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饭店05》 第九章 寻求赎罪的男人 饭店,是除了卖场、百货公司、观光景点、游乐园及餐馆……等公共地区之外,陌生人流动量最庞大的场所。 一家选对好地点的饭店,有时候一天的人口流动量,甚至可以高达近千人! 它们之所以能有如此庞大的人口流动量,除了选对地点、有基本供应用餐的场所,以及一些能够提供客人们购物的商店外,最主要的,是因为它们提供了可以让人们临时休憩的地方。 而在饭店里,时常可以见到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他们可能是来自别的国家,来此地观光游玩或是路过的外国旅客;从南上或是北下来到此地谈生意、处理事情的商人;与朋友或是许久不见的同学师长们相约聚餐的人们,甚至可能是刚结完婚出来度蜜月的新婚夫妻! 总而言之,可以在这一个可能是大、也可能只是很小的地方,见到许许多多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们活动往来。 不过也正因为它们的人口流动量大,相对的,在这里工作的人们,所必须要接待应付的客人种类,也就变得繁杂许多。 又尤其很不凑巧的,这家饭店的知名度十分高,那身为这里的工作人员的人们,被要求的水平与工作量,也就相对提高了。 就好比说,这家饭店。 琉光饭店。 一家位于天界、人间与魔界三界交叉地带的饭店。 据说它的拥有者是魔界的某位高层人士,因此基于老板的背景是魔界出身的,饭店自然也就选在比较靠近魔界的入口处经营。 也因此,它又有个别名,叫做妖魔饭店。 顾名思义,它的主要客人来源都是以来自魔界的居多。 踏进饭店大厅放眼望去,包括里头的员工在内,约有五分之三的人口是妖魔精怪,不过这不表示其它界的客人就不常上门消费。 事实上,其余的五分之二人口中,天界人就占据了一半。而其中有很多还是长年的老顾客,三不五时就会下来光顾一下,小住个十天半月,甚至有时还长达近百年之久! 最后的五分之一则是来自外地,也就是东方领域之外,西方领域的稀客与很偶而才会出现的,来自人间界误闯的凡人们来光临消费。 而这次的故事开端,就是由一位来自西方领域的稀客开始的。 此时此刻,可能是含忧来到琉光饭店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最想念崔白苌,同时也是体会到「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的意义最深刻的一次。 没错,此时此刻的她,需要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个精通东方领域语言外的人,或是一本字典。 「代理经理大人还没找到吗?」 她紧张到脸快要抽筋,低声询问身旁手忙脚乱的同事。 「目前还没有……」 这位正好轮到她值班的倒霉小姐,正忙碌的拨着柜台所有电话,到各单位的管理者那找人:「……不过应该快了,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再给妳五分钟。」含忧嘴角微抽的低语,然后继续保持微笑,与眼前这位明显就是来自外地的客人,进行毫无作用的眼神交流。 基本上她的脸部表情动作最大极限,也只能到这里。 算了,就当作是保养眼睛好了! 含忧这样自我说服着。 眼前这位客人自外貌判断,以凡人的年龄来计算大约是三十出头左右。身型高挑,一头深金色的短发梳得十分服贴整齐。 西方人特有的深刻轮廓与突出的五官,一双金色的眸子是纯血皇族的证明,刻意晒成浅麦色的皮肤与友善的笑脸,给人阳光的感觉,虽然留了一圈短短的落腮胡,但仍是遮掩不住他本身的出色俊美。 这世上好看的人真是不少! 虽然眼前的这位,脸上有种掩不住的憔悴就——是了…… 西方语系的繁复,与东方语系几乎是不相上下。 身为土身土长的东方妖魔——姑且不论是源自于东方何处、说哪种语言——含忧至今活了少说也有千年,而这么长的一段岁月,东方领域里的语言她都还没有时间完全搞懂学完,哪有什么额外的鬼时间,去研究那一辈子可能都说不到一次的西方领域语言! 好吧,她承认基于工作上的需求,她多少还是听得懂几种,比较多人使用的语言基本对话与问句。 不过听得懂是一回事,会不会回答与能否沟通成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于是,便造成了现在这种与客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局面。 其实这种情形,照道理讲是不应该发生的。 第一,通常这种西方领域来的客人,不要说千年,甚至万年都不见得会跑来琉光饭店过夜一次!因为他们一般都会有魔界或是天界的高层大队,以最快最低调的方式护送,根本不会有机会莅临这里——除非路上有什么意外发生,逼不得已才会暂时停留一下,但是也绝不过夜。 第二,他们就算来到也会有随行翻译官。那些翻译官会在他们发言的时候同步翻译,将他们的要求表达出来,因此根本不会有语言上沟通的困扰。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崔白苌在。 由于专研语言是崔白苌工作之余的嗜好,加上他又异常有天分,且与身为西方外族的克雷斯多交好,使得他除了是这家饭店的二老板外,还兼职着翻译人员的身分。所以即使上述两点都没有发生,只要有崔白苌在,什么问题都没有! 可是如今崔白苌不在,什么都是屁! 所幸他们还有来代职的克雷斯多,不过目前不知人巡逻到哪里去就是了…… 「本座听六楼的管理者说,妳们有急事要本座处理,是什么事?」 冷冷的嗓音轻却有力的传来,不知何时,克雷斯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客人的身后,着实把柜台中的含忧跟那位值班小姐给吓了好大一跳。 他还是那一身万年不变的经典黑袍打扮。 有时候含忧不禁会怀疑,克雷斯多其实是不是还有跑去冥界兼职,因为听说冥界这代的死神打扮,都跟他的装扮很像,只差没拿着勾魂锁…… 不过那些死神还比他有人情味。 「啊啊,是的!因为这位客人的关系……」 含忧拍了拍皮肤都快松掉的脸颊,暗暗为他的终于出现松了口气:「……我们听不懂他想要什么,所以想请您帮忙翻译一下。」 克雷斯多瞥了她一眼,将视线转到眼前人身上,而对方正巧也在此时转身过去看他。 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会,克雷斯多朝那人试探性的发出几声,类似猫在觉得舒服时所发出的呼噜声,对方头微微一偏,摇摇头表示听不懂,然后对他发出一种类似鸟类鸣叫的声音。 克雷斯多露出了然的表情,立即换成相同的声音与对方展开交谈。 接下来两人谈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后,克雷斯多对在柜台待命多时的含忧招招手,然后比了个六的手势。 「这位是阿斯弗提亚先生,他要住在六楼,最靠池塘的那间。」克雷斯多态度隆重的介绍与吩咐,「还有,他很坚持的表示,他房间的窗户不要有栏杆阻隔,所以等下要是安排给他的房间窗户有栏杆,找人把它们全数拆掉。」 「……阁下,我们这里是中式建筑,不会有栏杆那种东西架在窗户……」含忧声音有点虚弱的提醒。 真亏他还在这待了半年,居然连他们这里的窗户有没有栏杆都不清楚…… 「喔,是吗?」克雷斯多对此却是显得十分漠不关心,只是将话又大略同步翻译的告诉那位稀客,后者表情明显松了口气。 「总之快点找人带他去他的房间,他说他刚才结束一段十分长途路程,急切需要休息。」 「是。」 *** 稍晚,四楼,410室。 「喔喔——所以简单的来说,就是六楼来了位老外啊!」 啪的一声掰开卫生筷,见到满桌难得都是他爱吃的菜,关崇善喜上眉梢:「那他跟克雷斯多你一样都是来自西方那边的啰?你们讲的语言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 克雷斯多用手支着脸,淡淡的回答,望着对方殷勤的替他添饭夹菜,旁边还不时传来几声不满的哼声。 「他说的是比较古老的语言,现在西方除了皇族与神官之外,几乎都不使用了。」 他仍是如同往常一般,只要一有空便会跑来这边找关崇善。 桌上那一堆不用说,便是他刻意绕道跑去厨房,吩咐做来讨好关崇善的。 对于他这位未来「妻子」的一切厌恶喜好,他下了一番苦功研究,他甚至连对方喜欢穿哪种牌子的内裤都调查了! 一只空碗突然伸到关崇善的筷子面前。 「喂,关小善,该我了吧?泣血的碗都快被你塞到爆开了!」 孔雀一脸不满的看着克雷斯多那已经堆成小山的碗。 以前关崇善都会以他优先,先替他弄饭夹菜,可是自从某人出现之后对方就变了,一心只向着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完全把他丢到后头去!就算对方说要娶他也不用这样吧? 关崇善瞄了他跟他的碗一眼,才像突然意识到他的存在:「喔喔——好啦!我等下就帮你弄!」 「那我呢?」 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自底下传来,关崇善垂头一看,笑了出来。 三眼坐在他的脚边,摆出一脸泪眼汪汪的可怜表情望着他。 「不要这样嘛,我先弄你的好不好?」他最抵抗不了人家装可怜了。 三眼听了,开心的用力摇着牠那九条尾巴。 孔雀整个脸都青了。 原来在某人心目中,他连一只只会吵闹跟耍赖的狐狸都比不过?居然如此轻易的就被人由第二顺位给丢到后面去! 「啊,好香啊!你们在吃什么?」 正好从外头回来的白虎与青龙自玄关走进来,前者一脸兴味昂然,后者则是招牌的淡默。 两人在瞥见克雷斯多时都点了下头。 「哇!真难得,今天桌上出现的都是小朋友喜欢吃的耶!」白虎拉开孔雀旁边的椅子坐下,同时故意瞟了脸色不太好的后者两眼:「真是有心,你说是不是啊,青龙?」 他偏头问选择在关崇善与孔雀之间坐下来的青龙,后者应了一声,接过关崇善刚添好的热腾腾白饭与筷子,然后越过孔雀递给白虎。 「对了,泣血,楼下的人要我传话,说有急事请你立刻下去一趟处理。」 青龙在关崇善把他那一份递过来时慢条斯理的开口。 被他点名的那位也不是什么小角色,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垂头优雅的吃着手上的菜。 「嗯。」看样子他已经决定等吃完饭后才去处理。 「啊,对了!我跟你们说喔!我刚刚跟青龙回来的时候啊,在走廊上看见一个……」 结果白虎话还没说完,玄关那里就传来一阵尖叫与轰响,引开了大家的注意。 接着,关崇善与孔雀家的门就这么被人撞开了。 *** 「客人,请您不要这么做,请您把我的员工卡还给我——」 看着眼前这位漂亮小姐惊慌失措的模样,刚才硬是从对方手中夺下员工卡的阿斯弗提亚,觉得十分有趣。 这个在早先在克雷斯多吩咐之下,被带到六楼的异国男人,虽然他对于前者替他安排的房间非常满意,而且他也真的非常的疲倦。可是不知为何,当他真的进到房间,并躺到他早前一直不断渴望的柔软床铺时,却又怎么也睡不着。 这就是所谓累过头后的失眠症状吗? 他躺在床上心想,突然灵光一现,想要看看这个他选中停驻的饭店,是个怎样的地方。 既然想要了解这座饭店里的环境是怎样,他便需要一位向导。然后他立刻就想到了克雷斯多,一个与他一样都是来自西方,却选择在此永久居留的男人。 于是他便循着刚才走的路线找到电梯,按下了一楼的按钮。不过如果可以选择,其实他真正想要去的楼层,是四楼。 可是他却找不到四楼的按钮,三楼之后的号码跳过四直接变成了五。 对此他感到非常懊恼,克雷斯多在之前自他眼前离开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去了四楼,可为什么这部电梯里头却没有呢? 于是他就一边觉得莫名其妙,一边随着电梯抵达了一楼,然后,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以半抢夺的方式,拿走了这位在他面前的女性员工识别证。 因为,他发现只有使用他眼前的这部员工电梯,才能到达他所想去的目的地——四楼。 其实阿斯弗提亚并不是完全听不懂这里的人在说什么。 只不过他懂的范围也只是些比较简单的日常用语,像是早、午、晚安啦,厕所、餐厅在哪啦,这个东西多少钱,还有你长得很帅……等之类的,所以这位小姐在那边跟他哀求什么,他也只能勉强地猜个大略。 不过一定八九不离什么「请他把卡片还给她」这类的话就是了!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借用妳的卡片去找人而已。」他柔声的说,对方一脸茫然的表情告知他,她听不懂,可是即使如此他仍是需要借用。 因为他亲眼看见那个人用了他身后的电梯到四楼,可是这部电梯却需要卡片才能开启…… 接着阿斯弗提亚不费吹灰之力挣脱对方的手,将卡片贴向感应格,然后按下按钮开启电梯门,走了进去。 那位被他抢走卡片的小姐放声尖叫。 「啊不行,客人!您不能用那部电梯!那部电梯是专门给我们员工使用的!谁快来人啊!快点去通知代理经理!」 可当那位倒霉的小姐真的叫到人的时候,阿斯弗提亚已经抵达了四楼。 「哇……没想到这里比下面跟我住的那层楼,还要来得更有东方风味!」阿斯弗提亚赞叹的看着整条走廊,以及左手边那一排梨花雕木的古典房门:「真是奇怪,为何他们要把这层楼给隔起来,只让特定的人来呢?」 他摸摸第一道门旁上头的门牌号码与名字,打算伸手敲门。 可就当他打算敲下去的那剎那,他身后的电梯突然叮的响起。下刻,有两个人自里头踏了出来。 两个身穿战甲的人。 他们两人在经过阿斯弗提亚的神边时稍稍停住,其中一个有着一头白发,可是模样却是十足孩子的人露出讶异表情。 接着那人拉了拉身旁另一位表情冷漠的男人,并对那人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对方在听完他说的话后,朝阿斯弗提亚扫了一下,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了。 那人很明显就是对他不感兴趣。只有那个白发的小孩子一直不断地频频回头看他,直到他们进入前方不远处的一间房内为止。 阿斯弗提亚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继续他刚才被打断的动作。 不到片刻,随即便有人来应门。 接着他很快的便发现对方不是他要找的人,于是他前往下一间,然后再下一间…… 然而,并非所有这层楼的住户都是友善的。 在敲到第五间的时候,他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力量硬扳过去,让他痛得差点大叫。 开玩笑,他可是从来没有被这么粗鲁的对待过! 如此粗暴对待他的人,是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 他以为以他的身型在东方已经算高大的了,可没想到对方居然比他还要再高一个头! 「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那人横眉竖眼,以不友善的语气说着他听不懂的话,阿斯弗提亚对于他无理的举动与语气,感到非常愤怒,于是他便在对方毫无防备之下,朝对方的肚子狠狠挥了一拳。 然后,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直到他们撞上一扇门。 一道黑影在两人歪七扭八地躺在门板上**时,笼罩了他们的上头。 *** 「我说泣血,这家伙该不会是你在外面的情人吧?居然为了找你抢人家的识别卡,跑来四楼挨家挨户敲门,最后还跟人打起来——真是有心啊!」 孔雀站在已经被玫瑰包扎完毕的阿斯弗提亚旁边,啧啧的打量着后者,他后面那句话很明显就是在对白虎还以颜色。 当然,这些经过也是由克雷斯多翻译过后才知晓的。 克雷斯多斜睨了他一眼,室内气温瞬间降了许多。 三眼很不会观察气氛的开口:「孔雀,我发觉你最近讲话似乎特别酸耶——当然,其实从以前就一直都酸溜溜的,不过最近似乎更变本加厉了些……」 「……三眼,你是想改名叫两眼吗?」孔雀掰着手指,威胁意味浓厚。 三眼马上跑到关崇善后面躲起来。 「他来找本座,只是想要本座带他到处看看而已,因为这里只有本座懂他说的语言。」 克雷斯多轻轻开口,虽然他以一贯的平淡语气在陈述事实,可是听在其它人耳中却多了一丝解释的味道。 「啊,这么说的话,他不就完全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啰?」 关崇善也好奇的跑到孔雀身旁,去对阿斯弗提亚探头探脑,只见后者满脸问号的盯着他跟孔雀,并且还不断朝克雷斯多望去,感觉很无助。 这样的感觉让关崇善眼睛一亮。 接着,他做出了一个令众人惊愕的举动——朝阿斯弗提亚扑过去,开始上下其手。 孔雀吓得草容失色。 「关小善——你发什么疯啊你?」他立刻把关崇善从阿斯弗提亚身上拉开。对方刚才那一脸像是饥饿已久的老虎,看到可口小羊的表情,真是差点没让他下巴脱臼! 「可是、可是他看起来好无辜,看起来好像人型版的黄金猎犬!所以我才忍不住——」 关崇善嘿嘿笑了两声,眼睛仍是紧盯着发傻的阿斯弗提亚,大有想再次扑上去的架式。没办法,他对可爱无辜的小动物或东西最没招架力!! 孔雀翻了翻白眼,有种想当场掐死他的冲动。 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真不明白你脑子都在装什么?要是他刚才把你的行为解读为有攻击性怎么办?你不就死定了?」他掐着关崇善的脖子摇晃大吼,那力道之强让人不禁怀疑,后者的脖子会不会在下一秒就被掐断! 「咳咳咳——哪有可能死嘛!除非他能在瞬间把我轰成灰烬,要不然机率实在不大!」关崇善努力的想扳开脖子上的手:「孔雀,你放手,我快不能呼吸了——」 可惜正在气头上的孔雀对他的要求充耳不闻:「你也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关小善,你不要仗着自己是不死之身就可以这样不在乎,我跟你说——」 「咳咳咳!好啦好啦——你先放开手我就听你说!」 「不行,反正你不是仗着自己不会死嘛!那我干嘛要放手!」 「不会死跟需要呼吸是两回事!」 结果喊到最后变成两人互掐。 玫瑰抱着三眼瘫到沙发上揉着额头,一脸快受不了的表情:「来人啊,谁都好,快点制止他们这两个白痴……」 「唉,年轻人就是这么有活力,你说是不是啊,青龙?」白虎捧着饭碗在玫瑰对面坐下,碗里满满都是菜。 「白虎你这话就不对了。」玫瑰反驳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三眼:「我比那只孔雀年轻不知多少倍,可我却没他那么有活力,所以你这句话不成立!」 「那可能是种族问题了,鸟类一向都是比较活力十足。」 「也有可能,跟你们这些飞禽走兽比起来,我们植物的确是比较没那么活跃,而且也比较性情淡泊。」 「嗯嗯,经妳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没错!在我记忆里,还真的挺少见到有活力十足的花精树仙的!」 「不予置评。」 青龙完全不想理会这两人的白痴对话,快步向前,打算阻止某两人自相残杀的愚笨行为,站在他旁边的克雷斯多也准备行动。 不过,却有人比他们更早先一步。 突然感到有股压力出现在背后,孔雀回头,脸色大变:「喂!你这金毛想干什么?啊啊啊!」 话还没问完,他整个人就被丢到单人沙发的后面去了。 关崇善趴在地上干咳。 一双漂亮的脚走到他面前,半蹲了下来,动作轻柔却不失力道的将他扶起。 「咳咳咳——啊啊——得救了……谢谢……」关崇善抬头,一脸感激的对那人道谢,可对方下一瞬的动作,却让他感激的表情瞬间转成惊吓。 阿斯弗提亚捧住关崇善的脸,将自己的脸孔不断贴近,目光迷茫中闪着惊讶。 「……啊啊,我原本以为我这次来到这里,一定遇不到与她神似的人,没想到……」 关崇善眼睛往克雷斯多所在的地方猛飘,额头上冒出冷汗:「那个……克雷斯多,你可不可以翻译一下他在讲什么……还有,能不能顺便叫他不要一直……」 可他还没说完,就见克雷斯多板着脸闪到自己身边,自他那黑溪漆的长袍中伸出手,把他从某人越靠越近的脸前解救出去,瞪着阿斯弗提亚的眼神冷到不行。 「他是本座的婚约者。」 他用那古老的神语对阿斯弗提亚宣示着,不过虽说是用婚约这种字眼,但言下之意其实跟「关崇善是他在罩的,未经同意,请勿任意触碰!」差不多。 当然多数人,尤其是对他这人完全不了解的人,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会直接误解他话中的涵义,而眼前的阿斯弗提亚就是最佳例子! 只见他眨眨眼,在关崇善与克雷斯多脸上来回巡视的金色双眼,瞬间睁大:「你说什么……他是你的……」 「妈的你这个外国佬!居然敢摔本王——」 一声暴吼打断他的话语,孔雀自沙发后跃起,一脸怒气,整个人扑向毫无防备的阿斯弗提亚,后者连讶异都来不及就随即被扑倒在地。 他们附近的空气温度瞬间上扬,发出阵阵热浪,甚至发出劈啪声响。 在他们四周的玫瑰等人见状,立即闪得老远,而被克雷斯多拉开的关崇善,整个脸都白了。 「住手,孔雀!你不要——」 可惜仍是迟了一步。 天花板上的自动感应器唰地无情启动,洒下一阵阵冰寒冷冽的水,浇得房里所有的事物——包括人跟桌上那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在内——全都瞬间变得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拨开黏在脸上的浏海,关崇善推了推滑落的眼镜,伸手推开克雷斯多,站到想挣扎自阿斯弗提亚身上爬起来的孔雀面前,垂着的脸是阴沉到了极点。 难得破天荒一桌子都是他喜欢吃的,结果一口都没吃到就毁在孔雀这白痴的手上,他要是还能不生气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于是仗着他在气头上壮胆,向来脾气很好胆子有点小的关崇善,今天再次作出了令在场人二度傻眼的动作——揪住孔雀的领子破口大骂。 「……xxx的,孔雀你这个天杀的混帐王八蛋,好不容易他x的今天都是我喜欢吃的,结果被你这么一搞,那些饭菜我一口都还没吃到就全都泡水见鬼去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今天不跟我道歉并把那些菜想办法还原,从今天这刻开始我就跟你势不两立,你别想我再帮你做任何一件事情——」 第九章 2 白月皎洁,墨夜漆黑,点缀于夜上的各色星辰不断闪动,为着难得宁静且晴朗无云的夜晚添上无声的乐曲。 在被月光镀上一层银白色光晕的深褐色雕花扶栏上,一只宽大的手掌无息地出现,修长却不纤细的手指温柔抚过上头的细致雕花,然后于下瞬整个握上,反复的放松握紧、放松握紧,一直反复持续的动作令人不禁疑惑他是否在测试其之结实度。 接着,手的主人整个身体向前倾,那倾前的角度令观者无一不捏把冷汗。 「……不够高啊!」 一道嗓音细细叹息,语调中带着点点的惋惜与失望:「不过还好景色够好,勉强可以补足……」 语落,长腿一跨,高挑的身形由上跃下,黄金色的头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与一身的白衣随着因为高速坠落而产生的风,不断在后头翻飞,整个身体笔直地往下墬去,可却始终没有响起那预期会出现的沉闷撞击声。 有的,只是满天的金色飞羽…… *** 大清早,门铃猛响。 被人扰乱清梦的滋味向来很不好受,因此当一头乱发的关崇善走到门前准备开门时,在心里暗暗决定,等下开门不论对方是谁,一定要先痛骂一顿再说!哪有人在一大早六点就来拜访的,又不是老人! 可是真当他把门打开的时候,所有到嘴边的怒骂却又全部硬生生吞回去。 吞回去的原因不是别的,实在是因为这位不会挑时间的来访者,不是他能开口教训的阶级——骂什么都听不懂,他还能教训什么? 况且,对方那腼腆害羞又无辜的表情让他完全招架不住,肚子里的火当即消了大半! 没错,这大早前来叨扰的不速之客,正是阿斯弗提亚。 见到出来开门的人是关崇善,阿斯弗提亚眼睛立刻一亮,一边傻笑一边从身后拿出一大束花,跟一台看起来像是电子辞典的东西。 他把花束递到关崇善手中,然后掀开手中的那台东西,对那东西低声说了几句话。 接着,一道机械感十足却流畅的女性嗓音,自那台东西发出:「请问我可否邀请你和我一起共享早餐?」 关崇善的眼睛整个瞪大、再瞪大。 这台东西敢情是语言翻译机?未免也太先进了吧,光是说话就可以直接翻译? 他瞪着阿斯弗提亚手上的那台东西心想,然后把目光移回对方脸上。 对方那一脸期盼的模样真是…… 「呃我……」 关崇善开口打算回答,可阿斯弗提亚却立即抬手制止他,然后垂头迅速的朝翻译机中输入一些东西,接着才又用动作示意他继续讲。 「呃我……嗯……好吧!我答应你!」他一直有些紧绷的肩膀整个放松,大大叹了口气。 阿斯弗提亚听完翻译机的翻译后,脸上立即绽放笑容,甚至开心的当场手舞足蹈起来。 有必要那么开心吗…… 关崇善看着他欢喜的模样,推了推眼镜,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真是奇怪的外国人! 接着他对阿斯弗提亚招招手,指了指身后客厅的沙发。 「进来客厅坐一下吧,我进去快速梳洗一下,马上就出来。」关崇善刻意放慢语调对他——应该说是对翻译机——说着,然后领着阿斯弗提亚到客厅坐下,并把对方送给他的花插好,才转身走进厕所。 阿斯弗提亚坐在沙发上,兴奋地东张西望。 昨天进来的时候没有仔细打量过这里,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于是他开始细细的看着四周的家具摆饰,发觉住在这里的人品味还算不错,不论是日常用品或是摆饰,都是挑些设计简单却耐看实用的造型!颜色方面也都选的很适当! 房内的气息也少了很多,由昨晚的六人降至三人。 阿斯弗提亚突然想起之前在走廊上,有过一瞥的青龙、白虎二人组,两人应该跟克雷斯多一样只是来访,因为他们的气味在这室内都不明显。 那这么说来,这个人是与另一个人一起居住啰…… 他想到这里,眉头揪了起来。 忽地,一柔软的物体自他脚边窜过。 低头一看,一只体型大如中型犬般,有着三只绿色眼睛的巨大白色狐狸坐在他脚边,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 更神奇的,那只狐狸开口对他说话了。 「咦,你不是昨天那个讲奇怪话的人吗?怎么又出现在我们家?是小善让你进来的吗?还是你自己偷跑进来的?你进来我们家想干嘛?是不是想偷东西……」 这一连串的问话随着翻译机的同步翻译,让阿斯弗提亚听的目瞪口呆。 狐狸会说话对他而言并没什么稀奇,可一口气问这么多话的狐狸他倒是头一次见到! 当然,这台翻译机异常迅速的翻译效率也让他挺吃惊的!昨夜一时兴起在网络上买的东西,想不到这么好用! 不过话说回来,狐狸不都是喜欢暗中观察、小心翼翼且狡猾不已的生物吗?怎么有这么另类的……难道是东西品种不同的关系? 三眼打了个呵欠,用前脚揉揉眼睛,满脸不高兴:「……干嘛?你这是什么眼神,干嘛用那种好像看到怪物的眼神看我?」 「三眼,你怎么这样跟客人讲话?」关崇善自厕所走出来,对脸上写满「真是有趣」的阿斯弗提亚道歉:「对不起,我们家的三眼没礼貌。」 阿斯弗提亚对他摇摇头,摆摆手表示不用介意。 「我觉得牠很好玩。」他搔搔三眼的耳朵,透过翻译机对关崇善说道:「我从没有见过一只狐狸像牠这么爱讲话的。」 三眼瞪了他一眼将头偏开,快速跑到关崇善脚边,不断地蹭来蹭去,看起来很紧张:「小善小善,你为什么去刷牙洗脸了,你要跟这个奇怪的人出去吗?你们要去哪里?」 关崇善弯身摸摸牠的头,安抚牠:「下去餐厅吃早餐,三眼有想要吃什么吗?我等下回来时帮你带。」 「不要,我也要一起去!我怕你危险,谁知道他会不会对你怎样——」三眼非常坚持。 「我又不是女生,他哪会对我怎么样?」关崇善摇摇头,对三眼严重的疑心病跟保护欲感到好笑。 其实不只是三眼,几乎所有在他身边的人都是这种德行。对他的一举一动总是密切关心,并且小心翼翼的保护着。 好像他是个玻璃娃娃,一不小心就会碎——他看起来有那么需要人保护吗? 三眼对他这种心态很不以为然。别看牠一脸很嫩、道行很浅的模样,在人心险恶方面,牠可是比关崇善更加了解!毕竟好歹牠也是在魔界出生长大的。 「谁知道他是不是跟孔雀那个变态一样会吃你的肉!」 「哎呀,人家又不是妖怪,不会吃人的啦!」关崇善不以为意。 结果他话才刚落,背后就传来一阵寒气。 *** 「我要吃罗卜糕、碗粿、炒面跟韭菜水煎包——水煎包跟炒面都要加辣喔!还有米浆我也要一杯!」 看着对方满心期待的表情,关崇善露出略略无奈的笑容,伸手压了压对方的长嘴巴:「一次贪心点那么多,小心吃不完喔!」 「才不会!反正吃不完可以带走,而且是免费的,当然要多吃一点!」 三眼说得理直气壮,一副本来就是应该这样的模样。 结果到头来,三眼还是跟了。 而且除了牠之外,又多了个不请自来的。 孔雀支着脸瞪着关崇善的侧面,没化妆也艳丽无比的脸孔上写满了不高兴。 她跟关崇善打从昨天那一闹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和好。这样也就算了,反正他们平常也常吵,也不是没试过一个礼拜不看对方一眼不说话! 令她生气的地方,是关崇善居然如此胆大妄为,想背着她跟陌生人出去! 什么睡意、什么起床气,全都在她踏出房门见到那个金毛的时候,瞬间飞到九重天去陪佛祖了! 然后更可恶的是,关崇善在看到她出来的之后,居然假装没看见,当着她的面直接抱着三眼跟那个金毛走出去! 于是不知客气与害臊为何物的她,自然是死皮赖脸的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出来了。 想想三眼之所以会有些不好的习惯,例如像是脸皮厚之类,好像都是日夜与自己相处所养成的……果然是近朱者赤! ——当然,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属于坏榜样的那边! 他是白痴吗?之前那些教训难道还不够他吸取,认清陌生人不能随便信任吗?居然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人家一起吃早饭!他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啊?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孔雀咬牙切齿的心想,盯着一路下来一直跟阿斯弗提亚有说有笑的关崇善背影,她心底的火烧得比之前更加旺盛! 他那白痴一定都没想过不是员工的金毛,是怎么来到四楼的! 不用说,以克雷斯多那种一板一眼的个性,是绝对不可能给那家伙特权的!所以对方一定是又像昨天一样,抢了不知哪个倒霉鬼的通行证,跑来四楼找关崇善…… 「你的朋友好像很不高兴。」 偷偷往孔雀那边瞄了一眼,阿斯弗提亚收回视线悄声开口,他与关崇善两人现在正在排队拿东西。 餐厅里的早餐是自助式的餐点,可以随意拿自己喜欢的。 对于关崇善的室友是女性这点他有些意外,因为他以为对方的室友,是那位浑身充满火焰味道的男人。 不过这位女性很讨厌他,因为打从刚才开始对方就一直瞪着他,眼底的火焰彷佛是在跟他宣告,宣告她有多恨不得放火把他烧成焦炭…… 「不用理她,她平常就是这个样子。」 关崇善漫不经心的回答,顺手替自己夹了几条培根和蛋塔:「尤其在变成女性的时候更严重,所以不用介意。」 阿斯弗提亚闻言笑了出来:「你这样说的好像你不是女性似的。」 关崇善听了停下脚步,用「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的表情看着他:「我当然不是女的,我是男生。」 他很讶异阿斯弗提亚居然把他当成女孩子,他哪里像了? 这下换阿斯弗提亚惊讶了。 好吧,他承认他是在听到泣血——克雷斯多要他这样称呼自己——说出「婚约者」三个字之后,才把关崇善认定成女性的—— 「啊——你不是——我还以为……可是你不是跟那个人有婚约吗?」他声音变得有些尴尬,毕竟搞错人家性别这种事情,实在很没礼貌。 「那个啊,呵呵呵呵……那件事情实在是说来话长了,而且要扯到很多事情,很复杂!」被问到最不想回答的问题,关崇善干笑的打混过去:「——总之我跟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就对了啦!」 「喔!」阿斯弗提亚应了一声,低头胡乱夹了些他见都没见过的菜色到盘子里,「那这么说来,你跟你那位女性朋友才是情侣啰?」 「那更不可能。」关崇善斩钉截铁的回答,「孔雀——就是我那位女性朋友,跟我十辈子都不可能成为那种关系!」 「为什么,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住在一起并不代表我们就是那种关系啊!再说,你别看她现在这样,那是因为她刚睡起来才会是女性的姿态,平常的她可是百分百的男生喔!」 「啊?」 姑且不论是否为翻译机的问题,从阿斯弗提亚的表情来看,很显然他已经完全被搞混了。 关崇善完全可以体谅他的感受。撇开一般正常人不说,能像孔雀这样拥有两种性别变身能力的神仙或是妖魔,也是少之又少。 搞不好在他的国度里,甚至没有这种人的存在也不一定! 「那她到底是……」 阿斯弗提亚回头看着孔雀,眼中除了疑惑还是疑惑。 「这样说好了,你还记得昨天那个把你扑倒的男人吧?」关崇善决定去拿一个托盘,因为手上要拿的盘子实在太多了,「那个男的就是现在坐在那边的女生,他们两人其实是同一人。」 「同一个人?」阿斯弗提亚非常讶异,「你的意思是说她可以……」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关崇善点头。 阿斯弗提亚决定不去想象那个画面。 「回来了回来了!」 看着关崇善与阿斯弗提亚端着食物回来,一直引颈盼望的三眼兴奋地猛摇尾巴。 孔雀对牠那贪吃的模样很是不爽。 「吵死了,坐好!你那口水快流到地上的模样,会让别人以为我们虐待你都没给你吃!」 三眼斜睨了她一眼,又把头转回去继续摇尾巴,完全不想理她。 每次他们两个吵架,孔雀一定都会把气出在牠头上,不论牠做什么都会碍到她的眼,不过时间久了之后也就习惯,反正只要不理她,她过一阵子就会自动闭嘴。 而孔雀也的确在过没多久后就静下来了,不过身上所散发的压迫感却非常沉重,因为关崇善并没有帮她拿她的份。 「妳这么大个人又不是残障!有手有脚,所以想吃的话,请自己去拿。」 关崇善慢条斯理的开口,同时把托盘里的食物一一分发到三眼面前,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跟孔雀居住的时间一久,摸清了她的脾气,知道对方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的对他怎样。 因为对方既不敢在青龙跟白虎面前太过放肆,又碍着克雷斯多三不五时就会来他们那边打扰,所以两人每次只要一吵,顶多就是打一场,再不然就是狠狠咬几口发泄而已,所以关崇善算是有恃无恐。 「你……」孔雀瞪着他,脸有些泛红。 从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来看,是想当场发飙,可是似乎又碍于一些问题不能发作,于是到最后只是忿忿起身,自己跑去拿东西吃。 「这样子好吗?」阿斯弗提亚有些担心的问着,「她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没关系的,不用介意。」关崇善对他报以微笑,优雅的切着盘子里的荷包蛋:「对了,你这么早来有什么事情吗?还是你其实是想找克雷斯多?如果是找他的话,他住在一楼喔……」 阿斯弗提亚在听见克雷斯多这个名字时愣了一下,但随即便会意关崇善指的人是谁。 「喔不,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你的。」他支着下巴,望着关崇善的金色眼睛闪闪发光:「事实上,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第九章 3 四楼,员工医护室。 在这平日热闹,今日难得清闲无人的医护室内,一位身穿医师白袍,身段姣好,面貌艳丽的女人,正在里头对一个模样狡猾,可其实骨子里却是比任何人都要傻里傻气的男人,歇斯底里。 「什么?拜托你跟他一起住一阵子,然后再跟他一起从楼上跳下去?他是疯子还是脑筋有问题?」 玫瑰捧着脸蛋,大惊小怪。 开玩笑,那家伙居然想拉着她的亲亲小侄子去跳楼,门都没有! 「都不是啦,姑婆。」 关崇善吶吶的开口,对于这位面貌年轻,可真实年龄却一点也不年轻的「姑婆」,他一向很没辙。 她跟关崇善其实并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只是因为当年关崇善爷爷的吩咐,所以关家的后人都尊她为长辈。 「人家是因为想纪念他死去的妻子,才这么做的。」 「哪有人这样纪念亡妻的?我倒是第一次听见!」 「他不就是啰……」 「敢跟我顶嘴!」玫瑰没好气的朝他头上巴下去。「那又怎样!重点是这种事情他一个人爱怎样就怎样,关你什么事情啊?他干嘛对你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这不是摆明有鬼吗?还有,你不要告诉我你答应了!」她最后一句说得很狰狞。 关崇善干笑。 「啊哈哈哈……这个嘛,姑婆妳先听我解释……」 可是对方完全不给他机会。 「你答应了?小六,你居然答应了?你脑子在想什么啊你!」玫瑰近乎抓狂般的咆哮,四周的植物发出阵阵抖动:「天知道他是不是要把你当作祭品,好企图把他那个死去的妻子从冥间还是哪里招回来?甚至搞不好那个什么死去的妻子根本就是个幌子,他根本打从一开始就看中你,想要把你拿去当祭品,藉以吸引一些邪魔妖怪好干坏事!你难道不能想得复杂一点,有警戒心一点吗?」 「唉呀,可是他看起来很可怜……」 「可怜也不是这种可怜法的好不好!」 「可是跳了又没什么差,反正即使跳下去了,我也不会……」 「闭嘴!」 玫瑰大吼,脸整个瞬间涨红,她是真的被激怒了:「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了,小六?你真是太令我生气了!」 关崇善被她这么一吼,怔了一下,喃喃地开口道歉:「啊啊……对不起,姑婆,我不是故意的……」 「够了,我现在不想见到你,出去!」 接着关崇善便被从房间四周窜出的藤蔓给团团包围,连扯带拉,将他整个人以十分粗暴的方式扫出门去。 然而,就在他抱着撞到的部位躺在地上**时,一阵鸟类振翅的声音响起,接着一道黑影悄声无息的靠近,笼罩上了他整个身躯…… *** 「嘶,轻一点!好痛!」 「不好意思,我会注意的。」 望着对方低垂专注的脸庞,关崇善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他人目前所在位置,是现在琉光饭店的606室,也就是阿斯弗提亚目前所居住的房间内。 他知道玫瑰是担心才会凶他,可是他就是不觉得对方有玫瑰所想的那么阴险。因为,对方有双非常清澈且单纯的眼睛。 有句话不是说,「眼睛是人的灵魂之窗」,因此要看一个人的本质如何,就要看他的眼睛。 阿斯弗提亚完成了上药的动作。 「好了,我带的这个药很有效的喔!等下就会好了!」他笑嘻嘻的对关崇善说——当然,仍是经过那台无敌翻译机的翻译。 「谢谢。」关崇善小小声地道谢,换来了对方一张大大的笑脸,「对了,你刚刚……其实还有今天早上也是,你是怎么进来四楼的?因为四楼是只有我们员工才能进出的地方,你该不会又抢了谁的通行卡了吧?」 「才没有呢!我只有昨天才那么做!」阿斯弗提亚激动的否认,「我是飞进去的!」 「飞?」关崇善对这个字眼感到有些茫然。 「对啊,飞!」阿斯弗提亚骄傲的挺起胸膛,「我会飞,我背后有一对很大的翅膀,我就是用它们飞到四楼找你的!」 「你…你该不会是天使吧?」 关崇善讶异的看着阿斯弗提亚,可是其实也没真的那么讶异。因为仔细想想,阿斯弗提亚看起来的确很符合他认知中的天使形象。不过现在提到天使这个字眼,他只会反射性的联想到老姜的水煮蛋。 水煮蛋是饭店里的另一个凡人员工(基本上他现在也不能算是凡人,充其量只能算是半个),从网购上误打误撞买来的,来自西方领域的「天使」。 「天使?」 阿斯弗提亚大笑了起来,彷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不,我当然不是那么神话色彩浓厚的生物!我是只鸟,就跟你的那个室友一样。不过当然,我没他那么厉害,可以任意变来变去。」 这话让关崇善笑了出来。 要是让孔雀听到了,一定会当场气疯! 可就在他笑的时候,阿斯弗提亚脸色却暗了下来。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讨厌这对翅膀。」他说,脸上流露满满的嘲讽与悲哀,「就是因为有它们,所以我没有在那个时候跟我的妻子一起死去。」 「啊啊……你……你跟你的妻子……」关崇善突然觉得听到一个很不得了的事情,「……殉情……」 「喔,不是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阿斯弗提亚摇头,笑容充满了苦涩。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可是不是,我跟她,是被判刑的。判斩翅与水淹极刑——将我们的翅膀斩断,然后从我们国度中最高的悬崖上把我们推下,淹死在底下的圣湖里。」 「你的妻子跟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被判这么严重的刑罚……」 「……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相爱而已。」 接下来关崇善听到的,是个非常经典的悲剧恋情故事。 一个出身于皇族的年轻男子,与在其宫殿里工作、出身卑微的小侍女相恋了。两人偷偷的在夜半或是无人之际相见、约会,并进一步的互许终生,可是却不被男子家族里的人们认可,并尝试用强硬的手段拆散两人,最后甚至以极端的莫须有罪名将两人治罪。 男子与女孩原以为这样子也好,因为即使他们所背负的是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罪,但是至少还是死在一起! 可天真的他们却不知,这个处刑一开始就是只为了给男子一个教训而判的,并不会真的置男子于死地。 但是女孩的死却是必然。 然后,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男子与女孩同时当着家族人们的面前被斩翅,在大量失血的同时手脚被法术束缚,然后被带到他们圣湖上头的高崖上推落。 可就在两人坠入湖中后没多久,一道高烈的水柱自湖中窜起,虚软无力的身影随着那道水柱被抛出,瘫在湖岸边。 那道身影便是男子。他已经失去了意识,而他背上那对被斩断的翅膀则是已经恢复原状! 男子不知道他们皇族的人,身上的翅膀生来就有自动修复的能力。所以不论他的翅膀被斩断几次,都会自动复原,并会在危及自身性命之时救助主人。 男子在醒来过后得知真相,发狂的自残,可基于他们这族里强大的血统与命运上的束缚,无论他自残多少次都无法死去。 他们皇族的人,除了命定的死期与不可抗力的情形之外,自我伤害是无法构成生命危险的,因为他们的伤口或是所中的毒素,会在扩大的瞬间自动清除复原,几乎可说是近乎不死。 因此他们这一族的人,又有「不死一族」之称。 后来男子在发现这个事实之后,便决定离开这个令他失去挚爱的伤心地,四处流浪,不过他仍不死心的在他每个所到之处,作出一连串的自我毁灭动作。 唯一有改变的是,他不再尝试各种自残的方式,而是选择了那个最初本该夺去他与他心爱妻子的性命,可到头来却只有他妻子一人丧命的方式——斩断自己的翅膀,并从底下有深水湖潭的高处跳下。 最初开始他独自一人在他妻子去世的当天,在每个他选中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自杀,然后一次又一次的自失望中苏醒。接着,男子在继续他下一个地点的路程时,他偶遇了一个有着与他妻子相似笑容的人。 在见到那人的瞬间,他宛中雷击! 他想,如果那时候能够保持清醒的话,他的妻子现在一定也是像那个人一样活得好好的,有着跟那人相同的开怀笑容,然后挽着他的手臂对他笑…… 要是那个时候能够救得了她就好了! 于是,在这个念头不断冲击之下,他放弃了自杀的行为,转而跑去找那个有着与他妻子相似笑容的人,开始了他第一次的携人跳崖行动…… 男子,也就是阿斯弗提亚,想藉此得到救赎…… *** 听完关崇善的转述之后,孔雀整张脸垮了下来。 「就这样,所以咧?」 不就是一个疯子发疯的过程而已嘛!他不懂这样有什么好哭的,为什么关崇善可以哭得唏哩哗啦? 「孔雀你真冷血,没同情心!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关崇善擤了擤鼻涕,眼眶鼻子红的像只兔子。他在讲这个故事给孔雀跟三眼听的过程中,已经用掉一盒卫生纸了。 「呜呜……我也觉得他很可怜!好痴心的一个人——孔雀你真是没心肝!这么可怜的故事你居然没感觉!」 三眼深有同感的点头,牠听完后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这是个人感受问题好不好,跟那个没有关系!」孔雀咬牙切齿,同时觉得头很痛,她可是拼了命才忍住想把面前桌子给掀了的冲动! 基于她跟关崇善还在冷战状态,她并不想把两人之间的状况弄得更差。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她叹了口气,递上一盒新的卫生纸跟一杯果汁,这算是讨好政策。 关崇善拿下眼镜用衣服擦了下,接过果汁跟卫生纸,喝了小口后分给三眼喝:「当然是成全他啰!」 「成全他,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 孔雀的脸整个铁青:「你不要跟我说,你要跟那家伙一起从六楼跳下去!」 关崇善下巴抬得高高看着他,露出赌气执拗的表情:「就是那样!」 「关崇善,烂好人也不是这样当!」孔雀受不了抓狂,气呼呼的站了起来:「你不要仗着你自己是不死之身就可以乱来! 「照他那个故事来看,你跟他一定都要先掉进去水里——你以为我们底下那个池子里的鱼是吃素的啊?你又不是没看到平常牠们那副饿死鬼般的样子!就算你是不死之身又怎样,掉下去一样被啃成精光!」 看着她气到通红的脸孔,关崇善有些吓到。这是他与孔雀成为室友以来,第一次听见对方直呼他的全名。 孔雀瞪了他许久,胸口不断起伏,似乎是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做出什么失控的事。 最后,她僵硬的转身。 「算了,随便你!反正本王说什么你都当放屁,不听就算!」她抛下这句话,摔门出去。 「孔雀她生好大的气……」 三眼在孔雀离开后,吞了吞口水开口,心有余悸。牠刚刚好死不死正好夹在他们两人之间,尾巴末端都被孔雀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给烤焦了。 「啊啊……是啊!」 关崇善垂下头,面色有些黯然。 「……我发觉,我最近好像老是惹人生气……」 不论是玫瑰或是孔雀,都被他惹到发怒了…… 三眼听了,把头窝到他的腿上,轻轻舔着他的手掌。 「没这回事,小善!没这回事……」牠柔声的安慰着,三只绿色的瞳子散发着柔和的光辉:「他们只是关心跟担忧你,却不知道该怎么样表达,所以才会发脾气,并不是你惹他们生气了……」 关崇善摸摸牠的头,微笑。 「谢谢你的安慰,三眼,谢谢……」 「哪里,你把你的包子让给我吃就好,不用客气!」 「……」 *** 「本座听说了你独特的悼妻方式,所以就来了。」 无机质的嗓音在他俯身向下眺望时响起,阿斯弗提亚转身,露出微笑。 「克雷斯多,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跟我说一下……」他快步走向前去,热情的欢迎着对方。 可惜对方对他的热情是毫不放在眼里。 克雷斯多对他呼唤自己的本名感到有些不悦,不过这不是他今天过来找对方的重点。 「本座以为提醒过你了。」 他像幽魂般滑到阿斯弗提亚的面前,一股淡淡的新鲜血味与冷气迎面而上,令后者反射性的后退一步。 「关崇善是本座的婚约者,不要打他的主意。」 「我也以为你的『婚约者』有他自由选择的权利,克雷斯多。」他挺起胸膛,对上对方冰冷的灰眸,金色的眼睛底下毫无畏惧,「他既然说他愿意了,那你就无权过问他的抉择。」 一对长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本座当然有权过问。」克雷斯多冷冷的说道。 虽然阿斯弗提亚无法自他脸上看出一丝情绪的波动,可他感受的到对方已经动怒了。 「他是我的责任。」 可动怒又如何?他从来就个不是怕死的人,甚至渴望死亡降临!「责任?你这么拼命害我以为你喜欢他。」 这话一出,倒是克雷斯多愣了一下,不过架在对方脖子上的刀还是一样平稳。 「喜欢?」他喃喃的重复这个字眼,感觉有些困惑,「不,不是那样。本座说过了,关崇善对本座来说是一种责任。他对本座有恩,本座有责任保护他,不让他发生任何危险……」 「啊啊,果然跟他说的一样,你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害我有些失望,还以为可以看到什么超越一切世俗性别,轰轰烈烈伟大爱情之类的东西——结果搞了半天,却是两个不解风情又不来电的硬凑二人组!」 「你太无聊了,如果有这种闲时间看无聊的事情,你到不如快点滚去预定地点自杀,做些对你跟对别人都有意义的事情。」 「有啊,可是有人却阻扰我,不让我去进行啊!」 「谁?」 「不就是你啰!」 「……」 克雷斯多收回他的刀,退了一步。 「咦,怎么收回去了?不杀我啦?」阿斯弗提亚摸摸有些渗血的脖子,十分讶异。 「你杀不得,本座知道你是西方那边的皇族,本座可不想替这里跟自己惹上麻烦。」克雷斯多把手藏回袍子里,声音毫无起伏:「你保证。」 「啊?」 对方没头没尾的话让他好阵子才反应过来:「喔喔!当然,我保证!我保证我不会让那个人受到一点伤的!如何?如果你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召唤言灵来起誓!」 克雷斯多摇头:「这样就足够了。」 阿斯弗提亚偏头看着他,突然开口:「你一定杀过很多人,对吧?」对方身上的血气与厉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染上的。 「当然。」克雷斯多毫不否认的点头,「因为本座是武将,在战场上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这种事情是无可奈何的。」 「你杀了那些人,难道你不会有罪恶感吗?」 克雷斯多嘴角扬起一道嘲讽的笑,转身走向门口:「有啊,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本座甚至想不起第一次所杀的人的模样,也以为自己已经对杀人麻木了,可到头来,它们其实仍是存在的……」 阿斯弗提亚在他转身过去的瞬间,看到了他脸上所划过的两道幽蓝色的血痕。 这就是为什么克雷斯多会被唤为「泣血杀神」的缘故。当初魔王赐予他这个封号时,本意就是在讽刺…… 「记住,你跳归跳,可不要破坏这里任何一项设施,要不然你得全部赔偿!还有,跳完的隔天请立刻退房,本座不想再多看到你一眼!」 望着他的背影,阿斯弗提亚一脸没好气:「喂喂,你们这里都是这样对待外来客的吗?这么没人情味……」 「不是,只不过是本座私人上的不顺眼。」克雷斯多顿了下脚步,然后开门离去:「而且身为妖魔的我们,本来就没有人情味这种东西。」 说完,门便毫不留情的甩上。 「……好,算你狠!」阿斯弗提亚瞪着那道门,笑得很开心:「果然没有白来这里,遇上的,都是些有趣的人呢!」 第九章 4 阿斯弗提亚妻子的忌日终于到了。 平日很少人敢接近的鲤鱼池畔,今日奇迹似的围了不少人。因为在昨晚,克雷斯多命令竹莫老人,把这些让人望之怯步的大东西给全数移到别处寄放,所以今天才会有这么多人,敢接近这座平时优雅美丽,却只能远观的大池塘。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今天有人要在这边跳楼耶!」路人甲开口,兴致勃勃。 「当然有,要不然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当然是想看看哪个好胆的,居然选在这里当自杀地点——不怕摔进池子的瞬间,被那些恶心的鱼分尸当养分!」路人乙答话,露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路人丙插话:「所以代理的才会命人把那些东西移走啊!听说今天要跳的那个人,可是从西方那边来的贵客呢!」 「是喔!看来西方来的人怪癖还真不是普通的多呢!我记得好像是一千多年前吧!不是也有一对从西方来的男女,那时候他们不是要求崔白苌煮这池子里的鱼给他们吃吗?」 路人甲笑道,表情很是怀念,因为当年替那两人端上那鱼的侍者就是他。 「喔喔喔,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那么一回事!嘿嘿嘿——所以说这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你们说是不?」路人乙嘿嘿笑着,用手肘各顶了路人甲、丙一下。 「倒也是!」路人丙呵呵的笑了起来,然后朝那传闻中要跳楼的客人房间方向望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是说是那个客人一人要跳嘛!怎么那个叫关崇善的凡人也在上头?」 「咦,真的吗?我看看……哟!还真的是他耶!他在那上头干嘛?我记得他不是五楼的吗?」路人乙瞇着眼向上看,惊讶的大喊。 「谁知道?」路人甲耸肩,「大概是六楼人手不够,叫他上去帮忙吧!」 朝下瞥了一眼,从上往下望去的高度与不断迎面吹来的冷风,令关崇善心生怯意,下意识的往后倒退,结果撞上了一堵软墙。 回头一看,是阿斯弗提亚。 不同于前几次的见面,今天的对方穿着十分正式。一身希腊风的绑肩白袍加身,手足上各戴上了黄金制的饰品,关崇善猜测这可能是他们那里的人在正式场合时候的打扮;表情也有别于之前那般的嘻笑,变得特别的认真稳重。 看对方穿得如此隆重,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t恤加牛仔裤的随性穿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尊重。 阿斯弗提亚对他笑了笑,将他扶好。 「不要怕,我不会让你受伤的。」他柔声的开口,低沉温和的嗓音有股安抚人心的作用。 虽然关崇善听不懂,一切话语都是由翻译机翻译出来后才明白的。 「如果真的很怕就闭上眼不要看,一瞬间就过去了。」 关崇善脸色发白的点点头,身体还是止不住颤抖。 说真的他有点后悔了,没来之前是还好,顶多是有点不安,可没想到当真亲临现场,感觉却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上不止一倍! 可是既然都已经答应人家了,那就一定要做到! 于是他做了好几次的深呼吸,想藉此调适自己。 「时间到了吗?」 被身后的人半推半就的推回阳台边,看来对方也不打算让他有反悔的余地了。 「嗯嗯,差不多了,只要你准备好,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不同于脸上的沉重,阿斯弗提亚的语调十分轻快,并顺手拿下关崇善脸上的眼镜,放到阳台内的小桌上、那台无敌翻译机的旁边。 「放在这边才不会弄坏。」他细心的提醒。 「喔喔,谢谢!我都忘了我脸上还戴着眼镜这件事!」 关崇善搔搔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他这人容易粗心大意,所以常常在不自觉间弄坏东西。 阿斯弗提亚点点头,然后站到他的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那我们开始了……不用紧张!我这次没有砍掉翅膀,因为我已经答应克雷斯多会保护你的安全,所以不会有事情的。放松心情闭上眼,一下子就过去了……」 闻言,关崇善赶紧闭上眼,手也反握对方的死紧,接着他感觉到整个身体腾空而起,然后,他体验到了从六楼坠下的重力加速度快感、底下池塘中水里的腥臭味…… 「咳咳咳——」 哗的一声,被一股拉力自池中拉出,关崇善在感受到地面的触感时开始大口呼吸,跪在池畔不断猛咳。 接着,他感觉有人在轻拍他的背部,帮他顺气。 「关小善你还好吧?」 是孔雀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焦躁。 「咳咳咳……还可以!只不过喝了很多水——池子里的水还不是普通的恶心!」 他应了一下,继续努力的咳嗽,似乎打算把刚刚喝进肚子里的脏水全都咳出来。 「唉唉,没事就好!我还真怕你这一呛被呛成了白痴,那就糟了!」 孔雀招牌式的凉飕飕嗓音又再度传来,背上的力道也稍稍转大。 关崇善嘴角一弯,心想这只臭鸟连表露个关心也这么不干脆! 「好啦,不要拍了啦!再拍下去我就要吐血了——」 「喔喔,好啦!」孔雀收手,然后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来,眼镜拿去戴好!」他把眼镜塞到关崇善的手上。 关崇善用袖子抹了抹脸,鼻子皱了皱,把眼镜戴回脸上。 奇怪,怎么有股臭味…… 「谢谢……咦,不对!你怎么拿到眼镜的?我记得我在跟阿斯弗提亚先生一起跳下来之前,把它放在阳台的桌上了啊……」 「我不知道,那是刚才泣血拿给我的。」孔雀耸了耸肩,站得与他有些距离,而且表情古怪,好像在隐忍什么。 「是喔……对了,那阿斯弗提亚先生呢?他人到哪里去了?」关崇善也不太在意,只是左顾右盼,接着他才赫然发现他们的周围站满了一堆人,有些吓到。 「你说那个金毛啊!他在把你放在池子边之后就飞上去了!」孔雀指了指饭店的六楼方向,「应该是回他的房间了吧!你要去确定的话,可以去看看——」 「喔喔!谢啦,孔雀!」说完,便转身—— 「等等,你该不会打算现在就去吧?」孔雀见状,抬手把他拦下。 「是啊,要不然咧?」 「我劝你先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去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很臭,而且还黏满了恶心的鱼大便!」 说完,孔雀就捏着鼻子,一脸「我受不了」的表情弹开。 关崇善听了,赶紧低头查看,发现果然是挂满一身鱼大便,而且还出阵阵恶臭! 他脸都黑了。 「天啊,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讲!真亏你刚才还拍得下去!」关崇善哀嚎,急急朝着饭店方向走去。 围观的人见他走过来,纷纷自动让出一条路给他走——因为他们不想碰到他身上的鱼大便! 孔雀跟在他身后,不过是保持一大段距离的那种,唠唠叨叨:「……用屁股想也知道不可能,我刚刚是隔空拍你的背的!」 *** 关崇善洗完澡、换好衣服赶到六楼时,阿斯弗提亚正好拎着行李走出房门。 「你要去哪里?」 关崇善喘呼呼的跑到他面前拦住他,发现对方身上也是一身沐浴过后的香气。看来他刚才这么急着飞走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那个鱼大便跟臭味吧! 阿斯弗提亚见到他跟孔雀,脸上透出讶异。 接着,他手忙脚乱的从包包中翻出翻译机,然后在设定片刻之后,讲了一些话。 「你们怎么来了?」他的话被翻译出来,「真是凑巧,我正好要退房了呢!」 「什么?你要退房了?你已经要离开了吗?」关崇善紧张的拉住他,这个动作让在后边的孔雀很不爽。 「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 「啊啊——这个嘛……」阿斯弗提亚笑的有点苦,总不能说是他的「未婚夫」看他不顺眼,叫他快点滚蛋吧! 「……因为我得快点继续我下个地点的旅行了!地点有点远,所以我不得不现在离开……」 关崇善露出一脸可惜的表情:「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他点点头,然后目光与指尖流转到关崇善额头上的图腾。 那是克雷斯多之前替他烙上的标记。 「不介意我也留一个在上面吧?」 「什么?」关崇善怔了片刻,有些反应不过来。 忽地,一道带着热气的红光自关崇善的肩上越过,直直打向阿斯弗提亚,后者立即低身闪过,可却脚步不稳的晃了一下倒退几步。 当他挺身站稳的时候,颈旁以及下颚突然多了两道寒气、一道热气横生。 「只要你敢,我就立刻斩下你这颗漂亮的头!」孔雀拿刀抵着他的喉头冷冷开口,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 「他说,只要你敢,他就立刻用他的刀砍下你那颗漂亮的头颅,阿斯弗提亚殿下。」站在阿斯弗提亚身后的克雷斯多,面无表情的翻译,眼神透出怒气:「本座以为你是聪明人,懂得种族之间的『猎物守则』,不会蠢到去挑战,看来本座是高估了。」 「猎物守则」是他们西方领域各族间特有的法则。 其理很简单,就是如果你看上猎物已被标上了另一族的标记,就必须放弃,不能动手!除非你对那个下标记的人提出挑战申请,并且打败对方,要不然只要未经同意便标上自己的标记,便是犯规不尊重,要接受对方一族的怒火与罚行。 「喔、喔!放轻松两位!我只是开玩笑的!」 阿斯弗提亚紧着脖子打哈哈,试图让他刚才引起的火熄灭:「我当然不会蠢到去挑战『猎物守则』,我可一点也不想挑战你!所以请息怒,把我的手跟脖子放开吧!我保证我不会再对他做出任何举动,我保证!」 孔雀与克雷斯多听后,对看了一眼,隔空交换了下眼神,然后同时收刀松手。 他们俩人放手后,阿斯弗提亚吁了口气,揉了揉双手腕与脖子,对满头问号的关崇善笑了下:「哎呀,你有两位很好的骑士呢!」 「啊?」 这句话更令关崇善一头雾水,他连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还没搞清楚,对方就又丢给了他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跟什么啊? 「没关系,不懂就算了!」 阿斯弗提亚对他眨眨眼,然后金光乍现,当着他们三人的面化成一只金色的大鸟,展翅飞去,留下一堆耀眼的金色羽毛。 「克雷斯多,这么傻气的人你要好好保护好啊!要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拐走了——例如说我!哈哈哈哈——」 「他说了什么啊,克雷斯多?」关崇善傻傻的发问,可是他一开口之后就后悔了,因为克雷斯多的脸色铁青得不象样。 「……没说什么。」他冷冷的答道,然后重重拍了下关崇善的肩膀,开始了他难得的语重心长劝导:「本座跟你说,以后不要随便乱跟陌生人接近,尤其是像阿斯弗提亚那种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那种。 「本座告诉你,那家伙其实一点也不像他外表那么老实无辜;本座查过他的来历了,他是来自一个天堂鸟的种族,那个种族在西方领域是出了名的恶名昭彰,每到一处便留下一堆桃花烂帐。 「他跟你说的那些赚人热泪的爱情故事都是假的,他只是为了想骗你,跟他来一段他自以为浪漫的殉情桥段,所以才会接近你…………」 听完之后,孔雀跟关崇善两人都傻在了那里。 前者傻眼,是因为他对于克雷斯多会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而且还是用如此语重心长的语气,感到非常震惊!他甚至开始认为,自己其实正在做恶梦,要不然怎么可能看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后者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被对方话的内容吓到,没想到他被骗了! 关崇善知道克雷斯多不会说谎骗他,所以他相信对方讲的全是事实。 「呃呃……怎么会这样……」 在克雷斯多走后,关崇善跌坐在地,望着那满地的金色羽毛,抱着头,突然觉得自己很像笨蛋:「……那我之前跟他一起跳下去的那个举动,不就像个白痴……」 「知道就好!」孔雀弯下身,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都跟你说那家伙不可能没企图,你就不相信!」 「……可是、可是他真的不像在假装啊!」关崇善不甘心的反驳,可是声音却非常无力:「……我那时候真的有听到……」 「哇!」孔雀喊了一声,满脸惊喜的捡着地上那堆金色的羽毛:「这些是真的黄金羽耶!很有价值喔!哼哼,看来那个金毛也是有优点的!至少羽毛有优点!我要把这些全都捡回去,等下白虎他们回来拿去跟他们炫耀——你刚刚说什么?」 「没有,没什么……」 关崇善嘀咕了一声,望向天空,天气是一片无云的晴朗。 就算已经真相大白,他还是觉得阿斯弗提亚跟他讲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因为在跟对方一起沉入水中的那瞬间,他有偷偷张开眼睛,在近距离的对视之下,他看到了对方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跟难过的表情,以及沉入池底时那叹息似的呼唤与道歉。 ……梅莎米雅! ——他挚爱妻子的名字。 ……对不起! 想到这里,关崇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拍拍手自地上爬起,他走到孔雀旁边,加入对方收集黄金羽的行列。 「好啦,不跟你计较了,我们和好吧!」他低声的开口,同时把他自己刚刚捡起的几根羽毛塞进孔雀手中,以示诚意。 孔雀看了他一眼,很不客气收下那些羽毛,然后转过头,耳根一片红。 见他那么不干脆的模样,关崇善噗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捡了更多的羽毛往他手里塞。 「好嘛好嘛!看在我那么有诚意的分上,请你孔雀明王大人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背着关崇善的孔雀听了,嘴巴笑到都快裂开了。 「……好吧!看在你那么有诚意的分上,本王这次就勉强原谅你吧……」 于是,两人就这么在你情我愿、半推半就之下,以非常别扭的方式将之前的冷战画下句点,重新和好。 过了许久许久之后的某天,关崇善自克雷斯多轻描淡写的言语里,得知了阿斯弗提亚失踪的消息。据说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魔界一个人烟稀少的偏僻山区。 关崇善听完后不禁觉得,是不是在那里,那个金色耀眼的人,终于找到了他一直在寻找的救赎与解脱,所以便索性在那里定居了下来,与那个给予他解脱的人生活在一起? 谁知道呢? 唯一知晓的是,那个人仍是安然无恙的活着,要不然东西两方这边早就打起来了! 总之,只要还活着,就会有希望! 至少,关崇善是这样相信的…… 第十章 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故事1 崔白苌 掀开窗帘看了眼外头,崔白苌重重叹了口气。 随着马车平稳的节奏与马夫不定时的喝声,一转眼,他就已经由遥远的天界中心,来到天界边境,并持续朝着他的目的地,天、魔、人间三界的交叉地带,同时也是琉光饭店的所在地——三果前进。 春天的脚步已经逐渐充斥各地,四处都可见新抽的绿芽与自冬眠中苏醒的忙碌动物们。婉转悦耳的鸟鸣、羞涩的嫩枝绿叶,露水轻快的滑过叶片聚集于末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颜色缤纷的蝴蝶轻盈飞舞,在经过他的窗前甚至还稍稍停伫,让他有种蝴蝶是在对他回眸一笑的错觉! 真是日光好、气氛佳啊! 他有些发愣的目送着那只蝴蝶飞去,然后放下窗帘又悠悠叹了口气。 可惜这番好景好致,他却完全提不起兴致欣赏。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听见你频频叹气。」 与外头景致一样美好的温柔嗓音自对面传来,崔白苌抬眼,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没什么,只是觉得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有些不适应。」 「啊啊,的确!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要是能再久一点就好了,你说对吧?」那嗓音的主人听了发出轻笑,崔白苌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加深了。 「是啊,」他将双手举高,伸了个懒腰,同时嘴里发出一阵低吟:「可惜身为大忙人的我没有那么好命,得做n百年的苦力,才能换得这么难得一次的短暂假期,只能委屈妳跟我一起这样辛苦了。」 「什么话嘛,如果我怕辛苦的话,当初就不会这样选择了!」对他这番话嗓音的主人感觉有些不高兴:「……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副嘴脸啊!你明明知道……」 「啊啊,我可没这么说喔,不要胡思乱想!」崔白苌淡淡的否认,脸上的笑容几乎深到灿烂了:「我知道妳不怕吃苦,我只是担心妳闷跟无聊嘛!」 「才不会呢!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什么闷跟无聊……那些东西才不可能影响到我!」 「我知道。」崔白苌垂下眼睑,将双手轻放于交叉的双膝上:「……我也是,只要能与妳在一起,哪怕就算到死只能维持现在这样,我也心甘情愿……」 嗓音的主人发出一声几乎不可细闻的叹息。 「……你说,我们两人就这样丢下一切逃走,好不好?」 崔白苌抬眼,俯身向前,轻声低语:「……不论妳问多少次,我仍是只有那个答案。」 最初,也是唯一的那个答案。 嗓音的主人又笑了。 接着一本书自对面座椅上腾空而起,翩然落到崔白苌腿上。 那是泰戈尔的诗集之一,游思集。 「念首诗给我听吧,我很喜欢这个人类诗人呢!」 崔白苌点点头,拿起诗集翻阅了片刻,然后开始以他低沉却不失温柔的声音,轻轻念起他选上的诗: 大千世界里妳无穷无尽地变幻 华丽多姿的姑娘 妳的香径上铺满了光彩 妳轻轻地触摸颤颤地催开朵朵鲜花 妳的长裙飘飘地卷起群星舞蹈的旋风 妳来自遥远天际的美妙音乐 透过无数符号和色彩 阵阵地荡起共鸣的回音 妳孑身独处在灵魂的无边寂寞里 沉静而寂寞的姑娘 妳是一个光芒闪耀的景象 是一朵孤独的莲花盛开在爱情的茎枝上…… 马车随着他轻柔的吟诵声缓缓通过天界边境,进入三果,朝魔界方向前进。 *** 「孔雀,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很久了。」 「嗯,你问。」 「可是我怕我问了之后你会生气……」 「不会,你问吧!」 「可是你每次说不会生气,到最后还是生气了……」 「既然你明白,那不要问不就成了!」 「但是不问一直憋在心里又很不舒服,所以我还是决定开口问你……」 孔雀自电视上移开眼,露出一脸不耐。 「你有屁快放好不好?要讲不讲的烦死了!」 问话的「人」缩了下身体,小小的鼻头皱起,头上的毛茸茸大耳晃了晃:「喔喔,好啦!不要这么凶嘛!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发脾气的时候,身上都会喷出好多小小的羽毛,还会散发热气,很多东西都被你那股热气烤坏了……」 孔雀脖子上暴出青筋。 「你到底要不要问?不要问就滚远一点!要不然我立刻把你烤成焦炭!」 「好咩……那我问啰,可是你要答应我不可以生气喔!」 「快点问!」 「可是你还没有答应说不会生气……」 头微微一侧,孔雀嘴角一掀,露出非常狰狞的笑脸:「你要是再不问,我、现、在、就、生、气、给、你、看!」 那个「人」又缩了一下,不过感觉却一点也不害怕:「你好凶喔!你为什么每次动不动就这么凶,难怪小善他要跟别人跑掉!」 孔雀嘴角跟眼角微微抽搐,他已经逼近要发作的边缘了:「什么叫『难怪小善他要跟别人跑掉』?他什么时候跟人跑了我怎不知道?而且就算他跟人跑了,又**屁事!」 「孔雀,你就是老这样口是心非,所以小善才会跑掉……」 「臭狐狸你说够了没有!」孔雀像是被踩到痛处般跳起来,愤怒的将遥控器砸向地板:「他不过就是去买个午餐而已,被你说得好像他跟人私奔,你烦不烦啊!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带你出去的啦!」 三眼眨眨眼,在地上滚来滚去,大闹脾气:「啊啊——孔雀你真讨厌!我也想去吶!人家好久没有跟他一起出去买东西了,过分过分——」 「拜托,也才那么一天而已,哪里算久了?」孔雀把牠自地上揪起来,丢到一旁的沙发上:「我真怀念你不会讲话的日子,那时候真是安静多了!」 结果这句话只换来某狐狸闹得更凶。 「呜呜呜——可是一想到以后就见不到小善了,我就觉得久啊!」他继续在那个沙发上滚来滚去,哀哀叫个不停。 「小善要跟那个冰块脸结婚了,那他结婚后一定就会离开这里——那个冰块脸就是不喜欢我的样子,一定不会让小善带我一起去! 「哇啊啊啊——我不要不要!不要跟你一起住!你不会打扫、不会煮饭、不会帮我洗澡、不会带我出去散步,跟你住在一起一定会是个恶梦!那种没有小善的日子叫我怎么活下去——呜呜!」 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拖鞋砸进牠嘴里,制止牠那吵死人的哀叫。 同一时刻,关崇善也自餐厅回来了。 「抱歉久等!刚刚遇上老姜跟泪辉他们,所以就耽搁了一阵子。」他晃了晃手上的食物踏进来,感觉心情不错。 「咦,你买那么多干嘛?青龙跟白虎又不在这里!」孔雀讶异的看着他手上提的食物,六包可不是小数目! 「啊,因为克雷斯多等下也会过来吃,所以才买那么多!」 「是喔,他也要来啊!」不知为何语气感觉有些不太爽快。 三眼吐掉拖鞋扑了过去,抱着关崇善的腿嚎啕大哭:「哇啊啊啊——小善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了!久到让我以为你已经跟那个冰块脸走了,不要我了!」 孔雀重重哼了一声:「真是典型的多疑又恋母!」 关崇善听到,一脸哭笑不得。 「三眼你想太多了啦,我只不过去买个午餐而已……」他腾出一只手摸摸三眼的头安抚。 三眼眯了眯眼,泪汪汪的望着他:「可是可是,可是你就快结婚了啊!结婚了你就会跟那个冰块脸回去魔界!那个冰块脸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我的样子,他一定不会让我跟你一起去——」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那位被他左一句「冰块脸」、右一句「冰块脸」的仁兄自关崇善后面出现了! 对方正用非常寒冷的目光瞪着他。 三眼立即夹着尾巴溜到孔雀旁边去。 发现克雷斯多到了,关崇善立即笑吟吟的迎上,表情活脱脱像个新婚小妻子。 两人的背景立即换成粉红色爱心泡泡。 「你来啦!事情都交代的差不多了吗?」关崇善目光迷蒙的望着他。 「嗯。」克雷斯多应了一声,伸手替关崇善分担一些东西:「都差不多了,只要晚上再把数据整理一遍就全部完成了。」 「啊啊,真是辛苦你了!」 关崇善拍拍他的肩,然后提着那些食物走到厨房去取盘子。 克雷斯多摸了下肩膀,嘴角轻扬,然后又瞥了三眼一眼,跟着他一起进去。 三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孔雀,你不觉得小善好像怪怪的吗?」 三眼摇了下尾巴,自沙发跳下:「我以为他一定会为了结婚日期的逼近开始慌乱失常,可是现在怎么看都挺正常,甚至好像还挺期待的……」 孔雀狠狠往他头上巴去,满脸不屑:「白痴,所以说他这样才叫不正常!我看他有九成九是被他那变态大姐下了什么爱情咒之类的,以防他临阵脱逃……」 远在人界的关家大姐打了个大喷嚏。 「呜呜,是这样吗……感觉小善的大姐好像很恐怖……」头上肿了个包的三眼又泪汪汪。 「岂止是恐怖!基本上他家的人没个是正常的!」孔雀嗟了一声,一脸恶寒。很明显他是曾经栽过坑的过来人。 关崇善的喊声在此时传来。 「你们两个,有谁要喝饮料的吗?」 「有!我要啤酒!」 「我也要!我要红茶!」 「好好好——」 接下来经过几趟来回摆设,三人一狐终于开饭,不过是安静到近乎死寂的那种。 就在开饭没多久,平常绝不在吃饭时说话的克雷斯多,破天荒的开口了。 「你们知道崔·白苌明天要回来了吗?」他还是老样子,在念崔白苌名字的时候会在中间顿一下。 本来安静无声的空间,瞬时多了两双筷子的坠落声响。 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开口就劲爆无比! 听到这消息的孔雀跟关崇善两人,在痴呆了好阵子后才进入状况。 「你说崔白苌他明天回来?」 「嗯。」克雷斯多啜了口汤。 「什么时候?」 「接近午时。」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讲?」孔雀激动的拍桌,表情欣喜若狂。 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再天天照三餐看到这张死人脸出现了! 他在心里暗暗叫好。 「……孔雀……你说出来了。」三眼小小声的提醒。 「咦,是吗?」孔雀眉毛挑起,佯装讶异。 「是的。」关崇善也跟着附和,同时夹了块东坡肉到他面前。 瞥了一眼,孔雀毫不客气的张开嘴接过,毫无羞愧之意:「喔,没关系啦!泣血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计较的!」 结果话才刚说完,到嘴边的肉就凭空消失,害他差点咬碎一口白牙。 第十章 2 琉光饭店,410室。 随着云朵不断聚集而逐渐变暗的天际,在关崇善踏进阳台收衣服时,发出第一道闷响。 一滴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关崇善的眉头纠起,仰头望向天空,发出一阵沉吟。 「呃呃,不是吧?刚刚天气明明就还很好,怎么转眼就变天了?」他手头可是还有另一堆刚洗好的衣服等着晾耶! 三眼自客厅跑出来,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小善——」 关崇善看也不看,直接把衣服丢到三眼身上:「啊,三眼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把这些衣服拿进去放,要不然等雨下起来就不好了!」 三眼甩掉头上的内裤,脸顿时垮了下来:「哎?我吗?」 「废话,当然是叫你!要不然这里还有另一只叫三眼的笨狐狸吗?」孔雀从门内探头出来,摸摸脸上的胡渣,瞥了一眼天空叹气:「唉,突然变天一定没好事!」 「有你在的地方,就算是晴天也不会有好事。」三眼小声嘀咕。 孔雀闻言,一把扯过牠那毛茸茸的九条尾巴,举到半空,笑得很和蔼可亲:「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我没有听清楚。」 见到他笑成这样,三眼吓得猛摇头乱扭:「没有没有——啊!冰块脸来了!」 这话让原本忙着收衣服的关崇善停下动作,眼睛一亮。 「克雷斯多来了啊,在哪里?」他捧着一堆衣服左顾右盼。 孔雀见他一脸欢喜的跟新婚小妻子没两样的模样,嗟了一声,表情厌恶至极。 当然,他不是厌恶关崇善这种举动,而是因为他想到对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都是拜某个跋扈至极、可自己却又动不了的女人所赐,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不过即使明知对方会有如此表现完全是身不由己,孔雀嘴上仍是尖酸刻薄,毫不留情:「拜托别傻了,你忘了今天是小崔回来的日子?他得去大厅那边等待交接,哪有那个鬼时间来这边串门子!」 关崇善露出失望的表情。 「喔……也对!」 然后又转头默默继续收他的衣服。 三眼动了动身体,抬头泪汪汪的看着孔雀:「孔雀,可不可以放我下来了……」牠已经被倒吊到都快脑充血了! 孔雀听了,笑得比之前更温柔:「呵呵,你想下来啊?」 「呃……如果可以的话……」三眼见他这样笑,毛都竖起来了。 「当然可以。」 孔雀出乎意料的爽快答应让三眼吓到放声大哭。 「哇啊啊啊——孔雀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子好吓人、好可怕啊!」牠哇哇大哭,其激烈程度别人不知情见了,十个有九个会以为牠是死了全家还是要被人杀了! 「我难得慈悲你居然说我吓人可怕?三眼,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孔雀柔声的说,脸上的笑也越发温柔。 「呜呜呜——小善救我!孔雀说要把我杀来吃!」 「喂喂,你这只恶劣的臭狐狸少乱说!我可没这么说!」 轰隆! 一道雷劈下来,让吵闹不已的一人一狐噤声。 关崇善则是浑身震了一下,表情犹如大梦初醒一般错愕。 接着大雨哗的下了起来。 「啊啊——不好了不好了,得赶快收衣服!孔雀!你还站在那边发什么呆啊?!还不快点过来帮忙!难道你想要没衣服穿吗?」 关崇善见状,气急败坏的一边收衣服一边大吼,他只有在这种时候说话才会异常有魄力。 一听到会没衣服穿,孔雀这才赶紧丢下三眼,跑过去帮忙收衣服:「当然不想!我现在就来帮你收!」 然而,就在他们手忙脚乱在阳台抢救衣服的时候,本该整齐有序的琉光饭店大厅,也陷入一阵骚动中。 *** 引起这阵骚动的主因,是一个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看起来最多不超过十岁。 她有一张样貌十分普通且苍白冰冷的脸孔,身穿一袭将她整个人衬得惨白万分的银白镶珍珠绸裳——宽大且长到拖地的袖口上各绣了一条银色的龙,双手腕上各戴了一只翠绿色的镯子。 胸下系着一条花样华丽的锦制腰带,腰后还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一头乌黑明亮的长发分成两边结辫盘起,上头插满了翡翠及珍珠所装饰而成的玉钗及夹饰。 踩着与身上衣裳同样料子的洁白缎鞋,她的衣摆随着腾空的轻盈脚步飘荡,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毫无准备的众人眼前。 原本站在饭店门口两旁排成一列,与克雷斯多一起准备迎接崔白苌归来交替的值班人员,一见她出现,立即像是锅炉炸开般乱成一团。 今天是崔白苌自半年假期回归岗位的日子。 连一向像是被打了过多的肉毒杆菌般,万年面无表情的克雷斯多见到小女孩,脸上都忍不住有了变化。 怎么会这么突然…… 小女孩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好大的阵仗。」她说,声音是出乎意料的成熟及稳重,「平常本宫来的时候,怎就不见如此盛大?」 面对她近乎嘲讽的质问,没人敢吭声回答。 对于如此死寂的响应,她倒也不介意,因为她已经习惯这种场面,她知道在这大厅里的每一人,没有一个有那种胆量敢开口回答。 当然,除了眼前这个万年不变的黑色身影,以及另一个还未到的人之外。 她脚跟一转,轻飘飘的由门口来到对方面前。 「泣血,好久不见。」 克雷斯多恢复他一向的面无表情状态:「好久不见了,琉光殿下。」 这个被他称呼为琉光殿下的小女孩打量了他一会,拉起长袖掩嘴而笑:「看来你在这里似乎过得还不错,来这边才任职个半年,连身体都恢复了!干脆就一直待下去如何?」 「谢过殿下的美意,但是本座的职责并不是看守饭店,而是捍卫陛下的国土,所以请恕本座无法接受殿下您的这项提议。」 「难道你都不会觉得无聊吗?做将军做了几万年,除了最初刚与父王他们一起打天下的时候,有真正打过几场战役,之后你跟其它那三位,一直都是处于闲闲没事干的状态——」 「本座与其它几位将军并非一直无事可做。」克雷斯多纠正她,语气几乎毫无起伏:「打从万年前那场战争之后直到现在,吾等与天界其实仍是发生过许多摩擦与斗争,只是殿下都不曾关注,所以才会如此认为。」 「……」 琉光听后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可是又碍于对方所说的确是事实,不好发作,于是便撇撇嘴,选择不回应。 对于克雷斯多及他们一族,琉光向来存有许多偏见。 毕竟来自于西方国度的他们,不论在长相或是肤色或是能力或是气质方面,都是与其它同是生存于魔界的人们是如此的不同。 因此就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是种族歧视吧! 再者,克雷斯多现在这个四军团之首的位置,本来是她想安排给另一个人的。 可谁知,在她于殿上将建议提出时却被她的父王,也就是魔界之王给驳回,并将这个位置给了对魔界贡献极多的克雷斯多,导致她之后对此一直怀恨在心,只要一有机会便处心积虑地找克雷斯多的麻烦。 克雷斯多轻轻摇了下头,这位外貌看似孩童、可实际年龄却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公主,对自己及族人有严重偏见是众所皆知。 当然,对方与他的情形不一样。 克雷斯多当初之所以会以孩子的型态出现,是因为在之前与天界的一场战役中,受到了对方将领的诅咒。而琉光之所以会以如此的模样出现,则是她本身的喜好。 不过能从几万年前那天,也就是克雷斯多被魔王任命这个四军团之首的日子记恨到现在,都不知道该说她记恨之心的执着异于常人呢,还是算是奇葩一枚?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记得通常这个时期,这位千金之躯都应该在为魔王定期分配给她的工作,忙得**乏术,怎么会有空跑来三果这偏远的地方串门子? 原因,大概只有一个。 「是本宫的错觉吗?你的表情变化似乎比以前多了,而且也变得比以前会回话……」琉光微微偏头打量着他,刚才克雷斯多的确一口气讲了很多话呢! 「……」 克雷斯多斜睨着她,沉默不语。 被人发现自己有所改变可不是件好事,又尤其如果对方是那种会对他特别关注的那种——好比说眼前这位——并硬是鸡蛋里挑骨头,藉此找他麻烦,那可是非常令人头疼困扰!所幸他平时不论做事或是为人都十分仔细小心,没留下什么把柄给对方抓…… 「啊啊——先生!您回来了!」 含忧激动的喊声,拉开了两人的注意力。 「是的,这面镜子请一定要小心运到我房内卧室的床边,绝对不能有任何一丝碰撞……」 「好的,卧室的床边是吧?请放心,我们保证一定会毫发无伤,将这面镜子运到您的房间放好的。」 两名饭店的员工对他点头保证,然后将一面等身高大的黄铜镜自马车轻手轻脚地搬下。 崔白苌见他们如此谨慎,松了口气露出微笑:「那就麻烦你们了。」 他接过身旁的人递来的伞,踏着铺满青砖的走道进入饭店前院。 「真是,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下起大雨呢……」 他的语气有些懊恼,毕竟在他下车之前一直都是晴朗的好天气,可没想到他才一下马车,便下起了如此大的雨。 简直就好像在唱衰他一样! 果然,才一踏进门口,就见到他最不想见的人。 其实这样想挺失礼的,怎么说两人千百年都见不到一次面。 不过只要一想起每次的见面都令让他印象深刻、难以忘怀到生不如死的地步,他便觉得不论再怎么失礼也好,事实还是事实。 而事实,也总是如此令人难以面对。 摇摇头,崔白苌把伞收了起来,轻轻插入门旁设置的伞筒中,然后面带微笑的踏入门内。 「啊啊——先生!您回来了!」 首先瞥见崔白苌的含忧自柜台内探头,难得激动的喊道。 经她这么一喊,在大厅里值班走动的人们一瞬间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崔先生,欢迎您回来!!」 「啊啊,崔大人您这趟旅途还愉快吗?」 「崔大人,您不在的期间,我们都好想念您啊!」 「崔先生……」 …… 面对大家如此的热情,崔白苌露出灿烂的笑容,心里满是暖意:「你们大家这半年都辛苦了,谢谢你们,我回来了。」 接着他正朝往他方向走来的克雷斯多鞠了个躬:「这半年真是多谢你了,泣血大人。」 虽说崔白苌请他代职半年,不过这半年期间他们仍是有在保持联系,因此崔白苌见到他已恢复原貌的模样并不感到讶异。 「哪里,这半年里本座也过得还算不错。」克雷斯多淡淡的答道。 「是吗?那就好。我一直很担心你会不适应呢!」崔白苌笑得很开心。因为能让克雷斯多用上「不错」二字,表示他在这里的期间的确过得很愉快! 接下来两人像是话匣子大开般地话题不断,边走边聊,一个说完马上就有另一个蹦出来,但是不知为何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刻意。 果然,有人终于受不了,发怒了。 「崔,你好大胆子!见到了本宫,竟然连招呼都不跟本宫打一下,只顾着跟泣血说话!」 琉光气得在半空跺脚,在崔白苌与克雷斯多走进电梯里时,抢先一步把他拦下。 崔白苌嘴角僵了下,叹了口气。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我怎么敢呢,公主殿下……」 他牵起琉光的手,绅士有礼的在上头烙下一吻。 克雷斯多非常识相的默默闪出暴风圈。 当然,如果真的打起来他是绝对不会输,不过基于他不想在事后留下把柄给对方找碴,再加上自己的大婚之期又将近,他是连一点是非都不想惹上。 这位琉光公主殿下,除了是魔王二十四个子嗣中唯一的公主、最宠的掌上明珠外,她还身兼着这间琉光饭店的幕后主人。 显而易见的,饭店当初起名字的时候,就是以她的名字来命名。 同时,她也是当年崔白苌犯下天条,只身从天界逃出来走头无路时,对他伸予援手,并且保全他性命的救命恩人。 因此,就情理与义理上来说,崔白苌都不该以这种态度,对待这位顶头上司兼救命恩人。 不过,他会有如此无奈的态度,也自有他的原因所在。 对于他无法回报感情的人,他向来都是选择尽量疏离。再者,这位公主表达爱意的方式,是众所皆知的可怖。 可真要描述是如何可怖,却又没人可以说出个只字词组,因为他们伟大不可直视的魔王陛下,对此事下了严格禁令。 只知在崔白苌之前受到青睐的幸运人士们,最后的下场无一不是发疯就是自我毁灭! 他们有的是魔界的贵族,有的是天界的仙人,甚至还有过几位凡人! 因此不要说像崔白苌这种从天界逃来投靠的神仙,就算连忍耐力与野心,都比正常人还强过不知几万倍的魔族们,对于她也是个个闻风丧胆、退避三舍。 对于琉光公主恶名昭彰的名声,还有底下部属们对于她的作为三不五时便会呈上弹劾书,这位平时堪称英名兼深不可测的魔王陛下,视觉神经与听觉神经总是突然自动停止活动机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怎么说琉光公主也是他最疼最宠爱的心肝宝贝,异常偏心这点自然不用多说,能在自己身边待长久些更是最好不过! 况且来日方长,真早早嫁出去他还真是万分舍不得呢!因此他就放任琉光如此,而这也是这位魔界第一公主,到现在都还没嫁出去的主因。 收到克雷斯多告知要闪人的眼神,崔白苌稍稍颔首,表示知道:「那交接的事情我们晚点再谈。」 「可以,到时要找本座,就去孔雀那边。」说完,克雷斯多便转身踏入正好抵达的电梯里头,往四楼前去。 琉光收回手,偏过头,双颊微微泛红:「哼,不要以为这样本宫就会饶过你!先警告你,你半年前请假休息不带本宫一起去的事情,本宫还在生气呢!」 闻言,崔白苌只是轻轻苦笑,然后朝设置于电梯口旁的镜子望去。 镜子里有个人眉清目秀,可嘴角及眼底的笑,却跟他一样苦涩。 第十章 3 好不容易暂时打发死缠着自己不放的琉光公主,回到久违半年的办公室,在瞥见桌上、沙发上、还有四个墙角所堆满成山的文件时,崔白苌打从心底为自己的劳碌命叹息。 「哎呀呀,我都不知道我请这半年的假期到底是对还是错了,没想到请了泣血来帮我代职,还是积了这么多要处理……」 他苦笑的拍拍桌上积着的那堆,表情很无奈。 他从没想到原来他之前每天都处理这么多的文件!而且他明明就是在经营一家饭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文件要签? 「那些都是已经过滤过的吗?」他转身问正好敲门进来的含忧。 「是的,先生!这些都是已经由泣血大人过滤筛检的。」 含忧抱着另一堆的文件进来,让崔白苌的脸都绿了。 「这些又是……」 「这些是今天的分量,先生。」 「今天的分量是指……」 「泣血大人今天要与您交接,所以没有动手处理筛检的文件。」 崔白苌盯着那堆文件,再环视了四周堆满的其它,突然有种想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不要再醒来的冲动。 *** 尴尬且凝固的气氛充斥着整个空间,关崇善垂着头坐在沙发上,不敢抬眼直视,不断在自己眼前来回走动搬文件的男人。 会撞见如此场面,其实并非他的本意。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有些不舒服,孔雀不知死哪去、青龙跟白虎两人也好死不死的外出不在,唯一能抱希望的三眼却又偏偏不认得路!导致他必须亲自下来找对方告假,也不会发现对方有如此秘密…… 好吧!至少他觉得那是秘密!因为那时候对方察觉到他的存在时,脸上的神情有些慌乱又有些尴尬,一看就是那种私密之事被人发现时的窘态。 那样的表情,让关崇善一瞬间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接着,他听到男人叹气、离开座位的声响。下一秒,一双擦得十分光洁闪亮的黑皮鞋,出现在他视线内。 崔白苌在关崇善的面前停下,盯着对方低垂的脑袋半晌,自鼻腔缓缓喷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朝那颗有些凌乱的脑袋揉了两下。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凡人,正在为了刚才无意撞见自己那件事的问题懊恼着。 感觉头上的骚动,关崇善抬眼,正巧与一脸笑吟吟的崔白苌目光对上。 其实关崇善自身并没有发觉到,在这琉光饭店里头,经常围绕在他四周的人们都把他当成小孩子看——以他的年龄来讲,对他们这些没百也有千的非人而言,也的确是个孩子,而且还是很小很小的那种! 因此他们这些人见到关崇善的惯性动作,就是像对待小朋友一般,伸手搓揉他的头发。 「让你久等了。」崔白苌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眉眼之间流露着属于长者的温和:「怎么了,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啊,呃……其、其实也没、没有什么大事……」 把视线自那张总是优雅的俊脸上转开,本想随便找个地方落脚,可却又落到了不该落的地方,关崇善讲话变得结结巴巴:「我……嗯……嗯我……有点事情……想要请……哎呀!经理大人,我刚刚不是故意不敲门进来的!」 他说到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跟崔白苌道歉。 崔白苌只是看着他,摇了摇头,对于关崇善如此紧张的模样,他觉得很可爱:「没有关系,你不用那么介意,小关。那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其实,我也正打算跟你谈谈刚刚那件事。」 说着,他便拉着关崇善来到了一面等人大的镜子前。 关崇善对他这个举动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经理大人……」他转头不安的望着崔白苌。 崔白苌只是对他笑了笑,握着他的肩头。 「看着镜子吧,小关。」他柔声的说:「我有个人想介绍给你。」 关崇善抿了抿嘴唇,把头转回去,将视线落到镜子上。 然后,他见到了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画面。 镜子里映着两道身影,站在前面的那一道是关崇善的,可另一道,却不是站在他身后的崔白苌,而是一个模样清秀的陌生女子。 「怎么会……」 惊讶的瞪视着眼前的景象,关崇善甚至忍不住伸手向前触摸镜面:「这怎么可能……经理大人,您……」他转过头看向一脸苦笑的崔白苌,声音都发颤了,「……原来您是女的啊!」 这话让崔白苌差点摔倒。 「不是的,小关,你误会了……」他抚着额头,表情既无奈又好笑,他没想到关崇善会完全想到另外一个方向去! 「……我不是女的,镜子里的那个人不是我……不,这样说也不妥!应该说,你所看到的,在镜子里的那个女子是半个我……总之很复杂就是了!」 关崇善望着他一脸痴呆,什么「是我又不算是我,应该说是半个我……」,他已经完全被搞混了! 崔白苌见他这样,大大叹了口气。 打从回到饭店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叹气叹个不停。 「唉,没关系,小关,你听不懂是正常的。」他拍拍关崇善的肩膀安慰对方,「因为我跟她之间的关系很复杂……」 「胡说,哪里复杂了?才不复杂呢!那是你解说的方式有问题,阿崔!」 一空灵好听的女性嗓音出声反驳着,关崇善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惊恐的朝左右查看。 「经、经理大人,您有没有听到?有没有听到!」 他紧紧抓着崔白苌的外套,仰望着对方的脸都白了:「……刚刚有一个女生的声音在讲话耶!可是这里明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啊……该不会是闹鬼吧?」 他以前小时候因为他四哥恶作剧的缘故,因此极度怕鬼。 「……小关,你想太多了!这里是三果,又不是阴间跟人界,哪来的鬼!」崔白苌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笑。 「不是的,小关,那个声音不是鬼发出来的,是她发出来的。」 他指了指镜子里的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正做着与崔白苌完全不一样的动作,对关崇善挥手微笑。 「她就是我刚刚跟你提到的半身,白苌。」 「白苌?」关崇善看了看那个笑咪咪的女子,然后又把目光移回崔白苌脸上,「跟经理大人你的名字一样?」 「那是其它人任意这样叫的。」崔白苌笑得和蔼可亲,可眼睛却闪过一丝淘气,「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那是我的名字喔!」 眼睛用力眨了好几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关崇善突然强烈的觉得,他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实个性,一定跟他平常所看到的截然不同…… 不,甚至有可能是整个背道而驰! 「呃……那经理大人您的名字到底是……」他傻愣愣看着崔白苌开口,有点头昏脑胀。 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有点想睡觉…… 「喔喔,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小关——虽然从来没听过你喊过就是了!」崔白苌用一种伤心的口吻说着,眼角还很配合的泛起泪光。 「啊?」 关崇善的双眼已经开始出现漩涡,觉得四周整个在旋转:「是这样吗?好像真的是这样……仔细想想,我好像真的从来都没有唤过经理大人您的名字,真是奇怪!」 「阿崔,他好像怪怪的喔!」镜子里的白苌小姐察觉他的不对劲,「喂,小关!你没事吧?」她也跟着崔白苌这样称呼关崇善。 「嗯呃呃——我还可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白苌小姐妳变成了好几个——白苌小姐妳在玩**术吗?」 结果这话说完,关崇善就身体一软,整个往崔白苌身上倒去了。 「小关?」 崔白苌急忙张开双手将关崇善接住,接着他发现对方整个人泛着惊人的高温。 「该死,他居然在发烧!」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急急抱着关崇善冲出办公室,跑去找玫瑰。 而那位白苌小姐也在崔白苌冲出去的同时,从镜子内消失不见。 *** 四楼,员工医护室。 醒来,一睁眼,首先映入眼中的,就是一张怒极反笑的放大脸孔。 事后关崇善回想,跟那张脸一比,其实母夜叉也不过如此! 「关小六——姑婆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不、准、睡、觉、不、穿、衣服!嘎!你说啊?」 关崇善吓得整个人瞬间清醒:「啊啊——姑婆?我、我没有不穿衣服睡觉啊——」 「那你说你为什么会生病发烧?嗯!」 「我我……」 「好了好了,玫瑰大夫,别这么凶!」在一旁的崔白苌好声安抚,「至少已经退烧醒来了,再说风寒这种东西,有时候想抵也抵不了的……」 上头的老板都说话了,玫瑰也不好再发怒,只是双手往腰上一叉,狠厉地瞪了关崇善一眼,不过口气却缓了些:「好吧,既然崔先生都这么说,就当你有听话好了!」 关崇善松了口气,对崔白苌报以感激之笑,接着又觉得不对。 「咦咦——经理大人,您怎么在这里?您不是应该要在办公室处理文件吗?」 捂住额头,崔白苌眼角抽了一下,发出沉吟:「小关,这种让人头疼的事情可以不用提醒我……多煞风景啊!」 「先生,我以为那是您应该尽的本分呢!」 一道无机质的冰冷嗓音插进来,抬眼一看,竟是含忧! 含忧手上仍是抱了一大迭的文件,面无表情的冰山面容上,美目闪过一丝无奈与没好气:「先生,终于可找到您了!请您回去吧,办公桌上还有……」 「停停停,妳这话就不对了,含忧!」崔白苌挥手打断她,「我还没跟泣血他交接呢,因此怎么说那些文件仍是属于他该做的范围,怎么会是我的呢?」 闻言嘴角抽了抽,含忧早已知晓对方会来这招,所以也早早准备了对策,她跟对方身边那么多年可不是跟假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先生,您与泣血大人的约定,不也是约至您回来为止?所以这些文件还是您的工作!」 她以十分冷静且平稳的口吻对应着,并且快步走到崔白苌跟前,把怀中成塔的文件塞进对方怀里。 崔白苌垂头瞥了那些文件一眼,撇撇嘴,大声叹气。 「泣血人呢?」 「泣血大人,我来之前有看到他朝四楼方向来,似乎也是知道小关昏倒的事情,可却在半路被公主殿下给拦了下来……」 「喔?」崔白苌眉毛一挑,露出同情的眼神,「看来泣血那家伙跟我一样,都不是普通的倒霉……不过他会对人表露关心也是挺少见!小关,你什么时候跟泣血混得这么好了?」 他偏头满脸兴趣地问躺在病床上的关崇善,后者正悲惨的被玫瑰辣手灌药中,只能以无奈的眼神回望他,这时候崔白苌才注意到对方额上的菱形标志。由于之前对方一直用浏海刻意掩盖着,以致他都没有发觉。 「小关,你的额头……」 「喔喔,看来先生还没听说吧!」代替暂时无法开口的关崇善回答,含忧拢了拢她那头千百年不换造型的乌黑秀发,「泣血大人前阵子与小关两人订下婚约的事情……」 崔白苌听了,整张嘴张得大大,合不拢。 「泣血跟小关……订婚?」他转过头看着好不容易把药都喝完的关崇善,吃惊到极点:「小关你跟泣血订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呃……就在你走之后不久,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情,然后就变成这样了……」关崇善一脸无辜又无奈的开口,明明就是他的终身大事,可彻头彻尾就他最没决定权! 「不过我们的婚约不是经理大人想的那样啦!克雷斯多他说,那是一种用来保护我的头衔,就好像是订契约——」 「他还让你叫他的名字?」 崔白苌像是受到惊吓般的看着他,那细长的凤眼瞪得老大:「真是天要下红雨了,我只是半年不在,就错过万年难得的精采事情,真是……」 「什么万年精采的事情,也说给本宫听听?」 清脆的嗓音忽地插入打断崔白苌的话,后者面部一僵,一抹苦笑自唇边扬起。 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琉光公主。 「公主殿下。」 面容上的僵硬苦涩在来人的目光落下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平时的优雅与笑脸迎人,崔白苌立即起身迎上,有礼得宛如最完美的绅士。 含忧垂下眼,将目光移开,睫毛微颤,似乎在隐忍什么,可脸上却仍是平静无波。 「公主殿下您怎么来到这里了呢?是有什么事情吗?」 「难道没事情就不能来这里吗?」琉光公主睨了他一眼,娇嗔:「本宫以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本宫的呢!」 言下之意就是,我做什么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当然是您的,这饭店一直都是您的。」崔白苌微微欠身,笑容分毫不减。 倏地,寒光一闪,崔白苌脸一偏,面颊上瞬间多了道怵目惊心的血痕。 关崇善倒抽一口气。 「经理大人——」 他反射性地喊了出来,而他的喊声引起了琉光公主的注意力。 琉光公主目光转到他身上,眼睛在瞥见他额上的图腾时眯了起来。 接着关崇善只感到眼前一花,一眨眼,对方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泣血的猎物?」她柔声的问着,纤细小巧的手逐渐伸到关崇善面前,眼底与语气中充斥着毫不掩饰的盘算与精光。 「呃……不……我……」 关崇善被她看得浑身发毛,问他是不是克雷斯多的猎物,关崇善倒觉得自己现在比较像是她的猎物! 他觉得对方的目光好像蛇看到青蛙一般,闪闪放光且不怀好意,只要稍一不注意便会张口将他整个吞下! 崔白苌见状暗叫不好。 这个琉光公主向来就跟克雷斯多不对头——虽然只是她个人单方面的问题!不过这并不阻碍她的恨意,因此只要一逮到机会可以找对方麻烦,她便不会轻易放过! 要是被她知道关崇善跟泣血现在的关系…… 心思百转于一瞬,牙关一咬,他下了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公主殿下,我想跟您谈谈有关我们之前所约定的『那件事情』。」 他在琉光公主的手只离关崇善一寸之时开口,口气是异常的严肃沉重。 「喔喔!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有心思想要跟本宫谈啦!」停下动作,琉光公主侧头望向他,发出轻轻的低笑:「怎么突然想通了,嗯?崔!」 「我想,拖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面对了。」崔白苌收敛嘴边的笑容,正色回答,面孔变得十分苍白。 琉光公主伸回原本即将触到关崇善的手,脚尖一转,以缓慢却稳定的步调凌空步至崔白苌面前,紧盯着崔白苌苍白却坚定的面容,似乎想从上头看出些端倪。 许久,她终于开口。 「好吧,看来你是真的有心想与本宫谈了。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谈吧!」 崔白苌点点头欠身,对琉光公主做了个「请」的手势。 「算你好运气,年轻的凡人!」 琉光公主在走出门口时偏头瞥了关崇善一眼,丢下这句话,然后飘然走了出去。 关崇善张了张嘴,想喊住跟在后头出去的崔白苌,可却看到一直没有出声的含忧与玫瑰两人摇摇头,要他别出声。 然后,他瞧见了他隔壁病床附近的镜子里头,有一道纤细的身影。 那道纤细的身影正摀着嘴,满脸泪痕地目送着崔白苌的身影,微微发颤。 「啊啊……白苌小姐!」 他不自觉地脱口喊出。 含忧闻言怔了下,顺着关崇善的目光望去,接着只见她眼睛放大,透出讶异。 第十章 4 当见到关崇善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前时,其实崔白苌并不太惊讶。 他知道,以对方的个性,一定会来找他的。 琉光公主在确定并同意他的意愿与要求后,立刻欢天喜地的离开饭店,回魔界去,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但是,那所有人里头,却不包括他。 「啊啊——经理大人,你……」 看对方发现自己出现,松了口气又一脸惊喜愧疚、不知所措的表情,崔白苌嘴边不禁泛起微笑。 这个孩子,真的是个很好又善良的孩子呢! 「小关,有什么事情先进来再说吧!」崔白苌走到门前推开门,对他微笑,「在走廊谈话过久,可是会造成其它人困扰的喔!」 关崇善看着他温和的面容,傻呼呼的点头。 一杯热茶在握,温暖了关崇善的手。 崔白苌在倒给关崇善一杯之后,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捧着茶,走到关崇善所在的沙发空位坐下。 关崇善瞥了直直面对办公桌的镜子,不出所料,又见到了那位清秀佳人,白苌小姐。 对方发现他在盯着自己,偏头微微地笑了一下,不过那笑容感觉有些哀伤。 「说吧,你有什么问题或是话跟我说的?」崔白苌笑咪咪的开口,拉回他的注意力。 闻言,关崇善像是被惊到般抖了下,赶紧收回目光,吞吞吐吐:「呃……我……」 「等一下,小关。」崔白苌在他准备说时又突然开口,语气充满了恳求。 「在你说之前,你可以先听我说一个故事吗?不会很长的,听完后你有什么想问的,我统统都答复你,好吗?」 见他一副很想讲的模样,关崇善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安静的颔首表示愿意。 「好孩子!」 崔白苌赞美了他一声,然后开始说起他的故事。 好久好久以前,那是一个在人界尚未出现、魔界与天界也刚刚成形、仍是和平共处的时代。那时的天界上头,有一座高山,那座山是当时天界的第一高山,它地势陡峭,地形崎岖,非常难以攀登。 传说,它是初始之神的头部,也是整个世界最后完工之处。 初始之神在祂濒死前以祂自身创造这片大地。祂用祂的血化成了无数江河川溪,并在汇集之处形成了湖泊与大海;用双眼创造黑夜、白天与日月,上头闪烁的星辰是祂在疼痛时所洒下,汗与泪水所凝结的结晶。 身体与四肢化为了大地与峡谷,身上的毛发化为无数的草木;骨头、牙齿与指甲则是分别化为许多种矿物。 最后,祂的头在祂闭眼逝去时,化为了一座高山。由于里头的血液与养分,都在祂创造其它地方时流光了,使得这座高山便成为了祂全身最没有养分的地方,因此它上头的颜色,便呈最黯淡无光的灰色,且久久无法产生新生命。 然而,就这样过了几亿年后,有一天,这荒芜严峻的地方某处,开出了一朵花。接着,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以这朵花为中心开始的四周,逐渐开始长出了一模一样的花朵,并在之后迅速地开满了整座山野,也只在这座山生长开花。 它们外形类似于现在的百合,颜色洁白如雪且微带银光;它们四季不谢,不分昼夜地开遍了满山满野,为这座原本被灰色覆盖的死寂高山,添上了新的色彩。 由于它们的**过于盛大,将底下细长的绿叶遮住,只有在风起时才会显露,因此平时从远方望去,整座山看起来只有一片银白。 后来出现的天界人们,给这座山还有那硕大的白花各取了个名字,分别叫「崔」与「白苌」——其名的涵义分别暗喻它们的高且陡峭与长白不凋,并将它们喻为天界第一高山与其象征,以其为傲。 可是,那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如今,记得这座高山与那美丽不谢花朵曾为天界象征的人,已寥寥无几,取而代之的,是天界两个头号通缉犯的名称。 「通缉犯?为什么?我不懂,而且为什么那座山跟花的名字,跟经理大人你的名字一样……」听到这里,关崇善不明白的发问。 可是对于他的问题,崔白苌却只是笑笑,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听我说完你就知道为什么了,好吗?」他柔声的要求着。 关崇善看着他恳求的脸,点点头,喝了一口茶。 崔白苌摸摸他的头,又继续说下去。 后来这山与这花有了灵性,经过日积月累的天地精华洗礼,让它们逐渐形成了人形。 第一眼睁开的时候,他们眼底就是对方的模样,没有任何话语与肢体的互动,就能感受彼此的心思与波动,所以他们认定对方是自己的半身、血浓于水的手足亲人。 就这样,两人相依为命地活过了数个万年。 在那数万年之间,除了那些常自高空飞过的鸟类异兽之外,他们没有看过除了彼此之外的「人」。因此,他们两人一直天真的以为,这世上除了那些鸟儿异兽们之外,就只有他们两人。 可是一个人的出现却打破了他们的无知。 他们两人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那人是怎样像天上那些总是飞来飞去、三不五时会下来陪陪他们说话的鸟儿们般从天而降,带着七色的云彩翩然落地。 当第一眼见到那人的面容时,他们两人都怔了,而他们也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情绪,不过却不如他们的明显,甚至可以说是稍纵即逝! 那人告诉他们,其实在这山之外还有许多跟他们一样的人,并询问他们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看看外头,看看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世界。 听完后,两人是又惊又讶,于是在经过一阵商量之后,两人存着好奇及期待的心理,跟着那个人离开了这座既是他们生命,也是他们世界的山。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个来找他们的人,是这个被命名为「天界」地方的主人。而这里的人给了他们擅自起了名字,并以他们为傲!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座山比他还要高、还要难攀爬征服,也没有一种植物,能像她一样存活在上头! 而在那之前一直没有名字的他们,也就欣然延用了那两个名字。 崔与白苌。 可是讽刺的是,他们这两个被天界人喻为最难征服与唯一的象征,却被他们这个天界的主人给登上,并且请了下来! 接着,这片花花世界的主人开始热情的招待他们,甚至亲自带他们四处游玩,感受这里的美好与多彩,希望可以藉此将两人的心与人留下。 可是,只是单纯想下来看看的两人,却没有这样的心思。而很快的,这位天界的主人也察觉了这点。 于是有一晚,这位天界的主人在用餐的时候,开门见山的谈起了这件事情。他很直接的开口要求两人留下,并说出他的理由。 「天界需要多点像你们两人这样上古初神化成的遗族,因为这样,才能替这个天界增加更多的威信、强大以及地位的屹立不摇!」他说,整个人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光彩。 一种名为「野心」的光彩。 对于对方如此庞大的野望,一直与世隔绝生活的两人是既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所以,他们拒绝了他的请求。 可原以为被拒绝之后会恼羞成怒的天界主人,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给予这样的答案。 「没有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他柔声的说着,向两人举杯敬酒,「只要你们还活着的一天,我就有无尽的时间,可以说服你们留下。」 对方自信满满的眼神与模样令他们担忧,不过他们也有自信。 自信自己可以离开这个美丽、却不属于两人的花花世界,再次回到那片寂静,却是只属于他们的安归之所。 「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一天,坐在开满白色星辰花的草地上,身旁的美丽鸟儿好奇的开口询问。 这只鸟儿就是两人仍在山上时,三不五时便会跑来找他们串门子的群鸟之一。牠是两人所见过的鸟儿当中,最美也最惊心动魄的一只。 当然,这世上也不会有比牠更美丽的鸟儿,因为牠是这世上所有鸟类唯一且永远的王,没有任何一只鸟会比牠们的王者还要美丽。 牠同时也是火焰的王者,拥有浴火重生的不可思议力量,并在之后继续传承着上一代的记忆活着。 可就另一方面来看,这样不断循环复活的方式,其实未尝不是另一种无尽的煎熬。 过了许久许久之后才存在的凡人们,给牠一个象征永恒的称号——不死鸟! 可是在这之前,牠便有了个与牠本身存在一样美丽动人的名字,凤凰。 凤凰在说话的时候,轻轻挪动了一下牠巨大的身躯,牠浑身总是散发着炽热的气息,就像牠身上的颜色,如同火焰般彷佛想要将世间一切燃烧殆尽的耀眼之色——红色! 当牠出现时,万鸟齐鸣。因此只要待在牠身边,往往就能听见最动人的旋律。 无庸置疑的,凤凰喜欢他们两人。 如果不喜欢,牠在那过去的几万年,便不会如此频繁的带着牠的众鸟群,去他们那边做客!因此如果可以,牠希望他们两人能够留下。 可是最后,两人给牠的答案却是失望的。 牠不能理解两人的想法,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是如此的寂静无趣,放眼望去除了白就是灰……好吧,还有一点点的绿!但是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生命、没有活力、没有声音……有的,只有无尽的孤寂。 于是,牠开口问了他们原因。 而两人给牠的答案很简单也妙——因为他们就是不想! 凤凰在得到答案后眨眨眼,叹了口气,觉得很惋惜:「你们两人真是奇怪!哼哼,算了!反正本王以后还是可以去看你们,只是很可惜你们不愿意留在这里……」 崔则是笑了笑,回了一句令牠永生难忘的话。 「初生于此,长活于此,而后终死,也只能于此!」 之后,凤凰便没再提过要求两人留下的事情了,不过仍是常常跑来找两人聊天玩耍。 可是没过多久,两人便因为一直被阻挡无法归去,终于与那位高高在上的天界主人撕破脸闹翻。 而后者也吃定两人因为长期离群居住,除了一些基本法术的认知之外,其它全无研究,不懂如何运用自己生来所拥有的力量,便毫不留情的替他们上了一课,显出他的强大;还有,力量原来也是可以这样使用——一掌把两人早已根深蒂固、纠结难分的本体拍成碎散! 天界第一高山,就此消失。 如不能为己用,宁毁之! 两人瞬间受到无比重创,其中原本就比较偏向娇弱的白苌更是近乎死亡!要不是她的元神早已与崔的融合不少,她可能早在对方一掌将他们的本体打成四分五裂时,魂飞破散而去! 他们是在过了许久之后才知道,原来那位天界的主人会使用如此激烈的手段,是因为他不想给予两人有任何被另一界挖角的机会!也就是在那时候,他们知道了这世间原来除了天界之外,还有一个魔界的存在。 那时的天界与魔界已在两百年前撕破脸,形成了最初的对立局面。 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后得知的。 当时才刚受重创的他们,正拖着濒死的身躯,咬紧牙根地四处逃窜,躲避那位天界主人所派出的猛烈追击。然后,就在他们逃到一处被浓雾环绕的山顶时,他们遇见了一对兄妹。 对方身上所散发的熟悉气息,令两人一眼便认出他们是凤凰的孩子,因两人皆见过凤凰化为人形的模样,而这一对兄妹的模样及气质都与凤凰十分相似。 其中,妹妹身上更散发着与凤凰一模一样的火焰味道,所以两人再见到他们的时候,不自觉的放松了警戒心。 而事实证明,对凤凰的人,真的不需要有任何警戒。虽然在事后才知道,当时的两兄妹并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与凤凰是好友,但是两人那时的确给予了他们帮助——即使那只是一时兴起的,却也是无可否认的恩情。 两兄妹见到他们时,互看了一眼,下一秒,妹妹开口了。 「被天界的人追杀啊?」 那凉飕飕的语气乍听之下,让人以为她在幸灾乐祸。 两人愣了下,点头。 「那你们躲过来,躲到本王跟皇兄的身后,我们掩住你们的气息,让他们找不到!」 说着,便快步走到他们面前,粗鲁的把他们拉到身旁。 这样的提议与举动不禁让崔与白苌两人莞尔,因为再怎么看,他们两兄妹的体型也不可能遮得住他们,除非…… 接着,两兄妹的身形就在他们眼前变化了。在他们赞叹与惊讶的目光下,变化成两只与凤凰体型不相上下的巨鸟。 然后,化成白色大鸟的哥哥用翅膀将两人扫到腋下,让化为深翠绿色大鸟的妹妹挡在前面,密实的掩住,并替他们打发后来追到的庞大追兵们。于是,两人就在两兄妹的掩护下,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天界追兵的追捕。 「如果天界待不下去,那就去魔界吧!」 在确定那些追兵走远了之后,恢复人形的两兄妹对这么他们说:「或许在魔界那边,你们会找到新的庇护所也不一定!」 而在那之后,兄妹之中的哥哥更是再度化为大鸟,将已经没有力气的两人载到魔界入口,并告诉他们怎么走才不会遇上危险。 「我们常常偷跑到这里玩,所以对这里很熟悉!」跟在后头的妹妹一脸得意的对他们说,而她的表情,让两人不禁想起凤凰骄傲的模样。 「不过我们不能保证你们进去之后的安全就是了,一切自求多福!」 说完后他们便将两人留在那里,展翅离去。 两人之后便照着兄妹的话,互相扶持地走了好长一段路。虽然途中有遇上一些麻烦,但大多有惊无险。而就在他们两人仍在魔界领域中挣扎之时,天界也正式发布了有关他们两人的通缉令,不论生死的高额悬赏,势必将两人抓回! 后来,两人——应该说崔一人扛着白苌,那时的白苌已经陷入昏迷状态——走到一处溪畔,见溪水清澈且附近也没有什么猛兽毒物,便打算在此停歇,因为崔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前进了。 那时的魔界还没有像现在这么阴沉污浊,虽然不及天界缥缈美丽,但也有它自身的美好。 然后,他们遇上了她。 魔界的第一、也是唯一的公主。那时候的她模样与现在不同,是以成人的体态出现。姑且不论那时候的她为何会出现在溪边,而那时候的崔也顾不上那么多,只是一脸警戒的瞪视着她,深怕她有什么不轨举动。 可对方却只是如同蝴蝶般轻盈地飘到两人面前,弯腰打量着他们的全身,尤其是在看到崔的脸孔时,眼睛更是散发出一种惊讶的光芒! 最后,她将目光落到崔的脸上,柔声地开口:「想让她活下来吗?」 她口中的「她」,指的是崔怀中的白苌。那时候的白苌已经神智不清,身体也开始呈现半透明状态,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性。 「想!」崔望着居高临下的她,毫不犹豫的回答。 「想要摆脱外头的追兵纠缠,恢复从前平静的生活吗?」她又问,低垂的眼眸流光闪烁。 「想!」崔近乎急切的大喊。 「很好,本宫喜欢你的眼神!」这位魔界公主高笑着,隔空挑起了崔的下巴:「可是你想,并不代表就一定可以!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想的话,就付出你能付出的最大代价,与本宫交换条件吧,天界的通缉犯! 「本宫会以你所付出的代价定夺给予你们的帮助,怎么样?」 垂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白苌,再抬眼看着公主的脸孔,崔坚定的回复:「我不知道我能付出最大的代价是什么,可是只要我能给的,只要妳能让她活下去,还给我们平静的生活……不论是怎样的代价,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 而这样的答案,换来的是这位魔界公主的轰天笑声。 「真是好答案呢!」她说,然后伸出食指按上白苌的眉心,后者浑身泛出光芒,然后在崔惊骇的目光下缩成一颗小球,飞到她的手心。 「可是你的愿望有两个,而不论是救她或是恢复平静的生活,本宫都不要你的命,而是比那个更大的代价! 「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考虑,而在你下决定之前,她将被本宫封在镜子里,同时你也必须为本宫做事,如何?」 如何…… 她的声音回荡在崔的耳中,崔望着她的面容,望着她手上变成了小球的白苌,然后…… 第十章 5 「故事结束。」 「啊?」 关崇善愣愣的看着崔白苌笑吟吟的面孔,对故事的完结有些傻眼:「就这样?然后呢?不是还有然后吗?」 「没有然后了,小关。」 崔白苌自他手中抽走杯子,把里头变冷的茶水倒掉,添上新的:「故事结局要是给的太仔细,就没有想象空间啦!」 「是这样吗?」关崇善颓然的接过茶,一脸失望,他已经完全忘记来这里的目的了:「可是这样好吊人胃口喔!」 「呵呵呵呵,可是这样才回味无穷嘛!」 崔白苌慈爱的看着他,然后抬眼对镜中的白苌小姐微笑,喃喃自语:「其实你早就知道一些后续了,也替这个故事下了一个结局……」 「什么?」 「不,没什么!」 崔白苌走到镜子旁边,依着镜子,并瞥了窗外一眼:「哎呀,真是的!讲着讲着天都黑了!真的很对不起啊,小关!我的故事太长了,耽搁你这么多时间……」 「什么,已经天黑了吗?」 闻言,关崇善像是触电般自沙发上跳起,满脸慌张:「啊啊——我的天,居然已经这么晚了!死了死了,我得快点回去煮饭,要不然孔雀跟三眼一定会闹翻天!经理大人,不好意思打扰您这么久,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便放下那一口都没喝的热茶,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阿崔,你是故意的吧!」 在关崇善走后,镜子里的白苌小姐开口,脸上写满无奈:「故意跟他讲这个陈年臭长老故事,转移他的注意力!你知道他听完之后,一定会忘记自己原来的目的——」 「什么陈年臭长老故事?那可是我们两人的惊险回忆录耶!」 崔白苌斜睨了她一眼,啜了口手上的茶,有些没好气:「况且这种事情心里知道就好,用不着说出来!说出来多伤和气!」 「……你这样算是小小的报复吗?报复因为他的缘故让你……」白苌小姐说到一半顿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 「用报复这两个字太严重了,这算欺负!」 崔白苌纠正她,语气很是轻松:「况且这下泣血那家伙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呢!因为我可是替他解除了一次免受骚扰的危机!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这次我下定决心了。」见白苌小姐一脸忧郁,崔白苌敛去了笑容,终究还是谈起两人一直都不想提起的正题。 「这样一来,妳再也不用被封在镜子里,可以回到这个世界里活动呼吸,而且我们也可以真正的拥有我们平静的生活了,没有什么比这些更好的事情,不是吗?」 「可是如果要变成这样,我宁可永远被封在镜子里!」 白苌小姐捂住脸,终于忍不住地哭了出来:「这样子出来了有什么意义?又不能跟你在一起!用你一辈子的自由交换我的生命,用你堕入魔道的代价换我们平静的日子——要与你分开生活,这种平静的日子我宁可不要! 「那个人的手段有多可怕你也见识过!如果你真的跟在她身边,那你一定很快就会跟之前的那些人一样——」 崔白苌叹了口气。 「……不会的,白苌,不会的!我没那些人那么脆弱!妳一向最清楚的,不是吗?」 他柔声安抚着近乎歇斯底里的白苌小姐。 「而且妳也知道,看在这张脸孔的分上,她是不会让我死的,因为她对那个人是那么的执着,而在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比我更与那个人相似的人了! 「我今天已经跟她商量好了,我不需要到她的身边去陪着她。她太忙碌了,需要有个理由忙里偷闲,而这里就是她最佳的理由!所以她要我继续待在这里,我们还是可以生活在一起的!」 「真的吗?」 白苌小姐看着他,隔着眼泪的崔白苌,面容看起来有些模糊:「她有这么好心?要是哪天她突然改变主意了……」 「不会的,白苌。妳知道她的性格,她不会让这里倒下!因为这里让她的名字与魔界扬名东西方领域,甚至是冥界!」 崔白苌十分有信心的向她保证:「这个饭店是我一手撑起的,没有人可以代替我的地位,所以即使哪天她对我——应该说对那个人再也没有兴趣了,她也不会杀死我,因为她知道我还是有利用价值……」 「要是真的如此就好了……」 白苌小姐垂下眼帘喃喃的道,将脸贴向镜面:「可是阿崔,我还是想让你知道,如果她到时候改变主意杀死你了,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跟着你一起去! 「你知道,我无法跟你分开,打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所以不论你变成了什么模样,我都还是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崔白苌看着她,脸上一点一滴地浮上讶异。接着他缓缓打开双臂,迎接自镜中穿出落下的物体。而就在他接到的同时,他的身上也起了剧烈变化。 「啊啊,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闭上眼,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物体,任泛着灰色光泽的小硬块充斥四肢与全身,任冷汗与眼泪浸湿他的面容。 「所以我才千方百计咬牙忍过一切!因为我想要妳活着,我还没真正带妳去见识过这世间的美丽……」 于是,这个拖了数万年的故事终于有了结局。 崔答应了魔界公主的要求,以自身一辈子的自由与加入魔界,交换白苌的生命与两人平静的生活。 为了夺回两人的平静与所爱之人的生命,他赌上一切。 而他知道,以魔界公主明知永远无法得到,却仍是无比执着的个性,他可以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与白苌两人安心的在饭店里继续生活下去! 因为他与魔界公主所渴望得到的那个人,有着极度相似的面容。所以只要公主爱着那个人一天,不,哪怕只是一秒!他就可以一直放心下去,即使这让他必须一辈子生活在对方的控制之下,他也无所谓…… 断章 白虎、夏天 每个人都有讨厌的季节,而夏天,则是白虎最讨厌的季节。 尤其是人间界的夏天! 他讨厌人间界夏天的原因很多,首先,人间界的夏天气温很闷。而倒霉的他,偏偏是属于没汗腺的猫科,所以在夏天的时候他常常都会变回原形,用舌头排汗,要不然在人形时吐舌头排汗多可笑! 再者,他很不耐热,所以气温一高,他就会感到头昏脑胀。白虎很讨厌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会让他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还有那每到人间界的夏令时期必会出现,名字叫做「蝉」的吵闹虫子也是!每当他想睡觉的时候,那些栖息在院子树上的蝉们不知为何,就会突然叫得特别大声响亮,搞得他每次想好好睡个午觉都办不到! 除了蝉之外,还会有一大堆讨人厌的昆虫出没!像是蚊子、蟑螂、蚂蚁、蜘蛛、苍蝇……等等,根本就是照三餐东飞西爬、四处乱窜!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或是被咬,令他非常不爽! 而这其中最令他感到碍眼的,就是蜘蛛! 每次看到蜘蛛从他面前爬过,他就会大动杀气!不过动归动,他到最后仍是会大发慈悲的放牠们无辜小生命一条后路。 至于原因,他是死活都不肯透露! 最后呢,就是鬼门开。 每次一到人间界的夏天,就是等于冥界大门开启的时候。而这时候呢,人间界的阴气就会异常大盛,鬼怪的活动量也就暴增! 如果平时没事待在关家倒也还好,毕竟房子四周有结界与关家老三们的法术挡着,耳根子清净又高枕无忧,可如果很不幸的必须出差——关家大姐派任务下来——那他就必须踏出关家这片清净地,去外头面对那些吵死人的孤魂野鬼! 不但不能任意对它们动粗,如果它们有冤屈的话还得洗耳恭听!如果不理会它们,就会受到来自关家大姐的恐怖处罚,处罚他没有尽到一个身为「神」的义务。 对于自己除了做一个四方守护神之外,还得兼做别人的心理咨询师,并且还得在时机适当的时候,给予对方超渡这种事情,白虎实在觉得很荒唐! 为什么他堂堂一个四方圣兽,一个在天界也算是颇有名望的神,居然得受到一个人类的使唤?更神奇的是,他因为不甘心赌输而得臣服在对方膝下,还跟对方动手打了起来,但结果他居然打输了! 他输给了一个凡人——不论是在赌博或是打架上面!而且他还在事后被对方当着其它人面前,强迫穿上奇怪的衣服,然后跳朱雀做出来的火圈,这让他差点没当场昏过去!而这件事情很不凑巧的,也正好发生在夏天! 从此以后,白虎对夏天的厌恶又更上了一层!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造成他对夏天如此反感的真正原因。 他之所以会如此厌恶夏季的真正理由,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叫做夏天的男人。 其实白虎以前并没有那么讨厌人间界的夏天。 相反的,他还很喜欢。 那时候的他,与现在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分别,除了眼神与情绪比现在还要天真一些之外,他的外貌一直都是如此。 刻意的,维持如此。 以前的他,喜欢在人间界夏季的时候偷溜下凡,然后常常在青龙、朱雀与玄武面前以兴奋的语气,说着人间界的夏天与天界的有多么不同! 他那时最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如果天界的夏天与人间界的夏天一样,那么富有生机与活力就好了!每次都只会多一堆会飘来飘的东西在上头转,又不热!像什么夏天啊!」 然后一发现其它三人对他的话题感到没兴趣的模样,就会气呼呼地跺脚跑去躲起来,直到气消了或是注意力被其它事物转移了,才会又跑出来。 白虎是四方守护神中年龄最轻的一位。 在他之前,这个位置是他父亲所有的。 朱雀与青龙还有玄武其实都与他的父亲同辈,后来因为白虎王因战逝世,身为嫡长子的他才继承这个镇守西方无上的位置。 刚接位的时候,白虎其实很不习惯。 他不习惯突然必须严肃起来、身负重任的感觉,不习惯与其它三位「长辈」肩并肩地站在同一个位置上,然后在天庭上、众神仙的面前一本正经的讨论战事,并强迫自己装得好像也跟他们三人一样成熟! 所以他常常都会偷偷溜掉,溜到人间界去玩耍。 那时候的人间界才刚成形没多久,凡人们仍是纯洁且懵懂无知的,空气与景物也比现在干净美好上不知几千几万倍! 白虎时常利用那份尚未开发的纯洁与无知,三不五时就换花样捉弄他们,然后在旁看着他们被捉弄时一头雾水的表情,玩得可说是不亦乐乎! 不过,摸鱼也有摸到大白鲨的时候。 那天早上,白虎仍是照例偷溜下凡,那时的人间界正好是炎热的七月中,而在那时的人间界也还没有所谓的鬼门开。 他满心欢喜的特地绕远路,走魔界与天界交错的边境地带——这条路还是他事前做过调查,所有偷溜路线之中,最不容易被抓包的一条——心想人间界这么热的天气,等下一定要去海边玩! 结果就在他经过一处草丛的时候,身后的尾巴突然一紧、眼睛一花,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哇——」 「小小猫儿,你这样一个人落单在这里乱晃,很危险的喔!」 略略戏谑的嗓音从他脚底传来,从他上下颠倒的视野来看,他只见到一双被黑色布料包裹的过分修长的腿,与长到拖地的闪亮银灰色头发。 对方那声「小小猫儿」叫得他很不爽! 「干什么啊你!放我下来!」白虎一边挣扎一边大吼大叫。 「哟哟,露爪子了!还是拿远一点好,免得等下被抓伤!」那人佯装惊慌的喊道,并真的将抓着白虎尾巴的手臂伸直。 白虎这下更气,挣扎的更用力,到最后索性施法往对方要害打,吓得对方立刻松手弹开。 被放开的白虎快速在空中翻转一圈,安稳落地,在站稳身形之后,他眨眼闪到那人面前,用力一跃,侧身一扫,狠狠朝对方腰际踢去。 结果就在快踢中的剎那,那人居然凭空消失,然后在他降到地面的时候,再度出现在他身后边。 这次的白虎有学乖,在察觉对方手伸过来的瞬间转身跃开,保持距离。 这下他总算看清对方的容貌,是个长相过分妖艳的男人。 男人有着一头直垂于地的银灰色头发、黑褐色的肌肤、细长结实的四肢与身躯,腹部上有着黄色的条纹及一个黄色的沙漏斑记。 脸孔美艳的不像是个男人,圆滑细致的鹅蛋脸、上挑的双凤眼,眼尾张扬的挑起且没入脸庞边的发丝、眉毛细长却不失该有的浓密,挺直的鼻梁与薄得只要一抿,就几乎成为一线的艳红嘴唇……一脸就是有毒的样子! 这是白虎在打量完男人后所下的结论。 接下来他被男人的动作吓到。 「哎呀,小小猫儿你看我看得这么仔细热情,害我心里整个小鹿乱撞!」 男人捧着脸颊转来转去,一脸自我陶醉的模样让白虎目瞪口呆。 「啊!生得太美果然是种过错!魔性到连小孩子都会为我倾心!」 「……」这人是不是有问题啊? 合上嘴巴,白虎决定不去理会这个神经病,转身继续朝着人间界的方向走去。 男人见他要走,立即跟上:「哎哎——小小猫儿,你要去哪里啊?」 白虎又被他那句「小小猫儿」激的停下脚步,愤然转身。 「你要是……」 「啊啊——我当然愿意!」男人兴高采烈的喊道。 ——愿意个什么?我话都还没说完咧! 白虎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觉得很头痛:「等一下,你——」 结果他话又还没说完,对方又打岔,甚至还跨前一步朝他逼近:「哎呀!你看我多胡涂,都忘了跟小小猫儿你做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叫夏天!夏日的夏,天气的天!」 男人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还忘情地伸手握住白虎的手。 「我没有问你的名字!」白虎甩开他的手,气得跳脚。对方双手的冰冷让他有些吓到! 夏天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喔喔,我还以为你要问我的名字,因为你看起来一副很想知道的样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小猫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白虎嘴角抽得厉害,怒极反笑:「如果可以,麻烦你滚到一旁,别挡路!我赶时间!」 「我以为你刚刚说好要带我一起去的!」夏天泪汪汪,揪着白虎全身上下最好抓的地方——尾巴不放。 「我以为我跟你完全不认识,干嘛要带你去?」白虎没好气的抽回尾巴,把它握在手中,免得对方又伸手拉着不放。 「而且我确定我没有答应过——」 「你刚刚明明就有!而且我刚刚都跟你报名字了,你怎么可以说你还不认识我!」 「那又怎样,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你有!」 「我……」 「白虎。」 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断了他与对方的争执。 听到这几乎可说是招牌的声音,白虎背脊整个毛了起来。 盔甲的摩擦声越靠越近,他不由得开始心慌,要说四神之中他最怕谁,除了他自己的父王之外,莫过于青龙!因为四人之中他脾气、性格最不好摸清! 可是在经过后来的长时间相处之后,白虎觉得自己之前对于他的惊怕根本是多余的,因为青龙其实就跟他的属性一个样,木头的很!哪来的不好摸清?完全都是他自己在那边庸人自扰!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目前的白虎仍是怕青龙怕得要死。 「哎呀呀——真是凑巧啊,青龙!你怎么会也在这里?」白虎硬着头皮转身,决定先声夺人。 青龙在他面前收起脚步,仍是那一脸招牌冷脸:「当然是来找你。」 「找我,为什么?」白虎装傻,心想这家伙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天庭,跟其它两人一起听那群老不死啰唆吗?怎会跑到这里来找他! 然后他就见到对方眉头一皱,手摆到了腰际的长刀柄上,眼中透出警戒。 「有魔气。」他的目光落到白虎身后那片树林。 「当然啊——这里是魔界跟天界的边境交界,怎么可能没有魔气!」白虎觉得他这句话根本是废话! 「吾不是这个意思,」青龙唰地把刀拔出,直直指向白虎的鼻尖:「出来。」 白虎被他弄得完全一头雾水:「出来?你叫我什么出来?」 「不是你,是躲在你后面树林里的人。」青龙扬声,同时挥刀要白虎闪开:「躲躲藏藏,是何居心?」 经他这么一说,白虎偏过头才猛然发觉,刚才那个死缠着他不放的怪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了。 「咦!什么时候不见的……」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背后喃喃自语,表情有些困惑。 能够在他跟前如此无声无息的出现又消失,对方看来也不是什么差劲的小角色! 见树林那边久久仍是毫无声息,对方似乎没有打算想与他对上的念头,青龙唰地一声,又把刀收回腰际。 「以后不准再来这边了,白虎。」他偏头对白虎警告,脸色难得凝重:「如果你想要偷溜也选别条路,不要再从这里过去人间界。」 「为什么?」这话听得白虎不明不白。 青龙淡淡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下他身后,给了一个过于精简的答复:「危险。」 想当然尔,这种含糊不清的答案,不可能让白虎打消念头,反而激起了他追根究底的精神!不过基于之后三人对他的看管变紧许多,想象以前那样偷溜变得很不容易,他只好先当了一阵子的乖孩子,以表现良好来慢慢引诱他们三人放松警戒。 然后有天,终于让他逮到了机会! 这天的三人不知何故,竟不约而同地各有私事要办,因此必须缺席天庭的每日例行聚会一段时间。 一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白虎简直高兴的快飞天了! 当然,他自然不能表现的太过露骨,免得露出马脚让青龙三人发现,派其它人盯着他。于是他就这样很有耐心的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终于让他等到三人开始缺席的日子来临了! 起个大早,匆匆用过早膳,白虎换上一身轻便的服装,飞也似的冲出房间,施展法术来到魔、天两界的边境。 就在他才前脚刚着地时,背后突然的出现一道低沉的喊声。 「白、色、小、小、猫、儿!」 下意识地转头一看,一张放大的艳丽脸孔立即出现在眼前。 白虎瞬间连尾巴都僵了。 定眼一看,竟然是上次那个自称叫「夏天」的奇怪人妖! 对方倒挂在树上,垂着脸对他扮鬼脸。夏天的头发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他脑后舞动着,吓得白虎当场倒退两步,摔了屁股,飙出惊声尖叫! 「哇啊啊啊——」 夏天见状,自树上翻身跳下,露出受到伤害的模样:「你干嘛吓成这样,我有长得那么丑吗?」 「你你你——」白虎指着他,脸色发青,「你」个老半天:「——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 「什么阴魂不散,讲得那么难听!」夏天环胸抱臂,挺直身躯,后面舞动的头发也乖顺的垂了下来:「你有看过像我这么美貌的阴魂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是一脸认真。 白虎仰头,愣愣的看着对方那写着「我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的脸孔,他在觉得十分无言的同时,更觉得万分无奈! 怎么会有人可以自恋到这种程度? 忽地,一冰冷的触感爬上手臂,抬眼,发现对方的手握上了他的手臂,想把他从地上拉起。 在对方的手接触到他的的时候,他发现对方皮肤有种刺刺粗粗的感觉,而且还是跟上一次一样冰冷。 为什么?明明是这么炎热的天气…… 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白虎动了动鼻子,发觉是从对方身上传来的。 「啊,小白猫,你这样热情的紧握着我的手,我会害羞的喔!」 夏天笑嘻嘻的戏谑嗓音忽地传来。 闻言,白虎立刻回神甩开他的手,脸整个涨得通红。 不要怀疑,不是害羞,而是被气到脑充血! 「滚开!」 一把推开眼前这个万分碍眼的家伙,白虎觉得自己最近似乎一直在走楣运,以前也走过这个地方好几次,却从没像现在这样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家伙纠缠! 「啊,这恐怕有点困难!」夏天听了,露出苦恼的表情:「我不会打滚!」 「……」 扒了扒头发,白虎感觉有些暴躁:「……我记得你叫……夏天,对吧?」 「对啊!」夏天开心的点着头,「我以为你一定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这么好记的名字我要是都不记得,我真该去死了!」他抚着额头,觉得有些莫名的头晕,「……还有,你说话就说话,不要抓我的尾巴!」 「喔喔!」对方立刻放手。 结果对方一放手,他马上失去平衡。 「啊啊,怎么突然头这么晕……」白虎有些摇晃。 「大概是天气太热了吧!」夏天嘻笑的说,伸手扶住他,想将他带入树林里头:「要不要来我家坐坐,休息一下会儿?」 「不了,不需要!」白虎挥开对方的手一口回绝,「走开!我得赶去人间界……」 「为什么要去那里?我以为你跑出来是来找我的呢!」夏天紧跟在他的身旁,绕着他打转。 「谁要来找你啊!我只是因为从这里去人间界的路程比较近,所以才会来这里!」白虎不高兴地揪住他的长发,银灰色的发丝在金乌的光芒下闪闪发亮! 「啊,这真是令人伤心的答复!看来我的魅力还不足以令你倾心……」对方仍是以那不正经的调戏口吻说话,可是声音却越来越模糊。 「什么跟什么啊!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嘀咕着抱怨,白虎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逐渐垂下。奇怪,怎么会这么困? 「困了就休息,要不要到我家坐一会儿?」夏天似乎很坚持要他去自己家休息,「不会很远的,约走个几十来步就到的!反正你也不是真的那么赶时间,不是吗?就坐一会儿嘛!」 话才刚落,五道冰冷的尖锐触感便出现在他的下颚。 夏天脸上仍是笑意不减。 「小猫不要乱伸爪子,弄不好可是会抓伤人的喔!」他戳了戳抵在自己下颚底下的五根利爪,那是白虎的指甲,每一根都尖锐的足以媲美刀剑,它们在阳光底下闪烁着刺眼的寒光。 夏天头皮瞬间紧了紧。 「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用力扯了下手中的头发,白虎冰冷的瞪着那张艳丽至极的脸,并用力甩了下头让自己清醒些,对方莫名其妙的纠缠举动令他生烦。 夏天对他眨眨眼,无辜的表情瞬间充斥至眼中与脸上:「我哪有什么居心,我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而已!」 白虎眉毛一挑,瞪着他的眼底净是杀气:「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说着,手起爪落…… 断章 2 「来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里是我家的大厅,左边的走道走进去的第一个房间呢,就是我的睡房!在隔壁的房间则是客房,直走到底左转呢,会到我家厨房——」 有些不耐的转了转手腕,被正处于兴高采烈状态的某人,拉着在一间小草屋内四处窜,白虎有种想喊停的冲动。 不过基于都已经答应说要看了,这时候才反悔实在不好,所以他只咬了咬嘴唇,硬是把快爆发的脾气给压回去。 「看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他在对方展示完房子最后一个地方时开口,表情很冷淡。 夏天闻言,眼睛微微睁大,握着他手腕的手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你都还没坐呢!」他语气有些怨怼。 「我今天没那个心情坐!」白虎不耐烦的动了动手腕,发现对方力道很大。 「可是你都来了,那就坐一会儿嘛!」夏天哀求着,拉着他走回大厅,「我之前才去买了一些很稀有的水果回来,你要不要吃吃看?」 「你烦不烦啊?」 用力挣脱他的手,白虎耐性尽失,破口大骂:「你很奇怪耶!为什么要这样缠着我?我根本一点也不认识你——」 「可是我想认识你啊!」夏天也急了,语气忽地窜高,身后的长发猛烈舞动:「我一直都很想跟你做朋友!打从你救我那次之后就想了!」 这话让白虎怔了:「救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夏天像个孩子般跺着脚,「啊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不记得我了——」 「我真的不记得有救过你这个人。」他非常老实回答。 点点头,夏天露出一脸「我完全能理解」的表情:「那是自然,因为那时候我被人用法术逼回原形,你认不出我也是很正常的!」 「你的原形是什么?」这话引起了白虎的好奇心。有张这么艳丽脸孔的人原形会是什么,他真的是挺想知道的! 「蜘蛛。」夏天脸浮上一层不太明显的红晕。 「……是喔,真看不出来!」白虎惊讶的语气不知为何听起来有点假,「可是我还是不记得,我有救过一只蜘蛛这件事情!」 「那是因为你是无意间救的,所以你当然不记得。」夏天摇摇头,拉着他走到大厅:「这样说或许你会比较有印象!那次的你身穿一身深蓝色的礼服,在花园里跟一个白发长得很丑的老头子吵起来,因为他在宴会上的时候对你冷嘲热讽——这样你想起来了吧?」 他看着白虎浮现「喔喔喔——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了!」的脸询问。 「啊啊——我想起来了——那个嘴臭得像是万年没洗过的死老头!所以说,那个时候你正好在花园里被那个老头整啊!」 「是的。」夏天老实答复。 「所以你现在想对我报恩?」 「不,我想跟你做朋友。」 白虎眉毛高高的挑起:「哪有人这样的,不都是应该要报恩的吗?」 「可是我比较想要先跟你做朋友。」夏天开心的转圈圈,「当然报恩我也会报啦——等我们成了朋友,不论你要我怎么报答都可以!以身相许都行喔!」 说完还送白虎一个飞吻。 看他一脸花痴的模样,白虎嘴角抽得厉害。 「谁要娶你啊,拜托!你左看右看都不可能帮我生小孩,我才不要娶你咧!」 「哎呀,要不然我娶你也可以啊!我不在乎能不能生的问题哟——」 接着他脸上就多了一只鞋印。 *** 友情这种东西,总是发展的很快,尤其是在年龄相近的两人之间,且如果再加上两人的嗜好跟兴趣又十分相投的话,那就更加迅速了! 白虎跟夏天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 两人之间不论是喜欢或是有兴趣的事物都十分相近,年龄也只差五百岁又多一点,而又以夏天比白虎年长。 再加上两人都刻意忽略,彼此之间本应处于敌对的状况——后来夏天有跟白虎坦承,他是当初魔界跟天界闹分裂时,倒戈向魔界那边的仙人之一,所以才会住在靠魔界那边的边境树林里头。 由于那时的天、魔两界也才刚分裂没多久,所以有很多人身上的气息仍是没什么太大变化,以至于有时候在别处遇上,要是两人又凑巧互不认识的话,也分不出是敌是友。 「人间界的景色真是漂亮!」 坐在靠海的一处山崖上,夏天望着那好似无边无际的海洋,发自内心赞叹。 他们两人只要一逮到空闲,就会相约来人间界游玩,去了不少好地方! 「是啊!你也这么觉得厚!跟我们住的地方比起来,这里有活力多了,你不觉得吗?」望着他的侧脸,白虎开心的说道,有个可以跟他一样了解人间界美丽的人就是好! 「是呀!要是可以的话,真想搬到这里来住!」 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来,吹得夏天的发丝在空中起舞飘荡,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就在这附近盖一间房子,然后弄个漂亮的花圃,养一些小东西,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多好!」 白虎见他一脸渴望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说的好像你很忙碌!」 夏天曲起膝盖,把脸贴在上头,侧着脸看着他,嘴巴微微噘起:「我的确是很忙喔!每天每天都很忙,就跟你一样!」 「你哪有可能比我忙,你的职责不就是守在树林边境看管吗?」白虎不以为然。 「是看管整个树林,那一整片都是我的辖区!」夏天纠正,一把拉过白虎,让后者跌躺在自己腿上:「可是那么大一片,我只有一个人耶!我每天都要照三餐巡逻,当然比你忙!」 白虎仰着脸看着他,一双锐利的猫眼不断眨动,任对方梳理着自己那头苍白如雪的蓬松长发:「……可是你至少不用每天听一群老头老太婆啰唆,然后装成熟,还要批一堆的公文!」 「哎呀,居然还要批阅公文!小白猫你在天界是担任什么职位,说来给大哥哥我听听啊!」 「……并不想!还有你不要自以为比我大个五百多,就可以当长辈!哼!」 夏天捏捏他的脸颊,笑得极尽宠溺:「五百多还是多啊!再说我本来就是长辈,不论模样或是阅历上都比你长,这不是长辈是什么?」 接着他的目光转到白虎身上,笑容突然变得非常暧昧:「我听说你们虎族的,如果尚未经过人事就会一直维持童年的模样。见小白猫你这副模样,你应该还是『那个』吧? 「嗯嗯嗯,如果你需要来一次美好的初体验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好对象!当然,如果你害羞的话,我也可以亲自下海为你服务——」 白虎脸瞬间烧起来,赏了他一拳。 「姓夏的!你不要因为正处于发情的季节,就可以讲话不经大脑!」他气呼呼的爬起来,坐到另一边去。 夏天揉了揉被打中的下巴,也跟了过去挨在他身上,笑得极痞:「哎呀,我只是提供建议嘛!干嘛恼羞成怒,你真是可爱!」 「走开啦!不要压在我身上!你很重你知不知道?」白虎奋力的扭动,想把他推开。 「可是我喜欢啊,你身上好香好软,嘿嘿嘿,感觉好像很好吃——」 「……我已经一个月没洗过澡了,真的很香厚!如果不怕吃到什么脏东西,要咬要啃请自便!」 「……」 *** 快步走在天殿的长廊上,今日因为难得没被老头们啰唆的白虎,心情很好。 虽然今天朝上讨论的话题颇为沉重,所有人都为了魔界那方已经隐约开始的蠢蠢欲动,而眉头深锁,也耗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时间讨论应对政策,不过这完全不影响他要前往边境的决定。 摸了摸怀里偷藏的点心,白虎嘴边笑容更深了点,这是他之前跟天帝的专属御厨硬拗来的。一想到等下夏天看到这盒点心笑得合不上嘴的模样,他的心情更加愉悦! 可就在他快踏出长廊之时,一人突然现身将他拦下。 「走这么急要去哪里啊?」 一身刺眼的大红色官袍与扑面而来的热气,是凤凰。 白虎急急收住脚步,对于对方突然的出现,惊愕不已:「朱雀!」 「你喊我凤凰这个名字我会比较喜欢。」凤凰对他俏皮的眨了眨眼,「去哪啊,走这么急?好久都没听你说话了呢!怪寂寞的!」 真是见鬼了!凤凰居然会跑来跟他说太久没听到他讲话,觉得寂寞这种怪话! 「……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白虎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的面色,看起来容光焕发,还挺好的嘛! 「呸呸呸!你才身体不舒服!老娘难得有心关心你,你居然诅咒我身体不舒服?」凤凰被他这句话气得差点岔气。 「喔喔——抱歉抱歉!我以为妳身体不舒服嘛……」要不然平白无故怎么会讲这种怪话! 似乎看穿他在想什么,凤凰眉毛一挑,狠狠的朝他头上敲下去:「关心你不好啊!你应该要心存感激,我对我家那两只小鬼头都没那么好!」 这话让白虎吓到差点跌坐在地。 「妳妳妳说什么!妳有小孩了?什么时候有的?跟谁有的?该不会是玄武吧!」 「屁啦!跟他有我倒不如跟青龙有!好歹青龙看起来还算一脸品种优良!」凤凰气到身上都冒烟了,「不是啦,那两只小鬼是我自己生的!」 「我也知道是妳自己生的,要不然是别人帮妳生吗?」这话语病很严重。 「我当然可以请人帮我生!」凤凰骄傲的挺起胸膛,「放眼望去,天界有人可以像我一样任意变化性别吗?」 「喔喔……」白虎摆明就是一脸没兴趣,「好啦,如果妳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 「哎哎——我话还没说完!你给我站住!」凤凰见他要走了,急忙把他拦下:「还不快点招来!你走这么急到底要去哪?」 白虎两眼一翻,耐性耗尽,索性胡乱给她一个答案,然后身形一闪,钻缝细逃跑:「我要赶去跟我的情人约会啦!」 结果没想到凤凰居然把这话当真了,在他走后跑去跟另外二人讲。 坐在椅子上敲着桌子,半支着脸的白虎看起来很是不爽。 好不容易挣脱凤凰赶到小屋里,结果却没看到他想见的人。本以为对方跑去尽他的例行巡逻职责,便提着点心到树林里转了一圈,结果谁知树林都转了两圈了,人影却仍是没见到半个。 「奇怪,到底去哪里了……」他盯着桌前的那盒点心喃喃自语,眉毛一会儿高一会儿塌,表情古怪好笑。 忽地,门口传来了阵阵话语声。 听来人不友善的语气,似乎是在与人争执。 「……我知道了,妳所说的我有都听进去!这件事情我自有定夺……」 熟悉的嗓音,是夏天! 白虎眼睛一亮,溜到门边偷窥,想一探究竟对方是在跟谁说话。 推开门缝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夏天,面色是从未见过的阴沉不善;而站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身材姣好的高挑女人。 那女人身着一身金色盔甲,脸的上半也被包裹在面具里,看不清面貌,不过从她的语气中观察,也知她也在动怒当中。 「……最好是如此!你应该清楚你自己的身分,别老是窝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这里是有黄金还是什么宝物,让你这么流连忘返?」 「不关妳的事!好了,妳要是没事请早,我还有事要忙!」 夏天冰冷的下了逐客令,摆明就是不想再跟她多扯。 女人咬紧下唇,垂在一边的手用力的握紧了一下又松开,看来在挣扎要不要给夏天一个教训,不过她到最后仍是选择放弃,只是重重哼了一声,施法离去。 夏天在对方离开后脸色好了许多。 「她是谁?」 白虎在夏天打算推门而入时开口,后者身体震了震,目光一闪,杀机乍现。 不过他在看清楚出声者是谁之后,立即止住杀意。 「喔喔,小白猫你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他吁了口气笑容绽放,并伸手一把将对方揽进怀中,给了个结实的拥抱。 白虎也不挣扎,只是任对方抱着。 「你刚想杀我?」他平静的问着,两只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对方,在那一双美目底下藏的是愤怒的火焰。 夏天嘴边的笑容瞬间僵了一点,但只是稍纵即逝。 他松开手,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我哪舍得啊!要我杀你我才舍不得哩!不过刚才要是换做别人的话,倒是真的已经躺下去了。就是因为对方是你,所以我才没有下手啊!」 闻言,白虎脸色顿时好了许多:「你之前去哪里了?我找你找了好久……」 「去哪里,当然是去魔殿上开会啊!」 夏天也不避嫌,直接说出去处,毕竟有时候遮遮掩掩,比坦荡光明还令人质疑:「你也知道最近两界火药味又起来了,所以像我这种平常被忽略的守边境人,当然也会被叫去开会啰!毕竟到真的开打的时候,我这边可是第一道关卡!」 「是喔,那女人又是谁啊?」 白虎漫不经心的接着问,此时的两人已经回到屋子内,毕竟有屋子有椅子干嘛不进不坐,又不是爱自虐! 「什么女人?」正打算拉开椅子坐下的夏天愣了愣,一头雾水。 「就是刚才在外头跟你差点吵起来的那位。」 「喔喔——那个啊!」夏天的目光落到桌上的点心上,眼睛一亮:「那是我的伙伴——这盒点心是要给我的吗?」 「是啊。」白虎点头,将点心推到他面前:「你跟你的伙伴处不好?」 「嗯嗯,有时候会有摩擦!」夏天一脸开心的起身,快步走进厨房,过了会儿又走了出来。回来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两只杯子跟一壶热茶。 「不过大多时候都还算是和谐。」 「喔喔——那就好啦!像我想跟我的同伴们吵还吵不起来哩!」白虎看着他把洁白的玉杯子放到面前,注入碧绿色的茶水,在茶水注入的瞬间,一股香气扑鼻。 「怎么说?」 「因为他们年纪都大我太多了,全都把我当成小孩子看,根本不会跟我吵!」 「这我倒是可以理解七、八分!」夏天在盒子中东挑西选了一会后,终于捻了块粉红色樱花状的糕点放进嘴里,眼在瞬间都笑弯了:「……因为你就是一脸小孩子样嘛——嗯!这点心真好吃!」 「很好吃吧!」见他吃得开心,白虎也跟着高兴起来:「你刚才说我什么?嗯?一脸小孩子样?」 夏天这才注意到他面颊上暴出的那条青筋,嘴里的点心美味度顿时降了大半。 「咳!没有啦,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是他们老人家都大人不计小人过……」 「大人不计小人过?」白虎的声音变危险了,「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小人啰?」 「咳咳咳——」真是说越多错越多!「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白猫你先别发火,听我解释——」 结果话还没说完,他面前的桌就被掀了。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在对方翻桌之前把茶跟点心都救走了! 白虎完全暴走:「解释你个头啦!居然敢说我是小人!又说我小孩子样!姓夏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没、没有啦!我哪敢啊!伟大的小白猫大人——」 「不准叫我小白猫!」 「哎呀呀——好嘛!啊啊——不要对点心动手!我还没尝完呢……」 接着便是一道雷响,头上的屋顶剎时炸开了个大洞,而在同一时刻所传来的凄厉哀嚎声,惊动了整个树林,吓得里头栖息的飞禽走兽纷纷四窜,甚至还一度让居住在附近的人们,以为天、魔两界提早开打了! *** 后来因为两界的局势逐渐开始紧张了,两人为了避嫌,便决定暂时不见。 而树林也在白虎与夏天道别之后,被夏天用他最拿手的八重网结界给盖了起来,作为保护魔界领域的第一道防线。 「那就先这样吧,」 架完结界之后,夏天拍拍手,自结界里头踏了出来,给白虎一个大大的熊抱。 「虽然不知道这次会打多久,不过只要一打完,我们一起去人间界玩!我想到时候的人间界一定变了不少,一定会有很多新奇的事物等着我们去发掘!」 「是啊!」 白虎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用力的朝他背拍了一下:「好了啦!你抱那么紧是想勒死我啊!」 「哎呀!一想到有可能会再也见不到面,我就忍不住想要抱紧一点,免得以后会后悔嘛!」 这话一出,立即就招来白虎一阵虎拳猫爪:「去你的!你这是在咒我死啰?」 「哎呀呀——我哪敢啊!我是在说我自己啦!别忘了,我可是守边境的!有啥事情我第一个倒霉!」 夏天任他往自己身上打,皮痛肉不痛,仍是一脸嘻皮笑脸:「而且我们家的小白猫实力强,谁都打不倒!所以想说多抱个几下,搞不好会染上你的无敌!这样我这儿要是真的被攻破了,活下来的机率也比较高!」 「听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要是有那么神,我现在还会在这里跟你讲话吗?」白虎没好气的笑骂,心情瞬间轻松许多。 其实他知道,能够在眨眼布下如此壮大、就算凤凰跟青龙连手也不一定能够攻破的结界的夏天,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可是他私心的希望夏天只是夏天。夏天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个小小的边界看守人,而不是什么会在战场上遇到,必须拼上性命互相厮杀的敌人。 夏天望着他有些低垂的头,伸手摸摸,再把他抱进怀里。 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想要用他的丝网将对方紧紧困住,把什么战争、什么天魔两界,全都抛到一边去!他想带着对方就这么抛下一切跑到人间界,去那个他们两人都极喜爱的山崖上定居,就此到永远! 多好…… 想着,他身后的长发不安分的开始蠢蠢欲动,逐渐朝着闷头靠在他胸前的白虎逼近,无声无息的,可惜眼看就要到手的剎那,却被某个不速之客打断。 对方释放的杀气令两人猛然回神,速速保持距离。 抬眼望去,是一到高挑冰冷的青色身影。 「啊,青龙!」白虎不自觉的喊了出来,突然变得有些胆怯。 青龙看向他,又看了他身旁的夏天一眼,眉头揪起,淡淡的叹息声自他唇边发出:「吾跟你说过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呢?」 「什么?」 青龙突然蹦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白虎是一愣,先是满头问号,随后才发觉不对劲:「青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天宫那边准备嘛……」 「你觉得四神少一个能准备好么?」 这话语气虽淡,却堵得白虎脸上青红参半。 「我只是在跟朋友道别,又不会耽搁太久!」 他不高兴的回话,觉得青龙管很多很讨厌! 「喔,听凤凰说你有了情人,该不会就是他吧?」青龙的语气仍是淡然,可是放在夏天脸上的眼神却是锐利至极。 夏天嘴上虽噙着笑,可气势却也不输青龙。 没察觉青龙与夏天之间的异样,白虎两眼瞬间瞪得像牛眼一般大:「啊?你说什么?凤凰跟你说我有情人?她哪只耳朵有问题啊她!」 「不论她耳朵有没有问题,我们都该走了。」 青龙打断他,施法将他隔空招过,再见到他肩上的银灰发丝时,眉头又是一皱:「你在这边逗留太久了,会让其它人起疑心。」 「起疑心就让他们去起好了!那群老不死!」 白虎气得跳脚,破口大骂:「除了会在那边冷嘲热讽还会干嘛?也不想想真的打起来的时候,他们的命是谁在保的?一群贪生怕死的贱人!」 「白虎!」青龙大喝。 吓了一大跳,摇摇晃晃的倒退两步,白虎一转头,反射性地就是想躲在夏天后头。 这些年的相处下来,他其实下意识里已经对夏天产生相当程度的依赖与信认,可当他转过去的时候,对方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站在那里等候他。 心底突然有种酸酸的感觉涌上。 「他被人叫走了,就在不久之前。」 青龙仍是那一贯的淡然语气,伸手把白虎拉过来,领着他回天界:「走吧,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在吾等正式领你上场之前,有很多事情必须跟你交代分配一下。」 「好比说呢?」 白虎仍是依依不舍的回头看,期望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好比说……」青龙目光一闪,稍稍停顿了一下:「……好比说,你这次要迎战的对象是谁。」 「是谁?」 「魔界死魔四军团的第二团团长,毒蜘蛛八重丝。」 断章 3 在冲入敌阵,并一股作气将对方头领面具挑飞的瞬间,白虎整个怔了。 那无风自扬的招摇银灰色长发、艳丽的脸孔、飞扬的眼角,不是夏天是谁? 可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为什么一直守着边境,看管着树林与小茅屋的他,会穿着染血的战甲、骑着魔界死灵马出现在这里、在他的面前,跟他用剑互相砍杀…… 他所要面对应战的人,不是应该是那个死魔四军团的第二团团长,毒蜘蛛八重丝吗?为什么八重丝的脸,会跟夏天的脸一模一样? 「啊啊……夏天……」 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抹去脸上因为被划伤而流出的血液,夏天甩了甩头发,脸上充满笑意。 望着眼前人惊愕不已的脸,他态度轻松,眼底的宠溺依然不变,彷佛两人只是在街上凑巧遇上,而不是在战场兵刃相见! 「如果可以,真希望一辈子都不想让你发现啊,小白猫!因为这样的话,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能一直维持下去了!可惜啊……」 他摇摇头,惋惜的发出啧啧声。 「……我们之间必须得结束了!」 白虎眼睛瞬间充血,发出低沉的咆哮:「——你骗我!」 「你这话就不对了,小白猫!怎么说我骗你呢?我只是将一些我认为不需要让你知道的事情,隐藏起来而已,并没有说谎,怎么算骗呢?」 夏天嘴角的笑意加深,看着他的眼神仍是如往常般宠溺:「至少,我有告诉你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树林的确是我的领地,而你用来喊我的那个名字,也是我的真名。」 「夏天……这个,真的是你的名字……」白虎死盯着他的脸,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鲜红的令人怵目惊心。 被背叛与欺骗的感觉充斥着他,令他心神大乱。 「是的。」夏天柔声的回答,眼神仍是如此温柔,可是手上的剑,却是毫不留情的刺穿了白虎的胸膛:「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夏天这个季节,所以我那时候就替还没有名字的自己,取了那个名字……」 白虎睁大眼,看着他的剑直直刺穿自己的胸腔。 一股难受的寒意在剑刺入的瞬间,窜入他的体内。 「……有毒?」 他盯着胸前转眼变黑的银盔甲,手上的巨剑自手中滑落,笔直的插入地面。 身体摇晃了两下,白虎浑身一软,自马背上落下,与插在他胸膛上的剑一起…… 夏天将马骑到白虎的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仍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白虎,弯身一探,将插在他胸膛上的剑拔起。 「……夏天,是我的真名。你要一直记得,好吗?即使之后我们不再见了,你也要一直记得,我希望你永远记得我!」 黑色的血,就在剑拔出的那一剎那喷出,开始四溢。 「你中的这个毒,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无人能解!它会一直跟着你,永远的留在你的胸膛、你的心脏里!每当你想要把我忘记时,就会提醒你不可以这么做…… 「……白虎,我要你永远记得我!因为,我也会永远记得你…… 「……真的很可惜,我是真心想在打完仗后,跟你一起去人间界的……」 夏天的声音随着白虎视线的模糊,也跟着失真起来。 四周的喧哗声变得好不真切,只有胸口的痛与那人从头至尾都没有变过的温柔眼神,真实的令他觉得苦涩…… 我又……何尝不是…… 可是他已没有力气出声回答,只能不争气的流着泪,一脸不甘的闭上眼,陷入黑暗的拥抱里面…… 这是白虎在与魔界多次战争里头当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夏天的交手。 *** 这场战,打了近千年。 就如夏天所说的那般,在后来的战役上,他们两人再也没有交过一次手,就像是刻意错开一般,连在远方观望彼此一面也没有…… 后来战事结束,两界在这次战争中谁都没占到便宜,甚至差点两败俱伤,于是在经过不断的互派使者交易下,终于协议休战,而边境的结界也理所当然的撤掉,恢复千年前的模样。 可惜那景物依旧,人事却早已全非。 瞪着那原是小屋所在、现在却只剩一片杂草丛生的地方,白虎激动的眼角瞬间染上红晕。 那上头野草藤蔓生长之厉害,彷佛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建筑物座落过。 久久,他垂下头,眼泪又不争气的再度流下。 这是他最后一次落泪。 至此,他开始讨厌夏天、讨厌一切有关「夏天」这个人的回忆,在人间界里两人足迹所踏过的地方、那个人所属的种族,一切一切…… 在那之后,白虎的性情也开始转变。虽然仍是脾气暴躁,却变得难以捉摸,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是喜还是怒。 而后,他又因为某些缘故迷上了兵器。 再来,就这么转眼过了数万年。 数万年后,人间界,关家。 吞下最后一口的棒冰,白虎满足的叹了口气,一头往后栽去。 难得没事干的他,躺在专属他的房间里享受这稀少的悠闲。 人间界今年夏日的天气,似乎又更热了些! 靠在冰凉的水枕上头,白虎翻个身,拉了拉衣领,皱了皱鼻子,觉得眼皮沉重。 奇怪他今天不知为何,就是一直很不安烦躁,而且眼皮还不分左右狂跳! 不行了,头好昏!一定又中暑了——那该死的女人给我记住,什么「为了环保所以不准装冷气」,结果自己的房间里还不是有偷装? 「……xxx的!小气鬼转世投胎也不是这种小气法吧!」 他又翻了个身,低低咒骂,然后把小电风扇拉进一些,闭上眼睛。 过了不久,他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沉稳。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背景仍是他所在的这个房间,可是整个室内的气温却没有现实中那么高热,彷佛有什么将热气吸去,而四周原本刺耳不已的蝉鸣与电风扇的运转声,也消失无息。 梦里头一双冰凉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并且动作轻快熟稳地将他的头抬起,移到一双腿上枕着,冰凉的双指,轻梳着他额前的发络。 白虎在梦里睁开了眼,在朦胧的视线中瞧着那双手的主人,他伸手抱住对方的颈子,拉着对方弯身,让对方的发像瀑布般流泄于他的两边。 一滴眼泪就这么从他眼角滑落。 他知道这双手的主人是谁,即使已经这么多年没见了,他却仍是记得对方双手的触感。 「……夏天……」 他喃喃的唤着这个他好几万年没有唤过的名字,眼泪一直不断的流:「你做到了,我的确牢牢记着你,打从那天之后我便日日夜夜想着你!如果想尝试忘记,你留给我的那份大礼便会提醒着我,让我生不如死! 「你知道吗,即使你那时不那么做,我也不会忘记你!我怎么可能忘得了你……我对你……」 他感到对方的手指碰到他的眼角,温柔的将眼泪拭去,然后轻轻的摩挲着他的脸庞。 接着,对方的手离开了他的脸,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十分贴近的脸孔。 那张脸孔还是如同记忆里头的那般美丽,眼神也是那般宠溺。他看着对方的嘴唇越来贴近,近到几乎让他以为对方是要亲吻他嘴的时候,却落到了鼻子上头。 一股剧烈的痛感自他鼻尖窜现。 白虎一感到吃痛,立即猛然坐起,迅速扫了扫四周。 房里除了他、电风扇跟他那把巨剑之外,什么人都没有。 外头的蝉还是一样吵闹,室内的温度也还是一样高温,可是额头上的发被拨动、脸上的余温与鼻尖微麻的疼痛感,确实存在。 摸摸鼻尖,有些困惑的瞪着指尖上的血液,他一脸烦躁的拨了拨头发,一道细微的光泽在他拨发的时候自他眼前闪过。 瞳孔在见到那光时猛烈剧缩,白虎像是被人踩到尾巴般自地上跳起,并抄起那把巨剑,开始朝着四周破口大骂。 「姓夏的!你他x的有种就不要偷偷摸摸!跟老子出来一决生死!老子告诉你,老子这次绝对不会对你心软了——还有,老子刚才说的话你绝对不准当真,老子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一根银灰色的细线,在白虎大声咆哮的时候由他发上滑落至地,细细长长的闪耀着光,像极了那个跟他现在最讨厌的季节同名者的头发。 而夏天也真的应他的话,自他面前现身。 他还是如当初白虎所见一般,顶着一张跟关家外头那榕树精有得拼的美颜,嘻皮笑脸。 那轻松的态度令白虎整个差点气剎:「你还真有脸敢出来!」 「我当然有脸啦!我又不是没脸族的,怎会没脸出来?」夏天仍是以他一贯的玩笑语气开口说话:「小白猫这几万年不见,果然是不负我望的有天天想念我,真是开心!」 「是啊,想把你千刀万剐想得牙痒痒!也真想把你胸膛剖开来看看里头有没有心!」白虎咬牙切齿的说道,手上的巨剑猛朝他挥去:「既然你来了就不要走了,让我砍几刀泄恨!」 夏天也不受他的威胁,老神在在:「好啊好啊,如果你砍得到又砍得下手的话,我当然很乐意。」 「砍得到是一定,砍得下手是绝对!你少这么看得起你自己我跟你说!你万年前刺我那毒剑,我到现在都还记着!」 「人家是怕你之后会薄情,忘了我,所以才出此下策!」夏天的双眼浮上雾气,泪眼汪汪:「而且之后你不就下场,一直躺到战争结束吗?人家可是好心想替你着想,怕你经验不足战死了,所以才用毒……」 「狗屁都是你在放!」 白虎又朝他挥了一剑,结果人没砍到,倒是砍坏了他一直挺喜爱的梨花木桌,搞得他这下更气:「姓夏的,你是男人就别躲!有种你就光明正大站着让我砍一剑,要不然你今日休想离开这个房间一步!」 「不离开这房间一直跟你同处吗?这倒是个好主意!」 夏天眨眨眼,笑得很是得意:「其实要给你砍一剑也是可以,可是要是你砍得太重,把我砍死了,那我不是亏大,我都还没享受到我该有的权利呢——」 「权利?你在说什么鬼?」这话太过古怪,让白虎停下动作。 倏地,他脸色一变,厉声质问:「姓夏的,你是怎么进来的?我知道你虽然厉害,但是也没有强到可以在不惊动关家那女人所设的一百零八道结界……」 「啊,那个啊!」 夏天卖关子般的顿了一下,眨眼闪到白虎面前,然后趁后者来不及反应的瞬间,用他那头化成蜘蛛丝的长长头发,紧紧把对方捆住:「当然是跟关家的家长有了点小交易,所以才能这么出神入化、神鬼不知的来找你啊!」 白虎听了,整个脸都黑了。 「交易?你跟那女人做了什么交易?那女人凭什么用我跟你做交易——」 「就凭你现在在我手下做事啊!」 一道好听的女性嗓音不慢不紧的飘来,白虎回头,赫然发现关家大姐抱着手臂站在门外! 「关、戠、音!」白虎死瞪着她沉声喝道,如果不是夏天将他捆住,只怕他现在已经举剑冲到门口,把笑得一脸发财的关家大姐砍成肉块! 「是伟大美丽的主人!」关家大姐纠正他,对夏天笑得很有深意,「那我们定下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请八重丝将军您一定要信守承诺!当然,在必要的时候,我还是会跟您『借』回白虎一用,毕竟他身上仍是有与我关家订契!」 「当然当然,这是一定的!」夏天笑得春风得意,「需要他的时候就派使者通知我吧,我一定会立刻送他过来的!」 「等等,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当成什么?」 关家大姐彷佛听见一个很好笑的问题,脸上的笑容扩得更加张扬,毫不给面子的回答:「当然是当成可以使用的无敌道具啊!」 这话可真是让白虎呛得一口血差点吐出。 把他当成无敌道具? 这个臭女人—— 「这样一比的话,那我可真是有良心多了,小白猫!」夏天偏头对他眨眨眼,口吻宠溺至极,「我可是打从心底把你当成挚友跟亲亲呢!」 「挚友跟亲亲——我听你在放屁!」 白虎奋力挣扎着,奈何夏天的八重丝之名可不是浪得虚传,要是能让他那么容易就挣脱了,夏天那「钢铁重丝、八千万絮」之名要往哪摆啊! 「——你这样表现你对你挚友跟亲亲的情谊?」 「哎呀,我表现方式比较异于常人嘛!」夏天耸耸肩,斩断他那头长长美发,将白虎绑个死紧,然后扛到肩上。 「你这种表现我可承受不起——啊,姓夏的你干什么?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哪里?当然是去我刚购置的漂亮新家啊!就在我们好久以前去的那个靠海的山崖上,你还记得吧?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我可是花了大笔钱,叫人以你的喜好来精心设计的呢!」 「那又怎样!谁理你啊?我不要去!你放开我!」 见夏天要离开,站在门旁的关家大姐立即闪到一边,一脸恭敬哈腰的让他们通过:「祝将军您玩得愉快,谢谢惠顾!」 白虎闻言,抬起头,恶狠狠的瞪她一眼,朝她咆哮:「关戠音妳这臭女人!妳给我等着瞧!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要给妳好看!可恶——气死我了!」 关家大姐摸着脸,倚在门边目送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笑得像只狐狸:「真的喔!要给我好看——我很期待喔!」 「可恶——」 所以,白虎至今仍是很讨厌夏天。 不过,现在他更讨厌一个叫关戠音的女人…… ——妖魔饭店v·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