痞得很:“老田呐,是你啊。” 田主任一巴掌拍他肩上:“连老师也不喊,白读书了,目无尊长!” “老师,他是个变态!”迟三穗指着他说了一句,“输了球赛玩不起,刚刚威胁我!” 叶铭被逗笑了,他发现这女的特擅长张口就来:“我威胁你什么了?” 迟三穗眼睛很无辜地眨了眨:“你威胁我要是不接受你喊我爷爷,你就表演一个现场吃屎!老师,这太吓人了,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为什么要承担这些不属于我的压力!” 姓迟的嚣张起来胡编乱造已经不算什么了,毕竟她是能在主席台上把获奖感言搞成自己的登台表演的人。又仗着一张清纯无辜的少女脸一个劲瞎扯,对这些话简直是信手拈来。 周边的蒋承他们憋笑已经快憋疯了,虽然知道迟三穗这女生脑子里东西挺跳跃的,没想到她在田主任面前也敢这么疯。 叶铭:“我吃你妈个——” 田主任听见这话又是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背上,让他把脏话咽下去。 三年的挨打教育让叶铭下意识立刻改口,指着她鼻尖说:“妈个、玛格丽亚土拨鼠,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你再指她试试。”沈妄阴测测开口,他表情看似平静,实则浅眸深处没半点笑意。熟悉他的几个人都知道,这是在怒火边缘。 田主任看不下去了,这几个人偏偏他都认识,都是教导处的常客。 他瞪着眼睛说:“你们一个个还把不把老师放在眼里了!迟三穗是吧,年级第一,挺聪明一个孩子,刚刚和沈妄闹什么呢?喊谁爷爷爸爸?” “这您也听见了?”迟三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撇清关系,“我们闹着玩呢。” 刚刚全场喊的什么神仙情侣可不是闹着玩的,田顺平当教导主任这么多年,看不出这点猫腻就怪了。但好学生在老师这永远有特权,他轻飘飘带过一句:“我不管你们这些复杂的过家家游戏,等着你们班班主任找你们谈心事吧!” 迟三穗脸都垮了,她这连告白都没开始,这根小豆苗就要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恶狠狠瞪着罪魁祸首叶铭,又看了一眼他后面的几个人:“好吧老师,其实我刚刚是瞎编的。事实是叶铭带着他社会上的朋友来欺负我们班人,他们还喊着口号:葬爱出征,杂草不生!您瞧瞧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恐吓我们说不陪着打篮球的话,就揍我们一顿,我们只是一群弱小又无力反抗的高中生啊!” 叶铭:“.......” 神他妈葬爱出征,杂草不生。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兄弟,居然还真挺杀马特的! 田主任瞥过沈妄这一排一米八、九的“弱小高中生”,心想沈妄吧虽然名声不好,但上次月成绩至少还不错,看得出来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叶铭这人高中就喜欢和社会上这些人混一起,现在还是混得这么没个正形儿。刚刚也是女同学来找他过来的,显然是迟三穗他们有受欺负了。 “不仅如此,他刚刚还打了他身边人!他就是个暴力狂魔!”迟三穗再接再厉,指着刚刚倒在地上的黄毛男说。 叶铭刚想开口,就被迟三穗再次快速打断,她问黄毛男说:“你这胳膊是他弄的吧?快说!” 黄毛男下意识点点头,这话没说错啊,打个篮球磕磕碰碰最正常不过了。 迟三穗又问周子维他们那些同学:“刚刚这个暴力狂是不是还威胁我们不准告老师?” 毫无疑问,一堆大男生又是若有其事的点点头。 迟三穗继续卖惨:“好了,你们别说了,真相已经出来了。就是他们几个故意跑我们学校来欺负人的,老师,您该好好管管这些社会上的不良分子了!” 不管怎么样,她说得有模有样的。启才运动会其实有几个校外人员混进来玩玩也没什么,图个热闹而已。 但闹事就不行了,田顺平思及此,把几个人拎出去:“你们外校人员不要跑启才来撒泼,再有一次,我就把你们送去派出所!” 叶铭被他拎得像只小鸡,嘴上还不服输对迟三穗说着:“我记住你了,年级第一!我一定会回来的!” 田顺平吹胡子瞪眼又给了他巴掌,当着他面还敢玩威胁这招。突然转过身看向沈妄身后的江然和他两个同学:“江然你现在也是外校的吧?复读就老实一点,好好学习!还有你后面,怎么没见过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出去!” 江然:“......” 他真是躺着也挨枪。 广播已经播放开幕式准备通知了,看台上的人走得寥寥无几。颜如玉抑制住激动的心,小幅度地拽了拽迟三穗的袖子:“大家快点去操场集合吧,穗美人跟我去文体楼换服装。” 迟三穗点点头,一路上被她拉着走,颜如玉十分低调地表达狂喜之情,还对她百般调侃。 “你说你们这是不是在一起了啊?”颜如玉刨根问底,边划弄着手机,“我真的是第一次看见沈妄给人下跪诶,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有几个男的能做到啊!贴吧肯定炸了,诶你看这条多有意思:沈妄参加护短比赛,项目对象是她同桌,于是他成了世界冠军哈哈哈哈!!人才!” 迟三穗揉着慢慢浮肿的手腕,心不在焉道:“特殊情况嘛,可能他也不想输吧。” 颜如玉激动地反驳:“你也太清醒了点,女孩子都会往浪漫的方向想啊!” 迟三穗没再说话,她确实活得挺清醒的。很少有茫然无措的时候,包括对自己的感情,她能分清十六、七岁的懵懂和好感。 她甚至知道自己陷入了两个人的天平里,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偏向对她很好的沈妄这边,她也确实不否认自己喜欢沈妄。 但感性的自己又让她不断回忆起在曼哈顿时,那份少女的怦然心动。混杂着醋味、委屈和说不出来的怅然若失,摁下去又冒出来,反反复复地陷入落寞暮色,陷入那个丧气少年的温柔里。 那个人在哪呢,为什么会和别人打起架来,为什么一副被抛弃的悲伤模样,现在还好吗?她甚至能在沈妄身上看见那个少年的影子。 第一次的crush总是让人难忘,究竟是风吹草动的仲夏夜心事,还是蠢蠢欲动的喜欢,她觉得应该要慎重地分清楚才行。 * 阳光透过露天的楼顶倾泻而下,穿射锃亮的铝合金篮球架,折射出丝缕彩光。 广播里放着进行曲的音乐,沈妄他们进了休息室换下球服,出来时体育馆已经空了。 “诶,这箱矿泉水里怎么还藏着两颗棒棒糖?”蒋承诧异地说。 沈妄把外套脱了拿在手上,闻言看过去,是两颗青柠味的。他捡起来揣进口袋:“我同桌的。” 周子维打趣地说:“你俩这是在一起了还是没在一起啊?今天玩这么大,晚点肯定要被老郭请去喝茶吧?” “清清白白的怕喝什么茶。”沈妄懒洋洋地抬腿往前走。 “切。”周子维只当他们是不敢公开,或者好事将近的暧昧上升期。 沈妄舌尖抵着腮帮,又把口袋里的两颗糖拿出来看。那动作宛如电影里的慢动作,冗长又沉闷,他觉得自己突然也有点搞不懂了。 — “年轻的我们自信飞扬,青春的气息如同出生的朝阳,蓬勃的力量如同阳光的挥洒。萧瑟的秋风,挡不住你们破竹的锐气。广阔的绿茵场上,下面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三十七班,高三十七班是一个......” 主席台上传来播音员的介绍声,底下是十七班的口号:高三十七,启才第一!乘风破浪,所向披靡! 此时人群中杠铃般的笑声开始扩大,而迟三穗深知自己就是其中的笑点。 颜如玉让她跟着队伍后方的另一只皮卡丘走,她千算万算没想到,隔壁班也租来几个皮卡丘服装,以至于迟三穗走着走着走到隔壁班去了。 这皮卡丘的服装走起方阵来显得十分笨重,她提步紧赶慢赶,前面的沈妄突然停下来,一把拽着她往前带。 她觉得自己此刻像个小鸡仔被他半夹着走,而且他不一定知道这是谁,毕竟班上也有另外三个女生也是穿着这个皮卡丘服装的。 熬过漫长的八分钟,终于绕完了操场一圈。沈妄一松开手,迟三穗就提腿踹了过去,把头套摘开:“你是狗吧!” “我就说应该是你嘛,傻子。”沈妄垂眸看她,眼尾轻翘着,本就偏琥珀色的眸子在太阳光下更显得流光溢彩。 他顺手去摸她的头发,被她躲开。 闷在里面太久,一头的汗水,她自己都感觉黏腻腻的,难受得很。 沈妄见状摸了摸她皮卡丘的闪电尾巴,大概是手感不错,还弹了弹。 迟三穗:“......” 她总有一种屁股被侵犯的屈辱感。 校长正在主席台上致辞,一篇冗长的发言稿,堪比老大妈的裹脚布,还是好几年没换的,估计只改了一下时间。 沈妄拍了拍被她踹的裤脚,帮她拿着头套,说:“迟三穗,你到底多重啊?” 迟三穗一愣,想起刚刚在体育馆踩他那一下,感觉他腿还挺能承重的,毕竟她都没感觉到踩上去有下陷感。 她眯了眯眼,往他高瘦的影子下躲了躲,回答:“八斤七两,不能再多了。” “哧。”沈妄笑了笑,眉眼舒展开,扬起皮卡丘的头套挡着她头上方的太阳,“拿出生体重糊弄我呢,你真行。” 迟三穗占着人荫凉的便宜呢,嘴上赶紧说着好话:“哪有你行,缘溪行、琵琶行、李白乘舟将欲行都没你能行啊!” “挺能说,古诗背熟了?下次能上一百三吗?”他语调慢悠悠的,声音缓长又低沉。 迟三穗斜着眼睛瞥他:“沈妄同学,我劝你不要飘,敢来挑衅年级第一名了?英语及格了嘛!” 沈妄勾勾唇:“下次及格了的话有奖励吗?” 迟三穗不可置信地说:“沈妄同学,学习是为自己学的,不是为你同桌学的!你居然还想找我要奖励?” 这话跟历届老师经典语录一模一样,沈妄刚想说话,台上的校长已经发完言了,各班回到自己班上位置,运动员开始就位。 每个班都有自己划分的一块草坪,来之前大家就都端好了凳子。 迟三穗正好要去文体楼把衣服换了,她站起身来接过头套:“我的凳子在你旁边,帮我看着一下别让别人拿错了。” 沈妄点点头,直接把两条凳子拖到了班级最后边,大剌剌地两条长腿压上去。看上去像个刚欺负完同学的校霸头子,身边还没人敢过去说话。 迟三穗:“......” 行吧,目的达到了就行。 她把头套重新戴上,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人山人海的跑道,这装备实在是丢人。 偏偏站在男子一百米短跑起跑线上的蒋承认出了她,一个劲喊她名字。她拖着闪电尾巴跑得更快,一不留心在花坛拐弯处撞上一堵人墙! 那人轻车熟路把她拽着往小花坛后面的石像小径上走,动作和刚刚的沈妄有的一拼,但力道大很多,把她手臂箍得发疼。 靠,人贩子啊? 迟三穗连人也没看清,挣扎着喊了几声。 可惜这身衣服连伸个腰都有些困难,更何况反抗了,她忍下火气,直到那人把她放下。 第 34 章 广播室传来为运动员加油的念稿声,赛道上已经有短跑项目的运动员在做准备。秋阳灿烂下,同学们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热烈非凡。 迟三穗气呼呼把头套摘开,对着面前的锡纸烫男生横眉冷对,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孟德尔都救不了的杂合子?再碰老子一下,我把你踹到后山的迎客松上,让你迎风招展。” “哟,别凶啊,第一名,我这不是想找你聊个天嘛。”原途返回的叶铭显然不在乎被骂几句,何况他这智商连第一句都没听懂。 “你想聊什么?我们很熟?”迟三穗往后退了几步,不动声色地褪着身上的皮卡丘服装。 叶铭偏着头看她一身汗的身体黏着衣服,两条腿被闷得又白又红,他舔舔唇:“不熟有什么关系,聊几句就熟了嘛,我对你还挺感兴趣的。” 迟三穗抿了抿唇,有点好奇刚刚教导主任为什么没把他赶远点,他这意思好像赖上她了似的。她不是没被人表白过,但头一次是被人以人贩子的方式掳到小树林前来的,这算哪门子喜欢? “抱歉啊,你长相和智商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迟三穗毒舌完,还敷衍地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皮卡丘头套又多嘴了几句,“你这做法也够奇怪的,哪有这样搭讪女孩的,初中生都不屑以欺负人来吸引别人注意了吧。” 叶铭斜斜地靠在石像旁的树边,手插进兜里看着她,颇像个香港古惑仔:“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沈妄那个鬼样?” 迟三穗抱着那个头套有点不耐烦了:“我喜欢什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喜欢比我聪明的,你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没b数啊!再说了沈妄是鬼样你能是人样?沈妄语文考140你也能考140吗?一天天的不学点好。” 叶铭:“......” 大概也是头一次泡妞居然因为学习不好被老气横秋地鄙视了,他有些尴尬,站直了身问:“这么维护他,你是沈妄女朋友?” “不是。”迟三穗反问他,“你和沈妄有仇吗?” 听他这语气,好像她是沈妄女朋友,他就更兴奋了似的,那赤.裸.裸.的眼神打量在她身上,让她莫名其妙感觉到不适感。 要不是她是个直肠子,现在说不定都能脑补一出他对沈妄求爱不得,于是报复沈妄身边所有女生的狗血暗黑故事。 他明明长着一副挺像正常人的脸,说的偏偏不是正常人的话:“我觉得沈妄还挺疼惜你的,你说我要是亲你一口,他会不会把我也给捅了?” 他这话挺逗的,说要亲她,又一句带过沈妄捅人的黑历史。也不知道是来威胁迟三穗,还是来告诫她离沈妄远一点。 迟三穗笑了笑,不慌不忙把头上的丸子头重新扎了一个,眼神骤然变冷:“接下来打算干什么,继续曝光我同桌的秘密来吓唬我?还是直接动手啊?没少用这招激怒过他吧,那你碰上我算你倒霉咯。” 话音刚落,她提起腿往他腰上踹,一脚把他踹倒在梧桐树下。迟三穗以前和何溯对打的时候,腿力就十分了得,她可能有的时候打不开一罐易拉罐,但她一个侧踢过去可以踢断4公分厚的松板。 每次在这种憋屈之下,只能以暴制暴时,她都无比感激何溯那傻逼用激将法鼓励了自己学跆拳道这么多年。这样一想,他还是有点用处的。 还没等叶铭回过神来,她跳起来一记离地的后旋踢,往他胸口碾过。 叶铭咳了几声,挣扎着起来,脸涨红:“你他妈可别仗着老子不打女的,就在这为所欲为啊!” “想不到你这种人也有原则呢,真是难能可贵啊,不过我可没有不打男的的规矩,你下次见到我最好绕着走。”迟三穗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准备走。 他急切地走过来拽着她胳膊:“你真的不好奇他以前做过什么?那个老师叫齐晟宁,现在还有人愿意待在他身边也是挺玄乎的。” “诋毁他,不屑于他,却又想成为他,是这个意思吧?”迟三穗挣开他的手,瞪眼道:“说到底你就是嫉妒他有朋友呗,你这人怎么这么可悲啊?多读点书就不会这么空虚了,好好重塑一下你的三观吧!” 叶铭换了副嘴脸,一脸鄙夷:“我嫉妒他?他就是个圣母白莲花!被推出去的可怜虫!” 迟三穗懒得听下去,她遥遥看见一个值日老师经过,大喊一声:“老师,他勒索我的零花钱买雪糕!” 又是张口就来,叶铭算是见识了这女的胡言乱语的本事了,他来泡个妞儿怎么这么多事。 他看起来像是没钱买雪糕的样?趁老师追过来之前,他拔腿就跑。 身后的迟三穗嗤笑了一声,慢悠悠捡起服装往前走。 说实在的,总听王小川说沈妄捅过人这件事,她的恐惧已经麻木了,本来也算不上是胆小又不堪一击的人。 早先就因为她妈工作审案子的原因,曾有过受刺激的家属去绑架恐吓过她。 后来在“自由美利坚,枪击每一天”的这个国家,更是对大街上有暴徒开枪、地铁站黑人斗殴等事件司空见惯,早已不足为奇。 何况她下意识就偏向沈妄,没法客观评价,只会主观偏心。也许事出有因,也许年少轻狂,但不管怎么样,既然他进过少管所,也受过法律的惩罚了。 啪—— 一只手突然搭在她肩上,又来? 迟三穗下意识就想抓着他手肘给他一个过肩摔,摸到这手才发现不对劲,有点瘦。 “哎哟,你弄疼我了!”陶安安娇声骂了她一句,“第一次看这么暴力的女生,一言不合就动手的!” 迟三穗理亏在先,难为情地松开手:“对不起啊,你找我有事?” 陶安安递过一盒药膏,把头瞥开:“给你!” “哦......谢谢啊。”她手肿了很久了,刚刚在衣服里藏着闷得发痛。也没客气,直接接过放进了裤子口袋。 陶安安觉得这人也是奇怪,总一副好人的无辜样,把人衬得都像恶毒女配了。 她狐疑地问:“我从司徒晶那听说了你挺多事,刚刚都那样说你了,你为什么还、还帮我?你都不会刻意和讨厌你的人保持距离吗?” 迟三穗莫名其妙:“不是你们自己过来和我说话的吗?” 陶安安脸都气白了,无语地看着她。 “那因为你们漂亮?”迟三穗笑了一下,伸手碰了碰自己鼻梁上那颗小痣,她实在不擅长说这种矫情的话,“嗯……可能就觉得你们不坏吧,反正迄今为止,也没对我使过阴招。” 司徒晶坏吗?因为盲目的喜欢,所以心生嫉妒发小孩子脾气罢了。约个架还特意告诉她一声,生怕她一个人过去会吃亏似的,也不知道该说是傻还是怯懦。 她不是什么老好人,但确实没因为她们说几句就受到损失,所以也没必要和她们计较。 迟三穗见过最无知极致的恶,以至于后来遇过的那些恶意好像都没法掩盖初二那年的梦魇。 陶安安皱着眉,觉得这女生一定是被养得太好,才会对人性本善这么相信。 毕竟,司徒晶刚刚还说要和沈妄把她的事情和盘托出...... * 后山的大树下,沈妄等得不耐烦,叼着烟在嘴边,想了想还是没点燃。 他和女生之间交往不多,初中倒是挺多啊女生追在屁股后面,但他嫌烦。那时候哪有男生愿意和一堆女生待一块啊,丢面子。 到了高中闲了会去打个拳什么的,江然他们又总说他眉目之间有点凌厉感,不太平易近人,让人感觉凶了点。 他心想凶点就凶点吧,他没缺过朋友,多得是兄弟。反正也没打算谈个恋爱什么的,毕竟在高中,他压根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 就好比现在对那姓迟的百般惦记,他也没有过要表白的心思。一是本就是个佛系的淡性子,二来他不是没见过迟三穗怎么回应来追她的那些男生。 少女站在楼梯间,恭恭敬敬又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希望你早日考上第一名,再来和我做朋友”。 就一欠收拾的小混蛋,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嘛——“表白\"是表明心意,而不是索取关系。 何况他连心意也不想说,万一一说出来,就把人推远了呢,他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加上齐晟宁那件事后,他一度怀疑要是自己和学校女生多说几句话,就能把人活生生吓哭。 所以对司徒晶这个主动又大胆来接近他的女生,沈妄还是有点印象的,何况跟迟三穗还有过过节,他就更有印象了。 司徒晶给自己默默打了不知道多少下气了,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沈妄,你是不是喜欢你同桌?” “你叫沈珍吗?”他懒洋洋地倚着树干,颇有一副翩翩美少年的即视感。 司徒晶突然听见他说他妈的名字,茫然抬起头:“什、什么?” 沈妄把烟取下来,夹在指间,侧了侧脑袋:“我妈都不管我,你来了解我的感情生活是几个意思啊?还有,没人告诉你早恋影响学习吗?” 还、还挺正能量一校霸,本想和他谈恋爱,结果他反手丢了套青少年该知道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司徒晶显然被他这么一问给问懵了。 她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我其实是想......想告诉你一件关于她的秘密,我是听她初中同学说的。” 沈妄打断她,淡漠道:“别说,秘密是用来保守的,我不感兴趣。” “你对她不感兴趣吗?”司徒晶有些惊喜,自顾自的说,“那也好,她这个人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奇怪死了......”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沈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原来女生话都这么多。 他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把她话题拉回来:“我不是来听你发牢骚的,都是女孩子,更应该明白坏话对一个女生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有见她拽着我说三道四吗?你爱嚼谁的舌根那是你的事,可我沈妄的同桌,轮不到你来说。” 这哪像是不感兴趣?他气质冷冽,本就有些唬人的架势,司徒晶看着他凌厉的眼神,眼泪都快被吓出来了。 沈妄无视小姑娘的眼圈红红和颤抖的腿,继续说:“再说了,她有得罪过你?那女孩有点缺心眼儿我知道,但做不出来主动欺负人的事,就算是要教训也只能我们关起门来私下解决。” 说到这,他顿了顿,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嗓子都不愿意适应。他一直给自己的定位是做个温和有礼、正气凛然的三好学生。 给人把课上到这也够了,别吓坏人家小姑娘,他语气放缓了些:“你意思是想和我交朋友吧,把手机给我。” 司徒晶惊讶万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要到手机号了,她急忙递过去:“你、你的好友这么容易加吗?那上次你为什么不给我啊?” 上次?他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因为起床气不想理人。算了,这话还是不解释了,传出去多少有些不好听。 他敲了一串号码申请好友,放回她手里:“我哪就这么高不可及,让人闻风丧胆了?沈妄啊,也就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三学生罢了。” 他直起身往操场走,闲散地挥手示意再见,点上了那根咬在嘴边的烟。 秋风萧瑟,那缕烟顺着风飘进司徒晶的鼻腔,刚刚一身汗现在又冷得打了个寒颤。 她早该知道沈妄的性格,从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有太多标签。校董的儿子、校园扛把子、校草、见义勇为的学长...... 在这样一个坦荡的少年面前,她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行为确实很掉价,也幸好,她什么都还没说。 * 阳光下的塑胶跑道,闪着细碎而耀眼的光芒,汗水从大家的发根处开始浸湿额前脑后,到处是挥舞的旗帜和呐喊声。 沈妄走到班上的时候,迟三穗正没精打采地垂着脑袋写加油稿,旁边的凳子上放着他被叠好的外套。 临近中午的太阳温暖又炙热,她整个人像只被晒焉巴儿的小猫咪,软乎乎的。 他走过去把外套盖她脑袋上:“没听见运动员检录吗?” 迟三穗侧头看他,少年敛下眉目,神情倦懒又闲散,即使是逆着光,俊朗的五官存在感也极强。 她觉得沈妄应该感谢她,要不是替他报了个3000米,他也得写这些千篇一律的稿子。她一手抓着脑袋上的衣服,没好气地甩甩笔:“我又没报项目,算什么运动员啊?” 沈妄按着她脑袋,扭过来:“国家一级抬杠运动员?” “那你呢?”迟三穗拿笔敲开他手。 “我啊?”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拿出条耳机线往自己耳朵里塞,“我是迟三穗的可爱观察记录员。” 迟三穗撇了撇嘴,她其实没怎么听过别人夸她可爱,毕竟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一风格的。 想起可爱,总觉得应该是个不到一米六的小女孩,带着点儿婴儿肥,说话娇声娇气的。而不是她这种脾气容易暴躁,一不顺心就能怼死人的中二少女。 耳朵突然塞了一个凉凉的东西,她眯了眯眼,疑惑地看过去。是沈妄的另一只耳机,里面在放的居然是首英文歌《valderfields》(瓦尔德田野)。 “stairsabovethedoortothemanwhocried.” “whenhesaidthathelovedhislife.....” 曲调让人感觉很平和,好像是抚慰炎炎烈日下一抹清新的风。 两个人的影子靠在一起,无比和谐又美好的氛围,郭国富从后面走了过来。 第 35 章 郭国富觉得今天一定是他作为一个普通职工老师来说,最忙碌的一天。被副校长找完又被教导主任找,偏偏他俩还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副校长蔡京带的是全校最好的实验班,来找他要迟三穗过去。毕竟年级第一名嘛,在最好的班上培育也是应该的。 这边刚说完呢,田主任又过来找他说迟三穗和沈妄可能在谈恋爱。这哪行啊,好苗子可不能毁在早恋上了,何况他明明开学第一课就和大家说了不能早恋,迟三穗还答应得好好的呢! 他远远走过来,就看见两个人在一块儿玩得开开心心,不亦乐乎,跟对热恋中的小情侣似的。接着还分享起了耳机,两个人的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咳咳!”他站在两个人身后,清咳一声,声音被发令枪盖过。 郭国富敲了敲沈妄的左肩:“这......在学校不能玩手机啊,要注意一点。” 两个人转过头来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田顺平在体育馆的话:班主任要来谈心了。 沈妄率先作出反应,从兜里慢慢摸出个mp3来,轻轻按了一下切换键,示意郭国富看:“老师,我们讨论学习呢。” 郭国富一噎,还真是在正儿八经地学习,那上面写着bbc新闻双语听力特训第三卷。 他心想这不对劲啊,田顺平说得他俩如胶似漆地公共场合秀恩爱,还说沈妄毁人小姑娘前途。 但人家现在不单是没玩手机,连听的东西都是英语听力。这怎么能说沈妄毁人前途呢,多好的孩子啊!改过自新,愿意发奋图强。 他知道很多老师对沈妄都有偏见,但郭国富立志要做个无差别对待学生的老师,何况沈妄最近都没缺过课。他当初把两个人分在一起做同桌,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互相取长补短嘛!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学习是件好事啊,但是你们两个人也该注意一下距离,容易让人误会啊。迟三穗你跟我来一下,有点事跟你讲。” 迟三穗舔舔嘴唇,看了沈妄一眼,颇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戚。 比起她的不安,沈妄坦荡得不行,他觉得两个人确实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完全没必要担心。 郭国富把人领到清净点的大树下,叹了口气,正当迟三穗憋了一堆借口的时候,他来了一句:“这件事只能由你自己决定,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老师和同学们都会祝福你!你就按心里所想回答吧。” 迟三穗:??? 迟三穗有点不太行了,她觉得这路子再发展下去可能得超出自己的预料。她呼了口气,说:“老师对不起,是我一厢情愿暗恋沈妄同学,您别把他牵扯进来了!” “你说什么?!”郭国富声音陡然提高十几分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他又缓了缓语气,“你是说你暗恋沈妄?而不是你们两个人在谈恋爱?” 迟三穗懵懵地点点头,不是说说实话会祝福她的吗?这怎么有种被套路了的感觉。 郭国富教学十几年,第一次遇见有学生开口把他当知心叔叔的,居然还主动告诉他! 他定了定神,想到迟三穗的特殊情况,人家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少女有怦然心动不也是人之常情嘛!加上她在美国接受的教育可能和国内也不一样,这就可以解释了啊……难怪沈妄一心扑在学习上,人家这情况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 “小迟啊,老师知道你和我说这件事其实是花了很大勇气的,老师很欣赏你的坦诚。”说到这,郭国富有点词穷了,他觉得作为一个班主任,有义务为学生讲解一下青春时期的懵懂感情。 于是他把迟三穗带到了办公室,各科老师此刻都在看运动会,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迟三穗坐在空调底下,舒服得毛孔都要张开,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郭国富拿出抽屉里的辣条来压压惊,觉得这是拉近师生情的好机会,他递给迟三穗一包:“来,老师和你好好讲一下关于早恋的问题。” 迟三穗咬了一口辣条,义正言辞表示:“老师,您可不能告诉沈妄啊,不然我的暗恋就翻车了!” 郭国富:“......” 他虽然不懂翻车的意思,但知道这显然不是他谈话的方向啊,他本意是想把误入早恋歧途的好学生拉回正道啊。 “其实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有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嘛。”迟三穗指了指他手上的辣条,淡声道,“而且老师,早恋离我还太远了,我这顶多算是单相思!” 听听,和聪明的孩子交流就是轻松啊,这还挺透彻的,都不需要他来说。 郭国富干脆放开了说:“可你怎么就喜欢沈妄了呢?我觉得我们班班长也谈不错啊,人小小年纪很稳重。” 迟三穗咬了一口辣条,囫囵道:“向星河同学啊,性格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沈妄就是了?我看他除了长得帅气点,也没哪里太出色啊。”郭国富语重心长地说,“这选男朋友啊,不能单注重长相,长得太好看的男生不可靠啊!” 迟三穗点点头:“您说的有道理,可我脸盲症啊,反正记不住,长成什么样不都无所谓嘛。” 这戳到人痛处了,本来就是个情况特殊的孩子,郭国富觉得这孩子不容易啊。 他此刻感觉口中的辣条都有些食之无味:“小迟啊,老师觉得这个时候谈感情还是太早了,等考上大学你的想法说不定就会有变化了呢。何况这容易影响学习啊,你家里人知道了可就更麻烦了。” “是啊老师,所以我还什么都没干啊,我现在就想辅导沈妄同学上清华!”她情真意切地表示。 “......” 郭国富一天下来脑子都疼了,别的老师谈早恋怎么没这么多问题,到他这全进了死胡同,说都说不开的那种。坏学生踩雷他能直接说,但好学生她给你讲道理,还句句在理,这可怎么整。 况且他本来的目的不就是让迟三穗多带一带班上的前几名嘛,现在明明是往这个趋势发展的啊。 他喝了口菊花茶,说:“这样行不行,蔡校长让你转去实验班上学习,你离他远一点,可能就能忘记他了。” 迟三穗低下脑袋,声音可怜巴巴地说:“老师,我的病情您也知道,我很难融入一个新的班级。好不容易把班上同学的特征记住了,再去别的班对我来说有点麻烦……” 郭国富听着都不是滋味了,他的“换一个同桌”这个想法立刻被否定了。 “别难过啊,不去就不去,普通班也有普通班的好处,大家相处的融洽啊。”他安慰道,还是提了最低要求,“老师就想着,你们不能破坏校规,还有绝对不能影响学习!” 他觉得这已经很合理了,反正听她这意思,沈妄好像是没有那方面想法的。两个人又都奔着考清华去,凑一块讨论成绩,不也是美事一桩。 迟三穗慢悠悠地吃着辣条,慎重地点头保证:“您放心,下次我还考第一名。” 那是再好不过了,学生首要任务不就是成绩嘛,当然,德智体美劳全面来看,她发展的也挺好。够坦白的学生就是讨人喜欢,话题谈到这也已经够了,都是有主见的孩子。 郭国富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给她。 迟三穗摆摆手,推拒道:“您不用因为我懂事就奖励——” “咳,我是让你再给我买几包来,你一下都快给我吃没了。” 迟三穗不好意思地停下嘴:“好嘞,这就给您买去。” 她接过钱,跑得飞快,犹如一身轻的小山雀。 郭国富在这静谧之中重重地叹了口气,做一个善解人意的班主任实在是不容易。 他给田主任回了条信息:我已经了解过了,两个人只是关系好的学习搭档而已,勿听信谣言。 * 吃过午饭,下午的运动会如日中天地举行中。烈日没能阻挡大家高涨的热情,播音员依旧慷慨激昂地念着加油稿。 颜如玉把她带去了广播室的门口乘凉,迟三穗躲在荫处简直身心舒畅,下笔如有神般刷刷地写完了几篇稿子。 颜如玉喊她一声:“下午有男子三千米,你要不要写一封专门的加油稿?” 迟三穗捅上笔盖,不明所以地问:“我为什么要特意折磨自己?” “你是不是忘了,沈大佬可是因为你才报的三千米!”颜如玉的口气犹如她是一个欺骗男人真心的渣女,从门口拿了瓶矿泉水给她,“你可不能这么背信弃义啊!” 迟三穗接过来喝了一口:“你错了,他明明是不想写加油稿才勉为其难同意的。” 而且上次谁让他没个正经的,就会调侃人,欺负她会脸红啊。 颜如玉指着她:“你你你喝了?我是让你给沈大佬送水去的!” 迷妹属性一出来是很可怕的,迟三穗被吓得连连倒退:“行行行,我再去班上拿一瓶!” 她抱着本子跳下台阶,慢悠悠回班上时看见两个人在她位子边上对峙着。 一个是何溯,另一个是她同桌。 迟三穗低声骂了一句,忘记这两人还有误会在呢…… 她小心翼翼地插进去问:“两位,今晚有活动?” 沈妄:“你认识他?” 何溯:“你认识他?” 瞧这默契,你们干脆在一起得了。 迟三穗挤出一个比宫廷里的太监还要谄媚的笑容:“都认识,你们要不也握手言个和?” 沈妄掰过她脑袋往自己这靠:“你和这小子什么关系?给我老实交代。” 何溯扯过她手:“你他妈不是说不熟?还往哪靠呢,要不要亲上去?” 她倒想,迟三穗翻了个白眼,觉得被两个大男生拉拉扯扯十分不成体统,咬着牙威胁:“再不松开手,我让你们两个今晚相亲相爱生孩子!” 左边的何溯一个咯噔赶紧放开了。 沈妄哂了一声,手依然放在她头上,转过来正对着,垂眸道:“背着我偷偷认识挺多人啊,真厉害。” 什么偷偷,她才不愿意认识何溯这傻逼,要不是两个人不生在同一个地方,她非得在百日宴就把何溯掐死。 迟三穗心想不对啊,你这表情怎么回事啊沈同学?搞得像被她欺骗感情的可怜男人似的。 她脑子里出现了林品如和艾丽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的场景,自己居然是个渣男何世贤。 她眨了眨眼:“其实,他是我姑姑的儿子。” 沈妄:“......” 论打过小舅哥是什么体验,沈妄现在一脸吃了屎的郁闷和哑口无言。 “你别唧唧歪歪地说这么多,给老子放开手,占我妹什么便宜呢!”何溯回过神来把迟三穗拉过来,不满地瞪着他。 沈妄忍了又忍,皱着眉问:“为什么你表哥是个傻逼?” 何溯:“......你才是傻逼!你全家都是傻逼,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啊!” “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也觉得他挺傻逼的!我先问问这傻逼找我什么事。” 迟三穗把手上的本子和水放在凳子上,拉着何溯走远了点。 何溯扯着她的丸子头:“迟三穗你长本事了!还学会骗人了?你知道他是谁吗就敢走那么近?” “干你屁事哦,他是我同桌!”迟三穗打开他的手,斜眼看他,“你来我们学校干嘛,总不可能是看运动会吧。” 何溯气昏了头,这才想起正事来:“你跟我回一趟我家,我......出了点小问题。” 迟三穗摇头:“现在不行,我得给我同桌送水,他待会儿跑三千米。” “你送个屁!又不是你男朋友,他沈妄缺你一个送水的?”何溯放软了语气,带着点哀求的意思,“我真有事,见、见血的那种。” 他很少会露出这种表情,上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还是在芝加哥飙车出了车祸的时候。 他没钱住院,又不敢找迟志惜,就把电话打给她了。 迟三穗瞪大了眼,上上下下看了他一圈,好像没受伤啊。 何溯“哎”了一声:“不是我,是你们学校一个女生,总之你快点给我走吧!” “你他妈到底做什么了?”迟三穗听见他的话差点两眼一昏,按道理说,何溯不是那种禽兽不如的公子哥啊。她摸了摸口袋:“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和我同桌说一声。” 另一边的沈妄眸色发沉,盯着两个人的背影。 小姑娘笔直又纤细的两条腿蹦蹦哒哒的,他感觉胸口被人打了一拳般的闷。 吃着瓜的群众都像吃了注水瓜,什么情况啊这是,男校的何溯当着大佬面把人带走了? 蒋承屁颠颠跑过来:“爹!穗妹和谁说话呢,靠这么近,两个人快亲上去了似得!” 他是个近视眼,五米之内就像在雾里了。 沈妄心情不爽地转过头来,哼笑一声,阴森森地让人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他说:“眼睛如果坏掉,不如挖了它。” 蒋承瑟瑟发抖,做了个“ok,我立马缝上嘴”的手势,安安静静如一只弱小无助的鹌鹑,他招谁惹谁了? 两个人聊了好一会儿,迟三穗跑回来时广播正好在检录高三男子三千米长跑。 她气喘吁吁朝沈妄伸手:“我手机放你外套口袋了吧,给我一下,我得出去一趟。” 沈妄递给她,危险性十足地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记得是记得,但这不是有事嘛……迟三穗有些心虚,指尖挠了挠眼睫毛:“对不起啊,我得走了。” “去哪?”他拽着迟三穗的肩膀,垂着幽深的眸子看她。 迟三穗咽了咽口水:“帝江苑小区。” 广播又播送了一遍检录信息,已经在念沈妄的号码牌了。 他松开手,捏了捏她的耳尖:“早点回来。” 迟三穗脚都差点站不住了,这人现在越来越过分,以前只是动动嘴,现在还直接上手了! 耳朵那被他碰过的地方像烧了把火,滚烫得让人心发麻。 她竟然觉得沈妄这句话有点像丈夫管不住爱玩爱浪的小妻子,无奈地告诉她“不管你怎么玩,我都会为你留门”。 fine,够了,停止臆想吧迟三穗! 自从确定自己心意后她就没少幻想过这种乱七八糟的八点档狗血剧情。 她一步三回头,终于意识到自己矫情死了,赶紧朝心急如焚的何溯跑了过去。 蒋承眼睁睁看着迟三穗投入别人的怀抱,摇了摇头,在死亡边缘摩擦:“爹,三千米,还跑吗?” 第 36 章 “上次在芝加哥没长教训是吧,何溯我提醒你,你明年一月份才成年,别做什么后悔莫及的事。”迟三穗戳他肩膀,没好气儿地说。 何溯烦得抓了抓头发:“操,你别想歪行不行啊?就、就一个女生,她......那啥来了。” 迟三穗秒懂了,合着何大少爷天天日天日地,实际上没和几个女孩子接触过。又是十指不沾春阳水的主儿,连人家来大姨妈了都要来趟学校找表妹支援。 迟三穗靠在车窗上非常疑惑地看着他:“诶,女朋友?” “不是,还没追上。”何溯第一回脸皮这么薄,像极了个春心荡漾的混小子。 迟三穗了然地笑笑:“也是哦,你这狗脾气怎么可能有女生瞎了眼能看上你。” 他们不是第一次聊这些问题,迟家人可能都一个德行,就是同辈之间特别坦荡。虽然何溯他家在南港,但他从五年级就在安清长大,也算得上是半个迟家人。 何溯突然皱起了眉:“你还说我?你和那个沈妄怎么回事?不知道我和他有过节啊!” 迟三穗“嗯”了一声,拖长了音:“那请和我保持距离,不想被牵连九族。” 何溯气笑了,他知道迟三穗从初二那件事之后就一直有点轻微社恐,没想到才开学一个多月,就和沈妄关系好到能互相battle了。沈妄这是哪路妖精啊,勾了这缺心眼的魂了吧。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在意地说:“你这话说的,我还以为你喜欢他。” “这么不明显吗?”迟三穗惊恐地提高了音量问,对他这智商感到担忧。 何溯:“......” 他把头转到了一边,长达了十分钟的沉默。他没想过迟三穗这死丫头有一天会跟他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不管那人是谁,这感觉就是奇怪的。有种养了十几年的大白菜,被猪拱走了的即视感。 他烦躁地敲了敲手机,在下车前转过来对着迟三穗那张脸别有深意地盯了几秒。 迟三穗对上他那张猥琐的大脸身心不适,皱着眉头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傻了吧,今天又没吃药出门的啊?” 司机听见这话还问了问:“啊?后生仔有什么病哦,最近流感比较严重的诶。” “没事没事。”迟三穗赶紧付过钱,摆摆手,“师傅您放心,脑残不传染!” 何溯眼神一沉,脸一黑。嘴里那句“你别和他在一起,我怕他家暴你,我打不过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冷笑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觉得你要是和他在一起了也挺好的,他得喊我一声表哥吧。” 沈妄比他还大,这几年凡事被他压一头,终于可以件事可以踩他肩膀上了。虽然代价是送了个妹妹,但反正着妹妹看着也糟心,还不一定送得出去呢。 迟三穗又是一巴掌拍碎他的幻想:“想太多了吧你!妇唱夫随,他肯定跟着我一起喊你何傻逼!” 何溯揉着脑袋跟她一起进超市:“迟三穗你要不要脸,女孩子这么主动?” “带我来给女孩子买生理用品和内裤,你找我做的是要脸的事?” “......” - 帝江苑这几年都是何溯一个人住,迟志惜也是个孝女,忙完公司就去老宅陪乔宛兰钓个鱼、赏个花什么的。 虽然迟三穗和何溯两个人身边不常和父母在一起,但也感觉不到生疏。何溯这种爱玩的性子就更是如此了,他巴不得迟志惜每个月只打钱,别来看他人。 刚进玄关那换鞋,迟三穗就惊讶了:“你这的阿姨多久来一次的?把你的狗窝弄得很干净啊。” “好像不是阿姨.....你待会儿别吓着她,她不禁吓。”何溯挠了挠头,往主卧走,声音放轻了点,“苏荷,你睡着了吗?” 里面传来一声细糯的女声淡漠又疏离地回应了一声“没有”,然后是拖鞋塔拉着开了门的声音。 迟三穗侧头看她,是一个短发萌妹,齐刘海,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鹿眼圆圆的,却透露出坚毅,有点婴儿肥的小鹅蛋脸,皮肤很白,和她的冷白皮有的一拼。 她突然想到沈妄形容自己的词,形容这个苏荷好像更贴切点,就是可爱,貌似还挺单纯的。 苏荷见到她好像有点不知所措地扒拉着门框,她比迟三穗矮上四五厘米,微微抬头和她打招呼:“你好,迟三穗同学。我叫苏荷,是实验一班的。” “你认识我啊。”她说完这句又觉得是废话,迟三穗想起自己在主席台上的嚣张做作的发言,应该没人不认识她了。 她清了清嗓子,把苏荷领去卫生间:“不用不好意思,给,东西都在里面。脏裤子丢.....垃圾桶吧,何溯会看着办的。” 苏荷点点头,道了身谢,转身的时候,迟三穗看见她屁股那一块全是血。 何溯为了给她们留出空间,早就跑楼上健身房去了。 迟三穗上去喊了他一句:“诶,我东西也送到了,先回去了啊?” “你把她一起带回去吧。”何溯从跑步机上下来,挫败地坐到一边,“她好像生我气了。” 迟三穗“哦”了一句,转身就走。 “喂!”何溯无语地看着她,眼里震惊着一行字:你他妈居然不多问我一下?有点对人类的好奇心不行吗?! 迟三穗很想来一句“第一,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荨”,可她现在觉得楼下那位更适合来说这句话。看穿着和气度应该算不上有钱的家境,而以何溯的尿性来看,她大概能猜到一二:多半是大少爷脾气发作,刺伤了人家那颗贫穷的自尊心。 她对穷富其实没什么概念,两千块的晚饭和二十块的烧烤,她都吃得开心,毕竟不是物质上很难满足的人。 但不得不承认,她身边从初二过后,几乎没有过和她家境差太远的朋友。包括现在的颜如玉,家里在安清这个一线城市,也算得上中产阶层。相差太大,容易滋生红眼病和嫉妒心。 “你别无聊到和我bb你的感情问题啊,我只对人的感情问题感兴趣。”迟三穗慢悠悠地说,“总不能谈恋爱也要我教你吧?那发明谷歌、百度的人是不是都要去讨饭了?” 这时候也不忘说话带着刺扎他,何溯往地板上一躺,呈个大字状了无生趣道:“你走吧,把人好好送回去,我想静静。” ...... 车上两个女孩安安静静地坐着,下车时苏荷还倔强地要还她一半车钱和刚刚那些东西的钱。 迟三穗对这较真儿的做法倒是不讨厌,还拽着她硬是给她买了杯热可可。刚走进校园,今天的运动会就快要结束了,操场上已经有人端着凳子往教学楼走。 手机震动了两下,是沈妄给她发的信息。 【sw:回来了?】 【迟早药丸:现在来操场,你跑得怎么样啦?】 【sw:挺好。】 短短两个字加一个逗号,看似很冰冷,实际上可能更冰冷! 迟三穗立马停下嘴边的冰激凌,情深意切地打字回复: 【迟早药丸:没有看见我同桌在跑道上英俊潇洒的身姿实在是天下大憾事之一!我余生都会因为回想起这件事,涕泪纵横!!!这实在是太他妈让人感到难过了!!!!!】 沈妄:“......” 他抬眼看着远处那个慢吞吞走过来的身影,身边还有一个女生,两个人不知道聊了些什么,笑成一团。 【sw:那你挺不容易,难过得笑成了一朵大红花,冰激淋好吃吗?】 【迟早药丸:还行,就是最后一个只有草莓味的了,我比较喜欢香草味的。】 迟三穗打完这句话才反应过来,她立马就傻了。赶紧抬头四处查看,最后在篮球架下远远地看见了懒洋洋倚在那的沈妄。 她手忙脚乱地在某易云找了首名字为《对不起》的歌发过去: 【迟早药丸:同桌,话不多说,全在歌里了!】 过了一分钟,沈妄直接走了。 他走了!居然走了!!给她留下了一个邪魅狂狷的校霸背影!! 苏荷看她立在原地不动,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出大事了!”她丧着脸看着沈妄的身影,不就是没给他送水还装悲痛被抓包了嘛…… 不是已经道歉了嘛!难道这歌不合他意? 迟三穗点开播放,于是里面的内容让两个人都听愣了。 “真的对不起,我不该不该不该不该那么牛逼还有理有据。” “你看不惯就滚嘛,不滚就忍嘛!” “我路过的风都能把你扇出鼻血。” ...... 苏荷:“.......我觉得你听歌口味还蛮别致的吼。” 迟三穗:“.......” 她内心一万个咆哮,啊啊啊啊谁告诉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歌词!!就不能是个认真的道歉嘛?! 她心如死灰地关上屏幕,塞进口袋面无表情转过身问:“我觉得你和何溯名字还挺配的哦,你觉得呢?” 苏荷立马涨红了脸,干巴巴蹦出一句:“我不觉得。” 恶搞成功,看来何大少爷追妻路漫长得很。迟三穗心情由雨夹雪变成阴天,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这感觉还真是不错。 两个人在操场分道扬镳,迟三穗跑进了队伍里,校长正在上面说一天下来的结语。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每个人疲惫的脸上,迟三穗盯着手上的矿泉水,她明明只喝了一口的!怎么现在都快见底了! “同桌?”她来的晚,站在侧后面小声喊了一句。 然而沈妄站得笔直,头微微低着,长睫覆压下来,在鼻梁上投成扇形阴影,没半点儿反应。 “同桌桌?” “小桌桌?” “小沈同学?” “沈妄妄?” “崽崽?” 终于有反应了,不过这反应来自于沈妄后边的王小川,他脸上表情一言难尽,指了指耳朵。 迟三穗心想你嫌弃什么?你们沈大佬被叫这么多声,不还淡定地站着呢。 王小川清咳两声,以嘴形说了两个字“耳机”。 迟三穗一看,沈妄耳朵里果然塞了两个蓝牙耳塞,这音乐得放了多大啊,叫这么久都听不见。 她看了看周围没有老师,迅速和王小川换了个位置,踮起脚来把他耳机取下。 沈妄蹙着眉头,骇人的眼神扫过来,看见是她时稍微和缓了些。却依然紧绷着下颚,挑了挑眉:“做什么?” “在听什么呀?”她刻意笑得很讨人喜欢,还蹲矮了点身子,嘴角都快咧到后耳根了,把耳机递还给他。 沈妄看她这张灿烂的脸只觉得有些碍眼,他倏地收起眼尾那聊胜于无的零丁笑意,居高临下看着她,偏了偏头:“我路过的风都能把你扇出鼻血。” 迟三穗:“......” 是刚刚那首歌的歌词。 晋江独发 海棠花已经开尽,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冬日枯叶从窗户上洒进来,将课桌都染成了朝阳的金黄色。 迟三穗不在,没人管沈妄要不要去学校。 他迷迷糊糊睡到6点,给她回完信息后才慢吞吞地买了份早餐,来教室上早自习。 教室里此刻还没来多少人,大冬天的大家都倦怠,来了教室就把空调开了起来,女生都拿着衣服盖腿上。 沈妄穿着宽松的红白校服,拉链敞到前襟,耳朵里还戴着两个白色耳机。头靠在右手手臂上,另一只手盖在后颈处补觉。 啊......今天有礼物。 姓迟的说了有给他准备生日礼物来着,他突然回过神来,往抽屉里翻。翻到一堆乱七八糟的糖和粉粉嫩嫩的信纸,这显然不是迟三穗的风格。 “爹,生快啊!”蒋承从走廊上进来,眼镜起了一层白雾,把手上的包子豆浆递给他。 沈妄瞥了一眼,放在一边:“你怎么又给我买?我刚刚吃过了。” 蒋承咬着包子不在意地说:“再吃一份嘛!穗妹走之前给我转了三十块钱哈哈哈,让我监督你这三天好好吃早餐。” 还真把他当崽儿养了,沈妄很嫌弃地给迟三穗发信息:【三十块钱就想打发我了?】 【czyw:别给我崽言崽语的,你吃个早餐要上天啊!给你预约巴菲特陪吃好不好?】 【w:......】 蒋承看着他弯起的嘴角,故意问:“爹,笑什么呢?” 沈妄抬眼否认:“我没笑。” 蒋承戳穿他:“眉梢都快扬到耳朵后面了你还说没笑,跟穗妹发信息呢?哟,这些纸都是别的班的女孩子来祝你生快的吧。” 沈妄屈着一条长腿放在旁边迟三穗的凳脚上,看着手上五花八门的信纸,全是圣诞节贺卡,她们哪知道今天是他生日。 “你来解决这些。”他把糖全拿出来放蒋承桌上,又矮下身把里面那个礼盒拿出来。 灰白条纹的,包装得倒是挺用心。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tomy妄崽。 “......” 教她练这么久的字帖,这字还是这么丑。 蒋承把糖往后面男生桌子上一分,微微起身瞄:“穗妹给你的生日礼物还是圣诞礼物啊?” 沈妄没回,抽开蝴蝶结把盒子打开。 ——里面是顶绿色的渔夫帽。 嗯??? 绿色???? 蒋承憋着笑,最后忍不住拍桌子:“哈哈哈哈这是什么暗示吗?穗妹太逗了!!” 沈妄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反问:“好笑?你脖子上的东西还要不要了?” “......” 蒋承这头也不知道是该摇还是该点,为了自己那颗卑微的小脑袋索性捂住了嘴。 帽子里面还有一张贺卡,上面写着:我看你帽子挺多的,但是绿色的肯定没有吧!送你一顶做圣诞礼物,打开我的抽屉还有惊喜!! 花样还挺多,沈妄扬了扬眉。 觉得自己的小女朋友可能真的有点儿缺心眼,谁送自己男朋友帽子会送个绿色? 他弯腰去翻她的抽屉,里面东西摆得整整齐齐,几本书和几颗用来哄他写作业的青柠味硬糖,中间放着一个长盒子。 ——是条灰红色的围巾,挺普通的款式,店面上几十块那种。沈妄第一眼就心想迟三穗肯定没把这当回事,他越看越觉得和批发市场挂在门口的那条围巾长得一模一样。 但有点特殊的是,这条围巾的尾部绣了和他戒指上一模一样的名字缩写:sw。 小姑娘针线活儿不行,白色线头缠绕得有些杂乱,但看得出用心了。毕竟迟三穗这么没耐心的人,安安静静地坐那干这种要花她几十分钟的事实在难得。 下头还搁着一封信,对比别的女孩送的精致信纸来说,她这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简直太过敷衍。 沈妄有点烦,手下意识想往兜里想去摸烟。他不擅长这种太温情的场面,跟生离死别似的。 那张纸上写着—— 【dear崽: 18岁生日快乐,其次是圣诞节快乐。 第一次写信觉得有点别扭,不用感谢我带你抓住了早恋的尾巴! 祝十八岁的沈妄顺利考上清华大学,热爱这世界和他的女朋友!小红裙也可以做你的防弹衣,所以崽崽要加油往前跑呀。 前方灯火通明,我在尽头等你! 送句小迟鸡汤给你:拾级而上,终可拿云! ———现在凌晨两点十三分,我要睡啦!等我从北京凯旋!!】 最底端是迟三穗笔画漂浮又夸张的落款,还非常尽力地画了一个q版卡通男孩的头像。 内双眼皮,眼尾微微挑着,一副厌世冷淡的表情。额前的头发丝画得有些乱,看得出是真的很困了。 沈妄指间拿着根圆珠笔,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眼睛看向那道跳在他课桌上的阳光,不刺眼,但在冬日有股暖意。 握着笔的指尖微微泛白,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写上去。把信合上,和那条围巾一起放进了自己抽屉里。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事情刺激到了迟三穗,让她母爱泛滥了,才会大半夜准备这些东西。 如果是......他巴不得迟三穗多可怜他一点好了,他卑劣地想。 这世界真有意思,刚认识的迟三穗,对人善意又对人疏离。浑身上下带着高冷劲儿,是个绑鞋带都不会蹲下的人,酷得不行。 而现在变成了他的小女朋友,很好玩儿的一个人,他嗓子有些发哑,胸口那股淡淡的暖劲儿蔓延开来。 他的少女,真是个浪漫又可爱的存在。 早自习开始慢慢进入状态,朗读声越来越大。再换一次短袖,这批人的青春就要结束了,每个人似乎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努力。 “爹,维哥说今天晚上给你在然哥家会所包了场,庆祝你成年!”蒋承激动地拍拍他的背,却发现沈妄肩一直在抖。 草,不会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得癫痫了吧!他站起来大力晃了晃沈妄的肩膀:“爹,您没事儿吧?” 沈妄转过来闲散地靠着墙,唇角弧度还没放下去。拿开他的手,说:“承仔,我现在很开心,说点你的惨事来助助兴吧。” 蒋承:“......” swnhojbk,您还不如是得了癫痫呢。 * 叮咚!考试已经结束,请考生有序离开考场—— 广播里传来播音员悦耳清脆的声音,迟三穗甩了甩有些酸的手,拿着准考证离开了教室。 隔壁楼下停留着一群家长,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待着他们的孩子,那是清华美院统考的考场。 年关将近,南锣鼓巷最先热闹起来,艺考生带着稚嫩的脸庞和最美好的目标向往着那所艺术名校。 这些人风尘仆仆如同古时进京赶考的书生,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当然,她也是的。 尽管避开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拥挤,但是害怕也是有的。 这是人生的一大分叉口,她理应心怀敬畏。 “考完了,是不是还有个面试什么的?”何溯手里游戏还没打完,丢了个暖手宝给她。 迟三穗摆出看傻逼的眼神:“昨天就已经面试完了好嘛!” 何溯把手机收起来:“哎无所谓,你回去收拾东西,我约了人去喝酒。” “你有朋友在这?”迟三穗好奇地看了这个交际花一眼。 何溯摇摇头,指着北院书址的门口:“刚认识的,对了,你学校没什么事了吧?” 北院书址那站着四五个穿着艺考大衣的人,还有两个高挑又漂亮的女孩子,化着艺术生面试必备的妆容。 迟三穗从来不管何溯感情上的事,只是为苏荷默哀了几秒钟,回答他:“没有啊,你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这关我屁事。”何溯理所当然地说,“你妈让我给你买了机票,带你去法国玩。” 迟三穗皱眉:“你又坑了我妈钱吧?我不想去,我要回学校。” 何溯耸耸肩:“由不得你不去,老太太也去。你们这好像是全家旅游,反正你妈都安排好了。” 乔宛兰也要去的话,她还真拒绝不了,全家人都得哄着这老太太。而且他们都知道她参加了保送考试,不是非要回学校的。 “几号的票啊?”迟三穗叹了口气。 “明天晚上,我发你手机里。”何溯打了个哈欠,扯着她头发说:“找得到酒店位置吧?自己让前台给你弄饭,我走了。” “滚吧!”迟三穗低着头拿过包,开始掏手机。 吼吼凛冽的寒风将金黄的银杏落叶吹得到处纷飞,西边天上的晚霞渐渐隐去,黄昏悄悄地降落下来。 暖手宝不经风吹,已经凉了一半。 她往手心哈了口气,慢吞吞给沈妄发消息。她才来北京的第二天,沈妄就已经冷漠又敷衍地只会给她回几句“嗯”“哦”了。 迟三穗简直不敢想如果他没考上清华,两个人异地恋的话,这脆弱不堪的感情能撑过几天。 【czyw:我考完了,吃完晚饭了吗?】 信息刚发出去,沈妄那边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来。迟三穗迅速花了几秒钟反应自己如今的样子,被冷风吹的脸上仿佛起了高原红,鼻涕横流。 不行不行,她应该是个高冷漂亮的仙女,绝不能让男朋友看见这幅蓬头垢面的样子。 她把视频通话换成了语音通话,清咳了两声:“喂?” 沈妄沉默了一会儿:“怎么不让我看你的脸?” 苹果手机在冷天实在太不能扛冻,迟三穗冰得耳朵疼,仿佛听见了他那端呼啸的风声,跟自己这有的一拼。 她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说:“因为我要对十八岁的沈妄上一课: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 “......” 沈妄哂笑一声:“你再埋脑袋,就要撞墙上去了。” 正走到双清路南门口的迟三穗听见这话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四周,到处都是刚考完试的学生,她走在未知面孔的人群里总是有点害怕的。 “你怎么知道我埋着头?”迟三穗站着没动,依旧低头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鞋履。 沈妄像是叹了一口气:“说过了,别找,回头。” 话音刚落,一杯热奶茶贴上了她的侧脸。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条围巾,是她送的那条。 迟三穗半张脸都在围巾里,慢慢转过身埋进他的大衣里。少年胸膛温暖如春,一瞬间抚平了她焦虑的情绪。 然而这感动的气氛还没持续多久,沈妄就挑起了她的下巴“啧”了一声:“大冷天穿什么裙子,老子不在你穿给谁看?活该冻成雪人。” 迟三穗:“......” 仙女光环破碎了,这塑料爱情。 晋江独发 上午没课的人很多,又是刚开学的缘故,食堂这个点还在供应早餐,但开了的窗口少了一半。 张一鸿和宁怀涛在食堂角落争夺餐盘里最后一块糖醋排骨。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张一鸿筷子一松,排骨掉在了桌上,彻底的两败俱伤。 宁怀涛怒斥:“竖子!汝脑有疾?” 张一鸿愣愣地摇摇头,开口道:“闭嘴!五号窗口有我女神!” 宁怀涛头也懒得回:“你这人有点毒,看上的妹子都是有男朋友的。” “这次绝对没有,我盯着她好几分钟了,就她一个人!我靠,这是真的漂亮,好像连眉毛都是野生的!妆都没化!”张一鸿信誓旦旦地说,探着脑袋想看清那女生的全脸。 宁怀涛闻声好奇地往那个女生看过去,五号窗口打菜的是个胖阿姨,和女孩瘦高的身影相比简直是对女孩形象的再度升华。 女孩穿着一条嫩绿色的及膝中长裙,背着个小单肩斜挎包,柔软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小腿又白又直,清清亮亮地站在那排队,光是半个侧影就看得出不弱凡尘。 “我怎么觉得这姑娘有点眼熟啊?”他嘀咕道。 张一鸿赞同地点点头:“你看她像不像上次被别人拍进学校论坛里那个红裙子的?” 宁怀涛:“不是这个眼熟.......” 他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像他们启才曾经的小学神呢,但小学神不是说保送斯坦福了吗? “靠!你看那男的是不是我们妄哥?”张一鸿喊了一声。 宁怀涛循声看去,就见沈妄端着餐盘向女生走过去。 他心里想法正要落定,又见女生冷冷清清看了沈妄一眼,没其他反应,把头转了回去。仿佛是陌生人的关系。 宁怀涛低下脑袋喝豆浆:“我就说不可能是她。” 张一鸿张大了嘴:“ohmygod!她喝妄哥豆浆了!!妄哥这种人居然有一天会和别人分享同一根吸管!!” 宁怀涛:“......” 他觉得手上的豆浆突然有点凉了。 * 而那边的迟三穗和沈妄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迟三穗舔了舔嘴边的黑豆豆浆汁,赞叹道:“还是中餐好吃,你买的是不是和我的味道不一样啊?” “嗯,红枣。”沈妄端过餐盘,领着她往干净的餐桌上看。 迟三穗低下头凑近他手上喝了一口:“你这个甜诶,我跟你换。” 沈妄点头:“你想坐哪儿?” “就找个角落呗。”迟三穗笑嘻嘻把自己喝了一半的豆浆和他刚买的换过来,盯着他瞧。 沈妄垂眸,扬眉:“老这样看我干嘛?” 迟三穗咧开嘴,笑得很甜:“我男朋友好看呀,我得把漏下的都补回来!” 沈妄轻笑:“有什么好看的,你又记不住。” 刚刚他买完豆浆回来也没认出来,每次都要他先伸出手。 按往常来说,迟三穗听见这句话肯定得炸毛,但这不是刚把人哄好了点嘛,她决定忍辱负重。 “记不住不是也挺好的嘛,说明我不是颜控啊!”迟三穗鼓了鼓嘴巴,得意洋洋。 沈妄要不是腾不出手,还真想往她那脸上的软肉捏一把。 迟三穗跟着他往前走突然想起什么:“男朋友,你能不能给女朋友科普一下你的外号怎么来的?” 沈妄懒声道:“之前有个英语助教老师是美国人。” “他给你取这种名字?你老师还挺....中二病的啊。” “不是,你把我名字反过来念就懂了。” 迟三穗低喃了两声,沈妄,妄沈,one神??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背景:“你这个也太搞笑了!那英文名叫什么?one?和我差不多诶,我老师同学都叫我three。” 他淡声应了声:“我知道。” 迟三穗还没问他怎么知道的,注意力就被左边桌上的人吸引过去,两个大男生在朝他们招手。 沈妄朝他们看了一眼,迈开长腿往那走,带着迟三穗落座。 张一鸿看见铁树开花显然很激动:“不介绍一下嘛妄哥?新面孔啊,这位妹妹肯定是新生里的翘楚了吧!” 张一鸿和沈妄大学同窗两年,后来又一起做项目,可以说的上也算熟悉了。他们理科生难免找对象困难,但沈妄不一样,长了张得天独厚的脸还一直单着。 虽然这哥们话少性子冷淡,但看那三年没换的壁纸和那背上的伤疤,也能知道是个痴情种。没想到痴情种终于遇上个能抚平他旧伤的,这也算是件好事。 他正为兄弟高兴呢,就听见沈妄慢悠悠来了一句:“她大三。还有,这里只有你是新面孔。” “什么意思这是?”张一鸿灵活的金融脑子快速运转,宁怀涛和沈妄是一个高中的,这里就他一个新面孔,那...... 他张了张嘴,指着迟三穗问:“莫非你就是那个乙.醚妹妹?” 迟三穗皱起疑惑的小眉头:“啊?什么乙.醚?” 沈妄拿起筷子往他手腕上敲,把迟三穗脑袋转向宁怀涛:“不用管他,跟这位老同学打个招呼。” “嗨!小学神,你还记得我吗?”宁怀涛挥挥手,自信满满地问。 他对迟三穗这人一直很好奇,原本以为这两人已经分了。毕竟和沈妄认识两年,但从没听起他提过女朋友,大家都默认他单身。 就算是异国恋也肯定会煲个电话粥什么的吧,没想到两个人又黏在一起了,也挺奇迹的。 迟三穗:“.......” 她求助地看了沈妄一眼。 “叫宁怀涛,不记得就算了。”沈妄抽了纸出来擦手。 宁怀涛一脸挫败:“你不记得我?当年在启才,每次第一考场坐你后面的那个!我们还一起上过奥赛补习班!” 迟三穗有了点印象,脱口而出:“噢,万年老二!每次大考都和我家沈妄差几分那个!” 沈妄和张一鸿闷着声笑起来,宁怀涛心情仿佛从摩天轮顶点一下down到底。 他确实是个万年老二,说起来他的历史还挺悠久辉煌,往后代传传又是一段老师教育学生的佳话。 之前迟三穗在启才的时候,他就没考过第一。 后来下学期迟三穗走了,除了和沈妄并排过一次之外。他就再没考过沈妄,一直是个万年老二。 直到大一那年他因为沉迷电脑游戏被t大劝退,又回启才复读了一年。那一年他过得十分春风得意,毕竟再没人超过他的第一名,所以今年还在大二。 迟三穗听完他的故事,绞尽脑汁半天,竖起大拇指夸赞道:“那你真是太励志!” 宁怀涛:“......” 这简直是来自胜利者赤.裸.裸的嘲讽,变相夸他是只勤奋的笨鸟。 旁边的张一鸿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哈哈哈这幽默感真是绝了!妄哥,你女朋友是什么宝藏!” 迟三穗咬着下唇笑了笑。对面两个人吃完了就走,也不好意思一直当电灯泡。 沈妄突然倾身朝她这靠过来,清洌的气息扑面而来,鼻梁快蹭上她的脸。 迟三穗僵了僵,故作淡定地把嘴里的油条嚼了几口咽下去:“崽崽,大庭广众之下,你想做什么?” 他勾唇笑:“怕了?刚刚不是还说我是你家的?” 迟三穗一顿,想起刚刚不假思索说了句“我家沈妄”——— 姓迟的越紧张越能伪装,挺直腰板道:“对啊,本来就是我家的!” “嗯,你家的。”他低着嗓子迁就道,手却往她腰那摸,夏季的衣服薄,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迟三穗腰上有痒痒肉,受不了这样,正想开口让他收敛点的时候。沈妄把她包里的手机给拿出来了,还在她面前扬了扬:“女朋友,手机一直在震动,消息挺多啊。” 迟三穗赶紧拿纸擦了擦手,接过手机点开。 不负她所望,是刚刚朴智美在寝室群里发疯似得刷屏,还拍了她和沈妄慢慢走近再到两个人喝豆浆的照片。 -朴智美:??你就是绿了我们寝室的女人! -梦梦:刚上完心理学辅修专业课,让我来试个手分析一把!据这几张照片可以看出——男生肢体倾向于女生。从他看见女生的那一刻起,眉头舒展,笑意浅淡,可看出在热恋期!两个人站在一起时,男生有意配合女生身高,稍垂着脑袋。女生看上去很熟练地往男生那凑,可看出是就旧相识!对吗?当事人出来一下!! -朴智美:......所以还是绿了我们?? -梦梦:换个目标吧,我现在觉得还是建筑系那个帅学弟好追一点! 迟三穗淡定地看完聊天记录,回了个从乔宛兰那盗来的“岁月静好”老年人表情包,平静地合上了手机。 沈妄收拾了一下餐盘,也没打算寻根究底,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隐私。 迟三穗拉着他的手往外走:“你没课了吗?” “今天没有。”他从口袋里掏了颗青柠糖给她,顺手摸出了烟盒,又急忙藏回去。 迟三穗弱弱地叹了口气,移开眼当没瞧见,剥开糖果往嘴里塞,囫囵道:“沈妄,我们这算不算破镜重圆啊?我总觉得有点生疏感。” “算个屁。”他轻嗤了一声,把她往另一个绿化林那带,“迟三穗,你连我前女友都算不上,我们压根没分过手。” 他们确实没分过手,只是在那天晚上默契地挂了电话,再也没联系过。事实上他们连在一起都糊里糊涂的,好像互诉心意后其他事就自然而然了。 没有谁过了这么久还会一直对另一个人有感情,但他们之间仿佛一直是靠那份执着的感觉维系着。 也说不清是谁对谁一见钟情,又是谁对谁日久生情,总之就是分不开了。 迟三穗咬了一口嘴里的硬糖,嘎吱嘎吱脆,看着这方向有点不对劲:“你带我来小树林干嘛?” 沈妄把她抵在一棵大树旁,低声反问:“来小树林还能干嘛?” 迟三穗呆了两秒,看了看周围,大白天的其实人反倒不多。不过也没听过大白天钻小树林的啊,这又不是高中了。 “我让你缓轻点生疏感。”他说完就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下来。比上次循序渐进很多,在她唇上一下一下轻啄着。 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阳光从树叶罅隙中撒下,覆着他垂下的眼睫毛上,一抹柔软的金光。 沈妄没闭眼,稍扬的眼尾微眯着,目光从她的脸上一寸一寸贪婪地扫过。 两年前进校门那一刻他就在后悔,那年冬天应该和她逛逛这座学校的。他很早之前就想过这种场景,他们会和其他人一样。 在小树林里拥吻,在宿舍楼下恋恋不舍告别,在图书馆里一起熬过考试周......但幸好现在都能有机会实现。 迟三穗睁开一只眼睛悄咪咪看他,正好撞进他含笑的眼里。她羞得耳朵通红,忙去捂着他眼睛。另一只手本来想勾着他脖子的,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赶紧往下移,搂着他劲瘦的腰身。 沈妄也不管这么多,渐渐吻得更重了,含着她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吮。手往她腰上放,握得紧紧的。撬开她的牙,舌尖勾过她嘴里的碎糖,青柠的酸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迟三穗骨头都有些酥了,还有点喘不上气。偏偏这人不知足似的亲个没完没了,全然忘记在哪了一样,她侧了点脸想躲。 “受不住了?”他明知故问,声音喑哑。又吮了几下她的耳垂,温热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 大白天的,迟三穗莫名觉得有股子禁忌感。 明明这男人平时挺散漫冷然的,但刚刚舌尖抵着她上颚,含过她糖的时候——— 真的很符合她室友说的那句话,他真的好欲啊…… 迟三穗把头埋在他胸膛里,不想抬起来:“亏我以前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性冷淡来着。” 沈妄轻笑,胸腔一震一震地在她耳边嗡鸣:“为什么?” “就我亲你的时候,你都没反应啊……”她扯了扯自己头发,缓了缓快速的心跳,闷着嗓子问,“我现在是不是比高三漂亮一点了?” 沈妄把嘴里的糖咬碎吞了进去,沉吟片刻:“还行。” 什么叫还行啊!迟三穗愤怒地挠了他一爪子:“......你都没夸过我好看!你这种男朋友求生欲太弱了点吧!” “够好看了还得天天夸?”他掰开她攥紧的手掌,心道这老毛病居然还没改。 迟三穗撇了撇嘴:“我以为是因为我现在好看了点你才亲我的。” 沈妄揉了揉她头发:“你高中也好看,就是......太小了。” 他尾音拖长,笑得不怀好意。 迟三穗下意识想提腿踹他,然而沉默了几秒后只是把他的手拿下来十指相扣着:“男朋友,我们要不要去约个会呀?” 他轻哼:“嗯?” “就看个电影,喝个奶茶,压压马路吹吹风什么的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说起来两个人谈恋爱还挺没仪式感的。 小姑娘现在还在哄着他呢,软得跟只小奶猫似的。沈妄有点受不了她这声音,撒起娇来简直能要了人的命。 迟三穗见他没什么反应就泄了气:“哎,不想去就算了,我们可以———”去学习。 “想去。”他打断她,手指捏了捏她软热的耳垂,缓声重复她的话,“想和你看电影,压马路,吹吹风。” 第76章 迟三穗现在就是后悔,她之前为什么要挑衅一个男人的时长??尤其是沈妄这种! 沈妄他......他是狗啊!!!!!!! 身上的男人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手指轻点她的眼皮,示意她睁开,勾唇问:“在骂我?” “没、没有的事!”她矢口否认,细细地喘气,“你能快点吗?” “嗬。”他低声笑了声,却没回答。 指尖似有若无的剐蹭,指腹上的薄茧清晰而敏感地让她皮肤上起了战栗。 酸涩开始向身体四肢直至神经中枢蔓延开来,发根都是汗,到处都是湿泞一片。发丝黏在她的脸上,他拿舌头舔开,沉迷其中的样子性感又撩人。 人和夜都在真实和虚浮中沉沉浮浮,意识也开始模糊不清,感官上的冲击比任何时候都有来得强烈。 她仰着头,脑中一簇簇烟花放得烂漫。压抑着嗓音,手软绵绵无力去阻止。 他细细密密地吻下来,企图安抚却无济于事。重重地把她往下拽,咬着她耳朵缠绵呓语:“别往上缩,撞床头柜了快。” “.......你、你闭嘴!” 这种时候的交流无异于把羞耻往上再加一个等级,她感觉自己现在像任人宰割的羔羊,快要死了。 耳边是他沉哑的低喘,她疼得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 他在探索,而她逐渐开始享受。关了灯,黑暗给人安全感,也让人更肆无忌惮暴露本性。 沈妄含着她的耳垂舔咬,力度一下轻一下重。磨人得很,气息微热,带着喘声。 迟三穗的下颔能感受到他头发是湿的,洗发水的香味和他身上的荷尔蒙。 “什么感觉?”他吻着她含糊不清地问,舌尖舔舐她的唇。 她支支吾吾不说话,谁要在这种时候跟他聊体验感啊! 但沈妄显然不想放过她,问一句吻一下。没给她回话的时间,更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迟三穗眼泪被逼出来,躲又躲不开,气得不行:“你别老欺负我!” “欺负你怎么了?”姓沈的开始翻旧账,在她耳边轻声说,“高中的时候,不是总是要在我上面吗?” “......” “现在呢,嗯?” “......” 迟三穗被压得透不过气,咬着唇懒得再听,又被他呓语般的音量惊到。 “好像也不是不行......” “!!!” .... .... 一场靡乱的情.事过后,按道理应该来支事后烟。 然而年轻的男人总是气血方刚,迟三穗被压在浴缸边上已经彻底脱了力,快要被他层出不穷的花样给折腾死。 亏她进浴室的时候还真情实感地问“开暖灯干嘛?” “待会儿怕你冷。”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现在贴着浴缸瓷墙,她总算是知道了什么意思。 沈妄这人只是看上去清冷,但实际上很嗜欲,这一点从他们同居第一天她就发现了。 他摁着她的腰贴得更紧,这个姿势让他们亲密无间。他气息有些不匀,吻在她一对漂亮的蝴蝶骨上:“宝宝。” “嗯?”她累得不行,应得有气无力。 他把人转过来,正面拥着。用气声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混不吝的粗话在此刻意外得刺激。 迟三穗面红耳赤,羞愤道:“你———” “嗯,我。”他含过她的手指,压着嗓子补充,“是我在.....” 话没说完,被迟三穗急急地捂住了嘴。 他没再说下去,闷着声笑,听她抽噎着喊自己名字。 他贪恋这个女孩的清纯,也贪恋她此刻的娇媚。越是无辜纯洁,他越是想摧毁。 为了把神女占为己有,他甚至想过折断她的双翼,囚禁她的思想和躯体。 可是他不会,他敬她如神明。 光亮击溃他的毁灭欲,让他只能臣服。 意识到她阖着眼皮,他掐过她下巴来亲。没得到回应,又咬了一口她的下唇:“宝贝儿,你好软,好乖。” 迟三穗咬在他的下巴上,舔了舔唇不满道:“又咬我.....你是恶魔吗?” “我是。”英俊的恶魔和双眼迷离的少女脸颊相贴,耳鬓厮磨。没有露出獠牙,而是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迟三穗,恶魔的灵魂和你订下契约了。” 最后的最后,迟三穗眼睛困得睁不开。 沈妄把人抱到床上去的时候,还被往后推,少女睡呓中带着哭腔:“不要了哥哥。” “......就这点能耐?” 他听着好笑,唇覆在她薄而凉的眼皮上。那是一个再虔诚不过的吻,单纯得毫无杂质。 。。。。。。。。。。。。。。。。。。。。。。。。。。。。。。。。。。。。。。。。。。。。。。。。。。。。。。。。。。。。。。。。。。。。。。。。。。。。。。。。。。。。。。。。。。。。。。。。。。。。。。。。。。。。。。。。。。。。。。。。。。。。。。。。。。。。。。。。。。。。。。。。。。。。。。。。。。。。。 中午十二点多,沈妄把早上的牛奶和粥端下去,换上了水果和刚煮好的意面。 又过了半个小时,被子里那小小的一团终于动了动。一条藕臂伸出来,酸得厉害,迟三穗弱弱地放下去。 她睁开眼探出个脑袋,身上换了件他的长袖t恤。而床单被扯走了,她整个人被包在了被子里。 床边上的男人早就不见踪影。 很好,拔吊无情,这很沈妄。 迟三穗挤出一个笑,安慰自己:没事,迟哥坚强。 然后她摸了摸手机,没摸到。准备下床找一找,两条腿一落地,直接跪在了地毯上。 视线正对着垃圾桶里那盒空了的套盒上,迟坚强刚弯起的嘴角瞬间抿得平直。 她男朋友根本不是人!只顾着自己爽了,她叫得嗓子都哑了! “沈妄!你他妈人呢???!” 她把床头柜上的书往门那丢过去,终于把某个在游戏机房玩游戏的男人喊了上来。 沈妄站在门口还愣了一下,紧接着看见自己家小姑娘跪坐在地毯上,眼圈都是红的。 他顿时觉得自己忒过分了,赶紧过去把人抱起来,温声细语地哄:“怎么了?” “你说你是不是个渣男?睡完就跑!”她一口咬在他胳膊上泄愤。 “没跑,不是在嘛。” 沈妄好脾气地给她穿外套,跟伺候祖宗似的扣上扣子,又抱下楼去吃饭。 等到了客厅,她瞥见窗外雪积厚了点,树桠上都是白茫茫一片。冰雪消融,水滴都是干净的。 迟三穗侧开脸,躲过他的喂食:“我自己吃。” 小姑娘鼻音还重着,嗡声嗡气地的样子。脖子和锁骨上都是他弄的红印子,看上去好不可怜。 沈妄心软了一大半,伸手过去。 “啪”的一声,迟三穗拍在他的手背上。身子窝在沙发里还瑟缩了两下,看上去像个宁死不屈的贞洁烈女。 沈妄:“......” 他收回手,甩了甩:“我就想帮你揉一下,肚子不是疼?” 羞耻感回笼,迟三穗抱着抱枕把脸埋进去:“知道疼你昨晚还那样!” 沈妄乐了:“哪样?不是你说的———” “闭嘴!”迟三穗打断他,瞪着眼睛,潋滟生姿的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是抵挡不住诱惑的低等生物!!” 沈妄瞥她一眼:“诱惑?” 迟三穗点头,指指自己:“感谢我吧沈妄,要不是我勾引你,你现在还是个忍者神龟呢!” “.......” 沈妄忍下这口“忍者神龟”的气,摁着她的细腰往后摸了一圈:“听见了吗?” 迟三穗怔住,听见身后噼里啪啦,是毛衣静电的声音。她不解:“什么意思?” “毛衣都比你会放电。”他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脸蛋,嗓子微沉,“老子想睡你,哪还用你勾引?” 明明一个眼神,就让他溃不成军。 迟三穗脸成功又被他这直白的话给弄红了,她把人推开:“你能不能闭上你那张嘴啊,烦死了!” 沈妄歪歪头:“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迟三穗彻底火了,拿了抱枕开始砸他。整个人骑他身上去,沈妄不敢动,又得护着她被伤到自己,最后扯得两个人都累瘫在沙发上。 她喘口气:“没想到我在事后第二天居然和男朋友打了一架。” “说话要严谨。”沈妄平静地开口,把毯子盖她小腹上,“打架是双方的,你那叫单方面殴打。” 迟三穗闻言看了一眼他的脸和鸡窝头,顿时心情好转了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力气了?”沈妄坐在地毯上看她,手指勾着她的凌乱的头发丝。 休战期的和平,迟三穗哼了一句:“我觉得你就像个散财童子。” 沈妄掀起眼皮:“嗯?” “就是蒋承啊,昨天晚上听你们聊天说的。他家里那段时间不是说情况不太好嘛,然后你帮他交了高二的学费,难怪他喊你爹喊这么顺嘴。还有那个胖子哥哥,你之前也说过他耳朵有问题,那他现在去哪儿了?” 沈妄往后瘫靠在茶几上,长腿屈着:“顾巷拆了,他拿着钱在小镇上开了家糖果店,反正能自给自足了。” 迟三穗“哦”了一句,感叹道:“大家都过得挺好的。” “还有,胖子有名字,叫王翠菊。” 迟三穗:“.......” 两个人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沈妄舌尖抵着下颚“咯嘚”一声:“算了,还是胖子吧。” 难得两个人都没事急着去做,沈妄几天也把该做的事都忙完了,眼下就剩下个明年三月的比赛。 迟三穗有在网上查过,是针对于脸盲症设计的一款智能软件。大数据采取人脸图像,达到分辨率后,让机器生成接近真实的hr人脸图像。 其实之前也有公司研发过类似的东西,上一次是土耳其研制的一款眼镜。但功能不成熟,她试过,只能浅识出一部分人。 对于人类基因缺陷导致的病症,世界总是太多的束手无策。而她能做的,是习惯它。 “你说这个有用嘛?” “不知道,赢了金牌的话听说可以参与实验,分析数据。” 迟三穗想起宁怀涛的话,她有些担心:“那你的手指不会影响吗?你们这是比什么?” “用考官发下来的测试算例,分别组建各自的超级计算机系统,最优化者胜出。”沈妄伸出自己的手指勾了勾,灵活地蹭了蹭她的脸,“没废呢,我会赢,清华的团队成员也都很厉害。” 迟三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对计算机的事情显然帮不上忙。但看他之前一直没停过训练,应该也不算容易。 沈妄闭着眼,喊她一声:“迟三穗,想要个什么样的房子?在安清还是哪买?” 女生可能都憧憬过自己的家,迟三穗说起这个来了兴致,她舔了舔嘴:“安清的乡下吧,我假期翻译东西可以去那住。不要太大,两层楼带个院子,里面记得栽棵枣树.......二楼设个暗房,我译不出东西就缩在里面放空自己。” 她絮絮叨叨说了挺多,中途还喝了几次水。沈妄听到这喊停:“暗房,这么小地方,施展不开吧?” “.......” 迟三穗伸腿踹他一脚:“您能不能别满脑子都是有色颜料啊?” 沈妄笑着握着她脚,摩挲了一会儿脚踝那的纹身,敛下笑:“我高三过年的时候,跟我姥姥说,要把你骗过去。” 迟三穗:“啊?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你想的没错,迟小姐。”他眯着眼懒洋洋地笑,有股潇洒的风流感,“过年陪我回去见家长吧。” 正文完 比赛那几天前后,很出乎意料的是上到沈姥姥,下到沈珍和沈君峰都对这件事极其关注,旁敲侧击地找迟三穗了解情况。 倒也不是什么伟大的赛程,但让她一个外行人去解释这些东西实在太为难人。被围攻了一天的迟小姐在生理期更加烦躁,以至于沈妄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愿意接。 颜如玉问为什么的时候,她正在买机票,很无奈地回了一句“我怕我脾气一上头把他们沈家的参赛选手给骂得有心理阴影”。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笑了,固有形象一改变,计算机也变成沈珍他们眼中挺好的兴趣爱好了。 沈妄在她面前也没多提这个奖,上一次提好像是说冠军有5万刀奖金。 姓沈的十分嚣张,说要给她赢个订婚戒指来,迟三穗直接撂了电话。 而另一边的何溯就没停过骚扰她,说什么要让她回去过生日。说得好听,不就是想找她应付乔宛兰,他自己好去谈恋爱嘛。 乔宛兰现在就跟个空巢老人似的,迟志强把公司抛给了迟志惜,现在待在洛杉矶陪葛烟。除了消遣外孙和孙女,她老人家也没其他乐子了。 而沈妄只当她在安清过生日宴忙得没空理他,他们在安清的时候买了一袋花种子撒在院子里。 迟三穗总觉得沈妄这么个大男人其实内心还挺细腻的,之前网吧院子里的花也被他打理得很好。于是沈妄闲来无事就让她记得浇水,她敷衍着把这活交给了曾妈。 两个人都不是会煲电话粥的性子。也就一直没怎么联系,一直到海选完的总决赛那天。 ··· ··· 11个小时后,美联航机在旧金山国际机场缓缓降落。迟三穗下飞机的时候适逢第二天的下午,asc超赛刚刚结束,评委正在给选手颁发荣誉奖杯。 世界级的大赛,以至于机场投影的大屏幕上都在直播,周围还有一群外国人在讨论冠军得主。 迟三穗紧张地看过去,在嘈杂的机场,屏幕声音不大,只能依靠同声翻译的字幕。 镜头缓缓推向评委手上举着的答案,第一名正是是清华大学的校牌。 ———清华大学代表队伍夺得冠军并夺得最高计算性能奖。 惊喜之外又有些意料之中,毕竟沈妄说过他会赢,沈妄对她说过的每一件事都有实现。 屏幕中沈妄和他的队友一起拿着奖杯站在台前,五星红旗的国旗飘扬着,下面有记者开始提问。 主摄影机停在他的正脸上,不得不说他耳垂那的纹身还是挺有用的,迟三穗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来是他。 青年穿着清华计算机系的白色文化衫,下颚线条瘦削而清冷。微微仰起下巴,对镜头比了个ok的手势,笑意疏朗而桀骜不驯。 记者问:“你是对这场比赛的结果表示满意吗?” 沈妄:“满意是一方面,我主要还是在跟我老婆打招呼。” 迟三穗:“.......” 站在机场还背着双肩包的迟三穗把他的手势重复了一遍,像个“三”,他还真是对这个数字情有独钟。 那位白人美女记者礼貌地笑了笑,开始让他们队员一个一个发表获奖感言。 前者都是感谢学校,感谢老师之类的,轮到沈妄他直接用中文来了一句:“想对迟三穗说,我赢了。” 说完他也不解释,鞠个躬之后谦和有礼地把奖杯递到队员手中。长腿一跨,利落地下了台。 机场内周围有人吹了声口哨,称赞着这个亚洲男孩行为还挺酷。 迟三穗:“......” 旁边有一个金发姑娘拍了拍她的肩,大胆地问:“可以翻译一下刚刚那个亚洲青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表白呢。”迟三穗看着金发姑娘的脸僵了一秒,满意地笑笑,继续不痛不痒地补充,“和他的未婚妻说,今天他也很爱她。” “.......” 话刚说完,手机上沈妄已经发来信息了。估计是还以为她在国内,就简单几个字:明天回来。 迟三穗犹豫了两秒,给他发了个定位。 沈妄:站那等我。 迟三穗没听,估计他把比赛完的流程弄完还得有一段时间,就自己打了辆uber去斯坦福大学。 * 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北加州的旧金山阳光是橘色的,远处重岩叠嶂的山脉之上悬浮着淡紫色的云朵。 过了几个坡道,车停在了斯坦福大学门口。迟三穗刚在校门口下车就看见人山人海的竞赛队伍和观众。 亚洲人的面孔比较少,沈妄现在也很好认,她索性守在了校门口一个一个数过去。一直到第311个人的时候,那个匆匆忙忙走来的青年和她对上了视线。 她的男朋友,笑得意气风发而不可一世,像极了一个把世界踩在脚下的流氓。 迟三穗看见十七岁的他,颓废又懒怠。如果不是她亲眼看见这个少年的成长,她都不敢相信这个人是之前的那个沈妄。 可他确实是历尽千帆,睥睨人间百态。拥抱她时,依旧赤心滚烫的沈妄。 “不是让你等我吗?”他揉了揉她的脑袋。 迟三穗仰头翘起唇角:“相互走过来会快一点遇见啊。” “傻。”沈妄拿过她手上的包,牵着她的手过去学校领队老师那报备了一声,问她要不要去吃东西。 迟三穗摇摇头,虽然舟车劳顿的,但她精神很好,时差都不用倒。租了辆校园观览车,拉着沈妄在车上说了一堆话。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说这么多,因为她在说的是没有沈妄的两年。 和他吐槽bart和caltrain的路线有多难记,斯坦福没有看守的大门,所以很多偷自行车轮子的贼,她开学就被偷了三辆自行车的轮胎。 宿舍和greenlibrary的阅览室一到期末考试就有多死气沉沉,当真是应了那句“选课一时爽,final火葬场”....... 观览车经过mainquad、胡佛塔、宽敞的棕榈大道、几个学院的教学楼下、图书馆及几栋连在一起的宿舍楼,最后停在一排加莱义民铜像那。 迟三穗兴高采烈指着其中一个铜像说:“我一直觉得他和你长得很像,有没有?” 沈妄瞥了一眼那个铜像,长相一言难尽,除了瘫着的姿势和他有点相似外几乎没什么共同性。 “难怪你会和他说话。”他嗤了一声。 迟三穗愣愣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我会和他说话?” 沈妄勾唇笑:“真的猜不到啊?” 猜是猜得到的,太容易发现了。来美国之前迟三穗看过沈妄的护照,签证上面显示的赴美次数是m(many)。 但她只是不敢往这方面想而已,毕竟她说的分手,两个人并不算好聚好散那种。沈妄应该生气,他就算来美国也可能是来沈珍那,或者去他自己的岛上,而不是来找一个没良心的前女友。 迟三穗垂下眸子问:“可是为什么呢?” “想你了。他淡声给出回答,“想知道你裙子什么颜色,唇角怎么笑的,害怕记忆模糊,记不清你,所以来见你了。” 沈妄记不清自己来了多少次,全美面积第二大的大学,他见过迟三穗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很幸运的是他第一次来就见到了她。 那天是阴天,天气很差劲,刮风不下雨,和心情一样糟糕。 他就是在铜像面前看见的迟三穗,她穿着件宽大的裙子,抱着几本厚厚的教科书和铜像说话。 他们离得远,沈妄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那天下午斯坦福夏天的交响乐团有演出普罗科耶夫交响协助曲(大提琴)和柏拉姆斯第三交响曲。 他在网上花了20刀预订了门票,在brannerhall落座一分钟后,迟三穗和一个男生走了进来,坐在他的右上方。然后沈妄听到一半就走了。 迟三穗好奇:“为什么只听了一半?” “因为。”他艰涩地扯了扯嘴角,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没正经道,“因为太难听了。” 迟三穗笑着说:“啧,你真是俗人啊。啊对了......你等我一下哦!” 她说完从钱包里掏了两张纸币扬了扬,往便利店走。 沈妄把目光从她的背影移向brannerhall门前的那颗红杉树上,想起几年前来到这的那个仲夏日。 穷思所及,可赴万里。 于是他来了加州,没有特意想去找她,也许只是想看看她在的城市和大学。吹过她吹过的风,走过她走过的路,去过她常喝的咖啡店,和她有过半首歌的时间,他把那叫做相见。 常青藤名校的优秀环境,来来往往的学生行人,那时的沈妄,风光之下是怯懦和偏执,他似乎一直追赶不上迟三穗的脚步。 为什么没有听完那首曲子........因为快要死了。 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面前,笑意嫣然和以前一样明媚多彩。她头发剪短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穿裙子,好像瘦了一点。 他那天坐在迟三穗的左侧方盯着她很久很久,想她看他一眼,却又害怕她转过头。 她低头那一刻,沈妄忽然觉得再多看一秒都那么痛苦。一首交响曲55分14秒,他在27分06秒离席。 感情实在是太奇怪。 他花了两百个日日夜夜才鼓起勇气来到加州,却只需要半个小时的相遇,就能让他丢盔弃甲,不战而逃。 沈妄他一直是很努力的,被否认过被忽视过,也曾自甘堕落浑浑噩噩。但喜欢的人很优秀,以至于他在牵上她的手时也觉得自己在闪闪发光。 ....... 少女推开门从便利店向他跑过来,手上举着两个青柠味的冰激凌。加州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她身上,黑发成金丝,宛如神明送来的礼物。那是他这个厌世主义在这个世界上遇见的最大惊喜。 “迟三穗。”沈妄弯着眼笑,长身鹤立,清俊的脸上尽是柔情。 迟三穗站在原地看他,静静等他把说完。 他问:“夏天快来了,今年可以陪我等花开吗?” * 我本来是要腐烂的,但爱温暖又灼人,而你至高无上。 少年的幻想与风 -“iftomorrowistheendoftheworld,whatdoyouwanttodomost” -“iwanttoholdyourhandandbeburiedwithyou.”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做什么?”“牵着你的手,一起被埋葬。” 我不死,爱不尽。 - 天色渐渐变暗,布鲁克林的钓鱼大叔钓上巨大的海鱼准备归家;纽约的夏日露天电影正在放映,中央公园里铺好了各种各样的瑜伽垫,都在静静等待夜幕降临。 club外面的街边餐厅外有人在喝酒,曼哈顿下城区到了傍晚都比较乱。未成年不查id,青啤度数不高,权当饮料喝。 一个脏辫黑人女生上前搭讪,举着瓶烈酒。 她的目标是个亚洲少年,披着件红色外衫,内衬下摆塞进裤腰。下颔微抬,站起来比女生高了一个头,眯着眼睛看过去,颇有种睥睨众生的感觉。 两个人语言不通,或者说少年压根没想和她多聊。几番回合下来,黑人女生被他的冷态度劝退,回去找了助攻。 年少轻狂又心存愤懑,少年以一个中指挑衅了那几个黑人大汉。于是这场搭讪未成的戏码变成了布鲁克林桥下的你追我赶。 他是想打一架的,酣畅淋漓那种。压在心底的事情太多,总要找个发泄口。 但是那个女孩站在那看着他,干干净净不沾世俗的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眼里还带着点探究的好奇心,那是他没有的东西。 五月份的晚霞下有一朵遗世独立的红玫瑰,于是他做了那个怀揣花朵骨的盗贼。 回忆总会添油加醋,也许迟三穗当时根本什么都没想。她或许只是在发呆,然后顺手牵着他的手一起逃跑了,还非常好心地递给他一盒创口贴。 但对于那个时候的沈妄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救命稻草了。 .... 靛蓝色的日落渐退,明月渐露轮廓。 广阔的天幕上出现了几颗看不真切的亮光,有些叫人分不清是飞机还是星辰。 迟三穗刚从加州葛烟的医院回来,在纽约的家里收拾了点东西,发觉自己男朋友又不知道跑哪浪去了。 【迟三穗:沈同学,你人跑去喝酒啦?】 【沈妄:f线坐五站,到yorkst下车。】 迟三穗愣了一下,想起来那是布鲁克林大桥附近,合着这人去缅怀往事了啊。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出门前脚步停在玄关两秒,上楼换了条红裙子。和两个人初见那次的礼服裙不一样,这条足够日常,也足够显眼。 迟三穗在纽约这座城市待了两年,曾经一个人心情不好,暴走30多条街;在sleepnomore剧院里走丢,游览博物馆时,为那些特别惊艳的lecture惊讶。 她曾独自坐在莫奈的油画旁,发呆度过一整天,在贾科梅蒂的雕塑旁喝着冷饮,在纽约有太多回忆。 但从车站走过,看见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才发觉,最让人惊叹的还是那天,遇见沈妄的那天。 像是在她无波无澜的生活里丢下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荡开阵阵涟漪,也荡开她的心。 原来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再见面还是会重蹈覆辙。 【迟三穗:到站啦!沈先生。】 没收到回复,迟三穗收起手机,正打算下车,一抬头对上站在那的青年的视线。 不约而同穿了件红色的外衫,春暮夏初的季节,傍晚的风吹过他眉骨之上的碎发。早早亮起的路灯照在他骨骼分明瘦削的肩胛骨处,颇有难言的少年感。 他就那样随意地站着,从青涩的年纪开始,眼神从见到她那刻起,恹恹的冷淡慢慢渗透暖意。 青年喉结微动,勾唇伸出手:“等你很久了,迟小姐。” 那种绅士的仪式感好像把她当成了宫殿之中的公主,迟三穗喜闻乐见把手递过去,跳下车和他在路上散步。 “我妈居然和姥姥一样,问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迟三穗晃了晃他的胳膊,说,“不过说到这,我其实还挺害怕的。” 沈妄没问她害怕什么,但也猜得到。脸盲症的基因遗传,百分之五十,概率很大。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放心吧,他会和你一样勇敢。我会保护好他的。” 迟三穗倒也没特别把这当个阻碍,她觉得自己的孩子应该要比她坚强的。 “那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啊?” 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来说还很早,但不得不说他很憧憬。沈妄桃花眼稍稍上扬,笑意疏朗:“儿子吧,这辈子宠你一个小女孩就够了。” 迟三穗笑着歪歪脑袋:“看你在做这么遥远的梦的份上,再问问你想取什么名字行不行啊?” 沈妄还真沉默地想了一会儿,而后漫不经心地拖着腔调:“沈思穗,沈意穗都行。” 迟三穗这会儿注意力被街边咖啡厅放的歌给吸引过去,正好在放周杰伦的《世界未末日》,好似从起点绕回起点。 她隐约间听见沈妄胡乱取的名字,气恼地推开他:“什么四岁、一岁的?你给我走开!” 沈妄失笑,揉着她的脑袋,无奈地摇摇头:“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 “可爱。” “你少来哄我!” “没哄你,真的啊……太可爱了。”他话头一转,想起件事,“迟三穗,你之前不是说我认识你初恋嘛,到底是谁?” 迟三穗笑起来,两眼弯弯:“你猜啊。” “我怎么猜?” “猜你自己呗。” “.......”沈妄反应过来,舌尖抵着上颚低骂了一句,“老子吃自己醋吃了三年?你过来。” 迟三穗跑开,朝他嚣张地做了个鬼脸,大喊一声:“沈妄!” 他眉尾稍扬:“喊我做什么?” “喜欢你呀。”女孩抿着唇,眨眨眼俏皮地告白,“沈妄,真的很喜欢你。” “嗯,知道了。”他淡声回应,对她伸出手。 如她所说,沈妄真的很喜欢你,很爱你。 那年迟三穗十六岁,沈妄十七岁。 “我也没想到第一眼喜欢的人,就这么爱了她一生。” ... ... 这时代虚幻又复杂,庞然却也藏匿浪漫。 我见世界末日来前夕,星河晦暗,俗尘倦懒;我见白日焰火腾空绽放,光怪陆离,荒诞不经;我见车水马龙纸醉金迷,百无聊赖,兴味索然;我见喧闹城市皓月当空,虚无缥缈,触不可及。 我麻木不堪、自甘堕落,沉睡在冗长的梦境,难自渡也无人唤醒。我任凭自己坠入牧野荒田,消磨孤勇,慢慢腐烂。 直至你踏光而来,救我于深渊黝暗,救我于灵魂妄海。 我们年轻,我们温柔坚定,我们无所畏惧,爱意至死不渝。 月亮下的幻想——— 朝朝暮暮是你,心之所向是你,我很荣幸。 【theend】 番外(小修) -“iftomorrowistheendoftheworld,whatdoyouwanttodomost” -“iwanttoholdyourhandandbeburiedwithyou.”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做什么?”“牵着你的手,一起被埋葬。” 我不死,爱不尽。 - 天色渐渐变暗,布鲁克林的钓鱼大叔钓上巨大的海鱼准备归家;纽约的夏日露天电影正在放映,中央公园里铺好了各种各样的瑜伽垫,都在静静等待夜幕降临。 club外面的街边餐厅外有人在喝酒,曼哈顿下城区到了傍晚都比较乱。未成年不查id,青啤度数不高,权当饮料喝。 一个脏辫黑人女生上前搭讪,举着瓶烈酒。 她的目标是个亚洲少年,披着件红色外衫,内衬下摆塞进裤腰。下颔微抬,站起来比女生高了一个头,眯着眼睛看过去,颇有种睥睨众生的感觉。 两个人语言不通,或者说少年压根没想和她多聊。几番回合下来,黑人女生被他的冷态度劝退,回去找了助攻。 年少轻狂又心存愤懑,少年以一个中指挑衅了那几个黑人大汉。于是这场搭讪未成的戏码变成了布鲁克林桥下的你追我赶。 他是想打一架的,酣畅淋漓那种。压在心底的事情太多,总要找个发泄口。 但是那个女孩站在那看着他,干干净净不沾世俗的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眼里还带着点探究的好奇心,那是他没有的东西。 五月份的晚霞下有一朵遗世独立的红玫瑰,于是他做了那个怀揣花朵骨的盗贼。 回忆总会添油加醋,也许迟三穗当时根本什么都没想。她或许只是在发呆,然后顺手牵着他的手一起逃跑了,还非常好心地递给他一盒创口贴。 但对于那个时候的沈妄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救命稻草了。 .... 靛蓝色的日落渐退,明月渐露轮廓。 广阔的天幕上出现了几颗看不真切的亮光,有些叫人分不清是飞机还是星辰。 迟三穗刚从加州葛烟的医院回来,在纽约的家里收拾了点东西,发觉自己男朋友又不知道跑哪浪去了。 【迟三穗:沈同学,你人跑去喝酒啦?】 【沈妄:f线坐五站,到yorkst下车。】 迟三穗愣了一下,想起来那是布鲁克林大桥附近,合着这人去缅怀往事了啊。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出门前脚步停在玄关两秒,上楼换了条红裙子。和两个人初见那次的礼服裙不一样,这条足够日常,也足够显眼。 迟三穗在纽约这座城市待了两年,曾经一个人心情不好,暴走30多条街;在sleepnomore剧院里走丢,游览博物馆时,为那些特别惊艳的lecture惊讶。 她曾独自坐在莫奈的油画旁,发呆度过一整天,在贾科梅蒂的雕塑旁喝着冷饮,在纽约有太多回忆。 但从车站走过,看见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才发觉,最让人惊叹的还是那天,遇见沈妄的那天。 像是在她无波无澜的生活里丢下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荡开阵阵涟漪,也荡开她的心。 原来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再见面还是会重蹈覆辙。 【迟三穗:到站啦!沈先生。】 没收到回复,迟三穗收起手机,正打算下车,一抬头对上站在那的青年的视线。 不约而同穿了件红色的外衫,春暮夏初的季节,傍晚的风吹过他眉骨之上的碎发。早早亮起的路灯照在他骨骼分明瘦削的肩胛骨处,颇有难言的少年感。 他就那样随意地站着,从青涩的年纪开始,眼神从见到她那刻起,恹恹的冷淡慢慢渗透暖意。 青年喉结微动,勾唇伸出手:“等你很久了,迟小姐。” 那种绅士的仪式感好像把她当成了宫殿之中的公主,迟三穗喜闻乐见把手递过去,跳下车和他在路上散步。 “我妈居然和姥姥一样,问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迟三穗晃了晃他的胳膊,说,“不过说到这,我其实还挺害怕的。” 沈妄没问她害怕什么,但也猜得到。脸盲症的基因遗传,百分之五十,概率很大。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放心吧,他会和你一样勇敢。我会保护好他的。” 迟三穗倒也没特别把这当个阻碍,她觉得自己的孩子应该要比她坚强的。 “那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啊?” 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来说还很早,但不得不说他很憧憬。沈妄桃花眼稍稍上扬,笑意疏朗:“儿子吧,这辈子宠你一个小女孩就够了。” 迟三穗笑着歪歪脑袋:“看你在做这么遥远的梦的份上,再问问你想取什么名字行不行啊?” 沈妄还真沉默地想了一会儿,而后漫不经心地拖着腔调:“沈思穗,沈意穗都行。” 迟三穗这会儿注意力被街边咖啡厅放的歌给吸引过去,正好在放周杰伦的《世界未末日》,好似从起点绕回起点。 她隐约间听见沈妄胡乱取的名字,气恼地推开他:“什么四岁、一岁的?你给我走开!” 沈妄失笑,揉着她的脑袋,无奈地摇摇头:“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 “可爱。” “你少来哄我!” “没哄你,真的啊……太可爱了。”他话头一转,想起件事,“迟三穗,你之前不是说我认识你初恋嘛,到底是谁?” 迟三穗笑起来,两眼弯弯:“你猜啊。” “我怎么猜?” “猜你自己呗。” “.......”沈妄反应过来,舌尖抵着上颚低骂了一句,“老子吃自己醋吃了三年?你过来。” 迟三穗跑开,朝他嚣张地做了个鬼脸,大喊一声:“沈妄!” 他眉尾稍扬:“喊我做什么?” “喜欢你呀。”女孩抿着唇,眨眨眼俏皮地告白,“沈妄,真的很喜欢你。” “嗯,知道了。”他淡声回应,对她伸出手。 如她所说,沈妄真的很喜欢你,很爱你。 那年迟三穗十六岁,沈妄十七岁。 “我也没想到第一眼喜欢的人,就这么爱了她一生。” ... ... 这时代虚幻又复杂,庞然却也藏匿浪漫。 我见世界末日来前夕,星河晦暗,俗尘倦懒;我见白日焰火腾空绽放,光怪陆离,荒诞不经;我见车水马龙纸醉金迷,百无聊赖,兴味索然;我见喧闹城市皓月当空,虚无缥缈,触不可及。 我麻木不堪、自甘堕落,沉睡在冗长的梦境,难自渡也无人唤醒。我任凭自己坠入牧野荒田,消磨孤勇,慢慢腐烂。 直至你踏光而来,救我于深渊黝暗,救我于灵魂妄海。 我们年轻,我们温柔坚定,我们无所畏惧,爱意至死不渝。 月亮下的幻想——— 朝朝暮暮是你,心之所向是你,我很荣幸。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