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饭店02》 第三章 1 今日的琉光饭店仍是如平常一般热闹。 四楼,410号室。 大清早,住在这房中的某人发出一声惨叫。 “关小善!你给我交代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粗暴的一脚踹开房门,孔雀将一坨软呼呼的东西扔到关崇善怀中,然后唰地卷起袖子,把手臂伸到他面前。 关崇善瞥了那手臂一眼,摸了摸那坨软绒物体,抬眼对孔雀干笑。 那只手臂上有道鲜血淋漓的牙口子,以上头血仍未止住的状态来判断,似乎才刚被咬没多久。 “哎呀,孔雀你的手臂看起来更结实了耶!平常有在锻炼就是不一样……” “少来!你不要以为扯开话题就可以逃避了事!” 孔雀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口气凶狠至极:“说!你怀中这只死东西从哪来的?居然还偷跑到我房间咬我一口!” “……网路买的。” “网路买的?买多久了?” “一个礼拜前订购的,昨天送到……” “买这个干嘛!你是吃饱没事做啊!” “因为老姜的猫好可爱,所以我也想养一只……” 孔雀听了冷笑。 “人家的猫好可爱你就也想要,那以后又有人有别的宠物也很可爱,你是不是也就要跟着买啊?” 关崇善缩了一下,推了推眼镜,扁嘴。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他小声的嘀咕着,镜片后头的眼睛开始浮现雾气。 孔雀一见他又要开始哭的模样,只能强压下脾气,改将注意力转到他怀中的东西身上,因为他被咬时只有一肚子火,所以没有仔细去看那东西的样子。 结果孔雀不仔细看还好,一仔细看之后,脾气又再度爆发。 孔雀气得跳脚,一把揪过那只软绵绵的小东西:“你买的时候一定没有看简介对不对?我不是跟你警告过了,买东西一定要先看清楚介绍嘛!尤其是魔界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他把它拎到关崇善面前,要他看清楚。 “我当然知道它是什么,我有看简介啦!”关崇善不服气的驳回,伸手把那只小东西揽回怀里,“它上面写说是普通的魔界家猫,性情温和,没有伤害性,杂食……虽然长得跟我上面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嘴巴居然是尖的,而且还有三只绿眼睛,九条尾巴,不过毛的颜色很漂亮就是了,是银白色的……” “呃……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幸运好还是不幸好,这么难买又稀少的东西,居然也可以这样被你乱网购给购到……” 孔雀**了一声,抚着额头,感觉很无力,“这东西根本不是什么魔界家猫……而且魔界家猫一点也不温和!当然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怀中这东西,比那玩意还要恐怖多了……” 关崇善听他这么一说,愣了片刻。 “咦?这不是魔界家猫,那会是什么?”他低头望着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那东西正柔柔的对他撒娇着,三只眼睛都以十分热情信赖、又杂着点好奇的目光凝视着他。 孔雀呵呵干笑了两声,瞥了那东西一眼:“它啊,撇开它的眼睛来说的话,它有九成九的机率,是那个只有生长在天界长白山上的稀有九尾仙狐……据说五千年才会有一只!难抓又难缠的哩!它们一只通常都可以卖到天价哟!” “哇,那我岂不是赚到了!我买它只花了两百五十块钱银币耶!”关崇善欣喜的将那小东西举到颊边亲昵的蹭着,完全忘了他原本想要的是只猫,而不是只狐狸的事情。 “应该吧,”孔雀凉凉的说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过我想它之所以会卖得那么便宜,可能是因为它是三只眼睛的关系……” “关三只眼睛什么事?”关崇善好奇的询问。 “表示不纯种啊!它双亲之一应该是魔界的三眼狐,因为三眼狐这种东西只有魔界才有,而且通常混到魔界血的动物,都温驯不到哪里去,不过这只可能更糟,因为它双亲两边的血统,都是属于残暴性的……” 孔雀回答,弯身贴近关崇善,而这样的举动,让后者脸发烫了起来,很显然,他并没有将不久前,医护室发生的那件事给忘记。 在医护室里,化为女性的孔雀吻了他…… 在事后他曾开口询问对方为什么吻他,而对方却回了他一句很没情调的话。 “因为我想试试看你嘴唇的柔软度,好决定下一次要不要吃一口尝鲜。” 而这样的回答,让关崇善听完后,觉得自己很像白痴。 孔雀见他那脸红的模样,嘴边勾起,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事。 “关小善,你脸红的样子好可爱啊!” 他低低的笑着,将脸凑得更近,似乎想重温一下上一次的感觉,不过很可惜,他忘了他们两人之间,还多了个阻碍者。 于是乎,我们伟大的孔雀大人芳泽没亲到,反倒是被芳泽怀中的狐狸,给狠狠咬了一口。 “啊啊!你这只该死的东西!居然又咬我!” 而就在孔雀放声哀嚎的同时,一楼大厅的柜台服务处,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匆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微微的喘息,一道纤瘦的黑色身影,穿越人来人往的大门后,脚跟一转,眨眼来到了柜台服务处前按铃。 “小姐,我想订房。” 夹杂着微喘的柔柔嗓音不高不低,是一种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的中性声音。 含忧将目光自电脑萤幕上移开,在瞧见来人的面孔时,瞳孔不自主地微微缩放。 “啊!您不是……” “嘘!”那人抬手嘘了一声,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还有空房间吗?任何一层的都可以……”说着的同时还不断观望四周,神情十分紧张。 “啊好!我立刻查一下!” 含忧闻言立即将msn的对话视窗关掉,移动滑鼠,点至被缩小的另一个视窗内,开始查找。 “呃嗯……”她沉吟着,眉头微微揪起,“二、三楼都满了,只剩下五楼跟六楼有空房,不过也都各别剩下一间跟两间了,大人您想住哪一楼?” “都可以,就五楼吧——反正只要能给我住就好了……”那人心不在焉的回答,不过表情比早先放松了许多,“还有,如果等会儿有人跑来探听我的事情,可否帮我保密说我没来过,我不想被人找到……” 含忧点头,同时在五楼那唯一仅剩的空房上,输入那人的名字。 “这是钥匙,房间是508号房,电梯在左手边第一个走廊转角,祝大人您居住愉快。”她深深一鞠躬,目送那人离去的脸孔,透出了微微不安的神情。 转身拉开抽屉,一张色彩红艳的请帖,安静的躺在里头,上头印着大大的黄金色喜字,旁边还有两行小小的银字,写着新婚人的名字。 这张喜帖是昨天才自人界东海寄到的,里头内容大致写的,就是希望整个琉光饭店的人员,都能全体前往东海,参加一个礼拜后新任龙王与他未来王妃的婚宴。 不过这件事情却由于她昨天太忙,而一时疏忽,忘了告知崔白苌。 眼睛闪了闪,她拾起那张喜帖,伸手拿起话筒,按下了拨往崔白苌办公室的号码。 “……真是的,最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嗯……顺便也把刚刚的事情告知一下先生好了,要不然,到时候‘那位’追来,发现了可不好收拾。” *** 就一般人而言,不论男女,遇上美人的下意识反应大多是赞叹。 而撇开某些部分乃属于非常人之外,大致上,关崇善不论内外,仍皆是属于一个普通凡人的范围,也因此,当他见到眼前这位美人时,出现了一个凡人会有的标准反应——看人家看到痴愣。 关崇善不是没见过美人,甚至他的四位兄姐,样貌在人界都是属于惊为天人;而在此更是不用说,根本是随手抓都是! 好比说天天都会见到的女性版孔雀、常来串门子的泪辉与瑞华、五楼的管理者奈雅……等等,个个都各有千秋,差别只是在于看得适不适应、习不习惯。 不过说实话,眼前这位,真的是关崇善活了二十三年来,见过最美的人。 古典的鹅蛋脸上镶着两道弯细如柳的巧眉,大而威严的狮眼,眼眸幽黑如墨,却又隐隐闪着星光;挺直的鼻梁连着小巧圆润的鼻头,不突出却也不平扁;宛如施了胭脂般红润的嘴唇比例均匀,下唇略比上唇厚些,看起来十分的柔软。 一头黑檀木般漆亮的及腰长发编成长辫,柔顺的垂在身后,使得隐藏于底的白晰颈子及海贝般的耳朵得以崭露头角,替这张仙人般的脸孔添上几分绮丽与性感。 如此绝丽的面容,也让关崇善不禁想起一首名叫《佳人曲》的古曲,此曲是出自汉朝一位叫李延年的乐师之手。 里头所描述的那种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的绝世之姿,大概就跟眼前这人一样吧!不,或许这人要更胜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关崇善不禁在心里大力感激奈雅,派他来送这房的客房服务,要不然,他哪有机会可以一睹美人的风采啊! 大多数的人都喜欢欣赏美丽的事物,关崇善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小时候常常可以盯着他的兄姐、已经过世的双亲、榕树精,还有其他一些来往家里的漂亮客人们,盯人家盯上好几个小时,盯到人家觉得背后发毛,对他投注怒视的目光,然后就被青龙抱到外面去散步。 其实这次的客房服务,孔雀本来也要跟的,不过在经过他们伟大的管理者─奈雅大人几句冷嘲热讽之后,被惹恼的他毅然放弃,决定留下与奈雅来个生死大对决。 “呃……这位先生……” 抬手在关崇善面前挥了两下,前者那一脸近乎色狼的表情,令前来应门的人有点不知所措:“先生,请问你有事吗?” 啊啊!美人的声音果然也没令人失望的犹如天籁! 可为啥榕树大姐也是美人,声音却那么难听? “先生!” “啊呃,是!” 那人见他好似大梦初醒般的样子,不禁莞尔。 “先生,请问你到底有什么事?”她温和的询问,同时瞄了下关崇善的身后,瞧见有推餐车。“客房服务?” “呃,对对对,客房服务!” 手忙脚乱拉过身后的餐车,关崇善将上头的东西小心翼翼端起,示意对方借过:“您点的b餐已经做好了,请让我给您端进去。” 那人点点头,让关崇善端着东西进入房内。 “放在客厅桌上就好。”她倚着门栏环臂说道,注视着关崇善将东西端至客厅里的琉璃桌上。 “你是凡人。”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而且还是完全不会法术的那种。” 关崇善闻言回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客人猜得没错,我是。” 他这一笑让那人失神了片刻,同时也勾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在好久以前,也曾有个孩子这样对她笑过。 而每当对方那样笑的时候,偏深褐色的皮肤上,会泛起不明显的红晕,然后开始闹别扭,有时候还会拉着她的手,对她撒娇、耍任性,要她买糕点或是加零用钱…… 可是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孩子早已不复存在,不知来回过那黄泉几回、饮过多少次孟婆汤,然后堕入轮回里,在这片红尘俗世间,不知转生了多少遍。 当然,也早已将她这个人,及他们曾经在一起过的记忆,给忘得一干二净。 “怎么会想来这里呢?”她在关崇善将食盒碗筷都摆好,准备离开时,开口询问;修长的手指轻轻梳过耳畔。“你难道不怕我们这些妖妖鬼鬼的吗?” “怕啊,怎么不怕!” 关崇善想都没想的回答,直视对方的眼睛清澈无比:“怕极了,不过比起妖魔精怪啊,我更怕鬼!” “喔,为什么?”那人听了感到十分好奇,没想到这个凡人居然怕鬼多过怕妖魔! “因为我小时候,曾被我四哥带到坟场丢着,然后做法找鬼捉弄过,搞得我到现在仍是心有余悸,每次看到鬼,都还是很没用的会被吓昏呢!” 那人听完后,眉头立刻微微拢起,表情也变得很不以为然,甚至可以说是反感。“你四哥怎么可以这样子!弄不好的话可是会出人命的……” “嗯,所以他之后被修理的很惨。不过其实他平常也很疼我的,只是……只是有时候比较严厉一点。” 关崇善抬手搔搔头,咧开嘴笑,可下意识低垂的眼睑下,却滑过一丝落寞,不过很快就被下刻堆起的笑意给掩去。 “啊,对不起,耽搁到客人您的用餐,请问客人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那人盯了他半晌,摇摇头。“没了,谢谢。” “那我就告退了,祝您用餐愉快。”说完,关崇善便拿着托盘越过她,走出门外。 “等等。” 那人在他准备推车离开时,开口唤住他,漂亮的脸孔自门中探出,垂下的发辫在空中轻轻摇晃:“可不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想跟你做朋友。” 关崇善惊讶的眨了眨眼,脸整个红透。 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想跟他做朋友! “我、我叫关崇善。”他有些结巴的回答,脸已经红至耳根。 “关崇善是吗……”那人喃喃将他的名字念了一遍,对他微笑,“我会记住的,也请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黑曜,有空欢迎你来找我玩,我想如果没意外,我应该会在这里住上一阵子。” “好的,我会的!” 关崇善猛点头,然后笑得一脸像花开般的推着餐车离开。 黑曜就这么站在门口目送他,直到背影消失于转角。 “关崇善啊……会是那个关家的孩子吗?” 他喃喃自语的阖上房门,垂眼轻抚被掩在宽大袖子底下的翠绿色镯子。 “如果是的话……那就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就不需要冒着会被发现的危险跑人间界,还可以借着他,帮我联络他们家的家长,问问可不可以告诉我,‘他’在哪……” 很想见他啊! 让我见一次就好…… 就算找不到人,也让我去到他坟前上一次香,当面跟他道一声歉,请求他的原谅,偿还这个积欠了整整三百多年的抱歉…… 第三章 2 琉光饭店一楼员工餐厅。 与供客人用餐的餐厅不同,员工餐厅与员工宿舍一样,仍保有饭店最初时期的风貌,使用的是最原始、一次能供约四至八人使用的粗方木桌,可容纳二至三人的粗木长凳,带着淡淡清香、朴实的松木窗,与质地耐磨的青瓷砖地板。 餐厅座落于饭店东后花园区的鲤鱼池畔,透过窗户可以欣赏到漂亮的东后花园,与被养得肥滋滋的各色锦鲤游来跃去,基本上处于一个很好的位置,离厨房也近,仅仅只有一道墙的距离,因此上菜的时间很快。 不过它的缺点也在此,因为整座饭店只有那么一个厨房,而员工餐厅的位置,又是位于厨房的后面。 也就是说,如果要进餐厅吃饭的话,一定要经过供给客人用餐的餐厅——位于厨房前方,也与厨房只间隔一道墙——然后进入位于左手边的走道,越过厨房放置已制作好的菜色的小窗台,与厨房出入口,走到底才能到达。 这样的设计,常常搞得那条走廊被堵得水泄不通;因为上菜的人跟要去吃饭的人,都得走那条走道。 再不就是有时太忙会上错菜,虽然在员工餐厅那头也有开一个小窗台,供员工自行取菜使用,不过总会在忙中有乱的时候,把给客人的菜,丢到员工窗台,而给员工的丢到客人窗台。 另个缺点就是离鲤鱼池太近。 或许你会觉得这算哪门子的缺点,但它在那些员工的眼里,真的是个大缺点。 因为那池子里头养的锦鲤,不是人界那种只有外表漂亮,其实却是笨笨呆呆的锦鲤,而是魔界特有的杂食两栖锦鲤。 这种锦鲤智慧极高、狡猾透顶、攻击性强、嘴巴极大(约四十五公分宽)、下颚与腹鳍十分强壮,分别有锯齿状的利牙与细倒勾,而且跳跃能力极强。 再者既然被命名为“两栖”,顾名思义就是它们即使离开水面,到陆地上仍可以存活、呼吸,最大可以长到大约两公尺长,半公尺粗。 据说也有人见过长到四公尺的,只是十分稀少就是了。 可这又跟离池子太近有啥关联? 当然有关!因为这些鲤鱼会在你把菜端回来,放到桌上的瞬间,运用它与生俱来的强力跳跃力,跳出水面、越过窗户弹到你的桌上,然后动作俐落地叼住你的菜盘,啪啦啪啦地运用它们的腹鳍、鳃鳍及尾巴移动,再跳回池塘,吞掉你端回来的饭菜。 如果你试图想跟它们抢回你的饭菜的话,你就得小心它们的尾巴以及鳃旁的鱼鳍,因为上头跟腹鳍一样都有倒勾,而且还有剧毒;如果不小心被抓到,在半小时内没解毒的话,将会浑身**发黑,然后七孔流血、暴毙而亡。 不过由于它们无法离开水中太久,顶多一个小时,因此,它们通常都只会选定那些靠窗的位置攻击,继而使得大家宁可站在墙边吃饭,也不愿意去坐那些靠窗的位置。 不过,有时仍是会有些健忘者,或是新来不知情的人会坐过去就是了。 而我们关崇善先生呢,也曾是那新来不知情者加健忘的其中一员。 他曾在刚来的时候,吃过这些狡猾的锦鲤不少苦头,当然有时候也会少根筋,把锦鲤的事情抛诸脑后,大咧咧选了个靠窗位置坐,然后就遭到那些永远饥饿的鲤鱼热情“欢迎”。 不过,他这次有学聪明,选了一个离窗户最远、离放菜窗台颇近的一张桌子,满脸花开的拉着孔雀,带着三眼——那只买错的混血小银狐——跟正好自餐厅区下班的泪辉跟瑞华同坐。 在大厅区,只有上午班的残烨,与老姜跟他的黑猫小白,一起围桌吃饭,不过气氛却是异常“低气压”。 首先是孔雀,一脸上伤痕累累不说,表情臭得好似整个饭店的人都欠他钱一样,羽毛又乱飞,惹得坐在他对面的老姜怀中的小白挣脱,大咧咧地跳到桌上,玩起空中捉毛的游戏,而窝在关崇善肩膀上的三眼,随后加入战局。 再来是坐在孔雀旁边的残烨,自孔雀出现之后,便一直有意无意的不断偷瞄孔雀与关崇善,表情虽是十分平常,可眼底却是写满了担心、忌妒与犹豫。 据可靠小道消息表示,残烨其实暗恋孔雀很久了,只是从来不敢开口告白,至于关崇善嘛,被他定为第二假想敌,第一位乃是我们的崔白苌经理大人。 瑞华则是自上次被灵魂出窍的关崇善告知,说他最讨厌她这种太主动的女生后,便浑身大改革的转型去当害羞淑女。 不再主动与关崇善攀谈,或是殷勤送东西探望,连衣着打扮也都改走淑女风,只要一有机会穿便服,就是裙子、裙子跟裙子。 泪辉则是坐在瑞华旁边,表情只要一瞄到关崇善,就变得有点古怪,尤其是在瑞华大改革之后更加明显。 老姜则是还在调适期,虽然已不会像一开始那样,见到关崇善就脸色发青,不过仍是有点不自在,常常会在与关崇善对话时,目光异常专注于其他物品。 至于关崇善嘛…… 由于受不了对方打从两个小时前,就笑得一脸春天来的模样,孔雀在经过两个小时的忍耐后,终于忍不住开口炮轰:“喂,你笑够了没有!干嘛送完那个508号房的餐之后,就笑的像个花痴一样?中邪啦!” 当然,其实孔雀同时是在借机发泄,前者没有对他这一脸伤表示关心的不满。 关崇善闻言看向他,脸上的表情随即转成惊讶,然后爆出了一串令在位所有人喷茶的话。“哇啊!孔雀你是怎么搞的,怎么浑身都是伤啊?” 孔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睛瞪到只差没滚出眼眶。“打从刚刚到现在,我一共跟你相处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你难道都没有发现我受伤吗?” “没有耶!你什么时候受伤的啊?” 关崇善摇头,然后还补上了一句更让孔雀吐血的话,令坐在一旁的残烨,也不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坐在残烨对面的瑞华见状,毫不犹豫的立即替关崇善回礼。 老姜与泪辉对看一眼,决定埋首于手中的菜单,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你这家伙……”孔雀突然有种想挖他眼睛出来,看看里面构造的冲动,“我什么时候受伤的,你居然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啊!”关崇善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样:“我那时候正在想事情,所以没有注意……” “想事情?你说你刚刚那脸花痴样是在想事情?想什么事情能让你露出那种白痴表情,我倒是很有兴趣听听……” 孔雀劈哩啪啦的打断他,语炮如珠,轰得关崇善毫无招架之力。 “啊……这个……我……呃……”关崇善结结巴巴,眼睛扫了下两旁,吞了口口水,“……可不可以先点完东西再说,其他人都跑去点了,我肚子很饿的说……” 说着的同时,肚子还很配合地叫了一声。 孔雀闻言瞥了下两旁,发现关崇善说的没错,早先还在四周的其他人,竟在不知不觉间都离开了位置,跑到离他们约两张桌子距离的员工窗台,排队叫餐了。 接着脸颊突然一阵清凉,猛然回头,映入眼底的是关崇善有些慌措的脸孔,及沾有不明白色膏状物体的手指。 “你涂什么在我脸上?” 他摸了摸自己被涂上东西的地方,发现上头的伤口居然完全愈合了! “可以迅速愈合伤口的药。”关崇善轻声回答,并且提起勇气,抓过孔雀的手,将药膏小心翼翼的涂在伤口上,“这是我三哥特制的,只要不是太过严重的伤口,都很有效。” 他在说的同时,不断紧张兮兮的观察孔雀脸色,他很害怕,孔雀会对他这样自作主张的行为,感到反感动怒。 可出乎意料地,孔雀在听完后,没有任何一丝动怒或是反感的迹象,只是垂下眼轻轻喔了一声,乖顺的任他上药。 于是在确定对方没有感到不高兴后,关崇善整个人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安心笑容,继续帮孔雀擦药。 就这样,两人拖拖弄弄,拖到其他人都陆续拿到自己点的食物,鱼贯回流,才缓缓“爬”去排队,因此等两人拿到晚餐回到座位时,已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而原本他们对面的位置也各被三人填满。 关崇善眨眨眼,发出了一声惊叫,所幸他们的附近,都仍是呈现满座的闹哄哄状态,因此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经理大人、奈雅大人跟老师大人!” 他抛下孔雀飞奔过去,兴奋得差点把手上端的晚餐给弄翻。 孔雀则是在他后头露出怒色,不过却是针对奈雅,因为后者在瞥见他与关崇善走过来时,对他暗暗比了个中指。 “哟,你们两个终于排到啦,我们等了好久呢!” 奈雅在孔雀慢吞吞的走到关崇善旁边坐下时开口,面前摆着的,是餐厅今天最丰盛的限量特餐:清蒸天界白鳝鱼饭,里头还有附赠汤跟开胃菜及饭后甜点。 整个餐厅只提供六份,而其中三份就落入了他们手中,只是崔白苌跟老师两人的,早已空了大半,而奈雅的则是还剩一大堆。 不用说,他是刻意剩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跟孔雀炫耀,好报今天打伤他,兼害他被老师还有崔某人碎碎念一下午的仇。 “那真是辛苦你了,让你这样费心等我们。”孔雀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语气是尖酸刻薄到了极点。 话说今天他跟奈雅杠上,狠狠打了一架之后,两人便立即被崔白苌以通讯器叫到办公室,然后语重心长、苦口婆心、越说越激动的念了一顿。 念到最后,甚至还索性连前阵子,因为两人才惹出的灵体风波都给一并念上,并且毫不留情的宣布自他与奈雅的薪水里扣钱,以赔偿之前那位倒楣客人的损失,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至理名言,给彻底实现。 当然,这样的结果也让他们两人的积怨,又在瞬间升华到另个境界。 “好了!你们两个!你们难道不能一天不吵,让大家耳根清静一下吗?” 崔白苌在两人的视线于空中激起壮烈火花时开口,虽然脸孔仍是那招牌的笑咪咪脸,可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孔雀跟奈雅见状同时,悻悻然的撇下嘴,各自找其他事情做。 关崇善则是在孔雀臭着一张死脸归位的时候,将自己点的清炖牛肉面,与一旁的老姜互换。 互换的原因呢,是因为对方年纪大眼睛花,看错号码点错食物,导致最后发现错误的时候,为时已晚,只能硬着头皮端回来放着,只敢看不敢吃。 而我们的关大好人见状,立即秉着地藏王菩萨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千古名言,义不容辞的挺身而出拔刀相助,把自己好不容易排到的最后一碗清炖牛肉面让给对方。 自己则揽过对方那碗大厨师特制,特级炸蟑螂丸面,眼眨都不眨的埋头大吃起来。 反正他这人很好养,有什么吃什么,完全不挑食,哪怕是米田共摆在前面,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老姜一脸感激,与小白分享着关崇善让给他的牛肉面,在心里对后者之前所产生的疙瘩芥蒂,瞬间少了一大半。 而在一旁偷偷见证一切的瑞华,在关崇善连续不间断吃下第十口的炸蟑螂丸面后,对他的喜欢又更上一层楼了。 因为能吃下大厨师特制东西两口以上,仍面不改色的人,整个饭店恐怕除了大厨本人之外,关崇善就是那第一人了! 不是说大厨弄得不好吃——要是他弄得不好吃,哪有可能掌大厨这份工作? 平常供给客人或是员工的餐点不用说,一定是味道正常;有问题的,是他常常突然心血来潮,所制作的特制餐点。 既然是心血来潮,那一定就是临时突发的新灵感,而且至今尚未有人尝试过。 因此这样的特制,通常味道就一定不保证——虽然大厨以二厨的人格来保证,说他所做的菜点绝对没有一样会是难吃的,而且他还有亲自试吃过,不过谁知道他是真的有试还是假的? 因为大多数的人,都无法承受他特制餐点的味道,通常只尝了一口,还有些人只尝了半口,就立即脸色大变,闷不吭声的突然两眼一翻,当场昏倒,甚至还口吐白沫。 不过话说回来,搞不好这次的特餐真的成功了也不一定。 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关崇善吃了没事,瑞华对他的爱意又更加一层,老姜对他的反感也消退大半,真是可喜可贺! 将焦点转到泪辉与瑞华这边,她们两人今天各点了义大利面及海鲜通心粉,不过却没吃几口,因为奈雅头上那堆时而动来动去,时而掉得满桌的条状小生物,令她们胃口倒尽。 “那个,奈雅啊……” 就在瑞华忙着与残烨,在空中以眼神继续早先被打断的激战时,泪辉强迫自己冷静,以正常的表情,看向正垂头努力细嚼慢咽的奈雅,可却仍在瞥见对方头上,那堆少说也有上百种的条状软体虫群时,忍不住打了个明显的大冷颤。 “你有没有考虑要换个新造型呢?” “换个新造型?” 奈雅口齿不清的重复着,头上的虫虫们在他抬头时又掉了好几只:“目前没有耶!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在吞下嘴中的甜点之后问,模样说有多天真无邪,就有多天真无邪。 奈雅其实本身体型就属瘦小,虽然本人极力声称,他在不久的将来化蛹后,便会长成跟现在这又矮又瘦又娃娃脸的模样不一样。 不过,天知道他那“不久的将来”,还要多久才到。 再者,这句话他早打三百年前就三不五时的在说了,因此对那些听到有些烦的人而言,他们大多都是听过就算,不过也有不少人,仍是对奈雅之后的变身保持好奇与期待。 毕竟身为毛虫的奈雅,现在模样并不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十分可人,且通常毛毛虫羽化成蝴蝶,代表的是由丑陋变成美丽。 如果奈雅现在这副模样,算是身为毛毛虫时期的丑陋的话,那羽化完之后,完全变态岂不是更惊人? 因此,饭店里还是有为数不少的人,对他将来某天的羽化抱持希望的。 套句被关崇善奉为至理的名言解释呢,就是——美人嘛!谁不爱看? “呃……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那颗连孔雀见到都觉得害怕的头,实在是太恶心、太令人吃不下饭了! 脸上写满着挣扎,面对奈雅一脸天真又好奇的表情,泪辉顿了下来,到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虽然心知肚明,对方骨子里跟外表完全是天壤之别,根本就是标准的恶魔一个,可她仍是无法将如此发自内心的话说出口……没办法,谁叫他长得这么可爱! 泪辉对可爱的事物,向来最没招架之力! 所以老姜的黑猫小白,也常常会跑去她那边串门子、装可爱,借机大快朵颐,因此而变得越来越肥。 见泪辉一脸苦恼的模样,奈雅垂头,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哼哼,想要我换掉我这头发型,想得美! 这头能让孔雀见之痛苦、睡之也痛苦的造型,如果换掉了,岂不是等于便宜孔雀? 因此,向来很会利用对方弱点、给人下马威的奈雅,就这么充分利用了泪辉对可爱事物的弱点,让她闭嘴。 除非哪天孔雀再也不怕他那颗头,要不然,叫他换造型,叫玉皇大帝来求他,他可能会考虑考虑! 然而,就在他暗暗自鸣得意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老师跟崔白苌两人正压低声音交谈着,脸色有些沉重。 “……是嘛,那这可怎么办才好?” 老师沉吟了一会,轻轻按了按额角:“……总不可能跑去跟他说我们不欢迎他,请另寻他处暂居吧?要是这样做的话,那个人到时候一定会二话不说,掀了这里……” “喔,别再说了!光是想到那个情景我就害怕!” 崔白苌打断他,狠狠打了个哆嗦:“四百年前的惨剧,我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每次想到,我就希望那个人,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想想那人也真是有病!四百年前他的人跟他吵架跑了,关我们屁事?真不知道他发火就发火,干嘛连我们这边也一起牵扯下去?” “你也知道,那人其实根本就是水族的异类……” 老师露出苦笑,摸了摸自己的左眉,上头有条几乎深可见骨的疤痕,那是在四百年前的那场大闹剧里,得到的纪念品。 “我活这么久,还没见过一个水族像他那副德行,如果不是他的模样,跟他父亲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我有九成九会认为,他是火族跑去水族冒充,企图篡位的。” 他在说这话时声音压得更低,因为在他对面,就有一个火族的。 虽然他的话中,并没有半个字句含有批评,不过当着人家面前,说这种话还是不怎么礼貌,毕竟火族人是以火爆加没耐性出名的,所以还是小心为宜的好。 再者,老师本身也不想再让自己在孔雀眼中的印象更差。 崔白苌听了笑出来,不过是轻轻的那种。 “呵呵呵呵,其实很多人都这么说过,不可否认,我自己在五百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曾这么想过,如果不是后来得知他是货真价实的水族,我还真差点忍不住想跟水族的人警告一下,说有奸细混进去呢!” 说着崔白苌还扮了个鬼脸,惹得老师当场放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这个有好笑!想不到你扮起鬼脸还真不输我,跟我差不多丑!” “嘿嘿嘿,我也是有苦心练习的!” “呵呵呵呵!崔大人你真是有心呢!那我们来互相切磋一下吧!” “好啊好啊,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就这么决定吧!先笑出来的人要请喝酒啊!” “好!一言为定!” “那就来吧!” 于是两人就这么开始比起扮鬼脸,至于刚刚语重心长所讨论的事情,则是被他们两人抛到脑后,仍是没有个所以然。 接着半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两人轮流扮鬼脸逗对方笑,斗了半个小时,由最初的低调转到现在的高调,桌边也因为他们两人过于激烈的动作,引来不少围观的人们及视线。 然而,就在轮到老师扮第十个鬼脸时,夹在崔白苌领带上的紧急通讯器,扫人兴致地突然响了起来。 打开通讯器展开对话,崔白苌的表情在听完含忧的报告之后,由不耐转成惊吓,看来似乎是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那个人来了!” 在莫名其妙的喊了一声后,崔白苌唰地自椅子上霍然站起,二话不说,施法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除非是非常紧急,紧急到会危害到整个饭店的事情,要不然就一般而言,崔白苌是绝对不会轻易在大家面前施展法术的,即使是一个小小的瞬移。 至于为何,他说那是个人小小的坚持。 老师在听完后,脸色刷白了不少,然后轻咳了一声,抓着他身边刚用完餐、一脸疑问的奈雅施法离去,留下他们这群不知其因而倍感莫名的人,在桌边面面相觑。 “只丢下一句‘那个人来了’就跑了,他们两个到底在搞啥鬼……” 顺手自关崇善碗中,夹过仅剩的一颗炸蟑螂丸,孔雀皱着眉念道,并在同时将丸子放入口里,嚼了两下,立即脸色大变的吐了出来。 “恶——这什么鬼东西!怎么这么难吃啊!” 关崇善闻言抬头望向他,一脸惊讶。 “咦,真的吗?我还以为很好吃的说!因为它看起来很好吃……” “什么叫做你以为很好吃?你不是吃了吗?!而且几乎吃了整碗……” 说着,孔雀还瞥了下那个原本装的满满、现在却几乎见底的大碗公,对关崇善的味觉感到十分惊叹。 “啊!我忘记跟你说了!” “啪”的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关崇善一脸歉意对着他笑:“我得了感冒,导致味觉跟嗅觉都暂时失灵,所以不论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 孔雀听完望着他,一脸那种“被你打败了”的表情。 “那你感冒好之前,都不准跟我靠太近。” 说完后,他揪着窝在一旁睡着的三眼弹得老远,以防被传染。 第三章 3 一楼大厅柜台服务处。 “咻”地以瞬移法,崔白苌眨眼现身在接待大厅处,视线所及范围,遍布着水族特有的冷峻气息;客人的行李、运送货物的推架、摆饰的盆景、及供给人们使用休息的桌椅,无一不是东倒西歪。 目光转向另一旁,一层布满裂痕的保护结界笼罩着整个柜台处,含忧及其他人都瑟缩在结界内探头探脑,表情被极度的惊恐给充斥。 这个结界是当初饭店盖起时设置的,跟那些灭火系统一样,都是一种防护措施,当它感应到有危险的时候,就会自动启动,将柜台整个包围保护,与外头完全阻隔。 不过缺点就是被关在里头的人,无法自行解除结界,而且不论里头或是外头的声音,皆完全无法传出或是传入,这是为了防止敌人利用声音蛊惑里头的人,导致自相残杀而设计的。 也因此导致被困在里头的含忧,只能用手脚并用,对崔白苌比手画脚,以最原始的肢体语言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情。 可惜,不知是含忧的肢体动作太难理解,还是崔白苌理解力太差,两者耗了老半天,仍是看不懂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眉头紧紧的拢起,崔白苌抬脚迈向柜台处,可却在跨出脚步的刹那,被某种压力扣住肩膀,硬转了过去。 一片刺眼的红色在下刻闯入眼帘,他反射性将眼睛微微眯起,以抵挡这与它主人一般,过于张狂的色彩。 “她在哪里?” 低沉平静的嗓音,与脸上形色易见的怒气完全不符,崔白苌嘴角紧了一下,强迫自己,扯出个微笑。 真是东西可乱吃,话不可乱说!说曹操,曹操到! “陛下您如果要找人的话,八成是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客人是叫‘她’的……” 话还没说完,肩膀上便传来一阵剧痛,令崔白苌额上立即渗出冷汗。 “她在哪里?” 对方的声音仍是没有半分变化,不过表情却比刚才更加狰狞暴怒,连脸庞上的龙鳞,都隐隐浮现出来。 “天啊,龙王陛下!我真的不知道您嘴里的‘她’到底是谁啊!如果您那是指名字,我刚已经跟您说过了,我们这里没有这么一个客人……” “崔白苌,你再装嘛,如果朕没有事先调查过的话,你以为朕会如此贸然跑来要人吗?” ……就是会。 当然崔白苌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眼前这位,可是整个水族里出了名的难搞。 况且四百多年前,琉光饭店才被这位大尊客给毁了大半的事情,他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因此他可不认为,自己及这座饭店,需要再多添一桩新的“美好”回忆。 “呃……可是陛下,我们这里真的没有您要找的人啊!” “胡说,你又知道朕要找谁了?”自他的回话中抓到把柄,龙王趁胜追击,“朕都还没说是谁你就否认,你一定是做贼心虚!说!她到底在哪里?你不说,小心我掀了你这里。” 崔白苌嘴角不断抽搐,笑容快挂不住了。 “哎!陛下您这样说,可真是误会我了,要不您说说您要找的人的名字,我亲自替您查查吧?”他小心翼翼的开口提议。 可惜对方不解风情、不吃这套,立即否决了他的提议:“不必了,给你查的结果,一定有九成九是说没有,那朕何苦给你机会拖时间?” “唉……陛下,您真是想太多了!我都还没查呢……”心机真是有够重,这样也可以被他猜出来…… 龙王哼了一声,露出轻蔑与不耐:“少来,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吗?也不想想朕刚才连人名都还没说,你就直接否决,既然如此,朕又何需多此一举,给你名字让你查?” “……那陛下想要我怎么做?”崔白苌换了个方式,决定摆出低姿态询问。 龙王一脸没好气的斜睨他一眼,语气仍是与表情毫不搭配的毫无变化:“还用废话!当然是把人交出来。” “……” *** 四楼员工医护室。 “……所以说那个东海的小鬼又来闹,崔白苌现在正在应付他?”坐在办公桌前,慢吞吞的吃着昆布灯笼鱼粥,龟仙人在咽下嘴里的粥后开口,老脸上出现难得的无奈。 自从上次被怨恨他的众员工,拖去狠狠修理一顿,外加被青龙告知关家,下通缉之后,便不敢随便以研究之名跷班,乖乖待在岗位上就职。 “不是前阵子才发帖子说要成亲了吗?怎么又来了……” “因为准新娘跑了。” 老师头抬也不抬的回答,跷着二郎腿,坐在十号病床上,跟奈雅一起努力与拼图奋斗。 龟仙人哼了一声,显然对于对方会选择逃跑这件事情,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可以理解,以他那种怪里怪气、反反复覆的怪个性,不跑才神奇!真怀疑东海那老家伙在想什么,竟然选这小鬼继承王位……” “听说就是因为他的个性跟想法,与其他的皇子都不一样,所以才选他。” “……是嘛……那可真是……呃,‘眼光独到’。” 龟仙人干笑两声,满满嘲讽。 “所以那小鬼的新娘是怎样?该不会又那么凑巧,在我们这里吧?” “就是……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又跑来这里撒野泼闹?”奈雅接口回答,恼怒的将手上对了半天,还是找不到位置的拼图给丢了回去,再取了一片。 “……总之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他不要像上次那样,突然发疯把这里拆了大半,害我们无家可归就好,其他看他要怎样,就算他把崔白苌抓去当新娘,我都不会有意见。” “崔白苌当东海龙王的新娘……别开玩笑了!”老师闻言打了个哆嗦。 而龟仙人则是在同时被粥里的昆布给呛住:“我想在那之前,‘某人’可能会先从魔界杀来,跟他来场生死大对决,然后我们到时候一个也逃不了,只能统统靠边等死了……” 不自主的想象了下那个画面,三人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发出尴尬笑声,然后继续埋头,做各自的事情。 而在同一时刻的大厅内,我们苦命的崔白苌经理大人,仍在为了阻止某人砸场而努力奋斗中。 “关先生,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停下一步步逐渐缓下的步伐,推着餐车停在走廊中央的关崇善,眉头打从508号室出来后,便没有舒展过。 起因,是因为黑曜的一个请求。 一个全家之中,只有“那个人”才能办到的请求。 那个他总是怀着点点期待,却更多恐惧的人;那个总是吝啬给予他微笑,脸上眼底每每见到他,总有毫不掩饰厌恶的人。 “走的好!废物走了家里也干净!如果可以,最好是能够一辈子都不要再见!” 在离开家的前一晚,那人来到他的房前,以一贯的冷冷语气对他说。 而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好?还是四哥你好过分?或是质问对方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 不记得了!即便那只不过是两、三年前的事,他却怎么也记不清那晚的情景…… 关崇善只知道自己答应了那个请求。 至于是谁的请求,是黑曜的还是他四哥的,他在一瞬间有些混淆不清了。 想到这里,他深深叹了口气。 关崇善的大哥曾这样对他说过:“你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这点不好。如果真的不想、不喜欢,就该硬起心肠拒绝!知道吗?” 心肠软啊…… 这种事情他也不想啊! 如果可以说硬起就硬起该多好? 可惜他就是无法做到,所以总是默默的答应,默默的吃亏。 所以四哥才在老是看不起他的同时,也对他厌恶至极。 也因此那时候的四哥,才会一脸嘲讽的反驳大哥说:“这不是心肠软,这是废物的懦弱!” “咻”的一道划空声响掠过耳际,在接触肩上那抹忽现又忽逝的轻微压力之后,一阵软绵绵的温热触感与重量,出现在他的头顶。 尚未抬眼,九条白花花的毛掸子,就这么自眼前落下,挥来荡去,告知他这个没礼貌的盘据者是谁。 “你在发什么呆啊?” 闷闷凉凉的嗓音,在他打算将头上作怪的小东西抓下来时响起,抬眼,映入的是一双闪耀的翠绿色眸子,冷漠的没有任何杂质,纯粹的无情,让他莫名的心颤。 “刚刚听小崔说,那个闹事的东海小鬼,现在被安排在六楼,没事的话不要乱靠近,因为那家伙对凡人很感冒。”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发现呢? 不同于四哥那双总是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这个人的双眼,是完全的没有感情,打从心底的冰冷。 “还有啊,不要闲闲没事就跑去找508号的客人,那人不是你可以亲近的,她是个危险人物,知道吗?” 为什么这双眼睛可以这么无情? 是因为拥有这双眼的人将感情隐藏太深,还是他本身就如此? “……喂喂,关小善,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抬手在关崇善面前挥了两下,面对前者一脸仿佛灵魂出窍般茫然的神情,孔雀有种想抓住对方双肩,用力摇一摇的冲动。 为什么这家伙总可以在自己跟他说话的时候走神?难道自己讲的话,真的有那么无聊吗? 不过到头来他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因为关崇善头上的三眼正眯起眼睛,满肚子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仿佛只要他一伸手动关崇善,它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下来咬他。 孔雀总觉得三眼看他的眼神,好像狐狸看到鸡那般热情。 但念头随即一转,又觉得自己很好笑,三眼它本来就是只狐狸,可他自己不是鸡就是了…… 等等,那只臭狐狸该不会把他当成鸡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真的可以完全解释对方为何老喜欢跟在他后面,然后总是趁他睡觉,或是不注意的时候,偷咬他一口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股怒火中烧,他堂堂一个孔雀明王,居然会被一只杂种狐狸当成鸡! 这种侮辱他曾几何时受过? “……孔雀。” 然而,正当他想发作时,关崇善突然开口喊他,茫然的神情仍是占据整张面孔。 “嗯?” 孔雀应了一声,原本举起蓄势待发的双手猝然垂下。 不是因为顾忌关崇善,而是因为那只狡猾的东西,似乎能看穿他在想什么,居然在他行动的前一刻,先一步地自关崇善的头上溜下,像条没骨头的东西,躲进人家怀里,然后转过头,对他露出一脸得意,吃定他不敢在关崇善面前有所动作。 肚子里的火又在瞬间大了许多。基本上那火已经大到只要是站在他附近的人,都可以轻易感到热气的程度了。 当然,这不包括仍是径自沉溺在思考中,尚未回神的关崇善。 “这边的电话可以打到人界吗?”他问,完全忽略孔雀周身散出的热气,与上头洒水器的蠢蠢欲动。 “呃……我想应该可以吧……我记得小崔有打过几次。” 孔雀被他这么一问怔了半晌,呐呐的回答。 “这样,那请你帮我跟奈雅大人说一声,我有事情离开一下,等下马上就回来。” “喔。” “那三眼交给你顾一下,我去找经理大人借电话。” “喔。”抬手接过自关崇善手上递过来,挣扎不已的三眼。 “那等下回头见。” 丢下这句话,关崇善便一脸恍惚的推着餐车,自孔雀面前离去。 孔雀垂头与三眼对瞥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这双刚被关崇善认为冰冷无情的眸子,现在出现了点点的情绪碎片,不过却也只是稍纵即逝。 “你家主人好像怪怪的,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他边问边拉扯着三眼的尾巴,结果得到的回应,是三眼一脸的鄙视加狠咬。 一楼主管办公管理区。 在将餐车推回厨房后,关崇善擦了擦手,动作灵巧的穿越餐厅区,闪过一些客人的恶意骚扰,最后来到这位于大厅区另一端的主管办公区。 推开眼前的双扉桃木大门,他跨过门槛,步入那与外头截然不同的空间。 无窗不透光的走廊上空,飘浮着橘黄色的灯火,以桧木铺成的走道两旁,是一扉又一扉敞开或紧闭的门,每道门上都有着巧夺天工的美丽雕刻,而那各式的雕刻,代表着那门的所属单位。 看也不看一眼——如果是平常的他,一定会被那些上头的图案给迷住,而停下脚步细细观赏。 不过今日的他有事烦心,因此便没有花心思去看那些门,而是直接越过,直直朝着那尽头的目的地走去。 很快,关崇善便到达那专属于崔白苌一人的办公室门口。 那扉紧闭的厚重大门,上头雕着的是两朵同根交颈的花朵。 没有迟疑的抬起手,他轻轻的往门上敲了两下。 “请进,门没锁。” 一贯的温和嗓音,自那木门里头闷闷传来,而里头原本一直持续的细细交谈声,也在同时静了下来。 关崇善推开门,在抬腿跨入门内的瞬间微微一楞,因为他发觉原来室内不只崔白苌一个人。 视线不自觉地落到另张脸上,关崇善镜片后的眼睛,在看清那人的面貌之后猛然瞪大,身体也不自主的摇晃了一下。 坐在办公桌前的温文面孔是意料之中的,可另一张就…… 虽然已有几年的时间不曾会面了,可他仍是一眼便将对方认出。 毕竟这个人在过去的岁月里,给了他许多印象深刻的回忆,这个在他这辈子,除了鬼之外最惧怕的人,他打刚才便在踌躇想念的人,他从小到大一直都从未真正了解、明白的人…… 他的四哥,关崇肂。 “……四哥。” 喉咙干涩的开口轻唤,关崇善垂在身边的手,紧紧捏成了拳状。 那张原本没有面向他的脸孔,在他开口后猛地转向,瞳孔因为惊讶而微微的缩放。 不知是错觉与否,关崇善觉得自己似乎在那瞬间,除了瞥见讶异之外,还瞥见一抹在那人眼底,他从未见过的波动。 一抹称之为“思念”的感情。 关崇肂,男性,今年二十有八,已婚。 就如关崇善所唤的那样,他在关家中排行第四,是家里倒数第三小的孩子,长相据说与他们关家死去n年的祖母,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七十。 直接来说呢,就是个美人。但却是充满阳刚英气的那种,因此他走在路上被人叫帅哥的机率,多过叫美女。 当然,除了他那可怕的大姐之外,那些曾叫过他美女的,早都不存在于这世间了。 同时,他也是关崇善眼里、心中永远的大魔王,一个打出生开始,便没给过一次好脸色看,只会使出千方百计欺负他的可怕兄长。 也由于童年阴影过重之故,因此关崇善对他的恐惧,一直都远远凌驾于鬼怪之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算是默许了关崇善对他的称呼,关崇肂收起脸上的惊愕询问,语气冷淡。 其实他早就知道,关崇善在这里工作的事情,也早有心理准备随时会碰见对方,只是当这一刻真的来到时,他仍是禁不住有些吃惊。 关崇善反射性的缩了下,表情变得有些胆怯的开口:“我是来跟经理大人借电话的……” “你在这边工作?” 关崇肂故作诧异的回头望了崔白苌一眼,后者眉毛挑高,对他这种明知故问的举动,感到很不理解。 “……嗯。”关崇善没有发现异样,点头应声。 “现在是你上班时间?” “嗯。”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刚刚说过了,我来这里借电话……” “喔?你有说过吗?” 关崇善撇下嘴,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有。” 他拿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而在他垂头揉眼的时候,关崇肂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从他不曾动过的左手至看似毫无缺陷的右脚,闷不吭声的于须臾间尽收眼底。 “你上班时间不好好上班,打什么电话?”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绪,他的语气仍是十分平静冷酷。 “……是客人要我帮忙,所以我才跑出来打的。” 关崇善低下头,不去看关崇肂冷然的面孔,左手与右手已经紧紧的交缠在一起,交握的方式仿佛是有人在紧握。“……而且我是要打去找你。” 听见对方后头补上的话,关崇肂霎时有些微怔,眉头微微揪起,语气变得更不好了:“客人要你帮忙打电话,跟我有啥关系?” “……因为客人想要请你帮忙找人……” “客人想请我帮忙找人?”关崇肂喃喃重复着,眉间揪得更深,“这种事情直接说就好了嘛!为什么说话老是要绕一大圈才能说到重点的坏毛病,你总是改不掉!你……” 见他一脸想当场开骂的模样,崔白苌立刻开口打断他:“四先生,我想继续我们刚才的话题。” 接着他又抬头转向关崇善,对后者露出安抚的笑容:“小善,既然你要找的四哥已经在这里了,那你就先回去继续工作,等下我再安排你跟你四哥说话,好不好?” 关崇善迟疑的瞥了关崇肂一眼,后者在他望去的时候,“正好”偏开头看向别处,于是他又将目光转回崔白苌脸上,点了点头,旋身退出办公室。 两人待他走远后,才又开始对话。 “我家这笨小孩承蒙照顾了,他想必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关崇肂偏头对崔白苌微微颔首,同时轻啜了一直搁在手旁的龙井。 “哪的话,小善是个十分能干的好员工,”崔白苌微笑着回答他,垂眼继续扫着刚才被打断的文件:“再说,能够有他这么善良又热心的人当我的属下,我可是感到十分荣幸呢!” “是吗?”关崇肂淡淡的应着,目光转到刚刚关崇善站的地方,手上的龙井轻轻搁回桌上。 “是啊!他可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孩子!” 崔白苌提笔在文件上唰唰签下大名,然后俯身递至关崇肂的手上:“人见人爱,因为浑身总是散发着好亲近的气息,所以饭店里的人都很喜欢跟他接近。” 关崇肂接过文件,瞥了一眼后,便施法将它快速传回人间,交至于在另一头,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某人手里。 “……我知道,他的这些特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轻轻的开口,语气与表情是不同于刚才冷漠的极尽温柔。 因为当年的那件事情,还有那个一开始令他厌恶对方的理由,这两个看似永远无法跨过、抹去的鸿沟,使得他的关心,总是只敢在关崇善转身时才显露,那是后者永远瞧不见、也感受不到,他最柔软的一面。 *** 离开办公区后,关崇善眼睛鼻子红了一圈的走在大厅区,一脸恍神。 “……喂!前面那个!你给我站住!” 一阵毫无预警的无理叫唤,忽地自背后传来,那低沉的嗓音如雷贯耳,令关崇善从失魂落魄中猛然惊醒,拉回神智。 回头望去,一张放大数倍的脸孔贴近,吓得他差点整个跌倒在地。 好高好魁武的一个人! 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咋舌的看着眼前这个横眉竖眼的男人,为他那一头像在燃烧般的红发与身高,感到吃惊。 而他那副吃惊的呆样,则是惹得对方火气上冲。 一把揪住关崇善的衣襟,男人气呼呼的破口大骂:“你好大胆子,朕叫你叫了这么多次,你居然充耳不闻!还劳驾朕追着你跑!” 被他这么突如其来一吼,关崇善怔了片刻,眨眨眼,原本就红了一圈的眼眶,就这么在下刻溢出了不明液体。 男人见状,立即吓得放手。 “喂喂,有没有搞错啊,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像个娘们一样,居然被吼一下就哭了?” 看着关崇善开始抽抽噎噎哭起来的模样,他忍不住失声大喊,显然对关崇善这么容易就哭的个性,感到很不可思议,也很懊恼。 毕竟,人是被他弄哭的。 可他却不知,其实他只不过是个引爆点而已,导致关崇善会哭的真正原因,是他四哥关崇肂那副对他一脸冰冷不在乎的模样。 不过关崇善哭的样子,让男人不禁想起,在好多年以前的一个夜晚,在平静漆黑的河水上,轻舟微晃,有一个人也因为他的一句话,落下了从不在人面前轻易落下的泪水。 后来才知道,即使是那个在对方心中占了很大分量的凡人,也从没见过对方落泪的模样。 这点让他沾沾自喜了好久,心想自己其实是不是在她心里,是属于特别的?特别到连那个凡人也比不上?一定是的吧? 要不,那人怎会在那时答应与自己离开,离开那个太过依赖她,却从未弄清她到底是谁的笨蛋!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都答应自己了,却仍是在这最后关头的时候,转身逃走?即使闹到要与自己决裂,也要回到那里,去见那个凡人的坟冢一面,纵使对方的魂魄早已不知轮回到人界的哪个角落。 “喂……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你哭的那么大声,都有人在看了!” 瞥见附近有人开始在指指点点,男人急忙将关崇善拉到一旁角落,压低声音安抚,表情有些气恼与无措。 关崇善闻言抬眼,眨了两下,嘴巴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却在话要出口的瞬间,眼睛突然瞪大,脸色刷白的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跑了。 “喂喂!你回来啊!我都还没开口问问题呢……” 对关崇善这一连串像突然见到鬼般,落荒而逃的举动,男人是又惊又怒又莫名其妙。 “……搞什么啊!这客栈里的人果然还是一样奇怪……” 悻悻然的碎念转身,打算再抓下个穿制服经过的人询问,却在目光与身后不远处的一人对上时怔住。 那人有张美丽却不失男性英气的脸孔,可此刻却是布满寒霜,还有对方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让他神情一凛。 他记得那双眼睛,因为掺了外族血统之故,而十分深邃清澈,却也总是在瞥向自己时,充斥着淡淡的厌恶与不耐。 “……你是那个凡人的后代?” 那人被他这么一问,怔了片刻,脸上露出困惑。 第三章 4 五楼,508号室。 在窗边来回踱步,黑曜的表情有些焦急不安。 虽然打来到琉光饭店开始,她便从未踏出过这房一步,不过外头的动向,她仍是透过关崇善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她也知晓那个人追来的事情。 不过其实就算关崇善不说,她也能感受到对方。 因为对方那如同性格一般霸道不饶人的气息,已散布到饭店的每个角落,甚至连这些有着结界阻挡的楼层,也是一样。 因此,即使明知每一楼层都有布下阻挡其他楼层客人乱闯、只有持有此层房间钥匙的客人,及其负责者才能通过的结界,她仍是无法放下那颗悬在半空的心。 以那人不将猎物追回不死心的个性,这些结界又算什么? 多年前,这个地方也曾因为自己而遭对方毁之大半,害得几乎在这里工作久远的员工至上级主管,都对自己记忆深刻到见人如见瘟神! “敖光,为什么你不懂呢?我不是要离开你,我只是想要跟那个人好好的道一次歉,我欠那人的歉意,已经折磨我太久太久……” 她捂住脸,肩膀因为啜泣而微微的发颤,手腕上的玉镯子在烛光下闪着光芒。 如果将距离拉近细看,便会发觉那看似无瑕的绿镯子上头,其实布满了许多密密麻麻的裂痕,那是镯子曾经摔碎,又被人一块块粘回的痕迹。 这只镯子,是当年那个人独立之后,用第一次靠自身本事所赚到的钱,买给黑曜的礼物。虽然只是随处可见的便宜镯子,可是那份心意,却让黑曜感动了好久好久。 可这只镯子却也在两人最后一次的吵架中,被对方摔个粉碎。接着两人便因为对彼此的负气而分手,继而导致了错失解开心结的机会,造成今日的永远分道扬镳。 “……祥!” 颤声的低唤,最深刻的,不是最后两人负气离别时的哀伤,而是那远久到泛黄,却仍是鲜明不已,得知自己必须负起照顾对方成年时,对方望着自己,可怜兮兮又担忧的表情。 “……我好想你……” *** 就平常的整体表现来说,关崇善并不是个爱哭的人。 他之所以那么容易在难过时掉泪,是因为哭泣是他认为最快、也最有效的纾解方式。 每大哭一次,他就会觉得放松,好像那些痛苦,都随着他痛哭时的泪水一起排出体外,一去不复返。 所以即使这样的举动,让大哥他们都叫他爱哭鬼,朋友们都嘲笑他,一个大男生老像个女生一般,动不动就哭,他还是无动于衷,径自在难过的时候哭给他们看。 “……哭有什么不对?在难过、悲痛、受尽委屈时就该哭泣,因为这是被生为灵物的一种天赋,是一个比同是生为有知觉生命的植物、与昆虫类们,更受到上天眷顾疼惜的证明!因为它们也会感到喜怒哀乐,却无法像自己一样,以泪水来表现它们的情绪……” 哭泣不是种软弱的象征,相反的,它是种勇气的证明。 它是每个人生下便与生俱来的天分,是种发泄内心痛苦情绪,最古老的管道,也是天上赋予身为灵物的我们,最美好的礼物。 可是真正懂得珍惜运用这项天赋的人却很少,这也是导致,女性总是比男性活得还要长久的原因之一,因为她们比男性们更懂得运用眼泪,发泄自身的情绪,解放自身的痛苦与压力。 这段话打自他有意识开始,就充斥在他的耳边,沉稳有力却又不蛮横,好似一种魔咒、一道烙印,深深打印在他的脑海里,每当他难过的时候便会出现,让他有勇气在人前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哭,并以此为傲。 面对他这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莫名其妙的振振有辞,孔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崇善是在他带着三眼回到宿舍,晃了一个小时后才突然出现的。 当然,是带着一脸的泪痕,跟肿得几乎变成核桃的双眼。 面对对方突然的出现,孔雀有些手足无措,他本来还在为关崇善没照约定时间回到管理室待命,而暗自窃喜,因为关崇善前脚离开后的三秒,他就与三眼打了起来。 结果想当然尔,一只出世顶多只有两百年的幼齿小嫩狐,跟活到不知该用哪个单位来计算年龄的老妖怪,当然是后者不费吹灰之力,获得胜利。 在制服这只顶多只会吐大冰渣,加用毛针吓人的小毛狐后,孔雀一脸狞笑,拿起奈雅之前随手摆在桌上的剪刀,在空中挥舞恐吓一番后,便动手把三眼身上,那身光滑柔顺的皮毛,摧毁殆尽,剪得东一个坑、西一个疤。 到最后还因为剪到兴致上,竟然还顺手,把三眼那九根象征法力的尾巴,剪得光秃秃,只留几根残毛挂在上头,弄得活像九根长了须根的肉色瘦萝卜! 本以为对方见状,一定会质问自己对三眼做了什么,可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反而还在自己面前放声大哭……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把三眼丢到一旁,孔雀在关崇善面前弯身,拿掉他的眼镜,然后胡乱抽了几张面纸,在他脸上乱抹:“你哭不是软弱,不是不对,我以我娘的名义发誓,我绝对不会笑你啦!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哭了?你哭的样子真的很丑……” 关崇善听了,瞪他一眼,却因为没有眼镜而焦距分散,毫无威力可言。 “……你讲话就不能不那么毒吗?” 不知为何,这话听进孔雀的耳里,居然撒娇的感觉过多埋怨,搞得他一时间,心里有些莫名痒痒的感觉! “还有你之前,不是明明就是以男性姿态出现的吗?怎么又变回女性了……” 孔雀闻言嘿嘿笑了两声,答道:“因为以女性姿态出现,比较不耗体力跟法力嘛!” 不过话虽如此,他平常仍是以男性姿态示人居多,因为就本质上,他仍是比较偏向男性的阳刚,多过女性的阴柔。 再者,真要说耗体力跟法力,其实也没耗到哪去,纯粹只是孔雀的个人心情,及喜好问题罢了! “对了,关小善啊─” 孔雀随手将替关崇善擦完鼻涕眼泪的面纸丢在地上,往后者旁边的空位一屁股坐下:“你之前出去打电话,不是还好端端的嘛,怎么回来的时候就哭成这样?” 不提还好,这一提,关崇善嘴角一抿,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掉了起来,再度放声大哭:“哇啊啊啊啊——” 孔雀这下真是那个后悔啊! 早知道就不问了! 他心想,可是仍是抽了几张面纸,很“贤淑”的替关崇善抹眼泪:“哎哟,别哭啦!算我求你好不好?我这辈子可没有求过人的哟,你是第一个……” 关崇善扁扁嘴,噗的笑了出来,可是没笑多久,又变脸继续哭下去。 那瞬间,孔雀真是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上刻天堂下刻地狱”。 “哎呀!别再哭了啦!你起码告诉我你哭的理由吧?”他近乎哀嚎的说,手忙脚乱的抽着更多的面纸,殊不知自己的表现似乎有些异常过头,“要不你这样哭也不是办法,你这样一直哭,又不说为什么,你叫我怎么帮你找人算帐?” 关崇善闻言,猛地抬眼,布满泪水加上没有焦距的双眼,睁得老大。 “你说算帐……是要帮我揍他吗?”他在问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抖,似乎是觉得很不可置信兼不可思议。 孔雀眉头微微揪起,显然对他话中的质疑语气,有点不满。 “当然!谁欺负你,我就帮你加倍打回去!”他高傲的仰起下巴,弹了弹关崇善的额头,“还是你想我帮你杀掉他?” “杀掉?不行!” 关崇善一听大惊,猛力摇头,还差点撞上孔雀的下巴。 “你不可以杀我四哥!要是我四哥挂了,那我四嫂怎么办?” *** “你是清观道关家的人?”男人问,同时目光不住地打量着关崇肂,他的语气几乎已是肯定。 “阁下是哪位大人?” 关崇肂不答反问,见对方一身与自己完全格格不入的打扮,他立即知晓,对方绝不是他们关家常常接触,年轻开放派的神祇,而是属于另一边的古老保守派,即使祂们的外貌,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年轻。 当然,也有喜欢装老的,就好比说我们的龟仙人玄武大人。 男人闻言哼了一声,宽大的红绸袍袖一甩至后,深蓝色的眸子透出了深深的高傲。 关崇肂眉头微揪,猜不透眼前人的身分。 毕竟他对保守派那头的神仙,并没有太大的接触,因此如果真要猜测,也只能靠眼前仅有的线索,可偏偏对方又在这时候把气息收敛起来,摆明就是要刁难他嘛! 打量对方那一头红发、一脸脾气暴躁加一身红袍,直觉反应,便认定对方约有九成九是火族,因为只有火族人,才喜欢动不动就是一身红,而且脾气也是烈性到了极点。 于是关崇肂在拿捏了片刻之后,以试探性的语气开口询问:“……大人可是火族的?” 他在问的同时,小心翼翼的观察对方的脸色。 结果很不幸,他压错宝,对方原本没啥表情的脸孔,在他语尽的下刻立即转成怒色。 “火你妈!朕浑身上下哪点像那劳什子火族?”他青筋直冒,破口大骂,气得跳脚:“朕是水族的!朕乃是四海之首的东海之王,龙王敖光!” 关崇肂被他一瞬间所释放的龙气,给震得踉跄倒退。 该死!今天果真是凶日不宜出门!竟然让他在这边遇上这闻名三界的火爆龙王! “敢把本王跟本王的仇敌弄混,你好大胆!” 敖光逼近一步,抬手一握便是一把幽蓝水剑,手腕一转,面上毫无疑色的朝关崇肂当头劈去。 关崇肂见状大惊,右臂猛然一抬,六道金光登时自他手臂射出,形成一道巨大的透明盾,替他挡下敖光的攻击。 眉头一皱,“唰”的跳开,敖光收回剑,瞪着关崇肂的表情多了层不屑。 “朕一直以为,至少你们关家仍是秉持着道家传统,与佛家势不两立,没想到今日传到你们这代也沦陷了。” 他盯着关崇肂自头顶移开的右臂,那透过上头水蓝色薄袖,浮现出来的六道金光不是别的,正是佛家的六字真言。 关崇肂放下手,傲然迎面,神色不变。 “佛家与道家,理念本来就没什么大差别,最终目的不过都是要度化众人,屏除红尘杂念,让自我修行得道羽化升天,到达那所谓的大同世界。有差别的,不过只是那方法不同,及人心观点。” 听完,敖光撇下嘴,眼角一飘,正好捉住一抹打算静悄悄通过的身影。 接着只见他一个闪身,来到那人面前,并先发制人,揪住对方那细心烫得平直整齐的黑色衣领,让对方在惊吓之余毫无招架之力,却也同时将一旁关崇肂完全抛诸于脑后。 “喂,小子!你知不知道进其他楼层的方法……” 关崇肂见对方转移注意力,暗暗吁了口气,接着在确定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安在之后,他立即快步朝电梯所在的走廊踏去。 只是他打算搭乘的电梯,不是供给客人使用的那部,而是另一个,在角落边边,毫不起眼的员工电梯。 掏出口袋中的那枚银色徽章,他将徽章按进本该属于电梯按钮位置的空格,拉住后头的凸起处,轻轻往左一转,电梯门于顷刻立即开启。 这枚徽章是自崔白苌那边要来的,以不想劳烦关崇善再跑一趟下来之名。 收起徽章踏进电梯内部,他按下了关门按钮并按下四楼,电梯在那之后开始缓缓爬升。 没错,他要去位于四楼的员工宿舍找关崇善,这是他这次来这里的最主要目的。 不到两分钟,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关崇肂抬眼,在确定上头显示四楼后,他踏了出去,不顾迎面而来的员工们所投注的讶异目光,数着门牌号码快步向前走去。 过没多久,他的脚步在挂着410号门牌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深深吸了口气,他抬手打算敲门,可却在敲下去的刹那,被里头传来的,熟悉及不熟嗓音所构成的阵阵暧昧辞语给打断。 “你在摸哪里啊! “啊好痛!你不要那么用力,那里会被你弄伤弄流血!” “哎哟,少啰唆!等你习惯了就不会痛,而且我还特地加了润滑,哪有可能会弄伤嘛!再忍一下,等下保证爽到你上瘾! “呵,你看吧!你开始喜欢我这么用力了对吧?” 关崇肂的表情,也在瞬间由原本的踌躇紧张转成了无比愤怒。 而被怒火冲昏头的人,通常都会干些蠢事,例如没搞清楚原因,就踢开人家房门。 “啊!” 开门后,迎向他的是一道惊呼,跟一道火焰。 没预料会有火焰喷出,关崇肂以人最原始的反射动作——蹲下,在千钧一发之际,狼狈闪过火焰,然后在下瞬定眼看清房内的情形。 结果这一看清,又让他再度怒火冲心,瞬间练成了传说中的火眼金睛。 孔雀跟关崇善两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满脸通红加大口喘气的倒在地毯上,而孔雀又好死不死的压在关崇善身上,两人表情前者惊怒、后者惊愕。 关崇肂心底的万年活火山加亿年小宇宙双重大爆发! “你这有龙阳断袖之好的死变态妖孽,你在对我弟弟做什么!” 这什么世代?贼人对主人喊捉贼? 孔雀自关崇善身上爬起来,迅速理了理衣衫,然后把后者自地上拉起。 “呸呸呸!你才是有龙阳断袖的变态妖孽,疯狗乱吠!” 他一脸嫌恶的望着踏进来的关崇肂,发觉这人的脸真是越看越讨厌。 “你谁啊你?怎么进来四楼的!” 关崇肂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只是径自的走到关崇善面前,将对方一把拉过。 “跟我回家!”他咬牙切齿的开口,表情很难看,“青龙跟白虎他们是在干嘛!大姐派他们来是来保护你,结果呢?你刚刚被那妖孽侵犯时,他们怎么都没出现?保护到哪去了!” 关崇善被他抓得低声痛呼,望向他的眼神布满了恐惧。 “四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侵犯,我都听不懂……” “小六你不用怕,有四哥在,那妖孽不敢对你怎样!” 将关崇善眼底的恐惧,误认为是因为孔雀,关崇肂立即自作聪明的开口保证:“刚刚四哥在门外都听到看到了,原以为有青龙跟白虎在这边,你就不会受欺负,没想到竟然还是发生这种事情,让你被这妖孽&#〈@*……” 某人口中的“妖孽”再也听不下去了。 “够了!你给我闭嘴!” 孔雀爆发,一把将关崇善拉到身后:“开口闭口又是侵犯又是妖孽,侵你爹妖你娘啦!本王又没那种癖好,哪会侵犯他!而且本王在天界有头有脸,才不是妖孽那么低贱的东西!你有种再叫本王一次妖孽,本王就立刻用三昧真火烧到你连灰都不剩!!” “孔雀……”被他拽到身后的关崇善拉拉他的衣角,小声提醒:“……四哥的爸妈,跟我爸妈是同一个人,你骂他爹娘等于是骂到我的……” “喔!这样啊,那真是抱歉……”孔雀没诚意的应了下,双手已在转眼变出两簇烈火,表情是跃跃欲试的挑衅。 如果早先关崇善衣衫凌乱,被压在下面的画面是考虑阶段,那刚刚孔雀那番发言,加现在这张嘴脸,就是让关崇肂下定决心把他打入黑名单中的重点。 因为他讨厌动不动就满嘴威胁、“问候”加自傲的人。 再讲明白一点,就是同极相斥,拥有相似性质的人,怎么看都是两相厌! 关崇肂不屑的哼了一声,摸了下右手手腕上的表,“咻”的自那边抽出一条金丝,金丝在眨眼间,化成一条布满硬鳞的长鞭。 他示威般的甩了一下,地板立刻被他甩出一道成年人手掌深的鞭痕。 关崇善见气氛不对,立即低唤帮手。 “青龙、白虎,你们快出来,四哥跟孔雀要打起来了!” 语落,左手与右脚突然一空,眨眨眼,一股不适应的感觉油然而生,瞬间失去一手一脚的身体失了平衡,他整个人不受控的朝左边倾落。 “哇啊!”他发出一声惊呼。 就在他快与地面作亲密接触的瞬间,一只裸露的结实手臂忽地出现,将他拦胸截住。 抬眼,是青龙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与充满担忧的眼。 “没事了,白虎阻止他们了。”青龙轻声的开口,将关崇善扶到沙发上坐下。 关崇善闻言,立即朝另一旁的两人望去。 由于被白虎施了定身咒的缘故,孔雀与关崇肂两人,正摆着刚才将要斗殴瞬间的姿势,互相怒瞪,然后又齐齐睨向旁边的白虎,一脸狰狞。 面对两人一副要把他碎尸万段的表情,白虎不但一脸不痛不痒,甚至还异常地只徒手赏了两人一顿爆栗。 通常对得罪他的人,他可不是敲头这么轻易就能解决的,一般来说,至少要砍下对方一双手脚,或是用雷电整到对方皮肉焦绽,才肯罢休。 “我说,四先生,你刚才的话我跟青龙可都听见啰——当然我跟青龙一定会对您这番话牢记在心的!” 关崇肂眼角稍稍抽了一下。 白虎说到这里冷笑两声:“我只能说,这一切都是您的误会啊!孔雀可没有像您想的那样,对小朋友做出什么逆插之事,他刚刚只是在帮小朋友刮痧兼按摩啦!因为小朋友前几天,被花园的管理者叫去帮忙,晒了一整天的太阳被热到,加上肌肉酸痛,所以孔雀便自告奋勇的帮他服务咩!” 说着的同时,还隔空招来刮痧所用的牛角与药油,凑到他的面前晃。 “那他们两个刚才衣衫凌乱的躺在地上,又怎么解释?”关崇肂偏开眼,仍是不死心的质问,看向孔雀的目光,活像要把他凌迟,“刮痧按摩会按到地上去?” “如果你在帮人弄到一半,突然被人踹开房门兼被狐狸攻击,你就会了。” 这次开口回话的是孔雀,他也毫不示弱,以好似要把关崇肂扒皮拆骨的眼神回敬:“关小善,我先说好!你不准替那只臭狐狸求情!那只混帐东西居然敢偷袭我!” 他随即又补上一句,吓得正在偷抱三眼的关崇善,差点把三眼摔在地上,露出一脸不平。 “明明就是你自己活该,谁叫你要把它的毛剪成这样!” 没料到关崇善竟会顶他嘴,孔雀即刻发怒。 “关小善你说什么?你有胆再说一次!” 而他这一吼,立即惹得他对面的那位关家四哥不爽了。 “臭妖孽你凶什么,我家小六是你可以凶的吗?我告诉你,除了我们家的人以外,没有人可以凶他!” “妈的,你这凡人真是嘴贱,又叫我妖孽!看来你注定是欠本王烧!” “呐!又来了!开口闭口就是说人贱,又问候人家母亲,我看像你这种神,跟妖孽根本没什么差别!” 见他们两人又杠了起来,白虎与青龙对望一眼,齐齐抬手对他们两人施了止声咒。 “还是安静点好。” 青龙在白虎一屁股坐置自己身旁空位时,淡淡开口,弹指将三眼被剪得乱七八糟的毛发给复原,令抱着三眼的关崇善笑开了。 第三章 5 五楼,508号室门口,两道身影正在房前激烈争吵着。 “……我不管,总之你跟我回去就是了!” 吵到最后,站在门外的红色身影爆发低吼,低沉的嗓音震得走廊的窗户摇摇作响。 门内的黑色身影晃了一下,脸色微微泛白了些。 “敖光,你为什么这么难沟通?我只想去看一下而已,难道这样也不行?” 黑曜垂下眼,伸手扶住门栏,感觉很不舒服:“我说过了我会嫁给你,就是会嫁给你,绝不反悔,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敖光见状立即软了态度。 “我没有不相信你……”他低声下气的回着,伸手将黑曜揽入怀中,“我知道你不会跑走,我知道你一向守信用,可是我就是不想你去见他……即使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么久,而且你现在又有身孕……” “你还知道我有身孕啊?这样对我大吼大叫,不想要你的孩子了是不?连死人的醋你也要吃,你这人会不会太小心眼了些?”黑曜仰头望向他,嘴角微微抿起,表情有些怨嗔,“我只是想要去他坟上扫个墓,道个歉了心愿,这样也不行?” “可是我不放心啊,人界这么危险……” “叫你陪我去你又不肯!” “……我不想见到他咩,就算是只剩一个墓碑也不想,光用想的都觉得讨厌!” “……那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让我去嘛!”黑曜爆发的用力推开他,当场翻脸:“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想跟你多扯了!不论你怎么阻止都好,我这次是去定了!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立即毁掉我们之间的婚约!” 敖光闻言即刻变脸。 “你敢?” 他扣在门栏上的手指,将门栏抓得稀烂。 “我有什么不敢?你觉得连刺杀你父王这事都做得出来的我,还会有什么不敢!”黑曜怒极反笑的顶回去,毫不畏惧的迎上他近乎要杀人的视线,“要是我高兴,我愿意跟任何一个,除了你之外,在下刻对我说要我跟他走的人私奔!”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哟!” 一道声音在此时突然插进,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敖光不爽的正想回头破口大骂,却突然感到后脑一阵剧痛,眼睛一黑,整个身体软倒了下去。 “敖光!” 黑曜发出惊呼,欲要扑向前拉住他,可却被人施法阻止了行动。 “你……” 愤怒抬眼,却在看清对方的面孔霎时怔住。 接着身体剧烈的颤了一下,眼泪就这么落下。 “啊……这是我认识你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你哭说。” 那人轻快的说着,伸手擦去自她脸上滑下的泪水。 “你刚刚说的喔,除了他之外的人,只要谁跟你说那句话,你就愿意跟对方走,那……” 他停顿了一下,浅褐色的脸孔上,绽出阳光般的淘气笑容。 “那黑曜,跟我走吧!” “那黑曜,跟我走吧!” 握住她的手掌及气息,温暖而熟悉,对方在她眼前活生生的对她笑,唤着她的名,而不是那个不属于她的名字…… 黑曜抿起嘴唇,紧握着那双手,垂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啜泣。 “……我以为你死掉了,死了好久好久。” 那人闻言微怔,瞥了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敖光一眼,立刻了然。 “那红毛头这样跟你说的?” 黑曜眨眨眼,噗哧地笑出了声;“唉,这么久了,你还是这样叫他,他要是听到一定会很生气……” 那人啐了一声。 “谁理他啊,居然敢跟你说本大爷死了!”他孩子气的用力跺脚乱踢,而且还“正好”不偏不倚地正中敖光两脚。 “这个x人!我还没跟他算我之前跟他遇上的帐!那次我听闻你跟他大吵,本来想去找你,结果却在半路跟他撞见,被他拦下……你知道吗?那家伙居然用捆仙索对付我,害我没办法去找你!” 黑曜听完后,目光惊愕地在敖光跟那人的脸上来回;她完全不知,居然还有这么一出内幕!难怪敖光死活都不让她去扫坟,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死,哪来的坟啊! “所以你没死,而且已经得道成仙了?”可她无法自他的身上,感受到任何一丝仙气。 “不,我没有修成,我堕入了魔道。” 那人搔搔头,露出腼腆的笑容:“我知道这很讽刺!抓了一生的妖,除了一世的魔,结果到最后,居然堕入了魔道。不过我发现,我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黑曜笑了出来,可心底却也同时浮起了想问他为何入魔的冲动,然后注意到他身上的穿著。 “你这身制服是怎么回事?”她打量着对方身上的那身纯黑色镶银边制服,左边还别了个刻着魔界文字的银亮徽章。 上头的内容刻着:韩天祥,五楼服务者。 “喔,哈哈哈!这个啊——” 韩天祥闻言,低头摸了摸这身制服,“就是因为之前那件事的缘故,欠了崔白苌一个人情,再加上其实也挺闲的,所以我就跟他签了五百年的约,留在这里,替他工作。” 他抬手一挥:“这层楼就是我负责的地方,我是晚上班的。” 黑曜露出了然的神情。 “啊啊——所以是你带敖光进来的!”她小心翼翼的在敖光身旁弯身,被眼帘遮住的双眼看不清底下的情绪,“我就在想奇怪,他明明就没这层楼的钥匙,而尽头的结界也依旧好端端的,他到底是怎么进来找到我……” “呃,一半一半啦!”韩天祥吐了吐舌头,“基本上,我是被他用剑挟持上来的,不过他没认出我,这点倒是令我挺惊讶……” 他目光一转,落到了黑曜的腹部上。 “……所以,你成仙之后,还是选择变成女子,怀上了那家伙的……” 黑曜低低应了一声,目光没有自敖光脸上移开。 成仙成神与妖魔道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在得道时的那刻。 当修行者得道时的那刻,他们整体会呈现无色无相的浑沌状态,因此如果得道者想要改头换面,或转换性别的话,便可伺时转换。 可一旦转换后便会固定,永远不会变换。 而黑曜便是为了敖光,选择了女子之身。 韩天祥看透她眼底的挣扎,咬牙开口:“……你已经答应我了,你不许再对我失约!三百多年了,你让我找了你这么久!” 这话令黑曜抖了一下,猛然抬头。 “……你答应过我的,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是你却在三百多年违背你的誓言!” “……我没办法,时间到了,我一定得将身体物归原主,况且……”黑曜眯起眼,面上的表情满是凄然,“你要的人,从头到尾都是‘郭修云’,而不是‘黑曜’啊!” 韩天祥表情闪过一丝僵硬,眼睑半垂。 “……可是我在最后,还是认出他不是你啊!” 他轻轻拉起黑曜的手,抚过她手上那只破碎不堪的玉镯:“还记得烟染吗?我这生唯一的结发!我是如此的爱着她,在她死去的时候,我本想与她一起共赴黄泉,可偏偏刀举到自己颈边时,我又想起了你。 “我想起了你,要是我就这么死了,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如果我下了黄泉,喝了那孟婆汤,便会将一切统统忘掉,把你跟红毛头……你们会在一起活好久好久,可我却堕入轮回,不断重生又死,我不甘心! “你答应任何人的,你都一一履行了,可偏偏却独独违背了我!我不甘心,我不要成为这唯一的漏缺!” 躺在他们脚边的敖光微微动了一下。 “所以我开始修道,我也想跟你还有红毛头一样!即使关老头跟修都说我执念太重,难以成仙,可我还是拼了命的修,结果就如他们所言的那样,我仙没当成,反而落到了走火入魔!” 黑曜狠狠咬紧了下唇。 “对不起!”她颤声的开口,断断续续的抽泣着,“真的很对不起……” 韩天祥露出哀伤的神情。 “……别这样,黑曜,别这样!不要跟我道歉,我不要你的道歉……”他用袖子,笨拙的替黑曜擦着一直掉下来的眼泪。 “我坚持了这么久,不是想听你跟我道歉,我只是想再见到你,而且真的要道歉也是该我来,毕竟是我先伤了你……” 黑曜猛摇头。 “是我错多,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对你食言,是我的不对比较多……” 韩天祥闻言垂头,嘴角勾起一抹很轻的笑。 “那你这次,不会再对我食言了对不对?”他抬眼轻声的询问,眼神充满了渴望,“你会跟我一起走,你会实现当初对我说过的诺言,对吧?一直跟我在一起!” 抿住嘴唇,在经过片刻的迟疑后,黑曜终究点下了头。 “是的,”她轻轻的回答,“我这次不会食言了,我会跟你一起走,我会一直跟你一起。” 韩天祥嘴边的笑容整个绽开。 “那么我们说好啰,你这次不可以再食言啰!” 他伸出小指头勾住黑曜的,就好像当年他们两人约定时的那样。 黑曜见到他这一点也没变的孩子气举动,破涕为笑,可笑容却在见到对方身后的人时凝结。 不同于凡人的红色血液,妖魔的血液是如同深海的幽蓝;黑曜很熟悉这股幽蓝,因为她的体内也曾流过这颜色的液体。 而如今,这股幽蓝却自她眼前这人的胸膛喷出,将这人身上的黑色制服,染上一层更深的色彩。 一道发自身体深处的尖叫,自她喉咙中挤出,她抬手,用力的朝那具无力滑落的身体伸去,紧紧的将他拥入怀中,颤抖的抚上那张上刻挂着欢喜,此刻却只剩惊愕与哀伤的脸庞。 “……祥祥不用怕,我立刻帮你止血,我马上帮你止血疗伤!” 黑曜慌乱的压住韩天祥胸口不断涌出的血,眼泪掉个不停,“等帮你疗伤完我们就走,我这次不会食言,我不会再对你食言了!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我们要一起走遍三界,还有西方!我们要一直一起!” 韩天祥闻言嘴角扯了下,想开口对她说话,可却让口中的血伺机溢落。 “……黑曜,我……” “……不要说话!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我帮你把血止下来了,你再说好吗……” 说着,她开始催动法术,可正当她要对韩天祥施展治疗法术时,却被敖光一把拽开,撞上了后边的墙壁,一股剧痛刹那间侵袭了她背后及腹部。 可她却对这股疼痛视若无睹,再度扑向因为失去她的拥护,而瘫倒在地的韩天祥。 “让开!” 她对挡在面前的敖光大吼,脸孔白得像纸张般毫无血色。 敖光却像完全没听见一般,纹风不动,丝毫没有一点让开的意思,表情是冷寒如霜。 “你不用过去了,他已经死了。” “胡说!你让开!”黑曜激动的反驳他,执意要冲至他身后的韩天祥身边,“你当我分辨不出死活的气息吗?你再不让开,他才真的会死!” 敖光表情转成狰狞。 “你不信是吧?好!我就让你看看,他是否真的已经死了!”他让开让黑曜冲过去,冷眼的望着后者,从做着徒劳无力的挣扎,到露出绝望的神情。 “不会的,他刚刚明明就还有呼吸,明明就还有机会可以活下去,怎么会这样……”黑曜喃喃自语,摸着韩天祥的脸庞,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怎么会这样,我们好不容易才又见到面的,我才刚刚答应他,不会对他食言的,怎么会这样……”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好不好?”敖光走到她的身旁,蹲下柔声开口,眼神却是与之相反的残忍:“因为没有人可以在受到‘琀泉’两次刺伤后还能活下。” 黑曜发出咆哮,一掌朝他胸口击去。 *** 楼下,四楼。 “楼上搞啥啊?” “听起来好像有人打起来了……” “不是吧?五楼的客人也会打架?这倒是稀奇!” 对上头接连不绝传来的打斗、咆哮、爆炸与哀嚎声,住在下头的人纷纷不住抬头抱怨。 虽然这种场面,饭店三不五时就会上演一遍,几乎可以说是习以为常,不过有时候,他们还是忍不住想要咒骂几声,毕竟琉光饭店本身是一栋木制的建筑,而其屋龄又以百年为单位来计算,因此如果饭店里有争斗发生的话,那所引起的噪音,可真是足以媲美魔音贯脑,刺耳到了极点! 而同样的抱怨声,也自关崇善跟孔雀所在的410号室里传来。 “哇!怎么这么激烈?虽然住在上头的是客人,但是也不能这么过分吧?” 闪过自天花板上不断落下的飘屑,白虎甩了甩他那头长长蓬发,皱了皱鼻子:“咦——怎么会有血味?该不会上面打到流血了吧?” “不会吧……那要不要通知经理大人一下?要是死伤太过惨重,饭店可又要亏本了!” 关崇善反射就想通知崔白苌,毕竟这阵子不断的意外与破坏,已让崔白苌忙得焦头烂额,如果再多这一出,他八成会直接抓狂。 “放心啦,就算真的严重到要通知,也轮不到你。”孔雀挥了下手,一脸不以为然。 在经过长达两个小时的“罚站”后,白虎与青龙终于大发慈悲,解开他与关崇肂身上的定身咒,还他们两人自由。 而关四哥现在正浑身酸痛,瘫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动也不想动。 “别忘了上头还有奈雅跟老师那两个家伙在!他们要是真的阻止不了,一定会通知,所以你不用操那个多余的心啦!” “……喔。” 结果这声才刚应完,他们头顶上的天花板突然发出一阵凄厉吱嘎,接着喀啦一声,整个在他们眼前垮下。 孔雀与关崇善惊得连连眨眼,而在一旁的白虎与青龙两人,则是脸色大变,因为那成了废物的木堆里,还附赠了三个人。 他们分别是孔雀刚才提及的奈雅、老师,以及一个他们认识,却向来没什么交集的人。 “喂,你们两个怎么会……” “啊,真是天助我也!青龙与白虎大人你们竟然也都在这儿,真是太好了!” 奈雅发现青龙和白虎两人在场,沾满尘土与血迹的脸上,露出得救的表情:“老师,快!快把小韩交给他们,如果是他们的话,龙王就不敢轻取妄动了!” 他转过头,对身旁同样也是一身血腥的老师催促着,要对方将怀里的那人交给白虎,然后又转头对青龙继续开口:“真是太好了,我等本来是想将小韩交给小关跟孔雀,然后再去上头拖住龙王,让黑曜小姐跟其他客人脱身,因为场面已经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啊……原来上头的斗争,是那个东海小鬼跟那个508号的客人引起的,难怪一直有龙气传过来!”孔雀露出了然的神情。 奈雅点头。 “是的,就是她,她因为龙王杀了小韩的事情,跟龙王打了起来,而且还做了很可怕的事……” 说着停顿片刻,他瞄了下已转到白虎手上的韩天祥,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在白虎旁边的关崇肂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眉头立即大大揪起。 他在家族谱的图册上见过这个人,可图片下端的名字却被用朱砂划掉,而这在关家,通常都表示对方因为犯了某种大错,被逐出家族,所以才会被朱砂自家谱上划掉姓名…… 在仔细扫了对方身体一遍,关崇肂发现,除了胸上有道整个贯穿的致命剑伤外,元神内丹所在的丹田部位,竟被人整个挖空! “……我知道两位大人都跟小韩和黑曜小姐有一段不浅的交情,所以拜托你们,请你们守好他的尸身,这是黑曜小姐的请求,她说她在之后,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报答你们……” 上头又传来了更多惨叫。 奈雅的脸上露出更多紧张。 “总之就这样了,我刚刚已经通知崔白苌那边,要他们找人支援,要是我们挡不住,让龙王杀过来,拜托你们一定要守好小韩的尸体,千万不要让他得手!因为龙王想当着黑曜小姐的面,分尸小韩的身体给她看,以报复她刚才的所作所为……” “她刚才做了什么?”坐在青龙旁边的关崇善颤声发问。 老师朝他望去,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她徒手穿过小韩腹部,掏出他濒死的元神与内丹,然后划开自己的下腹,将那元神与内丹,埋了进去……” “等等,你说她划开腹部,将那两样东西埋进去……那腹部该不会是……”见老师及奈雅两人面色惨白的对他点头,关崇善霎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那是他之前有次在替黑曜送餐时,很偶然发现的。 因为当时的对方身着的衣服比较贴身,突显出了腹部的微凸,那时候他还好奇询问对方是否怀孕,而对方则是一脸腼腆的回答他说是…… “天啊!她居然这么做!她不怕小孩子从她划开的地方掉出来吗?” 想到那个画面,关崇善不禁失声,他不敢相信黑曜居然选择这么做! “可是她别无选择,因为这是唯一一个能及时保住小韩元神,让他继续活下去的方法!” 老师沉重的回答,揉了揉额角:“听过借尸还魂吧?这是相同的原理,让濒死的元神加那元神本体所累积的内丹,去夺取尚未完全有自我灵魂的胎体,藉以继续存活!可这种做法十分危险,又尤其如果执行者本身就是母体!因为要是一个弄不好,连母体本身的生命,都会整个赔上!” “可是为什么黑曜小姐要这么做?” 关崇善再度发问,脸上写满不解与困惑:“就算今天她跟小韩是旧识知心好友好了,也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居然不惜以自己的孩子与生命,来换取对方存活,他们两人之间到底……” “他们两人的关系其实有些复杂。” 开口回答的是青龙,他表情也是难得的沉重:“该怎么说,如果真要说起来,韩天祥……就是你们说的小韩,其实算是黑曜一手带大的;所以他对黑曜而言,除了是当年不可或缺的同伴与友人之外,更可以说是她的亲人、兄弟、甚至孩子一般的至亲存在……” 第三章 6 五楼。 经过斗争摧残的四周残破不堪,残肢断臂,倒卧或颓坐于周边的人们,发出低低**,里头大多都是没预警被莫名卷入,或是企图劝架阻止的客人,而其中又不乏在三界中,有头有脸、举足轻重的角色,使得这场原本只属于两人之间的争吵,在不知不觉间扯大了…… 敖光与黑曜两人也在争斗中搞得浑身伤痕累累。 “你……”敖光瞪着她那不断渗血出来的腹部,已转成龙面大半的脸孔更加扭曲,可却不知是为愤怒,还是心痛,“你竟敢这么做,你不要命了吗?” 枕靠在墙边的黑曜仰头望着他,捂着那流血不止的地方,冷汗一滴又一滴的自她脸庞落下:“……要啊,所以我不会死……要是我死了,祥他也活不成了……” “住口!那是我的孩子!才不是那个小鬼!” “等到祥的元神跟内丹完全融入时,他就是了。” 黑曜平静的说着,催动所剩无几的法力止血:“到时候他会成为我们的孩子,即使你不愿意也不行。” “那我就让你流掉他,不计任何方法。” 黑曜朗声大笑。 “即使赔上我的性命也一样?” 敖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你没有选择,敖光,你没有选择!打从你杀了他的那刻,你就没有选择!” 黑曜泪流满面的大吼,脸孔因为有些过度的失血而惨白不已:“整整三百年!你骗我他死了就算了,可是你却杀了他,在我面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我跟他之间不是那样,他对我有多重要……” “我不想让你走啊!”敖光爆发,狠狠砸破手旁的墙壁,被他紧咬的嘴唇,因为用力过度而溢出了鲜血,“你们的对话我都有听见,你答应他,你要跟他走!你要离开我跟他走!” 他抓住她的肩膀猛摇,因为失去控制而面露狰狞,粗暴无比,“我知道!我一直都很明白,其实你一直都在心里怪我!打从你知道我就是‘他’之后,你就一直没有真正接受我!” 黑曜被他摇得伤口又再度撕裂,痛得发颤。 “你知道,当你说你愿意嫁我,说你是因为‘我’而爱我,而不是因为我像‘他’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当年的事情,我比任何人都还不好受!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当他的**,而是他真正的儿子,我也想要可以有选择!” 敖光松开手抚上黑曜的腹部,脸上流露深刻的痛恨与妒忌。 “我知道那小鬼对你很重要,也清楚你们之间不是那种感情,可是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他,才不想你见到他!因为在你心中,他比一切都还重要,甚至比我还重要!而你因为他的要求,就答应跟他走,甚至还用我们的孩子来替他延命,就是证明!” 他在黑曜的腹部上施力,似乎想挖开那伤口,取出里头的东西,可却又在手指触碰到时放弃,颓然的哭了出来。 “……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我与你的第一个孩子……可是你却这样毫不考虑,牺牲我们的孩子让他延命,甚至以死要胁我…… “难道我在你心底,真的就这么不如他?我明明陪在你身边的时间、和你一起捱过的事情,比他多上这么多啊!为什么……” 黑曜抬手抚上他低垂的头颅,轻揉着上头的红发;这头红发,像烈焰一般炽热刺眼的颜色,与它主人心里那股强烈的爱意,互相晖映,烫着他的心。 “……我没有啊,我从来就没有这么想过……我从未怪过你……我说过我爱你,是因为你是你,而不是因为你像敖广,这件事情也是真的,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在我眼里,你跟敖广从来都是两个人,完全不一样的两人! “……如果今天换做你被祥杀了,我也会做一样的事,我也会取出你的元神与内丹,放到孩子里,让你活下去。你懂吗?敖光,你跟他对我来说,都是一样重要的,我从来就没有认为,他比你重要……” 说到这里声音突然终止,揉弄头发的手也滑落,心跳瞬间漏跳一拍,敖光惊恐的抬眼,却发现黑曜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过去而已。 接着有个人出现在他面前。 *** 真的哟,修! 那打勾勾,不许赖皮啊! 说好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一直在一起! 一直一直的…… 一张仍带有几分孩童稚气的年轻脸孔,深刻有神的大眼,因为欢喜而发亮,无论怎么努力,就是梳不直的黑发,摸起来有点硬却不粗糙。 感受着那双手的触感,望着那张兴奋的脸孔,她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一段由好久好久以前的记忆中,切割出来的梦。 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握紧那双手,开口回应对方。 当然,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我这次不会再对你食言了,真的! 所以请你原谅我,不要抛下我、不给我机会,让我实现我对你的允诺…… 好吗? 不要真的走了…… 然后,她看见对方对他咧开嘴笑,点头说好…… *** “还好吗?” “嗯。” “那你……还会不会跟我回去成亲?” “会。” “真的吗?太好了……” 敖光听了露出高兴的笑容,欣喜的握住黑曜放在被子上的手。 “可是我成亲完的隔天就会离开。” “你要去哪?你现在这种状况你还要去哪?”敖光的表情瞬间垮下。 黑曜偏头望他,轻轻的笑着,反握他的手。 “去人界,想想我也好久没有踏出东海了,趁着机会四处晃晃看看也好。” “……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敖光露出不安表情的询问,握着的手收紧了些,“还会回来的对不对?回来我身边陪我……你不会抛下我的,对吧?” “嗯,那是当然,我不会对你食言的。”黑曜回答,眼帘轻轻的扇了两下,“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不可以乱发脾气,也不可以试图想闯出来找我,知道吗?要不然,可不是只有被罚监禁五百年,那么简单而已了!” “……知道了。” 黑曜露出赞许的笑。 接着两人陷入沉默。 “……等我要生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 在沉默不久后,她忽然补上这句,敖光闻言,露出了安心的笑意。 距离黑曜要生产的日子还有一百年,也就是说,黑曜会在一百年内,再度回到东海待产。 一百年,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等于眨眼就过,一点也不算什么。 “那等小鬼的身体火化好,交给关家的人后,我们就启程回去了,好吗?” “嗯。”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杀了小鬼,让你难过……” “现在不难过了。” “是吗?” “嗯……” 黑曜抚上自己微凸的腹部,感受着里头稳定的心跳与胎动:“因为他现在好好的在这里,所以不会再难过了。 “……这一次我没有食言,真的跟你一直在一起了哟,祥!” 敖光闻言抿了下唇,用力的将她揽进怀里。 黑曜闭上眼,任他揽着。 一截镯子自放在腹部上头的袖口下露出,在灯光下闪着淡淡幽光。 成了至亲,就算哪天死了,我们仍是血骨相连的一起…… 谢谢你原谅我,谢谢…… *** 四楼,410号室。 房内,三人一狐,坐在客厅里各做各的事。 由于五楼的损坏尚未完全修复,因此所有负责五楼的员工们统统放假。 抬头望了眼顶上的天花板,原本被奈雅跟老师弄破的部位,已暂时得到修复,不过却也只是匆匆一补,如果细看,还是可以看见上头的隐约“景致”。 “所以说,他们两个到最后还是和好啦?” 突然没头没脑的开口,关崇善停下一直持续的擦桌动作,望向坐在一旁,跷着二郎腿看报的关崇肂,跟转着电视频道的孔雀。 关崇肂闻言自报纸中抬眼,眉毛挑起。 “那是当然,难道你希望他们分吗?要是他们分了,我们这里大概也完了,看看五楼那几乎毁掉的模样!”孔雀没好气的回答,始终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可其实眼角却是一直注意着关崇善。 “喔……”关崇善应了一声,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 孔雀见他那副颓然的死样,额头皱出了好几条线。 “干嘛啦!你这什么脸啊?” 拿着遥控器,戳了下关崇善的额头,后者皱了下鼻子,脸红了起来。 “我只是在想……如果要是他们真的没在一起了,或许我可以……” “可以什么?”孔雀突然有种讨厌的感觉。 “……可以……可以照顾她。” 这话一出,孔雀手上的遥控器啪的掉到地上,关崇肂手中的报纸唰地被捏皱,连附着在关崇善身上的青龙与白虎,都抖了一下。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关崇善被两人这么一吼,整个跌坐到地上,一脸无辜。 “你当在养三眼啊?照顾她!” 首先发难的孔雀,被他这一鸣惊人的想法,给气到差点岔气。 “你拿啥来照顾她?你又打算让她住哪?住这里吗?她生的时候又怎么办?你知道龙子诞生的时候,可是会引起天灾地变的!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应付?” “说得好,我完全支持你。” 关崇肂在一旁附和着,拿手中的报纸往关崇善的头上敲了下。 真难为这从第一次见面,就互相觉得“相见恨早,要能不见多好”的两人,也有站在同一边的时刻。 “你这笨蛋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一派天真!还好你没说,要不然我们家,就等着被海水淹没了!” “哪会啊,我们家这么高,而且对方是管东海的,我们是住在西,哪有可能淹得到……” 关崇善小小声的反驳着,还是一脸恋恋不舍的望着上头。 “还敢顶嘴!” 手起报落,啪啪啪! “啊啊——四哥我错了,不要打我!” 三眼听见关崇善的哀嚎,立即发挥忠狗护主(?)的精神,狐嘴一张,扑前救主,可却也导致了接下来的场面,成了一片混乱。 由于三眼在扑向关崇肂的同时,撞翻了桌上的茶壶之故,导致茶壶里头的茶水跟茶叶,在翻倒后立即渗散一桌。 而离桌旁最近的关崇善,见状下意识自桌边弹开,然后立即伸手打算拿取一旁的抹布,阻止灾情扩散,却因为动作太大,手肘顶到孔雀的下巴,害得后者咬到舌头,喷出火焰,引来头顶上几个幸存的灭火系统的启动,降下那冻到会让人喊痛的万年冰魄泉…… 整层四楼霎时陷入一片哀鸣中。 “……话说回来,四哥你这次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办事?” 换上另一套干爽的衣物,关崇善推了下眼镜,擦着头发,表情有点胆怯。 因为关崇肂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杀人的样子。 “……不要生气嘛,四哥,三眼它不是有意的,它只是护主心切……” 可这样的话,却只是换来对方的面目更加狰狞。 “……好个护主心切,如果不是你四哥我,身上刚好有带你三姐的万用解毒散,现在就魂归西天了!” 他把手掌伸到关崇善的面前,要他看个清楚,上头一圈牙痕散发着幽蓝青黑。“混血的东西真是没一样温驯!” 说着,还恶狠狠瞪了窝在关崇善腿上的三眼一眼,一脸恨不得将它扒皮。 “好嘛,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替三眼向你道歉,对不起啦四哥……” 关崇善手有些发抖,拉住关崇肂的衣角,顶着毛巾可怜兮兮的向他道歉,他知道关崇肂是真的想将三眼扒皮。 关崇肂睨向他,重重哼了一声,两手按到他的头上,动作粗鲁的替他擦头发。 “白痴就是白痴,永远都不会有变聪明的一天……你四哥我来这里当然是来办事,要不然是来旅游的吗?” “喔……我以为你是来看我的……”关崇善露出失落的表情,虽然全家里他最怕的是这个人,可是他却也最渴望想自这人得到一点关注。 闻言,关崇肂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然后用力的巴了下他的头,语气轻蔑到了极致。“想的美,要是早知道你在这边,我死都不会来!看到你这副蠢样我就讨厌!” 说完他丢下手中的毛巾,气冲冲的站起,与正好自浴室洗完澡出来的孔雀擦肩而过,快步踏入,然后当着两人的面甩门。 接着浴室里传来一阵阵水声。 “搞什么啊!” 不明所以的孔雀瞥了浴室一眼咧骂着,然后转头望向坐在沙发上垂头的关崇善,“关小善,你四哥发什么疯……” 接着话语倏然止住,孔雀默默走到关崇善面前,弯身捡起那条毛巾,盖到他头上去,然后笨手笨脚的拍拍他的背。 “……别哭了,你哭的样子真的很丑。” *** “……为什么小韩的骨灰,经理大人要请四哥带回去?” 关崇善在关崇肂从浴室踏出来后小声询问,小哭过一场的他,眼睛有些红肿。 关崇肂盯着他的面孔半晌,在扫过他那双红了的眼睛时,偏开了头,却瞥见一旁的孔雀瞪着他,一脸冷然。 “什么小韩,论辈分都轮不到你这么没礼貌!要叫曾曾曾曾……祖父!” 他伸手弹了下关崇善的额头,手指轻轻梳过后者的头发:“你口中的小韩,可是我们的祖先呢!我曾经在我们的族谱上,见过他的画像与名字,不过却被逐出了关家,我想,可能是因为他入了魔……” 闻言,关崇善满是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曾跟自己的曾曾曾曾……祖父当过同事,而且还是一起在同一层楼工作! “……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他喃喃自语,瞥向安放于角落的骨灰坛子,“你说,我下次有没有可能,再跟我们上头哪位祖先同事啊?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把握,跟他老人家促膝长谈……” “笨蛋!”在一旁的孔雀听不下去,开口低骂。 “不过这么说来,黑曜小姐不就算是我们的曾曾曾曾……师祖了?” 关崇善弯身,将在他脚边打转的三眼抱了起来:“因为,青龙不是说过,她跟小韩情同兄弟,亦师亦友,而且他还说小韩所有的法术,都是来自黑曜小姐的教导,所以,她不算我们的师祖是什么……” “嗯嗯,这样说也有道理啦……”关崇肂摸摸下巴点头,眼睛一转,又一脸没好气的讽刺他:“那你刚才还敢垂涎她老人家!” 关崇善咧开嘴,傻笑回答:“我只是觉得,她要是挺着个大肚子被人家抛弃了,那不是很可怜吗……” “那敢情每个可怜的都让你遇见了,你不就都要照顾?”孔雀也开口加入讽刺行列。 “呃……这要看情况,如果对方不是美人,我就只是帮助一下,至于照顾的话,可能就要再说了……” 两人对他的答案感到十分无力。 看来同情心泛滥还是有等级之分的。 “所以四哥你这次来,到底是来办什么事的啊?” 经过一阵短暂沉默后,关崇善又再度开口,基本上他打从一开始就想问这个问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问到最后,却总是跟他想问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喔,那个啊!” 关崇肂伸手戳了戳他怀中三眼的肚子,一脸漫不经心:“我是奉你大姐的命令,来跟崔白苌要玄武回去的,因为他欠我们家的赌债还没完呢!” “唉!那我们不就没有医生了!”关崇善叹了一声,露出担心的表情。“那以后受伤,不就又要学神农氏尝百草……” “放心吧!这点崔白苌已经贴出聘请告示了,相信很快就会请到人,代替玄武的位置了!” 关崇肂面露恶意的捏了下三眼,继续回答:“再说,我听说玄武在这边的风评不怎么好,老是滥用职权对你们试药不是吗?换掉不是正好?” “也是啦……” “那就是啦!” 关崇肂收回手,然后抬眼与他对视,可随即又望向别处,“总之你既然在人家手下做事,就好好做,已经够笨了,就要懂得比人更细心一点!还有,不要给人家惹麻烦,要不然我们关家的脸,真要被你丢尽了!知道吗?” 关崇善点点头,表情有些黯淡。 接着,一只温暖的手放到他头上,粗鲁的乱揉着他的头发。 “……还有啊,不要动不动就哭,又不是女孩子!”关崇肂轻声的说着,目光依旧望着别处,“刚才四哥凶你是四哥不对,对不起……” 垂下头任对方搓揉着,关崇善的嘴角,在眼泪落下的同时,轻轻的上扬了。 第四章 来自人间的旧识 新任的医务室管理者,是在龟仙人离职后的一个礼拜聘到的。 而且据某位有幸瞄到那么一眼的当职员工表示,对方是位火辣到不行的大美女! 黑色及腰的大波浪卷长发,艳红色加黑缎带的紧身马甲,紧致贴身的超短黑色迷你裙,与长到越膝的红色三吋细跟尖头马靴,身材凹凸有致,暴露在外头的皮肤更是白嫩如雪,光是那背影就令人想大呼天生尤物! 因此,冲着这个不知真假的传言,饭店里掀起了阵不小的“无故生病,有意受伤”的风潮,把整个医护室挤得水泄不通,热闹非凡,也把崔白苌气得差点半死不活! 而打从娘胎出生,就喜欢盯着美人发呆的关崇善,自然也不例外的成了其中一员,想要借机一睹这传说新任管理者的风采。 不过跟那群费尽心机者不同的是,他不是故意要生病的。 “蠢货!” 不用说,咧骂的这位就是我们向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孔雀大人——女性版,他现在正为了关崇善生病的事情大发雷霆。 “你四哥老骂你笨,还真不是没道理,连我们这些不是凡人的都不敢轻易去试了,你这蠢蛋居然有胆去吃!” 关崇善眨眨眼,上吐下泻到脸色发青的他,讲话有气无力:“……可是我上次吃明明就没事啊,哪知道这次会这样……” “啊啊啊!上次是你走狗屎运!那啥鬼炸蟑螂面……” “是炸蟑螂丸面。”关崇善小声纠正。 “管他叫啥鬼名字!” 被打断的孔雀不悦的瞪了他一眼,涂着大红丹蔻色的手指,使劲戳着他的额头:“那东西听说是他试过那么多次实验以来,唯一成功的一道菜!其他的东西不能跟那碗混为一谈!” “喔!偶又不知道。” 难怪今天点菜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用那种又惊又佩服的目光看他…… 顺便附带一提,他今天点的是大厨今日特制套餐:幽冥血沙漠大毒蝎炒饭。 不用说,这盘东西又是他们那位杰出大厨的心血来潮之作。 一盘炒饭里,用了一整只血沙漠里最毒辣的黑甲大毒蝎——还是没去毒的那种|─下去剁碎,与魔界最高等的水稻米跟人界青葱、蒜末、红罗卜、玉米……等等近十几种蔬菜一起快炒,加上大厨的独家秘方酱料淋上,随盘还附赠今日例汤、三碟小开胃菜与酸梅冻当甜点。 “那现在知道了吧?!” 孔雀又用力戳了他额头好几下,戳到都起了个红印子才罢手。 “嗯……” 揉了揉额头,关崇善应了一声,嘴巴扁起,默许三眼在孔雀收手的时候,扑上去咬他。 “厚!又来了,孔雀你一天不欺负小关是会死是不是?” 一道女声在孔雀试图甩掉手上的三眼时传来,关崇善闻声,立刻翻身泪汪汪看向声音的主人,结果这一看,差点吓到他下巴脱臼。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闻风来探病的瑞华。 可是这个瑞华,似乎有点奇怪…… “瑞华……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声音带着颤抖,关崇善瞄了下躺在四周病床上的人,他们——不用说,闻风而来的几乎清一色都是雄性——都正以一种近乎猥亵的眼神,盯着瑞华看。 乌溜溜的头发整个盘起,在末端插了朵小白花点缀;上身一件一气呵成的紫红色绑颈绑腰露背毛衣,下身一件蛇皮超短迷你裙、网状丝袜跟银色细跟长皮靴。 如果从后面的角度来看,那仅用细线绑结的背后,底下是毫无遮掩,只要伸手一拉,便可一览无遗! 瑞华妩媚一笑,垂在一旁的手中姆指一曲,伸至后腰,朝着背后对她流口水的人,各送了颗气弹,打得他们哀声痛呼。 “嘿嘿,最近流行的性感风潮嘛!” 收回手对关崇善抛了个媚眼,瑞华笑吟吟的递上了水果礼篮:“好看吗?” 点点头抬手接过,关崇善瞥了下水果礼篮的内容,在确定不是蛇种果后,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这种水果的外貌也好看不到哪去,长得像是某种节肢类动物…… “……本来是想带给你蛇种果的,不过它的季节过了,剩下来的没有那么好吃,所以我就给你带另一种水果来。” 说着的同时,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细心将水果篮上的包装,在不弄坏的情况下拆开,取出了里头的水果。 在另一边的孔雀,瞥见她手上的水果,眼睛一瞪,立刻将三眼甩到隔壁床病人的脸上。 “哇!我说小石妖,你也太有心了吧!上次是蛇种果,这次是水节蛛,你是不是想补死关小善啊?” 关崇善闻言,一脸困惑的看向瑞华,后者脸微微泛红。 “你闭嘴!” 她低喝,手脚俐落的开始替手中的水节蛛剥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关崇善发现水节蛛在被剥壳的时候,似乎有在挣扎的迹象…… “对了,泪辉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心想大概是自己眼花,关崇善移开视线,摸摸自隔壁床脱逃回来的三眼,同时朝直接坐在床边的孔雀挨近。 对方体温很高,正好让目前身体虚到不行的他可以取暖。 孔雀见他依过来,眼底溜过一抹高兴,索性主动靠过去一些,好让身体能够整个倾到关崇善旁边,然后长臂一伸,大大方方将关崇善揽到怀中,枕在他的胸口。 对孔雀这番举动,瑞华那个火的,差点失手把剥到一半的水节蛛给捏烂。 不过念头一转,心想关崇善压根从来没把孔雀当成女的过,要不照关崇善那种连跟女生对视,超过五分钟就会脸红的个性,孔雀这种举动他早躲到天边去了! 因此在这么一番自我分析后,瑞华心里也就没那么不平衡了。 “她有,不过在我们来的半路上,被一个没见过的女人拦截,搞了半天甩不开,所以我就先过来了。” “喔喔,原来如此……” “是啊!” 瑞华颔首,将剥干净的水节蛛,递到关崇善面前:“来,我剥好了,啊!” 瞥了眼正在滴汁,活脱脱像是被扒皮过后的大狼蛛翻版的水节蛛,关崇善眼角抽了一下,离开孔雀的怀中,倾身张嘴。 “啊!” “啊!要死了你们两个,给我立刻停下!” 一道吼声在瑞华将水节蛛放进他嘴中的那瞬窜出,吓得他差点咬到舌头。 而所有在医护室里,两人组的,经这么一吼统统停下动作,面面相觑,为这不知从哪突然冒出的声音感到困惑。 “你们!对就是你们两个!不要怀疑!”那声音又再度响起,不过这次却多了“喀喀喀”的脚步声。 接着医护室的大门碰的被踢开,一只踩着火红三吋尖头细跟靴的美腿踏入,接下来是一件白色的医师长袍,然后是那与传闻中相符的,无敌短黑色紧身迷你裙,艳红色的实质马甲,里头包裹着呼之欲出的饱满胸部。 脖子上那如火焰般的纹身,在黑色的卷发中若隐若现,脸孔也不令人失望的冷艳至极。 她的出现令整个医护室陷入骚动状态,许多人在她经过时发出阵阵惊呼。 不过不是惊叹的低呼,而惊讶的痛呼。 仔细一看,对方手边竟然还拿着一条绿色、充满尖刺的荆棘鞭! 她就这样头也不回的直直越过人群,来到了关崇善他们那床的前面,一脸高傲的扫过他们三人,加一只狐狸。 接着她把目光停在关崇善脸上,白袍一掀,长腿一抬,一脚踩上床栏,在阵阵惊呼中,露出与她冷艳形象完全不符的流氓样。 “臭小子,见到你姑婆还不叫人?” 她高傲的抬起下巴开口,让关崇善听后先是呆了片刻,接着像是记起什么般,身体猛然一抖,表情转成惊骇。 “啊!她就是刚刚那个拦路的女人!” 瑞华最先回过神来大喊,刚才她也被对方的吼声跟气势给唬住,一时间没认出人。 “泪辉呢?你把泪辉弄到哪去?” 面对她的质问,这位自称是“关崇善的姑婆”的女人只是瞥了她一眼,冰冷的眼睛,在见到她手中的水节蛛时,微微眯起。 “你这没常识的小妖怪,你难道不知道凡人不能吃水节蛛的吗?” 瑞华被她这番答非所问,给弄得又是一楞,顿时被牵着鼻子走:“真的吗?为什么……” 结果对方没有理会她的询问,只是径自的继续对着关崇善,施展刚才被打断的“淫威”。 “小肥肥,发什么愣?该不是太久没见到你姑婆我,认不出了吧?” 她的身体在说话的同时,又向前倾了点,一股淡淡的花香随之扑鼻,原本就被马甲勒得呼之欲出的**,似乎更出来了些,怎么看都是一番美景,像在引诱人犯罪。 可看在关崇善眼里,却完全是另一番感受。 “没没没!我当然还记得,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将身体整个缩成一团,躲到孔雀背后,他的头摇得比波浪鼓还快速干脆, “玫、玫玫玫瑰姑婆好……” 这被关崇善称呼为“玫瑰姑婆”的女人,立刻眉开眼笑。 “真是好孩子!你长得真是越来越像你爷爷年轻时的模样了!”她嘉许的说着,眼睛眯成一线。 舔了舔那仿佛可以滴出血的嘴唇,她对关崇善笑了笑,可这一笑却让后者更惊吓,索性干脆直接把爬来跳去的三眼,抓来挡在面前,表情活像是被中年欧巴桑玩弄的无辜小男孩。 玫瑰见状丰唇一抿,眉宇间闪过一丝懊恼,接着她挺直身躯,秀发一甩,花香再度倾泄,周边口水声顿时四起。 孔雀皱了皱鼻子,露出一脸嫌恶。 “恶心。”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大肆摆弄的玫瑰立即一僵,手上的鞭子毫不客气的朝孔雀抽去。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孔雀在鞭子要甩到脸上的那刻,手一抬,朝呼啸而来的鞭子用力一握,一团黑色的烈焰顿时自他掌心窜出,眨眼攀上整条棘鞭。 发出一声惊呼,玫瑰将手头的鞭子甩开。 “无妄之火!” 她望向孔雀的脸孔整个刷白。 死火无妄,沾之无望! 无妄之火出自阿鼻地狱,生生不灭,凡是被这火沾上的东西,只要眨眼的工夫,便会烧到连渣都不剩! “哟,想不到你也挺识货的嘛!见过这火且叫得出名字的人,并不多哟!看来你还有见过些世面!” 孔雀开口,揽了揽今天精心弄过的发型:“不过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你客气,但如果你把那下三滥的手段收起来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 说着,一朵燃烧万分热烈的无妄之火在他掌上绽出晃动。 见到无妄之火,玫瑰脸色刷白的倒退好几步,在经过片刻挣扎后,她甩了下头发,四周那股已经浓烈到不行的香气,顿时消失无踪。 周围的人脸上,也纷纷出现类似大梦初醒般的茫然表情。 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的关崇善与瑞华两人,则是面面相觑,满是问号。 “你是谁?” 玫瑰在暗暗做几次深呼吸后,仰起下巴询问,身体虽然因为惧怕无妄之火,而本能的微微颤抖,可脸上的高傲态度,却仍是不减半分。 孔雀一脸讶异的盯着她,可眼底却闪烁着全然的戏谑:“你问我是谁?哎呀呀——小崔这向来细心到不行的家伙没告诉你?” 见玫瑰摇头,孔雀耸耸肩,故作无奈。 其实他知道崔白苌一定有提醒,只是可能遗漏掉他能够任意变换性别的能力这点,继而导致眼前这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花妖,踏入他的地雷范围。 “看来他最近真的是忙坏了,要不然他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因为我向来都是被列入定告知新人的必备项目!” 周围的人在听后纷纷附和,因为孔雀说的,的确是事实,打从他来到琉光饭店工作开始,便被列入《琉光饭店一百条新人必知项目》里头,而且崔白苌通常也会在面试被录取的新人时,特别亲自提醒,以防对方有眼无珠,招惹到孔雀这只活动凶器,被生吞下肚或烧成灰炭。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全饭店只有一人在新人面试的时候,没有被崔白苌提醒。 而那位有幸成为特例的人呢,就是我们目前整个人缩在孔雀背后,探头探脑的关崇善先生。 不是忘记,而是觉得没必要。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崔白苌在听到,并亲自测试关崇善,确定他的不死能力之后,容光焕发的缘故。 既然不会死又会自动修复伤口,那就不用担心他会因为孔雀的摧残而呜呼哀哉嘛! 这种像是天上掉下的礼物,小羊自动送上虎口当牺牲品般的幸运,崔白苌哪会傻到开口,提醒“羔羊礼物牺牲品”要注意自己的室友? 说穿了,关崇善其实根本就是个自动送上门来,给人卖的笨蛋…… 不过在发现孔雀跟他处得十分融洽,而且脾气也比以前收敛(?)的状态后,崔白苌的自我罪恶感,也就没那么重了。 怎么说,我们的崔大经理在本质上,仍是个善良的大好人,所以做亏心事的时候,还是会感到罪恶的。 将掌中的无妄之火举到眼前,孔雀嘴边绽出一抹恶意微笑,缓缓开口,笑得让玫瑰不寒而栗:“我是孔雀明王,《琉光饭店一百条新人必知项目》里第一条,绝对不能招惹的人物!” 说完,他将无妄之火吸入口中,再猛力吐出。 火焰在出口的瞬间转成三昧真火,天花板上的灭火系统立即启动,降下那能有效扑灭三昧真火,却也会令被淋到的妖魔暂时丧失法力的万年冰魄泉。 自医护室至整个第四楼层,立即陷入一阵哀嚎遍野、咒声连篇的状态。 第四章 2 额上顶着个冰袋,嘴里含着支温度计,浑身上下被三件被子裹得像粽子,枕在某人大腿上,而自己的肚子上,又枕了一只最近越来越胖的三眼,关崇善艰难的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望向抱着那篮水节蛛,在自己上头大快朵颐的孔雀,他突然有种想把温度计插入对方鼻孔的冲动。 经过昨日医护室那一闹,关崇善的病情加重了。 原本只是食物中毒的他,在经过昨天的万年冰魄泉洗礼后,回房病情立即恶化,由上吐下泻转成头昏脑胀、浑身无力、发烧惧寒。 后来,在经过早先不知消失到哪去的泪辉初略诊断后(泪辉学过一些基本的医术),断定关崇善是因为食物中毒,身体过虚,加上又不幸被冰魄泉淋中,受寒导致发烧,因此被目前正被勒令在家休息。 “孔雀。”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觉三眼跟孔雀的感情似乎越来越好了,居然还会一起狼狈为奸,在他面前分享他的探病礼? 这也就算了,那也不要吃得他被子上头都是果汁跟渣渣嘛!这三条被子他晚上还要盖耶…… “嗯?”孔雀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顺手将手中扭来动去的水节蛛撕成两半,塞进眼睛都弯成新月的三眼嘴里。 别人送的东西就是可以大方! “我可不可以回房睡觉……”稍稍移动了下身体,这下他确定昨天在医护室里,见到的不是错觉,那个水节蛛真的会动…… “不可以,你忘记那只藤花妖说过什么吗?‘要随时注意保暖’!” 孔雀垂头瞅着他开口,语气还真是给他义正辞严,毫不心虚! ……这摆明就是曲解别人的话嘛! “……我有三眼就够暖了。” 这话的确是事实,这只正窝在他肚子上,吃得浑然忘我的狐狸,体温高到吓人,像现在这样光只是让它窝在腹部上头,他就觉得有些过暖了。 可对方却给他来一招充耳不闻——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吃他的探病礼。 啊,说到他的探病礼,后来瑞华一脸虚心求教,请问泪辉为何凡人不能吃水节蛛,结果后者一脸吃惊的望向她,仿佛对方问了个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题。 “凡人当然不能吃水节蛛啊!因为水节蛛里面有种毒素,是凡人无法承受的!这就好像有些人会对草菇过敏,有些人却不会是相同的道理!” 简单的来说,就是那古老的体质问题! 于是那些据说十分昂贵的水节蛛,就这么被孔雀冠冕堂皇的以“好东西不能白白浪费”的理由,拿去祭了他跟三眼的五脏庙。 抬手调了下额上冰袋的位置,关崇善叹了口气。 一向秉持着“生病就一定要去看医生治好”观念的他,在听见被泪辉诊断病情加重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提议回医护室给玫瑰看;谁知当他提出这个想法时,竟立即遭到某三人的一致反对! 三人之中首当其冲,拍桌发难的开炮者不用说,就是我们的孔雀大姐。 “还去?你不是很怕那女妖嘛!那还去作啥?想自讨苦吃啊!” “呃,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关崇善想企图解释他昨天的失态,可随即却被一旁的瑞华打断。 “不用可是了啦,小关!”瑞华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仿佛关崇善这是要去送死,而不是去看病。“你又不是没看到那女人看你的眼神,那一脸恨不得要把你从头到尾,整只榨干x样,你要是去了,一定不到三秒就精尽人亡!” “……精尽人亡……”他感到有些无言以对。 不过最令他惊讶的,莫过于接下来发话的泪辉。 关崇善没想到连一向保持中立,不太开口的她,竟然都出奇的开口点头附和。 “他们说的很对,小关你还是乖乖待在房里休息好了,反正我也会医术,我会针对你的症状,开药给你吃,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不会好啦!” 关崇善被这三人堵到一时哑口无言。 看来玫瑰姑婆的所作所为,真的很令他们反感呢! 他在苦笑的同时暗暗心想。 不过话说回来,他真的很好奇,昨天玫瑰到底为什么拦下泪辉,该不会又是为了她那些奇怪的收集嗜好吧…… 他偷偷瞄了下一旁开始埋首于开药单中的泪辉,心里真的很好奇,可却始终没问出口。 在他的记忆里,玫瑰是个美丽骄傲、有点坏心眼,常以捉弄他为乐,很喜欢收集些稀奇古怪东西的长辈。 她总是有办法凭空变出很多奇怪的东西出来,有时候会拿那些东西,跟四哥联合一起吓自己,可有时候却也会用它们讨自己欢心。 像昨日在孔雀使计将冰魄泉引下后,玫瑰就不知道用了什么诡异方法,让医护室四周突然窜出大堆藤蔓,连捆带勒的把他们统统扫地出门。 而听说在那之后到现在,医护室的大门都是紧闭状态,不过里头却不时传出一些乒乒乓乓的声响,似乎是在制造些什么…… 玫瑰的确是在“制造”些什么。 不过不是在制造“东西”,而是在制造“效果”。 “我打你个小人头……打你个小人手……打你个小鸡鸡变成性无能……” 玫瑰头上顶着两根蓝火白烛,嘴里碎碎念着一大堆,每念一句,手上的槌子就敲得越大力,表情也越发憎恨。 她的面前,直竖着两只安静的小草人,一蓝一红,两者皆被施法固定于墙上,动弹不得,毫无表情。 前者很明显比后者旧,身上斑驳一片,破破烂烂,显然用过了不下数十次,连埋在里头的一束蓝发,都露出了一小节;后者则是完全崭新,一丝伤痕坑疤都不见,很显然,还尚未受到某人的辣手摧花。 没错,她在下诅咒。 “……妈的又是你!四十年前是你,四十年后又是你,为什么你就不能闪到一边凉快,一定要这样三番两次插手阻止我!” 咧骂的同时又是凶狠一槌,“铿”的一声,钉在蓝色小草人胸口上头的钉子,应声而穿,直透墙壁。 玫瑰停下动作,大口喘气。 接着她丢下手中的钉子与槌子,旋身取了一盒大头针,将目标转移到另外一只红色的小草人上面,脸色又是一阵恶劣。 仔细一看,那草人做得唯妙唯肖,挺像某人…… “死臭鸟!”纤手一扎,正中草人腹部。 在另一头的某人,突然感到肚子一阵绞痛。 “你这死鸟、臭鸟,戳破我!让我在那群白痴面前出丑,不要以为你会用火我就怕你!哼哼哼!” 她一脸得意的哼着,顺手又是一针,扎在左胸。 某人胸口顿时大肆抽痛,手上的食物洒落一地。 *** 410号房。 “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 推翻桌子,倒在地上打滚哀嚎,身体缩成一团的孔雀冷汗淋漓,表情痛苦不已。 然而,就在他痛到不住抽搐痉挛,大声**的时候,在一旁的关崇善跟三眼也发出低低的痛呼,因为他们两人当时正好一个躺在前者的腿上,另个则是躺在对方的肚子上。 结果可想而知,当孔雀突然发作的时候,早先被迫枕在他腿上的关崇善,便成了那倒楣的第一受害者——被前者挣扎时踢下沙发。 挥开掉到身上爬来爬去的水节蛛,关崇善**了一声,揉了揉撞到的手肘跟头,在瞥见孔雀那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当场慌了手脚。 “啊啊啊!孔雀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该不会换你食物中毒吧?”蹲到孔雀身旁,想碰碰他的身体,却反在对方痛到打滚时被踢了一脚,顿时流露出痛苦之色。 “噢!要不要我现在去请泪辉过来帮你看看……” 他捂着被踢中的地方喘气提议,可他的好心,却换来孔雀一眼痛苦中的鄙视。 “……食物中毒你个头!”咬牙切齿的自齿缝中蹦出这句,抬起的惨白面颊上青筋暴现狂跳,孔雀感觉脖子好像被什么扼住般,呼吸困难,“……哈、哈……该死!有人在对我下咒……啊!好痛好痛!” 随着孔雀的痛苦挣扎,四周开始泛起阵阵热气,一波又一波,以孔雀为中心,开始朝整个房间扩散。 不到一会儿工夫,关崇善跟三眼都被汗水洗礼过了一遍。 “下咒?” 抹了把额上溢下的汗水,关崇善快步走至窗边,开窗散热,声音在转头时微微窜高了些:“怎么会?孔雀你最近有得罪谁吗?怎么会被人下咒……” “我靠!我天天都有得罪到人,哪记得啊!”孔雀语无伦次的胡乱回答,仰躺着大口喘息。 痛觉仍在四肢百骸中流窜,可却没有再继续冲撞,对方似乎暂时罢手,让他整个人松了口气的瘫软躺在地上。 可谁料对方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刻,恶毒的在孔雀放松的刹那往他脚心猛刺,让他登时痛得大叫,并且还失控的吐出一口火焰,立即引来上头一阵水花降下,被浇得满脸水。 站在一旁的关崇善跟三眼不用说,也被波及到,淋得一身湿,狼狈不堪。 “@#&〈@〈!” 孔雀吐出嘴中的水,口齿不清的破口大骂,想想他孔雀活了这么久,除了天界的那次大围剿之外,还从未这么凄惨。 “妈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暗算我,我一定要他生不如死……啊啊啊啊!” 结果话还没骂完,对方又食髓知味,展开新的一波攻击,让孔雀当场又是一阵鬼哭神嚎。 看不下去他这副要死不活的痛苦模样,关崇善慌慌乱乱的把青龙跟白虎唤了出来。 谁知青龙瞥了眼躺在地上痛到满脸冷汗,只差没昏过去的孔雀,不但稀奇的叹了口气,甚至还露出难得少见的无奈表情。 而且青龙一开尊口,劈头就是一句“又来了”,搞得关崇善本想开口求救,却当场楞住,不知所措。 白虎闻言,头上的耳朵立即竖起动了两下。 抬手搭上关崇善的肩,他一脸兴奋的在后者耳边,丢了句更令人莫名其妙的话:“小朋友,有好戏看啰!” “啊、啊啊!轻点!妈的你能不能轻一点!啊啊我靠!痛死我了!” 一声比一声大的痛呼哀叫,随着手的动作而渐增,面对孔雀这般刻意夸大的大呼小叫,青龙停下拔刺的动作,瞥了一旁面露紧张的关崇善一眼,然后再转回来,看孔雀那一脸与口中哀嚎不符的欠揍表情,面颊抽搐了两下。 他实在不能理解孔雀在想什么,明明刺就已经拔掉了,可他却仍是在那边装痛大叫,难道看关崇善紧张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不经意与白虎对上视线,和三眼玩得不亦乐乎的后者,给了他一记幸灾乐祸的眼神。 “青龙,你轻一点嘛,孔雀他好像真的很痛……” 不了解真相的关崇善,望向青龙的表情是一脸忧虑,却殊不知他口中那位“好像真的很痛”的某人,正背对着他,对青龙扮鬼脸偷笑。 青龙暗暗瞪了下孔雀,连声说是。 青龙是个很典型的水族人;冷漠、无情、严正,除非会危害到自己,要不然绝对不多管闲事,即使今天遇上了天崩地裂,也不见得会让他皱眉乱了阵脚。 也因此他虽然明知,孔雀是在装疯卖傻,却仍是没有开口拆穿。反正基本上,只要没太超过他的忍受范围,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 不过他多少还是会给点小警告。 “啊!” 惨绝人寰的叫声,在他将最后一根尖刺拔出时,自孔雀嘴中发出。 不用怀疑,这次绝对不是装的。 “好了,又一根拔出了。” 故意忽略某人一脸想杀人的模样,青龙淡淡的开口,顺手将那根又长又细的尖刺,丢入手边的小盒中。 盒内一共有五支金色的细针状尖刺,它们分别插在孔雀的胸口、腹部、喉头、脚心跟颈后。 孔雀揉了揉刚被拔刺的后颈,瞪着那些尖刺发楞,满脸不可思议。 “这些东西,到底是何时跑进我的身体里的?” “就是昨天你们被藤蔓扫出门的时候啊!”白虎跑过来凑一脚,伸手拨弄着那些如果不仔细看,便几乎看不见的尖刺。 “那天把你们扫出去的藤蔓叫做鬼藤!而这些尖刺呢,就是鬼藤特有的刺。它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刺入被指定者的体内,方便让使用者对其下咒。”然后他笑嘻嘻的朝青龙抬了下下巴:“以前青龙就中过喔!” 闻言,关崇善及孔雀双双望向青龙,前者是一脸惊愕,后者是一脸了然。 “没想到青龙你这么厉害,居然也中过!”关崇善轻叹着,心里非常讶异,毕竟青龙在他的心中,一向都与最强画上等号! 当然,这并不代表青龙在他心中的地位,就此动摇啦!只是有些吃惊而已…… “我就想说奇怪,你会知道怎么解,原来你也中过!”孔雀凉飕飕的开口,那既嘲又讽的语气是刺耳的要命! 一想到对方是因为吃过同样的招术,才会解咒,他心里便立刻平衡许多。虽然对方比他会许多东西这点是十分正常,毕竟对方的岁数,比他大上好几轮都不只! 不过那并不代表孔雀就会甘心输在对方下头!毕竟他是这么高傲好强的一个人,被人抢走风采还露丑相这两点,他不论是理论上还是实际上,皆是绝对绝对不容许发生的! 青龙嗯了一声,表示承认。 “不过那是有点久以前的事了。”他淡淡开口,直接跳重点,给一脸机车的孔雀一个当头棒喝:“你不要高兴的太早,因为这只是暂时解除。” 孔雀的脸果然立刻垮下。 “你说什么?”他暴走,两眼喷火。 “如果你想要整个根除的话,就要去找玫瑰那爱面子、小心眼的女人,要回你的娃娃,要不然只要她心血来潮想刺,你就得乖乖任她摆布!” 青龙面不改色的投下炸弹,然后拾起落于一旁的水节蛛,慢条斯理的剥壳,放入口中,嘴角轻轻上扬。 于是,这句话促成了接下来的孔雀大闹医护室。 望着孔雀怒气冲冲的远去背影,白虎挨到青龙旁边,充满敬畏的低声开口:“杀人不经自己手,青龙你果然被带坏了!” 青龙睨了他一眼,然后起身走到一脸紧张的关崇善面前,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后者抱起,慢吞吞的追着孔雀,朝着医护室前进。 啧啧,被带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想到这里,瞥了怀中的关崇善一眼,他嘴边的微笑又加深了些。 第四章 3 “小姐你好漂亮,我真希望我以后也能娶到跟小姐一样漂亮的老婆!” 在一个很晴朗暖和的下午,有个凡人突然闯进她的领域,笑得一脸灿烂的对她这样说。 那人长得不是特别出色,可笑容却有种让她沐浴于春日阳光下的错觉,很温和很舒畅。一双漂亮的狐狸眼会在笑的时候弯起,闪烁着狡黠的光,像夜晚的星星一样,灿烂夺目。 然而就是那双眼睛、那抹笑容将她给深深迷惑,推入情网! 因此即使明知对方只是在开玩笑,却仍是让她沾沾自喜了许久! “那我嫁你可好?” 她鼓起勇气朝那个人开口,可对方听了却笑着对她摇头,让她焦急。 “为什么?”她问,伸手抓住对方的手,却感觉不到对方一向温暖的体温,“我想要做你的妻子,跟你在一起,我是认真的!” 我这生从没有这么认真过,可为何你不要我? 面对她的质问那人仍是笑着,然后那人开口告诉了她理由:“因为在我心里,已有了一个最想比翼双飞的人了。” 这样的理由并不能让她放手,因此她死缠烂打的跟着那个人回家,相信只要与对方朝夕相处,对方一定会因为日久生情而爱上她! 可到最后,对方仍是没爱上她,仍是娶了另个女人共结连理。 一股不甘,在她瞧见那人被大家起哄送入洞房时升起,可当她瞥见,另一道藏于阴暗处的身影,困惑立即将原先的不甘取而代之。 然后在好些年后,直到那人过世的前一刻她才得知,原来在那人心中,最想与之比翼双飞的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 碰碰碰! “你这阴险的臭花妖,居然敢暗算我!不要以为你封死大门我就进不去!” 嘹亮的嚷声伴随着踹门声,将她自梦中惊醒,玫瑰猛地睁眼,发觉自己泪湿一片。 抬手抹干脸上的泪水,她起身望向床旁不远处的镜子,镜中的她看起来虽然美艳依旧,却隐隐透着苍白憔悴。 垂下头,望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内全是深深的掐痕,鲜红的刺眼。 一声叹息自她的唇中溢出。 “……原来是在作梦啊。” 轻轻的自语着,流连于眼底的哀伤在闭眼又睁开后,被怒气取代。 *** 同一时间的外头走廊。 在青龙有些故意摸摸拖拖的带领下,关崇善终于及时追上孔雀的脚步。 可谁知前脚才刚到,便见到浑身火光的孔雀,举起他“纤纤玉脚”,打算要给医护室大门,来一个“火热的小脚”。 “住手啊孔雀!” 想借着大喝来阻止孔雀的动作,可惜偏偏对方又是那种只要一上气头,就会对任何企图劝阻的事物不闻不见的人。 因此,关崇善的阻止行动注定以失败终结。 “……那扇门啊……那扇门是我最喜欢的一扇啊!” 关崇善望着那扇中间被踹了个大洞的门惋惜,因为医护室的大门,是整个四楼里最漂亮的一扇,没想到,今日却这样毁在某鸟的脚下…… “哼!” 啐了一声,把脚收回再举起,孔雀毫不留情的再度踹了一脚,这次,很成功的把门给整个踹倒了。接着他长腿一跨,直接踩着大门进入室内,扯开嗓门咆哮:“还不给本王滚出来!你这臭……” “小心脚边!” 呛声到一半,耳旁突然传来一声紧张的警告,还来不及低头,一阵天旋地转,便在下刻席卷他的感官,孔雀眼中的世界瞬间上下颠倒。 不知从哪窜出的树藤,缠上了他的脚踝,将他整个人吊上了天花板,接着,似某种兽类的低吼声,自最角落的病床底下发出,伴随着阵阵恶臭,孔雀发现这些缠住他的树藤,就是来自那里。 “孔雀!” 关崇善见状大惊失色,想都没想,便要冲去救人,却发现无法挣开青龙的怀抱。 “不可以过去,那不是普通的妖魔,那是‘臭鬼’。” 低下头,望着他焦急困惑的脸孔开口,青龙在收紧手臂的同时,眉头整个揪成了一团。 他没料到玫瑰这么大胆,居然敢在这里养这种危险的东西! “臭鬼”是玫瑰上次去亚马逊河流域那边,不知用什么方法,跟当地原住民套话,挖回来的神秘食人植物,号称整个流域里最古老,也是最危险难缠的品种。 “臭鬼?”关崇善听了表情更加紧张焦虑,“不要告诉我,是我们家用来对付入侵者的那个臭鬼……” “很不幸的就是。”也在之后跟上的白虎开口,一脸惊叹的朝被吊在半空,气急败坏不断挣扎的孔雀望去。 “天!孔雀真是不好运,居然被这种怪物给缠上!我看他这次死定了!因为这种怪物水火不侵,所以我想就算三昧真火,也不见得对它有用……”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虎在说这话的时候,居然感觉有些幸灾乐祸? 这时的臭鬼已自床下完全爬出,在灯光下露出它犹如被盐酸洗礼过的面容、章鱼般的软滑身体及那些巨大的灰白树藤触手。 大大血红单眼占据了整张面部的三分之二,中间的瞳仁泛着贪婪的光芒;鼻子是两条细长的缝,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而反复张缩。 带有强烈腐蚀性的唾液,随着张开的大口不断溢出滴落,里头布满细小量多的尖锐利齿,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蜥蜴般的长舌在嘴边来回摆动,粗糙的表面充满了突起的黄绿色脓包,每一颗脓包都含有能够一秒致命的毒素。 更多的触手悉悉娑娑地袭向孔雀,孔雀见状更加死命挣扎,可他每挣动一次,身旁的恶臭就会浓烈一些,好像是随着他与触手的摩擦程度,而产生浓度变化…… “啊啊啊啊!那怎办!” 看着孔雀对自床底钻出来靠近的臭鬼大肆吐火,被青龙由抱改扶的关崇善,满脸焦急的询问,声音已是全不受控的死命窜高。 “还能怎办?”白虎耸了耸肩,一脸事不关己,“不是拿刀砍它,就是请玫瑰那个任性女命令它住手啰!要不然,孔雀只能乖乖认命,当它的盘中飧了!” 结果话才说完,孔雀那头便传来了一阵可怖的凄厉嚎叫。 另一方面,医护室内隔间。 对外头不断传来的巨大骚动声仿若无闻,玫瑰拿着锉刀坐在床边,专注的修着指甲,并且咬牙切齿的喃喃咒骂。 由于刚才在梦中过于激动之故,玫瑰竟把自己平常极度细心呵护的指甲,硬生生的弄断了好几根! “我的指甲……我最引以为傲、保养这么久的指甲,他最喜欢的指甲,真他x的该死……我就知道只要梦见那男人,就绝对百分百没好事!” 随着外头的骚动越演越烈,她磨指甲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磨到最后,愤怒的将锉刀丢到地上,她“唰”的站起走到门边,奋力把门推开。 “吵死了!”她扯开嗓门大骂。 “oh!shit!姑婆小心!” 夹杂惊恐的熟悉嗓音,毫无预警地窜入耳中,玫瑰瞳孔倏地收缩,还来不及变换表情,便被迎面而来的焦黑物体“噗哧”砸中脸部,溅得浑身都是墨绿肉末与汁液。 一阵**自关崇善嘴里发出,捂上眼睛。 而在另一边的肇事人,却同时也是受害者的某鸟,则正在努力摆脱身上的巨大卷触须。 “……x的,总算干掉这恶心巴拉的东西了!我孔雀活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怕三昧真火的魔物!这下我跟那臭三八的梁子结大了,居然害我丑态百出……” 将崭焱夹到腋下,孔雀一边拍打着衣服,一边咧咧低骂,完全没注意到前头的状况。 崭焱刀,长三点五尺,宽一点五尺,刀柄以黑曜石混金刚石打造,刀身通体火红,中央有道源源不绝的金火,是他当年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凤凰,也就是四神中的朱雀,用他们所栖息的梧栖山上的聚神石打造出来,送给他当作诞生礼的一把神器。 这把刀还有把兄弟剑,名为魄渺,由孔雀的双生兄弟——大鹏明王所持有。 白虎吹了一声口哨,为孔雀能如此即时祭出法宝,斩将逃脱,感到万分佩服。 “啊!这就是那把当年跟着你出名的崭焱对吧?” 他走到孔雀身旁,细细打量后者夹在腋下的崭焱,发出响亮的啧啧声,双眼放光:“果然是把好刀,借我摸一下好不好?” 白虎是个超级武器痴。 孔雀见他那一脸快流口水的模样,白了他一眼,然后抽起崭焱,对被他斩成数段的臭鬼,又补上了两刀,收回体内。 白虎露出一脸失望。 接着一声惊叫忽地窜起。 霍然回首,孔雀发现被臭鬼体液弄得狼狈不堪的玫瑰,竟一脸又震又惊的望着他。 孔雀透出迷惑的表情。 可很快的,他发现对方的表情并不是在针对他,而是…… 一偏头,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找到了答案。 “……青龙。” 玫瑰抹了抹脸上的血,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 扶着关崇善的青龙眼睛微微眯起,脸一瞬间看起来比平常更冷了几分。 “玫瑰。” 接着,对望的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复杂至极的表情。 *** 一楼,崔白苌办公室。 温香绕梁,白烟袅袅,在只有自己一人的办公室内,崔白苌浑身放松的坐在椅子上,手捧着刚泡好的香茗,听着轻音乐,一脸享受。 “哎!真是难得清闲啊!真好真好……” 轻轻吸了口房中的淡雅香气,感叹着,崔白苌捧起他之前特地请人从天界那边,带回的极品香茗,准备小尝一口,结果才刚掀开茶盖,门就被人一脚踢开。 “先生!” “哇啊啊!”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给吓得自椅子上跳起,崔白苌手脚一慌,失手将他的香茗整杯翻倒。 唉!他果然就是天生劳碌,连想休息一下喝杯茶,都会被人吓! 呜,他的千年白莲花茶啊…… 他一脸哀凄的望着他那杯香茗心想,并自暴自弃,放弃平常极力维持的优雅形象,改蹲在地上自怨自哀。 “先生!”对方见他那样,又是一叫,并且还冲上前拍桌,震得上头的东西喀啦作响。 “……是。”转头哀怨回应,崔白苌脸上的表情,足可媲美深闺怨妇。 “有什么事这么紧急啊,泪辉?”他有气无力的问,然后才开始发现,对方看起来,似乎很不对劲。 “……你的脸跟身上的制服是怎么回事?怎被割得乱七八糟?” 泪辉闻言立即露出没好气的表情。 “还不都是先生请的那位新管理者的杰作!”她大剌剌的往一旁的红魔龙皮沙发坐去,气到不行,“她不知道又发什么疯,居然把整座四楼,用奇怪的荆棘封起来,火烧不怕,砍又砍不断!搞得大家都被困住,没人能够进出!” 崔白苌发出一声低吟,捡起茶杯放回桌上,他突然觉得头很痛。 “……那你怎么出来的?”他开始仔细打量她,发现她身上的伤口并不太多,不过制服倒是毁的差不多。 泪辉见他在打量自己,也不别扭,大方的让他看,因为她知道崔白苌不会对自己有邪念。 “我是变回原形溜出来的,都是藤类一族比较好商量嘛!” “喔。既然如此,你就跟那奇怪的荆棘说一声,要它让让不就好了吗?”收回视线,崔白苌懒洋洋的靠回椅背上开口,摆明就是不想管,想放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先生!”泪辉听了哀嚎,“要是我能办到,我还用得着来烦您吗?” “……我又能怎样!你都说了,藤类之间比较好商量,我又不是你们藤类的,那我去又能做什么!”崔白苌突然爆发,这阵子纰漏楼子频传,他已经快要崩溃了! 泪辉没料到崔白苌居然会对她发飙,当场愣住。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崔白苌也怔了片刻,然后偏过头,尴尬的咳了一声:“咳,对不起,泪辉,我不是有意的,最近实在是压力太大了……你先出去吧,我先收拾一下东西,等会就跟你上去。” 泪辉楞楞的点头,然后起身离开。她在关门之前,还忍不住回头瞥了崔白苌一眼,满是担忧。 “唉!” 在泪辉出去后叹了口气,崔白苌拉开抽屉,取出一面圆镜,抬手一边抚着镜面,一边对镜子喃喃自语:“我想我应该也是时候该有段假期了,你说是不?等这件事情处理完,我就跟那个人通报一声,然后我们就一起去度个假吧,你说好不好……” 声音越说越低,接着一阵女性的轻笑声响起,感觉犹如银铃般的悦耳。 过了一阵子之后,他小心翼翼的将镜子收回抽屉,稍稍理了理自己,然后走到门口,拉开门,对在外头等待的泪辉,露出如同往常一般的迷人微笑。 “对不起,久等了,我们走吧!” 第四章 4 四楼,医护室室内。 一青一红的两道身影不断交错,在交会的瞬间,总是擦起大量火花,或是烟硝味与低吼,双方的面目,皆都异常扭曲狰狞。 银白色的荆棘布满整个室内,不论是地上、墙上、或是天花板,只要视野能及的范围,都被荆棘整个占据,不留任何缝细。 到最后,这些荆棘甚至冲出门口,窜至走廊,包围整座四楼,让所有人进出不得,凡是想强行进出者,定会在下刻遭到荆棘的攻击,然后被包成茧状吊在空中,动弹不得。 淡淡红光包围周身,与孔雀跟白虎一起飘在不远处半空的关崇善,静默的俯视着一切;在荆棘窜出的那刻,被青龙推入孔雀怀中的他,到目前仍是心有余悸,不住发颤。 感到身旁的人在发抖,孔雀开口询问,眉头微微揪起:“喂,关小善你还好吧?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关崇善摇头,紧抓住孔雀的衣衫:“……我从没见过,他们两人打得这么凶过。” 孔雀闻言望去,露出一脸不解:“哪里打得凶啊?在我看来,青龙那家伙,摆明就是在耍着那花妖玩!要不以他的实力,那花妖早就被秒杀了!” 关崇善又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这我当然知道,可是要是在以前,他们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打得那么久,而且那么狠,青龙也不会拿出刀跟姑婆对打,通常顶多也只是用法术,把姑婆打昏!好奇怪,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次青龙会这样……” “追根究底就是积怨太久,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咩!” 一旁另起个保护结界的白虎接话,盘腿坐在半空中,看着下方两人持续的激烈对打:“他们两个从很久以前就一直不对盘,没办法!情敌见面总是分外眼……” 接着他戛然止声,慌乱的捂住了嘴。 “情敌?”关崇善对他投以困惑的眼神,“青龙跟姑婆是情敌?白虎你有没有说错啊?他们两个怎么当情敌……” “哈哈哈哈!”白虎发出干笑,往后一靠,表情紧张的瞥了青龙一眼,“我的确说错了!小朋友,你当我没说过好了!” “喔。”关崇善傻傻的应着。 “欲盖弥彰的意味真是浓厚啊,白虎!”孔雀不肯放过的开口,满脸促狭。 白虎恶狠狠的瞪向他:“闭嘴!” 话才刚落,一阵夹杂着哀嚎的爆炸声猛然窜起,伴随着有些猛烈的焚风与震撼,他们三人的视野暂时被遮盖,而下头的两人,也在同时分出了胜负。 “你闹够了没有?” 收起手上的“长情”,青龙走到玫瑰面前,居高临下的冷冷开口,后者龇牙咧嘴的昂首,表情又痛又轻蔑。 “不够!怎么可能会够!”她回吼着,泪声俱下,“只要你活着的一天,就永远都不够!” 青龙叹了口气,今天大概是他有生以来,叹过最多次气的一天。 “执迷不悟。”他伸出手想将对方拉起,可却被挥开拒绝。 “不用你假好心!”玫瑰隔着泪水,狠狠的瞪着他,负气挣扎的尝试自行从地上爬起。 “那随你吧。” 收回手,被拒绝的青龙也不恼怒,只是径自地转身,朝仍飘浮在不远半空的关崇善等人望去,负手而立,眼睛微眯。 “反正无论你怎么闹都好,只要不要波及到小主人,吾都不会跟你动真格。吾想你心里该很明白的,纵使外表再怎么像,他……终究不是‘那个人’,不要将你的妄想加诸于他身上……” “住口!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这么说?” 玫瑰咬住嘴唇反驳,将脸埋入掌中闷声大哭:“都是你不好,如果不是你的疏失,他到今天一定仍活着!就像其他人一样好好的活着!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下场……” 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像他这么强大的人,她活了近两百年来,见过最强大、足可跟那些上仙媲美的凡人,那个一眼就将她虏获、让她死心踏地的人,却是落到这种下场! “……连转生的机会也没有……你那时怎么可以放任他一人对付那只妖王!你明知他再怎么强大,也不过只是一介凡躯!” 凡人,既脆弱又强大的物种,有时候他们的力量,强横到连神佛鬼怪都自叹不如,可有时却又脆弱到比任何事物都还要令人惋惜。 “你以为吾就不曾后悔嘛!” 青龙霍然回首,面露狰狞,这生最内疚、后悔的旧伤,又被血淋淋挖开,叫他情何以堪,如何自处? “可惜不论再怎么后悔,吾也不能挽回!如果早知如此,你以为吾会放任他一个人单打独斗吗?你以为吾希望他落到这种下场吗?最不希望他这样的人,你以为只有你一人吗?” 玫瑰被他吼得整个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从没见过对方这种爆发的模样,毕竟,对方向来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冷漠,从未有像现在这般失控…… “……青龙大哥。” 不自主的开口轻唤,双手缓缓抬起,想要安慰这个在她面前垂头,掩饰泪水的冰冷神祇,在他们闹翻以前,她总是这么呼唤对方的。 “……我们约好了要一起比翼双飞……” 听到这句话,玫瑰伸出的手颓然落下。 “这辈子,你最想比翼双飞的人是谁?” “是啊,是谁呢?” 然后那个人望了总是离他不远也不近的青龙一眼,笑得很狡黠。 “问问你的青龙大哥,他搞不好知道哟!” “咦?真的吗?” “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那时候,她总觉得对方的笑中似乎有隐藏什么,若隐若现,明明就呼之欲出,却又在转眼间,消声匿迹。 真傻啊!那时候怎会看不透呢? 从一开始,她就注定是输的那方…… 不论是最初的相遇,或是后来的抉择,她从来都没有赢过。 青龙比她还要早遇见那个人,所以她输给了青龙。 而那个人之后选了另一个女人当他的妻子,所以她又输给了对方的抉择。 而且,对方最想要厮守的人,也早在一开始就定好了。所以,她根本打自起头,就注定会全盘皆输。 输得彻彻底底,一点也不留。 对方从头至尾,就一直一直把自己当成亲人,所以对方才会要求自己的子孙与族人们善待自己,要以长辈称呼自己。 而自己,却总是将对方的温柔与体贴误解,误解以为其实……其实对方也对自己,是有那么些喜欢,那么些爱意…… “……我也想与他比翼双飞啊……”垂下头,玫瑰沙哑的开口,止住的泪水又再度落出。 “即使是单单为了传宗接代而结发也好,至少……至少还是有那么个名分,可是为何他就是不肯选我……” 闻言,青龙望向她,带泪的表情有些古怪。 “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玫瑰抬眼,透出困惑。 “……永善他,本来是想娶你的……”青龙缓缓开口,满嘴苦涩。“只是当时碍于关家不能与妖物结合的祖训,以及他那群族人的反对,所以作罢,改娶了赵尘仪……” 在那之后,青龙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进去,只是浑身发软的捂住嘴巴,跪倒在地,用力的放声大哭。 青龙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发出叹息。 “他们两人怎么了?怎么都突然不动了?” 在上头听不到两人对话的关崇善紧张询问,面露焦急。 “谁知,听不到他们在下面说啥鬼!”孔雀漫不经心的回答,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关崇善残缺的部位。 “你有没有想过恢复肢体,不用再靠青龙跟白虎他们当你的假义肢?” 关崇善转向他,充满困惑。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少啰嗦!”孔雀不耐烦的打断他,态度有些粗暴,“想或不想一句话!” “……当然想。”因为这样子真的很不方便。 “真的?”听完后孔雀立即眉开眼笑,变脸的速度令关崇善是咋舌不已,“那好,我记下你的话,你到时候可不能赖皮哟!” “啊?”他怎么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孔雀见他一脸呆滞的模样,笑得更开。 接着毫无预警,他将关崇善拦腰抱起,并且解除结界,带着关崇善自半空跃下,然后在触及地上那片白色荆棘的瞬间,脚尖一转,朝门口飞去。 白虎见状,也立即解除结界跟了下去。 “喂!孔雀,你带小朋友要去哪里……”他将他背后那把巨剑抽出,伸到孔雀面前,阻止他们前进。 孔雀眉毛一挑,那张欠打的招牌傲气脸重现江湖:“去哪?当然是带关小善回房啊!我们可有重要的事要办呢!” 说着腾出只手朝后背一抓,崭焱再度现身。 “让开让开!” 他对白虎大喊,在挥动崭焱的同时,露出染血后才会出现的兴奋表情:“要不然等会被砍到,本王可是绝对不负责的喔!” 说罢,他举起崭焱朝门口用力一挥,那被荆棘塞得水泄不通的门墙,在下刻整个化成碎屑。 *** 很多时候他总是不住心想,要是自己能够早一秒,只要早那么一秒赶到,那眼前所见的结果是不是就大大的不同了? 才刚自电梯出来,踏入走廊,目光所及便是一片破烂。 被崭焱斩下的荆棘断骸,与包有人的荆茧遍布满地,地板与墙上甚至还有为数不少、大小不一的窟窿,可以瞧见下方走廊与墙内房中的美丽景致。 其损坏程度,快跟上礼拜发生的龙王事件追平,不过后者仍是稍稍略胜一筹。 看着眼前这片惨不忍睹的景象,及某人“身怀佳人”、“披荆斩棘”的得意模样,崔白苌再度抛下他平常极力维持的优雅表象,抓住脸颊放声大叫:“啊!我的饭店,我的预算呐!” 这阵子的祸事频传、衰运频降,已让他接近崩溃! 虽然对饭店平均一段时间,就会来次大损害的事情,他早已麻木,可也不是像最近这样频频狂出吧! 敢情他崔白苌今年乃是祸星高照,使得平时每年最多也只出现一、两次的大祸,在今年全挤在一块,一口气倾巢而出。 在对头的孔雀,这才发现他的存在。 “哟!小崔你怎来啦?”他抱着已被吓到快要口吐白沫的关崇善,闪到崔白苌面前,同时瞥了一旁,吓到说不出话的泪辉一眼:“小藤妖你也是,怎么都出现了?” “你你你……”崔白苌指着孔雀的鼻子,气到舌头都打结了,“小雀……四楼……你居然把四楼……” “把四楼的荆棘都铲光了是吧?”孔雀误以为他想讲这件事情,爽朗的替他接下去,完全忽略他脸上的表情:“哎!这只是举手之劳,反正我也要过去……” 说着,又抬手往一旁攻过来的荆棘斩去,谁知后劲过大,竟连荆棘后头的墙壁也波及,添上一条壮观刀痕。 “……” 崔白苌哀凄的望着那条新痕,不想讲话了。 不知道请人替自己从天界那边带护身符,有没有用?还是请关家大少来这里看看风水?搞不好可以去楣运…… 他哀怨的想着,同时在计算这次损失又要增加多少预算。 在一旁的泪辉,经过这一劈后,自震惊中恢复。 “那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劈头就是一句质问,虽然她脸上表情很平静,可她手上扳指节骨的动作,跟面颊上猛窜出的花纹,却说明了可不是这么回事。 关崇善楞了片刻,才发现对方是在问自己。 “呃……姑婆她……呃……” 也不知道在结巴什么,或者是尚未自一连串的刺激中恢复,关崇善支支吾吾个半天,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跟青龙吵架。”一直紧跟在后的白虎,听不下去的替他说完,目光不断往孔雀……手上的崭焱飘去。“……不过好像和解了,” 他瞥了那些自四面八方,开始往医护室方向退去的荆棘一眼,又补上一句:“所以,所以孔雀你别那么快把刀收起来嘛!借我摸一下,一下就好。” 话说到一半,突然跳跃地急转了个大弯,这让一直很专注在听白虎说话的泪辉跟关崇善两人,措手不及,差点当场摔倒在地。 唉!对个武器痴而言,武器在前,啥也比不过! 孔雀回了他一记“你去吃屎吧”的眼神,将刀收回体内,然后再次抓着关崇善,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 医护室。 一青一红、一蹲一站的两人,在被阴影笼罩的角落,静默的对望。 忽地,青色身影转身望向门口,向来冰冷的双目,因着外头的骚动而微微眯起,透出了点点忧虑。 接着外头又传来一阵惊呼,他瞳孔霎时一缩,毫不迟疑地长腿一伸,朝大门方向迈去。 “你要去哪?”在他踏出脚步的刹那,一直沉默的红色身影开口,带有鼻音的嗓音听起来可怜兮兮。 青色身影停下脚步,回首,面无表情。 “去找小主人。” “白虎大哥不是跟着了?” “吾还是不放心。” 说完,便跨过那些自外头不断涌回的白色荆棘,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打算追上先前离开者的脚步。 “……那个人……永善他,他真的这样说过?”玫瑰在他走到门口刹那,再度开口。 “……吾从来不说谎。” 青龙顿了下,背对着玫瑰的脸孔眼帘半垂。 玫瑰望着他的背影,垂下脸庞,闪过一丝决绝。 “……那你敢发誓,你自己从未跟我一样,将对那个人的心情转到小六身上?”她抬眼紧盯着他询问,目光灼热得好像要将他整个看穿。 没答话,青龙只是吸了口气,施展瞬移,消失在玫瑰眼前。 望着那眨眼成空的门前,玫瑰抬手抚过偎到身旁撒娇的白色荆棘,发出低笑,笑得凄楚。 “……你看啊,永善!”她低低的唤着心上人的名,眼泪不断滴落。 “他不敢承认,不敢像我一样勇敢的承认……承认自己把对你的爱意,转到小六身上……这点比起来,我是不是勇敢许多呢?是不是呢……呵呵呵呵……” 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天蓝色的小娃娃,那娃娃上头唯妙唯肖的脸孔与狐狸眼,被落下的滴滴泪珠沾湿。 玫瑰自言自语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然而就在她发出低泣的同时,已于一旁聚集的白色荆棘,将她包围,一圈又一圈,温柔地将她圈在中心,然后与其他从各个角落涌现的同伴们,一起无声的安慰她。 *** 一晃眼,孔雀与关崇善两人便回到了410号房。 “喂喂,你想干什么!” 在张完结界后,立刻被人丢到床上的关崇善立刻大喊,表情惊恐,活像是快被强x的无辜残障少年。 而那似乎该扮演强x犯的孔雀则是眉毛一挑,不负众望的露出邪意十足的“淫笑”。 “干什么?” 孔雀将在旁碍事的三眼踢出房间,欺身至关崇善的身上,开始动手除去他的衣衫:“当然是‘干正经事’啊!” 他在说到“干正经事”的时候,还特别加重语气。 结果可想而知,他这话、这语气、这举动、还有这一脸x样的表情,让关崇善当下陷入更加惊恐的境界。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要要!” 疯狂摇头挣扎,可只剩一手一脚,又是一介无力凡人的他,哪是手脚健全、又是万年神人的孔雀对手? 果然,人家两指一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给轻松制服了。 “已经来不及了,关小善!你现在后悔说不要,我也不会住手的!” 手脚俐落的把关崇善扒到只剩件四角内裤,孔雀起身,满意的打量着,还吃豆腐般地拍了他的大腿一下,然后侧身往床下摸索,似乎在找什么。 “乖乖哟,我保证我会很温柔的——” 看他眉开眼笑到近乎猥亵的模样,关崇善眼一翻,很没骨气的直接给他昏过去了。 “喂喂——关小善?” 见他昏过去,终于自床底下摸到想要东西的孔雀,抬手拍拍他的脸颊,满脸不明所以:“真是的,居然昏过去了!只不过是要帮他把手脚接回去而已,真是有够没种的……” 说着,便自被拎至床上的大包包中,取出一双手脚,在关崇善的左手跟右脚比画了两下,而后瞳孔一缩,周身立即泛出淡淡的红光。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瞬间响透整个走廊。 “呜呜……你这个粗暴的禽兽!你不是保证说你会温柔的吗?骗人!”关崇善扯着染满血迹的被子,嚎啕大哭的指控着,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而被他骂禽兽的那位…… 好吧!如果从另个角度来看的话,他其实也骂得没错,孔雀的原身本来就是只孔雀,而孔雀也的的确确是禽鸟类…… “吵死了,这种事情本来就会痛的!再说我也有温柔啊!你看,”他抓起关崇善新弄上去的手臂,举到面前弯来折去,“你看看,接合的多好!我这次可没有贪嘴咬你很多口,马上就帮你接上去了哟!” 关崇善听完,差点没岔气再度昏死。 很明显他们两人根本是在鸡同鸭讲,各说各话!对方完全将他的话给曲解了! 不过对方的心意,他还是有收到的。 自对方的手中抽回手臂,连同那只新脚一起动了动,重新得到手脚的感觉很好,可是…… “……话说回来,你这手脚从哪变出来的,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他摊开手掌,看了下掌中的纹路,发现里头的手纹都在迅速改变增长,不禁叹了一声:“……这手脚的前任主人,还真是短命啊,生命线居然还不够我的三分之一……” “你这不是废话吗?”孔雀啧了一声,硬是在他旁边挤了个位置坐下,“他要是还活着,你哪能用到他的手!” “那我这样不就等于害死这个人……”关崇善怔了半晌,原本高兴的表情暗了下来。 孔雀瞥了他一眼,粗暴地揽过他的肩膀,用额头撞了他的一下:“白痴,那人本来就活不久了,如果今天我不杀他,他之后也会因为其他命定的原因死去,所以你根本不需要自责!” “……喔!是这样嘛……”关崇善低呼地揉着被撞的部位,龇牙咧嘴:“痛死我了!你看,都肿了!” 明明是抱怨,听到孔雀耳里却像在撒娇,听得他心里霎时小花乱放、小鹿乱撞。 “那好嘛,我替你呼呼……呼一下就不痛了,怎样?” 他凑近关崇善的脸庞,抬手拿下他的眼镜,拨开垂下的刘海,将泛有火热气息的嘴唇贴近,羽毛轻刷般的亲了一下。 关崇善在慢半拍后,才发现对方对他做了什么。 “喂!你……咦——” 倏地止住话语,关崇善看向笑得满是得意又邀功的孔雀,咦了一声,表情又惊又讶;摸了摸被孔雀撞到肿起来的地方,痛感与肿包竟然真的消失了! “好了对吧?”孔雀戳了下他的额头,凑得更近,嘴边的笑看起来很不怀好意:“我跟你说喔,我这方法还能治牙痛,你要不要试试看?” “真的吗?怎么治?”一听这方法还可以治牙痛,关崇善眼睛立刻一亮,他最近的确是在受牙痛之苦。 孔雀笑得更贼了。 “就是啊……” 唰唰唰! 门外传来抓门声。 孔雀停下动作,皱眉。 “就是什么?”关崇善视焦模糊的“看”着孔雀,表情茫然:“你在干嘛?什么声音?” “没有没有——”转头又将结界加强了一层,孔雀声音愉快:“来来,你不要动喔!” 碰碰碰! 这次换成撞门。 孔雀再度停下动作,用力闭了下眼睛。 他正在努力压制自己,不要冲出去把三眼杀掉。 结果这个念头才刚闪过,门就被人撞开了。 青龙面无表情的脸孔,在下一刻出现,他身上的盔甲,在他把脚收回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摩擦声响。 白虎自他的右边探头,两手抱着不断挣扎的三眼,稚气的脸孔在见到房里的状况时,闪过一丝僵硬。 偷偷瞄了下某人的侧脸,结果不瞄还好,一瞄真是暗抽口气倒退三步! 天!虽然还是一张万年不变死人脸,可那上头现在却又添上足可刮下三层的寒霜…… 这下可真是大事不妙! 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咦!小朋友,你的手脚怎么好了!” 白虎首先开口,想藉此改变气氛,转移某人注意力。 “喔喔——这个啊。”关崇善眯起眼睛望向白虎,任孔雀七手八脚的替他把衣裤套回,浑然不知现在状况有啥不妥:“这是孔雀特地去帮我找的……等等,孔雀!裤子我自己穿就好……” “吵死了,我都快弄好了!”孔雀打断他,也不知道在异常热心些什么,“来来来,把脚伸过来!” 青龙见状,眼角跳得起劲,转向孔雀的脸孔与声音,全都冻得像冰渣:“那吾可真是得替关家向你道声谢了,孔雀。” “哪里,举手之劳嘛!怎么说照顾关小善是我的责任,所以我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孔雀眼也不抬的回答着,表情是漫不经心。 抬手轻轻把搁置一旁的眼镜,放回关崇善脸上,并在放好后,还细心至极的帮他调整扶正,以免不舒服,孔雀这一连串的温柔举动,让白虎看得差点掉下下巴。 三眼趁机挣脱白虎的怀抱,扑回关崇善的怀里,热情撒娇撒个不停。 它的体型已是当初买回来时的两倍大,相当于一只中大型犬的体型。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我回来了。” 关崇善抵不过三眼的热情,被舔得满脸口水。 接着他把目光转到青龙及白虎脸上,轻轻的开口:“帮我转告大姐她们说我已经好了,还有谢谢你们这阵子的保护与照顾,回去吧。” 青龙闻言,一脸没表情的望着他,可眼底的情绪却是千变万化。 不知为何,青龙脑中突然响起早先玫瑰对他的质问。 “……那你敢发誓你自己从未跟我一样,将对那个人的心情,转到小六身上?” 你敢吗?敢吗? 吾敢嘛?敢嘛? 青龙盯着关崇善的脸孔,薄薄的嘴唇紧紧抿起,首次露出了挣扎的表情。 “……吾能否继续留下,让白虎回去禀报?”他低下头,颊畔两旁的云鬓随着他的动作而垂落,与眼帘一起遮住他的眼眸,盖过他眼中的激动情绪。 关崇善对他会说出这样的要求,感到十分意外。 “青龙……” “……吾,吾不放心小主人,您一人独自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你怎会这么想呢,青龙!”关崇善讶异的连连眨眼,“我并不觉得这里危险……” 可在见到对方猛然抬起脸孔上的坚持,他突然了解对方意思的露出苦笑。 “……好吧!可能对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而言,的确是非常危险,可我会小心保护自己,况且还有孔雀在……” “可吾对他并不信任。”青龙平静的回答,再度垂眼,掩去眼底因为对方的话,而流露出来的震撼。 这话也让笑容满面的孔雀立即脸色大变。 “你说什么!”孔雀立刻自床边跳起来,对他大吼大叫。 青龙目光转向他,冰冷缓慢地又对他重复一次刚才的话:“吾说吾并不信任你。” 其实他明明就可以不理会的,就像往常那样,行着自己的水族风格,对他人的怒气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不去理睬。 可这次他却反常的应了,而且还充满了挑衅。 所以接下来对方的攻击,他也毫无取巧的应了。 玫瑰…… 你问吾,问吾是否敢发誓,自己从未将对那人的感情,转移到小主人身上? 吾回答你…… 吾回答你……吾不敢! 那人的死带来的剧痛与哀伤,让吾想逃,而凑巧的这个人的诞生,却带来一个希望,一个明明就知道不可能的假希望,让吾有理由、有借口告诉自己,要活下去…… 可是…… 可是就像吾对你说的那样,其实尔等都是心知肚明的,这个人不论外貌再怎么像,他始终都不是尔等心里所盼要的那个“他”! 吾其实跟你一样,都在利用这个人逃避……逃避那个人已经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回来的事实…… “青龙,危险!” 一阵熟悉的惊呼声将他拉回现实,目光一滞,抬眼要面对的,是一道迎面而来的火焰。 他对这火焰的味道与温度很熟悉,这是与他一起被命为四神的同伴朱雀,他们火族特有的三昧真火。 随着火焰的接近,他越能感受到其的热度。 忽地,他觉得不想动了。 水虽能克火,却也反被火克之——这个念头瞬间自他脑中闪过,令他嘴角牵起一抹笑。 接着他在众人惊愕的眼中,将全身破绽露出,不管身旁传来的那些焦急的吼声与呼声,把面容昂得高高地,迎接那道火焰,那道能将他连同原神,整个一起燃烧殆尽的三昧真火,不闪不躲的让其砸到身上。 如果能就这样被烧到什么也不剩,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不知道这样整个被烧尽后,是否能在另一头的未知见到你? 吾想见你啊!永善! 吾跟玫瑰那小妮子都很想念你,很想见你!想到都快发狂了! 你听得到吗?你一定听得到吧? 吾有句话一直想告诉你啊! 你成亲那日问吾的话,吾现在回答你,吾愿意啊!吾想与你比翼双飞,吾这一生只愿与你比翼双飞! 吾等约好的,不是吗? 你听得到吗?永善…… 吾这一生只为你一人心动过,只想与你一人一起…… 只想与你一人一起! 第四章 5 一睁眼,便是一片白色映入眼帘。 缓缓眨了眨眼,脑中是茫然一片,逐渐强烈的灼痛感,让他一点一滴恢复清明,恢复听觉的耳朵,不断传来旁人的声音。 “啊……醒了!醒了!” “嘘!小朋友你小声一点,他好像还没有完全醒……” “姑婆,你过来看青龙完全醒了没有,白虎说他——呜呜!” “你这小白痴,白虎都跟你说小声一点了,你怎么都不听呢?” “呜呜呜@&#@*!(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你们两个吵死了!出去出去!” “啊——可是经理大人……” “要不就不准喧哗!老天!我今年到底是在走啥劳子楣运,每个人都跑来闹事!闹也就算,可不可以不要挑起族之间的战争,你们——” “小崔你真该去拿假期休息一下了,看看你,本性都露出来了——” “孔雀你说话小心一点,怎么这样对先生讲话——” “这里还轮不到你插嘴,小花妖!我跟小崔讲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打岔了?” “你说什么?你这只臭鸟!什么东西嘛你——” “本王是什么东西?本王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问候?臭石妖!我告诉你,不论你再怎么打扮,关小善也不会看上你的啦!” “你——” “好了!不要吵了,有完没完啊你们!统统给我闭嘴!” 啊!吼得真好!真是有够吵! 青龙暗暗叫好,接着一张脸孔毫无预警的出现在他面前,着实吓了他好大一跳。 定眼一看,原来是玫瑰。 不过这个玫瑰,似乎有哪里看起来怪怪的。 眼睛跟鼻子似乎肿红了不少,而且还水汪汪的…… “……青龙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开始犯疼了?”玫瑰见他眉头深锁,直觉认为对方可能是烧伤的地方开始疼了,因为算算,她给予的止痛药效,也差不多过时了。 “你……哭过?”声音出乎意料的沙哑,青龙开口后抚上喉咙,露出讶异的眼神。 玫瑰闻言欲要回答,却被突然插入的声音打断。 “喔喔,青龙老大,感谢你水族的列祖列宗!你终于醒了!你要再不醒,我们这下可真都要完蛋了!” 白虎挤过来欢呼,可脸上愉悦的表情却有些灿烂得刻意。 青龙见状,眉头皱得更深。 “你是怎么回事,白虎?不想笑就不要笑了,何必强颜欢笑?” 白虎听他这么说,笑容立即僵至嘴边,想发火却又像是忽地想起啥禁忌般地刹住,以致脸色忽黑忽白的变,最后灰溜溜的跑掉。 关崇善在白虎跑到角落画圈圈的时候,取代了他的位置。 “青龙青龙——”他挨到离青龙最近的位置,一双眼睛泛水光地眨个不停,一张嘴更是扁得像鸭子附身:“你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是觉得很痛的?有的话要跟姑婆说喔!” 青龙望着他一脸担心的模样,眼睛微微弯起。 “……小主人……” “啊,对了!”关崇善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喊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孔雀你过来!过来跟青龙道歉!” 在不远处与三眼一起东翻西找的孔雀一听回头,脸臭得像大便。 “为什么我非得……” “孔雀!”关崇善又喊了一声,表情非常坚持,“你答应过我的。” 孔雀脸颊抽搐了一下。 “……好啦!”丢下手里那堆乱七八糟的小包包,三步并做两步,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快走到青龙床边停下。 接着在关崇善期盼又逼迫的注视下,他硬着头皮开了口:“青龙,前天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不起。” “吾不会放在心上的。”青龙淡淡的开口,在四周来回巡视的眼神,充满复杂与疑问。 他发现不单单是玫瑰与白虎,其他每个人,甚至是一向笑容满面的崔白苌,脸上表情在瞥向自己时,都十分僵硬奇怪。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都这么古怪?” 玫瑰闻言,首先发难的瞪了孔雀一眼。 “青龙大哥……” 她柔声的轻唤,而这一唤又让青龙眉头一皱,因为在青龙的记忆中,对方从未这样温柔的唤过自己。 “我知道你一向不在乎你的外貌,可是……” “说话不要吞吞吐吐,有什么就一次说完。”对玫瑰,青龙总是会在不自觉间端起大哥的架子;因为在他眼里,玫瑰就像是他的妹妹,他与那个人的妹妹。 玫瑰深吸了口气,然后自她那紧到不行的马甲里掏出一面小圆镜,而那面小圆镜在被拿出后,立即自动放大成可照到整个半身的大小。 她颤抖的将镜子摆到青龙面前。 青龙瞥向镜面,表情微微一滞。 可,也只有瞬间。 在那一瞬过后,他马上又恢复面无表情。 “真是!吾还以为是怎么了,搞得好似四面楚歌一般,不过就是毁容嘛!做啥这样古里古怪!”他轻轻的将镜子推开,语气淡然。 众人瞧见他讲得好似被毁容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一点也不当回事的模样,皆是一阵错愕。 那可不是一点小烧伤而已! 青龙被烧伤的面积由整个左半脸往下延伸,左半颈部、锁骨、直至上胸膛及肩膀,伤疤狰狞扭曲,鲜红刺目! 如果不是万年冰魄泉降得及时,青龙的左眼可能现在就张不开了,而他的烧伤面积及程度也不可能仅是这样而已,而是扩及整身,且被烧成焦炭。 毕竟那时孔雀喷向他的火力,可是没有一丝留情,使出了足足七成。 关崇善不言不语的自口袋中掏出一瓶小罐,孔雀立即认出,那是之前他受伤时,对方替他上过的神奇药膏的瓶子。 青龙也瞧见,嘴角微微弯起。 “小主人,那个只对轻伤有用而已,对吾这种是没效用的。”他在对方一边掉泪,一边笨手笨脚的与盖子搏斗时开口,伸手揉了揉对方头发,表情充斥着淡淡的温柔。 关崇善抖了下,放声大哭。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赶你们走,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安慰的话语顿时纷纷响起。 “哪的话!小六你别想太多了,会变成这样,任谁也想不到啊——” “小朋友别哭啊——是青龙这家伙自己突然脑子出问题放空,才会这样,不是你的错啦!” “小关你不要哭,千错万错都是孔雀的错,如果不是他鲁莽攻击,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呜呜呜呜——(?)”连三眼也来参一脚,加入安慰行列。 在一旁继续翻箱倒柜的孔雀本想发难抗议,结果却被崔白苌以某样东西及时引开注意力,带到外头去说话了。 青龙静静瞧着他掉眼泪,眼神温和至极。 “请不要自责,小主人你一点错也没有,是吾自己故意让火击中的。” 这话让包括关崇善在内的所有人当场一楞。 “……为什么?”玫瑰喃喃的问。 青龙转向她,表情很是平静。 “因为……吾想死。”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倏地响起。 玫瑰扇了青龙一个耳光。 “那真是不该救你。”她语带颤抖的说着,泪水扑扑的掉出来,可表情却是愤怒至极的扭曲,“你真该被火烧死,丢下我一人!” 青龙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见他选择沉默,玫瑰咬住嘴唇,打了个响指。 接着就像接到命令一般,各色的藤蔓自四面八方窜出,绕上包括青龙在场的所有人,争先恐后的把他们统统送出了门外。 “你的伤你自己想办法吧,我这辈子到死都不想再见到你。” 玫瑰在藤蔓涌回室内时,在门前居高临下的对青龙冷冷宣布,然后便毫不客气,在一脸莫名的众人面前甩上大门。 白虎揉了揉摔痛的屁股,望向青龙开口:“老哥,你这是何苦……” 青龙没有理会他,只是低头检查着被他紧拥在怀里的关崇善有没有事。 关崇善仰头瞧着他,声音是难得的严肃:“我觉得姑婆这掌真是打得对极了,青龙,你活该被打,因为你轻视自己,不顾我们这些在乎你的人的感受。” 话虽如此,他仍是拔开了一直紧握于手的瓶盖,倒了点药膏,抬手细细的替青龙上药。 乖顺的任他动作,青龙盯着他认真专注的脸孔,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以万分惭愧的语气轻轻开了口:“小主人您教训的是,吾受教了,吾真的是活该被打。” 关崇善闻言停下动作,垂眼将盖子盖回瓶上。 “……既然受教了,就留下来把伤养好,然后找机会跟姑婆道歉……姑婆她,其实很关心很关心你的,她在你昏迷的时候,可是哭了好久,而且还翻出了她所有的压箱宝帮你治疗,甚至还差点跟孔雀打起来!她说,她在这世上,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青龙听完闭了闭眼,眼珠在眼皮下来来回回,似乎在隐忍什么。 “……吾知道了,吾一定会好好养好伤口,然后跟她好好道歉的……是吾不该,辜负了她和小主人你们的心意……对不起。” *** 四楼,410号室。 “所以呢?这跟他们要住在我们这里有什么关系?” 挥舞着手上的娃娃,孔雀气得跳脚:“他们要住,可以自己付钱租房间住啊!为什么非得跟我们挤?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 面对他的怒气,关崇善缩了下肩,躲到三眼后面:“……可是他们之前跟我们住的时候,你就没叫……” “你这是废话!你那时候手脚还需要靠他们支撑,我当然不会说什么!” “我们不会占位置的。”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青龙突然出声,他被烧伤的左半部,在关崇善跟玫瑰的苦苦哀求之下得到治疗,现在已完全愈合,只剩下大片狰狞刺目的疤。 其实这些疤痕是可以去除的,只是青龙拒绝了。 “我们可以缩小变回原身,不会占太多位置。” 白虎点头如捣蒜的附和:“是啊,我们可以缩小,真的不会占很多位置的!你看!”他立刻变回原身,并且缩成一只成猫的大小。 三眼见状,立即自关崇善那儿挣脱扑了过去。 孔雀转向青龙,一脸幸灾乐祸:“他能缩成猫样,你呢?你原身再怎么缩,也不可能缩成他那样吧?” “谁说不行?”青龙淡淡的回答,接着青光一现,他变回原身,并且整个缩至一条青竹丝的大小。 不过与青竹丝不同的,是他还多了两只很漂亮的角跟长龙须。 孔雀整张脸都变青了。 “啊─好可爱─” 关崇善快步走到青龙跟白虎旁边,弯身将他们揽进怀中,然后把青龙放到手臂上,举到脸边亲昵的左右厮磨:“我从没见过青龙跟白虎这么小的样子,这样子睡我房间,都不会太挤——” “睡你个头!他们只可以睡客厅!”孔雀爆吼,将手头的东西砸到关崇善脸上。 被砸中的关崇善低呼了一声,弯身将那被当成凶器砸他的东西捡了起来,瞥了一眼,当场爆出大笑:“哈哈哈哈,这谁做的啊?好厉害!做得超像的!” 原来是只孔雀娃娃。 孔雀哼了一声,把娃娃抢回。 “有什么好笑!这是你那好姑婆做来给我下咒用的!做得不像怎下咒啊,白痴!我等下要把它拿去烧掉!”他怨毒的说着。 这就是那天崔白苌用来将他引开的东西,他找了好久的诅咒娃娃! 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跑开,然后又跑了回来,怀中多出了好几只东西。 关崇善将白虎跟青龙放到三眼背上,跑过去凑热闹。 “啊啊——这不是青龙嘛!好破旧喔!还有姑婆——咦?!还有我耶!” 他看着孔雀怀中的东西惊喊着,原来孔雀怀中的东西不是别的,是三只仿真人娃娃。 “笨蛋,那才不是你咧!你没看到那娃娃衣饰这么旧,而且你看起来哪有那么狡猾啊!”孔雀拍了他头一下数落:“你家有谁长得跟你很像的吗?你姑婆八成是在做他!” “那是关永善,小朋友的爷爷。” 变回人身的白虎也跑来凑一脚,一把抓起那三只小娃娃,塞进旁边也恢复人身的青龙怀中。 “玫瑰从以前就爱慕小朋友的爷爷,所以就做了这个娃娃,打算用它来对小朋友的爷爷下爱情咒,结果却被青龙发现阻止,结果对方一气之下,就做了个青龙娃娃下咒,结果歪打正着,那时候正处于万年一次脱壳期的青龙就中招啦! “嘿嘿嘿——话说那天在医护室,也是因为青龙保护着小朋友,所以,小朋友才没中玫瑰的迷情香。” 关崇善偏了偏头,一脸困惑:“什么迷情香?” “你之前不是吃坏肚子吗?你进去医护室的时候,是不是闻到一股好香的味道?那就是你姑婆的迷情香啦!”白虎笑嘻嘻的耐心解释。 “喔喔喔!原来如此。”关崇善恍然大悟,接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对了,你们有谁知道为什么泪辉会这么讨厌姑婆啊?好像自从上一次听瑞华说,姑婆将她拦下来说话那次后,她每次见到姑婆都是一脸臭……” “啊啊,这个我知道哟!” 白虎兴奋的大喊,活像被猴子附身似的跳上跳下,那动作之大,惹到在一旁忙着整理怀中娃娃的青龙,都不得不对他行注目礼。 “那是我听三眼说的!它说它上一次,去泪辉那边要东西吃的时候听到的。它说对方在跟她的室友抱怨玫瑰,说玫瑰居然要求人家去跟臭鬼配种!气得对方差点没用毒液攻击!” 孔雀很不给面子的笑倒在地。 “啊哈哈哈——居然要求那花妖去跟臭鬼配种!哈哈哈!亏她讲得出口!” 关崇善也跟着笑了出声,同时不经意的将目光转到青**上。 静静坐在三眼旁边的青龙,正专注的抚望着搁在腿上的娃娃;破烂的地方已在刚才他们胡闹时,被修好且弄干净,安静的并排在一起。 发现关崇善在注视自己,青龙抬眼回望,透笑的眼睛与嘴角微微弯起。 然后他瞧见他的小主人脸上窜上一抹红晕,羞涩的笑了。 在医护室里的玫瑰坐在窗边,望着天,怀中抱着三只崭新的小娃娃,衣物模样全都与青龙腿上的那三只相同,与她的植物们安静的依偎。 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个人,同一件事。 可是他们却也都知道已经逝去的人、事,不论再怎么想,它们都不会回来,而仍是活着的他们,也永远回不去。 所以他们能做的,只是努力活下去,努力去珍惜仅剩的彼此,还有之间共有的,与那人一起共享过的所有点滴回忆…… 敬请期待妖魔饭店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