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我》 楔子一 【楔子之一:娇娇与爸爸】 小演员们在台下的鼓掌声中,开心的走进后台。 走在最后的是一株小枯树。因为她四肢贴了很多绿须须,所以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她穿着土黄色的雨衣,头上扎了高高的绿帽,帽子上也有许多细细长长的树须,几乎遮住她有点小方正的小嫩脸。 「娇娇,娇娇看这里!」闪光灯猛闪,柯爸爸为了今天,特地花大钱买数码相机。 她闷闷地撇开头,正好看见饰演小公主跟小王子的同学在其它小演员的簇拥下接受老师们的赞美。 「我最可爱的娇娇公主怎么了?是不是肚子饿了?」柯爸爸笑咪咪地,偷偷捕捉他可爱女儿扁着小嘴的样子。 哎啊啊,他的女儿怎么这么可爱呢! 「爸爸骗人!」她委屈地哭了。「爸爸你骗人!说娇娇是漂亮的小公主!」她不敢放大声哭,怕被同学笑,只能生气地用长满须须的小脚踹爸爸。 她踹得太用力,重心不稳,小枯树往后跌去。 柯爸爸马上把这株小枯树抱入怀,哄道: 「娇娇本来就是最漂亮的小公主嘛。」 「爸爸你最讨厌了,都一直骗我!」她生气地拿须须猛打他的脸。 「大家都说,我跟爸爸一样不好看,我的肚肚跟你一样凸,我的头以后也会跟你一样光光。爸爸,你不是说没有头发才是王子吗?」 柯爸爸横眉竖眼,故意凶巴巴地问: 「是谁说爸爸不好看!叫他出来跟爸爸单挑!」语气一转。「娇娇也觉得爸爸长得很丑吗?」 她扁着小嘴,又撇过头去。 都是爸爸骗她,让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女生,害她去跟老师抗议选错角色了,害她还被那些臭男生笑丑青蛙也想当小公主! 原来她跟爸爸都很丑很像丑青蛙! 她最讨厌爸爸了! 她头上的帽子被爸爸拿走,她还是不肯回头。「娇娇,娇娇……」就算爸爸撒娇也不要原谅他,都是他,害她变成小青蛙! 「娇娇,娇娇,看爸爸一眼嘛,好嘛好嘛……」 她终于忍不住,大眼珠偷偷转向爸爸那头。 柯爸爸戴着小绿树的帽子,树须只能垂到他的眉毛上。明明是一颗大光头,戴上小孩子的帽子,让她忍不住想噗噗笑出声。 「在娇娇的眼里,爸爸是不是最好看的白马王子呢?」柯爸爸挤眉弄眼。 「……」她闭着嘴。 柯爸爸一脸受伤,抱怨: 「难道,在娇娇眼里,爸爸不是你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吗?在爸爸眼里,娇娇是最可爱的小公主哦!」 她又偷看那个饰演小公主的女同学。原来美丽的公主都长那样,跟她都不像……她扁着红红的小嘴窝进爸爸怀里。 「……我最讨厌爸爸了……我要吃炸鸡,一桶都是我的,爸爸不能跟我抢」她开出条件。 柯爸爸眉开眼笑,立即把她抱在臂上,只手拿着相机举得高高的,说:「马上冲去吃,娇娇一桶,爸爸一桶,比赛看谁吃得快!来,娇娇,笑一个!」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摇出白糖般的小牙齿。 「好,来照一个!」 柯爸爸按下快门的刹那,柯娇娇立刻鼓起脸,再用须须用力打了爸爸一下泄恨。她决定要吃炸鸡,照样嫌爸爸! 在角落里,一名小学导师抹着嘴角目送这对父女离去。 「嘶……」他一脸疑惑,但又难以控制唾液的分泌。 「明明柯娇娇长得很可爱啊,怎么当不上小公主呢?」老师们投票,只有一票投给柯娇娇,而那一票就是他投的。 柯娇娇真的很可爱啊,怎么会只演一株连台词都没有的小树?世人有没有眼光啊! 他完全无法理解其它老师的想法! 楔子二(1) 【楔子之二:娇娇与灵异经历】 柯娇娇今年十七岁,一点恋父情结也没有。 真的,她可以用她项上国字脸的人头发誓。 所以,她很欢乐地送爸爸出阁了,不,是很诚心诚意的恭喜爸爸觅得佳缘。为了让嫁入门的朱阿姨真切的体会继女所释放的高浓度善意,她在婚宴里尽心尽力当个小招待,虽然不是漂亮的小招待,但肯定是最逗趣的小招待。 也因此,在八月里的饭店冷气里,她有点中暑了。 她撑到喜宴结束,然后直接回饭店房里睡大觉。 她累到根本无力脱下喜宴小洋装,直接软向柔软的床铺。 意识虚飘飘的,她想她很快就能睡得跟死猪一样,今天连口菜都没有空吃,不知道能不能让她的肉肉脸消减一点。 朱阿姨的亲戚以为她没注意到,每当她转头时,那些人总是充满怨念地偷看她。拜托,她看起来像是很会虐待新妈妈的继女吗?她已经够讨好朱阿姨了,就怕美丽的朱阿姨不要爸爸。 她对爸爸够义气,爸爸该感激涕零。 都三十七岁的大男人,虽然个头高,但早就光头,啤酒肚也出来了,加上不好看的国字脸,她怎么也想不透,小鸟身材的朱阿姨怎么会喜欢上爸爸? 她的心思很快地转向中午喜宴的另一波高潮。 高潮的开端,是一名年轻男人入席。那男人姿容姣好到连她都赞叹他投胎投得好,才能遗传到这么好看的五官。 不只五官好,就连皮肤也光滑到不像一般男人那种坑坑巴巴粗糙的样子。该怎么说呢? 如果说,她给人的感觉是像青蛙一样的长相,那男人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山涧里清净不受污染的泉水,怎么看都不像是俗世里的人吧?当然,很不幸地,他就在俗世里,供人观看。 眼睛就是用来欣赏美丽的人事物,她也不例外。她记得他姓薛,似乎是阿姨家族里的重要人物,她趁空休息的时候故意坐在他那桌。想来就有点脸红啊!想她十七年来哪来这么美的艳遇……不过,她有自知之明,美人仅供欣赏,她给它小小小小的意淫一下就好,其它的不敢想。 他身上还有好闻的味道呢,可惜坐没五分钟她又得去忙,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谁知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真是有点小遗憾。 她趴在床上,胸前一阵阵发烫,额头也是微微地在痛着,但她累得提不起精神来。 完了,她就知道要感冒了…… 宁静的眼里一片艳火铺天盖地猛地袭来,仿佛有人忽然拿着一匹赤红色的血布遮住她的双眼。 鬼压床? 见鬼了! 她拚命想张开眼,无奈她眼珠子东转西转,就是无法挣脱那触目惊心的色彩。 不怕不怕,小小鬼压床,是她太累了,放松放松。 似梦似醒间,她「感觉」到她在没有尽头的血海里走动着。 血海流不完,她所经之处,虽如魔西分红海,但不管她怎么前进,放眼所及还是绵绵不尽的血色。 她隐隐觉得不对劲,自己就像是勇猛的摩西,走到哪儿那里的红海立即分开一条小道。 ……这真是鬼压床吗?她连血的味道都能闻到啊! 她开始发起抖。 快醒来快醒来,只能看见红色令她心情开始焦躁恐慌。她自认平常最遗憾的就是有点像青蛙的大脸,但她相信她这种小小小的遗憾绝不会导致压力沉重到梦里发泄……干嘛啊,有必要让自己变摩西来发泄吗? 这饭店,真的有鬼吧?男鬼?女鬼?洋鬼,还是东方鬼? 爸爸!爸爸你快来! 她拚了命的想动弹,但力不从心,能活动的只有梦里的自己! 梦中的自己仿佛走了好几个小时,让她都要痛哭失声了,平常她连行都嫩得去,这样对她……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红海自四方逐渐剥离,在她的视野里,一栋栋富丽堂皇的古式建筑慢慢舒展开来、 她连一口气都还来不及喘,就见一名优雅的女人穿着汉式宫服,莲步移向前头金光闪闪的古厅。 这宫廷女人每踏出一步,地上就流上些许鲜血。 她、心头猛地一颤。眉心间又有刺痛感。 她真的要哭了. 搞了半天,饭店里是一个古老的女鬼……要找她伸冤?找灵媒或者法医是不是有效一点? 她想要走回头路,但不知为何她被迫尾随前面的宫廷女人。 她又试着以跑百米的速度要越过那女人,可是她俩之问就像有人申请保护令一样,始终维持十步远的距离。 当宫廷女人走进古厅里时,她也只能皮皮到地跟了进去。 一名红袍男子早就坐在矮榻上等着。 那男人,微垂着脸,目光并未抬起,嘴巴动了动,说道: 「陈娇皇后,你又来求指点了么?」 她傻眼。明明这男人嘴巴在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从头至尾,这伸冤梦是无声电影? 「本宫把眼睛带来了,你既有本事,可一定要助本宫重得恩宠。」 连她站在这宫廷女人的背后,也能知道她在无声讲什么,柯娇娇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只希望,快点让她清醒,可不可以? 从小到大,她的日子都很平凡,她希望继续平凡下去,拜托!鬼压床找别人吧! 「眼睛?」红袍男人轻讶,终于抬起眼,瞟向宫廷女人的怀里。 柯娇娇傻眼,捂住嘴巴。 这个男人……山涧清净的泉水……她浑身寒毛起立致敬,白糖牙齿在颤抖撞击了。 怎么会是他呢?该不会这个泉水在喜宴离席后出祸事,所以回头缠上她? 那红袍男人轻蔑地望着宫廷女人怀里的东西,接着,他又仿佛察觉到柯娇娇的存在,目光微地瞟向她。 楔子二(2) 他面色有点疑惑,乌瞳轻眯,张口: 「你是谁?为什么有我的气息」 忽地,他又及时回想到什么,迅速瞪回宫廷女人怀里的东西。他脸色大动,猛然而起的同时,限制柯娇娇的力量也莫名消失。柯娇娇本来就在死命挣扎了,桎梏一消逝,她不受控制跟跪跌到他的身边。 她直觉循着红袍男人的目光回头一看—— 宫廷女人捧着一双血淋淋的眼珠! 「谁的眼睛?」红袍男人饱哮着,刹那间打破了无声的世界.一并解除她的鬼压床。 躺在床上的柯娇娇震动了一下,意识全数回到现实生活。 得救了! 她大喘口气,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这饭店真的有鬼! 她不管了,她要去隔壁闹新房,今晚她睡不着她也不让爸爸睡…… 「娇娇……娇娇……」轻柔的声音在房里低低回响着。 「……」鬼压床还没结束? 一股冰冷冷的寒气自脚底窜上。她明明盖上被子了好不好…… 「娇娇真香呢……尝起来,一定比唐僧肉还好吃吧……」 「……」今晚她牙齿打斗的次数比十七年总结还多。 睡觉睡觉,鬼压床不怕,压完了就能清醒,所以她开始假装睡觉。眼不见为净,是她柯娇娇最新列入的座右铭。 「阿姨捱不住香气了……先给阿姨吃一口,一口就好……」 阿姨?她猛然张开眼睛,一鼓作气掀起被子。 她的、心跳,暂时停止了。 爸爸的新婚老婆、她的新妈妈,正在用非常不人类的姿势自床尾攀了上来。 现在是在玩惊声尖叫吗? 「娇娇醒了啊……」那个总是很美丽很和气很有妈妈味道的朱阿姨朝她笑着,完全不掩饰她的饥饿。 「阿姨……爸爸呢?」柯娇娇已经傻了。 「你爸爸睡得正熟呢。」 「……还有呼吸吗?」 「你这傻孩子怎么问这种话呢?」 那蠕动爬行的姿势非常像蜘蛛,不,更像一条吐信的毒蛇……爸爸,你真的还活着吗?还是我现在还在被鬼压床,只是自以为已经清醒了? 「阿姨第一次看见娇娇时,就很想疼疼娇娇呢,可惜一直有人挡着……」那细长的舌头伸了伸,舔上娇娇光裸的手臂。 「阿姨……你被鬼附身了对不对?」她硬咽了,豆大的眼泪滚了出来。 「这里哪来的鬼?娇娇这么可口,吃了你的肉一定元气百倍增加道行呢。」又舔一口,嘴角掩不住贪婪。 「……」一股阴凉凉的寒意自被舔上的部位钻进,直逼她的心脏。她开始缺氧了…… 朱菊轻轻抚过她汗湿的脸,笑道: 「怎么了?满头大汗又这么僵硬?你不用怕,我又不会杀死你,等明天你就忘了……」 「阿姨,你梦游了吧?快回去,虽然我跟爸爸长得很像,但也不会让你认错,乖,回去睡」她含泪道,自顾自地拉过棉被。「冷气太强,难怪一直恶梦,唉,我就说饭店有什么好嘛,睡觉睡觉。」硬是排除万难把阿姨推开,挤出一方之地蒙头大睡。「娇娇……」睡觉睡觉,没人在叫她?也没有人在拉她的棉被。有人说长得愈抱歉的人愈健康,所以她一直都是头好壮壮,吃饱饱睡好觉,一路走来始终如一,从来没有恶梦纪录。看来这一次,是她太在乎爸爸,所以潜意识里丑化阿姨才会产生这个恶梦。 阿姨,我对不起你,你一点也不变态,变态的是我这个继女。 「娇娇,你想学唐僧一样跟我装傻吗……谁?」 柯娇娇心一跳。现在又跳到哪一出?阿姨已经被她丑化了,难道下一个被丑化的对象换成爸爸? 「先生……先生不是回去了吗?」朱菊的声音微微发着颤,带着些许卑躬屈膝。 先生?哪位?柯娇娇还是闭着眼当她的小鸵鸟。 有人下了床,她激动到眼泪都喷出来了。感恩啊!不管来人是三太子还是门神,她都感激到明天一定到庙里拜拜,但现在她还是要继续闭着眼装睡。 「尝一口也不行吗?」朱阿姨恼羞成怒了,骂道:「反正一看她也知道她不是你要等的人,我吃她几口又有什么关系?再等下去,她的肉臭了气也脏了那就什么用处也没有了。其实你也想吃掉她吧?柯家的人,都有三只眼的保佑,那滋味多少带着三只眼的味道,比唐僧肉还好吃,你没被诱惑过,少装蒜了!」 现在她的肉很难吃,而且她今天还没洗澡,全身发臭,真的。 「……那,你要我去吃了你心爱的丈夫吗?他的味道虽早已消逝,但要吃,也不是不能。」那不含杂质的声音,清清冷冷,明显的威吓。 「先生!」 她等了又等,再也等不到任何声音。 丑化阿姨的梦结束了? 如果她够有种,就会张开眼睛看个仔细,但她弄,就继续睡吧。 眼不见为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唐僧绝对与她无关,她牛羊鸡鸭全都吃,六根不净,阿弥陀佛,愿主保佑。 轻浅的呼吸声,自床边响起,几乎近在面前。 不是她的!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她屏气不敢动。 「你认为,」那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像只给她听见般的轻柔:「在一头熊面前装死逃避,真的是最佳逃生方法吗?」 「……」她继续装死。 「胆子这么小啊……」 她开始学打呼声。她睡着了她睡着了…… 「你才几岁,就已经有这么污浊的气了,比起你祖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还是趁这种气没有覆住你的眼睛前,快结婚生个孩子吧。」 凉丝丝的指头抵住她的眉心。 她大气不敢喘。 「今晚你将会忘记一切,这样子你会好过点。」 清冽的气息与朱阿姨的阴寒有些相异,这股清气直窜她的脑门,她的意识顿时搅成一团烂糊。 紧跟着,她的世界寂静了,再也没有其它人了。 第一章 【第一章】 是人,总有阴影的,这是她柯娇娇的名言之一。 她的阴影是什么呢? 她身体健康,家庭马马虎虎,爸爸二年前再婚,娶了一个美丽的老婆。虽然她曾在梦里丑化阿姨,但阿姨以时间证明了她是一个好妻子好妈妈,从头到尾是她卑鄙龌龊。 照说,她真的没什么内心阴暗啊。 她自认心灵康健愉快,绝对不输爸爸,唯一有点小遗憾就是遗传爸爸的国字脸……嗯,另外再加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缺憾,今年她十九岁,有过单恋暗恋迷恋就是没谈过恋爱,她非常希望能恋爱一下,趁她国字脸还不必去打肉毒杆菌前。 但她想,这些小遗憾应该不会造成内心阴影吧,可是为什么…… 九月夜晚的风,说热也还好,只要开着窗任自然风来回流荡就够舒服了,在这种很好睡的夜晚,她又半梦半醒…… 「这唐僧……真的好吃吗?」有人这么问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她是女生,所以她可以嚎陶痛哭。 「他是得道高僧呢,怎会不好吃?嘶……怎么办?我可忍不住了,他们再不来,咱们就先吃再说吧!」口水滴答滴答着。 怎么办?她也想知道啊!没有阴影的她,怎么一再作这种恶梦? 即使是无声世界,她还是明白每一个人所说的话。 这一次,她又想丑化谁了? 今晚,在梦里她发现自己身处鬼影幢幢的黄土洞里。她缩在角落里,看着那些模糊不清的人影……或者该说鬼影? 她抖抖抖,唯一能做的就是发抖着。 她从小到大很少看血腥恐怖片,所以。她的梦里是幻想不出他们吃人的样子吧?应该到此为止,可以清醒了吧? 明知这只是梦,但她还是忍不住捂住口鼻,怕自己发出声响,惊扰准备享用的宾客们。她看着那模糊的人影张牙舞爪,舔着横躺在石床上的人,令她想起二年前被她丑化的阿姨也是这么舔着她的手……她真的太邪恶了,一直作着这种梦! 「来了来了……是他!」石床旁模糊不清的人影失声叫着,立即收回贪婪无度的举止。 首先,她感觉到山洞里回响的足音!跶、跶、跶的,缓步徐来优雅从容。接着,她看见一名年轻的男人进入这个洞穴里。 这男人,一身银白长衫,长发未束,令她十分眼熟,眼熟到她抖到快吐了。 这男人鸦色的长发里有着二年前梦里没看见的银白色,就这么交错在里发间,像是刚去二十一世纪挑染过。 当男人走过她蜷缩的角落时,忽地止步,徐缓地转向她。 这是梦这是梦……她在心里默念着。 因为是梦,所以光怪陆离,不足为奇,被人发现更是小事一桩,不怕不怕,因为都是梦嘛。 细长的眼眸抹过疑惑。 「这里……」那嘴巴动了。 她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但她敢打包票,这个人的声音清澄如水,比矿泉水还清。 「先生!」有人奔到他的面前,俯首帖耳。 年轻的男人收回目光,转向那些人,清声问道: 「玄奘大师呢?」 「……先生将要得道,请将唐僧留给咱们吧。」 哗啦啦,她自觉流了一身汗,干脆蒙住眼睛,真的眼不见为净。但蒙住眼睛,这个无声的世界还是跑进她的脑海继续上演。 拜托,她不想看吃人肉的场景啊! 她的内心到底哪块被阴影罩住了,为什么要作这种梦? 她是个幸福的女生,所以,阴影快远离她快远离她吧! 「吃了唐僧也没法让你们飞天成仙。」矿泉水如是说。 她吸吸鼻子。 男人停止说话,忽地,又转过头来。 她又抖抖抖。快醒快醒,她愿意捐出她所有的发票,不再梦想发票中奖,所以,快让她清醒好不好? 她的脑海里出现那男子欲言又止,最后状似自语:「……三只眼怎会在此,现今柯家后代还未生子,你在哪,为何不去投……」他话未完,又听得那想吃唐僧的人打岔说: 「先生,即便吃了唐僧不能飞天升仙,有唐僧至诚的求法之心,必能增加咱们几年道行,求先生不要阻止。」 「放回去。」那男人简洁说着,撇头不再看她这方向,撩过袍角直接走向石床。 有人恭敬地退开了,有人却扑向他的背后,露出闪亮亮的尖牙—— 「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已经无法得道了,你也想靠唐僧飞升,想抢?去死吧你!」 死人了啊! 停车声刺耳地进入她的知觉里,令她浑身一颤,及时回到现实里。 汗水几乎浸透床单,她一脚踢开被子,用力抓着努力留长的头发。 「……重陶,你来了啊……」楼下在愉快交谈着。 她滑下床,瞟向荧光电子表。 九月八号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 她来到窗边,往下看去。 年轻的男人自小卡车下来,走到后头搬下箱子。「真是麻烦你了,哈哈,每次都让你送东西上来。」爸爸爽朗的声音在夜里响着。 「哪儿的话……是我要麻烦柯先生了。」 比矿泉水还清的声音出自那个搬货的好看男人。 「不麻烦不麻烦。你是朱菊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哪有亲戚来台北不住熟人家,花钱去住旅馆呢。」 爸爸个性大方爽快热情好客,完全有她的风范,她这么想着。 她又看见那个男人穿得很随意,一身灰色t恤外是件素面的薄外套,黑色的头发及肩,发间有着几撮疑似挑染的银白长发,在路灯下明显到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见。 她不由得一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是如此想着。肯定她内心有什么阴影,才会一直梦见阿姨这个长得很好看的亲戚。 本来她以为喜宴上短暂的艳遇够她回味了,没想到这艳遇出现在她家长达二年的时间。 他是不常来,但,仔细数数,一年里至少来上十几次吧。 而且,他来之前的那一晚,她总是作着有他的恶梦,干脆说她很灵算了吧。 「嘘,小声点小声点,我家娇娇睡了。她有点感冒……」 「感冒了?」矿泉水毫不意外。 「去年这时候,娇娇也是感冒了,这天气很容易感冒啊,先生……重陶快请进吧。」朱菊说着。 在二楼窗口的她,一阵沉默,甚至为朱菊感到汗颜。阿姨,我多希望你,能让脑子尽力跟上嘴巴的速度。 她跟爸爸是笨蛋父女二人组,她真的不希望,爸爸娶回来的老婆,是笨蛋第三人,那会让柯家显得很蠢。 忽然问,男人抬起脸,看向二楼。 她一惊,动作很快地拉妥窗帘,迅速退后踢到地上的布偶,跌个四脚朝天。 痛死了。 她抓起那个头秃秃的青蛙布偶,用力打下去。都是你,臭爸爸!爸爸你不娶老婆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薛重陶清白雅致的面容,跟她梦里的男人一模一样啊!就算长得好看到能抚慰人心,她也用不着连连在梦里梦见他吧?她又不是变态! 二十几年的老屋子,隔音设备马马虎虎二楼下愉快的隐隐交谈声,干扰她的睡眠质量,反正她也睡不着,索性打开台灯,摊开她的资料夹。 爸爸是老师,所以从小她耳濡目染,写文的功力还不错。爸爸书法也很好,于是她也变成一个小书法家,计算机只用在玩乐,其它一律手写。 积压太多恐惧迟早会爆发成神经病,因此她养成一个习惯,当内心产生恐惧时,她会将这份惧意发泄成虚构的故事,例如她曾写过这位薛先生其实被恶鬼附身,那张好看的脸是画出来的……这让她心情好些。 忽然,她的目光停在资料夹上。 数据夹里每一份故事都注记着日期,只要她恶梦睡不着了,就有灵感写灵异,而只要薛重陶来前她绝对会恶梦连连。 她翻着去年注记的日期… … 「咦,去年九月八号他有来?前年也是?」这么巧?这种私人事,她不会去过问,而且依她智力也绝对猜不出他北上做什么,多半是他每年这时节有该固定做的私事吧,她想。 她抱着资料夹,打开窗子透风,踢过坐垫,跑到房门口坐下。 第二章 虽然看见他就意谓着又要作恶梦,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他平和宁静的音调。 不听白不听,她是这么想着,然后提笔写下今晚的恐怖故事: 丹邻丹她的名字叫柯娇娇,今年十九岁,由于对大学兴趣缺缺,因此目前学历只停在高毕,没有一路往上延伸。 她想暂时打打零工,在家当当米虫,等有兴趣了再去念。很多人不可思议,现在大学好考哪,不先混个文凭,反而跑去打零工,父亲是老师,竞然还允许她这样的作法,这不是疼得过头是什么? 嘿嘿,她也觉得爸爸很疼她,简直有求必应,她自认很幸福……所以,谁来告诉她,她内心到底嘟里被扭曲了?三不五时以丑化阿姨的亲人为乐。 她敢发誓,绝对没有恋父情节啊! 她赤脚下楼。阿姨在厨房里弄早餐,那个男人则坐在饭厅里,她掩嘴咳一下,遮掩住自己有些发热的脸颊,才走进饭厅。「丫头早啊!」他轻轻扬着嘴角。 「早,薛大哥。」她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这二年,薛重陶时常不请自来,要说不熟就太假了,尤其这男人嘴挺坏的,有时令她忍不住杠上二句。 当她低头一看桌上的小菜,浑身一抖,咕哝着: 「您老也用不着这么多礼,有空没空就送菜来啊。」 「没有农药的蔬果对身体很好啊。」他爽快答着。 她很快地瞥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怀有不安分的目的?」 细长的眼眸抹过兴味。「哪儿不安分了?」 「好比说……」每天拿新鲜的蔬果喂食一对笨父女,到最后把他们的体内环保干净了,就准备下手食用了。 她真的觉得内有玄机啊,就算他本业是做有机的,但也不用三不五时一箱箱的食品送来吧,阿姨有跟他这么亲近吗? 还是他暗恋爸爸.竟做到这种地步? 「娇娇有没有睡得很好啊。感冒好点没?」她转身,看见刚慢跑回来的爸爸满头大汗。 「爸爸,离我远点,快去冲澡啦。」她皱眉。 柯爸爸对女儿永远都是笑咪咪地‘他偷看厨房一眼,然后塞给她一盒十元巧克力。 她迅速放进口袋里,随便挥别老爸。 真悲哀,自从阿姨来后,爸爸的春天来了是没错,但饮食上步入冬天,阿姨严格控管他的饮食,现在她再也不能跟爸爸贪欢作乐了。 「吃巧克力好吗?」薛重陶不以为然。 「总比,在头顶开一家化学工厂好。」她撇嘴杠他。 「……化学工厂?」他摸了摸及肩的头发。 「是啊,你没看见报导说吗?染发等同在头顶开一间化学工厂,随时会有危险。真正有自信的人呢,是不会靠染发增加美色的。」 他微地倾向她。「丫头,你很喜欢我的头发?」 「……不喜欢。」她撇开眼。完全不喜欢,真的。 「有男朋友了吗?」 她吓了一跳,直觉回答: 「没有,你干嘛……」「我猜也是。」那语气很理所当然。 她闻言,气不过,惩着气说: 「现在没有,但也许明天就会有。」 「等你有了男朋友,我一定亲自北上恭喜你,到时看你要什么我都可以送你。」 她迅速看他一眼。这坏嘴人说得真诚恳,诚恳到她有点心酸。 「你是挑染发吧?」她故作不在意地问。 「是啊,有些人就算头顶开五间化学工厂也没办法挽救天生的长相。」 他还是很诚恳地说着。 「……」虽然她很幸福,但她也是会受伤害的。 去年她就是去小试染发,想增加点美感,结果不巧遇见他北上,他那一眼,充满目不忍睹,索性撇开脸、 那时,她还看见他的喉口滚动着,似乎觉得某样东西很恶心想吐,但碍于风度,只得拚命忍着。 就是这样!她内心的阴影,就是这种人引起的吧!明明就是长得雅致,连声音都秀气到现在很少有人有这样悦耳到不含杂质的清音,为什么每次跟她聊天都要这么坏? 「你们在聊什么啊?」朱菊摆上清香小菜。「娇娇,待会叫你爸爸多吃点.这些都是重陶送来的,很新鲜呢。」 「好,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爸爸您保重了。 「说起来,娇娇也不小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要结婚生子呢?」朱菊叹气走回厨房:「在我那时候,你这年纪早就不知蹦出几个孩子了。」 「哎啊,时代不同了,阿姨,现在流行单身贵族,一个人生活多好啊。」她随口道。 「咦,这怎么可以,你一定要结婚的,不然先生……」 柯娇娇目光微垂,挟了点青菜尝.当作没有听见阿姨的出糙,也没有看见对面这个化学工厂投过去冰冷的目光。 她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真的。 她垂下的目光瞟到自幼戴着的小玉佛,啊了一声,把它拿出来,鼓起勇气移到薛重陶的身边。 「薛大哥,这是我家传下来的玉佛,你看,很漂亮吧。」 他微地俯下脸,执起那玉佛,指腹不小心碰到她冷冰的指头。他眼眸微抬,看着她不算漂亮的脸蛋。 「这玉佛,是很漂亮。」他慢吞吞地说着。 「它可以保佑我们,听说很灵呢。我爸年轻的时候曾跌下山谷,那地方不好找,还是有当地人说梦见爸爸在那里。」 「哦,确实挺灵的。」 她亲眼目睹他碰到玉佛而没有任何事。那就是说,其实真的是她在丑化他了吧。也对,这世上只有正常人类,怎么可能会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人事? 虽然如此,她还是从青蛙背包里翻出某样东西来。 朱菊端来稀饭锅时,正好看见她摊开的掌心里,是疑似符令的东西。 她停在当场。「这是什么?」 「阿姨没去过行天宫、龙山寺吗?」 「……行夭宫?龙山寺?我不信那些的。」朱菊笑道。 「我前几天在附近打工,过去求了平安符,爸爸也有。晤,多了一个,薛大哥你要不要?」 朱菊本来要放下锅子,后来看见柯娇娇把平安符递到她面前,她的锅子就停在半空中动也不动。 「阿姨?」求你接下来让我安心了,好不好? 「丫头要给,那我就收了,谢谢。」薛重陶从她手里一并取走,挑了一个放进胸前的口袋,再把剩下那个还给朱菊。 朱菊感激地看他一眼,放下锅子接过。她笑道: 「娇娇你真有心。」 「什么有心?」胖胖的柯爸爸走进饭厅。 「娇娇替我们求平安符呢。」 「咦,连重陶这小子都有吗?那爸爸有没有呢?」 神经,都老头子一把了还撒娇,柯娇娇瞪他一眼,随便丢给他一个。 柯爸爸乐得笑眯眼。 「就知道娇娇最爱爸爸了!先说好啊,重陶你可别看我家女儿可爱,就想追求啊!我的宝贝娇娇不到三十是绝不出嫁的。」 柯娇娇闻言,满面通红,用力在桌下端爸爸一脚、真是太丢脸了!先估估女儿的底好不好? 女儿跟您长得一个样儿,这么早能嫁得出去吗?如果在平常,早就对爸爸拳打脚踢勒索他了,现在有她在乎的外人在,所以她只能笑容百分百地接收对面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迅速撇开,甚至俊脸也一块转了过去,她只能看见他的喉口滚动着,很像在说:老天助我,千万不要陷入这个柯娇娇的魔掌。 她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仗着人好看就瞧不起她啊!明天就交个男朋友给他看。 「女孩子还是早点结婚好,现在可以挑挑人,年纪大了就轮到人家来挑她了。」 薛重陶微微笑着说,终于转回头,非常含蓄地瞟她一眼。 柯爸爸在女儿喷火之前,笑呵呵道: 「无所谓无所谓。娇娇要是嫁不出去,爸爸养你一辈子。」 「废话,不是你养还谁养?吃饭啦!」她胡乱塞几口,拿起背包,准备出门去。 「这么早就有打工吗?」朱菊讶问。 「是啊,阿姨,上午我去图书馆打工,下午有朋友介绍我去当临时演员,傍晚我有点事,大概九点后才到家。」她笑咪咪报告一天行程。多方接触,才能选择最好的未来路,这也是她的座右铭之一。 第三章 「那一定是很特别的角色。」薛重陶闲闲搭着腔。 如果爸爸不在,他一定会说:丫头,凭你?能演什么特别的角色,别让人发笑了。但现在他的笑容很好看,声音很好听,所以说出来的话她就当恭维好了。 她心不在焉回道: 「是个很特别的角色没错。」只是没有台词的路人甲,但她绝不说出来。 她坐在玄关穿着鞋子。 玄关前有一面长镜,她看了自己的脸十九年,早就习惯了。她的目光略抬,对上饭斤里的另一双细长眼眸。 那双细长的眼眸一直在看着她。 她心一跳,分不清是想起恶梦里的人,还是被他看着而心跳。 她迅速弹跳起来,赶紧拿着安全帽推门而出的同时,又瞥到镜里爸爸正跟他说话,他这才转过头去。 她有什么好看的?这样看她?今天下着毛毛雨,她推着机车出门,才坐上去,就看见有人跟着出来。 「丫头,你傍晚跟男孩有约了,是不?」薛重陶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眸盈着笑意。 柯娇娇惊得差点转动手把,让机车冲出去了。 臭爸爸!臭爸爸!这个大嘴公,就跟他说,这是秘密,不要外传,他去传给一个外人干嘛? 「看来,我真的要恭喜你有男朋友了……现在还不算吧?」 她瞥见他胸前口袋里那睡出来的平安符。一切都是她疑心,对吧?她老是在丑化每个人。 她暗叹口气,拿下安全帽,看着他,好气又好笑道: 「我家爸爸一定连我怎么认识对方的,都一字不漏的供了吧?」 「是啊,为了证明他女儿随时都有人要,所以,他献宝了。」他偏头想了会儿,又看向她。 「在网上认识,电话里交谈过许多次,是个很懂文学的高手,你们连照片都互相看过了,对不?」 「嗯。」她微笑着。 「这真是奇怪的交流方式,但如果你喜欢,我也祝福你。我送你过去?」 她愣了下。「不用吧,我先去打工,晚上才见面耶……我爸托你的?」 他嘴角略挑,要笑不笑地逼近她的脸。他道: 「你爸爸怕你被男人骗了。我想,他非常期盼你将要见的男孩其实是个骗子。」 淡淡的清香扑面,她心跳加快。 每次他跟她说话时总爱把脸凑近,她很变态她知道,但她还真的不太介意他的靠近,那让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那细长眼里流动的光采。 「老实讲,我也怕你被骗了。」他无奈叹息。 她咬牙,道: 「我不是超级笨蛋,我都约在明亮的公开场所,不会乱喝饮料,我也只是交个朋友,不是男朋友,请你不要误会!」她催动油门。「我警告你,你敢跟来,我会翻脸的。」 他耸耸肩。「你放心,我巴不得你快点出清,不会照你爸交代去破坏的。」 她抿抿嘴。 「娇娇……」 「嗯?」她不想再跟他呛来呛去。 「谢谢你的平安符。」 「不客气,下次你来我家看见我吃垃圾食物时,别对阿姨检举我就好。」声音洋溢着开朗,但她不回头,直接绝尘而去。 安全帽里的眼睛湿湿的,心头有点酸,但她选择忽略她是个神经病,才会去愉偷喜欢一个她高攀不上的人,没办法,谁叫她是个笨蛋,人家都期待她快交男朋友了。 无所谓啦,反正每次她都只到暗恋,再进一步从没成功过。 她用力在心底抹去薛重陶的臭脸,反正世上帅哥一把,她的暗恋很肤浅的,真的、 在阳光下,那挑染出的银白长发如波光在黑色的丝绸布上流动着,很是好看。 薛重陶目送着柯娇娇的离去,细长的眼瞳盈着浅浅光芒,秀致的眉微扬着。 她背着一个可爱的背包,虽然接近她时闻到她身上蜜粉的味道,但在他眼里,其实她跟个孩子没两样。 要这丫头早点结婚生子当容器去,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但她的眉,心带着浊气,连她爸爸在她这年纪也没污浊到这地步,她要再过个十年生子,生出来的小容器只怕会愈来愈槽。 可是,这丫头又不够聪明,没有时刻盯着,还真的很容易出事。 他抬头看看细微的太阳雨。九月九日下雨,不太好啊。 「先生?」朱菊站在门口轻喊。 他随口应了声。 「九月九号应当登高避祸,但我想,这几年娇娇都只是一些小病神缠身,今天也不会有事的。」她带着些许的惧意说着。 「是啊」他也没回首,双臂环胸一直望着街头。 朱菊迟疑一会儿,问道: 「先生等了很久了,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这个高贵的男人没有回答。 通常他不说话时,就表示不愿与低等的他们交流这个问题,朱菊也从不敢强求,只是今天看着他的背影,她觉得世间再这样变化下去,他永远等不到想等的人。 他微微一笑,忽然说道: 「你有没有发觉……她从一开始就不太愿意接近你?」 「什么?」她自认她做得很好,虽然全心在为娇娇她爸,但也绝不会忽略娇娇。 他拿出口袋里的平安符,一捏就碎。 「你没发现她在试你吗?」 朱菊愣了愣,失笑: 「先生多想了。」那个傻娇娇呢。 「是我多想吗……」明明已经消灭过那一夜的记忆,丫头应该忘个精光才是。多半是朱菊哪里不对劲,引起她些微的疑心而已。 「别怕她发现。规规矩矩做你该有的样子,不要再试着吃她,否则,就轮到,我吃你了。」 【第二章】 「……古时候,确实有人认为九为阳数,至盛转亏.所以九月九日是不吉之日。东汉费长房曾说,九月九日,作绛囊,盛茱萸系在臂上,登高处,饮菊花酒,此祸可除。这就是后来重阳节爬山秋游喝菊花酒的源头,现在倒是很少人说什么祸不祸的,玩乐最重要。这是我老家酿的,你要不要喝?」 「要要要。」柯娇娇对于呛口的饮料非常感兴趣。 她接过递来的小酒瓶,嗅嗅香气,决定在回家前全部喝光光,惩罚那个爱当传播工具的臭爸爸。 「娇娇啊。」图书馆的管理员头也不抬地看着娇娇连夜写的故事。 「我一直想问个问题。你爸爸是老师,你的名字是从金屋藏娇来的吧?」 「当然不是。」是爸爸说她像个小公主娇滴滴的,才叫她娇娇。「我才不想金屋藏娇呢,要藏也是由我藏,才不让别人藏我。」 「你家里的问题不小吧?」 「嗯?」不会啊,除了爸爸笨了点,她觉得她家很正常很健康很美满。 「还是说,你的灵感来自于糖果屋的婆婆?」 「那我就直白了。有一对父女,长年被喂食着世界上最干净的食物,新鲜的肉类、不含农药的蔬果,看起来这对父女如此美好健康到可以挑战最长寿的人瑞,但最后却被掌厨的母亲当作最高级新鲜的料理吃掉了。」 那个被称呼元姐的女人慢慢抬起脸,卷起袖子,让娇娇看着她的鸡皮疙瘩。 「你是不是,非常痛恨你爸爸再婚?」这样子丑化那个再婚的女人。 「哪有!」她笑着抗议:「我阿姨人很好的,有她照顾爸爸,我很放心。」只是有时挺怪的,是她太敏感了,青春期的女孩应该时常敏感吧,她想。 「我看过你爸爸,上次他来送便当,他真的很疼你呢。」 「是啊。」她很骄傲地说。 「你们长得不太像。还好,女孩子长得不像爸爸比较好。」 「哪有!我跟爸爸很像呢!」她捧脸哀叹:「所以从小到大啊,我被爸爸这脸害惨了。」真有这么像?在她眼里不像啊,元姐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又低头抚着手稿,赞叹着: 「年轻人真好,满脑子天马行空,上次你写的那篇钓鱼,害得我晚上恶梦连连,我们钓着鱼,其实也有其他怪物在钓着人类。那个……你……很喜欢写这种灵异恐怖?」 「也还好……」她没想过这问题耶。不过每次作恶梦后,需要发泄一下,不然问在心里,她肯定迟早会暴走,然后进入精神病院。 现在才发现,能让人跟她一块作恶梦,感觉很爽啊! 第四章 「你有没有想过去试试啊?」元姐指指图书馆里成册的书籍。「故事还好,但你描写主角内心的恐惧很……很能让人一块害怕。」 那当然,因为那都是出自自己的恐惧嘛。 「我没想过耶,这只是好玩而已。」 「你不考大学,难道想在家里当米虫?」元姐不以为然,不太喜欢年轻人的这种想法。 「谁说要当米虫的?」她认真地说着:「我可是有打工地,总要多方尝试才能摸索出我想要的未来嘛。」像最近,她就想学摄影。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拍下来留恋。 好比,可以拍拍那个挑染的帅哥啊,以后老了可以哈哈大笑,以前曾暗恋过这么优质的男人呢。 当然,人无十全,这个男人嘴很坏的事实就不要出现在她的记忆里了。 「……年轻真好啊……」元姐长叹一声。 柯娇娇弯眼笑着: 「对啊,年轻真好……我还年轻,心情还不定嘛。」哪能马上结婚生子呢?她结婚生子对阿姨他们有什么好处?三不五时催她早点结婚生子,真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咦咦,不对,我下午要去当临时演员,要身份证领钱,我忘了带……」虽然只有几百元,但她也是要努力存钱的。 她在图书馆打工到中午,匆匆吃完饭喝完那瓶菊花酒,赶紧骑车回家拿身份证。 今天太阳雨下个不停,但她连雨衣都来不及穿就冲回去了。 她的打工时间都算得很紧,下午一点去当路人甲,晚上五点去见网友,最好错过晚餐时间,等她在外头吃饱了再回家。 阿姨对爸爸真的很贴心,三餐都是低热量又新鲜健康的食材,仗着薛重陶做着有机食品的事业,一箱箱天然食品往她家送。 这二年来爸爸健康瘦身的速度比她还快,所以,她想,爸爸交给阿姨应该没问题了吧。 午后,她回到家门口,悄悄停了车,最好能避开阿姨,免得又听她唠叨。拜托,她十九呢,阿姨是想当年轻外婆上新闻是不? 她下车的同时,发现小卡车还停在边边。薛重陶还没出门吗?她以为他北上是有事要办的。 她蹑手蹑脚进入玄关,忽然听见阿姨一声讶叫。 「先生!先生!」 拜托,阿姨,你明明说他是你家远方表弟,为什么不统一叫法?一下先生一下重陶的,每次我安心了又被你挑起疑心,我也是很累的啊!她闷着气想。 她看见阿姨拿着薄薄的资料套,从书房里匆匆跑出来,绕道后面的小院子。 她家里有什么宝物值得阿姨大惊小怪到要给薛重陶这外人看?她掩不住好奇心,尽量不动声响脱下布鞋,穿过客厅、饭厅、厨房,最后来到小后门。 她微地探头。薛重陶站在后院,双手沾泥,正在移植一些芭蕉。 原来,后院里的芭蕉都是他种的啊。 「先生!」朱菊神色疑惑,呈上资料套给他看。「我怕我认错字了,你看,是不是我看错了,这是个养字吗?」 他闻言,转头朝向柯娇娇这方向,看向朱菊拿的东西。 她清楚地看见,他清恬的表情在刹那间定格了。 书房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让这嘴有点坏的男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又听见阿姨急促地说着: 「我想起娇娇她爸说过二天要去户政办事,我想我有时间,我替他跑一趟,找了半天才找到户口簿……先生,这是养女吧?娇娇是养女吧?那、那他真正的孩子在哪里?」 薛重陶没有答话,细长的目光几乎胶在那户口簿上了。 许久之后,柯娇娇才听得他淡淡地回着: 「是养女。」那声音,还是如往昔的清澈,却带点死心绝望的冷调子。 「先生,他父女俩动不动就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是不是上面写错了?」 薛重陶将名簿拿过来,指腹轻轻移到上面的养字。 「那该怎么办呢?」朱菊急声道:「之前她身上明明有像唐僧那种好吃的味道,难道那是先生留在她身上的清气……如果真是养女,那娇娇她爸不就是柯家最后一人吗?先生你……就再也无法得到了……」 薛重陶恍若未闻,乌瞳仍是锁在那二字上面。 很久,他开口了: 「原来……是养女,难怪一点也不像……」 柯娇娇看着他难掩的失望神色。是不是养女,真的那么重要?还是说,在他、心里,爸爸真正的孩子才重要? 她撇开眼,不像让记忆留住他这种失望的表情。 这已经是超越她理解范围,进入非人类高级领域的对话,所以她还是不要加入的好。她小心翼翼退回厨房,打算保持静音模式离开再说。哪知,她注意力一直放在后院,右脚不小心踢到橱柜。 后院里的对话蓦地中止。 本来要逃之夭夭的柯娇娇,立即转身推开纱门,大声问道: 「阿姨,你有没有看见我的身份证……薛大哥,你不是有事要办吗?」 她眼神无辜,自认语气也无辜,临时演员真的不是当假的。 朱菊愣了下,连忙答着: 「身份证?我没有看见。」 柯娇娇抓抓头,烦恼地想了下,叹气说道: 「我再去房间找找好了。」 她无视那一直定在她脸上的细密目光,转头就走,走到楼梯时双脚虚软到没法上二楼,最后还是手脚并爬才一路爬回她的卧室。一进自己的卧房,立即把门锁起来。 吓死她了!臭爸爸,你娶了什么老婆啊? 她虚弱得躺在床上,很想裹着头大睡逃避现实,但她务实的一面告诉她,下午还有打工,傍晚还有约会……这个约会要错过她一定会遗憾…… 「其实是我听错了吧?」她粉饰太平想着。世界很美好,多吸几口气,世界会更美好得不像样。 她得双腿终于蓄点力气了,连滚带爬冲下楼,对着后院的方向喊:「阿姨,我出门拉!」 没响应就表示他们还沉浸在她是养女的震撼里吧。 养女很特别吗?她十二岁知道时也没有他们这么夸张的反应。 薛重陶那失望到掉了全世界的样子……是不是流着姓柯的血,对他真的很重要? 与其说,她怕他们搞出什么非人吃人的灵异事件来,还不如说她比较实际,还真怕哪天他们把她亲生父母推到她面前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微湿,连头发也是刚被雨淋湿的……还是爸爸好,在这世上,只有爸爸才会注意到他宝贝女儿湿了一身吧。 她把玉佛收妥,用力把大门关上。 后院里,那关门声一响起,薛重陶便冷淡地说着: 「既然柯家已经算绝子了,那就把我的东西索回吧。那丫头不适合再戴着它。」 「那可以把东西借给娇娇她爸吗?娇娇她爸还是柯家人,万一……」 「你还怕什么?你丈夫身上早就没有令人垂涎的气味。」 「先生以后……还会来吗?」 薛重陶看她一眼,眼瞳并未将她映入。他将名簿递还,不带情绪起伏地说: 「三只眼曾承诺必自柯家后代出生,如今已过二千年,时间愈是混浊,容器愈是不干净,三只眼出世机会是大幅降低。如今柯家没有后代,时间再也没有可能出现三只眼,既是如此,我自然不会再来。」 朱菊欲言又止。 她既惧怕这个人又得仰赖他无边地能力。人间世界瞬息万变,时代进步,多少同类早已消失在这样混乱肮脏的进步中,但,薛重陶不一样。 在二千年前他是将得正果的修行者,即时是二千年后的现在,他依旧有能力在这种世间生活,并且护住他们不散。 「先生……还有机会再见到您吗?」 薛重陶想起那个孩子气还很重甚至容易被骗的丫头,他沉默一会儿,答道:「拿回我的东西后,我不会再留在这种地方,你就自己保重吧。」 头有点晕。 柯娇娇趴在床铺上昏昏欲睡。 本来就有点感冒,中午淋了点雨,现在开始加重。晚上五点的约会,只有她一人在干巴巴的枯等,一直等到晚上九点,才放弃回家。 她把脸埋进棉被里。真闷,明明都看过照片了,要把她当恐龙放她鸽子,就直接说不来就好了嘛,还害她吹了几小时的冷风。 第五章 她刚洗过热水澡,但还是有点发冷,遂滚了一圈让棉被成为包住自己的寿司皮。 楼下传来低微的闲聊声。 每次薛重陶北上借住时,爸爸总爱跟他闲聊,爸爸是历史老师,老是爱跟人聊历史,能搭上他话的人并不多……她该不该跟爸爸讲,阿姨跟薛重陶都有点问题? 跶跶跶…… 有人走上了二楼。 谁上二楼?她一向有习惯锁门的。等等,她是正躺着睡的,声音从右边传来……她右边是开着的窗子,是二楼啊!二楼啊! 跶跶跶…… 她拚命地想清醒张眼,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搞鬼?爸爸从不会这样吓她地,神经,二楼窗子外怎有人会走来?蜘蛛人吗? 跶跶跶……声音变得近了,似乎有人停在窗口上。 「柯……娇娇吗?」 她寒毛全立了起来。 「果然是柯娇娇。」那略带耳熟的声音带着欣喜。 「我五点就到了……不过你全身上下都是菊花酒的味道,我不敢靠近,你洗过澡了吗?难怪现在可以接近你了呢。」 「……」她哭了。她老是作恶梦,是不是真的啊!鬼压床你要压几次才甘心? 脚步声停在她的床边。 她感觉到有个人俯下头望着她,这个梦太逼真了,逼真到她确定有人在她肩窝呼吸着。 「……嗯?你身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晚上我远远看着你,都还能闻到你身上好吃的清香味儿,怎么少了大半?」 清香?糟了,她洗完澡忘了把玉佛戴上身了。 因为没玉佛,所以引鬼上来了? 她眼皮不住颤动,想要张开,但有股力量让她的眼皮胶在眼珠上,就是睁不开。 偶尔,她作恶梦梦到薛重陶时,总是当自己鬼压床,压一压就没事了,现在,她可不可以再当一次鬼压床? 「柯娇娇……难得有人的气这么纯,让我吃一口好不好?」 吃?怎么吃?如果只是站在一旁闻一闻,那就随便闻一下,然后马上离开好不好?她正这么想着的同时,忽然觉得嘴唇被人堵住了。 「……」这是在吻她?她的初吻吧! 这是恶梦!这二年来她作了这么多薛重陶的恶梦,没有一次是这样的,为什么要莫名其妙被这种人给欺负? 早知道连认识个网友都会出问题,她就龟在家里不出门了!她的晕眩感愈来愈重,仿佛体内某样东西自嘴间流失出去,全身沉甸甸的像绑了铁链,整个人一直在无止尽的下坠。 现在,她身处在鬼故事里吗? 等到她的气被吃完了,她也死了吧!没关系,这只是梦,在梦里死亡是小事,只要等她清醒就可以了。 「真好吃,我的运气真好,你怎么一直没被其它妖怪发现……」那人贪婪的吸食着。 跶……跶……跶。 她意识渐渐涣散。谁的脚步声?爸爸吗? 上楼的脚步声,停住了。 吸食的动作也停了。 黑暗里,一双圆亮的眼睛转向房门,估量着外面那人的底。 「柯娇娇,」那清澄无波的声音徐徐响起:「你爸爸要你下楼。」 床上的人,眼皮颤了下。 「需要我,亲自开门吗?」那声音,不疾不徐。在这一顿之后,他又说:「那么,我就开门了。」 门是锁着是锁着!她哽咽了。早知今日,她就不锁门了!救命救命!薛重陶救命啊! 明明眼睛是闭着的,她却能透过眼皮看见他握住门把微地转动。刹那间,一道白光如波浪打来,她先是听见一声恼怒的惊呼,随机,她浑身一动,得到解脱,不由得大喘一口气,狼狈地翻滚滑下床。 她马上张开眼睛。一片黑暗。 哪来的光?哪来的人?哪来的……窗子大开,纱帘随风吹动,她迷惑望着半天,又转头看向门底那钻出的微弱光芒。刚才是作梦还是…… 跶。 有人下了一阶。 「等等!等等!」她想奔去开门,但才跨一步,整个人就虚到差点滚地。 蓦地,泪珠不受控制掉了出来。 她抹去眼泪与满面的汗珠,深吸口气,扶着墙慢慢走向那厚实的门板。 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但她想,他还在门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低声问着。门外没有立即的响应,也没有离开的脚步声。 她等了一阵,才听得他淡声说着: 「不必在意的东西。」 不必在意?差点要了她的小命,这叫不必在意?她握紧拳头,带雾的眼眸瞪着那扇门。 「为什么是我?」她哑声问。 「丫头,这是你自己引回来的东西,不是吗?」 是啊,确实是她自己引回来的,但谁会想到一个会上网的男生在半夜飘进她的房间?去做全球市调也绝不会有这种人出现吧! 她背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低声问: 「那么你呢?你是谁引回来的?」他没有答话。 「是爸爸引你来的吗?」今晚大概是她这辈子最有勇气面对现实的时刻了。 等到明天,她不知道自己敢不敢跑去问阿姨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听见他坐在门外。过了一会儿,他回答着她:「也不算。我一直等着柯家里的一个人。」「人?」她以为,他要等的,是一个非人类的东西。 「一个交情很好的朋友。」 「是女的?」 他不置可否,道:「那可是你比不上的人。」 「我干嘛跟这个人比?」 「你们都是女孩子,总会被比较吧。我记得,她聪明勇敢又有才学,能够一气呵成写出长赋来,你嘛,老是喜欢逃避现实。」 她撇撇红肿的唇,觉得很恶心又用力擦了擦,才抱着膝盖。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嫌她嫌得很呢,反正嫌她她也不要去在意。 她很早就懂得,优秀美丽得人要远远看着,不要随便乱靠近,一个锅配一个盖,她想找适合自己的,跟自己同一种型的……脸上湿湿的,她又抹去眼泪。 所以,她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真的。 她只是被吓到一直掉眼泪而已。「不好意思哪,我又笨又爱装傻,只有高中毕业而已,连首诗都要想很久。」对,她天生不如人。 而他呢,可能连人都不是,算起来她还高级一点!柯娇娇你真蠢,去在乎这种人的话干嘛。 「是啊,我也很惊奇柯家怎么到你这一代,水平大幅降低,原来是个养女呢。」 「是不是养女,对你很重要?」 「这个问题嘛……也还好。你不是柯家人,对柯家也许是件好事。」 他笑。 她磨着牙暗骂他,但她还是很感激他的及时救命。 「算了,我也帮你找好了,多一个人帮忙也方便。」 「找不到了。」他很干脆地说。 她讶异地回头看着阻隔二人地那扇门。 薛重陶起身,盯着那扇门。他忽然问道: 「丫头,你遇见我后,曾经梦过我吗?」 黑暗里,她的眼睛微地瞪大。他是说梦里那个红袍男子? 「或者,你曾梦到有个女人挖出别人的眼珠?」 「……」那不只是个恶梦吗? 他没等到她的答案,又失笑: 「瞧我怎么会问你这笨丫头呢,但,我还是想要你亲口告诉我。」 「……你当你万人迷啊,我怎么会梦见你呢?你问我这干嘛?」 「梦到我,你才能走运一辈子,你信不信?」 「笨蛋才信。」她嘴角上扬。其实,她还满喜欢跟他闲哈啦的。 「这就是了。」他的声音似有笑意。「我已经找了很久很久了,她不肯出现我也没有办法,何况现在的世界并不适合她这样的人的存在。」 「薛重陶,她……她是人吧?」 「当然。」 「那你……你也是人吧?」 「我是人啊。」 她暗呼了好大一个气。「那阿姨也是……」她想,她可能是乩童那类的,以前真的把他跟阿姨想坏了。 他不着痕迹的打断她的话: 「今天快过完了,我也该走了。丫头,你身上有股味儿,容易招来鬼怪,我本来以为是柯家天生的……但,现在我想应该是你太接近你爸爸了。明天早上,你去什么灵庙求个符,带在身上等到结婚生子就没事了。」 「我不怕,我有家传的玉佛。」 第六章 他停顿一下,强制说道:「明天去求。」 这是在关心她吗?她的脸又有点发热。 「你每年这时候上来……是帮我避祸吗?」她低声问着。 「是啊,感谢我吧,丫头。」 「……我要怎么感谢你呢?」她自知脸红了,所以绝不能在此刻开门。 门外的他,仿佛怔了一下,而后爽朗一笑…… 「要感谢我很简单,别随便再上网被人骗了,那真是……丢人的蠢啊。我都替你感到不好意思呢。」 她瞪着那扇门。 「再见了,丫头。」 接着,跶跶跶,那脚步声下楼了。 她握住门把,很想开门,但……她咬咬唇,还是松开手。以后也不是没机会见他。 她走到浴室打开灯,本要找玉佛,抬头一看镜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镜里的自己,简直跟个烟毒贩没两样了。 青黄的脸色,干巴巴的皮肤,她从来没有黑眼圈,但在此刻却像有人在她的眼上黏了二个黑色的巧克力甜甜圈。 她到底被吃了多少……只有吸食她的气,没把她的五脏六腑一块吸走吧? 她赶紧乱摸一通,确定自己没缺手缺脚,又在浴室吃力地找了一阵,就是找不到玉佛。 难道放在其它地方? 找到最后,她有点喘了,只得暂时放弃。 反正东西丢在家里。一定找得到。今晚……既然他说没事,应该不会再来一次。 这一次,她确定自己关好窗子,然后瘫软在床上。她隐隐听见爸爸送他出门地声音。今天他怎么赶着走?平常都是九月十号才走的啊。 过一、二个月后,他还是会一如往常的出现在柯家吧。到那时她……她…… 她实在太累了,闭上眼的那一刹那,她瞄见荧光电子时钟上写着:九月九日二十三点半。 【第三章】 二十三点四十五分正。 夜深人静,小卡车停在路边,挑染银发的男人下了车,遥望远方夜色。 台北的天空,总是不清不明,到了夜间也难得见到明亮的星子。 他不畏夜风,照样是薄t恤牛仔裤,t恤口袋上隐隐露了半身玉佛。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慢步走进公园里。 「你……是谁?」有人自公园的暗处问着:「为什么要阻拦我?这年头哪来的守护神?你是柯娇娇的谁?」 薛重陶慢吞吞地转向发声处。 冷风拂过他及肩的墨发,刹那间……发丝长了些,散在肩后飘动着。 「你……」暗处的人有些惊惧。 「我跟她毫无关系,不过,你还是不要动她的好。」薛重陶嘴角微勾。 一说起那个有点笨蛋的丫头,他心情就有点愉快。 这年头,每个人都不承认自己蠢,丫头也不例外,但她真是蠢得很有剩,他还真很少见到有人逃避现实到睡大觉当作没发生一切。 三只眼绝不会是她,他早就猜到了。在他眼里算挺笨的丫头,顶多会是三只眼的母亲、奶奶之流,所以就算她笨,他也会花心思护住将要生出三只眼的人。 但如今,柯家已算绝后,三只眼不会再出现,那么,他何必留在这种污浊的地方? 「你想分食她?」 「分食?」薛重陶愉快地笑了,朝那发声处走去。 「你……你想干嘛?要分食,我们可以平均分啊……不,你大一点,柯娇娇的气很好吃……想必肉也是很美味,骨头也好……」 夜半公园里人迹鲜有,了不起是远处睡觉的流浪汉,没人在注意这一头。那双璨璨盈光的眼眸笑弯了,脚下仍然不停,薛重陶漫不经心地说着:「怎么办呢?今晚我很无聊,也想吃啊。」 「咦?你想吃我?」 「我一直想试试看吃妖怪地滋味。不吃掉你,我心里很难安啊。」 那阴暗处隐藏的人本要一搏,而后突然发现眼前这男人不是人也不是苟活在暗处的妖怪,那周边清气分明是—— 「你是将要得道的修行者!」他大叫一声,无法置信:「现在不可能会有的!得道修行者也不可能会食妖!」 连连退避,转身要逃,却还是躲不过。 薛重陶抹去嘴角残留的妖气,同时舔了舔薄唇,一脸嫌恶。 「这东西,真难吃。」不如食一餐炸鸡呢。 他不吃它,确实心难安啊!丫头还小,难保这劣妖不会吃回头草,到那时谁能护她?他思绪一顿,而后有趣的失笑。原来,他也算有情有义了。丫头只是个养女,与柯家毫无关系,他本可不理,但他还是心软了。 先前在柯家里,他就敏锐地感觉有异物进入二楼。 丫头与三只眼完全没有关系,但他还是不忍见她成了别人嘴里的食物,于是上楼救她一命。 这笨丫头,以后没人盯着,不知会不会再闹出事来?他这么想着,同时又拿出玉佛,若有所思地拂着。 「奇了,三只眼……我怎么忘了你的长相?」 他只记得三只眼是个女人,但到底是怎么模样呢? 既然忘了,他也不强求。玉佛本来就是他的,当年用来保护柯家后代,如今柯家绝后,此物应当物归原主。 结实的手腕一转,他看向手表。 二十三时五十八分。 九月九日将过,贪婪的小妖也被他处理掉了,撇开这些不正常的事物,丫头应该可以平顺到老。他嘴角扬起,想起她喜欢逃避的天性就感有趣。不知将来与她结婚的男人是否跟她一样宝。 他正要一走了之,远离台北这种不适他生存的地方,忽地,一股异样的感觉荡进他的心底,他惊诧而迅速转头望向柯家的方向。 清雅淡致的面容起了薄怒,他厉声大喊: 「朱菊,你敢!」 她心里有点不安。 明明已经快睡着了,心跳却忽然不平顺起来。 她想起有一年,爸爸摔了一跤,那天她在学校时眉心莫名痛了起来。 那个神经爸爸高兴得要命,说这叫父女连心。连他的头啦!这种心,她才不要连呢…… 她一怔,连忙下床,但双腿一软,还是借着朱菊才勉强稳住。她触及朱菊全是汗水得双手,这双手冷得像蛇皮一样……她心跳猛颤,追问:「爸爸怎么了?」 「我不知道啊,你爸爸突然倒下去了,我搞不懂你们人类得医院,但他不是一直为了心脏问题在吃药吗?为什么我这么照顾他,他还是倒下去了?」 「阿姨阿姨!你别紧张,打电话给119了没?打电话了没?」 她忙着想翻出手机,双手却被朱菊抓得死紧。 「九月九号不是你,是他,为什么先生没有察觉?他不是很厉害得吗?为什么不护着你爸爸?就像今天晚上,我看见他上楼替你驱赶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为什么他要上楼?你爸爸才是柯家人,你只是养女啊!如果他再跟你爸爸多聊一点,就能发现你爸爸身上缠着的病神,不是吗?我不懂啊!为什么他还要放心思在你身上?」 「阿姨!你冷静点!」一直吵一直吵,不如帮她找手机! 「娇娇。」那声音,毛骨悚然。柯娇娇慢慢回头看着她。「娇娇,你爸爸一直很疼你,对吧?」朱菊期待地望着她。 「……阿姨?」她又有点打颤了。 「来不及了。这次救回来,还有下次,你想不想一劳永逸的救你爸爸?」 「当然想!阿姨,你吓傻了是不是,你放开……」她有点怒了。这样拖延世间很好玩是不是? 「你柯娇娇真的要救你爸爸?」 「神经病!」她被朱菊激得发火了,遂大声说道:「我柯娇娇当然要救我爸爸,你放……」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朱菊逼近她,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她的嘴里。 忽然间,她无法呼吸,不,是她呼吸不到空气,胸口一阵剧痛。 不对,她还没拿手机叫救护车呢,手机呢?……好痛!见鬼了,她真的在作梦,是不? 朱菊撇开脸,轻轻推开她。她无力地倒在床上,连凝聚最后的力量都没有了。 「娇娇,不枉你爸爸疼你了。」 现在是怎样?父女俩一块病发?她意识迷糊,瞥见电子钟上写着二十三时五十九分。 她又听得阿姨淡声说着: 「我也不想的,但要找一个心甘情愿的人不容易。你放心的走,我会照顾你爸爸一生的。」 第七章 就算她不聪明,她也猜出了阿姨在做什么。 阿姨正在用她的方式救爸爸,对吧? 论婚前婚后,阿姨对爸爸一直很好,好到她都羡慕爸爸的好运了。 所以,爸爸会没事,对吧? 「你爸爸还在等救命,我走了。」朱菊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要她巴不得这孩子快断气快断气! 薛重陶来到床边,眉头拢锁,他微微弯着身,察觉死气已经窜上她的面皮。 「丫头,你不想拒绝吗?」他轻轻地说着,并不期待她的回答。 「那么……我就送你一路好走吧,下次……别再这么笨了,我才没看着你一会儿,你就着了人家的道,傻丫头。」 这种事,他不乐见,甚至有种说不出的遗憾。这种感觉,从他修行到某一阶段后就再也没有过了……他一时捉摸不定那样的心情,但无论如何她将死,他就送她一程。 他伸出手,要抚上她逐渐合上的眼瞳。 那双大眼里映着他的倒影……他微地眯眼。 这眼睛,在哪里看过? 她慢慢吐出最后的气,眼皮无力渐渐合上。 「不对!三只眼,是你!」他面色猛惊,胸前口袋的玉佛滑出,落在她的身上。 刹那间,玉佛泛光,将狞不及防的他震飞出去。那道白光迅速包围住柯娇娇,薛重陶忍痛极迅再返时,要撑住她——「不行,别进去!你进去出不来!朱菊还她」白光令他的眼目暂时失去视力,但他不管一切扑抱上去。 当光芒淡去时,他的双手空无一物,床铺上只剩那尊玉佛像。 她看看天空,再看看远方,发着呆,最后决定以睡觉来结束今天的旅行。天为被,地为床,睡。睡醒了什么事都没有,这是她柯娇娇绝对列入前十的座右铭。于是,她倒地就睡。 风飘飘,带来新鲜的草根味,她当作鼻子中暑什么也没闻到,继续睡。 十分钟后—— 她捶着泥地,哭着大喊: 「活见鬼了!台北市什么时候出现一眼望不尽的原野!这根本不是在台北嘛!」 天空如水清澈的蓝色是她前所未见,远方层层迭迭的山峦被轻烟笼罩,就算她跑上一小时也跑不完这野火烧不尽的原野! 天地间美得像画,安静得令她不寒而栗,没有半丝废气更令她感到害怕。 她根本不是崇尚自然的人,也从来不会去预设死后的世界——真是神经! 让她没有看过罗宾威廉斯的美梦成真是不是? 他死后的油画世界可以随心所欲,现在看来她死后也差不多,但用不着给她这么天然的世界吧? 她得走多久啊! 她用力抹了抹脸。 「臭爸爸,等你成人瑞后老死,我要让你的世界走到尽头也走不完!」 她骂着。她很想再骗骗自己其实一切都是梦境,但她怕再骗自己下去,她永远得守在这里当山神。 于是,她硬着头皮,用力拔下几乎快到她腰间的野草,努力披荆斩棘,想办法走出这片原野。 可千万别告诉她,在见上帝之前,得先劳其她的筋骨,测试她的脚力啊! 她深吸口气,假装一切都很美好,说着: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好,很好!这个世界是我死,还代表我心灵清澄,不错!」她走!再走!一路走!至少走了五小时,仍然不见原野的尽头,于是,她毫不犹豫选择阵亡。 她再骗一次自己,这只是一场梦好了。 所以,她又倒地闭上眼睛。现在她在房里睡觉,阿姨在厨房煮饭,爸爸在看报,一切都很和乐到她可以唱我的家庭真可爱,幸福美满又安康……她闭着眼微笑,就这样让她一直睡不醒,也不错啊。何必逼着她健行去见上帝呢? 「有人的味道?」她猛然张开眼,才跳起来,就与某双眼睛对上。她甚至还来不及跟对方呼救,就见这双眼睛的主人大喜叫着:「有人肉可以吃了……咦,好怪的气,先生故意要钓死我们!」 她眼前空无一人。 她用力眨眨眼。敢以爸爸的名誉起誓,刚才确实有人出现……「喂,等等!等等啊!」她看见小黑影窜到好远去。这人是坐了喷射机吗? 「救救我啊,你别跑啊!至少替我指一条明路,上帝在哪个方向啊!」 她瞪着那尽头已经看不见的黑影。 「要抢投胎名额,也不必跑成这样,我让给你好不好!」她瞠目结舌,欺她不是长跑健将吗? 她愤愤踢着地上泥沙,心有不甘,也只能在这无尽的原野里继续前进。 投胎要插队也不是这种插法,这不是她死后的世界吗? 既然是她建构的,怎么这么麻烦?应该是她手一招,直升机就从天而降的那种才是她要的吧?她边走边抹去满面的大汗,明明人都死了,还搞什么拟真化? 天地真的很美,但她走到已经麻木,麻木到听见一阵不该出现在原野的声音,她也是过了好几分钟才察觉到。 「水声?」她呆呆地,思考已经迟缓了。「这里哪来的水?」 她追寻着水声而去,看见钓岸竟然出现在稍远的地方。 在这种原野里有钓岸? 她不得不说,她想象力之丰富?如果她还没死,也许将来是创作中的大师级人物。 钓台是木头做的,老旧到一点市味儿都没有,钓竿还在,就这么放在木头栏上。 她小心翼翼地踏上有点腐坏的板子,探头往池里看去。 黄色的池水是混浊的,看不出有没有鱼。她迟疑一会儿,拿起钓竿,鱼钩一阵颤动,刹那间,有东西破水而出。 「有没有搞错啊——」她吓得大叫,钓竿脱手而出。她钓出一个人了啊!那个人嘴里被鱼钩勾着,学盆大嘴直扑向她。 她要真被扑了,那就会被那利齿咬住不放吧! 她放声尖叫,连连退后躲开,但双腿发软不争气地跌坐在地。她赶紧双臂遮脸,紧紧闭上眼。 她外号鸵鸟,眼不见为净一向是她行事风格,没道理她死了还有鬼来咬她吧…… 她等了又等,没等到预期中的痛咬感。 「三只眼?」那清雅淡致的声音太好认了,好认到她浑身僵住。她屏住气息张开眼,自双臂下觎去,先是看见红色袍摆曳地……她心跳加快,慢慢地抬眼。 眼前的男人,穿着古式长袍,明明及肩的头发如今却是长到可以束在身后,他的发间依旧挑着银白色,面容清丽,气质清冽……细长的眼正略带疑惑地看着她。 蓦地,她地眼泪涌了出来,手脚并用像蚱蜢一样跳到他身上。「薛重陶!薛重陶!你也来了!你也来了!你来救我了吗?来救我了吗?」她不是很爱哭的人,但真的控制不住! 到最后,她哇的一声,埋进他怀里大哭。 「……」这男人慢慢摊开手,发现这个穿着暴露的三只眼还紧抱着自己不放。这个…… 「我吓死了!真的!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我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是我?」 「你遇见什么事?」 柯娇娇本来要把一肚子委屈害怕全发泄出来,但嘴巴才张开,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她没有搞错,这里应该是她死后自身幻想的世界,就算有薛重陶也是她幻想出来的? 「你……怎么来的?」他微微一笑:「我一直待在这里,没有离开过。转世后的三只眼,有人将你送进这里?」 有点怪。柯娇娇发现他的笑容跟以前没两样,但眼角眉梢完全没有以前那种瞧不起她的意味。 她松开他的衣襟,跃下地慢慢退后。 他也不太在意,收起钓竿。 「化学工厂,那个被钓上来的人呢?」她迟疑地问。 「那已经不是人了。化学工厂是在叫我吗?」 真的有点诡异。「薛重陶,我叫什么?」 那双细长地眼眸睇向她,爽朗笑道: 「太久了,我忘了。名字并无意义,不是吗?能等到你,真是太好了。」 「……」她很想问:你到底是哪位?但如果她问出来,会显得她很白痴吧。所以,她改问另一个心里早就怀疑的问题: 「这是哪里?现在是怎样?我穿越时空吗?现在在大汉朝?」才会遇见这个一身古装的男人! 第八章 这里根本不是她死后自构的世界吧! 他闻言一怔,失笑: 「时空怎能穿越呢?若能穿越,今天我也不会在这里……你不是他送进来的吗?」 「谁送我进来……我不是死了吗?要不,我怎么会进来呢?」 他微愕。 「你死了?」他轻易读出她充满转折的眼神。先是悲伤、沮丧,接着是完全的期待……期待他能否定她已经死亡的说法? 这个三只眼贪生怕死? 跟他记忆中的三只眼完全不同,难道是他美化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斟酌道: 「我记得,我们将法器化为玉佛,交给柯家世代流传。你转世在柯家,身上应该有那玉佛……」 「我有我有!所以我没死?」这么容易激动到眼泪又喷出来了?时间实在太久远了,他真的有点忘了三只眼会不会为生死哭成这样,但他记得三只眼勇敢又聪明,不曾软弱过,眼前这名女子明明有三只眼的气,怎么……思及此,他掌心略为接近她的眉心。 她吓得侧头避开,又退开几步。 还没碰到她的第三只眼,就能感觉那面皮下尘世间淡淡的混浊之气。 在世间的另一个他,亦是如此,只是这三只眼的情况似乎更严重些。外头的世界真这么糟? 他忖思一会儿,坦白道: 「那玉佛就是修行的法器。既然转世后你识得我……呃,识得薛重陶,想必是他在你危急之时送你进来,保住你最后一息,只是……现在保住你一息,接下来要怎么让你平安回去就麻烦了。」 他当作不知道三只眼很爱哭,更假装没听见她哭到连喉咙都发出怪声了。 「这里不受生死之限……那个,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他怕她哭得太大声,他话白讲了。 「嗯!我都有在听。」她抹去眼泪。如今的她,感激薛重陶感激得要命。她吸着鼻子问着: 「那你,你是他的谁?」双胞胎?还是像电视里的那种式神? 就算他告诉她,他是薛重陶的祖父她都信了,现在在她的世界里愈是奇怪的事愈正常,要平凡那才见鬼了呢。 「我?」细眸里光华流转,他笑道:「薛重陶就是我,我就是薛重陶,只是,一个在法器里修行,一个在尘世里等人。」 因为太玄妙庞杂了,她愚钝的脑力完全无法负荷,于是乎,他领她到修行小屋后,她立即在他吃惊的目光中蒙头就睡。 据说,薛重陶自上古时代就已经在修行了,在汉朝不幸遇劫后,蒙她的前世三只眼相救。 可惜,他还来不及还恩,三只眼就因故死亡。他不还恩,心中始终有挂念,修行无法再跃进,于是就在尘世里开始漫长的等待。这一等,就等了上千年。 出乎他意料的,世间岁月在流逝的同时,世间之气也渐渐混浊了。昔日修行的环境不再,加以薛重陶本质上是人,难保在漫漫岁月里意志转弱,毁坏修行信念。 因此,他将修行的部分进行切割,一分为二,将元婴留在修行中的薛重陶身上,进入法器保有修行道,而本人则在独世里继续等待着三只眼的转世。 一旦还恩了,修行之路大展,脱出三界五行指日可待。 「只是,」修行中的薛重陶瞥她一眼,嘴角扬起:「我想,那样的世间太伤了,连三只眼都被……」 果然是薛重陶的一部分,连讽刺人都还能笑得这么无辜,她当作没听见没听见。 她哪是三只眼?她的额头要真爆开一只眼,以后回家岂不是让人当妖怪…… 她能回家吧?只要她能活着回家,就算他说他是玉皇大帝她都信。 「她在里头睡着了。」那比矿泉水还清的声音在竹屋外说着。有他的声音在,她安心许多了。 他说,当年薛重陶道行甚高,在法器里创造天地是轻而易举,只是这里不宜留人类……她倒觉得这里阳光明丽微风和畅,天空晴朗空气清新,连她这个俗世人都能感受这是块灵秀之地。 她暗叹口气,想骗骗自己是做梦也不可能。 「这三只眼是不是……怪了点?跟我记忆里的不大一样……」 薛大爷,您就直说了吧,您不敢相信转世前后差这么多,当然差的是那个转世后的柯娇娇。 别以为她没看见他极力掩饰的表情。一开始,他对她很有「旧情」,甚至随口说了一句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诗句,然后望向她。 二人默然对看良久,他才隐含失望客气一笑,让她上床睡大觉。她要是连眼皮都不眨就能对出下一句,她就是天才国宝了,好不好? 外头的薛重陶又不以为然道: 「……我已经问过她,她不想随我们修行,她说她什么都不要,只想回家。只要她能活着回去,从此就算还清一切,不再相欠。」 他是在跟扫地童子说话吗?她合着有点发热的眼,紧紧抱着棉被。 「你终于食妖了,这是迟早的事不是吗?如果当年不是为了寻找她,不得不与那些妖为伍,又怎会痛下决心,一分为二?」 全程都是他在说话,完全没有其它人在附和。反正现在已由她验证这世界无奇不有,一个人爱自言自语只能算是小事。 自她坠入这奇怪的世间后,她一直不敢太深相想,但自遇上他后,她真的放心了。 有人掀开了竹帘,来到竹床边。温热的掌心轻压她的额面。 「丫头,你还真是笨蛋,连要死也这么吓人……」 她眼眶一热,心情蓦地放松,终于沉沉的睡去。 【第四章】 那个小童子一直在偷看她。两颗包子头,一身干净小布衣,规规矩矩地拿把竹扫帚,简直跟剧组派出地临时小演员没两样。 她一觉醒来,才打开门步出竹屋,开口:「请问……」 哗啦啦,小童流口水地速度比山洪爆发还快,她都张口结舌了。 那清秀小童赶紧退后,一脸渴望地死盯着她,言不由衷地说着: 「小姐还是跟我保持距离好。」 「你也是在修行中?」 「是,小的正跟先生修行。」 「你叫什么名字呢?」人生地不熟的,先示好总没错,这也是她柯娇娇的名言之一。 小童脸红着,不好意思说:「先生说,修行中人何须名字。」 「他有名字你却没有?」她讶道,薛重陶这么讲究主仆之分? 小童垂首细声道:「先生是人,本来就有名字。我是先生收服的小妖,当然不会有名字。」 她眨眨眼,努力掩盖内心的惊恐。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被这个妖那个妖欺负过后,现在她对「妖」这个字,非常敏感。 「小姐要找先生?」小童偷偷瞄着她。 「嗯,我找他,麻烦你了,谢谢。」人、妖都是相互的,所以她愿意以人生最大的诚意面对这童子。 「先生此刻正在钓台,小的带小姐过去。」 柯娇娇再道声谢。这次轮到她主动与小童保持距离,由小童领着她走。 哗啦哗啦,她一直听见他流口水的声音……拜托,他一直流口水她也会很害怕的,好不好? 「你在这里修行多久了?」她继续用她人生最大的诚意转移他的贪欲。 「小的在这里修行五百年了。」小童擦擦口水。 「那……你也听过三只眼?」这叫探听情报,知己知彼。 「是,小的听先生提过。远在上古时期,人间曾出现三只眼,不过她深居皇城,有皇气罩着,所以除了先生外,一直没有被其它妖怪发现过。」 她疑惑道: 「我以为三只眼是指神话里的二郎神杨戬,难道不是吗?」 「不不,小姐,你怎么可能是二郎神转世呢?先生所寻的三只眼并非二郎真神,而是另有其人。因为三只眼年纪极轻就死于非命,所以世间一直很少人知道这个三只眼的存在,也就无从流传了。」 「我又没有第三只眼,你们是怎么认出来的?」她摸摸额。坦白说,如果她真是三只眼,那她还真怕哪天多爆一只眼,很难看的。小童停步,头也不回地说: 「以前小的曾听说吃了唐僧可以长生不老,可惜生不逢时,后来又听三只眼的体内有累世的道法,百妖一近,便能闻到无法抗拒的香味,一生难忘。要能食之,那对修行大有益处。」说到最后语气颤抖。 第九章 不止语气颤抖,连他身侧的拳头也开始颤栗着。 她看傻眼,牙齿也一起抖了。不要吧!她没喷香水,哪来的香水? 「小姐……能不能、能不能……」 小童的头颅慢慢转了过来。 本来是小孩子般的稚气脸庞,如今隐罩着青光扭曲丑陋,长长獠牙正对着她。 她恶寒了! 她发着抖舔了一下食指,测者风向。 「小弟弟,我、我们换个方向走,就用不着闻、闻到我没洗澡的臭体味,不然,你当自己感冒,鼻子不通也好啊!」她抹去眼泪,哽咽着。 小童刹那间产生困惑。传说中的三只眼,原来是这种软弱的人吗?可是,那天生的灵气是骗不了人的。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实实在在就在那里召唤着每个人去吃去吃,快去吃…… 倏地,小童恢复清秀小脸,「没洗澡,难怪身上这么臭。」一身铁灰长袍的薛重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背后。她微震,立即回身,呆呆看着他。 「你跟我来。」他撑住她的手,往北边走去。 「要送我回去了吗?」 「现在送你回去,」吓得垂手退到一旁。「接着就能写墓志铭了。你不如试试吧?」 她承认她怕死,所以她忍气吞声。轻风拂上她的面容,顺道把他挑染的细长白发打到她的面上,她嘴一张咬住泄恨。 男人留长发,她总觉得不伦不类,但她也不得不说,条件优质,就算是光头也是赏心悦目的。 这个男人……她又不是笨蛋,怎会看不出两人的差别?来到钓台,他拿起那破旧的钓竿转向她。她脸微红,连忙松口。 他轻轻抚过那被她口水沾湿的发尾,狭长的眼眸轻眯,慢慢俯下脸注视着她。她被迫微仰着,任着他的鼻息喷到她的脸。 这个人,总爱这样跟她说话。 「如果不是在这里,能直接感受到三只眼独特的气息,我真以为玉佛搞错人了。柯娇娇,你给我钓鱼!」他冷冷说着。 她抿着嘴,乖乖接过钓竿,从他身侧钻了过去。「我不会钓鱼。」寄人篱下,还是配合点好。 他双臂环胸,倚靠在树干上。 「不会钓鱼无所谓,自动有鱼会上钩。」他道。 池里水还是如上次看见一样的混浊。她迟疑一下,问道: 「这池里有鱼吗?」看起来不太像哪。 「有啊。」 「可是上次我看见钓起一个人,不是鱼呢。」 「那就是鱼啊。」她手一抖,想要抖掉钓竿。 有人紧紧扣住她的手背,不让她放开钓竿。 她抬眼看着身边这男人,努力让声音不要发颤。 她道:「我钓人做什么?」 「你想活,就得给我钓!」他斩钉截铁由不得她挣扎。 「水里面的人,从哪来的?」 「你从哪里来,水里的鱼就是从那里来。你也用不着把他们当人看。会被勾引进来的人,无非都是被妖气缠上,受到法器影响,以为这里头有美味大餐可以吞食。」 她脸色青白,有点麻意了。她颤声低问: 「请问……那现实生活里他们……」 「就消失了。」他干脆地说:「你那什么眼神?世界上每年都有许多人无故消失,但也只有极少部分被妖气缠住才会被钓进这里。你要运气好,下一刻就出现,要运气不好,一、二年都有的等。」 如果她放下钓竿不钓,行不行?她畏惧的眼神必定流露出这讯息,他讽道: 「这是你的事,你想活命,却要我替你钓?杀人我来,你承这好处?」 她抿起嘴,倔强地垂下眼。 他盯着她半天,语气放缓了些: 「你毕竟只是个普通人。也不是我不替你做,而是这事你得自己来,你记得,若钓上来,他会吃你,你不要逃避直接也吃了他!」 「吃人?」 「又不是叫你一口口的吃他的肉。我叫你吃他的气……例如这样。」 他微偏着头,擦过她半开的嘴,嘶了一口。她顿时头昏脑胀,差点腿软。 他抹抹嘴角,一把扶住她。道:「记得,一定要吃光它。」一顿,又加强语气:「如果你想回去,想再见你爸爸。」 「我吃光了……那他怎么办?」 「能被钓进来的人,不管你吃不吃得成,他们都是死路一条。」他轻描淡写。 她沉默了。 他见她不再反对,便放开手,退回树下。她在低声自言自语什么,他又扬起眉问着: 「大小姐又有什么事吗?」 「你……我是说,现实里的薛重陶,跟你一样,都会吃人吗?」她没回头地问。 「……谁说我们会吃人了?这些自动上钩的人,基本上都是废物了,钓上来让那些想修行的小童子练功也不算浪费。」 「是这样啊……他这么积极找三只眼,宁愿在尘世承受那些所谓的浊气,他对三只眼真的很……我真的是你们嘴里的三只眼?」 他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慢吞吞地答着:「嗯,很遗憾的,你是。」 「怎么薛重陶就没发现……我是说,现实里的薛重陶是不是太笨了?」 他面皮狠狠扭曲一下。 「那么,他一定会想办法救三只眼吧。」 「……嗯。」 「你们跟三只眼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我忘了。」 她闻言,回头看他一眼。 他的面容被书影掩去,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经历二千年还坚持一个目标,三只眼在他心里的分量十分重要吧。 「你不怕他吗?」 「他除了嘴坏点,也没什么好怕的。」 「即时,他拿走玉佛,害你陷入现在这困境?」 她沉默一下,才继续盯着水池,状似不经意地问: 「你想,他拿走玉佛是想害死我吗?」 「当然不是。他笨到以为你只是个普通人,玉佛在你身上只会让你沾上不该有的清气,不如带走它。」 「是这样吗?原来他……我叫他大陶好了,你是小陶,这样好分辨。等结束这一切后,大陶会离开台湾吗?」 「这是当然。」 这么无情啊,她想。 「你是属于他修行的部分,将来应该会合为一体喽?」 「照说,预期如此。」 她没察觉他的语病,又问: 「这样说起来,你们就更双胞胎没两样,平常你感觉得道他在做什么吗?例如,做坏事什么的。」 「我想,感觉不到的吧。你对他,很兴趣?」 「这个嘛,」她微微扬着嘴角:「我猜,他知道我是什么三只眼转世的话,一定会非常失望吧。」 失望么?他倒也不会失望,只是有些烦恼。 就算人救回去了,没有保护者撑腰,这只小弱鸡遇见如朱菊等低劣妖物的机会相当大。她也不适合修行之路。在他眼里,她根本不像三只眼! 她又道: 「我觉得你就满失望的。昨天你看我的样子,就好像是在怀疑明明是小土狗,怎么会突然间变成附血统书的名犬呢?我也不愿意啊……我也从来没有看过我额头爆出另一只眼。」 说道这里,她连忙回头又看他,加重语气道: 「小陶先生,请不要故意让我的第三只眼长出来,谢谢,我还想在现实生活里继续见人。」如果她真的是这个三只眼的话。 他细长的眼眸抹过浓浓趣味。 「你要是蹦出第三只眼,你还用得着钓鱼吗?」 「可是,不是有二郎神那个杨戬……」 「他的眼睛能通天地阴阳,你只是人,第六感远强于他人,能预测下一刻的事,若能让天下帝王引为私用,那对其它国家倒是一种危险了。」 见她瞪大眼,他终于掩不住,开怀大笑: 「你以为你跟核子弹没两样,大家都想私藏着要?看看你,你像吗?远古的三只眼能,现在的你,早就不能了。」他打量着她,如果不是在这种充满灵气之地他绝对看不出她是转世的三只眼。 「了不起,你的第六感不容易出错……好比选择感情时对你来说比较方便而已。」 「对我方便?」 「不容易三心二意吧,我想。你选择的,必是你最喜欢的,你第一个看中眼的也必是你最喜欢的。这才好啊,不必在感情路上跌跌撞撞,唔,当然,若是对方不要你,那又另当别论,唉真是大材小用了。」 第十章 她瞪他一眼,头一撇,继续钓鱼去。 原来第三只眼的功用这么简单啊,害她以为自己的前世会飞天遁地呢。 他轻咦一声:「你耳朵红了……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谁啊?」 怎么他不知情? 她连忙转开话题,假装好奇问着:「你说三只眼前世有皇气罩着,那前世该不会是陈娇吧?」 「你怎么这么问?」 「我曾不只一次梦到她跟你……」 倏地,她住口了。 池里的黄水在晃动着,有人要上钩了? 不要啊! 不是说,一钓会钓好几天吗?不要现在! 她还没准备好……这等于要拿别人的命换她的,换不成她就回不去,所以她一定要换。可是,可是…… 再晚点再晚点,让她有点心理准备,让她说服自己这不是杀人这不是杀人这只是物尽其用…… 上钩了! 她一颤。 哗的一声,人身破水而出。 「快!」他在她背后严声叫着。 她浑身发抖,嘴巴涨了又闭,闭了又张,她甚至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就见对方的大嘴迎面而来。她想活命她想活命……可是,这是杀人吧! 「啊!」她吓得丢了钓竿,转身逃开。 「丫头,你做什么你!」 有人用力拉过她后领,挡在她的面前。 她听见骨头碎掉的声音……不,也许是气球破掉的声音,她分不清,拼命往地上看,就是没看见对方跌落地上的样子。 大陶他…… 一阵死寂后,有人在她头顶上冷冷地说: 「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一次机会?」 「……」她不敢抬头。至少,现在不敢,她怕她看见面前这个男人正在吃人。 「你以为你能待在这里头多久?」 「……我……没学过杀人……」她很想直接装蒜昏迷,但她想她这样一做,她就真的太无耻了。 「你以为谁学过杀人?」 她咬着嘴沉默。 「你再钓一次!」 她动也不动。 接着,阴影笼住她,有人硬将她下巴抬了起来,逼得她不得不正视事实。 那双扬着怒火地眼眸几乎要贴上她的脸。 「柯娇娇,你想回家吧?就这一次,你一定要吃!听清楚了没?没有人想活命却不必付出什么代价的!这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 她望着他,闻到他嘴里淡淡的异臭。那个被钓上来的人果然被吃了…… 「回答我!」 「我……做不到……」 小童扫着庭院里的落叶。扫着扫者,他实在忍不住撇头,往窗里看去。那个据说是三只眼的女人,正在写字。时代在编他是明白的,虽然他没有出去见过现在的世间,但他光看这个三只眼的转世,就知道现在的世间早就不及五百年前了。 五百年前,只要高人一出世,天下百妖皆知,因为高人随便一站就是万丈光芒让人不敢直视,马上就把一般百姓给压了下去。哪像现在……单看这只发不出光芒的高人,就能明白外面普通百姓跟五百年前的落差了。 小童看见她收起纸,开门出来。 他立即低头扫地。这简直是他的劫……磨练他的意志力,光用闻的也觉得一定很好吃,他从来没吃过这种人,嘶……他就觎到她站在门前不知在搞什么鬼,于是又加点好奇心往上一抬。 她正把刚写过的纸糊在门的左边。 望鱼止饥。 先生偶尔教他人间字,这几个字他识得。他眨了眨眼,看见纸的下方还画了不少鱼。 她又在门的另一边糊上——参下吃自助养。 自助餐? 她对上他好奇的目光,讨好地笑: 「小弟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禁吃自助餐。也就是说,为了你的修行之路,请不要随意放纵自己地贪婪,未经对方同意就去大吃大喝一顿。」 小童一脸迷惑。 「简单地说,就是……我可能要在这里住一阵子,所以,未经我的同意,请不要自助享用你眼前的大餐,你眼前的大餐是有人权的,她会告你。」柯娇娇非常认真地说。 小童终于明白她言下之意。 她又强调着: 「做人要有自知之名,做妖也是。我一向先礼后兵,你知道我是谁吧?我是天地第一流的三只眼啊!」 她拍拍额头。「在你想吃之前要先想清楚,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眼睛快!你想吃的,可不是普通小咖啊!」 小童闻言,立时畏惧退步。她暂时暗松口气。这就叫说情与威胁并用,这三只眼的名义其实还真好用。 威胁完了,她又和颜悦色问: 「那个,你家老大呢?我是说,那位嘴巴很坏的先生呢?」 「先生在林子里。」 「林子?哦,我去过。我去找他。」 小童嗫嚅着: 「还是小的带您去吧。这里还有其它妖怪,要是不慎惹到您,那小的无法对先生交代。」 还有其它妖怪……她想,她应该很快就能适应这里的环境吧?她跟在小童身后走着,同时保持着距离。 除了没有出租车、没电视可看,她觉得这里还不错,拥抱大自然她也做得来,所以,就算她在这里待几个月甚至几年,应该没有关系吧…… 「你……」她才开口呢,就见前头小童全身僵硬。僵硬才好,僵硬就表示他怕她。拜托,这次她学乖了,特地走在逆风处呢。 「你家坏嘴先生时常找发型设计师?」她好奇地问,总想多知道些大陶的事情。 「什么发?」 「大陶跟小陶先生,都喜欢染发啊!」她见小童不太了解,遂解释道:「我看见,二人的头发都挑染……就是挑染银白,虽然数量不多,但满漂亮的。」真的很漂亮。 她第一次在梦里梦见薛重陶,那时他是一头鸦色的长发,而后在现实生活里发现他热爱挑染,而且永远只有白色。 小童回头看她一眼,又继续领路。他低声说: 「先生寻三只眼多年,那是在倒数计时。」 「倒数计时?」 「有生必有灭。现世迟早会有日崩灭,到时先生的发色会变成全白色,在那之前,若能得道成仙,便能不受现世崩灭的影响。到时来不及的话,那就……」 那就一块玩完?难怪大陶老是期待三只眼快些出现,他好早日修成正果。她想起,他的发色还是黑色偏多,不由得暗吁口气。 她只是活在现实里的小老百姓,地球灭不灭亡,对她来说太遥远了。 「这样说来……其实修成仙,就是出地球成外星人了吧?」她低低咕哝。 当外星人有什么好?跟她一样当地球人,就像以前一样偶尔来她家一游不也很好? 以前啊……她偷偷叹口气。她能不能回到现世都是问题呢! 这一阵子,她天天被迫钓鱼,终于又钓上二条「鱼」,偏偏她就是吃不下去,最后一次她差点被鱼吃了,还是背后的严师代她吃掉…… 所以,终于暂停钓鱼了。 她是真的下不了手……拜托,在她观念里那叫杀人啊。就算人不是人。 「我是天地第一流的三只眼哦……你、你们感赌吗?是谁先吃掉谁……咦,小弟弟你!」不要跑啊! 小童冲得比高铁还快,她简直是无话可说了。大陶小陶养的这只扫地童子,一点道义也没有,比她还会逃避现实。 「是三只眼呢!吃了她,比吃薛重陶还有益处呢!」话未完,已扑了上来。 她尖叫一声,吓得拔腿就跑。 吃掉它们。 大陶的声音划过她的心底。那几天钓鱼时他总是这么耳提面命着。 吃掉它们,她又不饿!想活下去就得吃想活下去就得吃……现实生活里是有人吃人,但那只是一种譬喻,不像在这里…… 「好吃哪!」 刹那间,她双腿一软,只觉全身力气被抽离,整个身体扑倒在草地上。 她紧闭眼抱着头,身体蜷缩着。她等了又等,自己的意识虽然有些糊了,但竟然还活着。四周一片寂静,她悄悄抬起眼。她的眼前,又是铁灰色的袍摆。 她心一跳,又觎见背叛她逃难去的扫地童子乖巧地站在铁灰袍之后。 她又慢慢抬起脸,对上那双俯视的眼眸。 第十一章 盈盈璨光。 如此璀璨的眼瞳令人着迷,但她同时也很清楚,此刻引起那样愤怒光芒的,是她。 大陶发火了,小陶是极力掩饰的轻蔑,她很容易分的。 有时,她觉得,她打碎了小陶对三只眼的好印象。 小陶领着她走出幽静的竹屋,负手迎视黑夜,微笑道: 「这里没有四季之分,也没有白天黑夜之别。不过既然你习惯白昼夜晚,那就照你的生理作息来。」 这是谁替她着想的?是大陶,还是眼前这个小陶?她没问,因为她大概能猜出答案来。小陶瞄了眼竹屋旁边她贴的标语,含着叹息道: 「我想,就算告诉你,你在这里的日子不多了,你也不会照我的话去做吧?你老这样子,我又要怎样才能救你呢?」 她垂着目,抿着嘴。他又道: 「那你可知道,就算你死了,你将来转世的机会也不大?三只眼本是纯清之气,愈有浊气的世界愈不容易转世。我们等你,已经等了二千多年,才等到这么一次,你以为,再一次的等待,要等多久呢?」 「……」 他偏头望着她。在她的身上找不到自己怀念的影子,遂又抬眼望向许久不曾见过的天空。 「如果是以前的三只眼,绝对不会像你这般。就算她不愿意,她也会去吃。以为,她绝不会想因她妨碍我们的修行之路。」他静静地说着。 「如果我还是以前的三只眼,那我转世还有什么意义。」她轻声回答着。 他微地一愣,转向她。 她扁扁嘴,低声说着: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就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跟以前那只眼完全不能相比。但在我的世界里,只懂救人不懂杀人。」 「……我们?」 她抬眼正视他,说道: 「大陶小陶都在这里头,是不?每天逼我钓鱼的,是外头的大陶,对不?」 「你看出来了?」他有点吃惊。 「我不聪明,但你们之间的差别我还看得出来。是大陶安排那些人面狼犬吃我,对不?」 大陶以为她会在生死关上反食回去,只要有一次成功,那么第二次、第三次就容易了。 哪知,她无能到他发飙了,岂止发飙,简直一连几天都不肯见她了…… 「对你们而言,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们就无法再前进了,对吧?」她轻声说着。 小陶目不转睛,终是微地点头。道: 「是的。」 「我是你们修行上的一块石头,是吧?」 「是的。」 她深吸口气,用力擦着脸颊,试着让颊面起温度。 「那,任何事都是要习惯的……」 「所以?」 「万事起头难,你动点法术,让我在梦里食人……」 「梦里不算真的。」 「但在梦里习惯了,就……就可以真的去钓鱼吃人了啊!」 「这法子,似乎不错。」他喃道,可惜,似乎晚了点。 这个小姑娘的气已经愈来愈淡,不知何时会彻底消失,她自己没察觉,但,他们一直看在眼里。消失了,对他们也许才是好事,但另一个自己显然不这么认为。 「如果结束这一切,你跟大陶会合而为一?」 小陶看着她,不说话。 「说谎是有碍修行路的。」她又补充着:「我只是好奇。」 他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道: 「当初分割,确实打着最后合一的算盘。不过中间出了点岔,迟早会合一,只是会拖垮一些道行而已。」 「换句话说,本以为百位数加十位数,再怎样也是往上加,没想到现在变成百位数加负数,对吧?」 「这个……算是吧。」 「连记忆都会合一?」 「这是自然。」 「那小陶先生,以后在记忆里不就会有我了吗?」 他眨眨细长的眼眸,皱了皱眉,然后又笑:「这是理所当然。其实我只能算修行的部分,若要合一,另一个薛重陶才是正主儿。他有什么记忆,我都将会有。」那个皱眉表情一闪而逝,她没近视眼,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用膝盖想,也知道眼前这个小陶先生轻视她到连在记忆里添加一笔柯娇娇都不愿意。 由此可见,大小陶之前对三只眼的印象一定非常好,以致切割后的小陶不愿意把另只眼的记忆加入,混淆败坏之前那只的名声。 可怜的大陶,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遇见转世后这只废物眼……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老是穿红袍?不管是在我梦里或者现在,你喜欢红色?」 他偏头想了下,露出一抹温笑: 「是你……不,是故友贪美色喜我穿红衣,那么,让她欢喜也是无所谓。」 「这样啊……」小陶,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你对我露出第一个温柔的笑来,那个三只眼对你们的意义那么重大吗? 她一点也不觉得他穿红衣有什么特别美的地方!就算是前后世,审美观也完全不同的啊!她是柯娇娇,不是他们认定的三只眼!忽然间,她觉得很悲哀。 她根本没有前世的记忆,也不想把自己当是他们等待的人。他们,到底能等到什么? 「如果哪天我走了,我绝不要有人像你们一样等着我。」她轻声道。 小陶望着她。 她嗦向他,掩嘴咳了一声,道: 「既然等你们解决我的事后,你跟大陶会合为一体,届时记忆会融合,那……小陶先生,你的人借我一下好不好?」 「借你?」他不得不承认,他摸不透她的想法。遂道:「你要借也是可以,只要别为非作歹……」 她深吸口气,正视着他,说着: 「大陶,我喜欢你。谢谢你曾帮我这么多次,虽然,这一切全是为了三只眼,但我还是非常感谢你。」 一顿,又笑咪咪地:「祝你修行顺利,早日成为外星人,将来别忘了偶尔回地球一游。」 小陶一脸错愕。她哈哈大笑,道: 「小陶先生,你别跟大陶讲,他一定会说:丫头,你是变态到连欺负你的人都喜欢了吗?有这么笨的人吗?」只要以后他们合一时,大陶记忆里也会有这么一段,那就够了。 「你们感情,倒是不错。」小陶回神,意味深长地说:「真的很不错。」 「小陶先生,其实你们都是同一人,如果我亲你那就等同亲了大陶……」 他毫不掩饰的退了一步。 她一点也不觉得受伤,反而就是要他这一步。她用力咳了一声,不大甘愿地说: 「我真的不想阻碍你们的修行路,我会尽力的,……可是,吃这种事我第一次做,可不可以让我试一下?至少,让我明白一下那种感觉,不然吐出来……」 「……」 那细长的眼眸一直在看着她。她摸摸鼻子,眼珠微瞟向黑色的天空。这样的天空,都不是真实,也许以后,她会觉得这段经历是出自她幻想,但她非常想把握现在。 她又道: 「别跟大陶讲。他一定是在尘世里待太久了,所以很容易火爆,他嫌我胆小软弱,我想……不如你来吧。让我亲一口,明白一下吃人的作业程序,然后你施个法,让我在梦里习惯,我就慢慢去钓人去。」 拜这个几乎乱真的月亮之赐,她又看见他困扰地退了一步。小陶,真不好意思哪,小小利用你一下,我只是想,在我跟大陶成为并行线前,为暗恋做一个结束。 「我想想……我想想……」小陶喃喃着。 【第五章】 小陶负手在夜色下走了一阵,最后停在钓岸不远处。另一个自己——大陶穿着现世里宽松的毛衣裤,长发及肩,把玩着钓。 这个大陶,已经沾染了妖气。 这是最坏的结果。「丫头睡了么?」 「我不以为,她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大陶放下钓杆,回头瞟向他。 「有二种人。一种被逼急了,会不择手段活下去,另一种则根本没胆害死其它人来活命。何况,我计算过,我的气与三只眼神似,虽然不及转世前的三只眼,但比起那些劣妖恶劣的灵气,她吃了我总是能长命百岁些。」 「她已经不是三只眼了。」何必为她做这么多? 「是啊,她不是三只眼,她还有普通人生要过。」大陶来到他的面前,细长眼眸盈笑。「你我分离太久,各自有了独立心思,你不需要我,也能走下去。以后你自行修行吧。」 第十二章 小陶沉默一会儿,道: 「既然你执意如此做,何不让我来?她是三只眼,由我来喂食她是最好也不过的了。当年,不就是三只眼喂食我们吗?如今一报还一报正好。」 「丫头又不走修行路,你想让她回到现世里人不人仙不仙的吗?何况我已沾妖气,还能算修行人吗?由她来吃我才是最为恰当。」 大陶不以为意,步向竹屋,吩咐道: 「丫头没经历过这种事,但她本是三只眼,胃口必是奇佳,她一定要吃尽我才能顺利回到现实里,你绝不要中途阻止。」 小陶停下脚步。 「你记得,一定要送她离开。」语毕,大陶看见门前的标语,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便入了竹屋。 柯娇娇本是要睡了,一见他进来先是愣了下,接着他看见身上毫不遮掩的现世衣裤,不由得傻住。 现在是怎样?她要不要认他? 「丫头,你这个恋父情节,怎会是养女呢?」他坐在床边问道。 她一头雾水,但仍是答着: 「我哪有恋父?」 「从小到大,你不是特别腻你爸爸吗?」他随口问着。 她瞪着他。「是他腻着我,好不好?」随即又失笑:「我十二岁那年才知道是养女,老实讲那时打击很大,差点变成不良少女,不过后来想想,我最初的记忆,是爸爸笑咪咪地牵着我走回家。我想,他一定是非常喜欢我才会收养我的,那也就……算了。爸爸还是爸爸嘛。」哪有恋父啊! 他寻思一会儿,轻声道: 「原来如此。你终究在等柯家人真心接纳你时才肯转世吗……」 语毕,又扬起眉朝她笑道:「好了,来吧!」 「来什么来?」 「你不是想了解一下作业程序吗?这种吃食的感觉很难说清楚的,我让你实验吧。」 她脸微微红了,轻声道: 「现在?」 「难道要等十年后,你老了才要找我来试验?」 这人就不能稍微不要那么坏嘴吗?她慢慢坐正,瞟他一眼。 「嘴巴张开。」他道。 她把发丝撩到耳后,颊面明显发热。 他的双手用力一拍她的颊面。「丫头,你脸红什么劲?」 「你!」她的脸被他挤压成肉饼了。 他微微一笑: 「不闹你了。」他起身,双手慢慢滑到她的肩旁。他对上她的大眼,笑道:「丫头,你记得,你回去之后,好好生活,忘记这段日子。」 她看着他的脸,心里默念她绝不会忘记。他仿佛看穿她的想法,笑道: 「人类不过百岁,百年内确实不容易忘。但像我这样啊,三只眼长相、声音,甚至她叫什么我都忘了。丫头,平凡一辈子最好,不要走上我的路,到最后我只记得,要等待。」 「……大陶,如果我说,我以三只眼的身分叫你不要再等了,你听得进去吗?」 他想了一会儿,哈哈笑道: 「你这丫头,怎么看也不是三只眼啊。」 随即俯头,吻上她还想说话的嘴。 她心一颤,拳头握在胸前。 他的唇比她还高温,但动作轻缓。这才叫接吻吧?虽然是不正当手法取得,但她一定会好好保留这份记忆。 他的舌尖探了进来,她想如果她不好好把握的话,实在是有负现代人的精明,所以她准备大胆豪放地反吻回去。 但,忽然间,异样的气钻进她的嘴里,滑进喉口,直直落在胃里头。 好像在吃东西呐……咦,没必要真的喂食她吧? 还是说,大陶怕她不适应,所以渡几口给她试试? 这种感觉令她发毛,每一口气都很结实,像在食生肉一样,一口接着一口……她心跳异常加快,敏感地察觉自己有点饥饿起来… … 好想吃好想再吃,再吃一口……这些念头纷纷冒了出来,让她下意识地主动索求。 「唔……」她想先推开他,但他竟然紧吻着不放。 不对!等等!这不是试吃,大陶根本在喂她了! 她双拳拍打着他的肩,拚命要把他推开,哪知他跟个钢筋水泥一样连动也不动的。 不能吃不能吃她不能再吃了!她强迫自己不再吞食。 混蛋大陶你要吻就吻啊你!我让你吻个够!慢慢涣散的眼瞳又瞥见屋外靠着窗等待的小陶。小陶微地侧头,但目光并未移向窗内。大陶是你的一部分,不是吗? 为什么不阻止他!窗外的小陶,似乎感应到她心底迟钝的求救,终于将目光轻轻移进窗里。 他凝目而望,充满轻蔑。 那眼瞳,仿佛在诉说: 原来,这就是他们一直在等的三只眼,真不值……真不值! 是啊,对不起对不起,令你们失望了。 即使大家嘴里说着什么转世,她依旧认为另一只眼是别人,与她完全没有关系。她就是她.柯娇娇…… 她就是她,柯娇娇。是大陶嘴里的丫头! 如同大陶小陶在她眼里,就是二个人!她不是三只眼,她是二十一世纪的柯娇娇! 所以、所以…… 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面皮上,她打了个呵欠,迷迷蒙蒙地张开眼。天亮了……这里的天地总是特别的清明,待久了反而一点也不怀念台北灰蒙蒙的天空。 她翻个身压着棉被继续睡。 「娇娇,起床啦!」门外有人亲切的喊着。她发现那个小童子还是有点垂涎她,她想她还是在门口加贴一张「保护国宝,人人有责」强力倡导,也或者,在钓岸那里偷立个「小心疯狗浪,杂鱼勿入」的牌子。 车辆经过的隆隆声,让她又被迫清醒几分。 她家住巷里,经过的车子并不多,但有时还是遇上没天良的驾驶乱按喇叭……她迅速张开大眼。 放眼所及,是她在现实生活里的房间。接着,她想起一切。 「娇娇,不吃早饭吗?你不是要打工?」 他的掌心忽地蒙住她的鼻子。她张大眼,挣扎地踹他。他索性推倒她,整个身子压在她的身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大陶你不要这样!她尽所能的抗拒,但她根本无法推开他,抗拒到最后她没有气了,被迫用嘴呼吸,一口一口地…… 开始在吃他。 不要这样…… 朦胧的视线里,她瞥见窗外的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木屋,就这样半倚在窗上。小陶!小陶!你快来帮忙,大陶疯了 !她内心一直在求救,偏偏那人不回头! 湿答答的眼泪滚落,她竭力要避免吃下口,但是她的神智开始恍惚,四肢百骸逐渐因为这样的吞食而轻盈舒适起来…… 还不够还不够她还想吃…… 不要这样……真的不要这样……我不要你这样…… 意识渐渐涣散,她看见自己的双手不再推挤他,反而环住他的颈子,像个饿死鬼投胎,贪婪无厌地吞食他体内的气。 大陶真的很好吃,跟她当日闻到大陶食妖后的淡臭完全不一样……好饿好饿……她每一口都不放过,尽数吞进胃里。 要吃到什么时候呢?将他全部吃尽吗?大陶到底在想什么,她叫柯娇娇,真的不是三只眼。 不要这样对她,她已经要努力去面对吃人了,就算真的吃不到,那也是她自己该担的责任啊! 他那头美丽黑发掩去了她丑陋吸食的一面,明明她觉得过了好久,却还像个吃不饱的孩子,一直在吃……还没饱还没饱…… 甚至,她有种模糊的错觉,他的力道没有先前的强悍了,现在轮到她紧缠着他吃着不放…… 落在她脸上的鸦色发丝又软又滑,她想摸很想摸,但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本能。 大陶……大陶……她的眼泪凶猛地滚着。 她翻身跳下床,迅速冲去开门,其速之快,门一打开,她几乎跌了出去。 朱菊一身围裙,笑脸迎人地说着:「你这孩子,都几点了还赖床。」 柯娇娇一愣,回头看向她的电子钟。 九月十日早上八点二十。 「怎么了?还没睡醒吗?」朱菊摇头笑道。她转回来,又看着朱菊。 「阿姨……爸爸呢?」 「你爸爸在楼下吃早饭啊,真是。等你下来吃饭。」朱菊笑着下楼。 「哦……」柯娇娇握着门把,忽地大喊:「爸!」 第十三章 饭厅马上传来爽快的笑声: 「娇娇,你阿姨今早做了全素早点,快下来呢!」言下之意就是一块受难。 「阿姨!」 「嗯?」朱菊没停下脚步。「大陶……薛重陶呢?」 「你忘了啊,昨晚他就先回南部了。」 真是梦吗?未免太真实了点!可是,明明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改变!她垂下目光,看着服贴在自己胸口的玉佛。 在她梦里,玉佛是小陶修行的地方,也唯有在梦里,这种光怪陆离的事才有可能发生吧。 她抹上有点宽的嘴,那样吃人的感觉还在啊…… 她忽地瞥到自己的发尾,眼眸蓦地湿了,她脱口道: 「阿姨,你很喜欢爸爸吧?」 「呵呵,娇娇问这种事要阿姨怎么答呢?阿姨也会害躁呢。」 「那我把昨天晚上阿姨对我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爸爸,好不好?」 朱菊脚下一顿,慢慢回头,一脸疑惑:「娇娇,昨晚我对你做什么了?」 阿姨这么和善可亲,如果是以前那个想要家和万事兴的鸵鸟柯娇娇,一定也跟着一搭一唱,配合阿姨一块手牵手钻到老鼠洞里逃避现实。 现在的柯娇娇,不想忽略阿姨眼底一抹惊惧。她坐在阶梯上,虽然肉体有些疲乏,但精神却异样的旺盛。 她俯视着朱菊,微微扬起:「阿姨,我是谁啊,你也明白的。只要吃过一次,就不怕再吃第二次,那味道虽然不算好吃,但不吃干净就停止不了。想必你也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我猜,我的胃口一定很好,几乎是无底洞了吧。」 「……」朱菊勉强笑了笑,张口却不知该接什么。 「我想,你一定很喜欢爸爸才会事事为他着想,只要你告诉我薛重陶现在在哪里,我照样喊你一声阿姨。」 「我……」 「阿姨,请你告诉我吧。」 自始至终,她都坚定地看着朱菊,一根银白的长发紧紧地被她撑在拳头里,不肯放开。 花莲。 九月的天气,还带着一丝热度。本来她是穿着棉质薄衫的,到最后都不得不卷起袖子,把才及肩的秀发绑成马尾。 当她招来出租车时,察觉陆陆续续有人在抹着嘴偷偷看着她。 她想起来了,她在小学公演前,一直认为自己是美丽的小公主,除了爸爸的「欺骗」外,这些人也居功不少。 现在的她,神智好像清明不少,不太像以前那样,总是看不清楚该走的道路。 她依着朱菊给的地址,来到一栋日式老建筑前。 本来她要按门铃,但怎么找都找不到。难道要她翻墙过去?墙是矮墙,但她身手没那么利落,她得买个长梯来才行。 接着,她又发现大门根本没有被锁上。 这里民风纯朴,所以不锁门?她迟疑一下,轻轻推开门。 满院的青青黄黄,处处的盎然生机,她才要意思意思地对着无人的屋子喊道:「请问……」 「你找薛大哥吗?」一名美丽的少女探头出来。她一怔,连忙答道: 「是的,我找他,现在我可以见他吗?」她注意到这少女看她就跟看正常人一样。原来,大陶家里有正常的人类,还是女的呢…… 「他还没有回来呢。」少女也觉得奇怪。「明明每年这时候,他只出门几天的。你有急事找薛先生吗?我有他手机电话,他都带在身上的。你要吗?」她热情地说。 那个坏嘴陶也会给女生手机?她眨眨眼,一时无法接受,但还是厚颜无耻地接下手机电话。 「你从北部来的吧。」少女笑着说:「要先进去等吗?我猜他最迟晚上就会回来吧。」 这女生对坏嘴陶还真是熟悉啊,柯娇娇这么想着。 「谢谢,那我就进去等了。」拜那段奇异经历,她想她什么都放开了,她的脸增厚很多,都可以做山东大饼。 屋里很清凉,不如外头的高温,不用任何灯具也可以看清楚屋内的每一处。这就是大陶在现实生活里的家吗? 「我得先回家帮忙了。」 她立即转头,脱口:「你不是住这儿吗?」 「才不是呢。我是来帮忙的。」那小女生不好意思地说:「我妈看薛大哥一个大男人住,很多事不方便,叫我有空来帮点忙。反正我高中刚毕业,还没意思要考大学,闲着也是闲着。」 这个女生的生活方式怎么有点像她?不对,不是这女生像她,而是她这种人太多了。 她等小女生离开后,一直盯着抄在手心上的号码。 阿姨说,他回来了,但马上就走了。 所以,他还活着。 他没有被她吃光。 她抚上心口。从台北到这里,心跳一直好快哪,让她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以为自己还真的遗传到爸爸的心脏病。 她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深吸口气再吸一口,一个键一个键按进手机里。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骤然抬头扫过屋里。 声音来自二楼—— 她抬眼直盯着屋梁,在一楼的廊道上跑着,楼梯……楼梯在这,找到了! 她才跨上一个阶梯,膝下突然软掉,让她整个人扑倒在楼梯上。 神经,腿软什么,不过是见个人而已。 手机铃声还在响.却没有人接听。反正她不怕丢脸,索性手脚并用一路爬上去。 二楼也是阴阴凉凉的,她循声扶着墙面走在廊道上,来到一间房。房门半掩,铃声就在里头响不停。她的心脏跳到都发痛了,只得用肩轻轻抵开,第一眼,她看见的是桌上的手机。 她失望到差点滑坐在地。只有手机在吗?从头到尾,她又被骗了。 然后往里头看去。 他已经回来了不是吗?还她将房门再推开些,慢慢走进这间陌生的卧房。 床铺上只有叠好的棉被。她看着靠坐在床侧的男人。 他合眼仰头往后,丝散在床铺上。 她慢慢地绕到床与窗墙的那一头。全身重量全托付给身后的床铺,本来总是莹润清透的相貌,此刻依旧,头搀杂银白的发却觉得这个人没有什么生气,但还活着。 阿姨疑惑地说,有什么问题?他还活得很好。 她怕,这个男人瞒着阿姨,因为三只眼背后的靠山一倒,跟着被吃吧。 她也认定他还活着。因为她记得,最后一刻。在小陶无法置信的目光下,她终于收住自己停不了的食欲。 可是,现在,他连近在身边的铃声都没有听见,连有人进房来都没有察觉,他必须以这样的虚弱待上多久呢?一年?二年?还是永远都无法恢复? 睫毛湿答答地,甚至有些水淹她的大眼睛。他是为三只眼,并不是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柯娇娇,可是,她的眼睛就是无法离开他。 她努力维持不眨眼,放下背包,小心翼冀地蹲在他的面前。 「大陶?」她轻轻喊着。 他没回应。 她的声音略大了点。「薛重陶,是我,柯……三只眼。」 那睫毛动了动,细长的眼终干扬开来。 一分二十秒,他的动作还真慢。她正好也忍不住了,眼皮一眨,蓄在眼底的水滴就这样滑了出来。 他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黑溜溜的眼眸似乎在说:神经病,你哭什么哭? 她自言自语着:「我哪哭了。」是谁神经?依他坏嘴的程度,不趁机会嘲笑她才怪。 他是连张嘴说话的生气都没有了吧。 指腹轻轻碰到他嘴,他警觉并费力地避开。 她立刻收手,改而明目张胆握住他的手。 细密的视线一直停在她的面上,催促着她与他正视。 她偏偏不看他,反而把玩起他的手指。 这二夭,我一直在回忆,明明小陶送我回来前跟我说了什么,我就是记不起来……一直看见你的脸,我才想起,他对我说的话。」她沙哑道。 她终于对上他的眼,眼底藏着诡异的神采。 「小陶说,我很好吃心。」她一字一语清楚地说着。 他闻言,还来不及反应,或者,该说他根本无力反应,就看见这个丫头饿虎扑羊了。她力道拿捏不稳,竟然把他当柱子一样撞,他听见他的背脊撞击到床侧,痛感还来不及蔓延,又见她用力吻了上来。 第十四章 这丫头干什么…… 柔软的女体塞进他的怀里,他惊觉不对劲,接着,这丫头又试着蛇吻,想把他如蚌壳的嘴撬开。 细致的掌心整个捂住他的鼻子。一报还一报! 他眯起凶狠的眼。 她的大眸毫不退缩地瞪着他。 「……」蠢蛋! 这丫头,跟个蠢蛋没有两样了! 【第六章】 用力扑倒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封住他的鼻,制住他的四肢! 敢那样对她!未经她的同意竟敢那样对她! 她可是有备而来。 在火车里她可是吃了二个铁路便当,养精蓄锐就用在这一刻,要压制一个大男人,她已有心理准备要拳打脚踢,甚至她还偷带电击棒…… 是没错啦,她是出拳了啦,也跟这男人快结成麻花辫了,但根本来不及拿出电击棒,他有没有这么弱啊…… 从头到尾,她的拳头还没有使出三分力,他就被打趴了,她一压他就垮了,让她怀疑她身下的男人其实纤细柔软到偏女人的地步。 「你有病啊!」他厉声骂道。 她被人抓起丢到床上,她的身体还自动弹了二下勒。 她感觉床铺一角沉了下去,接着,男人的身体跟着倒在她的身边。 「丫头说话啊!」他喘着气。 说话这么有劲,她可以放心,闭目睡觉了。 「丫头!」 「……吵死人……我还在啦……」她气息虚弱趴着回复。 确认她还能说话,薛重陶开炮了:「你有病还是活够了!如果我没有及时收手,你知不知道你的下场?平常你已经够蠢了,现在是怎样?蠢到让人有找?」 「……」那么那个存心赔自己命报恩的人,是不是蠢到都倒赔了? 她很想反讥,但她想,好女不与嘴坏陶斗。看看她现在虚弱的样子,万一激怒他,天知道他会怎么凌虐她! 「丫头!」 那声音,似乎一直在逼她说话。她累得打不开眼,只得叹道: 「我是谁啊?虽然我只有高中毕业,但我学习的是几千年的精华教育啊,何况我爸爸还是老师呢,别看我平常不太聪明,其实我是大智若愚……」咦,他竟没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干是她再道: 「通常一个正常的人类得照吃三餐才能活下去,肚子饿了就吃,吃到七分饱就拒绝动筷,这才是养生之道。」 「然后呢?」他问。 他的虚心求教令她凤心大悦。她微微偏头,软软的发丝覆在她的眼上,她只能隐隐看见他就躺在她的身边,右臂遮着眼睛。 明明他也半虚弱了,还这么有兴趣听她吹捧自己的功劳? 她的尾椎有点翘了,开心回道: 「所以啊,大陶先生,我比你聪明点,我不介意在你虚弱时,提供点食物给你,我想三只眼应该比一般妖怪好吃而且容易让食者满足,因此呢,虽然我无法让你全部吃完,但我想你要是虚弱饿了就来吃我几口……」 「这就是你的计划?」他打断她。 「是啊,我的脑子比你灵光吧。」她难得有点上风可以占,所以拚命吹捧。 忽然间,她看见他猛地只手撑着床铺,转身面对她骂道: 「你真的是笨蛋吗……你的祖宗都会以你为耻,柯娇娇,连我都说不出你是圣人还是准备回苏州捡蛋的蠢蛋了!你这蠢计划事先有跟我说过吗?如果我照吃不误呢?你自己曾经历过,难道不知一食人就是难以克制的无底洞吗?如果我没有及时停止,现在你还能躺在这里睡大觉?」 那距离近到,愤怒的口水都喷到她脸上了。同时,她也发现,好看的人就算生气,五官再蓄意扭曲,也是别有一番风情。那个……先帮她把口水抹掉吧,她还没有变态到让喜欢的人留口水在她面上。 她只是,一找到他,看见他衰弱的样子一时冲动就上了,忘了提前详细说明而已,没必要喷成这样吧。 其实她的计划真的很简单。 就是共生。 如果三只眼真教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这么垂涎,想必对他们的修行大有进展,甚至就像小陶说的,能让一个人重新复活也说不一定。 她无法给全部,那就分批还给他。 只要他需要,那就尽情取用,她是这么想着的。 那在玉佛里的最后一天她永远不忘。 大陶倒在她的怀里,小陶在窗外一见她止住吞食,匆匆奔进来—— 「怎么可能?你阿姨夺去的是你的性命,你应该将他吃完你才能得救啊……」 小陶一时找不出答案,但也知道时间紧促,便道: 「你们不能再待下去,我送你们出去吧……他不能再待下去了,留在这里,就算合一,他的意识也会被我吞噬。」 她那时意识模糊,听着小陶断断续续的暗示—— 「你想要毫发无缺的回到现世里,就得一鼓作气吃掉对方,所以他逼你钓鱼,如今……我不知道你回到现实里会缺少什么,但若是……三只眼是个良善之人,若你真无法在现实活下去,还不如……三只眼,你很好吃的,你明白的,是不?」 还不如,全部还给大陶。 这简直跟明示没两样。她在失去知觉时,终于对上一次小陶的眼。 同样是细长黑眸,却是极端的无情。 小陶早不把她当三只眼看待了吧?因为不把她当三只眼看待了,所以就算她将一切全还给大陶,他也是乐观其成。原来修行人迟早无情?还是,这才是薛重陶的真面目? 「你真是个蠢蛋!」大陶在她耳边骂着,但语气低微不少。 她嘿笑了二声,软软说着: 「我好累哪,让我先睡一觉,你饿了再叫我。麻烦替我盖一下被子,还有,床上给我睡,你下去。」 她眼睛一闭,立即陷入睡眠。 「你……」他及时住口,心头说不出是恼怒还是别番滋味。 他无力地跟着躺了下来,只臂遮住自己的眼睛。 共生吗? 这丫头……是认定共生很容易还是深思熟虑下的结果?没有一口吃尽他,她已经造成自身的遗憾了,现在还要反过来救他。 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啊。身边的女孩睡得很熟,面色有些苍白,一点也不怕他趁机食尽她……他长叹口气,慢慢地拨开遮住她脸的发丝。 他有点费力地凑近她没有血色的睡容,轻轻说着: 「丫头,你知道你得为此付出多大代价吗?」 六年后― 男人刚洗完澡,穿着长裤自浴室出来,还正在擦一头湿发,就听见喀的一声,有人粗暴的打开大门。 他的动作一顿,回头瞄一眼墙上的时钟。半夜十二点多,还真是赶着回家呢。 他慢悠悠地放下略湿的毛巾,在来人破门而入前,先行拉开卧室的门。 二十几岁的女人边嚼着口香糖边扶着门墙喘着大气。 他懒洋洋地说: 「丫头,你赶得很急嘛。」他不得不说,女大十八变。以前他很少注意过女人的变化,但这几年太亲近了,所以,他被迫注意起这丫头的蜕变。 这丫头的变化其实还满大,外表来说,本来丰盈的身躯变瘦许多,连带着十九岁时有点肉肉的脸也清瘦起来,以致那双本来就大的眼眸,格外的有神,同时连带着,周边的气竟然明亮许多。 她连忙把口香糖吐掉,拍着胸道: 「我以为赶不回来了呢。大陶,让你担心了,来吧。」 语气像在从容就义,但那清瘦的面上却是光彩流转。以前,这丫头是如此吗? 「大陶?」那双大眼望着他。 既然她自动送上门,他也不会拒绝,遂应了一声,微合双眼,俯下头吻上她略宽的嘴。 绵密的气息被他吞食,那种通体舒畅的甜美滋味绝不是吞食一般小妖可以相比。 如果是以前,他绝对轻易能克制,但自回现实之后,他一直就像是一头无法彻底康复的野兽,抑制能力过弱,若有不慎,便很容易被心里渴望掌控。 吃了她,也许他与玉佛里的另一个自己,就能再度合为一体。 当这份渴盼出现在他脑里时,他不动声色,有节制地抽离她带着薄荷香味的唇瓣。 一种强大的渴望压迫着他的神经,催促着他不顾一切的享用。当他出现这种贪欲时,他才多少体会那些妖怪的身不由己。 第十五章 他注意到这丫头的眼自始至终没有闭上。很好,要这样防着他,才是个聪明的孩子。 「吃饱了?」柯娇娇拍拍脸,振作一下精神。「那我先上楼睡觉了。」 她走路有点不稳。 「喂,丫头。」他探出半个身子。 「干嘛?」她回头。 「你喝酒了啊。」 她连忙擦嘴:「不好意思,你吃到了啊。」亏她还吃口香糖口气清香一点呢。 「还只是个孩子,就跟人去喝酒?」他半眯起眼。 她面容微微抽搐,撇嘴回答: 「大陶先生,我已经二十五了,是一个心智完全成熟的成人。」 「你真的完全成熟了吗?」 她想了想,觉得这话要是别人来说肯定暖昧,但由这人来说,纯粹讥讽。果然接下来又听见他道: 「个子这么矮,脑容里也小,半夜喝醉出了事,你是打算辜负我吗?」 她微眯着眼,又走了回来,停在他的面前。「我只喝一咪咪,还没醉!你放心,你薛重陶给我的,我一直保存得很好,保证几十年后全部还给你,会新鲜得跟刚蒸好的包子一样!」 「包子?」 「咦,我有说到包子吗?」糟,好像真的有点醉了。但她仍然还是想问一下:「大陶,你那时代,女人都很高,脑容量跟篮球一样大?」 「什么时代?」 「就是三只眼的那时代啊。」她掩不住好奇心。「三只眼很高大?」 「忘了。」 她撇撇嘴,忽然发现她正眼一看,看见的是男人光裸的上半身。 这个……臭大陶,是真的不把她当女人看吧! 他不是正常人,但她是耶!就算是死过一次的人,她也是一个看见暗恋男人裸身会心猿意马的女人耶! 她吞了吞口水,悄悄有了遐想。 「为什么,你的嘴角翘成这样?」 那清彻的声音十分之无辜纯洁,很容易令人无地自容,害她遐想中断。她抬眼迎向他的目光,用力挤压并扭曲脸给他看。 他目不转睛欣赏着。 「你这个,变态的暴露狂!坏嘴陶!」她理所当然用指头用力戳了戳他的胸口,然后转头上楼。 薛重陶目送她的背影。 这丫头时常爱答非所问,但他也不想追问,直到他听见楼上的卧室门被拉上,他才退回自己的房问。 本来二楼堆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这六年来挪作她的卧室。 想上二楼,行,得经过他的门前,甚至有人想自半空中搞花样,也得先步入他的结界。卧室的窗门未关,今年十二月异样的冷,以往这种天气完全不会影响他,但现在可不一样了。他套上保暖的黑色高领毛衣,随意以手指梳了下这几年变长的头发,他很少看镜,也知道白发增加的速度并不快。 有时,他会察觉丫头看着他的头发在发呆,发什么呆他不知道,但也不会厌恶她那样的眼光。 他记得去年她看着他的头发,忽然问他:「我去剪头发,你觉得怎样?」 「剪了还不都是一个样儿,随你吧。」他确实不怎么在意,长发短发不都是这丫头,难道还变个孙悟空出来? 她沉默了一下,说: 「三只眼是长发吧?听说古时候的女人,头发都很漂亮呢,不过,不常天天洗头,你靠近她时一定连异味都没有感觉到吧!」 三只眼?他早就忘记三只眼的长相了,哪还记得她的头发有没有异味? 他只记得这丫头最后只是修一下头发,并没有大幅度的改变…… 但她还真的多了点女人味儿,有时乍看之下,他会以为他在看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蠢丫头。 二楼有人在床上翻滚,他略抬眼看向屋梁,老式建筑,隔音设备不怎么好,很容易掌握这丫头的动静。 他步进庭院,依着每天的习惯,在她回家后,冒冷在庭院里待上一些时候,彻底消除她的气息,以免遭到有心人的觊觎。 其实,自她回到现世后,那令人垂涎的三只眼气息已淡薄到他感觉不出来,但她却还有源源不绝的灵气供他吞食,他食用时确切的明白,他正在食用的是一个比唐僧还美味的对象。 甚至,他心知,只要他肯吃,回到他身上的,将不只当日他送给她的,他将能得到更多更好的,让他与另一个自己合而一体后,直接步进另一个新世界。 现在的薛重陶,丫头嘴里的大陶,其实,只比普通人强一点,这个秘密只有丫头知道,他从未外扬过。 因为,虎视耽耽的妖怪太多。 以前的薛重陶可以震慑一方,现在的薛重陶。在他眼里,就跟个弱鸡没两样。 共生吗? 「真是遗憾啊。」 那清净无垢的声音在清冷的夜里飘散,含着轻微的叹息,却听不出什么遗憾来。 一进她的房里,她就直接软倒在床上,任着发丝覆去面容。 她头晕脑胀的,都有点分不清是喝醉了还是被他吸食太多的生气。 脑袋混沌,直觉浮现薛重陶刚才上身赤裸的模样。 拜托,有没有搞错……坏嘴陶,还真的男女不分,不,是根本把她当孩子看,要不怎么敢这样暴露呢? 她把脸埋进棉被里,一直回想刚才偷到的美景。 她还以为外貌看起来斯文清逸的仙人,绝对是柴骨身材,哪知……还挺结实有力的,满有看头的。 埋在棉被里的嘴角小小扬起。这种心里话可不能照实跟大陶说,否则他可能以为三只眼受到尘世茶毒太深,被柯娇娇害成女色魔。 「哈哈。」她笑着,心情愉快得很。 十二月的天气太冷,她又翻身滚下床,有点发抖地到窗边准备关窗。 自二楼往下望,正好看见他在庭院里走动。这么冷的夜,他穿着御寒的高领毛衣,那头她总是会贪看的长发却是略湿,这样不感冒才怪。 「丫头,你身上有男人味,今天是跟谁一块喝酒?」他头也没抬地随口问着。 她一愣,暗自用力抽动鼻子。她什么也没闻到啊。 「嗯?」他扬眉,终于自花草里抬眼睇向二楼窗口。 庭院里的夜间照明到三点才全部自动关上,此刻她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专注。 明明他的眼形属细长,尤其一眯眼时,连里一色的眼瞳都看不见的,但她就是觉得那双眼隐着盈盈星光。 每次看见那样的盈光,她总是感到心脏沉甸甸微痛着,却又变态地觉得这样的疼,她甘之如怡,甚至求之不得。 「丫头?」 「要你管!」她一把关上窗,想了想,又去浴室拿出一条毛巾,然后开窗丢给他。「接着。」 他还没看清是什么呢,就先出手接住它。 「做仙呢是什么都可以不用管的,但做人就不一样了。大陶先生,这六年来我还没见你生病过,但那不表示不会发生,请你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就这样了。」不然,她会舍不得的,这种话她绝不敢直截了当跟他说。 「那,要它当围巾?」他疑声着。 她抚着胸口,咬牙道:「擦头发啦!」这人到底是怎么生活的?她不盯着不行啊! 她见他不以为然,又重复一次: 「毛巾,是拿来擦头发的。大陶先生,这就跟,冬天出门一定要穿外套带伞的道理是一样,请你下次,不要再让我看见,明明在下雨的天气,你竟然淋雨回家,被一个湿透的人吃,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只恶心的毛毛虫缠上,谢谢!」接着,她关上窗门,一路滚进棉被里。 明天再洗澡吧,她就躲在被里脱下毛衣长裤,指腹不小心碰到玉佛。 玉佛本身并非真的佛像,只不过是远古时期,薛重陶仗着古人的信仰,将贴身容物的法器化为玉佛,交给柯家世代传递,等着三只眼再世罢了。 「小陶先生,你的分身,是个令人讨厌的人。用你随便一根玉指也可以猜出他会追问我有男朋友的原因,对吧?」 她对着玉佛喃喃抱怨着,而后双眼合上,把大陶列为今晚梦中人的唯一候选人后,嘴角扬笑,当即倒头大睡去。 一早起来,依旧冷得不得了。 她冲了个战斗澡,换上保暖的毛衣长裤,赶紧跑下楼。 一楼果然已经盈满令人食欲一振的面粉香气。 第十六章 她来到厨房,看见一颗颗白嫩结实的胖包子睡在蒸笼里。她脱口: 「好香。」饥肠辘辘,好饿哪。 「娇娇姐,早安。」田芬芬笑道:「我刚做好的。有韭菜跟高丽菜的,你想吃哪种?」 「都是素的啊。」她有点遗憾。 来到花莲后,生活作息必须翻天覆地的改变,谁叫大陶在搞有机,连带着饮食也特别注意。 当日他努力送新鲜食物上台北,想必也是要她这个柯家人能够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生下三只眼。 「高丽菜加了点绞肉,菜都很新鲜呢,保证没有农药……还有地瓜稀饭,你要不要一碗?」 「不用不用,我吃包子就好,好烫。」她吞了吞口水,今天特别饿,多拿了二粒胖包子到碗里。「那个……薛重陶呢?」很难得比她还晚起呢。 「薛大哥上鱼市场买鱼了。」 柯娇娇一抖。果然有些事情,不管几年记忆都不会抹灭,只要看见三餐出现鱼,她就想起当年的钓鱼。 「要喝牛奶吗?」 「不用不用,我倒杯热水喝就好了,真辛苦你了。」 「哪会,薛大哥帮的忙才多呢。」田芬芬笑眯眼。「我听说今天薛大哥有接受访问,要推广有机食品呢。」 花莲出美女,连笑起来都这么的「田蜜蜜」,柯娇娇自认远远不如,站在一旁很容易变成东施,遂倒了一杯热呼呼的白开水,直接进书房。 在拉上门之际,不忘把门外「三只眼闭关,擅入者猪狗不如」的牌子挂好,然后从她的手稿里迅速拿出三合一速溶咖啡,趁着开水还没凉,赶紧搅匀。 早上一杯咖啡,长命百岁,柯娇娇之名言也。 可借,她跟那个怪咖有「过命」的交情,命运将他们俩捆绑在一块,她只好委屈待在这里偷喝咖啡。 她咬了一口包子,果然口齿留香,尤其高丽菜天生的甜味令人难忘,就算单独吃她也能吃下一整盘。 田家的中式早餐店就是因为进大陶名下的有机蔬菜,才有今天的成就吧。 有时,她真想问大陶:有没有搞错?到底谁才是该活在这世纪里的人,这么努力人类健康干嘛?她够惭愧,比一个迟早离开这世纪的人还不如。 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要喝咖啡,没办法……她就是典型的普通人啊。 特地把书房窗半开,让极淡咖啡味散去。 接着,她又戴上眼镜,摊开她的手稿。 明明她也很健康的生活着,但这几年视力莫名狠退,令她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一天她也会像早年梦里那个被薛重陶唤作陈娇皇后的女人一样…… 照大陶的说法,她是三只眼转世,那梦里那个宫廷女人也就是她喽?因为目力衰退甚至有可能瞎了,所以去挖了人家眼睛,最后死于非命? 她这个善良的柯娇娇会做这种事吗?绝对不可能,所以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三只眼。 她扶一下镜框,整理着过去二年的手写稿件。 之前她一直对未来很不确定,直到经历这些那些事后,她想就这么安安静静平平稳稳,双脚踏实在现实里生活着,虽然.她不认为大陶会乐于这样的共生。 她嘴角得意的一笑。 嘿,坦白说,光就二人共生这一点,小陶智慧显然不敌她。 这些半仙人真不知在想什么,走的都是极端方式,连点脑子都不用,与其一命换一命,还不如二命一块活着呢。 这几年大陶只吞食维持正常人的能量,非常有道德的不会再多吃,以保住她的小命。 这种意志力令她感到钦佩,毕竞,要是她,有一顿自助餐摆在眼前,吃多少算多少,她绝对无从杭拒,一定会吃饱再说。 她想,以现阶段的大陶,再也无法跟小陶合一,甚至,道行远不及之前的大陶……她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改变这样的想法,但这几年她一直存在着「如果她变成老婆婆,老到快死了的时候就让大陶吃个精光吧」的想法。 就算有人拿着科技证据送到她面前,证明她是三只眼的转世,她也不会因此以为自己跟前世那个不叫柯娇娇的女人有什么共同性。 同理可证,即使柯娇娇死后再转世,下一世也与柯娇娇本人无关。何况,大陶提过在她之后,三只眼要在这种世界转世很难了。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就让大陶吃掉,让他回到玉佛里,与小陶合而为一,说不得就能修道成仙……当然,在她眼里,那叫修道成外星人。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会喜欢上这种男人呢?也许,三只眼(此处缺文,补全日期不定) 她吓了一跳,连忙跳起。 「现在?」 他看一下手表,自在道: 「十一点吧。中午芬芬要留下来帮忙做菜,他们应该会一块吃的。」 「那我提早出门好了。」虽然他不会太在意她的行程.但过命交情还是让她要交代一下,遂道:「我跟朋友有约,吃个便饭,我想,晚上回来吧。」 她见他随意地点头。果然,哼,小陶先生,今晚你可怜了,我会将满肚子怨恨都塞给你的。 她又假装无事,道: 「咦,这牛奶是给我喝的吗?谢谢啊。」她打算一鼓作气喝完,她不是不喝牛奶,只是薛家的牛奶不加糖,这就跟豆浆不加糖、咖啡不加糖一样,她完全无法接受。 她正要去取时,他自己拿起来喝一口,细长的眼瞥了她一下。 「你不会认杯子吗?我有这么殷勤拿给你喝?丫头,有时候你还是一样的笨。」 「……那你进来干嘛?没看见外头挂着拒绝入内的牌子吗?」 「我过敲门了。」他边喝着牛奶,靠在桌旁,泰若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传真,他随意一看,嘴角微扬:「座谈会?」 「是啊,联名展览座谈会。」她看看时间还够,又缩回皮椅,掩去呵欠。「名单上都慢推黄到美日韩的作家,我猜很好玩吧,幸亏从小我爸教我书法,字练得还不错,手稿还能见人。」她偏着头想了下,笑道:「现在的人也满奇怪的,这么喜欢看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恐怖。」 如果说,经过那样的事,还能马上恢复正常心理的生活,那一定是无坚不摧的超级赛亚人,但很不好地,她是平凡的地球人,所以不曾有那个的时间。她一看见鱼就发抖,她一想到曾有的经历就会怀疑这世上是不是只有她一个正常人。幸亏身边有大陶在臭骂她,让她渐渐相信自己能够永远在二十一世纪里安全的生活着。 最后,她还是凭着她微小的意志力克服一切,将内心的恐惧化为恐怖文字。 这就叫山不转路转,人不转她自己去转,有人喜欢令人发惧的故事她就送给他灵异,而她就以这样的形态来发泄她深藏在心里的恐惧,各谋其利,挺好的。 他偏着头望着窗外,想了一会儿才道:「我记得,你刚拿手写稿上公司时,里头有编辑曾质疑你钓鱼那篇抄什么元子小金刚上网发表的?」 「唔……」不好,陶大爷又要老调重弹了。 说起来,她的第六感还真是强啊,还没钓人前就写了一篇神似的钓鱼,那其实她心底选择的那个人,真是最喜欢的喽?要是能三心二意,那该多好啊! 他转过脸,瞟向她,慢条斯理地说: 「虽然最后你抽出那篇,整件事不了了之,但,丫头,你,别对朋友太好啊。」 「陶大爷,光是这件事,您已经说上百次了我记忆力很好,会将您的警告记得一清二楚。」 「没办法啊,丫头,你就是不受教,我不耳提面命,我怕到时闹出事来,我可倒霉了。」 那话还是一样的毒,但她总觉得大陶似乎很在意她对待朋友的态度……这也跟三只眼有关? 「你的眼睛度数又深了?」 「还好呀。」她拿下眼镜,不太介意地说:「三只眼曾瞎过?」 他没有回答。 这个男人很赏心悦目,所以她忍不住看他一眼,笑道: 「哈,我猜对了吧,真是。她有没有断手断脚?」 「没有。」 「那我不担心了。」 「丫头,你不像三只眼。」 「我从不觉得我像,不,我根本不觉得我是啊。」 第十七章 她把书房让给他,经过他时,忽然停住抬头看向他。 他微地扬眉。 「那个,大陶,我觉得啊,转世这种东西你也不必太相信。我度数深,一定是时常写稿的关系。」 「我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嘴角上扬了。 她皱皱鼻子,非常想再扭曲一下脸给他看,但距离太近,她怕他会给她扭回来。 她本要离开,迟疑一会儿又停步回头。「还有……我觉得啊,你也不必担心我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只是几个朋友来花莲,我去凑凑热闹而已。」 他一愣。「我有担、心吗?」 没担心才怪。她撇撇嘴,但语气真心地说:「就算我将来嫁人了,我也会先跟对方说好。我的接吻呢,有分二种,一种是真的喜欢对方,一种就像……就像你跟我,虽然密不可分,但纯属保命,不含任何杂质。直到我走的那一天,我可以跟你保证,你绝对还能活着。」所以,别担心了吧。 她并不是那种一有了爱情,就立刻断绝他生机的女人,何况,何况… … 算了,她也没要结婚了,他这种浪费时间的担心就免了吧。 「我懂了。」 她松了口气,跨出房门的时候,又听他叫道:「丫头。」 她正站在书房门外,瞥到田芬芬还在厨房忙着,真是贤妻良母的最佳典范呢,想当初她还以为这少女跟她一样,都是普通小女生,搞了半天,原来对方是贤妻高手派出身。 是她不好,她搬来时也曾想给他贤妻一下,不过最后她还是退回她的书房练书法,继续由大陶聘请田芬芬做早晚餐吧。 她拉回注意力,面对着大陶。 「……」有点威胁感,她想、他本就高了,又卡在门口,她的颈子也满累的。 「那个,我看咖啡要过期了,不喝太浪费了。」她先招供好了。 在这间建筑里,大陶禁止所有他不喜欢的食物入内,包括咖啡、糖、巧克力、蜜饯等等。虽然她已经吃习惯芬芬煮的饭菜,但偶尔、老虎也是要食点野肉的。 他似笑非笑: 「我管你喝什么。」 她撇撇嘴。也对,他看重的,是三只眼,柯娇娇就算冬天吃棒冰拉肚子他也只会嘲笑:丫头你傻了啊。 「借我一下,今天不少人,这间屋里气会浊。」 她才要问他借什么,忽然想起他只会借一样东西,点头道: 「那回书房吧……」 嘴巴被封住了。 她的眼睛并没有合上,就这样看着他微微偏着头覆住她的嘴。 她又瞥到芬芬正转身来……不好意思啊,她是小人,所以一点也不想解释。 再者,她要真的解释了,她就可以准备收拾包袱进精神病院,她负担不起这个后果。 眼前这男人的眼眸半合,那透着清光的眸真的令她很……指腹轻轻摸上接近她心脏的玉佛.小陶先生,拜托你充当神,保佑我心跳不要加快,至少,这一分钟别加快! 「为什么你总是不合眼?怕我吃太多?」那独特的清气喷在她的面上。 她镇定镇定再镇定,目视前方笑道: 「我跟你又不算真的接吻。」她双手挤着脸给他看。「要喜欢的人才会害躁的闭眼。」 混蛋大陶,为何说话时总爱这么接近人?下次她吃大餐好了! 「原来如此。」 「你吃够了吗?」 「嗯,丫头,谢了。」他看着她,忽然伸出手帮她抚平翘起的发丝。 她屏息。 小陶快帮我,另一个你光是碰我一下,我就快要叫出声了……她表面自在笑着: 「彼此彼此。祝你下午一切顺利。」先回二楼收拾背包准备出发,当作没有注意到田芬芬。其实,不管是她或者田芬芬,都是没有什么希望,对方可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纪的人呢。 她轻轻摸着他碰过的发尾,走了二步,忽然停住。 步伐很稳,不像以往,被瓜分部分生气后,头晕脑胀得稍微休息一下才能恢复正常。这次很稳啊,是不是大陶不好意思多吃二口? 她直觉回头,看见他正好进书房去,嘴里似乎在抱怨什么—— 「这什么啊,咖啡牛奶?这么难吃。」 咖啡牛奶?他喝的不是牛奶吗?她只尝到牛奶味而已……她一头雾水,接着恍然大悟,马上捂住充满咖啡味儿的嘴巴。 她满脸通红。 她忘记吃口香糖了! 【第七章】 说起来,她的朋友似乎很多。 小学的、国中的、高中的、打工的、游学时的,来来去去许多人,但要一见如故的几乎很少。交朋友,就跟一见钟情差不多吧,她相心。有的人,第一眼就像认识几辈子一样,那一定是值得深交的好朋友。 「娇娇!」 美丽时髦的女人大喊,引来不少路人的欣赏注目。 露天咖啡座里,把自己包得像木乃伊的柯娇娇,还来不及起身,就被人从后头熊抱了。 光看背影也能把她认出来,她不得不说她这个朋友,其实还满暗恋她的。 「大姐,你不冷啊,要喝什么咖啡?」柯娇娇笑嘻嘻地问着。 她一点也不觉得她缺少什么啊,身体上没缺憾,心里上也很正常,有偷偷恋上的男人,有臭气相投的朋友,也有可以养自己的工作。 看,她甚至还能让暗恋的男人主动亲吻她,在这世上有多少人有她的好运道? 「跟你一块喝就好了。」孙娴拿过她的咖啡喝了一口,停顿一下。「这是什么?」 「豆浆咖啡。」她无辜地说着。 她跟孙娴的友谊目前只有短短的四年多,却是一拍即合,即使聊上三天也不觉得乏味。 自回到现实生活里,头二年大陶还在慢慢恢复中,那股虚弱苍白劲真是让她偷偷紧张,他有意无意一直鼓吹她往西边走,她耳根子软,索性结束所有打工,把大陶打包带走,跑去游学,说起来,她还欠大陶一半的游学费。 她就是在游学的过程里认识孙娴。孙娴是美国华裔,家境十分富裕,人又美极,本来彼此没什么交集的,但……果然是要缘分啊。 「我可是专程来台的。什么时候要到你家看……我期待了很久呢,那个大陶也还在吗?」 「在啊,我就住在他家……」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孙娴不高兴地回着: 「这么久了还没分手啊。我看见他就讨厌。」 他看见你,好像也很讨厌你呢,柯娇娇心里这么想,但不会坦白说出口。她想孙娴跟大陶有着同样的直率,唔,要说嘴坏也行啦,才会这么的不合口。 「你不觉得他那双眼睛像毒蛇一直盯着我吗?」孙娴对于毁谤薛重陶绝对不遗余力。 「你们……同居了?」 「咦,没有没有,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而已。」她的脸微微发热。 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没有进一步发展,这也能叫男女朋友吗?孙娴以前以为是台湾人含蓄,但后来为了娇娇偷偷问其它台湾的朋友,才发现,娇娇跟薛重陶不自然。 不自然才好啊! 她一见薛重陶,心里就说不出的厌恶,她不以为他那种人配得上娇娇。 孙娴美目一瞟,发现咖啡馆里有人直看着这里,她习以为常了,但她注意到娇娇也看了那人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把胸前玉佛拉到毛衣外来。 「这东西你还戴着啊。」孙娴拉过那玉佛。「改天我也去买一个好了。」 「别这样扯,这东西很重要呢。」柯娇娇看见那人缩回目光,才小心地把玉佛收起。 「能有多重要?你们老是搞迷信,总以为随便戴着这东西就有保佑。我不管,我专程回来,你得陪我的。」 那种娇嗲的腔调保证能让人酥了骨头,她就是其中一个。到底谁才适合叫娇娇啊?她举双手投降: 「我早就腾出时间了,孙小姐,你用不着这样说话,我怕我在还没陪你玩遍花莲前,就先软了下来。」 「那我们今晚住饭店?」 「呃,住在我,他家也不错啊……我们先去吃饭,晚上再说晚上再说。」她瞄瞄手机,确定电池还充沛,不至于临时断电。 他要联络很方便的。 「那算了,勉强吧,叫他来载行李。」 「这个,他在忙,我们晚上才能回去……」 孙娴眯起美眸,骂道: 「柯娇娇,连个随传随到他都做不到,他算什么男朋友啊!」 第十八章 又不是真的男朋友嘛……她还真的满遗憾的。 「这种男人早分了好!」 孙娴眼珠一转,决定要让最好的朋友了解,世上的男人里薛重陶绝对是后面倒数来的。 她拿起手机,朝柯娇娇嫣然一笑: 「我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真是见鬼了! 明明今天玩得很开心,累到一沾床就睡,怎么又开始恶梦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何必哭呢?」红袍男子站在那宫廷女人的身边。 这无声世界又来了。 她头好痛啊!难道就不能让她睡个好觉吗?大陶加小陶,我知道你们对三只眼很好,好到我都妒忌了所以不必让我再梦见了吧。 「你哭了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差人拿着长门赋去献给皇上吧。」红袍男子背着柯娇娇道。 她叹了口气。长门赋,她早就猜到了,柯娇娇前辈子是那个金屋藏娇最后失宠抑郁而终的陈娇吧。 三只眼就是她,她就是陈娇。她想,应是陈娇后半辈子都在长门宫里,这才没有人发现她的三只眼…… 现在她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为何还让她梦到这些? 她被迫上前一步。 薛重陶背对着她,陈娇也背对着她,这二人总是有着她跟大陶没有的感情。现在是要她羡慕吗?还是在警告着她,大陶是她永远也得不到的人? 她又看见陈娇似乎在对着什么哭泣?是尸体? 「半步都不要再走了。」 柯娇娇愣了下,盯着红袍的薛重陶。他头也没有回,是在对她说话吗? 这里头还是无声的,但她就是知道他在说话,井且陈娇并未察觉。 她张口想回答,却发不出声音来。 「世间玄妙的事太多,连我都无法彻底悟透。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她,但你,若是九九不肯散去的魂魄,再上前,你会受到影响的。九九,不要再停在这里了,你得往前走才行。」 受到影响?什么影响?九九又是谁?她不由自主地瞥向陈娇。 陈娇正哀哀戚戚哭着,似乎在后悔什么。历史上的陈娇曾用巫术,如今又挖出其它人的眼珠,历史还真的有点可信。 她的眉心有点痛。 今天下午跟孙娴喝多了,她的克制能力不大好,她本想保持清醒,等大陶回来的,但她累到跟孙娴先睡了。 她又看着红袍男子的背,心里想着:我喜欢你,大陶。可是,你喜欢的却是三只眼,那我到底算什么呢? 「大陶是谁?」 她吓一跳。这家伙会读心术? 她上前,想跟他面对面搞清楚讲明白,哪知双眼忽然暴痛起来。 「你回去!九九,你太接近了,不行,退回去……」 好痛好痛—— 轻微的呻吟,惊动了还没有睡着的薛重陶。 今天他一进屋,就看见玄关陌生的女人鞋子。 屋内盈满另一个女人的气息,他决定改天要让这臭丫头亲自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早就告诉她,少跟一些不入流的女人如孙娴来往,偏偏她跟姓孙的一见如故,还自称相见恨晚呢! 如果不是他在那二年无法彻底保护这丫头,怎会让她西游去再遇故人? 木板冰冷冷地带丝阴气,他走上阶梯,无声无息地推开她从不锁的房门。 果然,二个烂醉的女人躺在双人床上。孙娴紧紧抱着柯娇娇的手臂熟睡。 娇娇穿着高领的运动衣入睡,眉头痛苦地微皱,似乎被什么东西纠缠上。甚至,她的眉心隐隐在发热,连带着,连她的双眼都滚烫起来。 他立即单手把她的人抱起,拨开孙娴那紧缠不放的力道。 孙娴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一看见他把娇娇抱起,还有点回不了神。 「你……你干嘛……」她想拉回娇娇,他却退了一步。 「大陶,娇娇说好跟我睡的……」她有点大舌头,醉意糊去她的神智。 他冷冷地看着她,嘴角扬起轻蔑的笑,一字一语清楚地说: 「陈娇,不管几次,都不会有人对你真心。」 接着,他抱着娇娇下楼。 他回到自己卧室,先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随即坐在床边送她几巴掌。 「柯娇娇,回来。」见她没反应,他再加重力气,在她脸颊留下五指印。 「柯娇娇,你去看自己做什么?」他厉声道。 突然间,她的身躯一震,双手得到自由后,立即捂住眼睛,叫道: 「好痛好痛!大陶,我的眼睛好痛哪!」薛重陶扣住她的身体,以臂背推开她的双手,改用自己的掌心压住她的眼睛跟眉心。 「痛死了痛死了大陶很痛……」她的十指用力抓住他的手掌,不停地喘着,努力地压低声音: 「只是作梦,为什么会这么痛……」 「因为你蠢得有剩!」他骂道:「没事带外人回家做什么!」 大陶一如往昔的嘴坏,但她是不是可以把这句话稍微当作他的关心? 因为疼痛而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了。她低喘了好几口气,才轻声道: 「谢谢,我不痛了。」好多了,真的,刚才她差点以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温暖的掌心自她眼前移开。 她慢慢张开眼,眼前一片黑暗。 她心一跳,没有问为什么大陶不开灯这种蠢话,也不去想是不是天太黑。 伸手不见五指,她只是闭了闭眼,再张开时,卧室内盈满了窗外的月光,她清楚可以看见薛重陶的身形。 他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即使是那一撮撮的白发也是这么明显,刚才她怎么什么也没看见? 「明天一早那女人自己找地方住,这里不欢迎她。」他没好气地说。 「大陶……我缺少的,是视力吗?」她忽然问道。 「不是。」他答得极快。 她一点也不信,但她还是问: 「那到底是什么?」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地上扬: 「说出来一定吓死你的东西。」 「少来,如果是吓死我的东西,你还不早说来吓我?」她猜他是故意掩饰。视力这个东西对她很宝贵,她有点害怕,可是,如果能以它来换他的命.她想她会努力克服这份恐惧。 她东张西望,一时没注惫薛重陶一直在看着她。 「你的房间啊……真不好意思啊。」她想坐起,但发现自己有点无力。 「这算不算是自食恶果呢?」他俯下头,面对她张大的眼。「你身上都是酒味。」 「……我早就满十八了。」 「是吗?怎么你的智力跟七八岁小孩没两样。」 「麻烦你,可不可以扶我一把?」有求于人时,只能充耳不闻。 「扶你一把?」他扬眉,又再度逼近她些。有没有必要这么接近她说话啊,她已经退无可退了。她见他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打算,只好认栽了。 「大陶,你想骂人就快点开骂吧!」 「我想骂人吗?」 那嘴几乎要贴上她的嘴了。她才在想该不会是他又需要灵气了吧,又听得他沙哑低声道:「丫头,最近我很容易饿……」 她就知道。 她乖乖地任着他吻,不,是食用。 她早有心理准备他随时会暴饮暴食,不过这二天,他吃的次数是不是过多了点? 其实她难得像今夭这么醉,要不是孙娴一直拖着她喝,她绝不敢在他眼皮下喝得醉醉醛的,毕竟家里已经有很容易让她醉的男人了,要是一不小心她怕泄底了。 这次他的吃法跟以前不大一样,吃了又吃,让她的舌尖痒痒的。 有好几次,她以为自己醉到在热情回吻他了她又连忙努力回神,见他没有反应,这才暗松口气。 如果她真的回吻了,他可能逃之夭夭了。哈哈。 「这次,你闭上眼睛了。」他忽然说着。 她吃吃笑着: 「因为我喝醉,不,我想睡了。」 「那就在这里睡吧。」薛重陶说道,慢慢坐直身体,抚着嘴舔着。 「嘿嘿,那你睡哪儿?睡地上?还是上楼去睡?楼上有我的朋友,你敢上去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腌在桶子里当人畜!」 这个女人在发酒疯,他这么想着。 她在他的协助下拉过被子盖好。忽然道: 「我每天都跟小陶睡呢。」 「什么?」 第十九章 她笑弯眼,拉出她的玉佛,说道: 「我每天都骂小陶变态,靠在我胸前睡觉。不过,有它在,我比较安心点。」这玉佛是神啊,戴着它趴趴走,也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吃她。 这丫头还真的开始在发酒疯了,他一点也不以为意,她嘴里的小陶是他的另一半,这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大陶,你今天采访如何?很上相吗?我要偷录下来有空没空就回味哦。」 这丫头的酒品还算不错了,喝醉了被人叫醒,就是笑得这么开心跟多嘴……难得的多嘴吗? 他又凑近她的脸。 「大陶,反正等我五十的时候,你还在这里,那……还有这么长的日子,你觉得,我跟你的关系有没有可能进展到你跟三只眼当初的关系?」 他一愣,细细看着她正经的表情。他轻轻覆住她的口鼻,她竞然没挣扎,这丫头确实醉了,会在喝醉后问这种话是…… 「我跟她,就是知己朋友,你要跟我当知己?」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了,但那份情谊他始终搁在心里。他扬眉: 「丫头,你一点也不像知己,差远得很呢。」 他又弹了下她的鼻子,她竟然没抗拒,令他嘴角掩不住笑: 「我怀疑你听进去了没?我从没把你当她看。」 她的大眼迷迷蒙蒙的,用力眨眨眨,就是想看清他的脸。真好看啊,她悄悄摸上他的颈子,他竟然没察觉,嘿嘿。 「丫头,难道你从来不后悔你的未来将跟我绑在一块?」 ——他在她唇边诱哄问着。 「那有什么好后悔的呢?看看你的眼、看看你的眉,看看你的嘴,都这么好看……咦,我真的摸到了耶!」手指一一抚着,最后抓了一撮他的白发。「我一直很想很想摸你的头发呢,大陶,你的皮肤好好,我甘败下风。」她笑得有点偷腥味儿,笑得眼睛都弯了。「你怎么这么迷人呢?」 「这丫头,喝醉后原来会说真心话啊。」他见她竟拿他的发尾去亲,这丫头……「丫头,对你来说,我很迷人?你……在垂涎我?」那声音比平日略低,有些诱导式的沙哑。 她眼珠子转来转去,似乎在保持清醒,又像在思考他的问话,最后她说: 「神经,想套我话?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要睡觉了。」她不理他,眼睛一闭,用力翻了几次,才终于翻身背对着他。「你睡沙发睡地上,就是不准上楼去睡。你下床睡,明天要吃时要等我刷牙以后……」她唠唠叨叨的也不知道在扯些什么。 在天气这么冷的夜里,听她吱岐喳喳说些废话的也不错。 他替她盖好棉被,又看向屋梁。二楼那个令人憎厌的人啊…… 他自认长年来他对这世间适应能力很强,除非是一些玩过头的小妖小怪惹毛他,否则他不会动到这世间的人。 一动,之后就是无止尽的因果,光是这丫头他就烦的了,孙娴要他惹他还不屑惹呢。 他本来打算坐在床边打个盹,省得这丫头半夜又爬上楼找罪受。忽然他又听清冷的夜里有人在低低咕哝着: 「小陶,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你心,目中的三只眼……」 他瞟向她。 这醉鬼还没说完?要不要他一掌打晕她算了。「……大陶留着陪我……等我老了他会吃掉我……小陶你这么坏你一定也能想到吧……」 他越过她看仔细,轻轻揉乱她愈来愈长的头发,果然她合着眼连篇醉话。 他眼一瞥,又看见她摸着胸口的突起物。他顺手勾出她的玉佛,轻轻拧断链子。玉佛是他的象征,代表此人是他的所有物,大妖小妖想吃,也得看看背后的靠山是谁。 但今晚他坐锁,用不着玉佛。 她的背往他凑了凑。 他本以为她需要空间大一点好翻滚睡觉,于是又往床边退了点。 又没过多久,她的背又移过来了点。 原来是往热源处取暖,他想,于是没迟疑地躺了下来。 她还真的凑进他怀里了。 他不自觉地轻笑,胳臂自她背后环过,握住她有点凉的手背。 接着,他合目浅眠去。 卧室的窗已经关上,室内是暖和的,通常喝醉的人会口渴,她也不例外,没过多久她意识不清地张开眼,想要找水喝,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遂低头一看。 她看了很久,疑惑自己的手为什么一夜之间变大了?难道有人在她眼上戴放大镜? 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突然变大的手。什么时候她的皮肤变得超好又结实有力了? 这种好到她都会羡慕的肤质只有在大陶身上才会发生,有时她都偷偷怀疑,大陶全身上下的肤质都跟外露部分一样的滑腻可口。 倏地,她的大眼暴张。她的右手有二只啊,一只是超级皮肤的大手,一只是被握在下面又白又小又弱鸡的小手。 大手那只的腕间戴着男用手表…… 她舔舔干燥的嘴。迷糊的神智早就坐喷射机到外层空间撞彗星了。现在是怎样?选择题吗? 一,酒后乱性,已经发生过不可告人之事。 二,因为天气太冷,大陶不愿屈就沙发、地板,所以共挤一张床。 想都不用想会是哪个答案,她喝醉只会全身发软,还乱性呢。就算乱性,她也要求要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难得的机会啊,她承认她没胆,她已经让大陶牺牲太多了,所以也不想多做什么令他烦恼的事。 现在就很好,现在就很好了。 但偶尔,咳,偶尔也要人之常情一下。 她厚着脸皮,用力闭上眼,嘴里咕哝到连她自己也听不懂在说什么。接着,她动了下身体,在狭小的空间里硬是转了个身。 好了,大陶让你抱着睡吧。算你赚到了,她满面通红,垂涎得要命。 大陶的手臂迟迟停在半空中。难道她太贪心了吗?人生难得一次机会啊! 慢慢地,大陶的手臂环过她,继续楼着她睡觉。 她顺理成章,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干得好,柯娇娇!三只眼,你有我的大胆吗你? 她拚命忍着扑倒他的冲动,嘴里又咕哝喊着孙娴,心跳加快地抱住眼前这男人的腰。 扑鼻都是他独有的清香。 完了,今晚她睡不着了,心里痒得受不了,再偷偷抱紧点! 今天怎么这么幸福啊! 管她到底缺少什么有形无形的东西,此时此刻,她很快乐,快乐到……她一直在、心里默念着: 大陶,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光是这样念着,她就很满足了。 【第八章】 咦咦,那个男人有点眼熟啊…… 在饭店里跟编辑闲聊的柯娇娇,赶紧戴上眼镜,伸长脖子盯着那走进电梯里的男人。 她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是孙娴的未婚夫!」 搞了半天,孙娴不是专程来找她,而是追未婚夫来的,她好心痛哪! 她摸摸鼻子,早该知道孙娴重色轻友,她还在想这家伙怎么会这么放任未婚夫,专程跑来台湾度长假呢! 「娇娇姐!我也是花莲人,哪天我有年假时,载你一块出去玩吧!」 新任的编辑是个比她年轻二岁的小男生,他专程跑台湾一圈,与接手的作家重新接触,顺便来拿展览时所有的手稿,是个很认真且迷恋灵异事件的男编。 「好啊。」她也很阿莎力。 大陶有车,偶尔大陶看见她写完稿摊在床上时,会把她踢醒,开车跑一跑,有时还跑到他跟人合伙的温室去。 当然,那是在大陶「气力充沛」下的时候才会发生,而通常那时她是刚过完气,要死不活的只能当人质了。 「娇娇姐,花莲很不错吧,你气色是我见过所有作者里最好的。」 「真的吗?」今早才让大陶吸食过呢。 她下意识摸摸额面,觉得自己回到现世后,心绪变得清澈明净许多。 她瞟到有人正出饭店门外。这个人身高很眼熟,背影很眼熟,走路优雅的方式很熟,连发上那银丝卷都很熟,就连那种冬天不穿外套的习惯都熟得可以煎蛋了。 「等等,我去一下就回。」她说着,快步走出饭店门外。 第二十章 薛重陶跟同伴分手后,正要冒着小雨离去,忽然听见背后一声! 「大陶!大陶!」 他转过身,扬起秀眉,道: 「你也在这啊?」 「是谁把孙娴赶到饭店的?我是来找她的!」她在背包里找着。 他的目光越过她的矮肩头,锁住正往这里张望的年轻男人。不经意地问着: 「那是谁啊?」 她回头看一眼,哦了声: 「新任编辑下来拿稿。他可能在这里过一晚。」 「丫头,你的朋友还真不少,别忘了我的叮咛。」 她微眯着眼望向他。 「大陶,其实你潜在意识是想我一个朋友也没有,最好能把我绑在家里凌虐到底,让我求救无门吧。」 「什么?」他皱起眉。 她哈哈笑道: 「说笑的啦。咯,陶大爷,今天下大雨你不带伞,是打算淋雨是不?」她把女用折叠伞塞给他。 「我车就在附近,伞你留着吧。」 她撇撇嘴。「现在在下大雨,就算车在隔壁巷口你也是要淋雨的。」她顺便把身上的围巾取下来,改绕在他的颈子上。「天气真的很冷,我不想被你传染感冒。」 她细心地调整他的围巾,抬起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干嘛,不说话啊?」她笑。 「我看见你,就在怀念我妈。」 她面容明显扭曲。「你还记得你妈啊。」 「早忘了。」他很干脆地说。 这坏嘴陶,快找个人来治他吧!她瞪着他,说道: 「你真的曾有修行过吗?嘴巴这么坏也能修行?」 「因为,修行路上太孤独了,所以个性变得孤僻也不用太意外。」他摸摸她的发尾。 说话就说话吧,何必又摸她的头发,她下意识抚上胸前的玉佛。 小陶,你的另一半,最近喜欢动手动脚……动脚还不至于啦,但他光是碰她头发她就心花朵朵开,眼睛冒心心了。要是哪天他再进一步,她不就整个人震撼到都喷出外层空间了? 「三只眼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他忽道。 「嗯?」她回神。 「很好的朋友,算知己了。」他又重复道。她有点难以置信,就因为朋友,所以他费尽苦心二千年? 「我以为,以为你很喜欢她。」 「是很喜欢啊。」他撩着她及肩的发尾,忽地俯下头凑近她的脸。 「丫头,今天你的妆是不是太浓了点?」 她闭息说着: 「那是我气色好!」到底是什么喜欢你说清楚好不好?好朋友的喜欢吗? 「是这样吗?也对,你好像变漂亮了。」他替她撩好发丝,注意到她的脸色还真的持续发红。 他又从她颈间勾出玉佛,让玉佛脱离她的掌心。「你这么喜欢玉佛?」 「唔……」 「你喜欢对它自言自语?」 她瞪着他。 「丫头,以后你梦话说一次就好,用不着一直说,吵到我没办法睡觉,最后还得找耳塞才行。」 「……什么梦话?」她不记得啊。 「喂食一下。」温热的唇擦过她的嘴唇。 这也叫喂?「喂,大陶,等等!我说了什么梦话?」 薛重陶撑着小伞,走进雨中。 她很想追上去问个清楚,为什么他临走前会有那抹掩不住的惩笑? 那笑,真的比灵异还灵异啊! 昨晚她到底说什么?她只记得幸福溢满全身,早上起床大陶早不见人影了。 她一头雾水,走回饭店。 「娇娇姐,你男朋友啊?」新任编缉问着。 她愣了下,抚上刚被袭击的嘴。臭大陶……她瞟到孙娴的未婚夫又自电梯门出来,这次身边带了个女人。 她去过一次孙娴家里聚会,那层次跟她不是同一阶的,也可以说是孙娴天生就是天之骄女公主出身,那时她看过孙娴的未婚夫,据说是商业联姻,但孙娴很爱他,这二年就要结婚了。 她记得,当时她还对大陶评头论足这个人,说: 「人长得真帅,他有双桃花眼,很容易放电呢。」看起来有点花心呢。 「他放不放电干你什么事?你管好自己吧。」大陶不以为然道:「丫头,就算今天他玩女人,也不干你的事。你要记住,孙娴是孙娴,你是你,你还有个人要喂呢。」 如今想来、大陶说这话时意味深远。 她结束了与新任编辑爽快的闲聊,思索一会儿,直接入电梯上饭店房间。 她数着房号,停在一扇半开的房门。 「孙娴?」她推门而入,看见一地凌乱。 孙娴坐在床边,阴影笼着她的身影。她翻着书,头也不抬,大波浪的长发几乎掩去她的一切动作。 「你来了啊。」 「嗯……」柯娇娇绕过乱七八糟的地毯,要开窗。却听到孙娴说: 「别开。」 「这么暗,怎么看书呢?」 「你写的书,我都看不懂。」孙娴还是没抬头。「为什么你老爱写这种吓人的书?让人害怕很好玩吗?」 「因为我写的是灵异题材,不可怕我就没饭吃了啊。」柯娇娇坐在她身边:「怎样?我打算酒精中毒了,要不要一块去喝一杯?」 「为什么你跟大陶能交往这么久?」 「这个……」 「是大陶有问题呢,还是你有问题?你们上床了没?」 「……还没。」 「等上了床就会分手哦。」孙娴慢慢抬起脸。「你真的会被甩哦。」 柯娇娇轻轻打了一下她的脸,看着她通红的眼。 「这句话以后成真的话,我会天天骚扰你的。你神经啊,为个男人搞什么?你下床,去把行李收收,跟我回家。」 「我会把大陶抢过来哦,娇娇,我比你还有女人味,大陶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的。」 疯女人要不要理呢?柯娇娇咳了一声,捧起孙娴的脸蛋。 「你敢抢大陶,我就把你抢走,让大陶独身一人好了。」她凶狠地说。 孙娴眨了眨眼,有点回神了,接着,她虚弱地笑道: 「你真的很喜欢大陶吧?」 「非常喜欢。」她毫不掩饰。 「为什么你这么幸运?我却这么倒霉,我不是他的未婚妻吗?为什么他的眼睛一直在看别人呢?娇娇,你不能跟我抢,每个人都能跟我抢,就你不能。」 「孙娴,我觉得……要不要晚几年再结婚?」至少,感情再淡一点也许就不会太痛苦了。就像她,谁也不知道几年后她是不是还这么喜欢大陶,对吧? 哪知,她的话令好友猛地瞪着她,怒问:「你是什么意思,你也想跟我抢……」话还没说完,半掩的门外有着声响,柯娇娇听见是男女在交谈,她还来不及想到什么,就见孙娴奔了出去。 「等等,孙娴,你没穿鞋啊!」柯娇娇叫着。 她没猜错!难怪大陶赶人时,孙娴毫无异议就搬到饭店。饭店还是指定的呢,孙娴早就知道她的未婚夫来台湾花莲了! 「……不说好各玩各的吗……你干嘛学泼妇……」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很低,似乎不想引人注意。 「那是我表妹啊!上次你已经勾引我好几个朋友了,我还没找你算帐,现在怎样?你是要抢光我身边的人吗?」那声音大得惊人。 听起来不太对劲,柯娇娇跟着出去,看见孙娴果然已经失控了,她连忙上前拉住孙娴。 「娴娴,娴娴,冷静点,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天塌了我比你高一公分我来顶,男人花心没关系,我们能做得更好,让他哭着求你回头你也哈哈大笑踹开他,有我在,好不好?」 有没有搞错,明明她比孙娴还高这么一点,怎么觉得是她被拖着走?她回家要吃三碗饭,力求超人体力。 她的话令那男人瞟了她一眼。 「你看她做什么?」孙娴暴怒了——「你看她做什么?你连她也看?你还有没有眼光?,她有什么好?有比我美、有比我强吗?那么丑的女人,为什么你们都要她?」 「……」柯娇娇一愣,抓住孙娴的力道一松,孙娴立即挣开。 刹那间,一道银光随着孙娴挥臂,迅速闪进她的视野里。 眼角皮肉的疼痛爆开,柯娇娇还来不及痛叫出声,那一道银光直直割过她的眼球,有一样东西击中孙娴的手臂,以致银光临时转向往上划过娇娇的眉上。 第二十一章 「好痛好痛!」她弓着身,捂着右眼,左眼隐约瞥到地上全新的花伞。 孙娴呆住,低头看着自己的钻石订婚戒,再看向她。「娇娇……」又越过娇娇的肩,呆呆看着丢出雨伞的薛重陶。 薛重陶冷冷看她一眼,将娇娇纳入怀里。他道: 「走得动吗?我带你去看医生。」 右眼真的好痛,但比当日被阿姨挖去性命时好太多,只是皮肉痛而已,她忍耐度很高的。她微微喘着气,回道: 「可以,大陶,你拉着我走。」她怕焦距歪掉,一路撞上墙。 接着,她感觉自己腾空,被抱坐在他的臂上,她上半身微地倾前,脸颊完全碰上了他柔软触感的发丝。 如果是平常,她一定是哈得要命,现在她痛啊!只能双手捂着眼睛,埋头窝在他的肩头上。 如果她偷哭在大陶肩上,她是不是可以骗大陶被雨淋湿了? 「大陶……」她在他肩窝硬咽出声。 她的右眼蒙着纱布。 脱了鞋,她看看玄关的拖鞋,赤脚一套,不小心把拖鞋踢歪了。 「丫头,想当公主啊,还要我服侍你吗?」 头顶传来声音,有人走回来又扣住她腋下一提,让她避去踩阶之苦。 「大陶,真是麻烦你了,还陪我看医生呢,幸亏不会失明。你怎么回头找我了?」她下意识跟着他走。 他把屋里的灯一一打开一回身,差点撞上她。 「我买把伞回去,哪知道有人重朋友嘛。」他又绕过她,回到房里,把房门大开,也点起房灯。 窗外还直直落着雨,他拉上窗帘。 「……」她紧紧尾随进去。 他回头睬她一眼。这丫头是打算把他当母鸡,来场小鸡跟母鸡绕地球吗? 他停在原地,她就跟着停下。 「丫头,你坐下。我人在这,要出去会跟你说的。」 「哦……」她乖乖坐在床尾,目光还是跟着他走。「大陶,三只眼很重朋友吗?」 「我以为你不喜欢当自己是三只眼。你要洗澡?」他又把从门口到床边的路清了干净。 「当然,男佣要替我放热水吗?」她左眼闪闪发亮,露出傻笑来。 「作梦吧你。浴室今日休工,你去睡觉,我跟你换床,免得你一路滚下来。」 真是不体贴的男人,她看着他把浴室锁起。用单眼看太辛苦,但他说他不会随便离开,她的心就安了。她闭上双眼,说道: 「大陶,如果三只眼是因为朋友而死于非命,那你大可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这样的。」 她感觉他来到她的面前,以为他要「吃饭」了,遂微仰着头,等着他吃。 睡前吃她最好,她就能很好睡,哈。 果不其然,大陶覆在她嘴上,慢条斯理的吞食她的气。 「三只眼最后失去眼睛而死,我只记得它。丫头,你不要重蹈覆辙,否则,我会恨你的。」最后几个字,说得特别轻柔。 「……我不会,真的不会。」 「好理直气壮啊,如果不是我打歪了她的手,你说现在你的眼睛还在不在?」指腹抚过她划至眉上的伤口。 她微地痛缩,但仍是轻声道: 「大陶。」 「嗯?」 「你真的不喜欢三只眼?我是说,男女之爱啦。」 「不关男女。」 她听见他的声音这么回答着。 接着,她又听见他关上灯。 「我上楼了,你快睡吧。」他准备退出卧室。 「大陶,大陶!」她有点紧张。 「嗯?」他在门口停下来,双臂环胸,微偏着头望着她。 走道上的灯还开着,他可以将她的脸色一窥究竞。 「那个,」她一恼,暗骂自己蠢,随即,她用力起身,对着门口那方向鼓起勇气道:「大陶,人生有三宝,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你可以稍微解释一下。」他欣赏着她丰富的表情。 「朋友、男人跟中乐透!全部我都想要!」 「真遗憾,我没有朋友没有男人没有买乐透。」 「那你就勉勉强强带个女人回家好了!」 「家里不是就有一个了吗?难道你不是女人?」 她一怔,勇气像掉馅的包子整个扁掉了。 他这是在一语双关还是真的听不懂? 「我关门了,记得吃药。」 门关上了。 她双手遮脸,大叫一声,倒在床上,大叫: 「大陶,我有被虐狂,所以我喜欢你这个虐待人魔.你知不知道啊?」她真是……恨恨地滚进棉被里。 以前她没注意,但她想,这屋子的隔音设备太好,否则也没见他吓得冲进来问清楚啊! 人生苦短啊,既然他心里没有人,那她要拚才有赢面。没办法,人家都是男生追女生,那她先喜欢大陶,只好倒追了。 右眼又有点刺痛,但她懒得吃药。大陶今晚吃她吃得稍多点吧,害她有点困了,她记得现在才八点钟而已。 她放松心神,满脑子想着该怎么倒追男生才好……今晚可不可以稍微在梦里意淫一下大陶? 把小陶拿下来,再在梦里膜拜大陶,以免小陶吓得脸色发白,以为她意淫的对象是他。 铃声一直响个不停。 起先,是外头在响,停止之后,卧室还在响,接着,连她背包里的手机都响个不停,她呻吟一声,在床上翻滚着。 有人轻轻压住她,说道: 「没事,打错电话的。」 没一下,连她手机也停了。 「大陶……我不舒服……好痛哦……」她抱怨着。 「你忘记吃药了。起来。」他硬是把她抱起来,喂她吃药。 她把一整杯水喝完了才喘口气。她还是诉苦着: 「止痛药根本没有效,我还是痛啊。」 「完全感觉得出来。」 「你一点都不心疼我吧……」她委屈地说。 「原来这叫心疼啊。」 「你心疼我吗?那你帮我想个办法不痛好了。」她苦着脸。有点发烧了,干是又说:「我想洗澡。」 「谁帮你洗?」 「……算了,我再睡一下好了。」她又滚回床上。 然后,她感觉他也跟着上了床。 「现在好睡了点吧。」他抱住她的身体。 她脑中空白一下,慢慢地转过去,跟他面对面。 她试着张开左眼,但室内乌漆抹黑的,她根本看不清楚,只隐约看见大陶的体形。 「大陶,你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清气,可是,我觉得有必要说清楚,不然这样长抱下去,我怕彼此会产生误会。」容易误会的是她啦。 「所以?」 「如果你对我的感觉像对三只眼那样的话,我觉得我还是多吃一颗止痛药,你回楼上去睡吧。」她叹气,有点惋惜。 没有动静。 本来她还有点困的,等着他下床,但现在被他的没有动静搞得清醒多了。 她回头想一下刚才说的话,不会语意不清,他却没有动静……她忽然问: 「大陶,我昨天晚上一直说什么梦话?」 「我喜欢你,大陶。」 她遮住脸。「啊啊——我是猪啊!我明明只用想的。」 他拉下她的手,骂道: 「你是笨蛋吗?别一直压着伤口。」 她忽然凑近他的脸,哑声问着: 「大陶,你怎么想的?别管我们有没有过命的交情!你直说!」 「千金之子死在盗贼手上了。」那语气不无遗憾。 她愣了二分钟,才明白这个坏嘴陶在说什么。 他没下床,也暗指盗贼是她,那……就这样开花结果?皆大欢喜? 她以为、以为自己还要突破他的心防、打垮他的肉体,就这么容易?不不不,不能算容易,她喜欢他好几年了。 这个大陶,这个大陶……光是念着他的名字她就满足地想叹息了。 额面轻轻被吻。「好了,笨丫头,睡吧。」 她抬脸凑上前想吻上他的嘴,却被他避开。 「我吃太多了,今天不能再吃了。」 只要他能克制,只吻不吃他也是可以的啊,但她也没深问,右眼毕竟还在痛,隐约的连头也痛起来了,只得窝进他怀里,试着让自己闻着他的清气入睡。 「真的很痛吧。」 「痛,痛死了,当场我还以为眼珠子要掉出来,那时我还想马上冰起来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接回去。」 「下次别再……那要怎样才会减缓你的疼呢?」 第二十二章 虽然很痛,但她嘴角还是掩不住笑。坏嘴陶本来又要骂她爱插手,但最后还是选择抚慰她。 他算满喜欢她的吧?她把玩着他的手指,一路往上滑。 「大陶,我想,摸摸你,我可能不再那么疼。」她好想满足一下她长年来的渴望,好到令人羡慕的肤质摸起来到底是怎么触感。 老实说,她真的满哈的。 【第九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如果她有三只眼强烈的第六感,能够预知未来的事,那么她会无论如何也要先洗澡。 她对不起大陶。 她愿意忏悔。 她真的没有想到男人的好肤质会这么勾人遐思,这么的让人意志不坚,甚至连眼痛都可以忽略了。 最可怕的是,她是闭着眼的,怎么她觉得大陶他……比她还笨拙生涩,甚至她主动的成分居多? 是她先摸他,是她先吻他的下巴,是她先……啊啊,这真是丢脸啊,她真的比大陶还积极!大陶怎么没有直接打昏她了事! 可是,就算大陶没她主动,她还是很开心啊,开心到这一切就这么平淡的维持下去,她也就满意这样的人生了。 明明她记得,她趴在他身上睡着前,咕哝着: 「别嫌我臭……」 「下次我回报你好了。」 她想笑,可是力气耗尽。「大陶,我好想睡……」 「那睡吧。」 那声音沙哑着,尚带着极淡的情欲味道,但也同时分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可是,她想,大陶真是满喜欢她的,才会在过程里时时避开她的右眼。 她喜欢他说话时,胸前隐隐的震动。「握手。」 男人的手摸到她的手,轻轻与她交握。 她真的非常想睡了,但她也有点怕明天一清醒才发现这都是梦。 不,没什么好怕的,如果今晚是梦,那也是预知梦,她重新再追求大陶就好,她不怕的。 「……大陶你真的任我到底呢……」 「少废话了。」 「这算是宠我吗?」怕她自己撞伤眼睛,所以任她来吗?她心里甜到都可以自制果酱了。 「勉强了。」他终于隐着笑了。 对啊,她记得明明这就是入睡前的最后对话,然后很快乐地睡着,连眼痛都没感觉了……所以…… 为什么又入梦来了? 大陶!大陶! 「……忆昔去年春,江边曾会君。今日重来访,不见知音人。」红袍男子背对着她,轻声说道:「九九,我把你的眼睛带回来了。」她心一跳,看见他将盒子打开。 「长门赋也没有用了,陈娇注定失宠一生。她是你的好朋友对吧?就算她挖了你的眼睛,我也不会动她,你放心吧。」 咦,陈娇不是三只眼吗?那三只眼是谁?她讶异地想上前,忽地眼睛又暴痛了起来。 红袍男子忽地察觉背后的气,头也不回道:「九九,你的魂魄不离,如何再转世?我将你眼睛带回来了,你该安心的走了……为何你身上有我的气息……」他轻嗯一声:「你怎可能跟我燕好过?」 不要这样!大陶,你不要这样!她痛得蹲下地。 「大陶是谁?」 大陶,不要等三只眼了!到最后你什么也等不到了! 「你是谁?九九不可能有妹妹,你到底是谁?为何气息如此混杂?」 到最后,你连三只眼的长相都忘了,你的等待有意义吗?你只是在等一个即使转世也不再是你记忆里的人,那等了又有什么意义? 她咬牙忍着眼痛,往前爬。她不想叫大陶不要等,可是,她又不得不叫他不要等! 眼珠湿洒洒地,她感觉有什么自右眼流了出来,痛得她以为眼珠要掉了,但她还是拚命地要靠近他。 她不想大陶自她生命里消失,可是,她更不想他等了这么久,等到的是什么都忘了! 忘记了三只眼的长相,忘记她的名字忘记她的一切,只知道等待!她不要! 他要等下去,迟早会跟小陶分离,最后落到现在的下场。 他根本什么也没有得到,不值得不值得啊!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别再靠近了……」不要等!不要等! 我不是九九!九九死了! 你就这样一直等,等过那么多朝代,你最后没有得到任何东西! 「你不要靠近自己的尸体!」红袍男子厉声道:「九九,你还想再受一次挖眼之苦吗?」 「你是傻瓜吗?我叫你回来!柯娇娇!」 红袍男子闻言,彼此桎梏一失,他立即转身。已是空无一人。 那声音……什么娇?陈娇?明明是三只眼九九的气息,他以为是她死不甘心,魂魄不肯离去。 她临死前,曾允转世柯家,照说,不该再留在此地,还是她不安心自己的眼珠未被讨回?更或者,又是陈娇搞的巫术?想来谁骗他?但陈娇如何得到他的气,那疑似九九的人怎会与他恩爱过? 他一时疑惑,久久无语。 「你这个傻瓜,有事没事去找人玩吗?回来!」毫不犹豫连连巴掌下去。 她满头大汗的惊醒, 「大陶!」脸颊好痛,她怀疑被大陶打成猪头了。 薛重陶眯眼瞪着她。 「你……你还在啊……」他终究没有听进她的话,还是继续等着三只眼吗? 「你玩得很快乐嘛。」 「我哪有……」她想抹去汗,右眼一痛,直觉摸它,纱布己被贴了上来。纱布有点湿,她一沾,面露惊吓。「流血了!」 「你现在才发现吗?」他怒道。 哎,招惹到魔王了!要是昨晚他也这么情绪强烈就好了。「我要不要看医生?」她虚心求教。轻轻压了压右眼,立即被他拨开。不算很痛,应该没事。 「现在才想到要看医生啊……」他语气微缓:「不严重,可能昨晚你太激动了,一点血而已,晚点医院开门我载你去。」 她太激动了啊… … 怎么都没见昨晚你激动反而现在激动得要命?她没胆在这时候跟他说笑话。 她想起床,又发现棉被下的自己没有穿衣。天色已经大亮,甚至还有稀饭的味道。 「芬芬来了?」 「没。我无聊,去煮个稀饭,回头就看见有人梦呓不断。」他拍开她的手,拿过湿毛巾擦她的脸。 她的目光一直追寻着他。 「你看见什么了?」 「她叫九九,是吗?」 他手上动作一顿,遥远的记忆回到他细长的眼眸。他轻声道: 「对,我想起来了,她叫九九,姓什么倒真的忘了……丫头,你以为你的眼睛是蓄水池吗?左眼流就够了,右眼不准流。」 她抹去眼泪。「大陶,为什么你不肯听进我的话?」 「什么话?」 「你还记得那时候曾遇过我的事?」 「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有疑似三只眼的气。那三只眼有点弱,我本以为是三只眼死后魂魄不散,直到这些年我想,如果是三只眼转世,也许有能力在梦里回去。现在我也觉得奇怪,你这丫头哪来的能力啊?」 她看着他。是啊,她也觉得她没有那能力……是不是那个叫九九的,不想他这样苦等她的转世,所以让她有能力回去看着他,阻止着他? 「做人真矛盾。」她低声说着。 她想大陶陪她一生,但她又不想大陶苦等这么久,换来却是一场空。 「喂,你的眼睛泡成这样子……要腌菜吗?他头痛地又替她换下纱布。 「大陶……」 他皱起秀眉,索性丢了沾她眼泪的棉花棒。 「你要哭就一次哭个透,省得麻烦。」 「你不算一场空,你还有我。我来疼你、宠你。」会让你觉得没有白白过这么多日子,会让你记住我这个人,所以,我不想再回去阻止你,你就这样……这样孤独的一直等三只眼,然后遇见我,好不好? 「你是我娘啊你?好了,我抱你去洗澡吧,真臭啊你。」 「大陶,以后,等我快走的时候,你就一口把我全吃了,回去跟小陶合而为一体吧。他本要连人带被一块抱起,听到她这话,秀气的眼眸微抬望着她。这丫头还真的用一双期盼的大眼看着他。 「大陶,你不吃我就让阿姨吃哦。答应我吧?」 「……嗯,勉强答应了。」他干脆掀开被子。 「大陶你干嘛?」 第二十三章 在阳光下,他直接抱起她光光的身体,目标浴室。 她膛目结舌。 「大陶等一下,等一下!拿件衣服披在我身上都好,明明昨天晚上是你比较害躁的,哪有人天一亮就变了……」 「是啊,哪有人天一亮就变了呢,晚上像头恶虎。天一白就跟个小绵羊一样,我想看看待会有人协助这头小绵羊洗澡时,她还会变成什么模样?」 「……」 门铃一直响个不停。 她得说,原来这栋老屋隔音设备这么差。她在浴室穿上拉链式毛衣后,看向镜子,不由得哀怨地叹一口气。 第一次……竟然用这副尊容去……她心里是百花齐放,但外表就真的像朵枯萎的花啦;右眼用纱布遮着,眼睛到眉问还有涂药膏的青紫伤痕,气色也有点青白,她很想哭啊。 昨晚她是吃得很愉快啦,但大陶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现在仔细想想,昨晚她是不是有点半强迫大陶?真的,她觉得她比较主动……她捧着发热的脸,又想到大陶皮肤的触感真的好好,不知道他介不介意再让议她多摸几次? 门铃停了,她听见男女在交谈。她步出大陶的浴室,偏头看向玄关。来客是大波浪的长发…… 「我找娇娇!」孙娴大声说着。 那高人一等的大陶不知回她什么,她的脸色一阵难看。 「我又不是故意的!昨天我一直打电话,没人接啊!」 柯娇娇摸摸玉佛搞了半天,大陶不愿意她太重孙娴,就是怕她走上跟三只眼一样的路吧。 就说了,她不是三只眼啊! 「大陶,外头还在下雨,要不要请客人进来?」她出去问着。 薛重陶没回头,站在原地一会儿,才直接绕到厨房去。 她的眼睛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孙娴轻喊: 「娇娇……」 「坐啊。」她先坐在沙发上。 孙娴低着头坐下,嗫嚅着:「娇娇你眼睛还好吧?」 「嗯,医生说还好。」她瞄到大陶双臂环胸背倚着厨房门动也不动,她唇边不由自主露出笑来。 她又看向孙娴。孙娴还是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 「你,有话快讲啊。」她终于说道。 孙娴动弹一下,咕哝着: 「既然你没有事,那就好了。那、那我走了,明天再打给你。」 她拍了一下桌面,说道: 「你以为眼睛没事就想当没发生过,在粉饰太平啊。快点,我在等你说话呢!」 孙娴又慢慢坐回来,还是垂着头,嘴巴动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 「……对……对……对不起!」一说出这三个字,她忽然双肩一颤,眼泪一落,痛哭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娇娇,我真的不知道戒指会划到你眼睛,你不要生气,都是我的错……」 「还有呢?」 「我不该瞧不起你,我真的没有瞧不起你,我只是、只是……一下子气炸了。我知道他在外面玩,连我的朋友都玩,我一直当不知道,这次我真的受不了,所以……对不起……」 柯娇娇看着她垂得低低的头,说道: 「以前我爸爸啊,大概在我十二岁那年吧,发现我一整天都没跟他说话,他就跟我说,娇娇啊,我们做个约定,如果谁先做错事说错话,十分钟内一定要先道歉。」她见孙娴疑惑地抬起脸,她道:「如果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不马上道歉,心结一积久了,那一定会留下疙瘩,当然另一个人也得马上接受和好如初。」说到最后,都觉得好笑了。 她还记得那一年,她因为发现养女身分闷得很,哪知爸爸自己跳进来先道歉再哄她。害她心里老想,她家的养爸怎么比真爸还真?这样子要怎么让她把爸爸当养爸? 孙娴闻言,又痛哭失声,冲到娇娇的身边,用力抱住她。 「娇娇,对不起对不起,我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打电话又没人接,你不要不理我,以后我要伤你我就是头猪……」 「好好,我原谅你,乖乖。」她轻轻拍着孙娴的头,顺便把这家伙的大波浪压扁,免得一直弄到她的右眼。 孙娴离去前,踌躇良久,才不舍地交出钻石戒指。她低声说: 「娇娇,你帮我保存。我想冷静冷静,等我想清楚了,再跟你要。」 柯娇娇够义气,于是要接过—— 中途被人拦截。「丫头,你是撞脑了吗?你拿人家的订婚戒指做什么?」薛重陶直接再塞回孙娴手里。「去银行找个保险箱随便你放。」 孙娴嫌恶地看他一眼。 「大陶,你这个人……」 「等一下!」柯娇娇连忙道:「我右眼好痛好痛,孙娴你先回去,我要让大陶载我去看医生。」她唱作俱佳,死命捂着眼。 等孙娴不甘情愿地留下一堆饱满的水饺离去后,薛重陶平静地递给她垃圾桶。 什么叫共生?就是除了过命的交情外,生活各管各的,虽然她在这里吃住都仗有钱的大陶,但在环境管理上,对不起,弄脏了自己清…… 不是说,男女交往后,真的很疼女方的男朋友,一定会一手全包吗?来试试看好了。 她张着单只汪汪大眼,含情脉脉地与他对望。薛重陶先是一怔,细长的眼眸漫溢璨璨光辉,凑近她。 她屏住呼吸。 「娇娇……」温热的嘴擦过她的,竟浅浅吻着她。 她全身虚弱,跟热呼呼的软屎没两样了。等到她回神时,发现自己正拿着垃圾桶,头顶被人轻轻拍着。 「丫头,等你清完后,我载你去吃早饭再去看医生。」 「……」她默默看着那堆水饺,有点恶心。 「原来,丫头是个重肉欲的人啊。」他微微弯身,俯在她肩窝说着。 「哪有!」她是非常重视心灵成长的。 「昨天晚上,我真的非常惊讶你怎么这么……」 她吞了吞口水,乖巧而迅速地收拾干净后,说道: 「我好饿,快走吧!」 她只是书跟影片看太多了,努力学习验证而已,尤其大陶的肤感太好,简直一摸就停不下来了……但这种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这几年相处,她也看出大陶跟她想象中的「古人」完全不同,他比她还像个现代人,每天至少看三份报纸,拥有自己的有机事业,拜托,连去游学,他学语言的速度也不比她慢。 除了男女健康课程外,她想他的学习非常广泛。 是不是如果不找事情让自己乐在其中,长年的等待会使他麻木? 薛重陶拿过车钥匙跟钱包,回头看她。「丫头?」 「大陶,你也不用担心我会重蹈三只眼的路。转世这种东西,虽然我不怎么相信?但我想如果真有它的话,一定是为了避开以前曾犯过的错,所以,我也好,孙娴也好,都不会有问题的。」她举起手发誓,以免他老是在担心。 他闻言神色复杂,嘴角却是轻勾着: 「一开始,我就没把你当她过。」 她面色露疑。 「我要是曾把你当她,我就不会让你做得这么彻底了,丫头,下次亲轻一点,你力道挺重的。」他摸摸颈侧,长叹一声,先出去准备开车了。 她双手遮着脸。真丢脸啊……不过没关系,第一次总是尴尬了些,她想熟了后应该事后就不会这么害躁了…… 咳,她的脸皮很厚了,所以自动把大陶刚才的意思演绎为:从今天开始,她要从二楼搬到一楼,而且还得接受另一人跟自己抢床睡的事实。那她就,勉为其难搬好了。 外头一声喇叭响起。 她推门而出。今天还下着雨,但难得日光暖暖,迎面而来的明亮光线让她的左眼一时承受不了,不由得半合。 她谁也不是,就只叫柯娇娇而已。 她信、心满满,未来的日子会过得很好,当然,前提是,老天千万不要再恶搞她,把她送进奇怪的世界里。 她看见大陶又从小卡车下来,似乎轮胎出了什么问题。当他弯身俯看轮胎时,那一头搀杂银丝的长发在阳光下闪亮着。 虽然异常绚烂,却是在倒数计时。 她打开伞,走进雨中,替他遮着。 「大陶,你不能学像超人一样,单手就把车子顶起来吗?」她蹲在那里。 那双清净的眼瞳不屑地睨她一眼。 第二十四章 「你有病吗?你能顶得起来我就能。」也对,能顶起来的大概就只有小陶吧。 「起来,走了。」他一把拉起她。 她本以为他要吞食她的气,才张嘴要让他吃,他却把她塞进车里后,就收了伞,坐上驾驶座。 「大陶,你不吃不会没体力吗?」 「等你能见人了再吃吧。」 她闻言,往车窗外看去,嘴角拚命惩着笑。小陶先生,你的另一半,其实真的满在意我的,是不? 「那,到时,记得要吃得干干净净哦。」她假装欣赏着外头风呆,小声地、充满暖昧地说。 「好啊,」薛重陶开着车,也没看向她,说道:「到时要真的吃不下了,剩下的就当厨余丢了好了。」 「……」臭大陶! 「你们回来了啊——」朱菊笑着让他们进屋。「今年过年你们早来了……先生。」她看见薛重陶,语气显得十分恭敬。 「阿姨,爸爸呢?」她东张西望,今年寒假爸爸应该早放了啊。 「他出去慢跑了。今年还是住饭店吗?」 「是啊,住饭店方便嘛。」 她敢发誓她亲眼看见阿姨松了口气。 这几年回来过年,阿姨总是战战兢兢,不敢太靠近她。她想她背后这尊大佛有相当的影响力。 「那我出去找爸爸好了,大陶,你跟阿姨慢聊。」她笑。果不其然,阿姨的脸色微变。 薛重陶将满袋的食品都交给朱菊,头也没回的。「丫头。」 她哦了一声,自衣内拉出玉佛,让它明目张胆地靠在自己的外套上。平常大陶有他自己的事业要做,而她必须一人出门时总得要拿出玉佛的。 朱菊明显的退了一步。 她咳了一声,说: 「那我去找爸爸了。」 不必明言,看见玉佛就知道她的背后有座大靠山,敢吃她者,准备投胎吧。 她必须承认,有这座靠山的感觉还不赖,至少不会再遇见那种跟网友见面,结果发现网友轻飘飘来吃她的惨况。 「娇娇!」朱菊追出来。 「阿姨。」 「那个……你在花莲过得好吗?」 「嗯,很好啊。」她瞟一眼老屋。屋里没动静,表示阿姨是经过「先生」许可,才敢叫住她的。 朱菊迟疑了下,回头看看那扇门,又看着柯娇娇。 「你身上……味道都是先生的了,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是啊。」她愉偷闻一闻,大陶那种独特的清气她真的沾上了吗? 朱菊欲言又止。 「阿姨,我不知道该不该恨你,毕竟你救了爸爸,所以,维持这种淡淡的关系就好。」她坦白地说。 「……可是,你也算我女儿,对吧?」朱菊带点不确定:「你爸爸总是这么说着。他爱的孩子我也该爱她。」 爸爸说的?柯娇娇忽然觉得,如果大陶跟朱菊一样单纯,那该有多好。 「我很喜欢你爸爸……你放心,你爸爸我会好好保护着。先生已经警告过我,我要敢再动你,他就吃了你爸爸。」朱菊又皱起眉。「他身上的清气跟以前也不大一样,我不会形容。」 不好意思哪,因为每天都睡在同一张床上,大陶肯定被她这个正常人的浊气弄脏了。 她在便利商店里买了二罐啤酒,就在离家不远的国父纪念馆外围长椅等着。 果然等个十分钟,那头转弯的人影,就是爸爸。 她眨了眨眼爸爸? 头照秃,个子一样高大,但肚子缩水了,甚至……是不是年轻了点? 「娇娇!」柯爸爸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人了。他满面都是惊喜的笑:「你怎么提早上来了?」 「过二天有座谈会,我就提早来啦。」 她丢给他一罐啤酒。「别抱我,臭死了你。」 柯爸爸还是笑呵呵的,亲热地坐在她身边。 「娇娇,爸爸那天送玫瑰花,替你造势一下。」 她咳了声。「已经有人要送了,你别去了。」 「又是那个薛重陶?」 「爸爸,他比较年轻比较帅,您就让他去吧。」顺便昭告天下,大陶是她的男人,请勿染指。 她早就注意到,最近大陶的访问变多了,不管是平面或者是电视……上周有女记者来家里采访,把正在客斤写春联的她,彻底无视。 好歹她也算是小书法家,无视她没关系,不能无视她一手好字啊! 柯爸爸一脸受伤,埋怨着: 「有了男朋友就不要爸爸了。爸爸很想你,你小时候的照片我都天天看着呢。」 「每天我看镜子就等于看见爸爸,哪有不要你啊?」 她用力呼吸一下,只觉得吸进一堆废气。她想她在花莲太久,快没法适应台北的空气了。 「真的吗?娇娇,你最近是不是变漂亮了?」 「爸爸你在变相赞美自己吗?真是。」 柯爸爸乐了。 父女俩一块看着车水马龙的马路,静静地喝着啤酒,直到又有点毛毛雨了,柯爸爸才开口说:「娇娇,重陶那小子真的能保护你吗?」 「我也不是要他保护才喜欢他的。」 「你到底喜欢他哪儿啊?长得帅有什么用?还不是骗女孩子脸,看看那个身材,有比爸爸壮,能抱得起你吗?」 爸爸你那叫胖不叫壮好不好?再说,大陶衣外衣里两个样呢!她嘴角噙着小小的笑。如果她真的把大陶实际身材说得详实,爸爸可能会高血压爆了。 「唔,下雨了,大陶待会一定替爸爸送伞来。」 「想讨好我?」话虽这么说,但柯爸爸看见眼熟的身影拿着伞出现在转弯处,还真愣了一下。 柯娇娇把喝光的啤酒罐丢进垃圾桶。 「那个……爸爸跟我一向无话不谈的,对吧?」 「当然!」 「那,爸爸,你早就知道了吧?」她双手插在口袋里,跟他一块看着大陶。 柯爸爸没回答。 她又道: 「我是谁啊?我是你女儿柯娇娇,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你这么疼我,怎么会口头上阻止二句话就让我去花莲长住呢?每次回台北你都叮咛大陶一块上来,还要我们去住饭店?我是傻子吗?」 「娇娇,爸爸对不起你。」 柯娇娇用手肘推推他,挤眉弄眼地: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是我爸爸呢,你要是走了,谁来疼我?爸爸,你帅啊,把阿姨当小学生教导。」 「真的很帅吗?」柯爸爸跟着她一块挤眉弄眼,然后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头。 「那天,我什么事都还不清楚,就像是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你阿姨对你做出那种事,我一直以为是作梦……直到你说要去花莲找人,我才发现,我女儿跟以前不一样了,原来我的恶梦都是真的。」 「人总是要长大的嘛。」 「你……不恨爸爸吗?」那声音很小,几乎是不敢问了。 「爸爸,别以为我没发现你眼里的泪,这次我比你强,没掉泪。我知道阿姨是为你,所以你也不能说什么。要是同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爸爸会怪我吗?」 「爸爸只要娇娇健康快乐,哪可能怪你?哪可能怪你啊!」 她撇开脸,转过来向爸爸夸张地一鞠躬:「爸爸,以后,阿姨就请你好好教导了,但是,请她不要连我的婚姻大事都管,谢谢。」 「娇娇……」 「能管的,当然就只有爸爸啦!」 柯爸爸暴泪了,他还想说话时,薛重陶就拿着伞过来。 她立刻挤到他右侧去。 薛重陶看看她眼底可疑的水光,再看向左边的柯爸爸。 「柯先生,下雨了,我拿伞过来给你。」 「你叫我柯先生?」柯爸爸以前看他还满顺眼的,但现在怎么看都不顺眼。 「……爸爸?」老实讲,他不太想用这个称呼。 柯娇娇掩嘴哈哈笑着。 「谁说你可以叫我爸爸的?」柯爸爸怒道。 忽然,他看见这姓薛的男人把娇娇拉进另一把大伞里。伞微偏,偏向的是他的宝贝女儿。 她挤眉。爸爸,看见了没?我完全可以猜到他的心思,他替你送伞来。 胡扯,根本是替你送的。柯爸爸虽然还是不怎么认同,但还是不敢触怒他的宝贝女儿。 他、疼你女儿嘛。所以说,一直是我占上风。只有他疼我,我疼不疼他无所谓啦。柯娇娇在父亲面前绝对要高人一等。 「丫头,看路吧你。」薛重陶把她的脸硬是推向前方。 尾声 【尾声】 今年回花莲选择坐火车,大陶不开车。 长程的火车,有点小麻烦就是—— 大陶吃她时,是在众目睽睽下,大人小孩都看得见。 所幸,承受这样目光的多半是大陶,因为被吸食的她,通常会头晕脑胀。 这一次从废气甚多的台北回去,大陶吃得多了点,所以,她捱不住困意就睡在他的肩上。他右手拿着书,左肩让她靠着。 明明大陶身上还是有那清香味,怎么说被她污染了呢? 半梦半醒间,她的思绪奔腾,一会儿想着小陶苦等着大陶不到,一会儿又想着她到底缺了什么? 小陶说得那么笃定,但她本身并没有生理上的缺憾,那就一定是无形上的遗憾了? 她很想色诱大陶让他吐实,但她想大陶对她的「色」防御值全满,要从他嘴里挖出他不想说的事,那还不如由他卖色来挖她的比较快,她对大陶的防御力纯粹是装饰品。 「……大陶,我有点冷……」她合着眼咕哝着。 大陶没回她,但她感觉身上多了条毯子。原来是她把毯子踢掉了…… 「……无形的啊……没孩子,大陶我跟你有孩子那才怪呢……二,提早老年痴呆……三,急速老化,四,把我搞得为了爱大陶没主见……」她睡意浓浓喃喃着,提出选择题,当她随口说到十时,身边的男人忽然动了下。 她住口。 刚才,第九跟第十是什么,竟能让大陶动了下?她记得第十是缺少…… 「这是……薛重陶先生吗?」有人惊喜地叫着:「我在电视上看过你啊」 大陶还真的变名人了嘛,连火车上都有人认得出,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有哪个生机业者走在路上会连连被人认出的?她意识模糊地想着,索性栽进大陶的怀里睡觉。 大陶的掌心果然改放在她的侧脸上,五指正好滑过她的鼻梁,顺道遮住她的眼睛。 大陶在轻声跟那个陌生人讲话。刚才,大陶一动,不是听见她的正确答案,而是看见有人在跟他打招呼? 「咦,薛先生,这位是……」 她听见那热情的陌生人略提高了声音。停了一会儿,她才听见大陶轻声回答:「我老婆。」 她嘴角绷不住了绷不住了,张嘴含住大陶的无名指。 枕下的膝盖微动,显然她被发现没睡着。 她要是在这一刻睡着,她一定悔恨终生的。接着,这男人的无名指硬是抽了出来,然后掌心往下移。用力捂住她的嘴。 色诱失败……哈哈,不行,她真的困了。管它刚才她丢出什么选择题,大陶死不肯说,那她就当什么也不知。反正那都是未来的事。 她的手摸索着,轻轻碰触他温暖的手背。 只要现在他们都好,那就够了。 她只要现在就好了。 番外一(1) 【番外一:灵异作家断尾求生记】 这一次的台风来势汹汹,当他回到家时,发现窗门已经做好防台准备。 丫头还真……该怎么说呢?未免也太彻底实行生活上的独立吧。薛重陶摇摇头,开门而入。 屋内全黑。 「停电了?」他试了一下,果然停电。 「丫头?」他唤着,来到客厅的便利板上摸索,没有任何的留言。丫头没去饭店住,在台风天里还会去哪? 他先去书房,确认里头照样黑漆抹乌,接着再转进他的卧室,还是没人。 怎么会没人? 他抬头看向屋梁,脚步有点急促,几乎半跑上楼。 这二年,丫头搬到一楼后,她几乎没回过她卧室。果然,门一打开,黑暗里依旧无人。 她会去哪儿? 十年难得一见的强台,将窗子吹得碰碰作响,外头不知谁家的铁皮飞了出去,弄得街道上巨响不断。 忽然问,他有些懊恼自己,今天该提早回家的。在他眼里,丫头是有点笨,但绝对可以照顾自己……当然,如果朋友有事又另当别论。 这样的风雨,谁敢叫她出门?人命哪抵得过大自然的侵害,他内心渐有焦躁,如果是以往,他会定心,平心静心地等着,但他早已学会有些事等待却只会造成遗憾。 思及此,他一凛,摸黑拿出手机,直接拨了电话。 铃声响起。 在一楼卧室。 清恬的面容沉了下来。连手机都没带出门,到底有什么急事?手机几乎是她的第二生命了,只要他不在,她一定带着手机,以防他肚子饿,哪会像今天…… 强台天,不管上哪都危险吧?这丫头的脑子丢到垃圾桶了吗? 今早她不是还说有点鼻痒发热,下午会去看医生? 四点多她打电话报没事,就直接回家了,不是吗? 无由来的焦虑愈发严重,本要下楼看她手机里的通讯簿,要真都没人收留她,他就开车出去找人。 路经二楼唯一一间客房时,他忽地止步。 这间客房本来放置杂物,年中暑假丫头的爸爸来住二天后,从此这里就当客房……丫头很少上这,但,他还是顺道推门看个仔细。 停电的客房,照样一团漆黑,没有人。 等他找到丫头,他要……他要……那说不出的滋味令他手心微地冒汗。 忽地,他视线下移,看见地上细微的光芒。光芒出自墙边衣柜里。 他慢慢地看向衣柜。客房里的衣柜是空的…… 所以要藏一个人是很容易的! 或者,藏一具尸体? 他猛地打开衣柜。 里头的人弹了一下,连忙抬眼。「吓死人了,大陶!」 他瞪着她。 她戴着眼镜,就缩在衣柜里,左手拿手电筒,右手执笔,膝盖上还放着稿子。 「……你有病吗?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他破口骂道,把那无法形容的感觉一块发泄出来。 「大陶你回来啦……停电了耶。」她鼻音浓浓。 他见她要爬出来,忍着怒气扶她一把。 「停电了你躲在里头做什么?」他拿下她的眼镜。「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明知眼睛不好,还在里头玩?」他转头就走。 「大陶大陶……我过得太幸福了。」她欲哭无泪,尾随着他下楼。「我已经没有恐惧跟人分享了,怎么办?」 「那不是很好吗?你躲在衣柜里做什么?」心里还是有点发颤,不,是发怒。他没回头,直接拉门进入一楼卧室,脱掉一身的湿毛衣。 「没有恐惧就没有灵感啊,我想台风天嘛,就在衣柜里营造一下恐怖气氛……」太黑了,小鸡一头撞上母鸡。「咦,你全湿了啊!」连那头滑润的长发也微湿。她要去浴室拿毛巾,却被他拎住后领。 「算了吧你。」摸上她的额头又滑到她热呼呼的颈子。他沉默一会儿,平静道:「我去冲个澡,你顾好自己,上床去睡去!」 摸黑冲澡?果然神能也,柯娇娇甘拜下风。说来见笑,她家的男人不喜与外人共浴,当然,这个外人姓柯,叫娇娇。 她不介意,反正每个人都有喜欢跟不喜欢的事,只是有点小遗憾。她坐在床边,拿着手电筒照着自己,然后对镜自照,假装外头在鬼哭狼嚎。 「怎么看,也无法吓到自己啊。」她哀叹。经历过几年前那种极度恐惧后,她这种小手法根本吓不了自己。 再怎么吓,也比不上看见人面犬来吃自己恐怖吧? 干是,她放弃营造灵异感,上床翻滚。 「进去点。」 「大陶,你洗完了吗?」她昏昏欲睡,又滚回她的位子。 身边的床位有人躺上了。 「你到底还在滚什么?」 「……我有点热,床单很凉快。」她滚的地方很小了,别嫌她了吧。 「你最好找一个地方固定躺着。」 她想了想,一路滚到他身上,找好姿势趴着。掌心轻轻贴在他裸露细致结实的胸膛,她满足地叹息: 「大陶,你摸起来真凉快……」真难得,平常睡觉时大陶不大会裸露,哪像今天只穿了条长睡裤。 原来变态大陶有习惯在台风天裸睡。 她的后脑勺随便被轻拍了二下。「快点睡。」 「大陶,你不觉得我像火炉吗?」 「有点。」 「你不怕我传染给你吗?」她的鼻音很重,身体很热。 「你能传染得了再说吧。」 「也是,大陶,我好像没看过你感冒生病呢……别在我身上盖被子,很热!」 他又拿开棉被,以免她蠕动挣扎。「你吃药了没?」 「吃了,医生说吃了药,可能晚上会发热流汗,我有点想睡,但又睡不着。」她抬起头:「大陶,不如你多吃几口,让我昏了过去吧。」语毕,主动要吻上他的嘴,反正他头好壮壮,也不会被她细菌感染。 番外一(2) 他却是避了开去。 「小气!」 「快点睡。」 「大男人,小气鬼,喝凉水!」 「快点睡。」 真奇怪,平常这时候坏嘴陶早发飙了,现在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哄她睡? 她恍然大悟,撑起身体往上移,与他面对面的。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闻得到他周身好闻的味道。 「大陶……你没穿睡衣,是想在台风天……合奏?」真遗憾,她没力,完全无法配合。 「……合奏?」 「就是那个……你平常比我还慢热的……」 她微俯头在他耳畔低说二个字。 她感觉到身上的男人做了一个很深的呼吸。 「柯娇娇,你有病妈?」那声音还是很平静。 「我是生病了没错啊……猜错了吗……那我再猜猜看,是因为你找不到睡衣?」 「柯娇娇,你不睡觉就下去。」 她感到身下的人要推开她,她连忙移回去,枕在他胸前。「睡睡睡。」难得的裸体抱枕,又凉又细滑,不睡太对不起自己了。 她脸颊靠在他左胸上,听着他的心跳。「大陶,你是为了让我好睡吗?」她掩不住笑,她还不笨呢。 「你睡觉吧你。没见过生病的人话这么多。」 连声音也维持平静,想来大陶真是想让她容易入睡。难得啊,那她是不是可以稍微得寸进尺? 她把大陶凉凉的手掌移到自己的后脑勺。 果然,他停顿一会儿就开始来回轻抚着。 那……今天的大陶很好说话了? 「大陶,我知道每次我们在亲热的时候,你不肯亲我,是怕我一下子就昏倒,就没戏唱了,不过你可以用亲的,别吃啊,就跟我们平常单纯接吻一样,下次试试好不好?」 「不可能。」 答得这么肯定。她心里默念小气,但这早就是她预期的答案,加上她真的不怎么舒服,火气根本完全无法上升。 这二年来,他次次亲热都回避接吻,不给她漏洞钻,可见,变态陶并不乐于在亲热时吻人。 「大陶……怎么办,我太幸福了,所以写不出来了……」她喃喃着,摸索到他另一只大手,轻轻握着。真凉快啊……如果以后生病,就趴在他身上纳凉,不知他会不会介意? 他没有回答。 以为他不答她就会自动睡着吗?她撇撇嘴,虽然真的很困了……但她还是想达成她的目的。 「大陶,我想我改写情色文学好了……」 「……情色?」 「是啊,以前我把我的恐惧化为文字来发泄,现在可能得转到情色文学去了。大陶,如果我写你跟我……」 「你敢写上去!」他的声音跟外头的雷声一块响起。 「可是我为这件事烦恼到睡不着呢,不然,你把你以前遇见的鬼怪故事告诉我好了。」眼睛闪闪发亮。 完全没人在回她。她在自弹自唱吗?她丧气地在他胸前合上眼。算了,她喜欢的男人,一点也不疼他的女朋友。好男人?上外层空间找吧。 「一代名家就此封笔啊。因为跟喜欢的男人生活太幸福了,以致于忘记以前的恐惧感,现在写出来的全是小儿科。我怎么这么惨啊……」她哀怨。 「以后出门,带手机,连一次都不能忘。」 「咦,哦。」话题转太快了吧。 「一年内都不再生病。」 「……」她满头问号。「你觉得我生病替你带来麻烦了吗?」人非圣贤,孰能无病?只有他,才变态的不会生病吧! 「三天内你要是能鼻音消失,再来找我吧。」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终于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她赶紧把笑容埋进他凉润的怀里。难得啊,大陶这么好说话,如果她不是四肢无力,她早就扑上去吃掉大陶,不,让大陶吃。 「睡觉。」 「睡睡睡。」她非常听话地睡,虽然肉体很热又困,却还很有精神,如果大陶愿意吃她几口,让她直接昏迷就好了……等等,被吞食毕竟伤身,她已经生病了,到时加上气弱,免疫系统整个下降,那百病就要出兵造反了吧? 是这个原因,大陶才没吃她吗?她任着自己胡思乱想。 以前大陶都是有节制的吃,所以她顶多气弱一会儿,久而久之很容易就忘记被吞食后带来的副作用。 既然他有节制,那亲热时亲亲她,也是没有关系的吧,偏变态陶为了自己的喜好,迥避到底…… 他好像动了下,随即棉被覆在她身上,连同二人一块盖上。 她不能挣扎踢被,因为有求于人,大陶就是仗着这点,哼,她只能忍气吞声了。 现在她真像是带壳的乌龟了……真热……大陶,别怪我啊,医生说我要冒汗才会转好,如果我流了一身汗到你身上,你就将就点吧……她心里这么想着。 她睡着前,隐隐觉得一双手臂将她紧紧抱着。虽然实在很热,但她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弯起。 她看着空无一物的墙壁。 「……」她无言。 「丫头,复诊了,你干嘛?」 她抬眼看向大陶。他的长发随意扎起,气色很好,果然是个健康宝宝,完全没有被她传染。 「大陶,衣柜不见了。」她讶道。 「是啊。」 那眼神那语气都很挑衅,似乎在等着她接话,接着他就会把她炮轰到外层空间去。 她是谁啊?是聪明的丫头啊!三天内,她鼻音完全不见,气色马马虎虎,可以说,身上完全没有病美人的影子,在这种时候接话,大陶会怜惜她吗?作梦! 「嗯?」他扬眉。 那眉,真是好看,但连那秀眉都在挑衅了,她还能说什么? 何况,大陶是宝库,她还要大陶赐她灵异之光呢! 干是,她竖起大拇指兼鼓掌: 「大陶,做得好啊!我全力支持你!」 番外二(1) 【番外二:劫数下的大陶与小陶】 【之缘起】 天地巨雷,连连击中他,让他成为这世上最倒霉的修行者。 轰隆隆轰隆隆—— 通常"只是"会害死人,这话一点也不假。他"只是"午后一时兴趣,化身成鸦,一路飞上青天。 哪知…… 他跌落地面,黑色长袍染满斑斑血迹,不但如此,自天空坠下时血若喷雨,怕是方圆百里面,百妖都会闻风而来。 这可不好,修行多年,到头来,竟然教一些不入流的东西给瓜分吞食,他不如先自毁面容让人认不出他,省得被合人嘲笑。 五脏六腑在烧,细长眼眸所看见的视野里,全是满天火红的血雨。 原来他的死法是这般窘态,但,死前美景还是不错。他微地放松全身的力道,任着浸满血水的长发覆去他的面容。 元神消亡的苦,如树身连根自泥地用力抽离不留任何余地,算他倒霉,终究要遇上这一劫。 "……你……是愚昧的人吗?" 他眼皮一跳,眼眸轻张。第一个闻风而来的妖鬼出现了吗? 他的目力有些模糊了,只能隐约瞧见一名年轻姑娘偏着头看着自已。 不像妖怪,那就是人了?没吓到逃之夭夭也算她有胆识了。 他合上眼,不再理睬她。 "你身上的清气很好,或惜,有点愚昧" 他无力与她交谈,于是充耳不闻。 接着,他感到薄凉的丝帕覆住他的口鼻,还来不及反应,忽觉有人隔着丝帕吻上他。 这是在干什么? 这女人饥不择食,就地找个男人解决? 好歹也找个有点体力的活男人,找个将死的男人能干嘛?想奸男尸吗?这就是他最终的下场? 正这么想的时候他忽觉异样的灵气细密如丝送入他的嘴里,进而流进四肢百骸中。 本来将要消亡的元神肉体竞感到无法言喻的舒畅,这是什么?世上修行之法千百种,他不走旁门左道,但也听过妖食有道者可增功力,可惜有道者一位难求,眼前这一个…… 腹中饥饿难耐,平日值得称傲的意志力被这样香甜的滋味给全数摧毁。他竞然无法控制自已死命吸食,但隔着薄帕吃得不过瘾,他费尽力气发狠地抽掉彼此间的障碍,拉下这女人的颈子,用力吻上她的嘴。 源源不绝的灵气令他快感连连,难以抑止,满脑子只想吃掉她吃尽她,将她一身所有的灵气全纳入他的肚腹之中…… 原来,这就是吞食一个有道者的滋味,美妙得难以形容……连他也无法抗拒,何况是那些低劣的妖孽呢…… 他呻吟出声。 如果说,之前元神将要消亡是如树身连根拔起的痛苦,那现在他就像屠肉摊上已经晒干的猪肉,整个人干扁的吊在那里没办法抗拒。 他无力地躺在矮床上,墨色衣袍吸干了血水,粘在他身上干巴巴的。还不错,至少他还活着。 他勉强垂目,看着几乎没有知觉的双手,没有雷烤的焦痕,看来吸食他人灵气果然有点效用。 他又微地抬眼,慢慢扫过精巧雅致到贵气的寝室,最后落在角落里那个微抖的年轻小姑娘。 他不以为这小姑娘有胆子救他,但—— "你家主人在哪?"他出声问道。 那小姑娘一听见他的问话,先是受惊的一跳,接着面路惊奇。 "你的声音……你不是令天空下红雨的妖怪吗?为什么声音这么好听?"令人通体舒畅,大增好感。 他不太愿意搭理这种无知的人间小姑娘,但寄人篱下,他搭个两句也是可以。他用清得悦耳的声音问道: "你家主人是何方道人,可以一见么?"前提是,她没被他一口食尽。 "我,我家主人不是什么道人,她是,她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哪个皇后娘娘?他心思尚未转完,就听得竹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 "九九姐!"那小姑娘叫着。 他没回头,等着那九九姐走过来。 "还没包扎吗?" 那声音很普通,如果不是她一入门,他就敏锐地感受到纯净的清灵气息,他还以为又来一个丫环呢。 "那我来好了,小宝儿,你先出去吧" 他微微瞟着停在床边的女人。 她二十出头,一身宽袖的曲裾深衣,个头中等,面容……他太久没关注过人们的美丑,以致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此女的貌姿如何,但他想,她五官俱在,算是清秀吧。 他又瞟向她略为红肿的嘴,有趣地说道: "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以为,一般人瞧见天有血雨,早就避之不及,没想到还有人会专程一探究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你就落在我的院子里呢。在天空飞,很好玩吗?"杨九九淡淡说着,同时一扯力,撕开他胸前的衣裳。 他闻言,连忙拽住她的手腕。 "你怎么知道我在天空飞……不对,"一碰触她的肌肤就有异感,他脱口:"你是什么东西?"痛痛痛,胸前一阵剧痛。这死姑娘竞然下手这么重,现在是替他包扎还是削骨割肉?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寻思一阵,越想越不对劲。 他昏迷之前,明明在吞食这姑娘的气,照说,一吃下去就再也无法回头停止,一并连她的元神都吞尽为止,怎么现在…… 他慢慢松开手,抚上发疼的后脑勺。 他吃不尽她,那表示她…… "一个想飞天的人,怎么会怕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呢?"她道: "你打哪来的?" "忘了。"他不动声色,任着她包扎。 "要往哪去呢?"她随口问着。 "自是飞身成仙。" 她闻言,终于把视线停驻在他脸上。 "你……" "如何?"他扬眉。 "你知道你遇劫了吧?"她实在忍不住问了。 他笑一声。"现在我这模样,哪个明眼人会不知我遇劫?" "可是你遇的是……"她及时收了口,有些话,是不能先捅破的。 她又看向他,他正打量着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一个修行人这么的……该说是狂妄加愚笨吗? 当她看见天下血雨,还着实呆了片刻,直至闻见血气里的芬香,才相信当真有人在将要落雷前飞上青天。 "你呢?你不像修行过。"细长的眼眸还是打量着她。 "是没有。"她也坦白。 "那你就是天生的了?"他很少遇上与他旗鼓相当的同伴,固然是他质资优秀,但里头所花费的功夫,又岂是一般人能相比的? 现在可好,老天随随便便丢下一个天生适合升天的家伙,那他还修什么?丢不丢人啊! "我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不过,我想这一阵子你最好还是在这休养,等完全康复再说吧" 看她嘴角想笑不笑的,他心里有点不快。敢嘲笑他?若不是仗她相救,他岂会给她留面子…… 他又瞥见她的眼。她的眼儿在瓜子脸上显得有点大儿,此刻盈满笑意,这不是嘲笑他是什么? 这么幼稚! "你几岁了?" "我二十有三了" "看不出许人家了。我留在这里可会影响你的生活……等等,"他勉强撑起身子。"我的血应该会引来百妖吞食,怎么……"至今一点波动也没有? "百妖?"她小脸疑惑,而后恍然大悟:"原来外头那些是妖怪……我没见过他们,只知道这两天一直有东西在外面虎视眈眈,不肯离去。他们想吃你?" 他忽然疑声问道:"这到底是哪里?" 敲门声响起。 "九九姐,皇后娘娘正在找你呢。"方才吓得跑掉的小宝儿在门外,不敢进来面对这个浑身是血的怪男人。 他微地一怔,恍然大悟。是了,那小丫头刚提到皇后娘娘…… 原来这里是后宫啊…… 这里压根不是后宫。 这里不过是个变相的冷宫,被废的娘娘锁居的长门宫罢了。他掸掸衣袍,走过无视他的宫人,来到某一处。 鼻尖飘过淡腐味,他秀眉一皱,看着那个叫小宝儿的小丫头匆匆领着一名老妪入厅。 那老妪不住地回头,贪婪地吸食着空气中某种气味。 他微地眯眼,目送她们入厅。 "娘娘,人来了……"声音消失在厅后。 他哼了一声,又另转它路。 番外二(2) 他来到这阵子待最久的地方,寻思一阵后,嘴角勾起。接着,他轻轻推开门,让房门像是被风吹似的。 女子坐在榻上,支额闭目沉思,听见异响,长眼一瞟,门上无人,但她嘴角竞小小上扬。 他绕着她一圈,又步到案前。 案上铺着简,上头是首长赋,才写了一半,他又哼了一声,举箫就唇,才吹出一个音阶,她就笑出声。 "重陶爷儿,你也别闹了,上回其他丫头还以我我有异能,琴声里竟出现箫声呢。" 他又退到她面前,细细打量着她。 她并没有察觉他就在自己的面前,看着四周说道:"修行的人都像你这样……"她很想说孩子气,但她自己也挺喜欢这种味儿,总不能说自己孩子气吧,都是当娘的年纪了,遂开口:"都像你这样贪玩吗?" 他贪玩?他扬起眉,拿着箫身在她头顶打了一下。 她不怒反而一笑:"好了好了,你去养伤吧,我还有事要忙呢。" "写这赋对你有什么好处?"他慢吞吞地问着。 "说好处嘛……如果多一分机会,她能得尝所愿我也是快乐的。" 等了又等,没等到回音,她轻咳一声:"重陶爷儿,你修行很久了?" "嗯哼。" "那你……" "有话直说吧,你杨九九有什么不敢说的?"他不以为意。这九九,一开始,就是清冷冷的,本以为她不苟言笑,行事又高傲,后来才发现她呀…… "修行路上一定很寂寞,一直没有朋友的吧"她叹道。 他哼声道:"要朋友做什么?" "也没什么……" "要朋友做什么呢?我的道行也没办法分给他,他也跟不上我修道,与其迟早生离死别,不如从头不曾相识。"他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她偏头想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啊……"怎反她觉得是他太孤傲不屑理人,以致没有朋友,才会一直独来独往? 她不想戳破他,便又道:"重陶爷儿,你打算何时走?" 他立即瞪向她。 "九姐儿赶人了啊?" "倒也不是……"她长叹口气:"毕竞你是得走的,要不,怎么往前进呢?" 他听见她的叹气,心情不由得好转。他笑道:"我离去是迟早的事,就怕你,到时寂寞。"许锋一转。"你说那个什么什么,找了个老巫女来,这事你不知道吧?" 她果然一愣。 他俯下头,望着她扰起秀致的眉。"九九,要再这样子下去,闹出事的日子是不会太远的……"又是一顿,他往门外看去。 九九仿佛是察觉了什么,与他同时看向门口。 他暗自惊异。那老妪远到连脚步声都还没传来,九九却能感受到老妪接近此地,她这天赋未免太…… "好奇怪,这是什么东西?"她喃喃着。 果然!没有修炼过,却能感觉非人类的气息,她又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注视她半天,听得门口道:"请问,这里是……?"老妪出现了。 九九慢慢起身,掩饰着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婆婆,你迷路了么?" 那老妪痴痴地望着她,突然间哗啦啦,拼命的流着口水。 "我忍不住了……你是谁?怎会在这儿?我怎么会这么好运?为什么你从来没被人发现过……如果吃了你,我岂不马上飞天?" 九九心知有异。老妪仆了上来,她连忙避开,但她没有想到明明是五,六十岁的老婆婆,竞然身手娇健反手要攥住她。 扑鼻的腐臭令九九更是一惊。从小到大,哪里闻过种异臭? "重陶爷儿!"九九急声叫着。 那老妪叫道:"谁也别想跟我分食!" 薛重陶自老妪身后现了身,转动玉戒,嘴里说道:"才一百年的青蛇,想抢我的东西,再等个一千年也轮不到你" 那老妪吃了一惊,回头一看,额心被男人指腹抵住。 "你……"老妪要闪躲已是不及,额心里活生生被男人拉出魂魄,不由得凄厉惨叫。 九九听不见实在的惨叫声,她只觉空气中有股迫人的气压直捣耳膜。 老妪顿时倒地 她迟疑一会儿,发现这年老的妇人身上已经没有之前的腐气了。 "重陶爷儿,这是怎么回事?" 薛重陶懒洋洋地把玩玉戒,漫不经心答着:"我在拉妖魂呢,你这什么眼光?难道你不曾遇过这种事?" "我确实不曾遇过。" 他看着她半天,才点头讶道:"是了。你自幼在皇气之下,自然遇不上妖魔鬼怪。刚才这巫女被妖怪附身,相比他在外头徘徊许久,有巫女入内,他才找了缝隙一探究竟。"他将这青蛇怪收入玉戒,无聊时可以用来打法时间玩。 "这就是妖怪吗?跟你怎么不像啊!" 他瞪着她。"我像妖怪吗?像妖怪的是你吧!" 九九闻言,也不跟他计较,只道:"你帮我抱起老婆婆吧。" "抱她?这老巫女啊,丢不丢人啊,连被妖怪附身都不知情,这样的人真能为陈娇拉回龙心?" 她抿嘴不语。 "九九,这世上的巫子不少,但如果龙心能这么简单被控制,他也就不会坐在那个位子上了,以后要是再来巫子,你性名危矣。" "以前,倒也不会如此。" "那是你运气好!" "我以为,我的气只能治伤救命,从来不知道连妖怪都想吃我。" 她惊叹着,感慨着,同时,还有点一头雾水之感。 "那是你蠢。。。。。"忽然间,他攥住她的手臂,厉声问道:"治伤救命?你还救过谁?怎能让他活命?" 是谁还知道她的异能? "是……"她话还没说完,锵的一声,门外碗盘落地。 她回头一看,小宝儿跪在地上颤抖地说:"我,我不会外泄……真的,真的……九九姐待我最好,要不是九九姐救我一命,小宝根本活不到现在,我不会外传的……" 小丫头的名字叫柯宝儿,十岁开始就跟在九九身边,胆子有点小,但与九九亲若姐妹,平日简直当九九是老大。 要出出卖是不太可能……姐妹?看不出来九九这姑娘平常清冷性子,也能跟周遭的人混在一块。 今天跟那柯宝儿睡在一块,明天跟废后睡在一快,像是没有自己的睡房一样。 他本以为这些单身的女人家夜里畏冷,找个人过来暖暖身子罢了。哪知,有时他走到视窗旁,就听着这些女人吱吱喳喳的聊到三更天去。 女人多嘴,果然如此。 柯宝儿净捡些无聊的家乡事或者下人间闲言闲语的锁碎事聊,九九竞还能接得上话,聊得乐此不疲,二人吃吃笑成一团。 原来,她也爱讲人是非。 那废后跟她聊的,是该如何挽回龙心。九九这丫头有意无意总是建议她慢慢来,不必靠巫术,他不以为废后听得下这种话,但陈娇居然没有因此迁怒过九九。 原来,这九九跟这个废掉的皇后感情还真不错。 可是…… "她在长门宫里仍当自己是皇后,九九你该明白,要是传了出去,她不会死,但你们就难说了。"他有心提示她。 "这宫里面……都是近近的人,不会外传的……何况,娘娘自幼金枝玉叶,原来是高处不坠的凤凰,一朝失了恩庞,当然无法适应。" "九九,你也不是笨蛋,为何替她找介口呢?就因为她与你,感情很好?" 那是,她古怪地看他一眼,张口欲言,最后又改口道:"我自幼跟着娘娘,她视我为亲姐妹。那日,皇上下令处死娘娘身边所有的宫人,最后还是娘娘护住我,我才有这条命在。" "原来是报恩啊。" 她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但那眼神,他印象深刻。那眼神仿佛在说:也许,将来他也会有她这样的心情。 心情?什么心情? 夜风寒凉,他无言地踏遍宫院,抹去自己残留的气息。 当日青蛇冒险入长门宫,必是闻到他伤后血气,以为入宫可以捡到好处,不料来了后发现有条更大尾的九九等着他吞食。 九九从小到大不曾被妖魔鬼怪发现,唯独这次因他而差点害到她。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连他也看不穿。既然她对天地用处不大,这何以这异能生存在世? "重陶爷儿?" 夜风送来她的低语。 番外二(3) 他停步,一定睛,看见她披着衣衫,站在院里等他。 他现了身。"三更半夜的,找我?" 她一见到他,大眼里浮现若隐若现的笑意。她笑:"今晚,我有点不安,所以想到,也许是你要走了。" "我是打算走了,但,这里三餐有人照顾,我多留几天也好似无妨。怎么?我走之后,你会想我么?" "这是当然。我已将你视为……你不必夜寝吗?"她笑问。 "不必。" "那也好,正好我今晚睡不着……" "你不是天天都不睡吗?"今天跟谁谁谁,昨天跟谁谁谁,大前天又跟谁谁谁,她跟一般女子一样,总是怕寂寞的吧! "也不是。"她眼眸抹上些许困扰。"我不睡的就只有这一阵子,我总觉得不太对……有事事,将要发生。"所以,她一直在争取时间。 他眯眼。"什么事?" "我要知道了不就是未卜先知了吗?" "也对,你要知道了就是半仙了,怎会像现在让人搞不清你是什么东西?" 那双大眸斜斜睨着他,睨到他不得不改口:"在这人世间能让我看不懂的,也只有你,这是夸你,你多想什么?" 她又微微一笑:"原来重陶爷儿的夸奖是拐弯抹角的啊……既然重陶爷儿今晚无事,那咱们就……" "合奏?"他介面。 她眨了眨眼,望着他极力掩饰的期待。其实,她是想说,她没出过宫门,他曾几次故意把外面的民间说得天花乱坠来让她听得到看不见,她完全容许他恶劣的心思,并希望他今晚再多说一点,哪知这人反而希望找她一块合奏。 她掩不住嘴角上扬,说道:"好啊。"这时可不能拒绝。 这个男人,其实一直很孤独吧。他有多久没有与人一块畅快过了?她不清楚修行路上是否需要这份孤独,但,如果有朋友,就算只有一个也好,分但他的喜乐,她想也许他会过得更快乐。 九九这丫头,是个蠢蛋,他想。也或许,她聪明地想极力避开废后将有的下场,但在他眼里就是蠢不可及。这样做,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被九九托付的他,将长门赋送进司马相如的府邸,重金诱使这人间男子将长门赋收为己做,再转呈废后。 这世上,谁还想跟皇帝不要的人扯上在一块?只有九九吧。他的伤早已全好,长门宫内也抹去他所有的气息,宫门外的妖孽他一个个不动声色都除去了,这世上不会再有异类知道九九了。 只要她不出宫,那么,保她一世平安。 他回到长门宫里,眼角瞥到柯宝儿那丫头迎面而来。 这小丫头,对九九真是亲昵得紧,那废后也对九九交心,这半年来他都看在眼里。 这些人类女子,真是……该怎么说呢?有点无聊吧,才会交心来交心去。 "薛公子……"柯宝儿总是有点怕他。 "娘娘找您。" 废后找他?当日他重伤,有些人看见了,九九自然也会跟废后提过,但九九还算有点小聪明,拐了个弯暗示废后说,他是个道士,长门宫有不干净的东西,特来一除,不料一时失手受了点小伤,当日血雨正好洗去不干净的妖物。 "娘娘,薛公……薛道长来了。"柯宝儿垂目站在一旁。 "道长,你伤势好多了吗?" 薛重陶瞧着废后一眼,客气笑道:"蒙娘娘赐福,重陶早已康复,就在这两天要走了" "这两天就要走了?"她有点惊讶。 他明白她找他的目的。明明没有那个命了,为什么就要强求呢?强求来的,不过是更多的失望罢了。 他又想起九九,暗思一阵。 九九已经说服陈娇不如采柔性政策,与其靠巫术控制,还不如让皇上打从心里怜惜。 她写上一篇长门赋欲呈给皇上,但皇上厌恶与陈娇娇有关的人,若传出长门宫的人写赋,当今皇帝必会连瞧也不瞧,还不如转给当世才子,一赌未来。 现在,他就当报点小恩,顺水推舟,好过将来这个女人不死心又去找巫人。 一想到,将来一有不妥,九九便成她的陪葬,他心里就不太高兴。明明心有挂念对他不是好事,但他勉强算是有点珍惜这个世间相识的人儿。 于是,他故作无意道:"要皇上回心转意也不是不可能,只要皇上有双明亮的眼睛,自会明白皇后娘娘这他所做的一切。" "明亮的眼睛?" "是啊,有些事你私下做,根本无法影响皇上,他是天子,天子岂会受一些低劣的法术控制,还不如真真切切地让他了解你的心意,让他亲眼目睹你为他所做的一切。"他一时没有察觉柯宝儿的一眼,又再多劝导她几句后,便离开了。 他思前想后,还是等献上长门赋后,看看当今皇上的反应再说。 他才步入院里,又瞧见她来回踱步,似乎在沉思着。 "笨一点才好。"他多嘴道。 她抬眼看向他,笑道:"重陶爷儿,你要走了吗?" "怎么你老是问我要走不走?赶人吗?" "当然不是。你能多留,九九求之不得,只是……" "只是,你怕废后一次又一次不肯死心,最终触怒皇上,到头,长门宫里一个也逃不了,连带害了我?" "重陶爷儿,您听过乌乌鸦嘴吗?" "我还能成鸟鸦飞上天呢。"他忽地脱口:"九九,随我走吧。" 她一愣。 他细长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她。"你天质极好,留在此地简直糟蹋,你给我走,我教你如何修行。" 一说出来,连日心头的阴霾尽散。 她本身有奇能,当她说出她近日不安时,他就有所警惕。她的第六感强极,这半年来他一直看在眼里,所以,那样的不安,他也受到影响。 多半,是陈娇出事,但陈娇出事她们这些身边人又岂能逃过一劫?她试着力挽狂澜,可是她已数日未眠,不安依旧。 "九九,我愿耗自身功力助你。难道你不想看遍这大千世界?不想看看天外之上是否还有你的同类?" 她一笑:"你把我说得真像是怪物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停顿一会儿,他徐慢但慎重地说着:"至今,我还是看不透,但,你对我来说,就是九九,不是长门宫人也不是能让人吞食的灵丹妙药。" 她眨眨眼,微微撇过脸不看他。 过了一会儿,她嘴角上扬地回转直视他:"你让我想想……嗯,让我想个几天……"大眼璀璨,甚至有些迷蒙了。 "好,我让你想。" 这一日,他穿着红色长袍坐在榻上。 女人多无聊,九九跟一群宫女认定他穿上艳红衣物会更加"美色",于是厚颜硬扯下他的衣袍。 女人好色不假,但九九也好色,他倒是没料到。 他还记得九九那惊艳的眼光……真是,男人生得好看又什么用? "好看,当然是让我们心情愉快呀"九九忍着笑道。 她这笑容一扫数日的烦怒,满满当当都是快乐,他也就勉为其难接受她们的摧残了。他顺道低声拐她:"九九,你看,你要随我修行,最后也会变成我这般好看。女人家不是爱美吗?你总想自己变得美丽吧?" 有宫人走来,听见最后一句话,搭腔:"九九姐本来就很美啊。" 是这样吗?他看不出来,但也无妨。宫人叫走了九九,他索性盘腿坐在榻上,等着她回来。 他半合着眼,只手托腮。色字头上一把刀,可惜他的头上没有刀,心如止水了。那日柯宝儿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否喜欢九九?喜欢?哼,他脱离这种事太久了,对九九也没有独占欲,他与九九,就像是……知己?这感觉不赖。 九九聪明,有时他在想什么她也猜得出,虽然她笑说那是他过去不曾与人深刻来往,当然不会有人知道他想什么,但他也知道要让自己看顺眼一个人,很难。 他心里莫名有些焦躁,但他习惯长年定心修行,遂也能平心静气地坐在这里耐心等待。 一股淡淡的腥味仆鼻,他听见脚步声缓缓进入厅里。 他头也不抬,冷声道:"陈娇皇后,你又来求指点了么?" "……本宫听你的话,把眼睛带来了,你既有本事,可一定要助本宫重得恩宠。" "眼睛?"他一怔,终于抬眼。 番外二(4) 陈娇失神地捧着一双血淋淋的眼珠子。 他微感疑惑但不以为意,将目光移向陈娇的身后。 东娇身后无人,但隐约有股气……这气好异样,似人非人又有点像九九但更像他自己……他对着那股气道:"你是谁?为什么有我的气息……"不对!他猛然看向陈娇怀里的一双眼珠。他拍案而起,怒叫:"谁的眼睛?" "你不是说,皇上需要一双明亮的眼睛吗?"陈娇喃喃着:"所以,我送来了。" "谁的眼睛?杨九九呢?" "九九……她的眼睛很大啊……她说她曾见过九九的眉心有光,像只眼睛,她的眼力一定很好,所以,九九可以助我……道长,你什么时候可以送入宫里,让皇上看清楚我为他做的一切?" 薛重陶瞪着她,忽探手往已恍惚的陈娇眉心抓去。 没有妖怪附身,那就是人心所为了! 不是朋友吗? 他反身就走,不再理会陈娇,一路沿着血迹疾奔而去。 来到一院,宫人们面色发白匆匆走避,衣袍尚有淡淡血痕,他不理,直接奔进厅里。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柯宝儿跪在那里痛苦失声:"我真的不知道皇后娘娘会这样做,重陶爷儿跟巫子说的不谋而合……我以为她会把九九姐送给皇上……九九姐就能够成为皇上的人,我真的不知道她要我们挖出你的眼睛,我是被迫挖的,我是被迫的……" 薛重陶自进厅后就停在门口,直瞪着那躺在血泊里的女子。她的衣裙以被染湿,本是五官都在的脸上却少了一双眼睛多了一对窟窿,甚至眉心处还有着见骨的刀痕,刀刀致死。 她的手指在血里动了动。 还能活着? 他慢慢步上前。 柯宝儿见他入内,吓得点点儿魂飞魄散,急忙缩进角落里哭着。 九九的嘴巴微地张动。 重……陶……爷…… 他蹲下,陪着她一块浸在她的鲜血里。 他小心翼翼半抱起她来。怎可能……被欺淩成这样怎还有气? "……我在等你……"她几乎用气音说着。 "等我?"他喃喃着,下意识地俯下头,听着她最后的话。 "……你老问我……我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我生来就是这样……其实我早预知有人会飞在长门宫上……那时我还想……人怎么可能会飞呢……重陶爷儿,现在我终于知道……原来我有这些能力,是能在最后一刻……等到你……" 是啊,如果她是普通人,早就断气了吧。他的指腹想碰触她的眼珠,但如今两个黑洞冒着血水…… "哪是最后一刻?你不是要跟我走吗?" "……是啊……是啊……我想走啊……"她似乎想笑但无力去笑。 "现在我是要走了……可惜与你的方向不同……重陶爷儿……好可惜哪,我本想随你走,搞清楚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三只眼。"他附在她耳边说:"三只眼,你懂么?我曾听说,三只眼是天下最厉害的预言师,拥有最清纯的灵气,是啊,我怎么会想不到?你必是他的后代也或者是转世,只是谁料得你这竞活在这种小地方里。" "……三只眼……是好东西吗?" "好,好极了。"人间龙帝可靠三只眼统天下,妖怪食她能增道行,哪知……"这就是你说的朋友么?看看你的朋友,哪个真心对你了?"他狠狠地瞪向柯宝儿。 柯宝儿哭到难以自制。 "你……不也是我朋友吗……你对我不好吗……" "我?" 她等待着。 他轻轻抚过她已割到烂的眉心,柔声道:"是啊,算你运气,总算遇上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她真的想笑了,可惜一时快要散去了。 "有一就有二……以后……你还会有的……重陶爷儿……我要先走了……你保重" "你值得你值得吗?"他终于掩不住怒气。 "……要我怎么答……"要说不值得,那岂不是否决她过去的一切?最后,她只得道:"……你帮……她信巫……挖眼……所以……帮……" 他不答话。 她当他允了。 "重陶爷……我要告诉你……你遇的是……连环劫……你要小心……"她只知连环劫,却不知天雷之后紧跟着是什么,但她想,她将死无法助他,若是不泄露天机,她怕他走错路,无法得道。 "九九,"他突然道:"既然你是三只眼,必有余力左右转世,你选择一处转世,让我去找你,好不好?" "……"她不说话了。 "你不是对朋友最好的么?我还欠你一份恩情,若你不让我还,我如何再修行下去?"他知她出气多入气少,能不说话就不说,他转头瞪向那角落的柯宝儿。 "你!姓什么?" "我,我……柯……"柯宝儿颤抖地说着。 他又附在她耳边说:"你转世就选在柯家吧。她不你最好的朋友么?你知道她的,对吧?道道你不想再见我吗?难道你不想出生在最好的朋友家中吗?" "……"她嘴巴动了动,一对已经不再冒血的洞微地转向角落。 柯宝儿吓得魂差点都飞了。 他极力听才听见她在说什么,遂又看着柯宝儿,道:"你过来,大声出你愿意!" 柯宝儿嘴巴半张,说不出半句话说。 "过来!" 她手腿并用,爬到一半还软了身子,不敢靠近那地上的血。 "九,九九姐……你转世……转到我后代吧……我会,我会吩咐我的后代,将来你若转世,绝不让你再受委屈……"语毕,又伏地大哭。 "你听见了,她愿意了。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怎会不愿意呢?你傻了你。你记得,姓柯,柯宝儿的后代,转世后不要太聪明,笨一点,为自己多想一点,我会等你。你要不来,我一直等。" 她已无动静。 两个洞一直在那,连闭眼的机会都没有。 他慢慢地搂紧她,低声:"九九,我等你,你一定得归来" "……要走?" 柯宝儿拧着包袱微微抖着。 "我想,想离开这里,赶紧,赶紧找人入赘,要不,九九姐,怎么转世?" 他偏头想了下,微微笑道:"也是。你将你家乡地名留下,它日我再去找你吧。" 她抖着点头,低声问:"爷儿不,不离开吗?" "你家皇后娘娘还等着入宫呢,我总得帮上点忙。" "那九九姐的骨灰……" "就留下吧。"除非九九连点灰也不留下,否则一出宫门,那骨灰照样令妖垂涎。 三只眼的气是世间最清纯的气,人人念恋着,但也正因太纯,要在浊世中出生并不容易。 锁住一处转世才好,当九九一转世,他便能察觉,到时哪个妖怪还敢当着他吞食九九。 再者,九九刚死,并不会那么快转世。至少,在历代传说中他没有听说三只眼连着出生过的例子。 九九的眼珠迟早要收回,不然,她转世要失了眼睛,他怎么对得起她?长门赋还未送到皇上那里,他不如再去鼓吹一下。 一朝失宠,哪有皇上会为个赋心软再回头的道理?傻九九不懂,陈娇也不懂,但他是男人,他懂。 他总要看看,当这个废后失望回首时,还有谁会像九九一样真心抚慰着她? 宁要一个男人,也不要一直在身旁的人,这就是你说的朋友,知己么?九九。 他又看向柯宝儿,淡声说着:"你好好活着。将来若遇你子孙危难,我必会扶他一把。 "谢谢爷儿……"她惶惶不安地走了。 他目送着。 一直目送着。 八十年后—— "你祖上奶奶不姓柯?"年轻的男子看着院里的几个小冲天炮,笑道:"我怎么记得,你祖上不是该有名柯宝儿的妇人?" 那中年汉子定睛看了看这年轻男子,眼神游移不定,他瞟瞟院里的几名兄弟,暗示他们出来。 "怎么了?"他无辜好奇地问。 "你打哪儿来的?"中年汉子口气有点冲。"皇城?" "……是啊。" "是姓薛?" "你料事如神啊。"他笑道。 那中年汉子连忙拿起附近的扫帚,与其他兄弟对他就是一阵猛打。 番外二(5) "我还以为奶奶人老痴呆净说些傻话,原来还真的有姓薛的打京师来!不愿意不愿意咱们一点也不愿意!" 男人的细长眼眸里猛地出现怒气,嘴里却是连连讨饶道:"别打别打,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误会,怎么误会呢?"其中一名兄弟骂道:"奶奶临终前说得清楚,说咱们就是因这一个姓薛的,不得不连连搬家,害得咱们穷到现在!她说,只有一个姓薛的会记住柯宝儿这名字,所以她早在离京时就改名了,她老人家千叮咛万嘱咐,若不幸真被你找着了,绝对要喊不愿意!" "什么什么?"男人无奈地笑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是特地来还东西的。" "还东西?"中年汉子与其他兄弟面面相看,最后全落在这个男人身上。"还什么东西?" 男人拿出一尊小玉佛,修长的手指上已无玉戒。他道:"瞧,我就是要还这尊玉佛的。这本是你祖上奶奶当年在长门宫里,娘娘赐给她的吉祥物,据说能带来富贵的,怎么不愿意讨回呢?" 中年汉子一怔,凑前细看那玉佛,又怀疑地瞄瞄他。 "你怎么跟奶奶说的完全不同?明明你姓薛,又生得一脸仙风道骨,她曾亲眼看见你从天空掉下来,还能抽人魂魄……" 男子一笑:"这什么跟什么啊?你奶奶要见过我,我现在不早过百岁了?现在我才二十七啊。" "这倒是……但她说,你是怪物。" "我?怪物?"他失笑:"她还说什么?"轻轻晃了晃玉佛。 中年汉子多看了两眼玉佛,吞了吞口水,说:"她还说,如果允了你,将来会有可怕的东西在咱们家里出生,那东西会有三只眼,即使挖了眼砍了额头鲜血都流尽了,也还能留住一口气。出生在我们家,迟早会报复我们。" 他笑岔了气:"这真是……在说笑吗?你奶奶是何时说的?" "她藏了一辈子的秘密,自然是临终才能说的。" 他扬起秀气的眉,叹道:"我这是冤了,老人家临终说的傻话你们真信吗?三只眼?那是什么东西?报复什么?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报复。我啊,也是爷爷临终前吩咐我务必要找到柯宝儿,将这尊玉佛还给她。其他的,什么都不管。" 那些兄弟又对看一眼,最后中年汉子子迟疑道:"这玉佛真给我们的?看起来很值钱啊" "是值钱啊,可惜不宜卖掉。当年我爷爷就是靠这尊吉祥物发迹,如今你看看,"他掸掸昂贵衣袍,优雅笑道:"本是在皇城卖包子的,如今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商家了。该不是柯宝儿要你们这些子孙吃得苦中苦这才诓骗你们吧?" "是这样吗?那……"中年汉子想拿过来,却教男子收回手。 他摇摇头。"我是要交给柯家后人的。" "我们就是啊!" "你姓什么?" "自然姓杜了。" "这就是了。当年我听说柯宝儿是要招赘的,她的后代不姓柯,我怎么给啊?" "这姓,又不是我们能改的,明明奶奶就是嫁给姓杜的嘛!" "没办法,家中长者临终之言,我不得不从。"男人寻思一阵,喜道:"不如,你们改姓吧!" "改性?这怎么行……" "改了性,双方皆大欢喜。不但物归原主,我爷爷也要我鼎力帮助柯家,当然,在钱财上帮助,才是你们现今最需要的吧。"他瞄瞄他们身后破败的房子与穷得几乎没有吃饱的孩子们。 中年汉子抖了抖唇,他的兄弟比他快一步说:"好!姓杜姓柯都一样,我们还不是我们吗?奶奶懵了,我们可没有啊!她老人家也不知道傻到哪了,竟要我们拒绝他,这不是要我们穷一辈子吗?"愈想愈气,不由得怨起那老妇人。 "你们真的愿意改姓?" "愿意!愿意!" "绝不后悔?" "这是当然!我们愿意改姓柯!"十几句愿意令人震耳欲聋,引来邻居纷纷出来抗议。 男子轻轻一笑,先将玉佛交给他们,再送上风锭金子。 九九,这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她竟然怕你找她算账,远避他处,甚至不愿意让你有转世的机会。 没关系,还有我在。 知己是什么?不就是我现在在做的吗? 你听到他们讲的愿意么? 姓柯的都心甘情愿的,你就不要一直躲着不出来。 记得,姓柯。别找错姓了。 这一次,我亲自领你进修行之门,不再碰触这些丑陋的人心。 【大陶缘……续】 台湾花莲。 柯娇娇……真好吃啊…… 无形的压力紧紧攫住她的心臓,扣住她的四肢,让她动弹不得。她不知死命挣扎多久,才从噩梦里猛然惊醒。 她梦见她被钓出来的人吃了,被人面犬吃了,甚至,连爸爸都在吃她。 她喘着气,抹去满脸汗水。床头小灯照亮床铺,衣柜,甚至现代化的日光灯她都看得见,这令她感到心安。 她躺在床上试着入眠,但瞟到窗外的暗景,又是一阵惊恐。 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有人会从视窗飘进来吃她?她下意识摸着玉佛,但还是有点不安心。 忽地,窗外有什么动静,让她又跳了起来,目瞪着窗口。 她记得,大陶屋外的庭院有夜间照明,任何东西都无所遁形的。她想了想赤腿下床,小心翼翼地靠近窗口。 总得搞清楚,要不然一定睡不着。 自二楼窗外下望,一个身影正在浇水,那个身影的发色很好识的。 "大陶?"她讶异,连忙开窗。"大陶,你不睡觉在浇花?" 院子里的人头也不回,随口答着:"不行吗?" "没没……我以为你在屋里睡觉了。" 他终于抬头看她一眼,扬着秀眉:"怎么?就你一个人不睡,我不行吗?" "也没有啊……你饿不饿?要不要吃我?"她怕他是太虚弱而睡不着,那还不如来吃她几口。 "我倒是真的饿了。你也要吃吗?" "咦……"她看他放下浇花器,走进屋里。她不是指宵夜啊,但半夜有人陪,那是最好的。她连忙答着:"要,我也要!我下楼去吃。" 她赶紧合上窗,快步奔下楼后,看见大陶已经在厨房了。 原来,大陶是闪电侠? 动作未免也太快了点吧。但不可否认,只要她看得到他,她就安心。 "你要吃多少呢?"他背背她问。 她在饭厅坐下。"多一点好了。"大陶难得煮饭,当然要多吃一点,何况吃愈多待会愈容易睡吧。 她瞄一眼墙上的钟。现在才二点钟,离天亮还很早,待会又要噩梦连连了,唉。 当她把视线转向送菜过来的大陶时,她傻眼了。 "来。"他嘴角充满恶劣的低级趣味:"丫头,快接啊,等着你拿呢。" "这是……宵夜?" "喝了它,很好睡的,省得你半夜失眠,在屋里乱跑,我也头痛。" 她哀怨地接过七的热牛奶。这根本在整她吧?这么大杯! 她看他也在喝牛奶……大陶是健康牛宝宝,她不是啊! "大陶你也失眠吗?" "我可以失眠,你不能。丫头,别忘了你还得喂饱我,我可不想吃你那种不健康又难吃的气。" "是是,我会记住的。"她撇撇嘴,委屈地喝着没有糖的牛奶。 薛家的食物从不加糖,令她痛苦得要命,而且哪有人跟暗恋的人在一块喝牛奶的?有够丢脸的。 "想不想出去走走?"他忽然道。 她抬眼看向他。 他哈哈一笑,食指碰向她的嘴角。 她的心跳刹那停止了,长相清雅秀气的人大笑时真是……如果这时她眼睛射出心心镖,大陶会吓到闪人吧! 小陶……你的另一半碰到我了耶。就算他只碰一下下她也是心花朵朵开。 "像孩子一样喝牛奶,弄得满嘴都是。" 她连忙擦掉嘴连的白泡泡,有点恼怒地瞪着桌面,闷声说着:"我去睡觉了。"没情调,笨蛋大陶! "这么好命啊?我还得熬夜呢。" "熬夜?"她停在楼梯间。 "嗯哼,我没你好命啊,我在书房等加拿大视讯。大概要到早上五六点才结束吧。" 番外二(6) 那是说,他一整晚都不会睡?她暗吁口气,觉得有点放心了。至少,当她遇难呼救时,大陶是清醒的,会听见的。 "还有啊,丫头,别关上走道的灯,半夜我出房不方便。"他扬眉:"现在我们还算共生磨合期,很多事要请你将就了。" "哦。"她缩回按开关的灯,回头看他一眼。"大陶,你还真忙碌,事业做得真大。" "丫头,你有时间可以考虑看看,出去走走——我是说,去西方游学或长期旅游之类的。" "游学?"有没有搞错?她才从恐怖经厉里回神,马上跑去游学,她的人生场景跳得太快了点吧? "没办法,现在我们是共生关系,我想出去走走,难道你想一个人留在台湾?"一顿,他又扬笑:"好好想想。上去睡吧,省得吵我。" 她撇撇嘴,又多看二眼。 他自在地倚在饭厅的门墙上,喝着牛奶,看起来还真像尊门神,她微地安心,跑上二楼,直接滚上她的床。 有大陶醒着,她就不大会胡思乱想到噩梦连连的地步了。 游学?她从没想过呢。但,似乎是个不错的点子,西方应该不公有想吃三只眼的妖怪,而且也能让她很快适应一般的生活,忘记那些真实的噩梦…… 因为共生,所以大陶才会格外注意到她情绪上的波动吗?无论如何,她还是很感动,心里还是甜滋滋的呢。 门神大陶的身影一直在她脑海里重复播放,虽然是个爱喝牛奶的门神,但她的情绪还是渐渐平缓,终于熟睡了。 共生多年以后—— 即使同居多年,薛重陶还是不太能理解这丫头偶尔突发性的举动。 "丫头,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一回家,回卧室一看,地上溅了几滴白稠的水珠,沿着水珠往前看去,她正在浴室忙什么。 "大陶,大陶,快来洗牛奶浴。"他走到浴室前,往里头探看—— "牛奶浴?"他微地眯着眼。他有没有看错,浴缸里都是牛奶……还有玫瑰花瓣! 丫头爱美成这样?他从不知情。 "牛奶过期不能喝,只好拿来泡澡,这叫物尽其用!"她洗完手,笑嘻嘻地出来帮他脱衣物。 "丫头你疯了吗……你要洗不会自己去?" 她厚颜无耻,继续帮他脱毛衣。"爱喝牛奶的是你吧,你应该会喜欢这种牛奶浴的。大陶,何况你皮肤好,你一定要保持下去。"摸得人是她,她当然要好好爱护。 冬暖夏凉细致好肤质,她想继续摸下去,所以,她很花费心思地收集过期牛奶呢。 他瞪着她。 她笑咪咪地,轻轻拍他结实的胸膛,果然摸起来就很舒服啊。要保养要保养。 "大陶,请。"她充当仆役。 "这些,够三,四人洗了。我习惯淋浴,你自己洗吧。"他没好气道。 "不行不行,别让我的心血浪费啊!"她硬把他推进去。"一定要洗啊!我去帮你拿换洗衣裤。" 哎啊,真是有点可惜呢,在一块那么多年,大陶都是独自淋浴,哪有一块洗过?不过无所谓啦,他高兴就好。只是一人洗还真的有点浪费那些过期牛奶。 她从衣柜里拿出他的衣物。 "大陶,你衣服我放门外唷" "擦头发的毛巾呢?"他语气仍带点不快。 "咦,在架子上啊。"她刚还看见的。 "……没有。丫头,你在整我吗?" "冤枉啊,薛大人!"难道她的记忆有误?"那个……大人,您把浴帘拉上,我进去看看,好不好?" "……可以。" 大陶说得是信誓旦旦,令她有点毛毛的。她先回头找了一条新毛巾藏在身后,然后嘴里说:"大陶,我进去喽!"轻轻推开门。她有听见水声,那就是大陶真的享用牛奶浴了,嘿嘿。 门迅速地关上了。 "咦,大陶你干嘛你干嘛——救命啊!救命啊!" "你不是想洗吗?" "大陶大陶,这是暴力这是暴力!你只是坏嘴陶,不是暴力陶啊,我不喜欢牛奶啦,这件衣服很贵的耶……" "大陶……我自己洗头啦你别这么用力你以为你在洗衣服啊……我们第一次共浴,拜托,请允许柯娇娇留点好印象给你,好不好……" "大陶……我替你刷背吧……请你原谅我……下次我们一块去洗温泉好不好……算了,当我没说……" 当天晚上,一张床上二个人,她,柯娇娇,只闻到二人身上弄不掉的牛奶味。 【小陶 缘灭】 一年……二年……二十年……五十年…… 有一天,小陶忽然看着远方,低声道:"不见了啊……" "先生,什么不见了?"扫地童子恭敬的问。 "这就是你要的吗?值得吗?"他不解。 从一开始,他就不明白,为何另一半的自己,为了转世后的三只眼不惜牺牲性命。 他怀念三只眼,但,转世后的三只眼绝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三只眼。 照说,另一个自己也该如此认定。 难道就因为另一个自己在大千世界生活,所以七情六欲上身,很容易喜欢上那个转世后根本不是三只眼的三只眼? 这些年,偶尔有些异样的滋味流进他的心里,有时甜有时恼有时又喜……这些情感他十分陌生,但也可以藉此确定另一个自己还活着,只是一直以虚弱的身躯在现世里活着。 他只能推敲,三只眼跟他都没死,那么,只要他肯吃了三只眼,自然能回来, 所以,他一直在等。 等着另一个自己吞食三只眼,哪怕等三只眼年老了再吃也无所谓,只有吃了三只眼,他俩才有合聚的一天。 直到这几天。 另一个自己的气息消失了。 "到底,从那天后,过了几年呢?"他数了数,数不仔细,只隐约记得四十年或五十年了……甚至只有三十几年? 为什么不回来? 为什么要让自己消失? 他不解。 他来到竹屋前,瞥见那老旧的白纸书法。 禁食自助餐。 他停步不前。 "先生?"扫地童子跟着看去。他对这三只眼印象很深,毕竟这天地里几乎没有什么人类来过,只有那个很软弱的三只眼……软弱到他认为,三只眼只是一种传说,不能当真。 小陶看了许久,蓦然喊道:"九九!" 扫地童子一脸莫名。"先生……" 他想起来了! 世间他唯一的知己,叫九九。 时间太久远了,他的记忆早就模糊,只记得他要等三只眼的转世,要领她进修行之门,却忘了她的名字。 九九。 是九九。 "先生,您到底怎么了?" 强见吹来,飘扬的长发掩去他的视线。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你选择了跟转世后的三只眼消失,那九九呢? 到底,谁才是九九? 另一个自己跟他,因为分隔太久,逐惭有了不同的思维。至今,他已算是独立人格,即使没有彼此,也能各自生活,只是另一个自己失去修行的法力,是个半普通的人类了,而他,却是七情六欲极淡的修行者。 原来,这就是他遇的连环劫。 第一个,是天雷。 第二个,是九九。 这就是九九身为三只眼,却被老天压在人间平凡生活的原因?成为考验他的劫数? 这就是九九存在人意的意义? 自九九死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九九了。那么,他到底在等什么? 世上已经没有九九了。 "先生,是否要把它撕了?" 小陶沉默着,而后轻声道:"撕了吧。"他的连环劫,已经结束了。 "咱们何时才能出去呢?" 他轻轻抚过一撮银色的长发,细看良久,又看向天际。 "还不急。反正世间没有我要等的了,那么,在天崩前一刻出去也无所谓了。"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怎么回事之一《只让我知道》; 02、怎么回事之二《我抓得住你》; 03、怎么回事之三《就爱耍心机》; 04、怎么回事之四《为什么是我》。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