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守候你》 楔子 征旅伴 热爱旅行、喜欢自由; 一个人是孤独、两个人是照顾; 看山看风看云,这次要走的是丝路; 别问我是男是女,在旅行的国度里不分男女; 我不是坏人,也称不上好人; 我有正当工作,无不良嗜好,请你也比照办理; 前后三十天的旅程,预计八月出门; 可以分开走,两三天再会合一次;也可以一起走,互吐旅程中的心情; 想分开住没问题,想窝在一间节省旅费也没什么大不了; 看你的需求,一切好谈,只要谈得来的话。 想跟我穿越古今来往之道,请写信给我。 飞鸟 第一章 邵维伦看见她了。 在一群等公车的同学当中,他一眼就看见那深植在他心中不变的容颜。 细雨纷飞的冬季,隔着一条车水马龙,他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她就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的范围内,他顾不得已经闪着黄灯的十字路口,不管四周开始启动的车流,他奋力跑过斑马线。 白衬衫、黑裙子、白袜、黑鞋,她的穿着一点儿都没有变;齐肩的短发、捆淡的眉毛、灵巧的大眼、微翘的厚唇、小巧的瓜子脸——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站在她的身后,伸出手想喊她,右手却硬生生停在她清汤挂面的发顶。 夜里的昏黄、雨丝的模糊,让他的记忆在恍惚中浮沉。 她不是琴珍,虽然她跟他的琴珍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她不是琴珍。 按捺住胸口的悸动,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 她似乎察觉他靠得太近,往前走了两步,侧首瞄看他一眼,然后再将眼角余光锁定在左手的车道上。 连眼神都是如此相似,琴珍总喜欢半眯着眼,然后看着他,而眼前的她也出现这种撒娇似的风情。 她等的公车似乎来了,他看着她随着等车的人潮往前移动,他想喊她却没有理由,因为他们是根本不曾认识的陌路人。 他的琴珍早已不在这个世上,虽然琴珍过世那年,跟眼前的她年纪相仿,她也一如琴珍当年的清丽,可是,她不是琴珍。 这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她的生命正在灿烂起飞,而琴珍早在十八年前,就魂飞于天地之间。 他痴痴看着那美丽的背影上了二六二公车,然后他看着站在车门边的她,她那波动的眼神里正引诱着他前进的脚步。 他来不及思考,行动快过理智,在车门板上的最后一刻也跳上公车。 车上已经站了九成满的人,他在司机后方站定,也正巧站在她的斜后方。 离年少太久、离台北太久,他忘了公车该是怎么坐,票价又是多少。 “司机先生,请问多少车钱?”邵维伦问。 “你到哪?”司机先生问。 “到……”他连这台车要开往哪儿都不知道。“现在一段票多少钱?” 司机趁着红灯看了他一眼,“十五块。” “那我先付三十块好了。”他的异样举止,换来好几双好奇的眼睛,包括司机先生。 他摸摸口袋,身上只剩十元的铜板一枚,掏出皮夹,里头最小张的钞票是五百元,他犹豫了一下,正打算将五百元钞票往钱币筒投时,一个清亮的声音阻止了他。 “我有三十块。”她转过身看着他,一手握住扶把,一手在他面前摊开手心。 他看着她,那个长得像琴珍的女孩。 “这……”他极力压抑住满腹的慌乱。 “三十块而已,我也常常做这种糊涂事,上了车之后,才发现既没有零钱又忘了带悠游卡。”她的笑是和暖的春风,替他解了尴尬之危。 “谢谢!”他没有再推拒,不想让车里的乘客看戏,拿过她掌心里的三个铜板,往零钱筒投进去。 “不客气,我也常常受到别人的帮助。”她又转过身去,让自己面对着窗外的景色。 他拉着拉环,往前一小步,让自己站在她的左后方。 他忘了琴珍的声音是高?是低?是柔?是细?但他记得琴珍笑容里的柔美,就跟她如出一辙。 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心里的震荡还未平复,他是为她而来,而她却伸手帮他解危。 再三犹豫,他总算说出口:“等一下我跟着你下车,然后把大钞换开将钱还给你。” 她摇摇头,只是微微侧过头。“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她拒绝让他更进一步的机会,就这样结束吗?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这一站是大站,下车的人很多,上车的人更多。 等到该下车的人都走光后,她才往车子后头走去,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 他跟着她挪动,在她身边坐下。 “你到哪一站?”他问。 “国华戏院。”她说。 “谢谢你的三十块,我真的不习惯欠人家钱,待会下车我还你。” 她想了想,给他浅浅的微笑。“好吧,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因为我也不喜欢欠别人钱。” 从她的笑容和乐于助人的表现,他知道她是个热情爽朗的好女孩。 时间仿佛回到念书时,他和琴珍也总喜欢坐在最后一排。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若是时空转移,她和琴珍站在一起,一定是对谁也分不出谁的双胞胎。 他没有再探知更多关于她个人的事,甚至没有问她的名字,知道又如何,她只是个很像琴珍的女生,他只是贪恋着她和琴珍相同的长相,一切就只是这样,或许老天爷可怜他的思念,特地让他再见琴珍一眼,他该心满意足了。 ****** 暑气腾腾的六月。 在人声鼎沸的麦当劳里,邵维伦等着一位昵称为“黄昏”的人。 他不知道“黄昏”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几次的mail下来,他只确定这个“黄昏”想跟他同走丝路,有可能成为他的旅伴。 他是自由摄影师,专接地理杂志的案子。习惯四处飘荡旅行,不安定的灵魂,无法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一整年的时间,他几乎都在国外跑,台北反而成了他的异乡。 这一次的自助旅行,他兴起了征旅伴的念头,不是为了节省旅途的费用,而是向往有人能一起谈论旅行的过程,或许可以激发他不同的点线面。 他知道一般人很难有三十天的假期,这样的征求动作,他也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 有也不错;没有也是意料中之事,今天他就约了应征者见面——这个昵称为“黄昏”的人。 公共场合,对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两个人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准备了自己的相关证明文件和经历介绍,这是对旅伴的基本重视。 当她出现在楼梯的转角处时,他就看见她了。 那个跟琴珍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他知道她也看见他了,从她惊喜的眼神中,他知道她并没有忘记他。 他看着她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让他差点儿以为自己的心跳会停止在她开口的刹那。 “飞鸟?”她至少扬高八度音。 那是一张历尽沧桑的脸,满布岁月的痕迹。 短短的五分头、黝黑的肤色、单眼皮大眼、挺拔的鼻梁、有棱有角的脸形,称不上英俊,却是令人难忘的刚毅。 “黄昏?”其实这句他是多问的。 “你还记得我吗?”她雀跃着。 那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了,她的样子没变,只是头发长长了。他忽视心底的声音,强装起漠然。“我们见过吗?” 她有些失望,不过也只是那么一下子。“你有一次搭公车没有零钱,还是我先借你三十块的。” 那日,他坚持和她一起下车,然后在超商买了一瓶饮料请她喝,并顺道将三十元还给她。 “哦!”他有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我们很有缘吧!”她喜孜孜地在他面前坐下。 “你想去丝路自助旅行?”他很快切入正题,表情认真,没有闲聊的兴致。 “对呀,趁着暑假我想去大陆走一走。” 她有着不识愁滋味的青春,眼底的热情,让他得用理智才能压抑下狂乱的思绪。 “你十八岁了吗?”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故意表现出不耐烦。 他不能让她同行,看见她只会让自己陷入无边的痛苦回忆当中。 她不知他的心思翻转,马上拿出身份证明,这是当初在通mail时,他所强调的过程之一。 “再半个月就满十八了。” 他接过她的身份证,嘴里喃喃念着。“俞晨曦。” “很美吧,我爸爸说我是出生在天微亮的时候。”她没有被他的冷漠给吓到,反而滔滔地说着。 “你也是六月生?”琴珍的去世,晨曦的出世,竟都巧合在同年同月。 “你也是吗?”她大眼闪闪发亮。 “不是,我不是。”他将她的身份证递还给她。“你才刚成年,你不能跟着我一起去旅行。” 能够成为旅伴,身家清白是首要的原则,当初他不问她是男是女,只要她带着能证明自己职业及身份的文件,相对地他自己也准备着齐全的资料,要让对方安心,谁都不想在旅行当中,半路被抢劫或者谋杀。 “为什么?我有护照,我也出过国。” “我不想被你的父母指控我诱拐未成年少女,这个罪名我可承担不起。”说着,他已经站了起来,打算结束和她的话题。 “慢着,再半个月我就成年了,这根本不是理由。”她也跟着站起来,急急挡住他的去路。 “你有自助旅行的经验吗?”他拉下脸,硬逼自己冷淡。 “没有,不过我有跟团去过日本。” “跟团是花钱去享受,有导游把你服侍得好好;自助旅行是花钱找罪受,样样得自己来,有时得住在没有冷气、没有热水的旅社,尤其是偏僻的丝路,你这样的小朋友可以忍受得住吗?”他嘲讽似的迭声质问。 “你不可以因为我年纪小,就认定我无法走完丝路,我虽然没有自助旅行的经验,但台湾的百岳,我至少登上二十座了,我爬过奇莱北峰、合欢山东峰、八通关山、大小霸尖山……”她的话停止在他又坐下来的刹那。 他定定地看着她,原以为她是娇娇女,因为那清秀的模样、白皙的肤色,怎么看都是吃不了苦的人。 那些大山,少则四天、多则十天的行程,身上需要背十几公斤的重装备,别说没电,有时连水源也找不到,搭营生火,得自行生存,如果她真的连奇莱都登上过,那体力上一定不成问题。 看她一脸认真,他的心软化了下来。 “登大霸的中继站是什么地方?”他出考题问她。 “九九庄山。它的后山斜坡,可以观落日,还可以了望整个观雾地区。”她知道她有机会打动他了。 “坐吧!”他想她真的爬过大山,而不是说谎来骗他。 她的一颗心仍止不住飞快地跳着。“我不会拖累你的,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就像你信上说的,我可以走我的,你也可以走你的,没有必要谁为谁而去配合谁的习惯,只是旅途上多个说话的伴,我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他从登山背包里拿出一叠文件和几本杂志放到她的面前。 “我是邵维伦,自由摄影师。” 原来他叫邵维伦呀,这个名字好熟悉,熟悉到他好像本来就该叫这个名。忍住异样情愫,她翻看文件,里头有他的身份证影印本和关于丝路的行程介绍。 杂志里有他走遍大江南北的作品,磅礴的瀑布、壮硕的山势、奔腾的河流;日出、雾气、夕照、星海,他所拍摄的作品,是这么震撼她的心魂。 “好美哦!”她不禁赞叹着。 她的表情和琴珍一模一样,专注的时候眼神特别清亮,就因为琴珍一句赞赏他所拍的照片,从此让他走入摄影这条不归路。 邵维伦痴迷的眼神,让俞晨曦耳根子都熟了。“邵先生,邵先生。”她连喊了两声,才把有些失神的邵维伦给喊回来。 “对不起,我在想事情。”他连忙掩饰下尴尬,他怎能像只恶狼,虎视眈眈地看着眼前的小绵羊。 “我真的很想与你同行,我绝对不会妨碍你的拍摄工作,我甚至能帮你跑腿打杂。”在看过他的作品后,她更坚定非去丝路不可,能跟国际级大师一同旅行,相信以她傻瓜相机的水准,照相的技巧一定能精进不少。 他不能跟她同行,看着琴珍的脸,却又不是琴珍的人,那样的日子,他根本无法过下去。 “你不怕我是个坏人?不怕我把你带去国外卖?” “你拿这些东西给我看,不就是为了要让我安心吗?” 是呀,他错了,他不该一时把持不住,把这些资料给她看。 “这些资料或许是假的?你年纪还小,别这么相信陌生人,在遥远的丝路上,你可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他拉下脸,严肃的警告她。 “那是因为你,我才相信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已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我真的无法形容,说来很好笑,事实上我们才见过两次面,可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你是个好人。”她笑了,瓜子脸上是少女的羞涩。 她的话直接命中他的要害,她对他有熟悉的感觉?这意味着什么? 琴珍过世后,他一直期盼琴珍能入梦相随,可是十八年来,他从来没有梦见过琴珍。 他的琴珍已经过世十八个年头,那是深沉的痛,他忍不住埋怨,以他对琴珍的感情,琴珍说走就走,连梦中相见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你很会说话。”他只能匆匆以这句话来搪塞他的心慌。 “我可以喊你邵大哥吗?喊先生好像太生疏,我也觉得别扭。” 看着他总是让她有着揪心的痛感,脑海里浮现的是经常出现在梦中的身影。梦中的人虽然瞧不清面孔,不知怎么地,她却和他联想在一块。 那日在公车上,看见站在车外的他,她脑里即闪过模模糊糊的身影,她会出手帮他解危,也是出于没有经过思考的反射动作。 “随便你。”又是这种无害的笑容,让他原本想要铜墙铁壁的心,一点儿都发挥不了作用。 “邵大哥,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我想一定有很多人抢着当你的旅伴,不过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认真地考虑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结果,他答应给她机会,他忘了她什么时候离开麦当劳,也忘了自己在麦当劳里待了多久,他只记得来的时候是艳阳高照的下午,离开的时候已经星光满天。 ****** 这是美梦还是恶梦的开始? 邵维伦在睡觉前接到了俞晨曦打来的电话。 “嗨,邵大哥,我是晨曦啦!” 透过话筒,她的声音清楚的在他耳边放大,那是甜而不腻、娇而不媚;字正腔圆下,在这样深的黑夜,有种圆融的魅惑。 他怎么会给她电话号码的? 当她问他的手机号码时,他的理智说不,右手却在她递过来的纸张上写上十个阿拉伯数字。 “这么晚了?你明天不用上课?” “我已经毕业了,你忘了吗?” 是呀,她已经毕业了,他一听到她的声音,脑子就全乱了。 “有什么事吗?” “你答应要让我跟你去走丝路了吗?” 从麦当劳之后已经过了三天,他答应二天内要给她答覆的。 “我还在想需不需要见你的家长,你这么随随便便跟一个男人出门,我怕他们会有意见。”他的头隐隐作痛,陷入两难的决定当中。 “邵大哥,如果你不让我成为你的旅伴,我还是会自己一个人出国去流浪的。”她的口气由热情转为失落。 “为什么?”他明明不想再关心她,还是忍不住关心她。 “我爸爸七月就要结婚了,他娶了一个只比我大十岁的女人,你说我小孩子气也行,说我不懂事也可以,我就是不想留在台北,甚至是台湾的任何一个角落,我没办法看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住进我家,我也没办法忍受这个女人要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 “所以,这就是你一定要出国的原因?”他跟她还算是陌生人吧?她为什么愿意跟他倾吐这么多的心事? “嗯,我爸也希望我暂时离开台湾一阵子,他不希望我留下来造成他的压力,毕竟他想跟他的新娘子过过二人世界。他又无法真的丢下我不管,跟他的新娘子住到外面去,所以我暂时出国去旅行,对我爸及我来说是最好的方法。” 他能感受到她言谈间的落寞,这让他的心软化成一片。 “如果你没有跟我去走丝路,你会去哪里?” “还是去丝路呀,那是我目前最想走的地方,我本来打算一个人去的,刚好看见你征旅伴的广告,说来我们还真有缘分,或许我们会在乌鲁木齐或是西安来个不期而遇。” 他怎能放她一个人去那种穷乡僻壤、深山恶水中单独旅行?不出三天,以她的美貌和单纯,绝对会被人口贩子给卖掉。 “你帮我约你爸爸,我想跟他谈谈。” “邵大哥,你答应了?”她难掩兴奋。 “我没答应,我先见过你爸爸再说,也许你爸爸不放心把你交给我这样的老男人。” “你怎么会老?你才三十四岁。” 她的这句话,让他唇瓣有了笑意,只可惜她看不到。 “跟你比起来,我当然是老男人。” “拜托,你是成熟,我最喜欢像你这种年纪的男人,身上有一堆传奇可以挖掘,更有一些经验可以传承,不像那些毛头小子,老是半瓶子醋响叮当。” 她说她喜欢他,十六岁的差距,该是一个世纪的代沟,结果这一夜,他和她聊到半夜两点多。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着,他可以感受到她所说的那份熟悉感,总是她说的多,他听的多。 这是怎样的一种缘分? 隔天睡觉前,他又接到她的电话:“邵大哥,我爸爸没空和你见面,他是大学讲师,要准备暑假期间去欧洲参加科学研讨会,还要准备结婚的事,他实在抽不出时间跟你见面。” “没关系,见面只是个形式。” “那你答应让我成为你的旅伴了吗?” “我不答应,你还是会去,那我答不答应又有什么两样呢?”她的声音有种苦苦的哀求,他无奈了,始终硬不下心肠。 “哇,万岁,真是太棒了!邵大哥,你人真好。”她在电话那头兴奋的叫了起来。 “我告诉你配合的旅行社,你可以将证件委托旅行社去办台胞证及买机票,我不牵扯你的证件及金钱上的事。” 往后的几天,她天天在睡前打电话给他,名义上是讨论丝路之旅,事实上她总跟他闲聊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题。 他原本想将她推开距离,没想到却遇上她漫天的热情。她进他退,她再进他则再退,退到无路可退时,他只好接受生命里多了一个长得像琴珍的女孩。 第二章 邵维伦最后还是决定带着俞晨曦踏入穿越古今之丝路。 七、八月是最适合走丝路的季节,错过了今年邵维伦得等明年。他打算从新疆的乌鲁木齐进去,走过吐鲁番、敦煌、嘉裕阔、酒泉、武威、兰州,再从陕西的西安出来。 天才微微亮,桃园机场的候机室已经有大批等着出关的团体在办登机手续。 六点半了,邵维伦左等右等还是等不到俞晨曦的人影。 她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飞机将在七点半起飞,他有些着急和不耐,她再不来,就赶不上划机位的时间。 他为何惹来这个小麻烦?从来不征旅伴,没想到第一次试着找人一同旅行就发生这种等人的事情。 谁让她长得跟琴珍一个样?她只要撒娇两句,他根本无法对她说不。 拨了电话给她,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希望她正在赶来的路上,否则他该丢下她不管,还是独自一人上路? 行前他和她见过一次,详细的旅程及注意事项他都仔仔细细地列了好几张的资料给她,也确认了她的机票、护照、台胞证都没问题,可是她人呢? 七点了,也许她临时反悔不跟他出门了,他再不去办理划位手续,他将错过这趟计划已久的旅程。 直到上飞机前,她都没有出现,他心里留下无限的疑惑及怅然,却还是无法解开她无故不来的谜题。 他来到香港,在等待转机时,他又试看拨电话给她,电话依然在关机的状态。 他心里惴惴不安,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虽然年轻,却没有时下草莓族的任性妄为,以这些日子相处的了解,她不该会是个没有信用的女生。 他坐立难安,有时真想干脆回台湾去,理智却战胜了冲动,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她只是个旅伴,她只是临时放他鸽子,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来到乌鲁木齐已经是晚上,虽然说是晚上,但由于新疆地区比北京的日出时间约晚两个小时,所以即使是八点的现在,阳光依然很耀眼,他按照原定的行程来到火车南站附近的一家宾馆。 这里的讯号不良,他的手机根本无用武之地。 长途的飞行,再加上马不停蹄的奔波,他感到疲累,却怎么都睡不安眠,满脑子想的都是俞晨曦甜美的笑脸,耳朵里似乎还有她一声声娇柔的邵大哥。 隔天,他委托当地旅行社安排在乌鲁木齐的行程活动。 除了行李外,他还背了重达四公斤的照相器材:单眼相机、数位相机、脚架、长短镜头、广角镜、电子闪光灯、雾灯,还包含了轻巧的手提电脑,以便随时记录旅行心情及传输相片。 乌鲁木齐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首府,也是世界上离海洋最远的城市。它有着丰富的民族文化色彩,更是占老的美丽牧场。 邵维伦先在市区捕捉一些人文景观及特殊风情,然后在领队的带领下,深入维吾尔族人及哈萨克人家中作客。 夜里他又回到宾馆休息,脑子里还是只存在俞晨曦那灵动的眼神和调皮的笑脸。 隔天他就来到天山一号冰川,天山山脉将新疆分割为南疆和北疆,有绿洲之母的称号。 山路虽崎岖颠簸,但壮丽的山河、辽阔的山脉,让他不停地按下快门。 只可惜他失去了平时摄影时的快感,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他的心情浮躁不定,竟然无法掌握住眼前的风景。 连一向引以自豪的摄影技巧,现在更是惨的一塌糊涂。 在乌鲁木齐待了二天之后,他搭乘长途客运就往吐鲁番出发。 沿途他来到天池,天池是一个高山堰塞湖,是传说中王母姨娘摆蟠桃宴的瑶池仙境。看着群山环绕的大湖、白云袅娜,这样的湖光山色,他竟然有股想回家的冲动。 焦距对不了、光圈调不准、比例抓不对,让他按快门的手频频因为氛围不对而按不下去。 他比自己想像的更没有定力,十八年来从没有发生过的事,他竟然为了—个女孩茶不思饭不想? 奔驰在吐乌大公路时,现实的晨曦、梦里的琴珍,睡睡醒醒的恍惚之间,他竟分不清谁是谁。 ****** 俞晨曦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又泪流满面。 梦里的那个男人,虽然瞧不清楚面貌,但她知道那是个男人。 大雨纷飞、无逼无际的黑暗里,她拼命地叫喊着那个离她愈来愈远的男人,男人像是没听见她的声音,朝着反方向愈走愈远,她感到害怕和心慌,跌倒了再爬起来,爬起来再追上去,她却始终追不上男人的速度,就算再怎么喊,声音就是无法突破喉咙,她只能像个哑巴一样,任男人在眼前消失不见。 从小到大,她常常梦见这个男人,每次她都是在无助心慌下醒来,每次醒来她都哭的莫名其妙,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自从遇见邵维伦后,她知道他就是梦里的男人,没有理由,她就是知道。今天梦境来得比以往真实及沉痛,让她再也无法倒头再睡。 看看窗外的天色,再看一眼床头的闹钟,半夜三点,她在家里困了四天,无论如何她今天都要逃出去,再不逃她就没有机会了。 蹑手蹑脚地下床,听着房门外的动静,外头还有打麻将的声音,她来到窗边,目测着三楼到一楼的高度,看来只能跳窗了。 四天前,她趁着妈妈及叔叔熟睡时,打算偷溜出门去桃园机场,却一不小心踢倒垃圾桶,她心一慌想弯身去将垃圾桶放正时,背在身上的超大型登山背包,让她重心不稳地往前趴倒,整个人滚倒在地所制造出来的声音,让妈妈和叔叔连忙从房间街出来。 “晨曦,你在干什么?”连美秀连忙打开客厅大灯,却看到女儿跌了个狗吃屎。 糟了,这下怎么办?俞晨曦在心里哀叹着。 陈志顺连忙将俞晨曦扶了起来,笑眯眯中多了几分的色样。“晨曦,你又要去爬山吗?” 俞晨曦喊陈志顺一声叔叔是太客气了,事实上他是妈妈的姘头,专门吃妈妈的软饭,对她有着觊觎之心,要不是之前她还未成年,她何苦忍气吞声。 俞晨曦站稳之后,假装去调整背带,不动声色地将摸在她手腕上的咸猪手给挥开。 “妈,陈叔叔,对不起,吵到你们了。”她在妈妈的面前一向是乖乖脾的好女儿,妈妈说东她不会往西,逆来顺受下,她才能在陈志顺的色心下,存活得很好。 “晨曦,一个星期后就要去日本了,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连美秀浓浓的睡意下,更有着不耐烦的起床气。 “美秀,好好的讲,不要吓到小孩子。” 陈志顺的笑容,让俞晨曦觉得很嫌恶,要不是她还没有谋生能力,绝对会撕烂他那张丑恶的脸皮。 俞晨曦温吞怯懦地说:“就是快要去日本了,我才要跟同学去爬山,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从小到大的训练,让她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这是个恶劣的生存环境,爸爸在她小三的时候就过世了,才三十岁的妈妈在半年后就跟了这个人面兽心的陈志顺。 陈志顺堪称小白脸的最佳典范,他还比连美秀小五岁,整天不是打牌就是陪连美秀逛街,不然就是在连美秀的店里以老板自居。 连美秀开了两家精品店,生意算是不错,让现在才三十九岁的她,保养的像是俞晨曦的姐姐。 “不准去,万一遇到台风,被留在山上怎么办?那不就耽误了去日本的时间!”连美秀严厉的阻止。 “妈,不会的,我有看气象,这几天的天气很好,况且我才去三天。”她畏缩的像是个小媳妇。 “晨曦呀,你妈妈考虑的也没错,台风说来就来,万一发生危险就不好了。”陈志顺狗腿的当着两面人。 “嗯,那我进去打电话给我同学,告诉她们我不去了。妈,叔叔,真对不起,把你们吵醒了,请你们不要生气。”俞晨曦没有据理力争,这样只会引起妈妈更大的反弹跟戒心,她懂得以退为进,更懂得讨好,她得先求自保再来想办法,不然这么多年来,她可能早就被陈志顺给拆吞入腹了。 陈志顺看她的眼神,是种痴心妄想的色意,总是会借故摸摸她的手或者臀部,甚至在她睡觉时闯入她的房间,佯装要帮她盖被,却是对她上下其手,要不是忌讳她还未成年,他可能早就对她下手了。 “快进去吧!”连美秀打量着女儿,女儿这几年的乖巧,让她常常有种错觉的慌乱,尤其她那声谦卑的对不起,让她总会全身起寒颤。 俞晨曦躲进自己的房间,她知道妈妈并不全然的相信她,这几天势必会对她严加看守。 她赶忙打电话给邵维伦,该死的电话却占线。 “晨曦,把你的手机交出来,妈妈不希望这几天你又跟同学联络,你乖乖待在家里就好。”连美秀在房门外说着。 “妈,我在换衣服,你等我一下。”她连忙将所有的电话记录删除,再将手机关掉。 她把房门打开一条门缝,将手机从门缝里递出去。连美秀接过手机后,才安心地继续去睡觉。 怎么办?邵维伦在机场等不到她会怎么想?他会照原订的计划出发去丝路,还是会回过头来找她?老天保佑邵维伦一定要上飞机,千万不要来找她呀! 这就是她不愿意让邵维伦来家里接她的原因,她欺骗了邵维伦,说爸爸是大学教授,说爸爸要娶新阿姨,她才要被迫离家旅行,结果这背后的一切是这么的肮脏不堪。她妈妈是要把她带到日本去当av女优。 这都是陈志顺的建议,说她高挑的好身材不该被埋没,他在日本有熟悉的人可以介绍经纪公司。上次被妈妈带去日本,就是去拜访经纪公司。 她原以为以她的姿色根本不会让情色大国的日本看上眼,结果经纪公司要她高中毕业后,就去日本培训。 她说过好几次的不要,可妈妈在陈志顺的怂恿下,却独断地决定她的未来,认为这不但赚钱快,更能从日本红回台湾,在讲求情色的现在,说不定能成为一流的红星。 那是妈妈好高骛远的梦想,她无力反对,她还未成年,她还想把高中念完,她更不想当离家少女,然后等着被警察查获。她只好假装顺从答应,等她十八岁了,不再需要妈妈的监护,她就可以自立谋生。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本来想自己躲到大陆去,才会上自助旅行网找资料,没想到却看见邵维伦征旅伴的广告,那样的广告内容深深吸引住她,有位经验老道的人陪在身边,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见到邵维伦后,那种强烈的熟悉感袭卷而来,不知怎么地,她总是将他的影像和梦中的人合而为一,那是很难解释的悸动,不然以她不相信男人的个性,怎么会对他如此的信任及着迷。 她决定跟邵维伦去丝路,在大陆躲上一个月,就算妈妈和陈志顺翻遍全台湾也找不到她。等风声过了,她回到台北时就可以找个房子住下来,然后念大学,到时她一定可以脱离妈妈和陈志顺的掌控。 这四天来她足不出户,就是在等待时机。 她将超大的登山背包换成小背包,只塞了几件换洗衣物,更将护照、身份证、现金缝进背包的内里里面。 这几年来,妈妈在金钱上没有亏待过她,她偷偷省下一分一毫,为的就是满十八岁的现在。 这几天的安分,让妈妈和陈志顺不再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她不走不行了,再三天她就得去日本,一旦到日本,在陈志顺的监控下,她更是逃不出去。 背上背包,腰际再挂上个腰包,因为有陈志顺在,她睡觉时总是习惯穿着整齐,在家里她从来不穿短裙和短裤,即使是夏天的高阳,她也总是松垮的t恤和牛仔裤。 从床下拿出昨天用床单编成的绳索——她将床单剪成一长条,然后再编成麻花辫,非得必要她不会走这么危险的一招。 客厅的洗牌声,刚好掩护她可能弄出的声响,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幸好没有安装铁窗,让她可以轻易的从这个窗子逃走。 将床单的一头绑在最靠近窗户逼的床脚,再将另一头往下丢,她向下一探,长度还差那么一截,只过二楼而已。 幸好她长期爬山,训练出俐落的手脚。不管是走岐线还是攀岩,对她来说都已经是轻而易举的小动作,所以这么一点儿高度,根本难不倒她。 闷热的夜晚,连一丝流动的风都没有,虽然难不倒她,她还是紧张得频冒汗,万一再失败,她的护照和身份证都会被没收,那到时她就永无天日了。 双手拉住被单,双脚抵在墙面,她如同一个野战军人,一步一步地沿着墙面往下走,遇到二楼的铁窗时,她还要小心地避开。 幸好夜够深,巷弄里没有路人经过,否则以她这种蜘蛛人的行为,铁定被当小偷抓。 在接近一楼的铁窗时,她奋力地往下跳,顾不得可能扭伤的脚踝,拔腿就往巷子外跑。 马路上连计程车都少得可怜,她边跑边回头,终于在十分钟后拦下一台空车。 梦想中的丝路,她来了。 ****** 俞晨曦直到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时,才松了闷压在胸口的气。 刚刚在机场时,她一直躲在女生厕所里,就怕妈妈或者陈志顺突然出现,只要天一亮,他们就会发现她逃走了,她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 十八岁真好,她可以自己出国,她可以为所欲为,她再也不需要监护人。 她按照邵维伦给她的行程表,跟着邵维伦的脚步,从香港来到乌鲁木齐。 夜晚的乌鲁木齐机场,旅客三三两两被接走了,十二度的微风吹来,让她冷得直发抖。 【早穿毛衣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 新疆的这句俗谚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丝路上的温差变化实在太大。 她穿上薄外套,戴上棒球帽,拦了一辆计程车到火车南站旁边的一家宾馆,这是邵维伦行程内早就已经确定要住的地方。 她的外表和穿着,跟当地的维吾尔人及哈萨克人完全不同,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外地来的观光客,像她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更得小心保护自己。 “小姐,你打哪来?我看你不像本地人。”司机的普通话口音,夹带着浓厚的外族腔。 “北京。”她字正腔圆下,还故意卷舌。 “小姐,你明天需不需要出来玩?我可以去宾馆接你,车资我会算你便宜一点儿。”司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从后视镜瞄了俞晨曦一眼。 俞晨曦拿出腰包里的粗框眼镜戴上,好遮掩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用,我朋友会来接我,谢谢你。”她握住了口袋里的小型喷雾器,打算在司机有任何不轨的动作时,她就无发制人。 “你朋友是维吾尔人还是哈萨克人?” 俞晨曦努力地听着,才听明白男人的意思。 “都不是。”她意兴阑珊,表明没有聊天的兴趣。 “来找男朋友的吗?”司机看不见俞晨曦的表情,还自顾自的闲话家常。 “嗯。”她淡淡应了声。 要是邵维伦在就好了,至少这种情形让他应付就行了,若照行程走,他现在应该还在乌鲁木齐的喀纳斯湖,她希望他别中途变卦才好。 宾馆位于市区的新城区,没有她想像中的落后,至少有台湾一般小型饭店的水准。 她来到柜台,一位漂亮小姐立刻起身相迎。 “小姐,请问四天前有没有一位来自台北的邵维伦先生住进来?”俞晨曦问。 “你是什么人?”柜台小姐反过来问她。 “我是他的朋友,要来找他会合的。” “等等,我找找。”小姐翻着一本大簿子,然后说:“是有位邵维伦先生。” “他人呢?”她很兴奋,一整天心情七上八下的,就怕他没有按照原订的计划来到乌鲁木齐。 “他已经退房了。” “退房了?”她又坠落到无边无际的失落当中。 她不想让他误会她,她一定得找到他,当面解释她赶不上飞机的原因。 “嗯!”柜台小姐点点头。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清楚。” “他应该还留在乌鲁木齐的喀纳斯湖自然保护区。”照邵维伦给她的行程表,吐鲁番至少要第五天才会去的。 她喃喃自语的样子,柜台小姐也无能为力。“小姐,请问你要住房吗?” “要,麻烦你给我一间房间。” “那就邵先生昨天退的房间,麻烦你的护照让我登记一下。” 办完住房手续,俞晨曦才走进邵维伦刚离开的地方。 只差一天呀,早知道她该提早一天从台北出发,可是世上哪有早知道的事? 她试着理清头绪,她或许能从当地的旅行社打听到一些消息。 她真的该庆幸邵维伦把旅行资料弄的十分详细和清楚,洋洋洒洒十大张,让她找起人来容易多了。 她一夜无梦,梦里的男人没有再来扰她,可是她睡不安宁,几次从睡梦中突然惊醒,看着陌生的天花板,那种身处异乡的空虚感,让她总是把自己吓得缩进棉被里,她总是要许久之后才能缓和心情,她逃家成功了,这里是丝路、是新疆、是她梦想许久的乌鲁木齐。 隔天,俞晨曦来到旅行社打听邵维伦的去处。 “邵先生本来要去喀纳斯湖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临时取消了,就直接去了吐鲁番。”一位中年男人这么跟俞晨曦解释。 “你能帮我跟邵先生联络上吗?”她问。 她仍就戴着棒球帽,鼻梁上还是架着粗框眼镜,好遮掩她那过于清丽的模样。 “这……”中年男人一脸为难的样子。 她从口袋里拿出昨天在机场兑换的人民币,抽出一张十元的纸纱,递到了男人面前。“请你帮帮忙,我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看起来不像啊。”男人打量着她。 她故意这么说,也是要保护自己的安全,至少邵维伦是有名的摄影师,这家旅行社应该不会欺负她这个外地来的小女生。 她的态度很诚恳,摆出了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在台北有事延误了,所以才会比他晚到乌鲁木齐,请你帮我联络他,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邵先生。” 男人接过她手上的纸钞。“我联络看看吧!”见生意上门,男人立刻转了嘴脸。 男人拨了电话,讲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话,她猜应该是维吾尔语。 说了一阵子之后,男人突然将电话递给了她。“邵先生要跟你说话。” 她急忙忙接过电话。“邵大哥!” 第三章 吐鲁番是地理课本上形容为最熟、最低的盆地,更是《西游记》里描写的火焰山。 从乌鲁木齐到吐鲁番只有一百八十二公里,她搭乘长途客运奔驰在吐乌大公路上,只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俞晨曦就可以来到吐鲁番见到邵维伦。 坐在车上,她丝毫没有睡意,沿途的荒凉与大漠的景色,完全入不了她的眼,她一想到邵维伦就在不远的前方等着她,她的嘴角就不时发出傻笑。 一遍遍回想着早上和他的对话: “俞晨曦?” 她听见邵维伦至少扬高八度的惊叹号。 “嗯,是我。” “你在哪?”又是充满不确定的声音。 “邵大哥,你吓傻了哦,我当然在乌鲁木齐呀,不然怎么会有人把电话转到你手上。” 她听见邵维伦低低的浅笑声,好像同意自己真的是吓到了。 “你发生什么事?怎么没有按照原订的时间来机场?” “见了面之后,我再告诉你,好不好?”她柔柔地撒娇。 “好。”他停了三秒似乎在想对策。“你就在旅行社等我,我回头去乌鲁木齐找你。” 说好了可以分开走,也可以两三天再会合一次,可是他现在的焦躁,让她觉得很受重视,她心里真的很开心,这几天的心惊胆跳,总算可以平复下来。 “不要了,乌鲁木齐你都玩过了,再回来的话是浪费时间,我去吐鲁番找你。” “我不放心,你一个小女孩,万一发生什么事……” 她可以感受到他话里明显的担忧,这让她更是愉悦。 “不会的,我跟旅行社的人说我是你女朋友,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他的声音明显停顿,缓缓才说:“好吧,你来吐鲁番,我让旅行社带你搭客运,我到客运总站去接你。” “嗯,好,就这样。”挂电话之前她又喊了他:“邵大哥……” “怎么了?” “没事,只想快点见到你。” “嗯,那你把电话交给旅行社的先生,我跟他说。” “邵大哥,我好想你。”在电话交出去前,她的一句话又击中邵维伦的心房。 她知道他没有跟旅行社的人否认她是他女朋友的事,或许他也认为这样比较方便,更省得解释一个小女孩为何翻山越岭从台北到新疆来找他。 旅行社的先生对她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殷勤地招呼她吃喝,更派了一位领队陪着她。 一直到中午过后她才搭上车,好不容易在摇摇晃晃的车程下,来到吐鲁番。 她整个人被闷在空调不流畅的车箱里,再加上一整晚没睡好,她双脚才一踏上地面,还来不及和邵维伦叙旧,也没仔细看那张她朝思夜想的脸,她就差点因为这三十六度的高温而热昏。 “你怎么了?”邵维伦连忙扶住她虚浮的身体。 “我想吐。”她冲到了垃圾桶旁边,将中午吃的食物都全数吐出来。 邵维伦拍抚着她的背,“你这样哪像是爬大山的人?”话是这么说,他的表情却蒙上一层担忧。 她突然的消失、突然的出现,几天几夜的担心,邵维伦的心脏正承受着强力的冲撞。看到她真好,不管她为了什么理由迟到,他都不在乎了。 她没时间回答他的话,直到呕光了肚子里的食物,她才拿出口袋里的面纸,把自己的唇角擦拭干净。 他立刻拿来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她接过矿泉水先漱口,然后再灌了几口水下去。 “谢谢!”她将矿泉水还给他。这一吐,她精神总算好了些。 邵维伦看着她红彤彤的双颊,她显然还不大习惯大漠的温度。 “先进车里,我送你回宾馆休息,傍晚凉一点儿的时候,我们再出来走走。” “好。”她看着刚刚陪她来的领队正跟着一个男人站在一台吉普车旁边说话。 邵维伦先将她塞进有空调的车子里,然后再回头跟那两个男人说话,最后他把钱付给陪俞晨曦来的领队,那位领队才又走回客运总站里。 这时他坐进后座,侧看看她。“有没有好一点儿?” 他眼神里有股温柔的担忧。“我只是晕车,我没事啦!” 另一个男人也上车,坐上司机的位置。 “他是我们在新疆的领队兼司机,他叫巴厚。”邵维伦为她介绍。 巴厚半回过头向俞晨曦点着头。“你好,欢迎来到新疆。” “你好,麻烦你了,请多多照顾。”她回了个浅浅的笑容。 巴厚这个年轻小伙子,因为俞晨曦的清秀甜美而羞赧了一张俊脸。“不客气!” 邵维伦看在眼里,竟然不是滋味。“巴厚,我们先回宾馆。”他将巴厚被迷走的神智给喊回方向盘去。 俞晨曦看着邵维伦,光影在他的脸上形成阴暗的线条,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害怕你没有按照你排定的行程走,更害怕大陆天大地大,我会找不到你。” 他该是满腔怒火的,他该迭声质问她的,可是当他看见她泛红的眼眶,听见她话里的恐慌,他竟没有生气,只有心疼。 “你怎么了?怎么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到桃园机场?”这是他这几天一直想问的问题。对于失信的人,他大可不理,甚至从此分道扬镳,可是他却无法放下她。 “到宾馆时,我再告诉你。”她用眼神告诉他有外人在场。“你不是应该在喀纳斯湖的?怎么提早来到吐鲁番?” “我后来发现那个地方没什么好拍的,所以就不去了。”事实上他是被她弄到心烦意乱,只想草草走完行程。 “原来是这样!” 他将情绪隐藏在内心深处,没有太多的表情,他不再年少也不再痴狂,这些年来走遍大江南北的磨炼下,他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生命的无常,他在十六岁那年就已经尝过了。 而他竟为了她,差点失去自以为是的控制力。很可笑,可事实就是如此! ****** 来到位于吐鲁番市区的宾馆,邵维伦下车时才注意到俞晨曦的行李似乎太少了点。 “你就带这么一点儿行李?” “说来话长。”她说。 “那待会一起说。”他不喜欢不明不白的感觉。 在走进宾馆前,她拉扯住他腰际的衣服。 “邵大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住同一个房间?就是那种有两张单人床的房间?”就算邵维伦想说不,她也会说服他答应的。 “为什么?” “说来不怕你笑,以前爬大山的时候,不是跟一群人挤统铺就是搭帐篷,我以为我会很勇敢,一个人睡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她看着他,很好,他并没有不耐烦。 “结果怎么样?”他问。 “结果昨晚我自己吓自己,老是以为窗户边会有陌生人跳进来,不然就是天花板会掉下来什么东西,我还怕床底下会突然跑出个僵尸老怪,所以我一整晚根本没睡好。” 他有种无奈的笑意,她毕竟还小,才刚满十八岁,他怎么会以为她有多大的胆子?她能一个人从台北找到这里,已经勇气可嘉了,况且她这样软言软语地说着,要他不答应也难。 “好吧!我们只是旅伴,当初我的广告上有说过,想窝在一间住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故意忽略他是男、她是女。将事情单纯化,对日后长达一个月的相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邵大哥,你真好。”她高兴地用双手握住他厚实的掌心。 他不断为自己洗脑,她只是个小女生,一个小自己十六岁的女生。 这时,他突然发现她的右脚走起来似乎一拐一拐的。“你的脚怎么了?” “这个也是说来话长。”跳窗时弄伤的,她没有时间理会,却愈来愈严重。 又是这句话,看来她待会一定有很多话可以说。 他对柜台要求换房间,然后才将自己的行李搬去和她同房。 看见邵维伦,那是种全然的安心及信任,她放心地去洗澡,也让自己被大太阳烤焦的头能够舒服些。 洗完澡的她,精神状况好了许多,一整天的疲惫也消失不见。 “你要不要先睡下?”他体贴的问。 看着满头湿漉漉的她,几天不见,她又把头发剪短了,又恢复冬天时初遇她的模样,甜美中有着少女的活泼。 “不用了,泡过澡我已经生龙活虎了,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她在他身逼坐下。 她总是这样的不避嫌,或许她真当他是个大哥而不是男人。“说吧!你最好有个好理由。” “邵大哥,我先跟你说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她干脆握住他的手,用一种很诚恳的态度说:“我欺骗了你一些事情,其实我爸爸不是什么大学讲师,他早在我小三那年就已经去世了,所以根本没有娶新阿姨的问题,我之前欺骗你是不得已的,我怕你不带我来走丝路。”她大眼很无辜地眨呀眨。 他没有挥开她的手,感觉她手心里的温度,让她紧紧的握住。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实情呢?” “因为我已经在丝路了,你就算赶也无法把我赶回台北了。”她不打算隐瞒他,说一个谎她得用更多的谎来圆。 他无法对她生任何的气,光凭琴珍的外表,他就只能心疼她。 “如果告诉我实情,我为什么不会带你来走丝路?” “我妈妈和我妈妈的同居男友,等我满十八岁的时候,就要把我卖去日本当av女优……”她诉说从头。 从妈妈到陈志顺、从陈志顺到她的逃家计划、再从她要去桃园机场时被妈妈和陈志顺发现,到最后她的跳窗逃走。 他愈听眉头皱得愈紧,他完全相信她这次所说的事实。因为她那时而愤恨时而担忧的眼神,根本骗不了人。 “如果我告诉你实情,你一定不会趟这种浑水帮助我逃家。” 她说的没错,没有一个陌生人会愿意惹这种麻烦,他安慰她说:“你成年了,你有自主权,你妈妈不能再控制你的行动和自由,你不愿去日本,你妈妈没法逼你去的。” “我妈有办法的,要不是我平常很乖巧听话,她早就没收了我的身份证和护照,她真的会把我关起来,直接把我打包上日本,因为她完全听从陈志顺的话,她怕她养的小白脸离开她,她会不计一切的讨好他。” 怎么有这样的妈妈,他很难想像,他的妈妈是个有传统美德的妇女,为儿为女地牺牲奉献。在邵维伦的世界里,亲情是温暖的,没想到她看似春风般的笑容下,会是这样沧桑的心酸。 “让我看看你的脚。”他半蹲在她的身前。 刚洗完澡的她,只穿着t恤和短裤。看见她细白的脚踝上已经肿起一个小笼包,膝盖上头还有红肿瘀青,他站了起来,翻找着自己的随身背包,拿出一个小型的医药箱。 “哇,好可爱的医药箱,你出门都会带着吗?” “出门在外有备无患,小病小痛自己解决就行,不然在大陆要找医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医药箱里举凡万金油、外伤软膏、ok绷、棉花棒、碘酒、红药水都有,甚至感冒药、退烧药、肠胃药也一应俱全。 “邵大哥,你人真好,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她的嘴巴就是甜,她可以随时说出赞美及感动的话,以前的琴珍也是这样的吗? 不!琴珍很含蓄、话也很少,琴珍若是娇羞的百合花,那晨曦一定是大太阳下的向日葵。 他慢慢习惯了她说话的方式,不再动不动就血压升高。他先处理她膝盖的擦伤,再替她在脚踝处涂抹上药膏。 “你还是休息一下,吃晚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吃完晚饭我们去看维吾尔族的歌舞表演。” “好,太棒了!你一定要记得叫我。”一听到要看歌舞表演,她立刻从刚刚的阴霾气氛中活了过来。 他收拾好药箱,就走了出去,将房间留给她。 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可以感受到他隐隐的仓皇,为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神有时很专注,有时很炽热,有时又是淡漠,有时更有着淡淡的怒火! 她不懂,难道是她感受错了? ****** 吐鲁番的温度高、地势底、降雨量少、日照时间长,造就了葡萄漫天攀藤的特殊景观,而八月正好是当地的葡萄节。 有各式各样关于葡萄的比赛,像是采撷、酿酒、晒制;当然免不了还有传统的民族歌舞表演,在长达一整个月的时间里,吐鲁番完全笼罩在热情有劲、活泼欢乐的气氛当中。 邵维伦和俞晨曦所住的宾馆,是仿照阿拉伯建筑物建筑,有着浓浓的中东气息。 由于这里的纬度高,所有的日常生活,都自动的往后两个小时,因此到了晚上八点,他们才在宾馆里享用晚餐。 吃完晚饭后,在巴厚的带领下,他们来到当地的葡萄沟。 葡萄沟长约八公里宽约半公里,当地居民就在这片浓荫的峡谷当中,种植享誉全世界的葡萄。 他们在葡萄藤下欣赏维吾尔族人的歌舞表演。 维族少女身穿红色有水袖的衣裙,头戴同一式有纱巾的红色帽子,而维族男子身穿相仿的红色宽袖宽裤,一男一女交互跳出轻快的舞步。 俞晨曦吃着刚采下的新鲜葡萄,她的情绪是既亢奋又开心。 邵维伦忙着架三脚架,他来旅行也是来工作的。 看着邵维伦没空吃葡萄,俞晨曦将剥好的葡萄送到了他的嘴逼。 他—愣,看了她一眼。 “葡萄好甜,你吃吃看。” 看着她眼神里的期待,他自动把嘴巴张开,然后她的小手就将葡萄送进他的嘴里。 他们这样亲密的举动,任谁看了都会相信他们是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情侣。 “好吃吗?”她看着他吃葡萄的表情。 “好吃!”他借着调整三脚架的高度,避开了她热情的碰触。 “那要不要再来一颗?我剥给你吃。” “不用了,我拍完照再去吃,你自己吃就好。”他要早一点儿习惯她的存在,早一点儿习惯她毫无城府的热情。 “好吧,那我去看表演了。” 他的镜头却在无意间寻找着她的踪影,看见她和巴厚在说话,巴厚被她逗的哈哈大笑。跟巴厚相处这几天,他以为巴厚比他还要沉默,没想到巴厚还能笑的这么大声。 然后一个身穿维族传统服饰的男子,来到俞晨曦的面前,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只见她跟着男子转到了后面搭起的毡房。 他放下镜头,不放心地来到巴厚的面前。“她去哪?” “晨曦去换维族的衣服,他们请她一起下场去跳舞。” 巴厚才和她相处不到两个小时,没想到就已经亲热喊她的名字了。 太阳这时才缓缓下山,他看着她从毡房里走出来,她的脸被夕照涂上一层橘红光影,身上穿着传统的火红服装,而在他的眼里,她比在场的任何一个维族少女都要娇柔美丽。 “你看我漂不漂亮?”她来到他面前,转了一大圈。 “漂亮。”他没有虚伪,在这一刻她比琴珍还要美上十倍。 “那待会你要帮我多照几张相片,我要留做纪念。”☆i-zhu☆ 她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维族男子给邀下舞池。 奔放的音乐、明亮的节奏,她的笑容在八月的吐鲁番发光,让他手中的镜头,记录下一张张漂亮的身影。 一场舞跳下来,她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巴厚如痴如醉的眼光,一直停留在她飞扬的身上。 他的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郁闷,直到她来到他的眼前。 “邵大哥,别拍了,我们去跳舞。”她拉起他的手腕。 “我不会跳舞。”他推拒着。 “我也不会跳,随便乱跳一通就好了。” “你要小心一点儿,别再扭伤脚了。” “知道啦,所以我都是左脚在出力,陪人家跳舞嘛!”她不依的摇晃他的手腕。 他胸口的郁闷,全化解在她柔柔的笑脸中。 他的脚步只能随着她的脚步转动,在一圈又一圈的舞步里,他与她舞出欢笑。 她的青春、他的世故;她的活泼、他的内敛,不同个性的两人、十六岁的差距,他和她又能擦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离开欢乐的场合,在巴厚的陪同下,来到吐鲁番的夜市。 这个夜市大都是当地人来光顾,很有地方特色,除了小吃摊外,还卖些日常用品。 俞晨曦见到每样东西都觉得新奇有趣,总是拉着邵维伦东看西看。 “邵大哥,你看,好可爱的帽子哦!”她将一顶圆形的小花帽往头上一戴。小花帽上有着绣花图案、红蓝相间的色彩,相当鲜艳华丽。 邵维伦笑了,在她来到新疆的第一个夜里,他的笑容比过去十八年还要多上好几倍。 巴厚也笑了。 “巴厚,你笑什么笑,不好看吗?”她故意撒泼。 “好看,很好看,这种小花帽,我们叫朵巴,这种帽子还可以折叠,携带相当方便。”巴厚连忙赞美。 “朵巴,好美的名字。”她看了看又把帽子放了回去。 这时摊贩用着她听不懂的话,叽叽喳喳地说着。 “晨曦,老板问你喜不喜欢,喜欢他会算你便宜一点儿。”巴厚当起翻译。 “不要了,我可是要扛这些东西走三十天的路,我不想找罪受。”她拉着邵维伦的手臂又往前走。 邵维伦总是任她拉着,十几年没有女人在身边,多了一个她,他是习惯同时又不习惯,矛盾的情绪时常在他心里拉扯着。 大家都以为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没有解释,这样的误会,让他们同住一间房有了美丽的说词,而那些英俊的维吾尔人及哈萨克人也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 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为什么他看看她,总有一份说不出口的失落? ****** 跟俞晨曦睡同一间房,并没有邵维伦想像中的困难。 她单纯没有扭捏,一切都自自然然,让他也跟着放开心胸。 两张床中间只隔了一张小型的矮柜,矮柜上摆了台灯和电话。 她侧睡着,正好面对着他。他是等她睡着了,才有勇气看着她的睡颜。 那么近的距离,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伸长手想要碰触她的发稍,手指却只能硬生生停留在半空中。 那微卷的眼睫、那饱满的唇瓣、那柔嫩的脸庞;恍惚间,他又回到十六岁那年…… 第四章 在吐鲁番待了四天,游遍高昌古城、柏孜克里克千佛洞、苏公塔,坎儿井这些名胜风景之后,邵维伦和俞晨曦打算在今晚离开新疆,前往甘肃的河西四郡,包括敦煌、酒泉、张掖和武威。 临行前,他在房里收拾物品,却不见俞晨曦的人影。 她谦卑、随和又懂礼貌,让她在这片大漠之地,获得了许多友谊,他不得不佩服她小小年纪,这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除了巴厚,宾馆的服务生、门口的摊贩,她都可以和他们闲聊好久。 他来到宾馆的一楼,看见柜台的男职员拉着俞晨曦在说话。 音量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站在电梯口的他听得一清二楚。 年轻的男职员说:“你男朋友好像对你不太好?” “不会呀,他对我很好,你怎么这样认为?” “他总是不爱笑,好像咱们这里天池的水,冷冰冰的。” 俞晨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形容得真好,不过他只是不爱笑,这跟对我好不好,没关系吧?” “怎会没关系?我看你对他很好,他总是对你爱理不睬,从来也没有主动牵你的手。”男职员愈说愈生气,为她在抱不平。 单纯甜美的晨曦,总是能引起许多男人的注意。 “他对我可好,只是他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现。” “晨曦,你想不想留下来?我可以照顾你,他大你这么多岁……” 俞晨曦感到背后有双熟烫烫的眼神在注视,她往右后方四十五度角瞥看过去。 “维伦,你不是在收拾行李吗?”那甜腻腻的一声叫唤,当场让男职员停止嘴边的话。 从邵大哥到亲热的维伦,他知道她的用意,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懂得用最不伤人的方式来拒绝别人的情意。 “看你在忙什么,怎么下来这么久了,还不上去?”他薄唇微勾起笑意。 男职员看见邵维伦的笑意,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俞晨曦走到他的面前。“我来跟大家说再见的。”她又主动挽着他的手臂,这已经变成了她习惯性的动作。 “上去收拾一下,待会巴厚就要送我们去火车站了。” “嗯!”她又回过头看着男职员。“下次再来新疆时,我一定来找你。” 男职员只能一脸失落的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稍晚,巴厚送邵维伦和俞晨曦到吐鲁番的火车站。 巴厚显得离情依依,尤其是对俞晨曦。 “晨曦,有空再来新疆玩时,一定要来找我。”巴厚也不管邵维伦在身边,充满着维吾尔族男子敢说敢表达的热情。 “当然,你是全新疆最好的领队,我不来找你找谁呢?”她的一句话,让巴厚感动得快要滴下男儿泪。 巴厚从纸袋里拿出一顶小花帽,那是俞晨曦第一天在夜市里看上的那顶帽子。“送给你当纪念。” “哇,巴厚,谢谢你。”她没有拒绝巴厚的盛情,转而给他一个法式的拥抱。“我会想你的。” 邵维伦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她对每个男人都会动手动脚,那他就不是特别例外的那个了。 “火车快开了。”他冷了一张脸。 她这才放开对巴厚的拥抱。 “晨曦,你是好女孩,我希望你能永远幸福快乐。”巴厚送他们走进火车站。 “巴厚,你也是个好男孩,我也希望你早日找到你的幸福。” 她的甜言蜜语真的会甜死一缸子的男人,他自己还不是尝过她的甜头,那种自然流露出来的话,更让男人无法招架。 火车进站,他和她告别了新疆的一切,搭乘兰新铁路到敦煌车站。 晚上他们就睡在火车上的软卧车厢中。 软卧包厢是四人一间,在艰辛的自助旅行上算是干净舒服。由于不是假日,又是半夜搭车,因此他们的包厢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的。”隔着一张小桌子,他坐在她的面前说着。 她走过来,坐到他的身边,眼睫无辜的眨动。“那不在你面前,就可以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罗?” “别挑我的语病,我只是怕你会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看着他,那是种很专注的打量。 他被她看得有些心慌意乱,只好避开她清亮的眼神。“你看什么?” “维伦,你是不是在吃醋?”她慧黠中有种调皮的故意。 “叫我邵大哥,而且我没有在吃醋。”他的表情很僵硬,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眼前的小女生。 “我们是男女朋友,我当然得喊你维伦。”她又勾起他的手肘。 他伸手拨开她亲热的动作。“这里没有别人,况且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她固执地又把手腕勾回他的手肘。“我们要多练习,熟才能生巧,要不然你老是硬邦邦的,我看没有几个人相信我们是男女朋友。” “那我们就不要假装了,就说你是我表妹。”眼里看的明明是琴珍,而她却是他不能碰触的晨曦,心里的苦楚,让他宁愿和她隔离出距离。 “我才不要当你的表妹,我要当你的女朋友。”她大声地宣誓。 她的话这么赤裸裸,他却不能动心。“你的年纪太小了,你当我的女朋友没有说服力,别人还是会怀疑。” “好呀,我不当你女朋友,就让我被大陆那些男人给吃干抹净好了。”她有些赌气。 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男人的目光,这些天要不是打着是他女朋友的旗帜,她早就被一堆追求者给纠缠到无法脱身。 “你想当女朋友就当女朋友吧!”他投降了,唇逼有着无奈的笑意。 一个巴厚他就受不了了,他真的不想看到她被一群男人追着跑。 “那你以后不要再对我那么冷,偶尔也主动牵牵人家的手嘛!”她的眼神里有得逞的快意。 “你真的不在乎被一个老男人牵着到处跑?” “那是你,我相信你,我长这么大还没跟别的男生牵过手,你信不信?” 他吃惊的样子摆明就是不信。“你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 “我对男人有恐惧,因为我们家里有个坏叔叔,我曾经差点就被他给欺负了,所以我不敢谈恋爱。” “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 “不是的,为什么你这么信任我?” “你问过好几次了,不过我可以再告诉你一遍,我对你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已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 “我以为你对每个男人都这样说。” 她不理会他的调侃继续说:“你知道吗?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常常梦见一个男人,一个我看不见长相的男人,自从我在麦当劳看到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我梦里的那个男人。” 他没有不信只是震惊。“梦里的男人?” “嗯,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不过说起来真的很玄,我老是梦到一场雨,而你就站在雨中,任我怎么喊怎么叫,你都不回头,我好伤心好难过……” “别说了,我不想再听!”他大声地喝止她再继续说下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和琴珍就是分手在雨中,也因为那场雨害琴珍一病不起,这只是巧合,世上没有所谓前世今生。 他的叱喝,让她吓了一大跳。“你别生气,我真的没有骗你,你就当我没说过这些事。”她怯生生地放下勾住他的手,然后坐回对面她自己的铺上。 他不是故意凶她,他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一切。 他想开口道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如果她真的是琴珍的转世,那他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她? ****** 敦煌是位于河西走廊最西端的都市,是中原和西域来往交会的枢纽。 邵维伦和俞晨曦在清晨第一道曙光出现时,在距离敦煌市区北方一百三十公里处的敦煌车站下车。 从昨晚到现在俞晨曦还不肯跟邵维伦说一句话,她像个小媳妇般地默默走在他的左后方。 她才不要跟他说话,他把她当成花痴吗?看到男人就顾不得身段地扑上去吗?她说的都是事实,他为什么不相信她呢? 她对任何人都可以隐藏住自己真正的情绪,唯独对他,她不想用假面具来跟他相处,她想让他看见真正的自己。 他知道她在生气,而且很生气,从她那嘟高厚唇的表情,他才明白这小女生的脾气不小,可是他就是说不出道歉的话,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抚她。 脱离年少太久,常年在外地奔波,他竟然忘了该怎么跟一个女生相处! 他们从火车站搭乘计程车,来到市区的宾馆。 柜台小姐问:“请问要一张大床的?还是两张床的?” 邵维伦看了她一眼,她闷着气还是不说一句话。 邵维伦回答:“两张床的。” 柜台小姐在电脑里搜寻了一下。“先生,很抱歉,已经没有两张床的房间。” 邵维伦皱起眉头。“下午会有人退房吗?” 柜台小姐耐心的解释。“没有,下午刚好有一个团体要住进来,所以房间很满。” “我们要不要换别家宾馆?”邵维伦转头问俞晨曦。 “一张大床就一张大床,有什么关系吗?难道你真的怕我勾引你吗?”俞晨曦不客气地问他。 “不是的,你是女孩子,我总得要为你想,我是男人,对我而言是没有差别的。” “那就一张床吧!”她看着他,有种挑衅的味道。 他投降下,他何必嘴巴硬呢?事实上她一直无所谓,有差别的人是他。 柜台小姐立刻帮他们办了住房的手续。 来到两人的房间,邵维伦一看到那张暧昧的大床,他就后悔了,跟她睡在一张床上,看着那张属于琴珍的脸蛋,这样不是让自己活受罪吗? “床让你睡,我打地铺就行。” 她讨厌他对她的不信任,虽然她骗过他一次,但那也是为了要成为他的旅伴。 “邵维伦,你真的觉得我在骗你吗?”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知道你没有骗我,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他该告诉她关于琴珍的事吗?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淡?我又不会把你吃了!跟我睡同一张床那么困难吗?还是你嫌我烦?” “我没有嫌你烦!”他的表情很无奈。 “那你愿意睡到床上来罗?”她进一步地问。 “你是女孩子,你不怕我对你怎么样吗?” “你要是敢说出,我也会邀别的男人跟我睡同一张床这种话,我马上就离开这里。”她威胁他。 他接受了她的威胁,再也不会说出那种带有醋劲的话。“一起睡就一起睡,反正床这么大。” “话可是你说的。”她有着得逞的笑意,走到他的身前。“那我还可以继续当你的女朋友吗?” 女朋友这个头衔是她自己要来的,他从来都没有亲口答应过,这会她就一一把话问明白。 “可以。”他同意在这丝路上,像他们这样的一男一女,这是最好的方法。 “那我可以想牵你的手就牵你的手吗?” “可以!” “那你以后还会不会不相信我说的话?” “你说的我都相信。” “那……” 他笑了,有种宠爱的味道。“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哪来这么多条件?” “最后一个了,以后你不可以再对我大声说话。”她有着淡淡的委屈。 “嗯,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大声说话。” “耶!万岁!”她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邵大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抱紧他,双手直直的垂下,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 他的琴珍是内向害羞的人,而眼前的晨曦是如朝阳般的活泼,他不该再拿晨曦和琴珍相比较,可是交错的光影,让他总是在内心深处将两人混为一谈,如果是老天爷可怜他错过十八年前的琴珍,那为何又要让他和晨曦有着十六岁的鸿沟距离? 下午邵维伦同样找了甘肃当地的旅行社,领队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当地女子,名字叫顾洁。 这次会选女性来当领队,纯粹是他的私心,他不想再找个男领队,然后对晨曦虎视眈眈。 而他之所以喜欢找领队,除了对当地的人文景观有详细的介绍,这也有助于他对摄影题材的详加了解,更可以深入一般自助旅行者到达不了的地方,况且大陆的人力便宜,请一个领队实在花不了什么钱。 顾洁有着漂亮深邃的五官,据说有着阿拉伯和维吾尔族的血统。她下午带领着邵维伦和俞晨曦来到距离市区不远的呜沙山和月牙泉。 邵维伦不算英俊却有着沧桑、漂泊的男人味,又是专业的摄影师,那一身的传奇故事,满满吸引顾洁的目光。 顾洁把重心全放在邵维伦这个沉稳的酷哥身上,不太搭理俞晨曦这个黄毛丫头。 “邵先生,登鸣沙山需要以骆驼代步,夕阳西下,由高处观看沙丘的景观,是非常的迷人。” “骑骆驼会不会有摔下来的危险?”他这句话是替俞晨曦问的。 根本没有俞晨曦开口的余地,她在顾洁面前好像变成了透明人。 “不会,你放心,坐上骆驼时扶好前头的扶把,就不会跌下来了,而且这是个很特别的经验,只花六十块人民币是很值得的。”顾洁笑脸盈盈的解说。 看到顾洁的笑脸,俞晨曦就觉得很恶心,这个女人看邵维伦时,眼尾总是爱用飘的,那勾魂的媚态根本是居心叵测。 “晨曦,你要不要坐坐看?”邵维伦问。 “好呀!”俞晨曦亲热地牵住邵维伦的手。 邵维伦微微僵愣,并没有多说什么。 然后顾洁去买了两张票过来,依票上的号码,对号找骆驼背上的号码,再依序坐上。 邵维伦先让俞晨曦坐上骆驼,在她还没扶好之前,这匹骆驼突然站了起来。 “啊!”在俞晨曦的惊呼声中,她重心不稳的从骆驼背上摔了下来,幸好邵维伦眼明手快地将她抱个满怀。 “你有没有怎么样?”邵维伦还是担心摔伤了俞晨曦。 “没事,没事。”俞晨曦的双手还攀附在邵维伦的脖子上。 “这骆驼很安全,很少有人会摔下来!”顾洁有些讽刺地说。 邵维伦轻轻放下俞晨曦。 “维伦,我看我不要骑了,你自己骑就好,我跟这骆驼铁定八字不合。”俞晨曦也把顾洁当空气,根本不想回答她的话。 “我看你是吓到了,我们在月牙泉附近散散步就好,这骆驼我已经骑了很多次了,要不是想让你也骑骑看,我也不会来月牙泉和鸣沙山这种观光客特别多的地方。” 原来他是特地带她来玩的,这下让她满心欢愉。“下次别为我安排了,你拍照重要,我就跟着你原定的路线走,我还可以当你的小帮手。” 邵维伦对着顾洁说:“顾小姐,麻烦你在出口处等我们,我和晨曦想到处走走,一个小时后我们再到出口处找你。” 顾洁也不能说什么,只能遵照雇主的意思。 鸣沙山下有着一潭弯月般的泉水,俞晨曦仍主动牵着邵维伦的大手,沙丘环绕,金黄风沙滚动,两人漫步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享受着黄昏的丽景,更感受流动在两人之间虚无飘渺的情意。 ****** 夜里十二点。 突然而至的电铃声,让邵维伦放下敲打到一半的手提电脑,他正在将连日来用数位相机拍摄的作品传输到电脑里,以免相机的记忆体不够用。 来到房间前,透过门眼一看,原来是顾洁。 他打开一条门缝,“这么晚了,顾小姐有事吗?” “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明天的行程。” 顾洁是当地人,早该回家去休息,明早再过来宾馆和他会合就可以。况且今天晚饭时,他早已把行程和她敲定了,他不懂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 “这么晚了,明天早上再谈吧!” “我真的有事要问,你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顾洁眨着挑动的长长眼睫。 “太晚了,实在不方便。”邵维伦也在大陆的好多省份跑过,像这种自动送上门来的美女他不是没碰过。 这时俞晨曦正好从浴室走出来,看见邵维伦站在门边说话。“维伦,是谁呀?” 邵维伦干脆把门打开,顾洁正在窃喜的时候,却看见刚洗好澡,只穿短袖短裤的俞晨曦。 “你们……住在一起?”顾洁问的有些结巴。 俞晨曦清亮的眸子微暗,一看顾洁诧异的表情,她也能猜出五分她的意图。 “我是维伦的女朋友,住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 “晨曦,顾小姐说有些行程的事,要找我们商量。”邵维伦当然明白顾洁这么晚来找他的意思,就算没有晨曦在身边,他也无福消受这样的美人恩。 “可是我累了,不能明天早上再说吗?”俞晨曦表现得很不耐烦。 邵维伦走到俞晨曦的面前。“跟你说过很多遍了,这里早晚温差大,快去加件外套再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还是明天再商量吧!我先走了。”顾洁简直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邵维伦走去把门关上,再把链条给带上。 “没想到你很有女人缘嘛!” 邵维伦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丢给她,然后才又回到自己的电脑前。 她乖乖地把外套穿上,再走进浴室把头发吹干。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比较能习惯她沐浴后阵阵清香的味道及甜美的模样。不过,还是会让他心悸好一阵子,他总是无法看着她,必需要赶紧找些事做,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当俞晨曦又从浴室走出来时,他连看都没看她就说:“你先睡吧,我还要把今天的资料整理一下。”一张大床,要他如何和她同床共眠? 他工作的时候,她不会去打扰他。 “你也不要忙太晚,明天不是还要去莫高窟吗?” “嗯!”他点头,专注在电脑上。 她其实不累,不过也不愿让他觉得她碍眼,所以她还是尽量的听话,倒身就躺上床。 她当然知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同睡一张床,代表的意义。可是她喜欢他,无可救药的喜欢他。 也许是因为从小失去了父爱;也许是因为他的成熟稳重;也许是因为梦里的男人;也许是因为那份缠绕在心头久久不退的纠结。 有时,他的眼神是很热切;有时,却又是冰冷的陌生。她知道他也喜欢她,虽然他的话不多,但是她能感受到他贴心的照顾。 可是,他却又同时在抗拒与她的相处,不只是年龄、背景、学历,还有一种不知名的因素。 直到俞晨曦已熟睡了,邵维伦才敢侧身躺下。背对着她,他犹如一只惊弓之鸟。 眼前的晨曦、梦里的琴珍,他该怎么办? 愈到半夜温度愈低,她不自觉地偎近身边的人。他其实也累了,躺上床挣扎不到五分钟就已经熟睡,根本没感觉到怀里已经抱着她。 直到手机的闹铃响起,他才从睡眼蒙胧中醒来,这一动才发现她竟把他的手臂当枕头,整个人侧身紧贴着他而睡。 这下他连动都不敢动,忍住脑充血的可能性,只能让自己呈现机器人的僵硬姿势。 眼神往下垂看着她,那近在咫尺的娇颜,是这么香甜柔美,她梦到了什么?梦里的大雨应该没再来扰她心神吧?否则她唇瓣怎会有淡淡的笑痕? 五分钟之后,她的眼睫才缓缓睁开,发现自己如无尾熊般的攀附在他的身上,而他那阳刚的俊脸已经扭曲成一团。 “早呀!”她像只慵懒的小猫,在他怀里伸着小小的腰身。 看他紧张的模样,是她的魅力不够,还是他太正人君子了? “早!”他是如此尴尬,她却自然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抱着你睡好舒服哦!” 他的脸色爆红、血脉倒流,克制住心猿意马。“晨曦,放开我,我是男人,不是柳下惠。” 她调皮的看着他强忍的神色。“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我可不喜欢抱女人呀!” “你……”他对她总是无可奈何。 “好啦,不逗你了,看你紧张的跟什么似的,我又不会吃了你。”她坐了起来,拉开棉被跳下床去。 直到奔进浴室,她才敢大口地呼吸、大口的喘气。 看着镜中的自己,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这是她第一次勾引男人,虽然技术不够成熟,不过她还是给自己一声声爱的鼓励。 第五章 敦煌的莫高窟成就了大型的佛教艺术,莫高窟又名千佛洞,位于鸣沙山东麓的断崖上。无论是彩塑、壁画、建筑,都堪称世界佛教之最。 莫高窟内不能摄影也严禁带各项物品进入,所有背包都必须寄存在入口处。顾洁在售票处租了手电筒后,一行三人才开始畅游现存的四百九十二处洞窟。 “我们刚刚经过一处有许多洞窟的山壁,那是当时工匠、僧人、赞助人居住的北窟,不过那个地方不开放参观,我们要参观的是南窟。”顾洁挨着邵维伦的左侧解说着。 邵维伦等于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 顾洁的威胁实在太大,不时对邵维伦放送强力电波,俞晨曦看得很不是滋味,一路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邵维伦的右手心是空虚的,平常这个小女生总是紧牵着他不放,现在她却是将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平常她也总是一路叨叨絮絮地讲着所见所闻,现在却一句话都不说。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在一处属于盛唐的佛窟里,他悄声地问着她。 “没有!”她嘴里说虽没有,眼神却瞪着顾洁。 他也知道顾洁对他别有用心,可是顾洁没明说,他也不能说什么。 “这里比较暗,小心别跌倒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牵起她的手,阴暗的视线令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她也没让自己显得很兴奋,一切都暗爽在心里。 “莫高窟的建筑融合了印度、中亚和中国的风格……” 顾洁的解说断断续续在她耳边飘忽,她看不见眼前的壁画,眼里只能追寻他的背影,捆细感受他厚实掌心的温度。 夜里回到宾馆时,邵维伦先进去洗澡,她则在一边收拾着衣物,看见他随手搁在桌上的皮夹子,她怕不安全想帮他收进他的腰包里,却不小心看见皮夹内的相片。 那是一张两寸的大头照,相片里的女孩分明就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 一样是齐肩的短发、慧黠的眼神、白皙的脸色,鹅蛋似的下巴。 她坐到床铺上,用微颤的手指抽出那张已经泛黄的相片。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现在的电脑技术随时可以合成相片,但她不认为邵维伦有合成这种相片的必要。 相片里的女孩没有笑意,整个人显得有些呆头及僵硬。 看着相片,那种无助,慌乱的感觉又漫天袭地的卷来,俞晨曦的心好痛,痛到她快要不能呼吸。 “晨曦,你怎么了?”邵维伦一走出浴室就听见那细若蚊蝇的哭泣声。 他来到她身边坐下,看见了她手里的相片。 那是十八岁时的琴珍,拍完这张毕业照后,她就香消玉殒。 “她是谁?”直到感觉到脸颊上的湿意,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她叫方琴珍,我同学的姐姐。”他一直无法开口告诉她关于琴珍的事,既然她发现了,就让她知道事实的真相吧! “你同学的姐姐?那她的年纪应该很大了,她为什么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她一手抚住心口、一手捏紧相片。 他抽出一张面纸替她擦拭着盈盈粉泪。“如果琴珍在世的话,她应该已经三十六岁了,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跟她长得一模一样,这也是我想要得到的解答。” “那她大我十八岁罗?” “嗯,她是我的女朋友,那年她高三我高一,她……”他的话突兀的停了下来。 “你怎么不说了?我想知道你跟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悲伤的故事,我不想感染你的情绪,或许你不知道会比较好。” “已经感染了,你没看见我的眼泪吗?看到这张相片,让我莫名的想哭,我想知道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调节着胸口的纷扰,慢慢才说:“我们相爱在封闭的年代,年轻的感情,女大男小的禁忌,因为双方父母的发现而被阻止,甚至无法相见,琴珍不顾一切的在一个台风之夜和我见面,却因此染上重感冒,最后一病不起。”他简单的说着,省略了很多过程。 “那是下大雨的晚上,我怎么叫怎么哭,你都不理我,我好难过好伤心,你却愈走愈远……”她双手掩面,痛苦地埋在以往的梦境里。 “晨曦,你别再想了,那是琴珍不是你。”他心疼地将她拥入怀里。 “我是不是琴珍的转世?不然我为什么会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不然我怎么老是梦见你?不然我为什么知道你和琴珍发生的事?又为何我刚好跟她相差十八岁?”她伏在他的胸口上,哽咽地迭声问。 “你是你,琴珍是琴珍,就算你是她的来世,你也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他和琴珍的爱来得太浓,同时也伤得太重,在这漫长的十八年之间,他无法爱人,怕爱的愈深失去的愈痛。 “你是因为我有一张琴珍的脸,所以才让我成为你的旅伴?所以才对我特别的好?” “或许是吧,所以我很矛盾,我连我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他对不起琴珍,如果当年他可以勇敢果决一点,那琴珍就不会过世,可是他才十六岁,他有什么办法可以对抗父母的阻碍?有什么能力可以让琴珍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他每每看着晨曦时,总是觉得愧疚及忏悔,他怕自己喜欢上她,偏偏又不自主地被她的朝气活泼所吸引。 她带着泪水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她只是别人的替身,虽然那可能是前世的自己,她还是有着深深的埋怨,一趟丝路下来,她少女的情苗已经在他的身上发芽生根,发现这样的真相,她情何以堪? 夜里她辗转反侧。 大雨依旧滂沱,她跌倒在水深及膝的泥水中。 “维伦,带我走!”她喊着他。 他没有转过身来。“我不能带你走。” “为什么?我已经高中毕业了,我可以赚钱养活我们两个人。”她的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琴珍,你回家去吧,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他依然背对着她说话。 “我不怕吃苦,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等我大学毕业,我一定回来找你,你就先听你爸妈的话,我们暂时分手!”他说得很凄苦,却不允许自己回头。 “不要,不要,我等不了那么久了。”她在雨中猛力地摇头。 “你好好的念书,考上一流的大学,我也会为我们的未来努力,以后我一定可以给你幸福的。”他迈开步伐,头也不回的离去。 “维伦,不要走!维伦,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丢下她一个人,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黑暗一波波的袭来,大雨狂乱的直下,她的爱情没了、心也碎了。 ****** “晨曦,晨曦,你醒醒!”邵维伦轻摇着俞晨曦的肩膀。 那一声声的不要走,喊得他心神俱裂,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晨曦和琴珍有某种程度上的关联,否则她嘴里喊出来的话,怎么会像影片重播般的真实。 俞晨曦从恶梦中惊醒,她在大床上九十度的弹坐起来。 梦境更清楚、对话也更清晰,她转身投入他的怀抱。 “我求你带我走,你却狠心的抛下我,我等不到你大学毕业的那一天,更等不到你口中的幸福。” 他抱紧全身发抖的她。“别这样,那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可是却是你这辈子的事。”她没有哭,只有心慌。 爱一次,让她赔上了性命;若再爱一次,那这次的下场又会是什么? “晨曦,你是你,你已经重生了。” “是吗?那你还是你,你重生了吗?”她反问。 他还是他,往事历历在目,他怎能忘记过去的包袱? “睡吧!你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真的累了,睡比没睡还令她憔悴。可是尽管再累,她竟然失眠到天亮。 看着睡在身边的他,不管是琴珍的她,还是晨曦的她,她都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名叫邵维伦的男人。 只是她得逃离他,她不能再让他伤她一次,她已经重生了,她不能再重演相同的命运。 隔天清晨。 邵维伦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怀里落了空,满满的失落感充斥在胸口。 一向都是他比她早起,在他洗脸刷牙之后,他才会唤醒喜欢赖床的她。 他跳下状,在小小的房内搜寻她的身影,结果在化妆台上看见她留下来的字条。 维伦: 爱上你也许是前世今生的错,前世已经没有机会可以挽救,今生我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晨曦 ****** 俞晨曦一踏出宾馆就后悔了。 这些天来有邵维伦的张罗及照顾,她只要负责吃喝玩乐就行,她哪知道旅程安排上的辛苦。 她打算去祁连山下的酒泉,去感受李白在“月下独酌”里写的“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也想去“天下第一雄关”的嘉峪关,感受那大漠的沧桑。 只是她脑袋乱轰轰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酒泉比较好。 从敦煌可以直接搭飞机到酒泉,但碍于经费,她考虑搭兰新铁路去。 她拦了停在宾馆前的计程车,还没上车,计程车司机便先开口:“小姐,你上哪?” “敦煌火车站。” “我的机器坏了,不能打发票。”司机先生说。 “没关系,我不需要发票。” “那车资要一百五十块。”司机开着价钱。 “从这里到火车站最多不会超过八十块,你要收我一百五十块?”司机根本看她是个小女生好欺负。 “你不坐就算了,大清早的,你也叫不到车子。”司机的眼神很狡狯。 她不想被敲诈,于是她往前走,打算去十字路口拦车。 大地还在要明未明之间,路上只有三二两两的行人,独自走在马路上,她却觉得愈发凄凉。 一个人旅行原来是这么孤独的事,她才刚离开邵维伦,却已经很想他了,这该怎么办? 干脆回台北去算了,从这里搭飞机到西安,再从西安到香港,最后她终可以回台北的。 她在毕业前已经甄试上某公立大学,她没让妈妈知道,因为妈妈一心想要她去日本发展,根本没留意她的学业成绩。 她可以在学校附近找个房子住,然后努力的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可是…… 可是,她舍不得离开邵维伦,知道了跟他前世的关系之后,她没有怨他,反而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意。 她伫立在街头,满心彷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天亮了,阳光从云层透穿进来。 在她失神的时候,一个男人悄悄地靠近她,然后用力地抢下她腰际的腰包后,就拼命地跑开。 她呆愣了数秒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吓傻的喉咙,只能发出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 “抢劫,抢劫。”她慌张地找寻坏人的身影,四通八达的道路上,哪还有人影! 她镇定下来之后又喊着:“抢劫,抢劫!”她才发现她竟像个疯子,过路人都用奇异的眼光看着她,没有人肯伸出援手。 车好腰包里只有梳子、镜子、口红、面纸和一些零钱,她的钱都藏在牛仔裤的内口袋里,重要证件也在背包里。 “晨曦,你怎么了?”邵维伦轻拍她的肩膀。 她如惊弓之乌,吓得反手握紧了背包的背带,看清楚是他后,她二话不说地投入他的怀抱。 “我的腰包被抢了。”她没有哭只是吓坏了,全身不停地发抖。这个歹徒帮她下定了决心,她不要自己旅行,她要回台北去。 他一看到她留下的字条,就立刻冲出宾馆。 宾馆柜台的人员,说她才离开没多久,因此他沿着大街一路找,注意着卖早饭的店家,也注意着小巷弄,却在大街上轻而易举找到她。 “你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将她隔开一步远,仔细地看着她。 “没有,我没事!” 他又将她紧紧地抱回怀里,他这才明白,找不到她的恐慌会要了他的命,他根本不想再一次失去她。 “我们先回宾馆,好吗?” 她点点头,任他带着她走回宾馆。 回到房间,他泡了一杯热茶让她缓和情绪。 “在大陆,别说是女人,连男人都照抢不误,何况是你这样单独的外地人。”他没有责骂,只是轻声说着。 她一口口啜饮着熟茶。 “如果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我可以请旅行社帮你安排领队,带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别再一个人走,我会担心。”他又继续说着。 她坐在床上,他坐在沙发椅上;她看着他,他也凝视着她。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琴珍,你还年轻,你有自己的选择,更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会遇到更好的男人,我不想把你留在过去的记忆里。” 这可能是两人相处以来,他话最多的一次。 她只是听着,说不出任何话来。 “晨曦,我十八年前是个没有担当的男人,十八年后也不会是个好男人,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再让悲剧重演,我不能再一次牺牲你的车福,所以我没有资格爱你,可是我得要保护你。” 她终于开口了。“我想我明白了,明白你看着我的时候,那种想喜欢又不敢喜欢的挣扎,你是个好男人,却不是个好情人。” 他同意她的话,她值得更好的对待,他无法给她幸福的承诺。 “你打算去哪?” “我想要回台北,这件事对我的冲击太大,我无法再旅行了。” “你才从家里逃出来,回台北后,你要住哪?” “我会在x大附近找个房子住下,我妈妈和陈志顺找不到我的。” “你先去住我家吧,你不用担心,我很少回台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等你找到适合住的地方,你想搬走随时可以搬走。”他拿出他家的钥匙交给了她。 “嗯,我会尽快找到房子的。”她接受了他的好意。 她想想,这样也好。 十八年前,他自以为对琴珍好,所以放开琴珍的手,要琴珍听爸妈的话,好好念书才有光明的未来;十八年后,他也自以为这是对她好,认为她还年轻,会有更好的男人适合她,事实呢? 爱情若能讲原理原则,就不叫爱情了。 ****** 俞晨曦回台北了,邵维伦亲自送她在敦煌上飞机。 顾洁自认这是大好的机会,一看就知道是俞晨曦和邵维伦吵架闹翻,两人才会分道扬镳。她整天寸步不离的陪着邵维伦,更向旅行社争取到河西走廊这个行程,都由她来当领队,那么从敦煌到西安,她有整整半个月可以掳获邵维伦的心。 邵维伦的脸色更阴沉了,一整天下来不说一句话,只是埋首在光线、风景、焦距与相机之间。他连正眼都不看顾洁一眼,再美的女人,也比不上如向日葵般的晨曦。 今夜,他来到酒泉。☆扫:meifong 校:婷儿 他很想学李白大醉一场,可是他不想用酒来逃避事实!他要清楚的记得,离开晨曦时,那种心痛的难受。 晨曦才离开一天一夜,他怎么觉得像过了一世纪的漫长。 她总在睡觉前,缠着他说说今天的新鲜事,可是,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静到只有自己不停的叹气声。 他打开手提电脑,将桌布换成打扮成维族少女的晨曦,那一颦一笑,将是支持着他继续旅行下去的动力。 门铃声打断他对晨曦的思念,来访的是顾洁。 他透过门缝问:“顾小姐,有事吗?” “怕你肚子饿,替你送来熟奶茶和羊肉汤面。” “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谢谢你。”他没有开门的打算。 “你女朋友都回去了,让我进去坐坐,应该没关系吧?” “不方便,我还有一些资料要整理。” “我手酸了,东西搁下我就走。” 顾洁都这么说了,邵维伦怎么好再拒绝,他打开房门,让顾洁走进来。 “搁在桌上就好。”他站在门边,等着送她出去。 顾洁放好奶茶和汤面之后还不想离开。“邵先生,你都拍了些什么相片?我看你今天拿着相机忙了一整天。” “随便拍,顾小姐,我要工作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冷淡嘛!”她娇羞地吐吐舌头。“门关上嘛,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门这一关,就算白的也会被顾洁染成黑的。“我只喜欢我女朋友,所以我不可能跟其他女人有任何纠缠。”没想到和晨曦假装成男女朋友,受益的不只是她,还有他自己。 “想不到你还是正人君子,我就是欣赏你这类型。”顾洁走到房门口,故意往他身上靠了靠。 他敏捷的退后一步,此刻,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正好解了他之危。 “很抱歉,晨曦打电话来了。” “维伦,明天见了!”临走前顾洁还奉送了一个超级媚的眼波。 门“砰”一声被他用力地关上,他这才接起手机。 “晨曦,到家了吗?……那就好,就睡我的房间,那里有干净的棉被和枕头,想用什么尽管用,就当成是自己的家……嗯……我会的……一个人在家,还是要小心点,晚安。” 电话挂断,无边无际的空虚感袭来,他好想晨曦,好想,好想她。 ****** 经过一整天的转机再转机,俞晨曦回到台北时已经接近凌晨。 按照邵维伦给她的地址,她来到东区。 这是一栋旧式的五层楼公寓,他家在四楼,她拖着疲惫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 拿出钥匙摸索了许久,她好不容易才将有两道门锁的大门打开,看来她没当小偷的本事。 进了大门,她继续找着电源开关,灯一亮,她疲累的身心暂时得到解放,她将自己丢进沙发里,才缓缓环视客厅一圈。 屋内干净清爽,没有多余的装潢,却有着一整面墙的书柜,书柜里除了书,还有他历年得奖的奖牌及奖状和从世界各地搜集而来的纪念品。 得到短暂的休息,她继续将整个屋子绕了一圈,标准三房两厅的格局,她真怀疑他一个人为什么要住这么大的房子。 她答应一到他家就给他一个电话,既然当不了情人,那就当互相关心的好朋友,彼此没有感情的牵扯,或许对他们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这是她今早跟他达成的共识,不谈情说爱,只互相关心。 她拨了他的手机,等待他的声音在话筒那端出现。 “维伦,嗯我到你家了……嗯……这里很好……我会的……你早点休息,别熬夜熬得太晚……嗯……我会的……晚安。” 挂下电话,她难过得想哭,不过唯一庆幸的是,她至少还能在他的屋子里,度过想他的夜晚。 走进主卧室,书桌上琴珍的相片,一眼就吸引她的注意力。 他爱的是琴珍,念的也是琴珍,她不是琴珍,她只是琴珍的替身,她竟然在跟前世的自己在吃醋。 很可笑,也很悲伤。 这里对她来说该是个陌生的环境,可是她竟然不害怕,反而觉得很自在习惯,或许这里是他的家,有他的温度、有他的物品,可以填满她的惶惶不安。 洗完澡,躺在属于他的大床上,怀里抱着他的大外套,这让她感到安心,就像抱着他的人睡觉,也让她一夜无梦到天亮。 第六章 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了正好梦的俞晨曦。 这是她从敦煌回来的一个星期后,现在才早上六点,她的神智还没完全清醒,就被先传来的尖叫声给吓醒。 “你是谁?”一个欧巴桑的声音在她的后脑勺尖叫着。 “什么事?什么事?”她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整颗脑袋还坠在五里雾当中。 “啊!有鬼呀!”欧巴桑一看到俞晨曦的脸蛋,这下不只尖叫,更是吓得连退五步地缩到了墙边。 “鬼?鬼在哪?”她也被吓到了,抱紧被子就往床下跳,缩到了书桌边,完全没察觉从哪里凭空冒出一个中年妇人。 “你……你就是鬼呀……我可没有害你……你要找去找别人,别来找我呀……”欧巴桑颤抖着,完全不敢再多看俞晨曦一眼。 “我是鬼?我什么时候变成鬼了?”她想了想,才想到不对劲。“啊!”她也放声大叫。“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我……琴珍呀,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你……你……好好去投胎,别来找我呀,不是邵妈妈害死你的。”欧巴桑就是邵维伦的妈妈。邵妈妈用双手掩面,这一吓老命已经去了半条。 “琴珍?”她总算从五里雾中钻了出来。“我不是琴珍,我是俞晨曦!” 听她这么一说,邵妈妈才悄悄打开掩面的指缝,透过指缝偷偷瞄看了眼前的女孩。 早阳下,她的皮肤透着润红的光彩,而且还会生气,因为她的胸口正一起一伏着。 邵妈妈这下才敢把双手完全放开。“你不是琴珍?” “我不是琴珍,我是俞晨曦,就是早晨的阳光。”她慢慢走近邵妈妈。“不信你摸摸看,我有心跳的。”她比看自己的胸口。 邵妈妈真的伸长手贴在她左边的心口,有心跳真的有心跳。 “怎么会这么像?世上怎么有这么像的人?”邵妈妈从惊吓到不可思议。 琴珍的相片还留在老家邵维伦的房间里,所以邵妈妈想忘也忘不了琴珍的长相。 邵妈妈怕儿子的房子太久没人住会生虫长霉,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总是会来打扫一次,没想到刚刚被活活的人给吓掉了三魂七魄。 “你是维伦的妈妈?”她问。 邵妈妈点点头。“你怎么睡在这里?你跟维伦什么关系?” 俞晨曦拉着邵妈妈短短肥肥的手,在床铺上一起坐下。 “邵妈妈,我是维伦的朋友,我一时找不到房子住,维伦他去大陆拍照, 就先把房子借给我住,我不是小偷,不信的话,你可以打电话跟他求证。” “不用求证啦,就凭你这张和琴珍一样的脸,我就知道你不会说谎。”看着她,邵妈妈长长叹了一口气。 “邵妈妈也认识琴珍?”她从书桌上拿来了琴珍的相片。 “当然认识,她这么乖巧的女孩子,当年我们家维伦爱她爱的这么惨,只可惜……” “只可惜红颜薄命?”她在嫉妒,嫉妒过去琴珍,能得到邵维伦满满的爱。 “你……”看着晨曦,邵妈妈恍惚了。 她没跟邵妈妈提阔于前世今生的事,怕吓坏了邵妈妈。 “维伦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也把我错当成琴珍了。” “晨曦,你今年几岁?” “十八岁。” “十八呀!怎么这么刚好?”邵妈妈老脸全皱在一块了。 “邵妈妈,你愿意多告诉我一些关于琴珍的事吗?” “琴珍呀!”邵妈妈把思绪拉到遥远的十八年前。“她真是个好女孩,听维翰说,就是维伦的弟弟,维伦有一次搭公车时,忘了准备零钱,还是琴珍见义勇为帮他付了车钱,后来在维伦的同学家又遇到了琴珍,原来她是维伦同学的姐姐,你说这明明是缘分嘛,只可惜跟我们家维伦就是没缘分。” 这真是上天的安排吗?难怪她那时自然而然的就会帮他付车钱,他竟然什么都没说,隐藏在他心中的秘密是需要多大的意志力。 “然后呢?”俞晨曦问。 “两个小孩子爱得死去活来,后来被琴珍的爸妈发现了,她爸爸当然阻止她和维伦的来往,还到我们家来找维伦的爸爸理论,要维伦别再去纠缠琴珍,让琴珍好好的考大学。维伦的爸爸性子很直,差点把维伦打死,说他年纪轻轻不好好念书,就会想着谈恋爱。” “后来呢?”俞晨曦纠着心窝,痛苦慢慢扩大成无数的圈圈。 “哎!”邵妈妈又叹了一口气。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年轻的感情根本没有自主的权力,完全得听命于父母。 她替邵妈妈继续说下去:“后来,琴珍要求维伦带她私奔,可是维伦不肯,琴珍因此重感冒,最后一病不起。” “你怎么知道?”邵妈妈吃惊地问。 “维伦告诉我的。”她没说是她梦见的,维伦其实没有告诉她任何的事。 “是我的不好,我怕维伦会想不开,更怕维伦会带着琴珍离家出走,就威胁维伦,要是他敢离开家半步,我就死给他看。” 俞晨曦的眼睛睁得好大,原来梦境是真的,可是却不是她想的那样,她以为是他没有担当才会抛弃琴珍不顾,原来背后的真相是这样。 邵妈妈没有发现俞晨曦的情绪转折,又说:“维伦那年才十六岁,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有能力带琴珍私奔?是我自私,他是我的儿子,我怎能看他在外头吃苦受罪,可是我真的没想到琴珍会这样一病不起,早知道就干脆让他们两个在一起算了。” 原来他是为了邵妈妈才狠心离开琴珍,天啊!这十八年来他是如何走过来的? 像她这种什么都不知道,一走了之的人反而幸福,而留在世上的他,得受多少良心上的折磨和思念上的痛苦? 她好心疼他,她不该离开他的;她不要跟他当朋友,她想当他的情人。 “邵妈妈,你千万别自责,我想琴珍不会怪你的。”她看见了邵妈妈眼角闪闪的泪光。 “你真的跟琴珍好像。” “我知道。”她抚摸着琴珍的相片。“她就在这里。” ****** 九月的台北,虽然已经是晚上九点,但温度依然炽热,跟吐鲁番的热气有得比。 俞晨曦在速食店里打工,她料想妈妈和陈志顺绝对不会来这种卖汉堡和可乐的地方吃东西,尤其她在厨房工作,更没有被抓到的危险。 她已经尽量减少出门,除了去大学报到之外,还有上下班必需经过的路线,非得必要,她几乎是全天候的躲在邵维伦的家里,或许现在该说是她的家。 可是今天她走了狗屎运,才刚走出捷运站没多久,在离家里不到两百公尺远的巷子里,迎面让她撞上了陈志顺! 她拔腿就想闪,可是陈志顺像抓贼似的,将她逮了正着。 “晨曦,你跑去哪了?害我跟你妈妈找了你一个多月。”巷弄里,陈志顺还不敢太嚣张,忍下满肚子的火气,还是强装起笑脸。 “我有留字条告诉你们,我不要去日本,我想自己生活。”她左右看了一下,找寻着逃跑的方向。 “你说走就走,你知道我们要跟日本那边赔多少钱吗?小孩子不懂事,我和你妈妈是为了你着想。”陈志顺抓紧她的手腕,不想到手的人又跑了。 “放开我!”她扭动手腕,她再也不是那个假装听话的乖女孩了。“再不放手我就要大声喊救命了!” “我是你叔叔,我就有权利带你回家。”陈志顺一向笑盈盈的脸色,慢慢变狠了。 陈志顺想俞晨曦想了很久很久,她的单纯甜美,笑起来的样子更像奔放的向日葵,他想到心痒难耐,本想把她拐到日本后,她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一切就在他的掌握里,没料到到手的肥羊竟然跑了。 “笑话,你是哪门子的叔叔,你只是我妈妈的男朋友,你凭什么管我?”她长腿一抬,就往陈志顺的小腿踢去。 陈志顺虽然被她踢中,但她的力道不足,只让他狼狈的摇晃了一下,他还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昏暗的路灯,半掩门的店家,几个路过的行人。 俞晨曦考虑要不要大喊救命。可是若警察来到,一定会询问事情的始末,到时她的住处会不会就此曝光? “你敢踢我,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我这就把你带回家,交给你妈妈。”陈志顺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她,竟然敢跟他这么大声说话,还敢动脚踢他?难道以前的她都是在演戏?他除了错愕外,还升起了满满的征服欲,他就不信对她没有办法。 “我已经十八岁了,连我妈也管不着我,你敢动手打我的话,我会去报警。”多年来忍受的委屈及怨气,全在这一刻间爆发出来,她再也不是需要监护的小女孩,她再也不需要看他的脸色摇尾乞怜。 “跟我走,跟我回家去。”陈志顺用力地拖着她,打算将她拖到他停放轿车的地方。 她的双脚用力地抵在地面。“放开我!你这个滥人。” 纵使有过路人,谁也不敢多管闲事,大家都视若无睹,就怕惹了是非。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 “放开她!”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在陈志顺的背后响起。 俞晨曦看着邵维伦,那个该在丝路上的男人,现在竟像白马王子般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陈志顺回头,看着比他高半个头的邵维伦。“别多管闲事,她是我女儿,我要带她回家。” 俞晨曦猛摇头。“他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早已经过世了。” “先生,你这么年轻,也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女儿吧?”邵维伦浓眉紧蹙,看着俞晨曦被抓紧的手。 “你别多管闲事,我是她妈妈的先生,当然是她爸爸了,爸爸管教女儿有什么不对?” “不是,我妈妈还没跟你结婚,你放开我!”俞晨曦用力地挣扎。 “我再说一遁,放开她!”这已经是邵维伦忍耐的极限了。 “我不放呢?”陈志顺还继续叫嚣。 邵维伦摆出跆拳道的架势,飞脚一踢,正踢中陈志顺的手臂。 跑遍大江南北,时常会遇上一些无赖或流氓的抢夺,学会自保是首要的条件,虽然不用有多好的身手,但基本的功夫一定要练好。 陈志顺吃痛,放开钳制住俞晨曦的手,俞晨曦连忙跑到邵维伦宽大的背后。 “要我报警吗?说你当街掳人!”邵维伦作势拿出手机。 “晨曦,你别想躲,我会找到你的。”陈志顺自知打不过眼前的男人,只好夹着老鼠尾巴赶快上车落跑。 看着陈志顺的车子开远,俞晨曦在惊吓过度下,双脚差点软倒下去,站在她身边的邵维伦单手一扶,扶上了她的腰际。 “有没有受伤?”他的思绪在翻腾,只能极力保持镇定。 “你不是还在西安的吗?”她是又惊又喜,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昨天她还跟他通电话,他并没有说要回台北来。 “幸好我回来了。”两个人好像有点答非所问,不过那不重要,重要是他们懂得对方的话。 “陈志顺这个滥人,亏我小心翼翼的躲着他,要不是有你,我一定会被他抓回去。” “先回家再说!”他已经将那超重的行李先拿回家,由于他没有钥匙可以进门,只好将行李先搁在门口,然后他再出来找吃的。 “小心点,我怕他还在附近跟踪我。” “嗯!”他先去超商买了两碗泡面,再带着她绕了两圈巷子,在确定没有人跟踪后,他才和她一起回家。 ****** 关于俞晨曦的近况,邵维伦都知道;关于邵维伦的生活点滴,俞晨曦也都了若指掌。 虽然两人分隔两地,但电话可从来没有断过,除非邵维伦在偏远的山区,收不到讯号。可是尽管如此,邵维伦在隔天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在夜里十二点打电话给她。 两人没有约定,却习惯午夜十二点一到,由她拨电话给他,与其说是一种习惯,不如说是一种挂念。 只要听到对方的声音,一天的疲累、一天的思念,就可以获得满足的解放。 沙发上,他看着她被抓红的手腕。“痛不痛?” “还好,只是有点扭伤。”她转了转手腕,传来微微的刺痛,这陈志顺力道还真重。 他找出药膏,轻轻地帮她推拿,直到揉熟了她的手腕。 “好点了吗?”他问。 “嗯。”她收回自己的手,跟他天天热线是一回事,真的见面了,还是存在着几许尴尬的情愫,害她连连咬到自己的舌头。 “昨天你又没说要回来,否则我就翘班在家等你。” 看着她,他有种身处梦里的不真实感。他怎能说他是因为想她,想到快发狂了,才会不顾一切的奔回来? “临时决定的。”他深深地看着她。 以前,她处之泰然,跟他牵手拥抱,她完全不在意;现在,她欲语还休,连眼神都不敢和他对上。 “你肚子饿了吧?我去烧开水。”她落荒而逃,跟他距离太近,她都快要忘了该如何呼吸。 一人一碗泡面,填饱了饥饿的五脏六腑。 “你要小心点,陈志顺不会就这样死心的。” “我知道,我会随身带喷雾器,他下次若敢再抓住我,我一定让他好看。” “快开学了,你的学费够不够?” “放心啦!我省吃俭用,而且你房子给我住,我省了很多租金。” “你知道,我愿意照顾你的,所以,你可以尽管开口。” “谢谢!”她尽量让自己放轻松,否则她很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抱,她暂时还不想吓走他。“糟了,你的房间被我弄的很乱,我先进去收拾你的房间,等一下你才可以休息。” “不用了,我睡客房就可以,我待不了两天的。”他看尽她眼底闪过的情绪,她这么活泼开朗的女孩,却被他弄得死气沉沉,他不该回来的。 “这么快呀,你才刚回来。”她掩不住落寞。 “这是我的工作。”他可以不走的,可是他竟害怕留下来,他宁愿透过电话线和她聊天,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就是不愿看见她的愁眉苦脸。 在电话里她还忍得住相思之苦,可是明明他就近在眼前,为什么她还得忍受?还得假装矜持? 他又要离开她了,她接下来又要忍受多久的寂寞?一想到这,她再也无法把持自己。 “我后悔了,我不要当你的朋友,我要当你的情人。”她主动握住他厚实的掌心。 他没有拒绝她的小手,只是惊讶于她的表白。“可是,你说前世已经没有机会可以挽救,今生你不会再让悲剧重演。”他将她写给他的字条,记得一清二楚。 “爱上你也许是前世今生的错,前世已经过去了,今生我不能再让悲剧重演,所以我要好好爱你,也要让你舍不得放开我,这样悲剧就不会重演了。” 她要弥补他这十八年所受的苦。 “晨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只是太久没见到我,一时的冲动。”他是成熟理智的男人,他不该随着她的三言两语而冲动。 “我不要逃了,更不要躲着你,我在今生好不容易才又遇见你,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机会,不管你要不要爱我,我都会全心全意地爱你。”说着,她扑进了久违的胸口。 他抱紧她。“你真傻,你还年轻,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 “我不要,我只要你;我不要,我只要你。”她以无比坚定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该回来的,你只是一时的错觉。” “你是不是只喜欢琴珍,根本就不喜欢我?虽然我和琴珍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毕竟不是琴珍!” “我喜欢你,你比琴珍好太多了,可是我不能爱你,你还这么小,你还没经历过爱情,你以为你自己适合我,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好呀,那就让我被陈志顺抓回去好了,你不留下来保护我,就让我等着被他欺负。”她耍赖,用这点来威胁他。 唉!对于她,他总是没辙。“很晚了,我们明天再谈这个问题,一切顺其自然吧!” 她点头,这不是一时半刻就会有结论的事,他说的没错,需要顺其自然更需要时间来证明,证明她想爱他的决心。 “你搭这么久的飞机一定累坏了,你的房间还给你休息,我先去整理一下。”她没让他有说不的机会,就跑进了原本属于他的房间。 “晨曦!”他跟着走进主卧室。“别忙了!” “还是你要像之前在敦煌那样,跟我挤一张床睡?”她要一步一步打开他的心房,她要蚕食鲸吞他的感情,她要他忘了琴珍只爱她。 “在敦煌是不得已,我睡客房就好。” “这里给你睡。”她拿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就跑了出去。 他看着她,事情有这么容易吗?这可是十六年的鸿沟呀! 第七章 夜里,俞晨曦悄悄摸进了主卧室。 室内一片黑暗,只有窗边微弱的光影。 他习惯睡觉不开灯,却为了配合她,在走丝路时都会开一盏小夜灯。 她看不真切床上的邵维伦,蹑手蹑脚地朝床边挨近,然后侧身躺上床。 显然邵维伦还不够累,当他身边多一个人时,长期旅行所训练出来的警觉心,让他立刻惊醒。 “谁?” “我啦!”她侧过身面对着他。 “怎么了?”一听到她的声音,他的身体没有放松反而四肢都僵硬了起来。 “换床不习惯,所以睡不着。” “那这床让你睡我去隔壁睡。”说着,他就要起床。 一只小手压上了他的肚腹。“别走,陪陪我,我好想你。” “晨曦,别这样,我是男人,这样对你不好。” “我只是想抱着你,我只是想感觉你的存在,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她缩进了他的胸口,听着他愈来愈快的心跳声。 她的软声软语,他如何拒绝得了!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她感觉到他慢慢地放松,呼吸也慢慢地平稳,到最后他抵抗不了旅途的劳累,还是拥着她睡着了。 这一睡,两人睡到近中午。 阳光透过窗帘在两人的脸上跳跃,他先睁开了眼睛,看着怀里的她,他是一脸幸福的傻笑,他什么都没做,是什么改变了她对他的态度? 挪出一只没有被她压住的手,他停在她额头上一寸的地方,手指细细描绘她淡淡的眉、小巧的脸蛋,她好美,真的好美。 慵懒的小猫,在他怀里伸了个小小的腰身,然后眨开睡眼,她看着他,未语先笑。 “笑什么?”他问。 “能在你怀里醒来,是最幸福的事。”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该起来了,你下午不是还要上班?” “不要嘛,人家还想多抱你一下,你后天又要走了。”说着,她眼眶微红,才刚见面又要分手。 想到这,她实在是忍不住,微抬高下巴就往他的唇角吻去。 蜻蜓点水似的吻,只轻轻碰触,她就立刻缩了回去,虽然只是这样也足够让他震惊的,她如果再继续跟他撒娇下去,他铁定当场粉身碎骨。 他勾动唇角,给她一个笑脸。“真的该起床了,我还得到出版社一趟。” 他拿开搁在他腰上的小手,从另一边跳下床。 如她所说的,他在台北就这么短短两天,就让她为所欲为,也让自己放开心情,好好跟她在一起。 她故意嘟了嘴,才跟着下床。“我去弄早餐给你吃。” “不用了,我们一起去吃中饭,我再送你去打工。”唇上的感觉很美好,以男人的生理状况来说,对他无疑是种天大的折磨。 她点点头,好像又回到在丝路上的日子。他会为她张罗吃的用的,他会体贴的服侍好她的一切,他即使生气顶多皱皱眉头,也不会对她大声说话,只除了那一次,他对她大声,让她跟他冷战了一整天。 回忆很甜蜜,她不要让回忆成为过去,她要让甜蜜延续一辈子。 吃完中饭,他骑车载她到她打工的地方。机车是他在台北唯一的交通工具。 不用他交代,坐在机车后座的她,自然而然的将双手环上他的腰际,把他抱得紧紧。 非假日的下午,速食店里没什么客人,机车直接停在店门口。 “看你满头大汗,要不要进来喝杯可乐?”她问。 “嗯!”他本想送了她就走,她既然开口,他也无法拒绝。 她挽着他的手腕,就走进店里。 “晨曦,你来了。”开口的是有着一头齐肩长发的帅哥。 “小田,给我来杯大杯可乐,不要加冰块。” “晨曦,今天下班后有没有空?”帅哥没注意到站在俞晨曦后头的邵维伦,还问得很暧昧。 “干什么?” “我请你去看晚场电影。” “为什么要请我看电影?”她真的很迟钝,连邵维伦都看出来这个帅哥的意思了,她还问得这么白。 “不为什么,就是想请你看电影。”帅哥有些没辙,不知如何接下去。 “小田,我今天没空啦!”她喜孜孜的接过小田帮她倒的可乐,然后拿了两根吸管。“晚点再聊,我有朋友。” 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挽着邵维伦往楼上的用餐区走。 她将吸管放入可乐杯里,一只吸管递到他的面前,一只吸管放进自己的嘴里,毫不扭捏地和他共喝一杯可乐。 “那个叫小田的男生喜欢你。”这是邵维伦坐下后的第一句话。 她的大眼转了两圈。“你在意吗?” “你应该去看电影的,跟同年龄的男孩子多多交往,对你有好处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她才刚吻过他,他就将她推给别的男生? “嗯!”他将嘴唇靠近吸管,他需要冰镇的可乐来消除自己的言不由衷。 她站了起来,打算走离位置。 “你要工作了吗?”他问,可是时间还没到。 “我去答应小田的约会。” 他知道她生气了,看她嘟高的唇形他就知道。“我是为你好。” “谢谢你的为我好,今天晚上我下班后就去看电影。” 真的很令她生气,虽然还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可是她的爱意已经表白这么明显了,还不避嫌的跟他窝在同一张床上,他竟然还说出这种话?两人这么久没见,他难道就不能多跟她培养感情吗?她也是有自尊心的,她也需要偶尔闹闹脾气来发泄情绪。 她气冲冲地离开,完全不想理他。 他这是在干什么?明明这么爱她,夜夜想她都会想到心痛,为什么又要说话来伤害她? ****** 俞晨曦没有去看电影,尽管邵维伦把自己推给别的男生,她还是无法做出利用小田的事。 她下班之后,有意在外头多逛了几圈,虽然口头上很逞强,脚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到她和他的家。 室内一片漆黑,她的心情有了明显的失望,他没有等门,也没有心焦如焚。 打开客厅的大灯后,找寻着应该在房子里的男人。 主卧室没有、浴室也没有、厨房没有、连前后阳台都没有;她来到客房,这是最后的一丝希望,他该不会不告而别吧? 黑暗的房中,床上有一个呈大字形的男人。 她深深的从胸肺之间吁出一口气。 还没进家门之前,她心里七上八下,想着要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又该说什么,他会不会在意她的晚归。 结果他选了一个最聪明的方式,就是用逃避来面对她。她很生气,他难道不想跟她多多相处吗? 于是她想都没想的就伸手开亮大灯。 床上的男人因为灯光的刺激,明显的皱紧了眉眼。 适应了灯光之后,邵维伦才睁开双眼。“你回来了!” 她僵在门边不肯说话。 “电影好看吗?”他翻身下床。 她还是嘟高了厚唇,摆明就是很生气。 他当然知道她在生气,她从来没有掩饰过她的情绪。 他只好来到她的身逼,轻声安抚:“别生气了!” 她看着他,看进他黑漆的瞳眸里,然后她用力一拉将他拉进对面的主卧室。 他当然可以阻止她的动作,可是他没有出半点力气就跟着她走进主卧室。 她跟着把他扑倒在床上,然后自己欺压在他的身上。 “晨曦,你想干什么?”他是男人,可是紧张的人也是他。 她还是不肯说话,小手不规矩地将他的t恤下摆从牛仔裤里拉出来。 “晨曦,你别闹了!”他的双手分别握住她的手腕。 双手既然不能动,她干脆将整个胸口贴上他的胸口,然后小嘴不顾一切地吻上他。 没有浓情蜜意,这根本像是在宣告主权。她的青涩及霸道,根本对他就是乱啃乱咬。 他不敢大力地推开她,就怕会弄疼她,他只是轻轻一转身,换成她在下他在上,然后热烈的吻也瞬时打住。 两人的心跳都莫名的加快,他的双手还是握住她的手腕,只不过他将下半身的重量移到床上,避免敏感的碰触。 “别这样,你想证明什么呢?”他温言地说。 “证明你到底爱不爱!证明我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份量!”她终于开口,说出来的话是这么凄苦。 “傻瓜,爱不爱一个人,不是用这种事就可以证明。” “至少爱一个人就会想跟那个人做这件事。” “你……”他看见了她的义无反顾。 “我一定是中了琴珍的毒,我好怕旧事重演,我好怕会失去你,维伦,不要离开我。” 他松开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抱进怀里。“我不能伤害你,不能因为一时的快感就让你后悔终身,你还这么年轻。” 说完,他轻轻的放开她,然后站了起来。 “我主动跟你求爱,你都不愿意施舍一点儿给我吗?” “我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他故意冷淡地说。 “邵维伦,你好狠。” “我是为你好。” 她厌烦了这句话,冲出了主卧室,将自己锁进对门的客房。 他内心的挣扎比她还要痛苦,晨曦,对不起,我爱你,所以我不能害了你。 俞晨曦一夜未眠,数着他离去的脚步,看着天亮后的天花板,却没有勇气开口跟他说再见。 ****** 邵维伦匆匆地回来又匆匆地走。 开学后,俞晨曦的日子一成不变,上课、下课、打工、回家。 她拒绝男同学的追求,她要用时间来证明她对邵维伦的感情。 邵妈妈还是会不定期地来家里和她聊天顺便帮忙打扫,她总要邵妈妈别帮她做家事,却无法阻止邵妈妈想付出的热情。 她还是依旧没让邵妈妈知道,她和琴珍前世今生的关系,有时她反而痛恨自己是琴珍的来世,因为占据邵维伦心底的人正是琴珍也是她自己。 她还是在每晚十二点打电话给邵维伦,就算只有简单的三言两句,她要让他明白有个女人在台北默默地等着他,等着他回来的那一天。 十月的初秋,夜风徐徐,明月亮晃。 俞晨曦从小田的机车后座下车,拿下安全帽并将它还给小田。 自从她拒绝了小田的追求,念同一所学校的两人却成为无话不谈的哥们儿,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慢慢骑,不准飙车。”她交代正催动油门的小田。 “知道啦,像个老妈子。”说着,小田就飞车离开。 “知道,知道还骑这么快!”她咕哝着。 接着她转身要拿出钥匙时,一具颀长的人影站在公寓的大门边,她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月没见的邵维伦。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有些结巴,看着高她半头的男人。这个男人明明昨天还在高绵的吴哥窟,今晚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晚上。”他看见有男孩送她回来,幸好光影的遮掩,让她瞧不清自己酸涩的醋意。 “先上楼再说。”她还是拉着他的手腕,撒娇的程度一点儿都没变。 他的行李仍就被他放在家门口,这里的住户都很朴实,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来到客厅,她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维伦,我好想你。” 他离开多少天,他在睡前就会听见这句话多少次,只是他从来没有回应。 “刚刚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生是谁?” “你在吃醋呀?”明知不可能,她还是很调皮地问。 “晨曦,我问认真的。”他极力掩饰住真正的情绪。 “他是小田,你见过的,就是我在速食店打工的同事,你上次还要我跟他去看电影。” “原来是他。”他若有所思。 “累不累?要吃什么吗?还是我煮面给你吃?” “不用了,我想休息。”他站了起来。 “那……” 他怎么对她愈来愈冷淡,她和他有整整一个月没见,她怎么感受不到他丝毫的熟度,比在电话上还要生疏。 “主卧室还是让你睡,我睡客房就行了。”说着,他已经背起自己的超大行李,往客房走去。 “维伦,你想不想我?”她在客房门口拦下他。 她每天都要重复问他一遍相同的话,只是……他从来以沉默当作回答,而今晚,在看到她有另外的男生可以保护她时,他启口的话竟是: “不想,我有这么多工作要做,我怎么有时间想你!” 无情的话一剑刺穿她的心。 他越过她走进客房,当着她的面把房门关上。他重重地放下身上的行李,隔着门板滑坐下来。 他爱她爱到无法自拔,每天每夜都想着她的吻,想着她欺压在身上的热度,这是种锥心的痛,他还能忍受多久?或许他不该回来,不安定的灵魂,就让它在世界各地飘动吧! 晨曦还这么年轻,就如当年的琴珍。如果他跟琴珍相恋晚一点儿,那么在成熟的年纪下,就不会有悲剧的发生。 呆愣在房门口的俞晨曦,看着房门在眼前关上,果然他心里只有琴珍没有她。 这一夜她又被恶梦所缠扰,她不停地喊,不停地叫,滂沱大雨下,他决绝的背影是那么令她心碎。 “晨曦,晨曦!”邵维伦摇着全身发颤的俞晨曦。 “不要走!”她清醒过来,看见这个梦里梦外的男人,她倾身投入他的怀抱。“我好怕!我好怕!” “别怕,我在这里。”他抽出床头的面纸,轻拭她额上的冷汗。 “可是你马上又要走了!”同样的梦,不知已经梦过多少次了,她还是这样的无助恐慌。 “你常做恶梦?”他问。 “不常,心情特别不好时,才会梦到过去的事。” “没事了,你别想太多,好好地睡。”他柔声安抚。 “你陪我睡,好吗?” 他内心交战。“我不在的日子,你还不是一个人睡?” “那不一样,你现在明明就在我身边。” 他轻轻挣脱她的拥抱,将她放平在床上,替她拉好薄被。“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 他狠心地拒绝与她同床共枕,深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离开主卧室。 隔天,她起床时他已经不在了。 夜里她守着他回来的时间,他却只是看她一眼,又遁回客房。 她不能就此放弃,她要让他明白,她爱他的意志有多么的坚定,她一定得把琴珍赶出他的心。 再隔天,她起床时他还是不见踪影。 她得下猛药,再不使出非常手段,他这一走,恐怕就不会再回来。 她下班后,从超商买了好几瓶的红酒,看着客房门缝下的亮光,她知道他在家。 没多久,她拎着一瓶红葡萄酒出现在客房的门口。 “维伦,你开门!”她的声音带着吵闹的嘶叫。“维伦,开门啦!” 那不对劲的音调让邵维伦迅速打开房门。“晨曦,你在干什么?”他看着她手上的红酒,已经被喝掉半瓶,加上她全身刺鼻的酒味。 “庆祝我失恋!”她呵呵笑了两声,充满苦涩及自我嘲讽。 “别喝了。”他想要抢下她手里的酒瓶,她一个旋身,转进了房内。 “陪我喝一杯,喝完这瓶酒,我们就两不相欠,我会乖乖地离开你,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她将酒瓶放到了他的唇边。 “喝醉了只会更痛苦。” “可是至少能暂时让我忘记痛苦,你就让我痛快的醉一次,我只要一次就好,还是你连陪我喝一杯都不肯?”她迷离的醉眼里已经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一醉虽然不能解千愁,但至少能舒发闷压的情绪,她的眼泪让他心痛,他根本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好,我陪你喝。” 她将酒瓶递给了他,脸上露出了笑意。“我再去拿一瓶,我刚刚去超商买了好多酒,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她走出房间又拿了三瓶酒进来。 邵维伦心里的苦,无人能倾诉,他仰头就是一大口酒,辛辣的味道呛得他连连咳嗽,他正好可以借酒精来发泄。 “酒真是好东西,醉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她又苦苦笑着。 “对!醉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他重复着她的话,又灌进一大口酒。 “你放心,过了今晚,我会很识相地离开你,你放心……我会离开你。”她又哭又笑,已经语无伦次。 他手里的酒已经空了,她又开了一瓶酒递给他。 他的眼瞳涣散,焦对不准焦,晨曦娇柔的人影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动。 “晨曦,你不要乱晃嘛,晃得我头好晕。” “维伦,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为了证明自己没醉,他又喝了一大口酒。“我不想你离开我,可是我又怕伤害到你,我好矛盾、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好想爱你,却又不敢爱你……”他喃喃自语,痛苦万分。 “维伦……”酒后吐真言,有他这句话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晨曦,不要离开我,不要……”咚一声,话还没说完,他就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他是连喝啤酒都会醉倒的人,这是邵妈妈告诉她的。 而她是两瓶高粱下肚还意识清楚的海量,况且她刚刚只喝了半瓶的葡萄酒,大半的酒都让她想尽办法灌进他的嘴里。 别怪她用这种非常手段,如果生米不煮成熟饭,她要如何抓住他的人,如何让他对她负起责任? “维伦,放大胆的爱我吧,忘了琴珍,忘了过去,你并不需要为过去的悲剧负责,相信你自己,我们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 她怯怯的小手开始脱下他的衣服。 他的大手忽然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晨曦……我这么老……你这么年轻……”他的眼眸似开未开。 “我爱你。”她的唇缓缓封上他的唇。 酒精的作祟加上相思的撩拨,他的欲火从心底熊熊燃烧,他清楚地知道不可以再继续下去,可是理智却被情欲给冲破,他放开她的手,环抱上她的腰际,努力吸吮唇上的甜美。 双人床上,他与她;迷蒙的眼神里,专注的激情下;他与她,翻云覆雨。 ****** 天光洒落一室清亮,邵维伦从头昏脑涨中幽幽转醒。 他一眼就看见枕在手臂上的小小头颅,早晨的阳光,让她秀雅的小脸特别的迷人,而她白皙的肩颈,还残留着昨夜欢爱后的火红证据。 他是喝醉了,却没有醉到不醒人事,他清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却没有阻止自己的行为,他放任自己的感情,那是欢愉的激情更是苦涩的缠绵。 他不敢动,怕这一动,又会引起想欢爱的念头。 虽然她裸露的身躯隐藏在被单之下,他还是可以想像她的美好,连呼吸他都急促。 为了不惊动她,他慢慢地抽出被她当枕头的手臂,可是这一动,怀里的小小人儿还是被吵醒了。 她如以往一般的姿态窝在他的怀里,先伸了伸懒腰,然后才张开双眼,只不过这一次,被单下的两人都是光裸着,这叫他这个大男人如何忍受得了。 “早呀!”她扬着微笑说。 “晨曦,对不起,我不该……” 她用食指堵住他想说的话。“别说对不起,这是我心甘情愿,我不会要你负责的。”她假装揉揉太阳穴,一个翻身背对着他起床,然后在地上找着自己散落的衣服。 怀里落了空,他也赶紧在床上坐起来。“我当然要负责,我们已经……” 她抱着自己的衣服,还是背对着他。“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去冲洗一下,我们待会再谈。” 他看见了床单上那暗红的血迹,昨夜他有没有温柔点?昨夜他有没有伤了她? 她假装镇定,一步步地走回对门的主卧室,然后反手将房门关上。 她的计策成功了一半,明明这么爱她,他却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她,也折磨他自己,那她就干脆给他一剂强心针,让他永永远远也离不开她。 简单的梳洗过后,她走出主卧室时,邵维伦已经坐在客厅了。 他趁她去洗澡的同时,也将自己全身上下洗干净。 “晨曦,你还好吧?我有没有弄痛你?” 她反常的没有在他身边坐下,而是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没有,真的没有。”她一派轻松。 怎么可能没有?他知道她是为了要他安心。“我会负责的。” “维伦,其实你爱的是琴珍,我只是琴珍的影子,琴珍是个文静懂事的女孩,而我却霸道不讲理;琴珍的个性很温婉,而我却时常凶巴巴的。我知道我比不上琴珍,所以不会让你负责的,我说过我会离开你,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主动握紧她的小手。 “在经过昨晚那件事之后,我们的关系已经非比寻常,你怎能还这样说?”她是故意要他难过着急的吗? “别急着对我承诺,否则我只会认为你是在可怜我,你知道我爱你的,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喜欢上我,我不相信在一夜之间,你会突然喜欢上我。” “不是这样的……” 她又将食指放到了他的唇边。“嘘,什么都别说,否则我会觉得难堪的,你只要知道,昨晚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这就够了。” 她用最大的意志力才从他身边站起来,她不能一时心软,她必须打赢琴珍,她不要他再退缩,她一定要得到他全部的爱。 “我爱琴珍,但我更爱晨曦。”他说的认真,她却男孩子气的拍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我要去上课了,晚上见。”她拿起她的帆布大背包,潇洒地挥挥手。 “我送你去。” “不用了,小田会来接我。”她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小田,之前送她回家的那个大男孩,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心浮气躁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说她会离开,他怎能让她离开? 他来到主卧室,这里已经变成了她的房间,处处充满着她的味道,他在书桌的墙面上看到一张a4的纸,签字笔字体是她的笔迹,他在心里默念着: 你的一半,是思念幻化成的影子;我的一半,是爱恋破碎后的灵魂; 月的一半,是记着你离去的容颜;花的一半,是数着你归来的答案。 他以为她还年轻,所以不懂感情;读着她字里行间的思念与苦涩,结果不懂感情的是他,他已经错失一次挚爱,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第八章 邵维伦在客厅里踱着步,不时地看着手表,不时地走到阳台上。十二点了,就算去看晚场电影也该回来了。 晨曦下午打电话给他,说要跟小田去看电影,他不该答应的,万一小田是坏人?万一她被欺负了怎么办? 这样焦虑的等待,他再也受不了,想打手机给她,才发现她把手机给忘在家里。 他只好来到楼下等她。 一向幽静的巷弄里,除了偶尔的狗吠声,已经没有走动的人影。他骑着车在附近绕了十几圈,在无所获的情形下,他只能又回到家里。 而另一头的俞晨曦—— 她不想准时回家,她需要吊足他的胃口,她要他有危机意识,她不是随时等着他回来。 十一点儿左右,她出了捷运站,想起昨夜的缠绵,她就边走边笑,整颗心全遗落在邵维伦的身上。 直到…… 她的右手腕突然被用力的抓住,她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是陈志顺,那狰狞的笑脸就在眼前,一个多月来,她每天换不同的小路走回家,没想到还是被他逮着了。 “这次看还有没有人来救你?”也不枉他在这里罚站了四个小时,终于守株待兔的抓住她。 “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已经十八岁了。”她努力想要挣开他的钳制。 “我只是想请你回家看看你妈妈,这是为人子女该尽的孝道。” 陈志顺这次学聪明没有再多跟她废话,有了前车之鉴,他直接赏俞晨曦一个巴掌。 她没料到他真的敢动手,在火辣辣的疼痛下,毫无抵抗力的就被他拉着走,然后强行被他塞进车里。 “你要载我去哪?”她急问。 “载你回家。”陈志顺虽然很想得到俞晨曦的人,可是他还不想少了连美秀这个金主,只能忍下满心的欲火。 回家也好,当面跟妈妈谈清楚,反正她已经十八岁了,不需要再看妈妈的脸色,她也不想再藏头藏尾。 回到住家的楼下,她迫不及待想离开陈志顺的车子,才一下车,手腕又被陈志顺给握住。 “放开我!” “晨曦,你小声点,你想把左右邻居都吵醒,好让大家来看你的笑话吗?” “笑话?我看是看你的笑话吧?”她反唇相讥。 “你逃家两三个月,在外头做尽了其么肮脏事?你知不知道大家传得多难听?说连美秀养了个不良少女。” “我不在乎。” “以前你很乖的嘛,说东你不敢往西!看来你是交了坏朋友,才敢没吭一声就离家出走!”陈志顺一用力将她扯进自己,闻着她少女特有的体香,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我以前要不是假装听你的话,我还逃得出这个家吗?不是早就被你卖去日本了?”她一抬脚对准他那双又黑又亮的皮鞋用力地踩下去。 陈志顺吃痛,只能暂时放开她的手,她见机不可失,直接跑上楼梯,一口气跑进家门。 客厅里一桌打麻将的人通通对她行注目礼,连美秀高呼大叫,连忙丢下手中的牌,来到俞晨曦的面前。 “晨曦,你跑去哪?妈妈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妈妈找你找得多辛苦?” 是吗?俞晨曦在心里冷哼,她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容光焕发的妈妈哪里担心了,又如果担心,还会有心情打麻将吗? “美秀,该你了啦!”牌桌上正热,大家都喊着连美秀快回去。 随后走进客厅的陈志顺,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也不敢对俞晨曦怎么样。 “来了啦,叫魂呀,没看到我女儿回来了吗?打完这一圈不打了,明天晚上再来。”连美秀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牌桌上。 要是以前,俞晨曦会很有礼貌的对来打牌的叔叔阿姨打招呼,现在她连看部不看牌桌上的人,迳自走回自己的房里。 一走回房里,她就发现当初帮助她逃走的窗户已经装上了铁窗。 她颓然地坐在床上,她该打个电话给邵维伦,可是她房内没有电话,本来只想摆摆架子,却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该怎么办? 在妈妈的眼皮底下,陈志顺还不敢对她怎么样,那个没骨头的男人,还要靠妈妈的钱来吃喝玩乐,她只好明天一早再想办法离开。 说是一圈,麻将声却是整夜未停。 ****** 天际翻出鱼肚白时,邵维伦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晨曦!”他喊着她的同时,也从沙发上跳起来。房里房外他找着她的人,她却没有回来过的迹象。 如果这是她故意给他的惩罚,如果这是她耍赖的闹脾气,如果这是她刁难的做法,他都愿意接受,是他的不对,谁让他是个没担当的男人! 可是,她不是夜不归营的女生,她也不会故意让他担心,她的个性是有话直说,就像对他的感情。他的心很慌很乱,比她上次无缘无故没到机场跟他会合,还要令他手足无措。 尤其在经过前夜那件事之后,他想告诉她,他有多爱她,可是她人呢? 好不容易挨到七点钟,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冲到速食店。 “请问你知道小田的联络电话吗?”他问着柜台的结帐小弟。 “下午班的小田吗?” “是的,可以帮我查到吗?”邵维伦急问。 不久,从厨房里走出来一位漂亮的领班。“请问你找小田什么事?” “我是俞晨曦的……表哥,她昨天说要和小田去看电影,可是她一夜没有回家,我很担心,想要问问小田。”他本想说男朋友的,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缩了回去,他不想另生枝节,只想赶快找到晨曦。 “这样呀,我帮你拨电话给小田。”领班又走回后头的小型办公室。 三分钟后领班就走了出来。“先生,小田说晨曦没有跟她去看电影,晨曦下班后就直接回家去了。” “怎么可能?她一夜没有回来,她明明打电话告诉我要和小田看晚场电影。”邵维伦懊恼,双拳握得死紧,显示他的忍耐程度。 “小田不会骗人的,也许晨曦去别的朋友或者亲戚家了。” “可以帮我拨电话给小田吗?我想当面问问他。” 领班看邵维伦这么心急,何况俞晨曦也是她的工读生,于是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拨打了小田的电话,然后再递给邵维伦。 结果还是一样,小田对邵维伦还是同样的说词,邵维伦可以感到小田的慌张,听来小田不像是在骗他。 走出速食店,他茫茫然的站在十字路口,她为什么要骗他说跟小田去看电影?难道她真的要离开他? 灵光一闪,陈志顺这三个字闪进他的大脑里,她会不会被陈志顺给抓回家了? 想到这,他又快速地骑车回家,在主卧室的书桌上,翻找着她的证件。终于他在抽屉里找到了她的身份证及护照。 如果她真的要离开他,应该把证件和衣服都带走,显然她是出了事。 按照护照上面的住址,他又火速赶到她家。 来到她家的公寓楼下,可是接下来呢?他该用什么方法去查出晨曦到底有没有回家? 苦思了一下,他拔腿跑到对街超商前的公用电话,然后照着护照上的联络电话,打进晨曦家。 “喂。” 是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俞晨曦在吗?” “请问你哪里找?” “我是她高中的导师。” “老师呀,请问有什么事吗?” 一听到是老师对方明显温和许多。 “我在对班上同学,做一份毕业后的调查,所以想访问俞晨曦几个问题,这份调查是要刊登在校刊上的。”邵维伦扯谎。 “这……她现在不在家,老师要不要留下电话,我再请晨曦打给你。” 邵维伦一听就知道是借口的说词,晨曦八成被困在家里。 “请问你是晨曦的妈妈吗?” “是呀!” 女人有些惊讶。 “我还记得晨曦说过,说她妈妈母兼父职,从小一手把她养大,非常的辛苦。” “晨曦真的这么说?老师你的记性真好。” “晨曦才毕业没几个月,我怎么可能忘记,她还说她和妈妈的感情就像姐妹。” “我家晨曦很乖巧也很听话。” “真可惜,没能跟晨曦说上话,待会我就要把访问稿交给学校了,因为晨曦是最后一个受访的同学。”他扼腕叹息。 “这……老师……不瞒你说,晨曦现在在闹脾气,我怕她不来接电话。” 听到这,邵维伦悬吊的心总算放下,她真的被捉回家了。 “你就说,邵老师找她,我帮你劝劝她。” “那邵老师你等一下,我去叫晨曦。” 邵维伦听着脚步声离去,心里默默地祷告着,晨曦你得来听电话,你可不要不理我。 才过了三十秒,他却觉得等了一世纪这么长,终于听见他想了一整夜的声音。 “喂!” “晨曦,是我,我骗你妈说我是你高中的老师,所以你别穿帮。” “我知道。” 她的声音听来还是有些恐慌。 “你在家里会有事吗?” “暂时不会有,可是我怕,他……”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知道她嘴里指的他是谁。“我上你家找你,好吗?” “用什么身份?” “男朋友。”他不想再尝这种找不到她的痛楚,更无法想像有个随时对她虎视眈眈的陈志顺。 “我等你来。”她都还没摆足架子,结果还是得靠他来救她。 他挂断电话,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形下见到晨曦的妈妈。 自以为能对晨曦放开手,到如今他才明白,他已经错过了琴珍,他绝对不能再错过晨曦。 ****** 连美秀打了一整夜的牌,送走了牌友之后,她马上将熟睡中的女儿从床上挖起来。 连美秀忍住哈欠连连正打算对女儿质问时,却无接到了女儿老师的电话,等到女儿挂下电话,连美秀又重新摆了阵仗和陈志顺并肩坐在沙发上。 “长大了?翅膀硬了?一句话都没交代,就敢离家出走?”连美秀的语气很讽刺。 “妈,我不想被你卖去日本,你一直不肯听我说,我只好离家出走。”俞晨曦没有畏惧,铿锵有力地陈述自己的想法。 “卖?晨曦,你怎么说的这么难听?妈妈是想送你去日本发展,有多少人争破头想去日本都没有机会!你竟然还说出这种话。”连美秀很讶异,一向是温柔安静的女儿,竟会顶撞她。 “那是别人,我不想裸露自己的身体来赚钱,我想念大学,我想继续深造,我的梦想是当一位老师,而不是在舞台上让人品头论足的艺人。” 连美秀还来不及反驳,丑小鸭的门铃声在此时响起,阻断了她到嘴边的话。 俞晨曦站了起来。“我去开门。” 陈志顺也站了起来。“我去开门。” 俞晨曦快陈志顺一步的打开大门。 陈志顺已经见过邵维伦,虽然是在黑夜下的一面之缘,但俞晨曦不能保证陈志顺是否会认出邵维伦。 就在她要打开第二道的铁门时,陈志顺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隔着门缝看着门外的邵维伦。 “是你!”陈志顺显得有些讶异,他还以为这个男人是临时多管闲事的。 “是谁呀?”连美秀问。 “妈,是我老师。”果然陈志顺的记性不是普通的好,她得先让邵维伦进得了这道门再说。 这下不得了,一听到是老师,连美秀赶紧来到门边。 “妈,叔叔抓痛我了。”俞晨曦很可怜地叫着。 看着她被紧紧抓住的手,还有那红肿的左颊,邵维伦竟无能为力,他不能轻举妄动,毕竟还隔着一道铁门。 “志顺,你在干什么?快点放开,晨曦被你抓痛了。”连美秀虽然独裁还是很疼女儿的。 陈志顺还是不肯放手,碍于邵维伦那一脚的威力,他狠狠地说:“美秀,这个男人不是晨曦的老师,他是带走晨曦的男人,他还曾经打伤我。” 俞晨曦在瞬间弯低腰身,然后对准陈志顺的手臂一咬,陈志顺痛得松了手,于是她趁隙赶紧打开铁门。 连美秀当场愣住,这到底是在上演哪出戏?“怎么回事?” 邵维伦见铁门终于打开,他立刻将俞晨曦护在身后。“陈先生,请别再对晨曦动手动脚的。” “你……”陈志顺很有自知之明,打也打不过这个男人的情形下,他不想白白被揍,只得忍气吞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连美秀火大了。 “连小姐你好,我是晨曦的男朋友。”毕竟邵维伦和连美秀没差几岁,他实在喊不出伯母这样的称谓。 “男朋友?”连美秀盯看着女儿,见女儿点头,她才又说:“晨曦,这阵子都跟你在一起?” “是的,我姓邵,叫邵维伦。”他坦荡磊落,神情自若。 这男人有股沧桑的刚毅,和陈志顺这种小白脸是完全不同典型,连美秀上上下下下的打量着。“邵先生,僵在门口也不是办法,我们到客厅谈。” 邵维伦牵紧俞晨曦发冷的小手。“是该谈谈。” 连美秀本来已经睡意浓厚,被这突发的状况一扰,她又精神百倍。 “邵先生,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连美秀好歹也是掌管两间精品店的老板娘,什么样嘴脸的客人她没见识过,该怎么应对她的手腕至少还比陈志顺高超。 陈志顺和连美秀坐在三人的沙发,而邵维伦牵着俞晨曦在另一张两人的沙发上坐下。 “晨曦不愿去日本,可是你却强迫着她一定要去日本,事情就这么简单,她那时候还没有十八岁,只能暂时听你的话。现在她已经十八岁了,她已经有自主的权利,希望连小姐不要再强迫晨曦去日本。”邵维伦说得诚恳,没有傲气也没有动怒。 “邵先生,今年贵庚?”连美秀双手环胸,只要是女人大概很难逃得出邵维伦那一身漂泊的男人味。 “三十四岁。”年龄是邵维伦的致命伤,他还是说得毫无愧疚。 若在之前,他是不敢面对自己和俞晨曦之间的年龄鸿沟,可是在经过前夜的事,又面临可能失去她的现在,他不能再畏畏缩缩,他得拿出所有的魄力。 以前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小男孩,所以他没有保护琴珍的力量,让双方的家长活生生地将他们拆散;十八年后,他决不能允许晨曦再从他的手中溜走。 “只小我五岁。”连美秀有些得意的说。 “哇塞,跟我年纪一样大,晨曦都喊我叔叔了,你竟敢老牛吃嫩草?”陈志顺不平的呛声。 “年龄不是距离,是我倒追邵维伦的,他真的对我好,凡事都为我设想,是我死求活求,他才勉强接受我的爱。妈,求你不要阻碍我们。”俞晨曦抢话为邵维伦辩白。 “晨曦,你以前很乖的,妈妈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叛逆?”连美秀口气不悦地质问,眼神却盯着邵维伦,控诉邵维伦把她的女儿带坏。 “妈,我若不假装乖一点儿,我怎么逃出这个地方?这个家根本不像家,你的心思只放在陈志顺的身上,你什么时候考虑到我的感受?你从来没有关心到我的心情,就只会用钱来安抚我!你知不知道,陈志顺常常对我毛手毛脚?你知不知道,只要有陈志顺在,我根本不敢安心地睡觉?”俞晨曦迭声问出,把多年积压在胸口的闷气,全都咆哮出来,她甚至连名带姓地喊着陈志顺。 听见俞晨曦这么说,邵维伦黑眸瞪着陈志顺,恨不得立刻给这个烂人一个教训。 连美秀看着陈志顺,陈志顺立刻大声地辩解:“美秀,你别听晨曦乱说,她是故意要陷害我的,故意要破坏我们的感情。” 连美秀又看着自己的女儿,俞晨曦冷冷地说:“妈,我就知道你宁可相信陈志顺的话也不会相信我的话,所以我从来都不说,说了反而让你认为我是在挑拨是非。” 连美秀满心挫败,这么多年来,母女俩表面很和乐,事实上女儿是这么怨恨她?怨恨到一满十八岁就要逃离这个家,她这个妈妈还真是失败。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要谈的是邵先生和你的事。”连美秀不愿去相信女儿的指控。 “连小姐,虽然我大晨曦整整十六岁,虽然我的年纪可以算是她的长辈,可是,在爱情的世界里是不分年龄的,相信你也能体会。我会好好照顾她,甚至她未来念书深造的学费我都会负责,请连小姐成全我们,别再逼迫晨曦去日本。” “我女儿养这么大,就凭你三言两语就要把她带走?难道我这个妈妈不会伤心吗?” “妈,如果你不迫我去日本;如果陈志顺保证不会碰我,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俞晨曦和妈妈谈着条件。 “晨曦,你这是什么话,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日本,妈妈也无法硬逼着你去。” “是吗?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家里?”俞晨曦反问。 “这……”连美秀也是因为陈志顺不停的游说,才会对自己的女儿如此。连美秀已经快四十岁了,而陈志顺还正当年轻,她一直怕抓不住这个男人,怕年华老去陈志顺就会一脚把她踢开,所以她尽量听从陈志顺的意见,她不想到老了,还要被男人抛弃。 邵维伦感觉到连美秀已经在动摇了,于是他提出更有力的说法。 “连小姐,我是自由摄影师,我有正当的工作,我的年薪超过百万,我有自己的房子,我在摄影界也薄有名气,请放心把晨曦交给我,我会好好照顾她,我会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连美秀看着邵维伦又看了陈志顺一眼。 陈志顺冷哼着开口:“邵先生,晨曦还这么年轻,思想还不够成熟,你真的想跟晨曦在一起的话,至少等她念完大学,如果她到时候还是决定要跟你,那晨曦的妈妈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连美秀连忙点头。“没错,晨曦还太小,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又是这句话,强烈的击痛邵维伦的心。当年他们也是要他等琴珍大学毕业,结果他等到的是琴珍的死讯;现在又要他等晨曦大学毕业,那他这次等到的又会是什么? 第九章 “不要,我不要再待在这个家,你一定要带我走。”俞晨曦的表情紧张,她想吊邵维伦的胃口是一回事,现在这种情形下,她很怕旧事重演,重演那场大雨中被扔下的悲剧。 邵维伦反握住她的手,与她指指相扣。 “晨曦是大人不是小孩子,她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自己的决定,连小姐,你真的看不出来陈先生对晨曦想入非非吗?还是你故意视而不见?” 邵维伦的一句话刺痛了连美秀的心。她当然看得出来陈志顺每次看着晨曦时那种满满的色意,只是她不愿意面对,更不愿意承认,一再用否定的声音告诉自己,是自己想太多了。 “妈的,邵维伦,你少在那里造谣。”陈志顺轰的一声站了起来。 “我是不是造谣,你心知肚明。”邵维伦还是一派冷静,因为眼前的陈志顺只会虚张声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连美秀也因为陈志顺的恼羞成怒吓了一大跳,她拉了拉陈志顺的手臂。“志顺,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之前为了讨陈志顺开心,所以拼命照着陈志顺的意思去做,现在也是为了陈志顺,她或许该考虑别让女儿住在这里。 “有什么好说的,竟敢说我对晨曦想入非非?”陈志顺气红了小白脸。 “如果继续限制晨曦的行动,在法律上是会构成妨碍人身自由,我会让警察上门处理的。”这是邵维伦最后的警告。 “邵先生,你年纪大晨曦太多了,我反对你们在一起,别拿警察那一套来压我,做妈妈的难道能不管女儿的终身大事?” “连小姐,只要你不限制晨曦的自由,你是晨曦的妈妈,你当然可以提出你的想法,我和晨曦是两情相悦,请你成全。” 连美秀想了想,“我看晨曦就暂时跟你在一起,既然她跟志顺不合,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也不是办法,只不过我得知道你们住在哪里,别让我找不到人。” “那是一定的,连小姐,谢谢你,我会好好照顾晨曦的。” “妈,谢谢你!” “美秀!”陈志顺想阻止连美秀的决定。 “志顺,小孩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强留她在身边,感情只会愈来愈不好,她也会怨我一辈子,我们两人逍遥快乐的住在这里不是很好吗?”况且这个邵维伦要供晨曦念大学,难得这么有心,连美秀也只好成全。 陈志顺没话可说,再说下去,就揭穿了自己的色心。 “我累了,我先去睡个觉,邵先生,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没问题,我请连小姐吃饭。”邵维伦说。 邵维伦的眼神充满警告地看了看陈志顺后,最后才带着俞晨曦离开。 ****** 解决了一件悬宕在心头许久的事,俞晨曦显得轻松而愉快,以后她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会被陈志顺给逮回家。 相对于俞晨曦的快乐,邵维伦显然轻松不起来。 西餐厅里,是吃早餐也是吃午餐,她吃得津津有味,他却一口饭也吃不下。经过一天一夜的烦心,他的脸色着实难看。 “为什么要骗我?”他问。 “骗你什么?”她不解。 “你根本没和小田去看电影。” “你找过小田了?” “你整夜没有回来,我担心得快要疯掉,能不找他要人吗?” “这么丢脸的事,一定会被小田笑死。”她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好像两人发生亲密关系,就像喝水那么简单。 “晨曦……” “你要我趁年轻的时候跟别的男生多多交往,我就听你的话,本来是要跟小田看电影,后来他没有空,可是我都已经跟你说要去看电影了,心想没看电影也可以晚一点儿回去,谁知道会被陈志顺给逮上。” “陈志顺打你了?”他看着她红肿的脸颊。 “算了,我也咬了他一口。” 他的手掌轻抚上她的脸颊。“痛不痛?” “痛呀,他下手还真重。” “回去的时候,我帮你擦药。” “嗯!”她看着他那一整盘没动的鸡腿饭。“你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他动了动筷子,拨了拨饭。“我是你男朋友,你别再跟别的男生约会了。” 他霸道的口吻,让晨曦心里很开心,她心神震荡,却还是很理智地说: “你从来不承认是我男朋友。”她就是故意要激他。 “我嘴上没承认,可是心里认定呀!” “维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真的不必在意前晚的事,况且是我愿意的,我很感谢你在我妈妈面前承认是我的男朋友,也把我救出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你放心,我不会用这点来强索你的爱。” 角色似乎对调了过来,她变得淡漠,他变得积极。 “你……”他在自食其果,他之前从不愿承认爱她,又把她推得远远的,现在又有什么理由说服她相信自己的感情? 中午的光芒,照射在他的脸上,她看见他额上那一起一伏的青筋,决定忽略他的生气换个话题。 “你这次待几天要走?” “还没决定,我得先和出版社沟通商量,计划好了才可以再出门。”上次是为了避开她,才会来去匆匆。 “所以,你这次可以在台北待久一点儿?” “嗯!”他点头,其实他舍不得再出远门了。该怎么办? “趁着你在台北的时候,你就陪我去找房子。” “为什么要找房子?”他急问。 “我借住你那里够久了,我不能再依赖你。”她腼腆一笑,不知道她戏演得好不好?这样够不够让他更加心慌意乱? “你不准搬走,在你跟我……你怎能说走就走。” “我是女生,我都不在乎了,你别这么放不开嘛!况且,我看着你会很痛苦,我那么爱你,却爱不到你,与其这样下去,我还不如离开你算了。” “不准你离开我,晨曦,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人真好,肯在这个时候承认喜欢我,让我保有仅存的自尊心。” “你……”他被她气得三番四次说不出话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她问。 “去了就知道。” ****** 机车沿着弯延的山路往上爬。 山雾薄岚,凉风拂面,俞晨曦抱着邵维伦的腰际,不明白他到底想带她去哪里。 “会怕吗?”他的话迎着风飘进她的耳里。 “不怕!”四周望去,不是一座座的墓地就是一栋栋的灵骨塔,她嘴里说不怕,还是将他抱得紧紧。 他在一处灵骨塔前停下。 虽然今天是周末,但山上除了管理员外,并没有其他拜祭的访客,幽森的气氛袭来,让她缩靠在他的怀里。 “琴珍,就在这里。”他淡淡地说,先给她心里准备。 地藏王菩萨的容貌很威严,她的脚步踌躇,没法走上前。 “还是你不想见琴珍?那我们下山去?”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十月的秋风,她竟流了一身冷汗,她在怕什么?是怕面对自己?还是怕面对情敌? 他知道她在考虑,他给她时间。 “你常来吗?”她问。 “只要回台北,我都会来看她。” “上次呢?” “上次也有来。”上次在台北只有一天两夜的时间,他还是抽出时间来看琴珍。 “你对琴珍真好,我真的好嫉妒。” 他从来不知道,她会有这种想法。 她继续说:“我不是琴珍,我是活生生的晨曦,我痛恨这种情形,你爱琴珍,我却不能跟她计较;你想琴珍,我却不能跟她吃醋;可是,我要你眼中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 “走!”他不管她想不想见琴珍,拉着她就往楼上走。 来到三楼,他在一行行的铁柜中穿梭,熟门熟路地来到属于琴珍的方格前。 小小的瓮上有张琴珍的大头照,跟邵维伦皮夹里的那张一模一样。 很奇怪的感觉,俞晨曦的心思混乱,她甚至不敢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相片。 “琴珍,我来看你了,还带着一个特别的人,她长得很像你,可是我从来没有把她当成是你。你是你、她是她,你们的个性虽然不一样,可是对感情都是同样的执着,你是我过去记忆里很甜美的一部分,她是我未来里要和我一生一世的人。琴珍,请你祝福我,我以后可能无法来看你了。” “维伦……”她吃惊的看着他,他说他不能来看琴珍了。 “我对自己太没信心了,十六岁的差距,让我没有勇气爱你,更怕重蹈覆辙,如果没有爱过,就不会有失去的痛,我是个没有担当的男人,过去是现在也是。”连晨曦的妈妈都不反对他这个老男人了,他还有什么理由跟自己的感情过不去! 过了连美秀这一关之后,之前困扰他的年龄问题似乎不存在了,他现在是勇气百倍。 “琴珍的去世不是你的错。” “晨曦,你就在我的眼前,我当着琴珍的面告诉你,我真的爱你,请你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一夜折磨下来,他怕了。 他的话很动人,可是这段日子所受的苦楚,想起他对她的冷情拒绝,要她就这么接受他的甜言蜜语,那似乎太对不起自己。 “你的爱字说得太容易也来得太快,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在负责任。” “时间能证明。” “好,那我们就等时间的证明吧。” 他在琴珍面前宣誓抛开过去、迎向未来,她知道他的用意,只是她不能这么快就回应他的爱,就让她也享受被追求被疼爱的恋爱过程吧! ****** 睡觉前,邵维伦干脆把自己的东西搬进主卧室。 “你要睡主卧室?”俞晨曦问。 “对!”一个字简单又明了。 “那你等等,我去把我的东西拿出来。” “不用拿了。”他阻止她开衣橱的动作。 “为什么?” “因为……”他有些难为情,斟酌了字眼后才说:“就像以前一样,我们睡一张床就好。”要不是皮肤够黑,相信他爆红的程度,很快就会让她发现。 她瞠大了眼,这像是会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吗?“可是,你一向强调男女有别。” “我们之间还需要有别吗?”他笑笑的反问。 天呀,他笑起来的样子,真是会让所有女人为之疯狂,他还是不要笑,继续耍酷好了。 “算了,主卧室还是让给你,省得你老是摆扑克脸给我看。” 他牵住她的小手,不让她离开。“我怕你做恶梦。”他找了个很烂的借口。 “应该不会做恶梦了!”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跟琴珍说清楚了,相信她不会再来烦我。”应该是他再也不会用背影面对她,她心安了,怎么还会做恶梦? 她挣脱他的大手,继续打开衣柜。 他从她的背后环上她的腰际,双手摆放在她的小腹上。 “陪我一起睡,就像以前那样,我保证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你不在的日子,我还不是一个人睡,我总得习惯呀!”她将他曾经说过的话,全数奉还给他,心里有着小小的得意,这样他才会知道他讲话的方式曾经这么的伤害过她。 “可是,你现在明明就在我身边。”他也用她说过的话。 他的气息很舒服,她不用回头,就可以感受到他的紧张,她的小手盖上他的大手,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但她还是得故作淡漠。 她拿开摆在小腹上的大手,回身对他浅笑。“你真是个好人,可以这样温柔的对我,谢谢你。” “晨曦,你还不明白吗?”他有些气急败坏。 “明白,你是想对我负责任。” 他很想生气却没有生气的权利,是他先推开她的感情,他无论遭受多大的挫败也要把她重新追回来。 “没错,我是想对你负责任,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 “你在向我求婚?” “对,我在向你求婚,求你嫁给我。” 她的小手摸上他略带沧桑的脸颊。“你不需要这样做的,就算我们发生了十次二十次的性关系,你还是不用娶我的。” “晨曦……”以她爱他的程度,他以为她会答应,没想到她还是误会他的真心。 “我想开了,我不该去强求你的爱,我不该去和琴珍争风吃醋,今天见了琴珍之后,我的心情很好也很能适应,我会用我的方式爱你,可是我再也不会给你压力了。” 一时之间他确实没有理由来说服她,跟她发生关系才开口说爱她,他的做法确实不好。 她又说:“你好好睡,我就在隔壁。” 她想走,他反手拉住她的手腕,然后稍一使力,她跌入他的怀抱。 用说的他老是说不赢她,他只好用做的。 浓情蜜意地锁住她的眼眸,他用食指及拇指轻扣她的下巴,脸庞微侧三十度,他吻上她因为讶异而微启的小嘴。 她真的很惊喜,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她。 她嘴里念着要去隔壁睡,却完全无法抵抗他的热情。 她花了多少功夫?费了多少心机?才终于使他对自己心动。 这个吻很有热度,双人床上,他与她,他尽情地缠绵、她努力地回应。 双人床上,他与她,快乐销魂。 ****** 周日的一大早,俞晨曦赶着去速食店打工。 “我送你去上班。”邵维伦看着正要出门的俞晨曦。 “不用了,小田会顺路来载我过去。”俞晨曦笑脸盈盈地拒绝。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坐小田的车了?” “为什么不坐?我和小田的上班时间一样又念同一所学校,真的很顺路。”她说得理所当然。 “我是你男朋友,当然是我送你过去。” “你又不顺路,你何必跑这一趟。”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对讲机的铃声响起,她跑到门边拿起话筒: “我要下去了。”只有一句话,她就挂下话筒。“小田来了,我得赶快下去了,晚上见。” 她快速地背起她的大背包,然后冲下楼。 原来他不在台北的日子,她都跟小田在一起,一想到小田有可能从他的身边抢走晨曦,他钥匙一拿,也跟着跑下楼。 她才戴好小田递过来的安全帽,就看见出现在公寓门边的邵维伦。 “你怎么也下来了?” “晨曦,他是?”小田看着一脸杀气的邵维伦。 “他是……我表哥。” “是你,你就是打电话挖我起床的那个表哥?表哥你好,我是晨曦的同事也是同学。”小田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邵维伦铁青着脸,昨天他是自称表哥没错,可是他后悔了。“我不是晨曦的表哥,我是她的男朋友。” 她才准备坐上机车,被他的话一吓,才跨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小田也差点吓掉下巴。“晨曦,他是你男朋友?不会吧?”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小心我笔记本不借给你。”她用眼神警告小田要他别多嘴。 “喂喂喂,你不知道跟哪个男人去看电影,整夜不回家,还找我背黑锅,你都还没跟我解释……”小田的话停止在邵维伦冷到不能再冷的脸色里。 “晨曦,我送你去。”邵维伦的语气固执而坚定。 她没想到他发起脾气来还蛮有个性的。 “小田,你先走啦,我待会就到。”她向小田眨了眨右眼。 小田和她哥儿们的默契不是假的,一接收到眼神,马上发动机车,立刻闪人。 “你跟小田很好?”他边问边发动停在骑楼下的机车。 “是呀!”她没否认也没明说她和小田的好是兄弟之间的交情。 是他太过于疏忽她,他没有权利要求她和小田断绝来往。“上车吧!” 一路上两人没什么交谈,他平常的话就不多,要是她有意不说话,两人之间可以说是沉闷的。 到了速食店。“你几点下班?” “五点。”她跨下机车,拿下安全帽。 “五点我来接你。”说着,他不顾大马路上的人来人往,在她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 得逞后,他一扫刚刚的阴霾,带着愉快的笑意,才甘愿骑车离开。 她愣了一下,这男人总算开窍了吗? 她唇边的笑意,如一朵灿烂的花朵,慢慢地绽放,最后她在骑楼下大声地狂笑出来。 第十章 邵维伦的行动力很惊人,才短短一个月就将他的工作形态做了一番改变。 他将必须要出远门的案子都挪到寒假,专心留在台北、留在俞晨曦的身边,打算等到寒假时再带着俞晨曦一起出门旅行。 他正在接触一些新的工作机会,像是拍摄台湾的自然生态风景,或者传播学院的教职工作,甚至在地理杂志社担任主编工作。 他虽不懂得浪漫却是个以行动来证明一切的男人,这一切都是为了俞晨曦,那个在他心中永远爱撒娇的小女生。 他接她上班、下班;上课、下课;在他强力的曝光下宣告所有权,别说小田没有任何的机会,就连她学校的男同学也没有任何人敢来追求她。 十一月的秋末,凉风吹来沁人心脾。 今晚难得邵维伦去参加摄影协会的联谊晚会,俞晨曦在速食店打工后只好一个人搭捷运回家,她是很想让小田送啦,只是一想到邵维伦的扑克脸,她就只好乖乖自己回家。 才走出捷运站没多久,她就发现她被跟踪了,而跟踪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志顺。 她以为在妈妈同意她和邵维伦交往下,陈志顺该对她死心,没想到陈志顺还是没打算放过她。 她没忘记邵维伦的交代,见到陈志顺二话不说就是赶快跑。 她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跑,可是她跑得再快,还是跑不过一个大男人。一手抓起背包里的手机按下重拨键,往外套的口袋一放时,正巧摸到上课时用的录音笔,她再快速按下录音钮。 当跑到自己的公寓楼下,就差那么一脚,在她差点闪进公寓内时,她的手腕被陈志顺给扣住了。 “没想到你跑得还真快。”陈志顺喘着气,脸色垂涎地盯着她看。 “开玩笑,我是爬大山的。”那个重拨键是稍早之前她打电话给邵维伦却没有打通,老天保佑这次电话一定要通。 “跟邵维伦这样的老男人在一起很愉快吧?”陈志顺诡谲的笑脸在她眼前放大。 她看着只比自己高一点儿点的陈志顺。“放开我,这里是我家楼下,我就不信你敢乱来。”不管邵维伦有没有听见,她还是很大声的喊出自己的所在位置。 “别乱叫,否则你妈妈也会活不下去。” “你是什么意思?”她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停止吼叫。 “我要是离开你妈,你说你妈妈还活得下去吗?” 妈妈对陈志顺的感情,她看在眼里当然明白,妈妈根本是中了陈志顺的毒。谁让陈志顺的小白脸手段非常的高超,不但对妈妈千依百顺,还满嘴的甜言蜜语,哄得妈妈晕头转向。 妈妈曾挂在嘴边好几次,要是没有了陈志顺,她也不想活下去。 “你究竟想干什么?”她的大眼张扬着怒气。 “你若不跟我亲热,我马上就离开你妈妈。” 她年纪虽小,但跟陈志顺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在他虎视眈眈的环视下,她已经被训练出超龄的想法及敏捷的应对能力。 “我不会如你的意,你最好离开我妈,我又不是被吓大的。”她挣扎着。“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大喊救命。” “你妈妈的钱都在我那,两间精品店也都过户到我的名下,我如果一走了之,你想你妈妈承受得了吗?”他勾起唇角,邪恶的冷笑。 她必需再多拖延一些时间。“你这个无赖,我会报警处理。” “店面是你妈妈心甘情愿转到我的名下,就算你报警也只是让你妈妈被别人看笑话而已。” 她刚刚按的太匆忙,录音笔到底有没有在录音?她不能心慌,她一定得等到邵维伦来救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我的情人,有空的时候陪陪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跟你妈白头偕老的。” “肮脏、龌龊、下流、无耻、卑鄙。”能骂的字眼,通通被她骂了出来。 “尽管骂没关系,反正我皮厚肉多,难得那个邵维伦没有跟前跟后地护送你,今晚就让我们有个快乐的开始。” 他挑动眉毛的样子很下贱。 “你作梦!”原来陈志顺一直在跟踪她,她和邵维伦竟然都没有警觉心。 “愈凶的女生是愈对我的口味,我会让你知道。虽然我和邵维伦是一样的年纪,可是欢爱的技巧一定比他好很多。” 她抬脚就想往他的下体踹去,可是陈志顺已经有了防备,轻易就躲过她的偷袭。 “你不怕我告诉我妈妈?” “你妈妈不会相信你,你妈妈只会相信我的话。” “救命呀!救命呀!”她突然大喊出声。 陈志顺没料到她真的敢喊叫,将她一拖,拖进了大门敞开的公寓里,然后脚掌往后一推,将大门给踢上。 阻绝了路人的眼光,陈志顺更可以为所欲为。 他将预藏的水果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亮晃晃的小刀在她眼前晃动。 “别叫了,你不会想在你的小脸蛋上,留下一道美丽的痕迹吧?”陈志顺想俞晨曦很久很久,没想到她却爱上一个和他同年纪的男人,而他却只能服侍已经半老的连美秀。 这口气他就是吞不下,他凭哪一点儿会输给邵维伦?他看了好几年的女孩好不容易长大成人,成熟的果子他都还没摘下,却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 小刀虽小还是能让她皮开肉绽,她盯着小刀缓缓地劝说:“陈志顺,你别乱来。” “只要你听话,我会好好疼你的。”他拉着她往上爬。“到你家去,我知道邵维伦不在家。” 小刀就抵在她的颈子上,让她只得一步步地跟着他往上走。她拼命地祈求,只要任何一户人家开门,她就得救了。 直到四楼,还是没有人在楼梯间走动。 她被迫拿出钥匙打开自己家的大门。“维伦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不会放过你的。” 陈志顺大摇大摆地走到客厅。“你以为我会等着邵维伦来找我算账吗?”他哼了一声。“我会把你妈妈所有的钱都带走,你妈妈已经这么老了,要我再继续跟你妈在一起,我只会觉得恶心想吐,所以你妈妈注定人财两失了!” “你真的很可恶,我妈妈哪里对不起你了?” “如果怕我离开你妈妈,那也是可以谈条件的。”他的手掌抚上她细白幼嫩的脸颊。 维伦怎么还不回来?维伦怎么还不回来? 她只好再用拖延战术。“你的刀子可以放下了吧?万一割伤了我,我是宁死也不会让你碰的。” 陈志顺果真将小刀收回口袋里。“在这里,我谅你也使不出什么花招。” 那陈志顺可就错了,这里可是她的地盘。 少了小刀的钳制,她退后两步,快速地从沙发与茶几间的隔缝当中,抽出一支木制的棒球棍。 情势丕变,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往陈志顺的身上打过去。 “妈的!”陈志顺努力闪躲,还是被棒球棍打中手臂和背部,他又赶紧抽出口袋里的水果刀。 钥匙转动的声音,让俞晨曦分了神,她本想打下陈志顺手里的刀子,却因为看了大门一眼,反而让陈志顺的水果刀划过她右手的手臂。 她一痛,棒球棍从手上落了地。 空间一静下来,大门也同时被踹开来,陈志顺还来不及回头,就被邵维伦一脚踢飞到地上。 邵维伦眼眶泛红,神情愤怒而且狰狞,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棒球棍,就朝躺在地上的陈志顺猛打。 陈志顺被打得奄奄一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邵维伦是打红了眼,俞晨曦看情形不对,赶紧大喊: “维伦,别打了,你会打死他,我们报警处理。” 邵维伦不是个会失去理智的人,当他接到那通只有她和陈志顺对话的电话时,他简直心神俱裂。 他不知闯了多少红灯,骑上多少人行道,他一边听着耳机里的对话,一路从联谊晚会的现场狂奔回家,结果一开门就看见陈志顺的水果刀从她手臂上划过。 他胸口起伏,情绪无法平复,扬手又是结实的一棍。 “维伦!”俞晨曦来到他的身边。“我手好痛,我们报警吧?” 一声好痛,唤回邵维伦的理智。 幸好她穿着外套,阻止了锐利的刀锋。但血丝已经溢满了她捂在伤口上的左手指缝。 看这情形,邵维伦只好先报警,凡事得留下证据,他可不想被陈志顺反控伤害。 趁警察还没来之前,他先简单处理她的伤口。 警察只花五分钟就神速的赶到,俞晨曦拿出口袋里的录音笔,匆忙之中录音笔还是录下了所有的对话内容。 这个录音笔等于把陈志顺的所有罪行都做了现场还原,罪证确凿下,让陈志顺想赖也赖不掉,根本是直接就能定罪。 陈志顺当场被抓回警局,俞晨曦因为有伤口,先让邵维伦送到医院。 在警方的通知下,事件相关人连美秀也被请到警察局里做笔录。 连美秀错愕陈志顺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她在伤心之余,更心疼自己的女儿受到如此对待。 这下陈志顺不但没有人财两得,反而要进监狱吃免费的牢饭。 ****** 俞晨曦手臂上的伤口虽不深却很长,足足让她缝了七针。 事情过了三天,俞晨曦因为不放心妈妈,怕妈妈想不开,所以这几天都住在家里,而邵维伦不放心俞晨曦的伤,只好跟着她回家暂住。 连美秀没有想像中的脆弱,在大哭过后,反而激发了她的战斗力,她拿出女强人的魄力,一定要把陈志顺从她身上拿走的钱通通索取回来。 “妈,你真的不要紧吗?”俞晨曦在门逞拦下正要出门找律师的妈妈。 “你看妈妈像是风一吹就会倒的人吗?放心好了,我在社会上打滚这么久,什么没经历过?妈妈是打不死的蟑螂,我会再找一个比那个狗男人好一百倍的男人。” “妈,你还有勇气交男朋友呀?”俞晨曦觉得很不可思议,以为妈妈爱陈志顺爱到死去活来,没想到妈妈说放就放,是故意表现得坚强,还是真的坚强? “怎么没有勇气?当年你爸爸过世的时候,我还不是很快就重新站了起来,我现在只希望把陈志顺告到一辈子都关在监狱里,让他永远出不来。”连美秀当然也听过录音笔的内容,现在只能咬牙切齿地咒骂,好发泄心头之恨。 “妈,别气了,生气是会变丑的。”俞晨曦安慰着妈妈。 “陈志顺要是拐走我的钱就算了,我也会自认倒楣,反正他也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他不该找你下手,还把你弄伤。”连美秀愈想愈生气。 连美秀又发了一阵牢骚之后才出门,俞晨曦看妈妈虽然憔悴却还是很有战斗力,也就放心的回到她和邵维伦的家。 毕竟她还要上课,书本报告都在邵维伦的家。 至于速食店的打工,邵维伦已经先帮她停薪留职,视伤口复原的状况,再决定复职的时间。 由于手臂上的伤口不能碰水,这三天来她都只是简单的梳洗,尤是伤到右手臂,害她连脱衣服这种简单的动作,都让她痛的咬紧牙阔。 “是我不好,早知道我就不该去吃那顿晚饭。”邵维伦在主卧室里帮她脱下外套,又重复这三天以来深深的自责。 “陈志顺跟踪我们很久了,这件事早晚会发生,我们防不胜防,这不是你的错。” “你说的没错,幸好你只有小伤,要是你像琴珍……”尤其当他听到“刀子”那两个字时,那种快要失去爱人的恐慌深深地打击着他。 “我不是琴珍,我不会丢下你的。”她伸出左手,轻抚着他的脸颊。 她心疼这个男人。这三天也够他受的,不但跑警局应付冗长的询问,更要担心吊胆她的伤口。 当他要再帮她脱下t恤时,她身体微微扭捏的反抗。 “怎么了?弄痛你了吗?”他停下动作。 “不是啦,我自己脱就好!”她脸色羞红觉得不自在。这三天,都是妈妈在帮她换衣服,她不习惯他来帮她服务。 看着她的窘困,他才恍然大悟。 他浅浅地低笑。“你身上该看的我都看过了,不该看的我也看过了,你不用这么害羞吧?” 她难得会被他堵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红着一张脸,拿着自己的换洗衣物逃进浴室里。 他没有勉强她,他只是怕她弄湿伤口,于是跟着她走进浴室。 “别逞强,医生说伤口不能碰水,我保证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他说的没错,她可不想让伤口化脓,只好乖乖地背对着他,然后垂低一颗小小头颅,连看都不敢看着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跟他也有好几次欢爱的经验,只是这样让他帮她脱衣服,她还是觉得很羞涩。 他帮她脱光衣服后才说:“右手举高。” 看她举高右手,他才打开莲蓬头,小心翼翼地帮她冲洗身体,一点儿都没有借机对她怎么样。 帮她洗完澡,再帮她把衣服穿好。“明天我再带你去换药。” “嗯!”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立刻冲出了浴室。 “我不知道你脸皮这么薄。”他取笑她。 “还说,那换你站着让我脱衣服。”她撒娇地回嘴。 “好呀,我就站着,换你帮我服务。” 她用左手拿起枕头往他身上一丢。“想都别想。” “小心点别这么粗鲁,伤口裂开怎么办?” 他体贴的警告,她心里却是满溢着感动。 琴珍真的远离了他和她,连他皮夹里的相片都换成了晨曦的生活照。 前世错失的幸福,就让今生来继续! ****** “有鬼呀!”邵维翰大门一开,一看到俞晨曦的脸,二话不说就先哇哇大叫。 俞晨曦已经有被称为“鬼”的经验,这次她没有慌张,反而露齿浅笑。 “鬼叫什么,大白天哪来的鬼?”邵维伦用大手巴了邵维翰一个后脑勺。 “这……老妈只说你女朋友长得像琴珍姐,害我以为只是神似而已,这根本不能说是像,简直就是同一个人嘛,一个死去十八年的人,突然活生生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不能怪我把她当小倩看呀!”邵维翰连退了好多步,说起话来还一抖一抖的。 “维翰,我是俞晨曦,我是人不是鬼。”俞晨曦跟邵维翰打招呼,表示自己是可以说话的人类。 从厨房里闻声而来的邵妈妈,白了自己小儿子—眼。“都这么大的人,还这么没礼貌,把晨曦吓到怎么办?”邵妈妈亲切地握住俞晨曦的手将她往客厅里带。 俞晨曦差点没嗤笑出来,邵妈妈可是第一个把她当鬼的人。 来到客厅,只见本来在看电视的邵爸爸在看到俞晨曦的刹那完全的呆愣住。 那清亮有神的大眼、那饱满的唇形、那瓜子般的脸蛋,简直跟琴珍是印模子般的。 “爸,她是晨曦,我的女朋友。”邵维伦为他们介绍着。 “邵爸爸,您好。”俞晨曦有礼貌地点头。 邵妈妈看自己的老公动都不动,只好推推他的手臂。“老头,说话呀!” 邵爸爸这才回过神来。“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关于那段陈年往事,邵爸爸一直觉得自己罪恶深重,要是不反对维伦和琴珍的事,琴珍不会过世,而维伦也不会到今天还没有成家。 “你们父子俩一个样,干什么这样盯着晨曦看,要是把晨曦吓跑了,我就找你和维翰算账。”邵妈妈对着邵爸爸咕哝着。 “坐,坐,到餐桌那坐。”邵爸爸很开心,虽然晨曦还很年轻,可是这是维伦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他很怕儿子就此孤老一辈子,那他就太对不起邵家的列祖列宗,在这一刻他内心真的很感动。 邵维伦带着俞晨曦来到餐厅坐下,接着好奇心很重的邵维翰也在俞晨曦的左手边坐下。 “听说你才十八岁?”邵维翰问。 “快十九了。” “哇,这么年轻,比我还小一轮,我看我老哥都可以当你爸了。” “邵——维——翰!”邵维伦重重地喊着弟弟的名字,警告的意味非常浓厚。 “我是说我哥怎么这么厉害,像你这么年轻又漂亮的女生,他是用什么方法把你追到手?”邵维翰赶紧说好话。 “是我倒追他的。”在这一点儿上,俞晨曦始终很大方的承认。 邵维伦很感动她的贴心,她在长辈面前总是用同一种说词,他知道她是在为两人的年龄差距,找个最合适的理由及说法,也顾及了他男人的自尊。 “老哥,看不出来你很有行情嘛!” “邵维翰,你不能饭多吃一点儿,话少说一点儿吗?”邵维伦将一只虾塞进了邵维翰的嘴中。 邵维翰很识时务的闭嘴,他可不想惹火老哥。 “晨曦,别客气,当成自己家,你要多吃点,你看你这么瘦。”邵妈妈帮俞晨曦的碗里夹了一块白斩鸡。 “谢谢邵妈妈!” “晨曦,能看到你真好,希望你早一点儿来当我们邵家的媳妇,我愧疚了十几年的心,总算……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邵爸爸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爸,别在晨曦面前说这个。”邵维伦怕提起琴珍又让晨曦心里不舒服。 “维伦,邵爸爸又没说错,琴珍就是我,我就是琴珍。” 邵爸爸、邵妈妈、邵维翰都不懂俞晨曦的话,只有邵维伦明白。 邵维伦握紧俞晨曦的手。“晨曦……” “我想通了,我再也不会排斥琴珍在你心中的位置,我要和琴珍一起爱你,也要让你永远爱着我和琴珍。” 邵维伦难掩激动,将俞晨曦紧紧锁在怀里,不顾现场三双直视的眼睛,倾身就给她一个热吻。 “哇!限制级的。”邵维翰简直是目瞪口呆。 “看什么看,先到客厅啦!”邵妈妈识时务地将老公和小儿子带离现场,留下浑然忘我的邵维伦和俞晨曦。 “我爱你。”他在她耳边低喃。 “我也爱你。”她咬着他耳根回应。 “我许下了你的生生世世。” “我生生世世都守候着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