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魔男 上》 楔子 公元一九七○年伦敦 一名面容憔悴的男子狂奔在街头,他衣衫褴褛,体型瘦弱,慌乱的躲避身后追兵。 他转进一条暗巷,正好躲过巡逻的警方,红色警示灯一闪而逝,映出男人凹陷憔悴的脸孔。 “贱人……”他焦虑的低咒,走投无路的他愤而握拳,搥打墙面。“该死的,贱人!” 眼神充血,胸臆间的愤、恨、怒,几乎将他撕裂。 如果有任何方法报仇,他愿意付出所有代价…… “就是你召唤我?”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男人吓了一跳,他猛然回头,看见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俊美男子,金发蓝眼,穿墙而出。 “啧,麻烦的人类。”金发男人啐了声,一脸的厌恶不耐烦。“那就……拿你珍贵的记忆,做为愿望的报酬吧。”撇嘴。 “什么?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该死……妳是丽妲那贱女人派来跟踪我的吗”男子气急败坏,伺机欲逃。 金发男人受不了的啐了声,“哦,该死,你的恨实在……”引起他潜藏压抑多年的饥饿。 好吧,为了食物,只能勉为其难。 闭眼深吸口气,当金发男人再度睁眼时,表情、个性,完全丕变。 “是你强烈的恨召唤我——帝斯,我的主人,给我你的记忆,我将满足你三个愿望,任何愿望,我都可以为你办到。”蓝眼清澈美丽,五官俊美得不像真人,笑容亲切诚挚,让人不自觉的被吸引,放下防心,相信这个人,能够解救自己。 被追捕的男人不禁伸手,迎向金发男人朝他伸来的手。 “带我离开这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让我亲手、杀了那对狗男女!”男人咆哮怒吼。 “你的愿望,我替你达成,我的主人。”金发男人微笑,手往空中一划,劈出一道时空裂缝,两个男人一同跨进,消失无踪。 一周后,富豪年轻貌美的遗孀与其情夫惨死于自宅床上,凶手不明。 而失踪多日、涉嫌杀害生父的富豪独生子,被路人发现昏倒在垃圾堆中,找到时憔悴不成人形,而且失去所有记忆,忘了自己从何而来,又为何存在于这世间。 在远处看着兵荒马乱的金发男子,默默拉低帽子,融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第一章 公元二○○八年台湾 泉水潺潺流动的山间小溪,水源清澈见底,小小的鱼虾悠游其间,蜻蜓点水滑过水面。 一双踩着夹脚凉鞋的小脚踏入水中,惊扰了觅食的小小生物。 “嘿咻!” 白知叶小心翼翼地走入溪水中,生怕被脚下的青苔滑倒,她穿着清凉有劲的背心加超短热裤,身形健美修长,皮肤不若时下流行的白皙,而是健康的小麦色,充满弹性的光滑肌肤,散发青春活力。 未曾染烫的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斜边刘海下的脸蛋,是一张清秀的脸庞。 “好凉哦!”她不禁赞叹起大自然的神奇。这么热的天气,泉水却还是这么凉,双脚全泡进溪水里,果然“天然真好”! 嘿咻嘿咻,她小心翼翼地逆流而上,在一凹陷处,找到一篮浸在水中的蔬果。 很不淑女的双脚岔开,弯腰将那篮蔬果自水中提起,沥干水份,她这才提着篮子往岸上走。 在岸边,知叶以干净的布将新鲜根茎食材擦干,仅带着一点点水珠,透着新鲜甜美的色泽,放进另一个干净的篮子里,提着那篮菜,她缓缓离开溪边,顺着山间小路往村子里走。 “咦,知叶,这么早?帮妳奶奶送菜啊?” “张叔早啊!”知叶绽放活力四射的笑容,与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道早。 “听妳奶奶说,妳有考上研究所啊?真厉害,我们村里就妳最会念书,要加油啊!” “哈,还好啦。”提到研究所,她只能回以干笑。 奶奶很高兴她能考上研究所,并鼓励她继续升学,但她没告诉奶奶,她不打算去念。 微微敛眼,掩去眼中的担忧,她笑容满面的对张叔挥手。“张叔,我要送菜去别墅,等会再聊哦!” 顺着小路一直走,经过林木葱郁的树林,踏上年初新铺的柏油路。 柏油路的两旁,是绿油油的水田和小小的菜圃,几只白鹭鸶在田里休憩,这座远离尘嚣的山村,让时间彷佛停止了。 愉快地哼着歌,知叶小跳步的走着。 只容许两辆轿车交会的马路尽头,有一座别墅,那是村子里最有钱的人所有,柏油路就是别墅主人出钱铺的,是村人心中的大善人。 但那传说中的大善人,过着隐居般的生活,没人知道大善人长啥模样。 雕花铁门跃于眼前,知叶绕过大门,从后门进入别墅,像走自己家厨房直接推门而入,没上锁的门让她第一百零一次嘀咕。 “真是,门都不锁的,要不是我们村民善良淳朴,这种豪宅要是在都市里不锁门,早就被人搬空了啦!” 这栋别墅以前是一座教堂,大概二十年前,一个外国神父来到这座山村传教,建了这座教堂,后来神父离开了,教堂失去了作用,一连换了数名拥有者,不停的改建,到了现在就变成这教堂不教堂,豪宅不豪宅的模样。 斜屋顶上的十字架已经拆掉了,但保留了彩绘玻璃窗以及外部的天使雕刻,很有洋味,但又怪异。 知叶把菜搬进厨房,打开双门大冰箱,把食材分门别类的放进去。 这栋豪宅的主人一直向奶奶订购有机蔬果,每天都得送新鲜的果菜过来,但到底有没有人吃奶奶用心种的菜啊?这一点知叶很想知道。 “啧啧啧,鲍鱼耶,还有龙虾……吃这么好得要死,什么还有燕窝!真想给奶奶补一补……”她不禁觊觎起冰箱里的高级食材。 这里……真的有人住吗? 但是每天来,都会发现冰箱里的食材少了大半,还有厨房,干净整洁得一尘不染,若没人住、没人打扫,房子不会这么干净。 三两下把菜都放好,关上冰箱门,知叶提起竹篮,不走正门也不走后门,她从侧门离开。 侧门位于房子西面,一打开那扇门,映入眼帘的,是花团锦簇、百花盛开的花园。 她每天来,每天看,从一开始的惊艳、赞叹,到后来产生一种克制不住的冲动……想摘取。 比拳头还要大的玫瑰花不是能常常看见的,这座花园里的花都生得极好,茂盛、花期长,足见园丁照顾得很好,但就她所知,别墅并没有特别请人打理花园。 所以证明了这栋豪宅有人住,只是活动期间不让人看见罢了,没人照顾的花园,是不可能这么漂亮的。 “再……近一点好了。”知叶忍不住靠近花圃,没有直接离开,情不自禁地接近那些花。 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令她脑袋一阵晕眩。 “奶奶……喜欢花……”眼前所及是美丽娇贵的花,但她脑中却浮现奶奶憔悴的病容。 奶奶年纪大,病倒了,在她毕业那一天,住进了市区里的医院。 是癌症,末期了,庞大的医药费几乎压垮相依为命的祖孙俩。 她原本不想念大学的,但在奶奶的坚持下,她贷款念了,四年来半工半读,为的就是不让奶奶操心。 可在她好不容易念完书,决定工作让奶奶过好日子时,她却病了。 想起奶奶无血色的病容,知叶就有一股很深很深的哀痛。她好没用,没有办法减轻奶奶的痛苦,奶奶都那么不舒服了,仍笑着告诉她—— “没事,我很快就出院了,知叶,妳研究所一定要去念,钱的事情妳不用担心,奶奶有为妳存一笔。” 奶奶都病重了,她怎么可能拿那笔奶奶辛苦存的钱,去念她的研究所? “奶奶……”她忍不住一步步靠近,明明奶奶交代过她,送完菜马上就离开,别打扰豪宅主人的生活。 但她想看奶奶开心的笑脸,奶奶喜欢花,却不爱她破费花钱,如果是这里的花……这座花园这么多花,她摘一些,豪宅主人不会发现吧? 第一天她只敢远远的看着,但一天一天,她越来越想看见这些花,像是中了毒似的,无法克制想要接近的欲望。 那渴望一直累积到今天,让她现在站在花圃旁,面对长得比她高大的蔷薇花丛,踮脚、伸手,攀折顶上一朵盛开的血红蔷薇。 “妳要是摘了那朵花,会有麻烦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知叶惊吓回头,看见侧门口倚着一名金发蓝眼的外国男人。 “啊——”她吓呆了,手仍摆放在花茎上头。现行犯!糟了! 贝雷特看着那女孩一脸惊吓的模样,优雅地双手环胸,脸上波澜不兴。 这女孩,他观望了几天,算是他见过抵抗力最强的人了,过了五天才伸手摘采他花园里的花,她,嗯……应该很美味吧? 思索了一会儿,他迈开步伐走向她,身材高大的他足足比她高了两个头,伸手将她攀在花茎上的小手拉下,依旧面无表情的说:“未经主人同意攀折美丽的花朵,是要付出代价的。” 温厚的大掌包覆住她的小手,用着令人心醉的嗓音说话,尽管表情冷淡,却更有种坏男人的诱惑感。 是花香让她头晕吗?还是这名贵气男子的出现令她迷惑?知叶像被困在迷雾里,走不出去也看不清楚,双眼无神地直视前方,瞳孔无焦距。 贝雷特像是盯上了猎物般,阳光下的蓝眸闪闪发亮。 这女孩拥有白色的灵魂,是最上等的食物,恶魔垂涎的极品。有多少年不曾见到如此纯净的灵魂了?也许,这就是她能抗拒这些花多日的原因——这些花,他以千百年来吞噬的人类记忆中的邪恶、贪婪、狡猾、欲望……各种阴暗腐败的恶念,所栽之花。 花开得越大,花香越浓郁,代表恶念的能力越强大——美丽外表下包藏着丑陋污秽,被外表引诱,不是什么好事呢。 嘿,不知她的记忆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屈指算来,他已许久未进食。虽然讨厌被人类召唤,厌恶看见人类得知自己拥有三个愿望时的贪心嘴脸,但为了生存,他不得不与人类打交道。 贝雷特,自盘古开天以来,就是一名恶魔。 既然是恶魔,就没有是非善恶的念头,一切的一切,全凭在“我”。 现在,他该怎么引诱众花争夺的女孩呢?她纯净的灵魂,让那些邪恶念头急欲染指,可在他的地盘,怎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小东西,没人告诉妳,主人不爱人踩进他的花园?”这些花总爱将误闯禁地的人类整得死去活来,害他还得善后。 空出来的手往空中一划,他隔出结界,将那些急欲渲染恶念的花香排除在外。 知叶混沌沉重的脑袋,顿时清醒。 “啊!”尖叫一声,惊觉自己的小手被人给握住,这下她怎么逃啊?“我……对不起。”既然逃不了,只好低头道歉,希望不会被刁难才好。 知叶悄悄用眼角偷觑,观察这外国人的脸色。 贝雷特好整以暇地双手环胸,看着她一脸仓皇。“嗯……该怎么处置妳呢?”语带保留。“主人如果知道有人染指他的花园,一定会很不开心……” 听见他这说法,她大吃一惊,直率地大叫道歉,“对不起啦!不要报警抓我,我不是故意的!奶奶……奶奶病了,我只是想带一些漂亮的花去看她……不用钱的最好。”糟糕,她不小心说出心声! “不是啦,我是说……求求你,不要告诉豪宅主人,奶、奶奶就靠这份工作过活……”她更加摆起低姿态求情。 奶奶的主要收入就仰赖出手大方的豪宅主人,收购她苦心栽培的有机蔬菜,好几次她都要奶奶不要这么辛苦了,但老人家的固执不是她三两句就会听进的,如果让奶奶知道她得罪了神龙不见首尾的主人,一定会很难过。 “唔,妳这样让我很为难呢……”因为我就是豪宅主人,我已经知道了。贝雷特以苦恼的神情掩饰内心的窃笑,不住在心中嘲笑她是个好骗的笨蛋。 “拜托啦——”知叶猜想着他的身份。 他穿着亚麻色西装背心、白衬衫、黑长裤,很正式的打扮。奶奶说过,豪宅总管古罗是一个非常严肃的管家,不论是打扮还是仪态,都非常端正,中文也说得很好。 “古罗总管~”她甜甜的喊,决定装可爱看看。“看在奶奶的份上,不要出卖我啦……”奶奶也说过,古罗是个看起来很严肃,但其实心肠却很软的老好人,每周结帐时总会多付一些。 “嗯……”贝雷特瞇起漂亮的蓝眼沉吟,没否认自己不是古罗,坏心的让她误会。 恶魔的生命漫长、永无止境,在人间,他即使厌恶被召唤、与人类定下契约,但又为了生存不得不主动引诱人类,藉以取走“主人”最重要的记忆,保命。 “这是妳的愿望吗?”腐败的记忆,他腻了,拐骗她与他定下契约,成为他的主人好了,希望这个拥有白色灵魂的笨女人,记忆能好吃一点。 “对,这是我的愿望!”知叶笨笨傻傻的接话。 贝雷特诡异的哼了声。“嗯?妳的愿望是什么,再说一次?” “我的愿望?哦,求求你不要告诉豪宅主人我偷摘花……”她握着他的手,直视他的蓝眸,又说了一次。 他望着她主动碰触他的小手——契约的成立,必须是主人心甘情愿的指尖接触。 “妳的愿望,我为妳达成,白知叶,我的主人。”他朝她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 “咦?主人?”知叶傻傻的,仍在状况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下一刻,她却从那双蓝眸深处,看见黑色的漩涡,将瞳孔染成了黑色。 知叶双眼倏然睁大,眼前所见像是电影特效,四周的空间扭曲变形,阳光、盛开的美丽花朵全数扭转,而她眼前的男人,蓝眸突地转为深沉的黑瞳,瞳孔中有一缕银白漩涡诡异的旋转,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似的。 最让她震惊的,是他飘逸的金色直发,由发根处染黑到发尾。 五官上的温柔褪去,邪恶之气浮上俊美容颜,身上属于人类的衣物撕裂成碎片,飘散于时空裂缝中。 黑色发亮的不知名物质,就像是他的第二层皮肤,紧贴着男人健壮的身躯。 只见他修剪完美的指甲突地长长,又黑又尖锐的十指,让人猛一看会以为这男人着哥德式打扮,但其实他的指甲像匕首一样锐利。 她为什么会知道?嗯,好问题,因为他手呈爪状扣住她下颚,指尖抵着她的脸,让她很痛。 “痛痛痛痛!你的指甲,你的指甲!”她惨叫,不是因为现在发生的事情太荒唐,而是因为痛。 两人被契约魔法传到异度空间,无穹无尽,这个空间的主人是恶魔——贝雷特,在这里,他魔法无边。 “痛吗?”贝雷特黑色的唇轻扯,指片轻轻划过她脸颊,未在她脸上留下伤痕,但指尖却浮着一滴鲜艳的血。 “恶魔贝雷特,与主人——白知叶,定下契约。”浮动在空气中的血,滴落在地。 脚下原本一片漆黑,血滴落的那一剎那,猛地出现五芒星阵,大放光明,将一人一魔笼罩于金光之中。 知叶大惊失色。“什么契约?我什么都没有签名,我没有!不要叫我付钱,我很穷!” 忽地,她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 只见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自他背骨穿透而出,有着乌鸦般的墨色,黑铁金属般的光泽。 那黑色双翼在他身后展开、拍动,数根羽毛扬起、飘落,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双翅膀包围他们,然后消失。 “好了,住口,妳吵死了!”一将人拐骗上手,贝雷特立刻回复机车难搞的个性。 目的达成,最重要。 “等一下,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电视台整人节目吗?特效做得不错嘛,摄影机在哪?”会这样想,自然是正常人的反应。 现在是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恶魔、天使、五芒星阵,当然是电影里面才会出现的东西。 “所以那些花也是假的喽?靠,做得真像!”她就想嘛,哪有那么大的花啊。 呃,但那凭空出现的蔷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魔术师!太厉害了! “我不是魔术师,我是恶魔贝雷特!”贝雷特咆哮,挥舞着手中的血红蔷薇。 是不是她的错觉?那蔷薇花瓣怎么会扭来扭去?而且花苞脱离花茎,张开血盆大口往她的脸扑来! “啊——”知叶瞪眼尖叫,好险那蔷薇被恶魔拎在手上,像拎一只挣扎的小动物,发出狺狺不满的咆哮。 “主人。”贝雷特用着嘲弄的语气喊她。“这小东西的名字,叫做嫉妒,在主人许完三个心愿之前,这些小东西是无法靠近妳的,放心吧。” 知叶仍旧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 “等一下!什么主人?什么愿望?现在是什么情形?能不能解释一下?还有,导演在哪?什么时候可以喊卡?我早餐还没吃,很饿耶!” 要说她笨还是少根筋?一个见到恶魔的人类,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吗? “哼!”贝雷特懒得开口解释这一切,伸出右手食指在空间中凝聚一个光点,直指她眉心,带着看好戏的心态,期待她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你干么……”光点没入眉心,属于恶魔贝雷特的部份记忆,在一剎那间与她交融。 人类召唤恶魔,定下契约换取三个愿望。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恶魔达成愿望后,会夺取对方一个重要的东西做为报酬,通常是灵魂最受广大恶魔的喜爱,吞噬灵魂从中得到力量,但贝雷特不同,他喜爱夺走人类的记忆。 每当他完成主人的三个愿望,便拿走记忆,让人一辈子想不起来重要的人事物,若想毁约,则会遭受到恶魔比拿走记忆还残忍的报复! 所以说,她现在遇到了一个恶魔,还莫名其妙与他定下契约,在她许完心愿之前,必须以自己的鲜血喂养恶魔! 知叶总算露出惊恐的神情,瞪着表情很不耐烦的贝雷特。 “你骗我!”她竟然被一个恶魔给骗了,这是白知叶二十二年的日子以来,最屈辱的一刻。 她第一个愿望竟然不是许“让我找到好工作”,而是……“不要告诉豪宅主人我偷摘花”。 她是白痴! 贝雷特没有否认,很有施舍意味的朝她勾勾手。“我要妳的鲜血,主人。”他张嘴,露出锐利的犬齿。 见状,知叶原本的火气“嘶”一声消失。那獠牙跟针筒一样恐怖啊! “能不能不要用咬的?很痛!”她超级怕痛,奶奶总笑她“秀皮”。 “七天喂食一次是最低限度,主人。”他诓她的。他与其它恶魔不同,毋需以吞噬人类的灵魂、鲜血来获得能量,他对于鲜血的需求不大,他是恶魔,不是吸血鬼。 但他就是想为难她,想看这个拥有白色灵魂的人类害怕、恐惧,但又不得不为的模样。 “若不是新鲜血液,主人会死得凄惨痛苦。”他继续胡扯。 “我讨厌你……”含着两泡泪,除了认命也不知该怎么办的知叶,只能把心一横,将手伸出。 贝雷特不客气的张嘴,犬齿刺进她皮肤,汲取她的鲜血。 “唔——”她被咬得泪眼汪汪,痛哭流涕。 吞入口中的鲜血,美味得令他眼睛一亮,这绝对是他喝过最纯净无杂质的鲜血,怎么说呢?因为血很干净,没有污秽的气息,不愧是拥有纯白灵魂的主人。 他满足的舔去嘴角鲜血,对她投以赞赏的目光。 “主人,妳的血很美味呢。”早知道她血这么好喝,就骗她三天得喝一口。 知叶咬着下唇,全身不住颤抖,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拿起脚下的拖鞋就往那张英俊的脸砸! “美味你个头!你这个死变态恶魔,竟然敢阴我!很痛耶!你懂不懂职业道德啊?咬轻一点会死啊你!王八蛋——”她拿脚下的人字拖鞋,把恶魔贝雷特当成蟑螂,痛打! 这是活了数千年的贝雷特,第一次被定下契约的主人痛殴,错愕之余,不免觉得人类……真难懂。 第二章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恶魔?又不是魔戒!” 那个夸张的情境,绝对是她的幻觉! 知叶把被溪水浸过的蔬果一一放进冰箱里,嘴里不停的碎念着,“一切都是幻觉,那一切都是幻觉……” “妳是素玲的孙女,知叶小姐?” 咦?谁叫她?知叶狐疑地回头,看见一名身穿深色三件式西服的中年男子,他拥有一头浅灰色头发,以及浅灰色的眼珠,西方人的五官,是个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但神情严肃,难以亲近。 “我是。”他谁?从哪里冒出来的?知叶一脸疑惑,立刻起身。 “我是总管古罗。”古罗下巴傲慢地朝她一点。 他的中文很好,但有浓重的腔调,就像是……她小时候住在教堂里的神父,很有亲切感。 “这是这周的菜钱,妳点收一下。”他从西装外套内侧抽出一个纯白的西式信封。 知叶掌心向上,恭敬的收下。“谢谢!”摸摸那信封的厚度,她眼睛大亮……果然出手很大方。 “素玲女士何时出院?”即使力持镇定、严肃的面容,古罗仍是流露出关心之情。 知叶回以苦笑。“要看医生同不同意。”她说不出口,奶奶,可能出不了院了。 古罗轻应一声,没有接话,两人都很清楚,日渐虚弱,到最后不支倒下的老妇人,生命已到了尽头。 “古罗先生,我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一下。”知叶强打起精神。她要开心,要快乐,不然奶奶会很担心她的。“能不能改成一周配送一次?每天要送货,我没办法找工作。”目前她最迫切需要的东西,就是钱。 大学刚停课,她就面临了这个问题,钱、工作、经济压力。 现在大学生多如过江之鲫,她从三月开始递履历表,两个月过去了,工作仍石沉大海,她迫切需要工作,辛苦一点多兼几份差,好攒医药费,至于奶奶辛苦为她存下的研究所学费,她不打算动。 “工作?”古罗露出讶异的神情。“妳奶奶说过妳考上研究所,妳不打算念了吗?” 为难地扯开嘴角,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外表严肃但其实善体人意的古罗,马上就明白了。这对祖孙啊,都太为对方设想,太想为对方做些事了。 “好吧——” “好什么好?我有答应吗?” 古罗才要答应,立刻被人打断。 朝着声音望去,就见俊美得不像真人的贝雷特大摇大摆走进厨房,拿走流理台上硕大的五爪苹果,张嘴一口咬下。 知叶伸出颤抖的食指,指着眼前的男人。 “你……你……你……”是真人,不是作梦吗 “我每天都要吃到新鲜现摘的蔬菜。”他任性难搞地杀出来,凉薄的撂话,对于这个难得一见的白色灵魂新任主人,莫名有很深的欺负欲,大概是恶魔的天性,让他不由自主的讨厌太纯洁的东西吧。“妳要是不想送没关系,换别人也可以。” “你……你……你……”指着他的脸,知叶很想杀了他。 “况且,妳得三天喂食我一次,主人。”贝雷特咬着脆苹果,卡滋卡滋,但眼却是直视她的,像他正在吃的东西不是苹果,而是她。 “什么三天!”她暴跳如雷。“明明你就说七天啊——呃?不是梦?”她接得太自然了,惊恐的看着张嘴大笑的贝雷特,和一旁惊讶的古罗。 主子他……笑了? 身为恶魔,诱惑的魅笑是天生的,但主子在那件事过后,便不曾再笑过,就连引诱别人时,也都是一张寒冰脸,怎么今天会……难道眼前这个小女生有什么不同之处,能让主子另眼相待 知叶没有发现他的惊讶,因为她自己也处在震惊之中。 “这家伙,他真的是恶魔?”指着愉快啃苹果的男人,她一脸不敢相信。“怎么可能!现在是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哪有恶魔,如果他是恶魔,那我就是女巫……古罗,你头上会动的东西是什么?”自说自话到一半,她又指着古罗头上抖动的尖耳鬼叫起来。 “真、真不好意思,昨天月圆,我没收好。”自惊讶中回神,摸摸银灰色的发,古罗迅速把冒出来的耳朵塞好,不动声色的又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知叶登时傻眼,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伸手用力拧自己的脸。发现很痛,超级痛!不是作梦,所以是真的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她快要尖叫了。 “古罗是我的仆从,种族好像是……啊,好像是狼人。”贝雷特被她的蠢样笑到快断气,完全没发觉自己的反常。“主人,妳现在的样子……啧啧,看起来真蠢。” 涨红脸,被消遣得说不出话,知叶只能死瞪着笑咧嘴的贝雷特,双手捏拳,全身颤抖。 “所以昨天……不是我作梦?”她语气破碎颤抖。 “昨天我不是咬了妳一口?”他恶劣地挑眉诡笑。 闻言,她立刻伸出左臂,原本无瑕的手臂上忽地出现两个黑色小洞,小洞之间的距离像是人的犬齿间距,接着一闪而逝,隐于皮肤底层。 “为什么会痛?”她尖叫,伤口突然出现时,尖锐的刺痛也传来,伤口消失,刺痛也就不见了。“痛死我了……”这种痛法,让她想到昨天被咬了一口,也让她确认这不是幻觉。 “因为到了喂食时间,主人。”贝雷特咧开嘴,露出突然长长的犬齿,存心吓她。 “喂你个大头鬼,明明就七天!刚刚变成三天,现在又到了喂食时间?你当我那么好骗吗?你这个禽兽变态!”新仇旧恨一拥而上,知叶再度失去理智,脱下脚下的人字拖,把右脚那只丢向他的脸,手持左脚那只,痛打他一顿。 “疯女人,妳干么又拿鞋打我啊?”贝雷特赶紧丢开苹果抵挡攻击。 知叶反手一拍,发出好大的声响。“叫我主人!你这王八蛋!敢阴我!我还没打完咧!打死你,看你喝什么血,喝喝喝,喝你个大头鬼啦!” 她强悍又泼辣,恐惧害怕早被愤怒取代,不管恶魔会不会恼怒施法对她下咒,反正契约都定了,不能亏本! “喂,妳又打我,够了哦!”贝雷特被打得窜逃,漫长的岁月中,与他定契约的人类没上千也有上百,大部份都对他恐惧敬畏,仅有一小部份的人在许了两个愿望后,意图杀了他。 由于厌恶被人类召唤,也厌恶拥有无尽魔法的自己,在数千年前,他对自己下了禁咒,除了性命受到威胁与缔结契约,他无法施展魔力,所以魔力被封印后,他也得到了正常人类的外貌。 平凡的感觉,很好,但被当成蟑螂痛打的感觉很糟,偏偏她的力道对他还构不成危险,所以他只能像个人类一样用手挡。 “住手!住手!古罗,你还杵在那里干么?还不快点阻止她!”最后,威风凛凛的恶魔,讨救兵了。 “一个身强体健的大男人叫个老人救你,你好意思啊!”知叶继续殴打他。 古罗的目瞪口呆是有原因的,他跟了几百年的主子,今天反常的笑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拿个小丫头没辙,这……就算魔法被封印,可恶魔天生便能魅惑人心,怎会拿个小女孩没办法呢? 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他的主子,而主子面对这无礼的对待时,也仅是气急败坏的叫他帮忙 他站在原地不知该帮谁好,最后……最后…… “快吃午餐了,我做饭先!”不要理他们好了,反正主子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可恶,该怎么阻止这疯女人啊?贝雷特怒气冲冲的看着古罗火速消失的背影,一边抵挡,一边自脑中搜寻她方才说的话。 “我给妳一个月八万,妳住手!” 八万知叶立刻放下拖鞋。“八万?” “妳不是要找工作吗?我一个月给妳八万,帮我工作。”看看她,瞳孔都要变成钱的符号了! 原本只是想让自己脱身而已,不过……一个月付她八万,让她待在身边,尽情欺负她拐骗她,好像也不错? 漫长的生命太无趣,总要找点乐子。 “真的假的?付我八万要做什么工作?”知叶狐疑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抱紧自己。“你想干么?”防备色狼。 贝雷特对她防备的动作嗤之以鼻。“妳放心,白知叶小姐,妳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说着还用挑剔的眼神从头到尾打量她数回,最后再不屑地哼一声。 这种态度又让知叶按捺不住,抓紧手上的凶器就打算再痛打他一顿。 好在贝雷特及时解救自己。“这偌大的房子,一直以来都是古罗一人打理,这年头要找个知道我身份、口风紧的人,难。既然妳是我的主人,有三天喂养我一次的义务——” “屁啦,你明明就说七天!”想到三天就要被咬一口,知叶又开始害怕。那很痛欸,感觉到他的犬齿刺进皮肤,血液往他嘴里冒,不只是痛而已,还有那不明所以的无助感,让她很慌。 贝雷特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她真的很怕被吸血,而不是怕他这尊货真价实的恶魔,越想越觉得有趣。 “没有鲜血的日子,我需要大量的食物补充体力,尤其,我要每天吃到新鲜的有机蔬菜!妳不是缺工作吗?一个月八万,为我工作吧。”然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欺负妳、吓死妳,我亲爱的主人。 谁会付这种薪水请一个刚出社会的大学新鲜人?知叶又不是笨蛋,当然知道他开出这种夸张的薪资,绝对不安好心,但是她,心动了。 一个月八万,一年就有近百万,这样,奶奶就可以试上回主治医生说的抗癌新药,好延续生命。 “包吃包住?”她精打细算地问,想要把所有钱都存下来。“我可以每天准备新鲜蔬菜,但是菜钱要另外算。”她算得很精,绝对不吃亏。 “没问题,今天就住进来。古罗,我帮你找了个小女仆。”贝雷特对她咧开嘴笑,很不怀好意的笑法,然后又往厨房大喊。 “主子……”马上出现的古罗面露难色,真不知道该不该说清楚。 主子的魔力被禁制,可他没有啊!为什么要找个人类女仆来帮忙呢?太不符合投资报酬率了! “她不懂的地方,好好教她吧。”贝雷特拍在古罗肩膀上的手,用力捏了捏。 他识时务地点头,回复严谨的管家姿态。“是,主子。” 这时的知叶还不知道,她的苦日子来了。 知叶当天就搬进豪宅,被古罗带到顶楼的小阁楼,房间古拙,仅有一张单人床、床头柜,以及一个老旧的衣柜,木质地板有些年代,踩在上头还会听见木头的嘎吱声。 仅有的一扇窗,上头的玻璃彩绘是垂眸低望怀中圣子的圣母玛莉亚。 “真是讽刺……住在教堂里的恶魔。”知叶忍不住想,用十字架能不能对付他?还是大蒜? 这是佣人房,贝雷特指定她住在这里,据说,以前这里是神父的卧室,豪宅改建时,贝雷特保留了这里不动,古罗偷偷告诉她,这是恶魔难能可贵的善心,这个房间是整栋房子里正气最充足的地方。 房间里最现代化的设备,是床头柜上的电话及墙上的分离式冷气——在这里当女仆的好处不只是包吃包住,连电话都可以打免钱的。 行李还未放好,知叶就直接飞扑上床,拿起电话打给奶奶。 “奶奶,我啦、我啦!” “又是妳,打电话来做什么?”奶奶的声音中气十足,听起来不像病人。 但知叶明白,奶奶是不要她担心,才用故做轻快的语气说话,明明就很虚弱了,还这么爱逞强。 “想妳啊,奶奶、奶奶,我这星期天去看妳,好啦~”用着小女孩的语气,她对奶奶撒娇。 奶奶不准她常常去探望,要她出去玩,不要她待在医院,也不准她去打工。 “来干么?” “我有把妳的菜种得很漂亮耶,奶奶,好啦~我这星期去看妳,带好吃的东西给妳吃啦。”盘算了下身边的钱,和未来能入帐的薪资,她决定买些温补的中药回来给奶奶补一补。 上回去看奶奶,她又瘦了,让人好心疼。 “不要,妳研究所快开学了,少拿我给妳的学费乱买东西,不准来!”素玲奶奶很了解孙女绝对会阳奉阴违。“要来可以,带妳上个月去绿岛玩回来的照片来给我看!” 知叶一顿,不知该怎么圆过去。 毕业考后,同学们相约一同去绿岛玩个三天两夜,庆祝毕业,她没去,因为不想多花钱,她留在学校帮教授做事,赚取一些零用钱,所以她怎么拿得出照片来给奶奶看啊? “同学还没洗出来给我,等他们寄给我再拿给妳看嘛,奶奶,好啦,让我去看妳。” “不必,我好得很!我今天有下床去外头散步。” “真的啊?奶奶,那妳要好好走,小心点,最近下雨,地面很滑,可不要跌倒了。” 握着话筒,知叶叨叨絮絮地叮咛。 她好想见奶奶,想看她好不好,但奶奶不愿让她看见自己虚弱无力的模样。 “知道了知道了,总之妳不准来,我好得很!”老人家固执又爱逞强。 “那、那我把要给妳的东西带去护理站给妳……”讨价还价。 “啰唆,哪有年轻女孩老往医院跑的?出去出去,出去玩!” “好啦,奶奶……”知叶像个小女孩般撒娇,和老人家一来一往的聊了起来,聊家里的事、邻居的事,聊菜圃刚种下的种子已发了新芽。 她绝口不提自己不念研究所了,已经找到薪水很高的工作,只说:“奶奶,妳安心养病,不用担心钱。”用闲话家常让奶奶放心。 聊了好一会儿后,祖孙俩才收了线。 知叶把脸埋进枕头里,将担心的泪水全数眨回眼底,待调整好心绪,洗了把脸控制住情绪,才对着镜中的自己打气。 “我可以的!”拍拍脸提振精神后,她走出房间。 在楼梯转角处,却遇见倚着栏杆啃红萝卜的恶魔。 她下意识地收拢双臂,不知为何,在伤心难过之后,会产生一股对他的恐惧,想离他远一点,防备他……可能会随时扑上来吸光她的血。 这样一想,她美其名住在这里当个女仆,其实,跟个储备粮食没两样嘛! “想解脱吗?”贝雷特微笑起来的模样温和,像极了天使,吃着简单无味的红萝卜条,像是吃着人间美味。 但知叶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把剩下的两个愿望快点许一许,把妳珍贵的记忆给我,不是很好吗?”他引诱着。“任何愿望都可以,我可以为妳驱赶心中最深的恐惧,只要妳许愿。” 任何愿望都可以……知叶心中闪过唯一的念头,便是奶奶。 恶魔能够办到吗?让她亲爱的奶奶重新恢复健康,她好怕奶奶走了,就剩下她一个人。 但她很清楚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不相信你。”这么好的话,这只不良恶魔拐她定契约做什么呢?“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但又不免希望,真的有奇迹。 “要让垂死之人死而复生,当然没问题。”贝雷特轻扯嘴角微笑,吃光了红萝卜条,咂嘴回味无穷。“来,只要妳伸出手,很简单的。”他掌心朝上,朝她伸出手。 知叶差一点就心动了,差点就伸手触及他指尖,许下让奶奶恢复健康的愿望,要不是因为她被恶魔骗过,她真的会以为他是个善良的恶魔,而向他许愿! “如果我许愿让奶奶恢复健康,会有后遗症,对不对?”就像她定下契约,必须付出记忆为代价,以鲜血喂养恶魔一样。 “呵。”贝雷特没回答,只有轻笑一声。 确实,要让人死而复生,付出的代价巨大,而且沉重。 “必须以恶魔的心脏为药引——妳认为人类吃下恶魔的心脏会有什么后果?” 就算死而复生,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吃你的心脏?我才不要让我奶奶吃那么奇怪的东西咧!”她彻底否决。“你这王八蛋,画了一块大饼给我,结果一咬下去,才发现这块饼根本就不能吃,你很烂耶你!”原本的害怕,被愤怒激起来就口不择言了。 “唔,这是我听过最贴切的比喻。”贝雷特还有心情夸奖她,兴味盎然地挑眉,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孩。 真是难能可贵,为了延续生命,无论多纯洁无瑕,一旦面对他——一个这么大的诱惑,很难不受影响。 她却直接拒绝以他的心为药引,解救她垂死的亲人。 “我曾经也遇过一个跟妳很像的……”话说到一半,打住。 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贝雷特变了脸色,优雅迷人不复见,英俊的脸庞浮现一股深沉压抑。 他迅速转身离去,留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里。 “莫名其妙!”她对着他的背影大骂,而后百无聊赖的打量起四周。 这个客厅,以前是教堂做礼拜的地方,一排排的木椅被拆掉了,地板铺上了波斯地毯,她颓丧的跌进沙发里,抬头,看着屋檐四周的彩绘玻璃,更无力。 “一只住在教堂里的恶魔……”知叶不能接受。“拜托,为什么买乐透都没有这么准?恶魔都被我遇到了,为什么连统一发票两百块都对不中?而且许完三个愿望……我会失去记忆。” 就算她许愿让奶奶恢复健康,到最后,她也会忘了奶奶…… 甩甩头,她打起精神。“我不需要多余的愿望,不需要。” 她没有大富大贵的想法,只想要努力过自己的人生,不需要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那不是礼物,是毒。 第三章 古罗正经八百地将双手反剪在身后,背对着等待他交代事情的知叶,很有当家管事的样子,气势非凡。 “那个……”知叶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一件事。“古罗总管,你的尾巴冒出来了。”她悲哀的想着,才住进豪宅第一天,她就已经习惯了这里没有正常人的事实。 咻一声,狼尾巴倏地消失,古罗回过头,神情依旧严肃,把尴尬隐藏在严肃的外表下。 “咳!”轻咳一声,他把焦躁一同隐藏。“主子交代,家里的打扫工作全部交给妳做,我得提醒妳,主子有洁癖,随时要注意,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平时,我是这样工作。”合掌拍了两下,沾上脚印的地板立刻清洁溜溜,连蜡都不用打就光可鉴人。 知叶瞪大眼睛。“哇靠!要擦到这么亮?我……一个人……”两个小时前,她才逛完这栋像迷宫似的豪宅,大致了解这里的地形和空间有多大,现在想到她要一个人把这整栋房子的地板擦得会反光,就觉得脚软。 “既然这样就能打扫,那还要我做什么?” “妳会不懂吗?”古罗反问。 说得也是,当然是要刁难她啊,那个王八蛋恶魔!知叶气得七窍生烟。 “我想妳需要工具。”古罗把抹布和旧牙刷交给她。“照顾主子我一向严谨,我会盯着妳,别想偷懒。”他的语气严肃难商量。“磁砖的缝隙要刷干净,楼梯的踏脚板也不能留下一粒灰尘,每天都要擦拭所有的家具、窗户,楼梯扶手、栏杆也不能放过。” 古罗难搞挑剔的总管姿态,真把知叶吓傻了。她几乎有股冲动,想把手上的抹布和旧牙刷塞进贝雷特嘴里,大叫说她不干了! 但是好强的个性让她咽下这口气,那只恶魔,就是想刁难欺负她——谁教她拿拖鞋痛打他两次? 况且他们也有主从关系,她一日不把愿望许完,她就一日是他的主人——唔?他是想折磨她、凌虐她、为难她到她精神耗弱,再向他乱许愿,好夺走她的记忆吧?嗯,越想越觉得可能,他都会拐她许那个烂愿望定契约了,当然也会拐她随便用掉两个愿望。 哼,她才不! 况且,她需要钱,不能报被咬吸血之仇,好歹也要把钱从他口袋里挖出来!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她立刻趴在地板上用抹布用力擦拭已经很光洁的地板,连磁砖的缝隙都没放过。 她认真的模样,让奉命为难她的古罗内心更加煎熬。呜,小丫头看起来好可怜好乖巧,他一只活了上千年的狼人,干么为难小朋友呢? “主子平时忙碌,很少下楼,除非他饿了。”他只好用迂回的方式,暗示她可以愉懒一下下。 反正他会偷偷帮忙,主子应该不会发现……吧? “主子需要大量的食物维持体力,通常他饿了,脾气都会不太好。”那时候就生人勿近了。 但知叶从古罗传递的讯息得到的解答是:她会有生命危险。 “是,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眼前。”谁知道他会不会饿了就把她烤来吃? 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误会了,古罗忍不住为心爱的主子辩解。 “知叶,主子不是妳既定印象中的那种恶魔,他……很特别。”他语带保留。 主子的事情,他不能透露。 “他是有苦衷的,请妳,不要对他太苛责。” 知叶表面上不予置评,但在心里猛骂:屁啦! “认真做事,主子不会亏待妳,真的。”他能说的话,就到这边了。 古罗转身准备吃的东西去,留下知叶一个人很努力的打扫。 楼梯踢脚的小缝,知叶也很努力的用旧牙刷刷得干干净净,一点脏污都不留,擦到汗流浃背,懊恼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就在这时,一双黑亮的皮鞋出现在她眼前。 知叶停下手边的工作,抬头,看见居高临下的贝雷特,反射动作是跳离三尺远,就怕他扑上来咬她。 “做了亏心事吗?”见她一副吓坏的模样,贝雷特就觉得很有趣,咧开嘴对她笑得很邪恶。 忍住,白知叶,忍住!知叶告诉自己别冲动坏事,为了那白花花的钞票,她忍! 另一方面是,对恶魔这种生物,因为不了解,所以衍生出敬惧,不能预测恶魔的行事准则。 “哟,很认真嘛。”贝雷特啧啧出声,伸出长指在她擦拭过的地板上轻轻一摸,用着挑剔的手法检视她的工作成果。“不过看来需要再加强。”指尖上仅有一颗小到肉眼看不见的砂粒,但他就是硬要挑剔。 一股气冲上来。“你……” “嗯?”贝雷特回眸,挑眉。“主人,有问题吗?”那声主人在此刻听起来实在刺耳,他还刻意笑得灿烂阳光,牙齿白得可以去拍牙膏广告。 “……没事,老板,我会重擦一遍。”知叶瑟缩了下,因为他的牙齿,想到就忍不住颤抖。 “喂,女佣,我饿了。”他对她咧开嘴。 她的反应是立刻把抹布摔在地上,连滚带爬的逃到屋子另一端,慌张的喊说:“你饿了就去吃饭啊,走开——离我远一点!” 贝雷特被她的窜逃模样逗得笑弯腰。她真的很怕被他当成晚餐吃掉啊,他不欺负、玩弄一下,怎对得起自己? 所以他去厨房找食物时,故意绕到她身边,对她露出饥饿的神情,像是在看一只刚烤好的鸡,还舔舔嘴唇,冲她一笑,露出平整的白牙,仅有犬齿长长。 “啊啊啊——不要咬我!”看见他又白又锐利的牙,知叶寒毛都竖起来了,超怕他再一次咬她,拚命把自己缩到角落,鸵鸟的想着这样他就抓不到她了。 贝雷特邪气的轻笑,长指触及她裸露在外的肩膀,似调情又似评量地轻吟。“嗯……瘦了点。” 她被吓得动都不敢动,觉得自己好像是屠宰场的鸡。 忍住爆笑的冲动,贝雷特微微侧过脸,一手抵在她身侧让她无法动弹,另一手则从她的肩膀移到纤细的脖子。 很明显的看见她喉头滚动了一下,贝雷特笑意更深,他轻佻、魅惑地挑起她下巴。“不过,看起来挺美味。”他俯身,唇离她仅有一公分,停住。 好可怕,他要来吃她了!知叶直接闭上眼睛。 但是迟迟没有痛觉,只有热气喷在她脸上,她猛地睁眼,就看见贝雷特放大的脸停在她面前,吓得她往后一跳,忘了已经躲到墙角,结果头用力撞上墙,发出好大的“叩”声。 “哎哟!”她惨叫,头被反作用力回弹,吻上距离太过接近的贝雷特。 迅速的扫过他的嘴唇,知叶为此杏眼圆睁。 但贝雷特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恶魔,千百年来,与他订下契约的主人,爱上他、欲占有他的不计其数,这吻,小case。 他坏笑。“想吻我直说就行了,不需要用这种看似巧合的意外。” “意外?巧合?”她倏地瞇起眼。 “好了,女人,我饿了,去拿食物过来——真的食物,我对人肉没兴趣。”逗弄完玩具,贝雷特翻脸跟翻书一样快,此刻正经端正的王子样,跟刚才那个痞子根本就是不同人! 所有的害怕、恐惧,此刻全数消失,知叶总算搞清楚,这只恶魔,从头到尾都在耍她! 一股气冒了上来,她豁出去了,嘶吼一声扑上前,将他撞倒在地。 “你这混蛋——”像小孩子打架一样,她坐在他肚皮上,用力揍他的脸! 贝雷特反应不及,被撞倒在地,但没让她打到他的脸,两人就像小孩子一样打来闹去。 “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无赖的人!”她委屈的咆哮。“意外你个头啦!” “我也从来没见过像妳这么野蛮的主人。”贝雷特真觉得自己钓了个很——有趣的主人,太好笑了。 她没把他当成恶魔,他也没把她当成女人,扯来扯去的打架,当然,他会让让她、戏弄她,只是看起来打得很认真。 “主子……”端着刚煮好的食物出来,要送到楼上的古罗,看见他俩在客厅打得激烈,瞬间怔愣,下一秒,便默默关上门,退出战场,让他们打得痛快。 已经很久没看见主子这么开心了,他怎么忍心打断恶魔的玩乐呢? *** “嘶——”知叶痛叫一声,伸出左手,上头出现三对犬齿的牙印。 太过份了,竟然趁乱咬她!明明就咬过她了,七天一到还是强迫她奉上手给他咬。 “可恶,气死我了!”她头戴斗笠,身穿长袖,左手拿锄头,右手拿镰刀,看起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一脚踹开侧门,她如女战士般走向花园,瞇眼看着比拳头大的花,在阳光下摇曳生姿。 如今,她已经不会被这些花迷惑了,反而会想起蔷薇张开血盆大口,往她扑来的模样。 她眼神锐利的游走在花园四周,最后挑选了一小块土地,动手把长得高过她头顶的花丛,全部斩断,清出一块足以种植蔬菜的菜圃,辛勤的翻土播种。 至于那些失了根的花,她把它们放在地上,任凭太阳曝晒枯黄。 之前帮奶奶送菜来,她一直很好奇有没有人好好吃奶奶辛勤栽种的菜,如今住进了恶魔的地盘,总算搞懂了那些食物入了谁的肚皮。 贝雷特。 她以为恶魔喝露水就会饱,没想到跟人一样,他也需要食物,而且还要很多很多。 “他起码一天要吃七餐吧?奇怪,为什么要吃那么多啊?”她一边种菜,一边思考。 诚如古罗所说,这个恶魔还真有那么一点点的特别,因为他竟然也吃红萝卜……不对,不是红萝卜的问题,是他竟然也吃人类吃的东西。 “妳要对我的花园做什么?”贝雷特倚着侧门,神情温和,不论何时何地,他一定穿着正式,金发梳得直顺,无论天气有多热,永远不会流汗。 虽然觉得他很讨厌,但,不能否认这只恶魔天生诱惑人,外貌异常俊美,而且很有魅力——专指他不说话的时候。 “种菜啊,你那么会吃!反正你这个花园没什么用处,种菜正好。”知叶理所当然的回答。“虽然我用你的土地种菜、用你的水灌溉施肥,但菜钱还是要照原价算。” “噗——”精打细算的小钱鬼。贝雷特喷笑,转身离去。 他只是想看看她在做什么而已,很有趣,就像家里养了一只宠物,不时就会想她现在在做什么,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让他觉得好玩。 “人类,是这么有趣的生物啊?”他像是得到一件新奇有趣的玩具一样快乐。 越过客厅,上了二楼,他走进自己住办两用的卧室。 桧木古董桌上,茶仍冒着热气,表示古罗刚来过,这个仆人,照顾他十分用心。 坐在案前浏览文件,他认真的姿态像是在研究什么有趣的东西。 恶魔的天性,就是掠夺、强取,无所不用其极,而贝雷特就将这一份天性中的渴望,运用在人间。 他需要一个人类的身份,需要生活,需要钱。 多年来他累积惊人的财富,使用的都是同一种方法——并购,再转卖,手上未有任何一间公司和动产,这么一来他转换身份时,也不会太麻烦。 岁月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每隔个十年、二十年,他都得转换一个身份、另一个社交圈,继续他漫长无止境的生命。 他资金雄厚,绝不心慈手软,凡看上的,都一定要得到。 正当他聚精会神的思索该如何并购一家让他感兴趣的公司时,一柄银亮的匕首突地抵在他喉头。 “别动,恶魔,刀子不长眼。”阴哑低沉的警告。 生命太漫长,已经久到让贝雷特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厌恶起自己的力量——至高无上的力量。 恶魔为了得到力量,不惜自相残杀,消灭对手的同时也并吞对方的一切魔力,在他某一回与某个恶魔大战三个月,总算将对手击败,他未将敌手的魔力占为己用,改将那份与自己不相上下的魔力,拿来对自己下了禁制,封印自身的魔力。 以毒攻毒的结果,让贝雷特首次感觉到,平凡真好,感受不到血液中奔腾叫嚣的力量——太好了。 在下禁咒时,他下了一个指令--在遭受到攻击,有生命危险时,禁制的魔法便会冲破封印,全力对付敌人,用来互相制衡的力量也会同时破匣,强烈得足以撼动天地。 但现在他未感受到魔力冲破禁制,这表示这个想暗杀他的人,根本是在闹的。 放下研究到一半的企业资料,他头痛的揉着太阳穴。 “伊恩,你要动手最好快一点。” “切!”被识破了,伊恩把匕首往他桌上一丢。 仔细一看,那把匕首虽是银质,但刀纹和刀柄全部都有奇特的纹路。 看了那把除魔刃一眼,贝雷特伸手取过,拿起抽屉中的绒布擦拭,完全不怕这把会将他毁灭的匕首。 “太脏了,银器怎么能这样保存?”末了,还看不惯的念了两句。 一个身穿皮衣皮裤,头发染成夸张红色的男人,看起来约二十五岁上下,不是金发碧眼的异国样貌,他的五官很东方,黑眼睛黄皮肤,唇红齿白,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让他看起来年纪更小,但身材却高大健美,分开来看不协调,可整体却是个非常帅气的年轻人。 他一屁股坐进沙发,脚还挂在把手上,晃来晃去的坐没坐样。 “你的洁癖还是这么严重啊,贝雷特。”伊恩嬉笑。 “你的无礼还是这么严重呢,伊恩。”凉凉反击。 “哦,听起来心情不错。”相识多年,他是第一次听见贝雷特用这么轻快的语气说话,忍不住挑眉。 瞬间起身,他身手矫健得如一头猎豹,站在窗前,俯身正在花园里辛勤种菜的农妇,吹了声口哨。 “这位是你的【主人】?”那戴着斗笠的女孩,周身有一层黑色的气将她笼罩。 贝雷特不回答这个简单明了的问题,继续擦拭那把利刃。 “我可不希望哪天得率领族人来追捕你,贝雷特。”伊恩正经地提醒、警告。 他是恶魔的天敌,恶魔猎人。 专司追捕吞噬人类灵魂的恶魔,他不希望,特别的贝雷特成为他猎捕的一员。 本是天敌的两人会成为朋友,是因为伊恩对贝雷特感到有趣,况且——贝雷特从未吞噬过任何灵魂,除魔刃对他没有杀伤力,所以,他们可以当朋友。 “能存活到二十一世纪的恶魔一族,应该都挺聪明的。”贝雷特迂回的回答。 想必伊恩看出那个笨女人拥有令恶魔疯狂的白色灵魂,对恶魔来说,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欸,我想也是。”闻言,伊恩放心了,但继续倚着窗看楼下的女人忙碌。 “怎么你养的小宠物们怕得要死呢?”凡人之眼看去,只是一片花海,但伊恩眼中那些丑陋的恶念之花,正吓的发抖。 “你没看见花园空了一块?她动的手。”听起来不是生气,似乎有点……松了口气。 “哦……”所以,怕被杀喽?“也是,有魄力跟你住在一个屋檐下,知道你真实身份还没逃走的女人,在某方面来说,确实比你还要可怕。” “伊恩——”贝雷特危险的瞇眼。 “干么生气呢?我们是好朋友啊!哎呀,她忙完了,我一定要去认识认识。”话还没说完,人就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贝雷特都会很懊恼,他不能施展魔法,只能迈开双腿,下楼追赶。 结果他到的时候,就看见伊恩那个骗子,露出牲畜无害的笑容,爽朗的和知叶聊着天,还聊得很愉快。 “原来你在这里工作,很辛苦吧?”睁着大眼,伊恩眼眶还带着水光,看起来十分诚恳。 比起那个老爱坏笑的恶魔,知叶当然立刻放下心防。 “对啊,你也知道贝雷特那个人,不好相处。”她开始说坏话。 “没错,他很怪异。” 两人有说有笑,拼命说贝雷特的闲话,完全没想到他们正踩在他的地盘上。 贝雷特不爽的瞇起眼,双手环胸。 “啊,天气很热,我有做蜂蜜柠檬汁,我倒一杯给你。”知叶非常殷勤的倒茶水、准备零食和好吃的招待伊恩。 贝雷特眼瞪得更大。这女人住他的、吃他的、领他的钱,从来没有好好对他说过话——虽然说都是他先去招惹她的,但,还是太过分了吧! 有东西吃也不给他一份,昨天说得过去吗? “啊,谢谢,小叶,你真是贴心。”伊恩非常厉害的和人攀交情,还用会让女人脸红心跳的专注眼神直视着知叶,压低嗓音说:“像你这么好的女孩,不多见了。” 所以啦,脸红心跳自是难免。知叶娇羞害臊的低头,嘴角喜不自胜地上扬。 于是贝雷特更火了。 “噢噢。”伊恩低笑一声,因为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瞬间被乌云遮蔽。 转过头去,就看见脸色阴郁的贝雷特,用恐怖的神情瞪着他们。 “喝!”知叶惊跳起来,没发现贝雷特出现在厨房,她跟伊恩聊得太愉快了,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当下变脸,板起脸孔对他说:“干么?你那什么脸?我、我今天明明就有把地板擦干净,全部都有擦完!” 第一天她光打扫就去了半条命,累的直不起腰来,但一周后,她已经抓到要领,只用一个早上的时间就能把整栋房子擦的干净。 她为自己这么快就适应女仆的工作感到非常悲哀,昨天古罗看不过去,要她不要再帮地板打蜡了,她还坚持……她怎么那么犯贱啊? 有一天!总有一天!她恶狠狠的瞪着贝雷特,心中暗暗立誓,总有一天,她要把抹布往他脸上丢! 突然间,密布的乌云退去,阳光重新穿透云层照耀大地,奇特的天气异象,让伊恩忍不住玩味。 有这么生气吗?认识贝雷特这么久,他向来八风吹不动,少有事情能引起他的情绪,像是他活着,就只是“活着”,带着一副会动的躯体游走于世间。 嘿,难道是这小女佣让他心情好? 眼角瞄到原本要进厨房的古罗,看见两人剑拔弩张的姿态后默默关上门离去,他更感兴趣了。 哎呀,连那老仆人都不插手吗?古罗忠心耿耿,最不能忍受有人对他的主子不敬,这样看来,贝雷特很愉快啊! “欸,你下楼啦?来来来,一起坐下来聊嘛。”思及此,他很故意的反客为主,招呼贝雷特坐下,迳自喝着冰凉的蜂蜜柠檬汁。 碍眼。 贝雷特轻哼一声,姿态优雅的走到桌前,拿起一小块手工饼干丢进嘴里,动作时故意让饼干碎屑飘落的面,看看地板,再看看她。 “地板脏了,女仆。” “你、你、你……”这分明就是刁难、故意!“你这个……”混球! 老是爱欺负她,老是爱找她麻烦,动不动就吓她,她受够了! “我讨厌你!”她用力朝他吼,对准他的脸上那抹坏笑,动手狂殴。 贝雷特邪笑,握住她自动送来的小手,凑到嘴边,张嘴咬。 “痛痛痛痛!”火气迅速熄灭,知叶惨叫,用没被他抓住的那只手打他。“等一等!你你你时间又还没到,为什么吃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不守信用?又还没七天,走开!住口啊你……” 眼前荒谬的一切,让伊恩看的目瞪口呆,接着抱着肚子狂笑不已。 这只恶魔,似乎找到乐趣了呢。 第四章 贝雷特的字典里,没有心软这两个字。 但为何看见小女仆紧闭着双眼,把手朝他伸出的那副委屈样,会让他觉得……不太对。 是什么原因,数周前念念不忘的新鲜血液,已经不再吸引他了?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不想吸她是血,因为味道差了,她的血里有股“哀伤”的味道。 仔细端详她的脸,思考相处这一个月以来的生活,她一直活力十足,稍被招惹就气得蹦蹦跳,完全不怕他,除非他露出牙齿咬她。 “唔?”知叶眯眼等了半天,就是等不到那股刺痛,狐疑地半睁眼,偷看他正在做什么。 结果偷瞄的下场是心脏重重一击! 贝雷特身体略略倾斜卧在沙发椅上,金发自然披散于肩头,阳光撒在他身上,衬得他五官美丽得……迷惑人心。 光他静静的待在那里,她就觉得心情平静,感觉很好--怎么会这样?明明她就很讨厌他啊! “你很久耶,要等多久啦!”因为不明白自己,所以她没耐性地抱怨,转移注意力。 “妳的血,变难喝了。”他斜睨了她一眼。“引不起我的食欲。” 闻言,她惊恐的睁大眼睛,“喂!就算难喝你也要喝下去啊,要是我死得凄惨怎办?” 怎么看,都不像是伤心难过的模样。贝雷特沉吟思索着,他不懂,他不懂人类,为何表面表现出来的样子和内心真正的想法,是相反的? “你快点喝,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知叶把手放在他眼前,语气带着恳求。“我还不能死……”眼眶泛起薄雾。 “妳的血有一股‘哀伤’的气味,浓烈得让我呛了好几口,妳是故意的?让我喝难喝的血?” 平时怕痛怕得要死,最恨他咬她吸她的血,今天却苦苦哀求,要他喝她的血,因为她不能死? 大概一周前,她的血就开始变得难喝,那时她突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请假离开小镇去城里探病,回来什么也没说……是没人可说吧? 总之,她继续工作,继续被他欺负,无论他多过分,从来不见她落泪示弱,但此刻,她眼眶却红了。 不难猜想,她相依为命的奶奶,情况不乐观。 “妳给我过来。”扯着她,拖她到厨房,贝雷特从冰箱里挖了一堆高级食材摆在餐桌上。“我不喝难喝的血,全部,都给我吃掉!我不吃苦,不准妳再偷吃苦瓜,我还能忍……两天,我给妳两天时间,把血变好喝一点再来找我!” “喂--”这一桌奇怪的食材补品,她哪吃得完啊? “古罗,把她这个月的薪水转给她。”贝雷特高声传唤,交代完后,便转身离去。 “喂,贝雷特,你确定我不会死吗?我还不能死耶--”她最怕的已经不是痛,而是死。 看着主子离去的方向,古罗忍不住叹息。 “知叶,妳奶奶还好吧?瞧妳不开心的,主子都发现了啊……” 这句话触及她辛苦维持的假象,知叶的眼泪立时如溃堤般,一发不可收拾。 “奶奶排斥新的抗癌药,她好虚弱,一直吐,药好贵,住院费好贵,奶奶给我的钱都花光了……我却什么也没帮奶奶做……医生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她哭得像小孩,拼命抹去滑下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 “好好好,乖。”古罗看她这样子不免心酸,也红着眼拍拍她的肩,安慰她。 直到她哭出压抑的眼泪,冷静了,可以讲道理了,他才说出建议。 “我活了这么久,看尽人生百态,知叶,人类生命虽短暂,但一生中会遇到很多快乐,其实,辛苦了大半辈子,走得平静安详,也是不错的……” “你说得对……”思及奶奶化疗时痛苦的呕吐、打滚的样子,她又是一阵鼻酸。 之所以听医生的建议化疗、试新药,为的是她自己,不想让奶奶太快离开她,结果受苦的却是奶奶。 所以她才觉得自己没用,花了那么多钱,还让奶奶那么痛苦。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医生说一旦中止化疗,寿命最多只剩三个月,但看着奶奶化疗时的痛苦模样,她不认为继续化疗对奶奶比较好。 “那就做一些妳奶奶爱吃的东西,清淡一点的,送去给妳奶奶吃啊,就算吞不下,闻到味道也会开心。”古罗开始帮她整理桌上的食材。“快回去,主子放妳三天假。” “嗄?”拎着那袋超级贵的食材,她傻傻的被推出门外。 “上个月的薪资已经汇进妳户头了,还有菜钱,多的部分是主子的心意,主子一直很喜欢你奶奶种的有机蔬菜,快点回家啊,傻丫头,好好陪妳奶奶,三天后见!”古罗笑呵呵的对她挥手。 她错愕的站在门前,不明所以。她就这样……放假了?! 傻傻的抱着那袋食物走回家的路上,一边还想着她忘了问休假会不会扣薪水耶…… 决定不让奶奶再接受化疗和试新药后回到住处,她便简单煮了一碗粥送到医院,可才要入病房就被护士拦下。 “白小姐,不好意思,请妳结清一下费用好吗?” “噢……”知叶不禁一个头两个大,奶奶的医药费超乎她预期,不到两个月就花光积蓄,上周她才用光户头里的钱,去柜台批价时,看见结算的金额,她脸更绿了。 只好去提款机前查询户头的余钱,她的薪资今天入账,看能领多少就领多少,起码能付的先付清,不够的部分再来想办法。 “咦?怎这么多零?!”看着户头的可用金额,知叶一阵茫然,算了算数字后面的零,才惊觉这是一笔巨款! 抖着手掏手机,她马上拨电话给古罗。 “总管叔叔?薪水……是不是汇错了?!”不是八万吗?为什么八的后面有五个零啊? “是吗?我查查……”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沉默,听起来是古罗拨了电话去查询,一分钟后他又出声,“知叶,没汇错,乖,别问了,钱拿去用,是主子的心意。” “那、那也太多了,怎么会突然……” “嘘,别问,快去把钱缴一缴,帮妳奶奶换间环境好一点的安养中心,先这样,我得忙了。”他明显不想多说。 “噢……”知叶被那笔巨款吓得头昏脑胀,但是在这个时候收到这笔救命钱,她真的……很难不为此感动。 付清了奶奶的医药费,她与主治医生谈过,也询问了关于安养病房的护理、环境、看护,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好奶奶的转院手续。 停止痛苦化疗后的奶奶不再呕吐不适,但消失的体力很难再回来,当知叶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奶奶在安养中心中庭散步时,年迈的奶奶哭了。 “奶奶,天气很好耶,妳很久没晒太阳了哦?如果体力好一点,就可以常常出来晒晒太阳……奶奶,怎么哭了啊?”她连忙掏卫生纸递给奶奶。 “妳这死丫头不听话……”奶奶边哭边骂,因为心疼。 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啊,原本柔嫩的掌心变得粗糙,她要做多少工作才能负担她的医药费和安养中心的费用? 一定花光她的学费了,好不容易才考到研究所,却偏偏把钱花在救她这条老命上,教她想来怎不心酸? “奶奶……我舍不得妳嘛……”知叶红着眼眶,压抑眼泪。 “这么大了,还不会为自己想一想……”她苦命的孙女,谁能来多疼疼她? “只有奶奶会为我想嘛,所以我才那么舍不得啊……” “妳回去!”老人家脾气又拗了起来,“在这里我好得很!妳回去!” “奶奶,我好不容易休假耶,让我多陪陪妳嘛。” “妳欠这么多钱,不用还吗?”老人家以为她去刷卡。 “奶奶,钱是老板先借我的。”事到如今,也不用隐瞒她在工作的事实了。“就是小镇教堂豪宅的主人。” “那妳更要回去!”奶奶坚持,“该做的事情,不能不做。” “可是我……”知叶本想反驳,但转念一想--其实贝雷特没必要做这些。 想到他用那种讨人厌的方式逼她吃东西,胡乱塞食物给她,还有突然汇进她帐户里的巨款,他知道她有困难吗?他知道她伤心难过为何,所以出手帮她? 一个恶魔,怎么会有这种接近善良的举止? “我们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对方刻意表现出来的样子,要去看透对方的内心,去想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去思索为什么。妳啊,刚出社会,什么都不懂,就叫妳要继续念书的……” “好啦,好啦,奶奶,妳不要念了啦,我回去工作就是了,有事情打电话给我哦,下回我休假来看妳,再带你爱吃的东西哦。”奶奶说的没错,人情债难还,她还是快点回去工作好了。 虽然她很清楚,这份人情债,她根本还不起。 冰冷无温度的蓝眸冷睇着前方的视讯萤幕,淡淡且难以捉摸地,轻轻笑了一下。 因为对方使用零零落落的英文,狼狈但又很努力表达的模样,让他忍不住笑了。 “你可以说中文。”懒懒地,他以标准没有口音的中文,解救快被英文搞疯的中年男人。 “太好了!这……雷特先生,可能……您最近听到一些奇怪的风声……”何家德用手帕擦着头上的汗,努力陪笑。 他好不容易才透过关系,拿到这位资金雄厚大金主的联络方式--视讯。 没人知道雷特先生从何而来,只知道他来自一个神秘而古老的家族,拥有无法估算的财富,行事难以预测,看中某间公司的潜力,便无所不用其极的掠夺,闹得腥风血雨,抢得别人的心血,再高价转售,有时甚至只是放出风声,搅和一会儿便抽身,让投资人恨的牙痒痒的。 “不知道雷特先生有没有兴趣来台湾一趟,我们当面谈一谈。”何家德好声好气地询问。 因为商场上传出,神秘的雷特盯上他家祖传的电器公司,有意收购,让他烦恼得都有圆形秃了! 何氏的股价波动就像是坐云霄飞车似的,他心脏承受不住,碍于脸面,没让精通外语的秘书翻译,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要求人这种事,他死也不会让人看见。 贝雷特八风吹不动,神情淡然。 “或者看你想在哪碰面,我飞去见你也行!”何家德殷勤地讨好。 “见我?做什么呢?”他状似不解。 这老头消息还算灵通,他目前对何氏确实有兴趣,打算弄到手,现在他想见他,除了求他网开一面之外,百分之百,就是寻求合作的可能了。 “这、这……”何家德说不出口,明明只是视讯,不是面对面,但他却奇怪的对眼前俊美得不像真人的年轻人产生惧怕的心理。 “你中文说得这么好,真的很难能可贵……呵呵呵。”他言不及义地想闲话家常。 贝雷特原本还想玩弄一下人心,不过,他听见了楼下传来巨大的声响--碰撞声、喳呼声--不禁嘴角上扬。 在这栋房子里,唯一会制造出噪音的人,只有一个。 “也许会,也许不会。”没头没脑的,他丢给何家德这七个字。 “什、什么意思?”一头雾水。 自然是你心中最深沉的恐惧。贝雷特诡异一笑,“你说呢?何董事长。” 似是而非的一句话,语焉不详的口吻,想象的空间,很大。 “不,雷特先生、雷特先……”何家德慌张的呼唤,视讯却被硬生生结束。 关掉萤幕,贝雷特坐在书房里自动送上门,不是因为他还有预知能力,而是他的直觉,她会来找他。 “我进来了!”砰一声,门被打开,知叶捧着食物上楼,睁着眼睛望着他。“我……我回来了。” “嗯--”他又露出那种要欺负人的嘴脸,“我以为妳会捐款潜逃。”一般人突然发现自己帐户里多了钱,会有什么反应? “我很想啊,但是我要回来谢谢你……”她很别扭的说了谢谢。“虽然奶奶一直说你是难得一见的好人,但我还是坚持你是个混球。” 像是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和无所适从,重重的,她将餐盘放在他桌上。 “快点吃,撑死你!” 但知叶一摆上去就后悔了,因为她压倒了桌面上的东西。他好像正在工作?! 等等,工作?! “咦?”她不免狐疑,“你有工作?”一个恶魔,要做什么? “不然妳以为我的食物从何而来?”当然是用钱买。“古罗挑剔的穿衣品味怎么养?”那家伙非名牌不穿,“还有--”他沉吟了会,坏笑得盯着她,“怎么用钱拐女人?” 知叶才想要好好感谢,跟他相敬如宾,结果马上就被气到了! “对啦,我就是用钱可以拐的女人!”想当初殴打他到一半,就被他开口一个月八万的女佣薪资给迷惑了,而现在,她也会为了那救命的八十万,一辈子帮他做牛做马。 “你干么?干么一直看着我?”被他专注凝视的蓝眸盯得毛骨悚然,她忍不住问。 贝雷特望进她眼底深处,一个莫名的原由,让他多看她两眼,最后怪异突兀地问:“妳还好吧?” 简单四个字,让知叶心跳咚地一沉,八十万、妳还好吧……这个混球,他在关心她。 一个恶魔,怎么可以这么奇怪?为什么他就不能正常点? 想讨厌他,又无法真的讨厌,这种感觉差透了! “我很好啦!何氏电器……呃,这家的电锅还不错用,煮出来的饭还满q的--你看这要做什么?”她瞥到他桌上的资料,借故转移话题。 贝雷特也没有藏,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吗“因为我想买。” “嗄?”她错愕。 “收购后,把价格炒高,再转手赚取价差。”他很愉快的向她说明,他生财的模式。 脑筋直线条的知叶直觉说:“这是无本生意吧?” 他给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神情。 “可……你这样虽然合法,但是……感觉跟强盗没两样……” “又如何?”他嗤笑,“我是恶魔,妳以为我有多少是非黑白的理解力?” 那口吻讥诮,为何听起来如此伤悲?知叶此刻才真正平心静气、放下成见的看待眼前的魔。 恶魔天性邪恶,没有是非黑白的观念,也没有良知,但他却给了她一笔钱,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他没有必要为她这么做,何况她还是一个……会跟他唱反调、揍他跟他打架的小女仆。 “可是你不是真的那么坏,你、你帮了我,还帮村里造桥铺路,做很多建设--” “连至高无上的魔力我都不想要,妳以为我会在乎什么?”当他拥有魔力,世上任何事物尽在其“我”,只要他想,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所以那些多余的财富,他又怎么会看在眼底? “那你在乎什么呢?你在这里又想做什么?你为什么在这里?”她直率地问。 古罗说的没错,他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恶魔,让她忍不住,对他好奇起来。 她直率的问题,直接打进贝雷特的心坎里。 他也问过自己,存在于世间,拥有无尽的生命究竟要做什么?他是谁,又在乎过什么? 记忆深处,有张美艳非凡的脸孔,蜜金色的长发,纯白的灵魂,他所在乎的…… 停,这不有趣了,他不开心。 “想知道吗?妳走进一点,我就告诉妳。”露出迷人的笑容,他朝她勾勾手指,“这是秘密,我只让你知道,来,过来。” 知叶不疑有他,朝他走去。 只见贝雷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的手臂,张嘴用力一咬。 “啊,痛痛痛痛痛--”猛然传来的剧痛让她痛叫出声,心跳得很快,跟往常一样,用空下来没被咬的那只手痛打他,“停,住口!很痛,你喝太多了吧,一口,一口而已!” 她血的气味,变了。 放开她的收,他皱眉抹去嘴角沾染到的鲜血,敛着眼思索她血液入喉后感受到的“讯息”,虽然淡得几乎闻不到,也让他困惑不已。 最后他选择暂时不去想,抬眸觑她,只见她一脸愤怒的抚着手臂,数着上头有几个牙洞,那样子让他心情又好了起来。 “被同样的招式骗两次,我该怎么说才好呢?我亲爱的‘主人’?”语气充满调侃。 “你你你……”亏她难得给他好脸色,结果,他还是这么欠揍! “啧啧啧--”咧开嘴,贝雷特笑得很恶劣,站在她面前,轻佻地抬高她下巴,俯身对她的脸蛋品头论足。 知叶不禁屏住呼吸。 “妳傻傻上当的样子,看起来,还真蠢呢。”嘲笑完她后,他大笑离开书房,将她丢在里头。 只是一出房门,他便困惑的想,怎么才三天,她血的味道就变得更怪异了?除了淡淡的哀伤之外,还多了很多复杂的东西。 其中一个气味他不会错认,那叫做“心动”。 “对什么人心动?伊恩吗?嗯……改天得警告那笨女人,伊恩对她来说太老了,那个童颜骗子!” 被留在书房里的知叶刚刚被彻底羞辱,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很困惑。 “你还没有回答你在乎什么啊--呃?我是不是问了很失礼的问题?” 他什么都没有回答,只用逗弄她的方式来转移话题,他--难道在逃避? 这让她好奇了起来,想去问古罗,他会不会偷偷告诉她啊? 但是知道了又如何呢?总有一天,她会忘了一切,当她许完剩下的愿望,就会忘了在这里的一切事情。 这么一想,她立即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 写了一个月对恶魔的抱怨和不满后,她在新的一页中,写下自己的困惑和感想。 第5章 当进入夏季的第一天,工作满两个月的早晨,知叶期期艾艾的在贝雷特房门前徘徊。 “嗨,小叶,怎么站在这儿?不进来吗?”有事来串门的伊恩,用很正常的方式出现——他开门。 只是…… “伊恩?!你怎么一早就在这里?”她大惊失色。“我没听见有人按门铃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才问会不会太晚了?你脑袋装什么,现在才知道要怀疑?”会讲这么恶毒又难听话的人,当然是贝雷特。 “我又不是问你!”被骂得很冤,她气呼呼的反击。 “咳,一般来说呢,我不接受委托,不过如果是小叶,可以通融。”伊恩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名片,递给她。 知叶接过,对上头的头衔忍不住皱眉,“恶魔猎人伊恩,二十四小时服务?”“收费怎么算,这里有一只很大的妖孽,灭了他要多少钱?”问得很认真。 “只要是可爱的小叶开口——free!” “那你还等什么?”知叶转头就指着贝雷特的鼻子大叫,“快点收妖啊!” 贝雷特的脸登时绿了一半。 “哈哈哈哈哈——”伊恩大笑,伸手拍着身边的恶魔,对知叶笑道:“当然,我很乐意收服他这只千年大妖,制作成标本收藏,不过目前我对他的兴趣未减,舍不得他死。”他说得有点暧昧。“再来——恶魔猎人的技能,对于未吞噬过灵魂的恶魔无用。” “伊恩。”贝雷特不悦地低斥,暗暗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透露太多了,这不该随便让个人类知道。 “什么意思?”她很理所当然的听不懂。 当然啦,好管闲事的伊恩没把贝雷特的脸色放在眼底,冲着她一笑,揽过她的肩膀往客厅走。 “来,小叶,这就让我来告诉你,跟恶魔同住一个屋檐下,不能不知道恶魔的基本常识,能活到现在的恶魔,都很聪明,而且狡猾。” 于是知叶傻愣愣的听着伊恩所做的恶魔简报 恶魔接受召唤,与人类定下契约完成三个愿望,人类必须为此付出代价——灵魂、生命、记忆,通常恶魔要的是灵魂,以吞下人类的灵魂来强大自己的力量。 恶魔间彼此斗争、厮杀,杀了对方就能接收对方的能量,导致恶魔猎人的诞生,专司猎杀残虐无道的恶魔。 吃人的、吃同类的、吞噬灵魂的,千百年来,作恶多端的恶魔一族早被恶魔猎人消灭殆尽。 “但还是有少数胆小、力量弱的恶魔活到现在,不过我见过力量最强、个性最怪,除魔刃毫无反应的,只要一个——”伊恩一边嗑瓜子,一边把视线调向默默朝他们走来的贝雷特。 “既然没拿走灵魂,为什么力量灰色最强大的?”知叶不懂。 “因为——”这就需要好好解释一番了。 “你话太多了,伊恩。”贝雷特阻止他再继续胡说八道,转头对知叶口气不善地骂,“你可以再蠢一点,伊恩两句话就把你耍得团团转,原本的正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啊!”被当众羞辱,知叶没有生气,而是如大梦初醒,“对!我忘了!”她一早把家里打扫干净,又去菜园拔草除虫,估计他起床的时间,在他房门口徘徊很久,就是想要怎么开口请假…… “蠢蛋!”他瞪她,“还不快说?” “这个星期五,我想请假一天……”她支支吾吾地说出。 贝雷特眉头一皱,想也没想的问:“你奶奶病情恶化了?”口气不善,但会让他说出这种近似关心的话语,简直是奇迹。 伊恩用非常奇特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人一魔。 他似乎,可以见证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也许,还会被编排进恶魔猎人一族的历史。 “不是……” “那是?” “我……要去学校拿毕业证书。”她说话全糊在一起,语焉不详。“没办法请人代领,我得自己跑一趟。”她期期艾艾的,说出请假的正当理由。“应该……不会拖太晚……吧?”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她的毕业证书被班导扣留,不是成绩不够优秀,而是不够“识大体”。 她没有像其他学生逢年过节送礼、问候,大学四年,班导对她很好,帮她找工读、奖学金,得知她考上母校研究所,力邀她进他的研究室,研究经费都谈好了要给她多少,甚至连设备都为她准备好了,说好了要配一台笔记型电脑给她。 但是,却要她……付出代价。 “不会拖太晚后面为什么要加不确定的‘吧’?”贝雷特眯眼,讽笑。“想出去玩吗?明说便是。” “我有空出去玩的话,不会去看奶奶啊?干么把一个月才五天的假排给那个畜生——”抱怨冲口而出,她随即闭嘴。 恶魔和猎人眯了眯眼,危险一瞬间爆发,从她的口气,不难猜测她被刁难的内容为何。 “请让我请一天假,我会尽快赶回来。”有求于人总要低头,她还是不免焦虑导师会为难她。 “这周五?”贝雷特思索了一会儿,回道:“我有事北上一趟,顺道送你过去。” “真假?原来你也会出门啊!”知叶惊讶得不得了,为他难得的好心感动,但话要先说在前。“搭你便车吗?那可不可以不要扣我薪水?” “哼。”他给她不屑的一眼。“星期五早上八点,迟到不等人。”八十万都给了,还会在乎那点小钱?“说完了?还不去工作?” “知道啦——”知叶小声抱怨。 “这是你对老板的好意该有的态度?”眉一挑,他继续找麻烦。 “谢谢你,老板。”回头给他一个白眼加鬼脸,她才蹦蹦跳跳的去工作了。 待她走远,一旁痴痴看着的伊恩终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贝雷特回头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对小叶挺好的嘛。”伊恩说出他笑的原因、 贝雷特冷笑。“你眼睛有问题。” “你以为我第一天认识你?” 两个男人互相凝视彼此、较劲,最后竟然是贝雷特败阵。 “她配你太年轻了。” “是啊,配你不更年轻?”伊恩讪笑,活得比他久的恶魔,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跟你说这么多,你也不会懂。” 贝雷特皱眉。活了这么多年,接触过的人类不知多少,但他始终不明白,为何人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哭?为什么笑?为什么开心?为什么难过? “听我一句劝——不要太执着。” “我会执着什么?” 伊恩叹息,直言,“我们都很清楚,你挑选台湾这座小岛隐居三十年的原因。” 那个原因,就是贝雷特长年以来的执着。 他抿紧唇,不发一语,没有动怒,只是像尊雕像定在那儿,面无表情。 “好吧,要是想谈,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我。”左手抓起流理台上的五爪苹果,伊恩右手弹个响指,人便消失。 一直到他走了,贝雷特才皱起眉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张贴着强化玻璃的小脸,眼睛睁得很大,嘴张成o字型,表情有点蠢,不敢相信iji现在所经历的。 她太震惊、太……无法置信了,四人飞机!责任竟然有私人飞机?! “太扯了,你竟然有一架私人飞机,夸张,浓密到底有多有钱啊?”平时深居简出,只在小镇豪宅里活动,不与外人接触,他哪里来的钱啊?还买飞机咧! “三架,台湾地小,这种小型客机反而方便。”坐在舒适的椅子上,贝雷特喝着美丽空服员端来的咖啡,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上的资料。 古罗也在一旁帮忙整理繁杂的文件,替主子分门别类。 “小?这台飞机还叫小?!”她真的对他的价值观感到很担忧。 知叶把视线从机窗调回,环视这座“小型”客机机身的宽度能容纳六个头等舱机位,这还叫小? 见空服员离开看,她才小小声开口。 “我知道你们现在很忙,但是我很想问……为什么……你要买飞机啊?” 贝雷特从文件中抬起头,给她一个“你是白痴啊”的眼神。 “买来摆着好看、收藏,有纪念价值,你现在看的感觉如何?很有价值吧?”当然是买来搭啊,这啥烂问题。 “你讲话一定要这么酸啊?”这人,不对,这只恶魔,对她说话都这么挖苦难听,她习惯了,但有时还是会受伤。“我以为恶魔根本就不需要搭乘交通工具,你不会飞吗?” 她很想被电嘛,放下研究到一半的工作,贝雷特友善的朝她伸手。 “想飞吗?”他笑得很诱惑、引人犯罪。“来,我亲爱的‘主人’,给我你的血,许愿吧。”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金发恶魔,对自己伸手说出这种带着暗示性的话语,叫人怎么能不想歪? 知叶好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怎禁得起这种刺激? “你、你少来这招!”语气不是很确定。“对、对我才没用咧!” 没用吗?那现在脸红心跳的人是谁?贝雷特轻扯唇角,邪睨她一眼。 “安静点,我很忙。”他有一个计划要执行。夹在资料中的金色邀请卡,令他微笑。 上勾了。 他拿起那张邀请卡,拆阅,一边嘱咐像好奇宝宝一样的女人,“你无聊的话,去帮忙打扫。” “我今天休假!”她转头朝他吼了一声。 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贝雷特手下的动作没停,但才拆开那张邀请卡,手却像触电般抖了一下。 为此他露出惊讶的神情,蓝眸大亮,面露喜色,将卡片摊开。 卡片在颤抖,置于他身边的水杯,泛着同心圆般的涟漪,一圈又一圈,而他手上烫金的邀请卡,泛着银色的光。 “找到了……”他语气低哑,眼晴瞳孔放大,少见的情绪大波动。“我感应到了……” 暗藏的汹涌情潮冲击着魔法禁制,环境大受影响,机身开始晃动,剧烈的上下起伏。 “怎么回事?乱流吗?”知叶紧张的死抓着椅座把手,她的杯子和饮料全都飞了出去,她好怕! 只见空服员们紧张的坐在椅子上,几张用速度很快而且慌乱的英文说明现在的状况,古罗看不见人影,唯一保持正色 不受影响的,只有贝雷特。 他到底在看什么?看得这么专注? 突然一个巨大的上下震荡,把她给甩了出去。 “啊——” 贝雷特被她的声音拉回,反射动作就拉住她的手,结果双双翻跌在地,乱流也在一瞬间停止。 惊魂未定的空服员们立刻收拾混乱,忙着把两人扶起来,被护在贝雷特身下的知叶,毫发无伤。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拉住她,没让她摔出去撞墙,又想到刚才乱流那么激烈,他有没有受伤啊? “你没事吧?贝雷特,你还好吗?”如果他受伤了,她会很自责。 尽管他对她讲话从来不留情面,也没有好脸色,态度超差,但有时候突然对她的好和体贴,还是让她很感动。 “有没有受伤啊?哪里痛?” 贝雷特看她慌张凝望自己的小脸,产生了一股疑惑。 “这是关心吗?”他是恶魔,不是人,就算没有魔法,仍是不死之身。“为什么要对我露出这种眼神?” 什么眼神?知叶一脸错愕。 “那是什么?”他很认真的想搞懂,但又问得莫名其妙。 “你在说什么?” “……你爱上我了吗?”这种着急样,他很久以前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看到过,也曾经想得到这样的注视。 知叶闻言瞪大眼,受到很大的惊吓,心漏跳一拍,像被狠狠重搥一记。 她关心他……她竟然关心每天挂在嘴上痛骂的恶魔,她是犯傻啊! 被他一句话给搞得尴尬,她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谁要爱上你啊?我又不是犯贱!”她很用力的揍他。“爱你?我是爱你的钱!关心你是因为怕你怎么了,我拿不到薪水我会很困扰!”揍完后骂他怒气冲冲的转身,挑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开始生闷气。 她在气什么?贝雷特不解地挑眉。 “主子……”刚才离开机舱跑去舱房找东西的古罗,神情紧张的走到贝雷特身边。 方才的乱流,是主子引起的,古罗担忧地看着他。 “古罗,帮我回复这张邀请函。”贝雷特把平整的邀请卡交给随从。“我答应赴约。” “主子?”他不解。主子向来不参加社交宴,怎么突然有心情参加了呢? “我找到了,古罗,我找到她了。”他的蓝眸闪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决心。 古罗为此忧心忡忡的皱起眉。 毕业后回到自己的学校,没人会像她一样心情恶劣的吧?踏入校门后,知叶脚步更为沉重。 校园里已经没有什么学生了,平时热闹喧嚣,一到了暑假就冷冷清清,只有少数研究生或教职员在校内,换句话说,她很危险。 “早知道就不要赌气,请古罗叔叔陪我来……”起码有个大男人在,导师也不敢多为难她。 导师对她的威胁,她不敢告诉别人,不敢向别人倾诉,就跟一般女性遇到性骚扰一样,不敢声张。 她举步维艰,走向系大楼,在系办与暑期留校正在攻读研究所的学长撞上。 “学妹,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空来学校?啊,等等一定要聊聊,我跟boss有约,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哦!”学长匆匆给她一堆话就走人了。 “学长——”知叶慌张的对他的背影伸手。“可不可以陪我……”她真的不敢一个人去见导师。 但还是要拿啊,而且约定的时间也到了,她不能等学长meeting完,只好鼓起勇气往导师办公室走去,抬手轻敲门。 “进来。”里头传来中年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 知叶只敢扭开门把,站在门口。“老师,我来拿毕业证书。”小脸怯怯地探进。 慈眉善目的老师立即抬头,露出大大的笑,主动迎上来。“啊,知叶,好久没看见你了,快进来啊。” 完全看不出来,这么斯文正直的老师,是披着羊皮的狼。 “呃,不用了,我站在这里就行。”她不想靠坐老师大腿拿学分,她很守本分,有好好念书,不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这么生疏?来,进来,二胺老师看看你,这么多学生,老师最疼你。”伸手,欲触碰她的脸。 “你要是敢碰她一根寒毛,我保证你会一辈子消失在教育界。”贝雷特突然冒出来站在知叶身后,凉凉地撂话。 “你是?”导师有些忌惮眼前这位贵气的外国人,咸猪手瞬间收回。 “你怎么跑来了?”知叶惊讶的回头。“不是去忙了吗?” “我从来没听说过,那个毕业证书要挑没人的时候。”贝雷特眯眼。“不知道记者对这报道有没有兴趣?”狞笑沉吟。 “你胡说什么!我会对学生怎样吗?”理直气壮,虚张声势。 贝雷特嗤笑,以模棱两可的口吻问:“你确定没有?” 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似是而非的言论,是陷阱。而有意为难学生、捞好处的导师,就这么傻傻的往下跳了。 他向来挑软柿子吃,没想到会踢到铁板,到了嘴边的鸭子现在就要飞了,他还有可能身败名裂—— “我、我……” “该给的东西就拿出来,不该拿的,最好不要碰。”贝雷特说的话,让那导师打了个冷颤。 他知道什么?他是谁?他真的知道吗?! 踉踉跄跄冲向办公桌,翻箱倒柜的找寻随手乱塞的毕业证书,他不停的发抖,低咒出声。 知叶站在门边皱着眉,不敢走进去。 “找不到还叫我今天来领……”她小小声抱怨,明白这位道貌岸然的老师虫类没有放弃吃她豆腐的念头,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笨。 “找到了。”半响,导师终于从扣留的毕业证书中找到她的,拿到门边粗鲁的塞给她。“拿去!快走!” 拿到扛三十五万学贷、四年来半工半读辛苦念到第二名的毕业证书,知叶有一种……踏实感。 她总算拿到这张重要的文凭,她不怕他了! “奇怪,我为什么要怕你?”她不禁想,她连恶魔都敢痛打,为什么要怕一个色老头? 按捺不住报复的冲动,临走前她猛地踹了老师一脚,用力哼了一声才转身离去。 贝雷特对她粗鲁的动作仅是淡淡扫了一眼,视线对上敢怒不敢言的中年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分则走人。 一人一魔,一前一后缓缓走向校门口,知叶知道他跟在她身后,但她不敢回头。 把被扣留的毕业证书揣进怀里,那证书皱成了一团,她突然停下脚步,双肩抖动,就在贝雷特要上前拍她肩膀时,她冷不防失声尖叫。 “啊——” “真可惜,人不够多,你可以再叫大声一点。”睐了她一眼,收回手,他径自走向校门口等候着的轿车。 还有精神尖叫,表示她还不错,走走走,吵死了。 “等一下!等等我。”知叶连忙追上,跟着钻进后车座。本以为贝雷特会冷着脸叫她下车,但他没有,只是轻哼一声,把脸撇向外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为什么来?”她气喘吁吁,气都还没调顺就忍不住问。 为什么会……会知道她有麻烦? 这样她不免想,他特地来是为了帮她,带她搭飞机、尾随她到学校,他有接收到……她隐隐传达的求救讯息。 “你管得着吗?”贝雷特欠揍的回答。“我爱来就来。” “你关心我。”知叶很没用的为这件事感动不已。 明明,他就对她很坏,一点也不温柔,但是他的举动每每又令她困惑。 不关心她,为何要借故给她一堆高级食材,嫌恶的说他不喜欢,叫她带回去?因为知道她想给奶奶补一补…… 不在意她,又为何给她那么多钱,让她给奶奶换个好环境养病? 心累没有她,又怎么会尾随她到学校来?他不用管她的,甚至派古罗来也行,但是他却来了…… 此刻知叶严重的贝雷特,已经跟当初不一样了。矛盾的恶魔,他真的……很特别。 “当然。”贝雷特微笑得很完美,一如王子般优雅帅气,长指触及她的脸,轻轻搔刮,然后——马上改为掐。“你这不是废话吗?”俊颜凑近,对她狞笑,“你是我的‘主人’,蠢蛋,当然要喂养我,而我比较喜欢喝处女的血,那是我的权益。”他对食物是很挑的。 “处……”她迅速涨红了脸,瞪他。“你……你又知道!” “哦——”拉长尾音,他挑眉。“难道你不是?” 这什么烂问题! “我当然是!” 等一下,她这又是什么烂回答? “噢,原来你还是啊。”贝雷特笑得更邪恶了,还带着嘲弄意味。 知叶被斗倒了,恼怒地啐骂,“闭嘴,你真下流!” “哼。”笨蛋,太好拐了,几句话就把她的私事套出来,蠢。 “哼?你哼?恶魔就可以看不起人吗?说清楚啊你——” 贝雷特不再理会她的叽叽喳喳,把她推到旁边,径自看着腿上的笔记型电脑,可脑中却突地闪过伊恩戏谑的话。 你对小叶挺好的嘛。 回想今天做的事,嗯,似乎是,但怎么会这样呢? 他不禁困惑的思索着。这段时间以来,对待她的一切算是什么? 可以确定他不讨厌她,若是讨厌,他不会花费时间欺负她、逗得她吱吱叫,任凭她在耳边鬼叫也无所谓,但其他的感觉,他就不懂了,活了那么久,他依然不能理解,所以——算了。 把主人的事情抛在脑后,如今他有一件事情要确认。 探手取出放在西装口袋内侧的邀请卡,打开,细看着角落的落款——何家德敬邀。 “艾琳……”经过三十年的等待,总算,感应到“她”了。 伊恩怎么爱火的?嗯——是的,艾琳,他的“执念”。 第6章 古罗讲完一通电话,手仍放在话筒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敏锐的察觉到空气间的波动。 这么心急吗?主子啊……他再三叹息,调整好情绪后,才走向恶魔所在之处。 美轮美奂的总统套房,所有设备一应俱全,就算短暂停留北部,落脚处也绝对不随便。 贝雷特跷着二郎腿坐在暖色沙发上,手执水晶玻璃杯,摇晃杯中似鲜血般暗红的红酒,若有所思。 “查到了?”他清澈的蓝眸转为锐利。 被那双眼盯着,古罗不敢说谎——就算是善意的谎言。 “是何家德董事长千金与泰利银行小开的订婚宴。” “嗯……”贝雷特手支下巴,嘴角略略上扬,跟随他很久的古罗知道,有人要倒大楣了。 “企业联姻吗?”玩味低笑。 会抵挡、会反抗的猎物,捕抓的过程才会有趣,更能激起他誓在必得的决心。 眼一敛,瞄着桌面上那张烫金的邀请卡。“这件事情,又与艾琳有关……”不用多想,他已经决定出席,见见他欲抢到手的东西,还有,探听他得不到的…… “主子,您需要一个女伴。”古罗为难地说:“这也是您不爱参加社交宴的原因。”一个手握庞大资金的资产家,没有女伴相伴与会,是很怪异的,但称职又不粘人的女伴,难找。 “啧——”贝雷特啐了声。 主仆两人谈着正事时,突地,起居室的门被人轻敲两下。 “古罗叔叔——”知叶探头,看见贝雷特也在,立刻朝他吐舌头扮鬼脸。“我先回去了。”竟然在这么贵的饭店!吓死她了。 贝雷特去学校找她,她跟着他上车,结果就被带到了这里,因为贝雷特有公事要忙。 想想待在北部也没能做什么,他们也有事情,她还不如先回去,还可以去看奶奶,现在出发的话,还来得及陪奶奶散步和一起吃晚餐呢。 “嗯——”她的出现,让主仆两人把视线转过去,同时发出难以解释的低吟。 休闲鞋、牛仔裤、白t恤再配一个斜背包包,非常正常而且普通的大学生打扮,还有一头未染烫的黑发,素净的脸蛋未有化妆品的痕迹,当然,连眉毛也没修,皮肤不白暂没关系,皮肤暗沉就…… 这唯一而且现成的人选,让见多识广的狼人和恶魔都忍不住皱眉。 “难道没有更好的选择?”贝雷特对忠仆使眼色。 “没有。”古罗的回答瞬间摧毁他的希望。 “啧!”他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微恼的灌光杯中的红酒,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要上断头台。 “可塑性应该很大。”古罗好心地安慰。 “应该?”贝雷特证据高八度。 “你们很忙的样子,算了,我先走。”知叶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耸了耸肩就转身走人。 “等一等!”两个男人同时喊住她。 “什么事?”她回头,拉拉下滑的背包。 贝雷特氢问题丢给古罗。“古罗有话要跟你说。”然后起身,走进主卧室,把门关上。 “主子、主子——”被推出来接烫手山芋,古罗是一个头两个大。 “古罗叔叔,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情?” 看向歪着头,用纯真眼神望着自己的知叶,古罗只能不断给自己心理建设。女孩子嘛,打扮前跟打扮后,应该差很多吧? “是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先别急着走,不要害怕,不要逃,不会对你怎样,只是要你去几个地方,嗯……接下来,你应该会很忙。”就算不行,也要努力[乔]到她为止!古罗暗暗立誓。 不知为何,知叶对古罗保留的态度感到非常不安。 “对了,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可塑性?还有什么选择?我听不懂耶!” 古罗没有回答,仅是笑而已。 十几个小时后,被彻底大改造的知叶总算知道他们的意思了。 烫发、染发、美容spa、化妆、试衣……一连串的忙碌行程,让她觉得快要死了,那些美容师之粗鲁,几乎要把她的皮搓下一层来! 可当她容光焕发的穿着合身小礼服,麦色肌肤经过美体师用力磨皮去角质后,散发着健康的光泽,整个人美得不得了,连她自己都看呆了。 “我的眼睛有这么大吗?”眨眨刷了浓翘纤长睫毛膏的睫毛,双眼大而诱人。“还有我的……”她瞄了下被挤出来的乳沟。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有料,看来美丽真的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被吓到的人不只她而已,古罗看见她被造型师带出房间时,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满意的露出微笑,点点头。 “太好了……果然女孩子化妆后判若两人。”心中暗自庆幸,这现成的人选还算天生丽质。 她原本的黑发染得浅了一些,修剪过层次,头发长度只到肩,但为了造型,发型师留下一些发尾,自然地垂在右肩。 更别说彩妆师有多厉害,把知叶人得各平时完全不一样,五官立体、大眼、挺鼻、樱桃小嘴,不开口的时候超美超有气质。 “古罗叔叔。”知叶走路也很矜持,穿着这种礼服很自然的收敛。“为什么要把我搞成这样?” 结果,她一开口就破功,讲话的语气很稚气。 “因为主子需要一个女伴。”在大事底定后,古罗才告诉她真正的目的。 “蛤?蛤?”她立刻发出很不满的质问声。“我?当她的女伴?!” “我的选择不多。”贝雷特穿戴整齐自房间中走出,当看见她难得淑女的一面时,更易跟古罗一样错愕。 “被我迷住了吧?”逮到他错愕失神的小把柄,知叶女性的虚荣彻底被满足。 很难形容涨满心头的那种感觉,不只是开心而已,还多了她不太能解释的感受,总之就是很开心,原来自己也有能让他惊艳的能力! 贝雷特回神,嗤了一声,随即露出坏笑,习惯性的挖苦欺负她。“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在你身上吗?”明示她现在这身装扮,全都是他的功劳。“你穿着女人的衣服……嗯,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真的是人类,而且还是个女的。” “喂——”她差点就要撩裙子冲过去揍他。 怎么么有这么讨厌的人?一定要惹她生气就对了。 “哼,今天懒得理你。”她要留点气质给人探听。 “有自知之明,很好,等踏出饭店后请你安静,不要说话,你一开口就惨不忍睹。” “你……你……你……”伸出颤抖的食指,她苦无夹脚拖开扁。 “主子,时间不早了。”古罗打断他俩的斗嘴,因为觉得知叶挺可怜的。单纯天真的小镇姑娘,怎么斗得过嘴坏恶毒的大魔王?看了真令人鼻酸啊。“司机、车子都准备好了,在饭店门口等着。” “知道了。”贝雷特看她生气的模样,就觉得很有趣、好玩,乐此不疲。 将她指着自己的小手掌拉过,她一愣,他面露微笑,难得没嘲笑她,将她的手置于臂弯。 他没看错,她为此红了脸,别扭害羞,跟平时扑不来痛打他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为何人类女孩总会对他这样的举动脸红呢?真的难以理解。 贝雷特强势地领着她走,知叶只能紧跟在他身边,除了打架,她没有跟他这么接近过。 她觉得这一切就像梦一样不真实,尤其身边俊美贵气的贝雷特还刻意行经饭店附设的珠宝精品店,挑了一条项链,亲自戴在她颈子上,让她尝到被人羡慕的感觉,一颗芳心更为此悸动不已。 “身旁女伴没有配个像样的珠宝,有损我的面子。”在为她戴项链时,贝雷特贴着她耳朵低声就:“如果为了这种事情爱上我,我会很困扰的。” 你对小叶挺好的嘛。 伊恩带着诡笑的声音再度打进他脑中,贝雷特手一颤,不小心碰到她颈后细嫩的肌肤,手指像触电般立刻放开, 他对她……真的很好吗?没吧? 但……在飞机上听见她尖叫,他立刻回神不想艾琳,下意识的将她拉回来护在身下,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谁要爱上你啊?”知叶反击,就得自己都心虚。“当你女伴我才委屈耶,这样谁会来追我?我还要钓金龟婿耶!”她夸张的挥着手,掩饰心底的焦虑。 只是权充他一晚的女伴而已,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带她到珠宝店挑首饰?交给古罗不就行了吗?哪人这么多的[顺便]? 她很清楚,自己看待他的心情,跟当初被骗定下契约时,已经不一样了。 当俊美贵气的贝雷特出现在宴会场入口时,马上引起议论。 他是谁?从没见过这个人,怎拿得到何家发出的邀请函? 那张邀请函上有隐藏的雷射识别码,用来识别执有都的身份,当识别码显示出此张邀请卡拥有者的名字时,就见接待人员如临大敌,诚惶诚恐,改由年纪稍长的总招待亲自迎接。 今天宴会的主人翁何家德,得到消息后也立刻丢下亲家和宾客,亲自出来迎接。 “雷特先生,欢迎欢迎,请,这里请。”他热切得近乎巴结的态度,让人忍不住侧目。 这特殊待遇,让待在贝雷特身边的知叶相当不可思议。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能让全台湾十大企业的大老板另眼看待?平时不出门宅在乡村小镇的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最后他们甚至被带到主桌,没参加过这样的场合,知叶显得局促不安,但身为男伴的贝雷特并没有发现,只是自顾自的和何家德就起话。 “雷特先生亲临,让我受宠若惊。”涎着笑,何家德巴结的口吻一听就明了。 “有雷特先生的祝福,我代小女谢过了。” “客气了。”贝雷特轻扯嘴角,眼瞟身宴会四周。 他并未感应到艾琳的气息,她究竟在哪里?这一世,她会转生面什么模样? “雷特先生难得到台湾,我们不妨谈谈合作的可能……”称霸家电市场三十多年的何家德向来势利,目空一切,但今天却冷汗涔涔的面对一个年纪不过三十的年轻人。 他周身的氛围沉重得令人感到压迫,尽管他面露微笑,斯文有礼,却有股就不上来的诡异。 传闻中,雷特家族是天生的掠夺者,目光精准,善于弄权,操弄人心,没人能预测到这家族下一步要做什么。 “今天不适合谈公事。”贝雷特浅浅一笑,蓝眸直视眼前人。 他怎会不知何家德的意图?发邀请函给他,一方面是试探,另一方面也是示威——试探他是否为此动怒,示威他有强而有力的后盾,一个银行小开,将是他的女婿。 被忽略的知叶,把泠冰冰的贝雷特看在眼底,觉得他陌生得可怕……但她似乎,也没有多了解他? 她只是与了有契约的[主人],如此而已,思及此,不免感到沮丧。 这时贝雷特像是感应到她的不适,回头瞥了一眼,可什么话都来不及问,头顶上的水晶灯瞬间熄灭。 当灯熄灭的那一瞬间,知叶看见黑暗中他的双眼如猫般透着诡异蓝光,随即消失不见。 他不是人……她再一次面对这个事实。 但是,她仍在意他……怎办? 聚光灯打在入口处,身材欣长,长相斯文的准新郎,偕同美丽的准新娘入场。 那位社交名媛知叶一眼就认出,她叫何依媛,声名大噪的不只是她台湾十大富商的父亲,她惊人的美貌和完美的个性,让她成为社交圈和媒体的宠儿,但她个性低调,不爱出风头,不跑趴也不爱夜店,没有负面新闻,是个乖巧的女孩。 听说这位大小姐十八岁以前没有一个人上过学,二十岁经过朋友介绍认识泰利银行小开祝铭凯,两人相恋五年,门当户对的交往,双方家长自是不反对,金童玉女的组合可就是羡煞旁人。 天生美人胚子的何依媛,在今天的文定之喜上更为美丽。 浓密的黑发扎着浪漫的法国公主头,眼弯弯笑盈盈,五官精巧得像混血儿。 连知叶都不能否认,何依媛是她见过最美丽的女人,连她都看呆了,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都会看她看得两眼发直。 但那些男人里,她没想到也会有贝雷特。 “艾琳……”在幽暗的灯光下,她看见他狂热的盯着何依媛,神情几近疯狂,紧握拳头的双手表现出他的狂喜。 新人在众人的见证下交换戒指,也在众宾客的起哄下甜蜜热吻。 头顶上的水晶灯亮了,知叶的心,也渐渐凉了。 她害怕……贝雷特那疯狂执着的眼神。 “爹地。”何依媛挽着准夫婿,娇羞地走向父亲。 她声音甜甜软软,不是甜腻的娃娃音,但听起来就是很舒服,让人想讨厌她都难。 “依媛、铭凯,来,介绍个贵宾给你们认识认识。”为了特别表示重视,何家德把女儿和准女婿叫到跟前来。“这位是远道而来的雷特先生。” “雷特?”这特殊得令人感不妙的姓氏,让祝铭凯挑了挑眉,对眼前的金发男子心生防备。 凡在商场上打滚的人,听见雷特这姓氏莫不变色,如果这个男人真是‘那个’雷特,又怎会出现在这?出席他的订婚宴,所欲为何? 贝雷特客套地笑,没有示好的伸出手,蓝眸飘向祝铭凯身旁的娇美女子,笑意,更深了。 艾琳,总算找到她了。 七百多年来,她艳丽无双的面容从来没变过,一样纯真,一样清纯,也一样残忍。 “这是我女儿,依媛,这位是我女婿,铭凯。”何家德殷勤的介绍着。 完美千金何依媛对贝雷特微笑,按着国际礼仪,女士要先伸手,男士才可以握手。“雷特先生,欢迎您来。”她说的英文带有浓厚的英国腔。 贝雷特双眼大亮,微笑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低声道:“恭喜。” 字正腔圆的中文,让准新人惊讶。 “你的中文说得真好。”单纯的何依媛真心夸赞,没有发现手仍被握住。 但是她的未婚夫发现了--最近他有听到传言说,雷特家族看上了何家,看来传言是真的了,否则,岳父不会这么巴结讨好。 祝铭凯不敢得罪,但不悦地略略皱眉。 “这位是?”何依媛好奇地看向贝雷特身后的知叶,对她微笑得很亲切很美丽。 经她这么一提,贝雷特才想到,他有女伴。 “这位是白小姐。” 知叶快哭出来了,她没有忽略何依媛问他她是谁时,他脸上一闪而逝的错愕。 他根本,忘了她。 勉强露出笑容,她点了点头,“你好,何小姐,恭喜你。” “你好,谢谢你来。”何依媛笑得温暖亲切,真心诚意。 但是看在知叶眼中,却很难过。 就算身着华服,她骨子里仍是小镇姑娘白知叶,永远不可能成为名媛千金,永远不可能……让贝雷特露出那种狂热的神情。 此刻悠扬的音乐响起,是轻快的华尔滋,照理,准新娘要选择一个人开舞,通常是新郎,否则就是父亲。 但是-- “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今天美丽的准新娘跳支舞吧?”贝雷特握着她的手仍没放开。 “钦?”何依媛闻言错愕,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拉进舞池。 “依媛--”祝铭凯变了脸色。 见状,知叶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她觉得好痛苦,好无助。 她就这样被丢下……她被丢下了…… 心痛的看着他微笑,不是戏谑逗弄的那种,而是有些深情款款的,领着美丽的何依媛旋转漫舞,她的脑子也像有人在里头跳舞一般,将她转得头晕又头痛。 贝雷特舞技精湛,何依媛困惑,仍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俊男美女,十分登对。 “艾琳,你还是这么喜欢华尔滋。”大掌抚着她的背,贴近自己,贝雷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庞。 “艾琳是谁?”何依媛一头雾水,但仍在他的带领下一圈又一圈的旋转。“我不是艾琳,你认错人了。” 他笑得无限深意,不发一语,蓝眸直视着她,这让无防备的何依媛心生胆寒。 “你认错人了。”不知何时,她的恐惧扶摇直上,转出他的掌心,何依媛欲顺势退场。 “你怕吗?”他不放手。一拉一扯,将她扯回舞池。旋转再旋转。“你心中是否仍有疑虑。” “你在说什么?” “你看着他时,总着只要有他,什么都不要。” “你到底是谁?”何依媛慌了,他一语道出她对未婚夫的爱意。 “但是你仍不满足,想要更多。”他笑,让她转进自己的怀里。“我能为你做更多,我的艾琳。” “你要做什么……”她迷惑了,他说的话似是而非,却一语中的,恐惧不禁更深,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这么想逃离一个人。“我不是艾琳。” “你是。”他语气肯定。“我的艾琳。” “我不是你的……”她好慌、好怕。“我不是艾琳。” 蓝眸倒映出她的惊慌的小脸,贝雷特笑容加深,为自己造成她的困惑混乱而感到身心舒爽。 “嘘--”食指点在她的唇上,他要她噤声。“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艾琳,不能哭,哭了,会带来恶运的。” “放开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 她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恐惧、狂乱,还有厌恶。 舞曲停了,两人停在舞池中央,四周静得鸦雀无声。 贝雷特明目张胆的伸指滑过她精致的脸,没有错过她害怕颤抖的反应。 她怕他--眼一黯,他倏地轻笑,伸手扣住她后脑压向自己,唇贴着她耳畔,用着很轻的语气说:“我的艾琳,千万别忘了我,记住--我是你的梦魔。” 第7章 才刚刚发现自己动了心,但是又马上跌进地狱里的滋味,很痛。 知叶难过的躲进衣柜里。每当她伤心难过,想要找个地方偷偷哭,都会躲进衣柜,小时候衣柜还能躲,长大后就有点困难,好在贝雷特安排给她的房间有个超大旧衣柜,让她可以躲进去,整理自己的心情。 那天看见他和何依湲共舞,她根本看不到最后,就一个人匆匆逃回小镇了。 而且还很犯贱的回到教堂豪宅,从一楼到三楼通通擦了一遍! “为什么我还要回来这里?”她好难过,但又不敢告诉奶奶,怕增添奶奶的困扰。“讨厌!可恶,白知叶,你不可以再哭了!只不过是失恋而已……”即使这么说,她还是猛掉眼泪。 叩叩叩——就在她努力收拾自己散落的情绪时,有人很神通广大的知道她躲在哪里,敲衣柜的门。 “古罗叔叔,我心情不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等一下我就出去了……”抱着膝盖坐在衣柜内她任黑暗将自己笼罩。 但对方并没有放弃的意思,见她不出来,也不开口,很没耐性的直接把衣柜拉开。 刺目的阳光突地洒进,知叶眯眼,“噢,我的眼睛……” 待她适应光线后,来人轮廓渐渐清晰,耀眼美丽的金发反射着阳光,像是周身笼罩着一层圣光。 这时候她很脆弱,看见贝雷特,压抑的难过又涌上,她突然哭出来。 “你走开啦你!来烦我做什么?”她不想在这种情形下看见他,想收拾洒落一地的心情,却又一发不可收拾。 贝雷特双手环胸,看她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团躲在衣柜里嚎啕大哭,金色的眉毛连成了一直线。 “你奶奶病危了?” “我奶奶很好!”她一边抹泪一边咆哮,死瞪他开骂,“乱讲话,呸呸呸!” “那是——有人找你麻烦?”他想到前两天在艾琳的订婚宴上,她突然先走的事。 难道那时有人为难她? “没有!” “那你哭什么?”他不死心的追问。 “你很烦耶!”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问些有的没的,只会让她更难过而已。“不关你的事,你走开。”没看见他,她就可以很快振作,很快。 赶他走?会走他就不叫贝雷特! “‘主人’,我们来打个商量。”他是有事来请她,咳,商量商量。 “商量?”知叶语气微扬,不能怪她惊讶,因为这家伙向来不顾她的意愿,总是他说了算,不许人反驳的。 “我找到了艾琳。” “艾琳?”她迷惑。那是谁?怎又冒出一个女人的名字? “她这一世的转生,叫何依湲。”他好心的回答。 原来是她,心刺痛一下,她仍故作坚强。“那又怎样?”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要她的记忆。”贝雷特不怕她知道,大方告知。 反正,在她许完愿望的那一刻,这些她都会忘记。 她一愣。“你要她的记忆?所以……要我快点把剩下的愿望许完?”她全身冷得发抖,明明是这么热的天气,她却冷到骨子里。 贝雷特没察觉她的不对劲,还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原来你不笨嘛。”讥诮讽刺。 “你一定要惹我生气吗?”这个人,永远不会对她说好听话,不断不断的激怒她,她常常觉得自己像他圈养的仓鼠,越是生气反抗,他越爱逗弄。 “好吧。”贝雷特双手一摊,因为有求于人,只好先放过她。“那么我让你考虑,想好许什么愿望,我都会为你达成。” “等一等,让我搞清楚。”知叶脑子里一片混沌不明,试着理清他话中的意思。 “你要我许完剩下的两个愿望,好跟何依湲定契约,取走她的记忆,可是你要她的记忆做什么?” 如此针对一个人,为何? 贝雷特心情很好,于是告诉她,“因为她背叛我。” 这不是知叶预料中的答案。 “七百多年来,我追寻她每一世转生——我要她和她的情人,永远记不得他们相爱过。”他残忍又愉快的解答。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先是不敢置信,后来想到了自己,更难过了。“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他要报复何依湲,不惜牺牲两个人,那她呢?她被摆在哪里? “当你需要的时候,不惜骗我,现在有了更好的人选,就要把我一脚踢开?” 他情愿她忘了他,忘了一切,眼中只有他口中的艾琳。 红着眼,她摇头。“我不能让你做这么过分的事,何依湲跟你无冤无仇。”那天的订婚宴上何依湲是多么开心的凝望自己身边的未婚夫啊。那样的真爱不该受到任何伤害。 “再者,我也没有特别想要的愿望。”她想要的东西,透过许愿得到,是没有意义的。 贝雷特早就想到她不会乖乖合作。若她想,早就许完愿望了,何须等到现在呢? 无妨,他有的是时间等待机会,至于艾琳那儿——他可以向她父亲施压暗示,拖住他们年底的婚礼。 但她说艾琳与他无冤无仇,这一点,这一点就让他很不悦了。 “艾琳背叛我,是不能否认的事实。” “艾琳背叛你,但是何依湲并没有对不起你!她为什么要为前世的事情付出代价?她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你!” “她没有对不起我?这是你想的?贝雷特原本平静无波的情绪,为她这话大为波动。 空气在震动,明明无风,他的金发却剧烈飘扬,衣袂鼓胀,俊颜冷凝,杀气腾腾的将她扯出衣柜。 “喂——”知叶踉跄跌出,但当她脚触及地面的那一刻,空间扭转,她又来到那个诡异的异次元。 脚下的五芒星阵透着绿色的光,她赤脚踩在上头,星阵下是一片无止境的黑暗,她头晕的蹲下,不停冒汗。 “我就告诉你她做了什么。”褪去人类表象的贝雷特,黑发黑眼,皮肤白皙无血色,巨大的黑色羽翼将她包住,他薄薄的唇抿紧,伸出食指,尖锐的黑色指甲抵在她额心,一道紫光透过指尖从她额心窜入。 属于贝雷特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 * * * * 在混沌未明,文明尚未开化的远古前,恶魔就诞生于世间。 当恶魔贝雷特有记忆起,就是一名恶魔,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只能接受。 在一切仍混乱不明时,他即被人类强大的悲伤、怨恨召唤。 他为何要为人类达成愿望? 同类告诉他,人类的灵魂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人类的爱恨嗔痴是恶魔的养份,在恶魔的世界,力量就是一切。 因此恶魔大量吞噬人类的灵魂,夺得力量,再用那力量消灭同类,接收对方的魔力。 这一切的理所当然,看在他眼底却满是疑问—— 为什么?为何他被迫接受世间所有的恶?为何没有人像他一样,厌恶人类贪婪的模样? 他讨厌被召唤,更厌恶吞噬恶念的自己,太理所当然的一切,他全部都厌恶!但身为恶魔,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接受召唤。 因为讨厌人,所以他无法吞噬人类的灵魂,只选择吃掉他们的记忆。 但是当人类知道自己务须付出生命或灵魂为报酬,仅需付出记忆就能得到三个愿望,贪欲却更为强大。 因此,他的力量比吞吃灵魂的恶魔更强,因而引来同类的杀意。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更恨宿命,所以他打败了魔力与自己不分轩轾的同类,将对方的力量用来封印自己,除非生命受到威胁,否则它无法动用魔力。 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当下一个力量强大的恶魔企图置他于死时,他体内的禁制便会被冲破,两倍的力量汇聚于体内,他耗费了数月才将那名恶魔消灭,仍是不要那份力量,将新的力量加诸在原本的禁制上头。 他不断被挑战,接受魔王级恶魔的挑战,大战长达数个月,甚至数十年,以等比级数增强的力量,积累了十二次。 每一次生命遭受威胁,冲破禁制,他都非常痛苦、难受,身体每一个角落都被那强大的几乎毁灭的力量占据。 当贝雷特打败了十二个远古恶魔,将他们的力量用来禁制己身后,他终于无人能敌,不再有实力相当的恶魔找他麻烦,意图消灭他。 就这么过了漫长岁月,不知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在七百多年前,他见到了第一个拥有纯白灵魂的人类。 纯白灵魂,代表纯净无瑕的心,是恶魔最难以抗拒的“食物”。 那纯白灵魂的拥有者,是一名伯爵千金——艾琳。 知叶像穿越时空般,走入西元十三世纪,贝雷特的记忆里。 四周的一切都很古老,还能闻到马儿的气息,她像是在看电影一样,却能靠影像中的实物很近很近,近得能碰到,但没有人看见她、感觉到她。 “艾琳?”她一眼就认出那个穿着华丽礼服的金发女子,就是贝雷特口中的艾琳。 她的容貌跟二十一世纪的何依湲几乎一模一样,五官更美,皮肤更白,半张脸躲在面具后头,躲躲藏藏的逃出舞会。 她拎着裙摆,快速奔下长阶,连知叶都能感受到她的紧张不安,尾随着她来到马房。 突地,一双黝黑的双臂将艾琳扯过,她惊呼一声,男人将她抵在墙面,接着温热的吻落下,激情一触即发。 “马汀,噢……”她忘情的揽着男人的颈子,任凭男人将她吻得彻底,细碎的吻一路从唇往下,来到她呼之欲出的胸脯。 知叶眼睛瞪得很大,因为那画面实在太激情了,而且越来越往十八禁的方向走,那个男人……穿着脏污的衬衫,身形高大,手非常不文明的钻进艾琳的裙摆。 当他抬头时,她看见他的五官……诶,那不是……祝铭凯? 原来他前世的脸这么粗矿又有男人味,还这么豪迈狂野,怎么这一世就这么斯文有礼? “我会长针眼!”她脸很红,很慌张的找地方躲,决定回避两人的好事。 往外跑后,茫然的她也不知道要去哪。 “反正是回忆,乱走还是会看到贝雷特要我看的东西。”这样一想,她就随便了。 果然,知叶绕到了古堡顶楼,遇见贝雷特。 “这个人……为什么都没有变?”无论二十一世纪还是十三世纪,他的五官未变,金发依旧,唯一变的是他的打扮,衣服上有繁复的蕾丝缀饰,丝质领巾让他看起来贵气非凡。 “可恶,恶魔的脸皮都这么好看要死!”她很不争气的,承认他很帅。 但回忆中的贝雷特,没有看见她。 “主子。” 这恭敬的语气,不是古罗吗? 知叶定眼看,笑了。这时候的古罗好年轻,看起来跟贝雷特不相上下,好险,岁月还是有在其中一人身上留下痕迹的。 贝雷特手执玻璃杯,眺望远方,神情难测的注视着下方一处。 知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艾琳。她红着脸,一脸激情未退,难分难舍的和马汀吻别,那依恋不已的眼神让贝雷特凝望许久,甚至蹙气眉。 “主子,怎么了?”关心他的古罗连忙问。 “没什么。”贝雷特挥挥手,想了想,还是开口,“古罗,那女人是谁?” 古罗看了一眼,立刻躬身回答,“主子,是伯爵千金艾琳小姐。”当然,他也看见堂堂一名千金跟个马夫厮混了。“这件事传到伯爵耳中,恐怕……” 贝雷特没有回应,只是轻哼一声。 突然,知叶眼前一片浓雾,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有丝焦急,正想着发生什么事情之时,眼前的一切再度清晰起来。 她在一个……公主的房间吧? 华丽的金色和黄色摆饰遍布房内,四柱大床、古董沙发、矮桌整齐的摆置在华房内,墙面的壁炉燃烧,空气中传来暖意。 椅子上、地面上摆着许多礼物,有礼服、鞋子、扇子、帽子,还有各种珠宝首饰和精致的蛋糕。 但床那头传来的阵阵哭声让知叶迅速回神,不再看那些闪亮的礼物,走到床边。 穿着丝质睡衣的艾琳趴在床上痛哭,梨花带泪的小脸让身为女人的知叶看了都觉得她怎么可以美成这样。 “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他……”艾琳哭得柔肠寸断,抬眼,看见一旁挂着的新娘礼服,她愤怒的下床,将那件新娘礼服推倒,踩在脚下。“谁来救救我?” 知叶于心不忍的伸手拍拍她、安慰她,明知道她看不见自己也感觉不到,仍是要这样做,然后她走向门,伸手推。 “咦?推不动?” “你逃不掉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知叶回头,踩着新娘礼服嚎哭的艾琳也止住泪水,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侧身坐在窗台上的贝雷特,神情似笑非笑。 “雷特先生……”艾琳很显然认识他,精准的叫出他的姓。“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却对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闺房感到惊讶错愕。 “你需要人解救你,不是吗?”贝雷特轻笑出声,脚步轻盈的跃下窗台。 知叶狐疑的走向他出现的窗户,往外一看——起码有三层楼高,没有楼梯可供出入,底下还有武装打扮的守卫留守……这人,怎么来的呢? 仔细看,贝雷特的样子是贝雷特,但又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好像,比现在好亲近的多。 他意味深长的对着艾琳微笑,语气诱惑戏虐。“怎么哭了?在结婚前夕哭泣的新娘,是害怕吗?还是……不愿意呢?”长指抚上她细致的脸,晶莹的泪水落在他指尖。 仅一秒钟时间 ,那颗泪珠在他指尖蒸发,她的痛苦、绝望、愤恨、不甘,透过眼泪传达至他心深处。 “别哭,艾琳,我是来帮你的。”他诱哄道:“来,握着我的手,向我许愿,我将为你达成三个愿望。” “愿望?”她困惑不解的望着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你真想知道?”他眼神一动,蓝眸瞬间转为黑色,银色漩涡自眼底深处转出,犬齿也随之长长。 艾琳顿时头晕脚软。“你是……恶魔……” “来,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我会为你达成,只要你给我一样东西作为代价。” “什、什么东西?!”艾琳全身颤抖,又忍不住被诱惑,理智告诉她不可以,情感上却让她背离理智。 她不想被迫嫁给不爱的人,就算是为了父亲…… 贝雷特露出迷人的笑容,轻声道:“我要你的爱。”不要灵魂,不要记忆,他要她,爱他。 他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像看着马汀那样,专注,独一无二。 这是数千年来,贝雷特头一回要求定下契约的主人付出记忆以外的东西。 “我要你爱我。”他想从她身上体会到,爱究竟是什么。“如果你同意,给我你的一滴血启动契约,然后,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你的第一个愿望是什么。” 不可以,她不会爱他,她不会爱他的! 但是她该怎么办?父亲该怎么办?拥有伯爵名衔,却欠了一大笔钱,只能将她嫁给债主还清债务,可她不想……嫁给一个年纪足以当她父亲的男人。 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当艾琳回归身来时,她已经咬破了指尖,用渗血的那只手,握住贝雷特迎上的掌心。 “帮我父亲……复兴家业,不要靠我……换取金援。”她哭求他完成她的心愿。 “艾琳.德拉那,我的主人,你的心愿,我为你达成。”他微笑,执起她的手,凑在唇边轻轻一吻。 知叶眼前的场景到了这儿又转为白茫一片,画面不停的闪动,速度很快。 贝雷特完成艾琳的心愿,让她父亲一夜致富——他开采的矿脉发现了黄金,他还清了债务,不需要嫁女儿了。 艾琳遵守约定,不在与青梅竹马的恋人马汀见面,全心全意地试着爱上贝雷特,这位声名大噪的财主,守着他是名恶魔的秘密,单纯的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她的心仍在摇摆、不确定,偷偷望着马汀的神情总是充满了哀伤愧疚,和压抑的情感。 就在贝雷特与艾琳交往后半年,他们订婚了。 某天,德拉那伯爵与朋友们入深山打猎,摔马重伤,危在旦夕。 艾琳哭倒在父亲榻前,为气若游丝的父亲哭得肝肠寸断。 “不能救救他吗?”她问陪同她前来的未婚夫。“贝雷特,救救我父亲……求求你……” 她所爱的人,都不能留在她身边,为了承诺、契约,她必须爱贝雷特,留在他身边,不能见马汀已经够痛苦了,现在连父亲都要离开她…… “你不是法力无边吗?救救他啊!”她崩溃的大喊。 贝雷特为她的激动微微皱眉。“人死不能复生……” “他没有死,我父亲没有死!我不管,你一定要救他……我不要父亲离开我……” 他为难的看着她。“要让将死之人复生,唯有一个办法。”四周黯淡无光,贝雷特的魔力发挥效果,将卧病在床的伯爵、艾琳,一同带进他的圣地。 耀眼的金发成了黑眼,蓝眸转黑,皮肤白皙,黑羽大张,他薄薄的唇,像是涂上了黑色的唇彩。 久违的恶魔形体让艾琳吓到了,眼神充满恐惧,看着他尖锐的五指刺入胸口,面无表情的掏出心脏。 暗红的脏器在他掌心抖动,那颗心,不完整。 看着这一切的知叶捣住唇,压抑自己的惊呼。 “以恶魔的心脏为药引,能让人死而复生,不过——”他加了但书。“吃下恶魔的心脏,会有后遗症。”他专注的看着艾琳,认真的态度有些怪异。“人性,会泯灭。” 每一次主人面临生死离别的难题,他都会告诉他们,吃下恶魔的心脏,就不会是人了。 除了死而复生之外,原本人性中的良善正常,都会被抹灭。 他甚至告诉艾琳,吃下恶魔心脏的人类,将会对血腥疯狂沉迷,残忍杀戮,嗜吃人肉,来按奈吃下恶魔心脏的后遗症。 但艾琳被悲伤笼罩,无助痛苦几乎将她逼疯。“我不要被丢下……我不要一个人……”接过贝雷特递给她的匕首,她亲自动手,取走恶魔一部分心脏。 贝雷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毫不犹豫的割下他的心,黑色的血液喷在她绝美的脸上,有一股妖异的美感。 他感觉不到痛,手上残缺的心仍在跳动,黑色的血流遍他的手,滴落在脚下的五芒星阵。 贝雷特眼睁睁的看着艾琳,将他的心脏喂入她父亲的口中,她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知叶看的眼都直了,无法呼吸,心脏像被抓住似的疼痛难当,直到眼前的画面一黑,再度快速的转着。 心更加残缺的贝雷特变得更为冷情、难以捉摸,甚至连笑和原本渴爱的心都失去了。 没有人晓得,他的心每次被剜去一角,他也会跟着失去一点感觉,没有人晓得,因为也没有人会在乎。 因此,思考模式单纯直线条的艾琳渐渐感到害怕,怕与他接近,再想起他冰冷无温度的血喷在脸上的感觉,更畏惧,他不是人,尽管有人类的外表,仍掩饰不了他不是人的事实。 她无法爱他!她怕他! 压抑的情绪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又想起了初恋情人,于是被迫分开的两个人,开始偷偷的暗通款曲。 夹在贝雷特和情人之间,就像是地狱和天堂的分别,最后,她无法忍受再与贝雷特相处,无法爱他,也无法嫁给他,于是她泪声乞求。 “我怕你……你从未真心对我笑过……”一开始,她不是没有对他动心过,也曾想过好好地遵守诺言,但是,她不懂他。“我不懂你……现在你每一个反应,都不像是人会有的。”他不会笑,不懂爱,甚至是残酷的。“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求求你,放我走……她手握金剪,再掌心一划,鲜血滴落在华美的地毯上,她伸出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握住他的。“最后一个愿望,我要解除契约。” 她要解除契约,她不要爱他了,她没有办法给他她的爱,所以让一切都回到原点吧,早在一开始,她就把爱都给了另一个人。 贝雷特冷冷的笑了。“你以为这样契约就能解除了吗?我并没有从你身上得到我应得的代价。艾琳,几千年来,没有一个人类能耍我。”他怒极反笑。“你背叛我。”她跟马汀偷情,他都看在眼底。“我以为你不同……” 他话说到一半,笑了。 “人类都一样,丑陋,自私。愿望,你许了,而我要的东西你却不给我,那么我只好随意取走一样东西了。”黑色的指甲触碰她的额头,一缕银白色光束自她额头窜出。 贝雷特残忍的笑了。 “就给我你重要的记忆吧,我亲爱的主人。你的未婚夫雷特,在一场马车意外中丧生,你失去记忆,但你能继承他的部分财产,一生衣食无缺。”他特地为她编造一个失忆的故事。 艾琳眼神空洞,像尊洋娃娃般,就算如此,仍是美得不可思议。 贝雷特抬起她的下颚,贴着她柔美的脸蛋狞笑。“我要看你和他活着,却不记得彼此相爱,生生世世,这是你背叛我的惩罚。” 第八章 “噢——”像是被人从云端上丢下来,知叶重重的跌在地上,木质地板发出好大的“砰”一声。 她唉唉叫的坐起来,看见一旁简单的卡通床组,总算,她回到了现代。 目雷特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愿望,你许是不许?”甚至恶劣的伸脚踩她的小腿。 “喂,你很过分耶,干么动手动脚的啦,走开、走开!”知叶像赶蚊子一样挥手,把他赶走。 贝雷特没料到会被如此无礼对待。她不怕吗? 眯眼凝睇,就见知叶表情正常,他忍不住想,这六百多年来,追寻艾琳每一世的转生,诱惑她、欺骗她与自己定下契约时,最后,在取走她记忆之前,让她“看见”七百多年前的自己,让她明白惹恼他的原因,每一世的艾琳,莫不吓得脸色苍白,崩溃大哭。 但是她却没有。 明明看见他血淋淋、残缺不全的心,以及他是如何冷酷无情的对待曾经爱过的女人,为什么不怕? “你不怕我?”贝雷特忍不住想——这死丫头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我怕你做什么?”莫名其妙。“啊对,你并没有七天吸一次艾琳的血,你骗我!”这是她从他与艾琳的回忆中得到的重要讯息。 妈的,他骗血啦! 贝雷特挑起眉。“除了这个,你没别的好说?”他已经习惯世人对他的恐惧和害怕,不够夸张的反应他反而不习惯。 “哦……我可以说吗?”知叶眨眨眼,一脸的小心翼翼。 贝雷特冷笑。“说。” “嗯……”知叶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她的想法。“你真是小气又没风度的男人!只不过不爱你就要报复,我要是艾琳,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一个小气的男人!” 她不敢问他的心为何千疮百孔,又有多少人向他要求长生不死、死而复生? 有多少人……明知道吃下恶魔的心脏,就算起死回生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个人,仍执意拿起锐利的匕首,割下他的心。 他……不会痛吗? “你所够了没?!”没想到她会有此一说,贝雷特的愤怒排山倒海而来。“你在指责我?!”她这说法,像是在说他这七百多年来的追寻、报复,全都是无意义的,是他咎由自取! “当然还没说够!艾琳虽然背叛你,但你也有错!”只有才没理会他的臭脸,坚持把话说完。“爱情这种东西是可以交换的吗?有这么简单的话,哪还有这么多人离婚啊!” “你闭嘴!”贝雷特发狂了,她的每一句话都在鞭笞他,每一个字都在否定他七百多年来的目标! “爱情,是心甘情愿的给予。”他真是个大笨蛋,活了那么久,却还什么都不懂。 “我叫你住口!”贝雷特的愤怒冲击着魔法禁制,细微的魔法穿透裂缝,重回他掌中。 倏地,他的蓝瞳转黑,指甲长长,空气在震动——他的性情,比七百多年前更为冷酷、残暴。 床头那具电话突然爆炸,把知叶吓了一跳,尖叫躲藏。 “你激怒我了。”他的声音低沉恐怖。“看在你这阵子让我玩得挺愉快的份上,饶你这回的出言不逊,但下一回我再出现,你最好告诉我你剩下的愿望,否则……” 他坚定的神情让知叶明白,他会无所不用其极的骗她、逼她、引诱她,用完剩下的愿望。 “我才不会理你呢!我不会让你再一次拆散他们。”她从他的记忆中看见了,每一世他都让他们活着,却不记得彼此相爱,而他为此感到快乐。 “那,我们那就走着瞧。”撂下话,贝雷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知叶全身一松,努力的深呼吸。 “常常骂我蠢,最蠢的是你自己,大笨蛋!每一世做相同的事情,到底是在折磨谁……”骂到最后,她的眼眶泛红。 因为她为他心疼。 可是他不会在乎的。 眨眼,揉掉眼中的泪水,知叶提振精神下楼。 在花园里,她找到了古罗,他正拿着水管帮那些头好壮壮的花浇水。 “古罗叔叔……”她走向他,眼眶和鼻头都是红的。 古罗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空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代表安慰。 “你怎么会变成那笨蛋的管家?”他的记忆片段中,没有这一段往事。 “主子救了我。”古罗淡淡地道:“那时候,我是刚出生的小狼人,要不是他出手,我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变成了一道狼肉烧烤。” 一千多年前,狼人被猎杀,是在古老的典籍中被归类于神怪的故事,但却是真实的。 “从出生那天起,我就跟着主子了,他说他只是随手抓了一支狼玩玩,想当成看门犬,但是主子啊,可是很神勇的跳进火焰中把我救出来。那时候主子虽然已经将魔法禁制,但还是很厉害。”语气中不难听出古罗对贝雷特的崇拜。“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我将主子当成唯一的亲人,发誓一生一世陪伴他。” 不是照顾,而是陪伴。 这个老仆人,是知道贝雷特有多孤单的。 “古罗叔叔……”知叶靠着他的肩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觉得他好可怜,贝雷特好可怜……” 在喜欢之前,先体会到讨厌。 在见证爱之前,先看到了恨。 所以他厌恶被召唤,讨厌理所当然接受一切的自己,不想接受,却又偏偏只能走向他不愿走的道路。 这是宿命的悲哀。 “他跟我很像,真的很像,我懂他的心情,古罗叔叔,我真的懂。”她不停啜泣。“因为懂他的心情,所以我……明知道他这么坏、这么残忍,还永远都是这副死样子,也做错了很多事情,却没有办法怪他……” 古罗眼眶泛红,理解的拍拍她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 “有没有人能为他做什么?这样太可怜了……”知叶吸着鼻子问。 “我也不知道能为主子做些什么。”古罗声音沙哑,压抑着情绪。 知叶沮丧的垮下脸,看见那些妖治的花,又问:“贝雷特把他吞噬记忆中的恶念种在这里……”为什么?“他不能把这些讨厌的东西烧光吗?” 古罗给她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她顿时明白了。贝雷特无法做到,因为他需要靠这些东西生存。 契约的形式、主人的喂食,还有吞噬的恶念——他需要,但消化不良,只能把多余的抛在这里。 可是比起那些高大嚣张的花,她开辟的小小菜园里,顺着瓜棚生长的瓜藤要纤巧可爱得多了。 忽地,她突然想到可以为他做什么。 “我要烧了这片碍眼的花!”抹掉眼泪,知叶火速冲进屋子里拿镰刀,又冲回花园一阵乱砍。 古罗既欣慰又五味杂陈。 “不愧是……拥有纯白灵魂的人。”纯白灵魂象征的是纯净、善良,但也很容易上当受骗,染上各种色彩,而知叶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容易被骗了。 但是拥有坚强意志的纯白灵魂,能不被恶魔所栽之花诱惑,还能消灭它们。 古罗的力量无法与恶魔抗衡,不能帮知叶忙,只能为她准备冰凉茶水,与她相伴。 …………………… 一早起床拿报纸,知叶就被报上的新闻头条气到头昏。 何家毁婚金童玉女仳离。 “知叶,报纸呢?”古罗探出门来询问。 “今天没有报纸!”她杀气腾腾的看着头条,记者只略略提起何董事长另有属意的女婿人选——想也知道,一定是那王八蛋去施压! “今天没有报纸?”古罗会相信她才怪。“知叶……” “没有没有没有!”她很任性的拿着那份报纸跑走,全部拿去擦玻璃。 “真是……”她孩子气的样子,不禁让古罗摇头失笑,无奈的端着刚做好的早餐,上楼服侍主子去了。 睡眠对于恶魔,是无意义的。 贝雷特坐在办公桌前,细看今日的网路新闻,看见媒体绘声绘影的议论着金童玉女的婚约破局原由,嘴角不自觉扬起。 “主子,早。”把早餐放在桌前,古罗瞥见他正在浏览的网路新闻,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 “你一早叹什么气?” “没。”他不敢说,忠言逆耳。 贝雷特也没特别理会他,只是…… “我的花园是怎么一回事?”他花园里的花,怎么越来越少了? 古罗完美的说着谎。“知叶说她需要更大的菜园。”但是露出来的狼耳朵及屁股后头摇晃的狼尾巴洩露了他的心思。 贝雷特皱眉,抓不住一闪而逝的那抹疑惑。 “是这样吗?”他不免怀疑。“那女人在搞什么鬼?种那么多菜,要给谁吃啊?” “主子,你爱吃啊……” “唔,这倒也对。”他对食物的需求量惊人,一个月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可以养一支军队吧。 摆好一桌丰盛的早餐,古罗欠了欠身,转身欲走。 “等等。” “主子?” “那女人……她在做什么?” “知叶吗?她很认真的在工作呢。” 认真工作?这么有兴致? “是吗?没有偷懒?” “不会,知叶很认真,虽然今天脾气不太好……主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一个人了?”他忍不住偷笑。 贝雷特的脸马上垮了下来。“你哪支眼睛看到我在关心她?!” 好,没有,当他多嘴。 古罗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没有在主子动怒的时候捋虎须,虽然他有无尽的生命,但,遇到一支抓狂的恶魔,就很难说了。 “主子……很久没见你出房门了,怎么回事?” 自从知叶来了之后,主子就很喜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会特别挑知叶会出现的地点,逗她、欺负她,把她惹得哇哇叫,非得到她生气抓狂的追打他他才甘心。 “您跟知叶吵架了?不捉弄她了?” “古罗——”贝雷特眼一眯。 “是。” “你的意思是我怕她生气吗?”他要是会怕她生气抓狂,他贝雷特三个字倒着来写! “不是这个意思。”古罗哀叹。谁说伴君如伴虎?来伺候一支恶魔看看,死还是小事,最可怕的是死了还复生,再被折磨至死! “哼。”贝雷特坏脾气地轻哼。“下回我走出这扇门,一定要她许完剩下的愿望!” 古罗这才明白,他要把知叶当成“一般”,与那些他曾经定下契约的主人一样,可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夺走她的记忆。 “主子……这样……真的好吗?”他忧心忡忡。 “有什么不好的?” “没……没什么不好。”古罗有口难言。 怎么能奢望跟个心残缺不全的恶魔讲道理?他根本就不能体会“心痛”是什么。 稍稍欠身,他自卧室退出,欲在门口看见脸色苍白的知叶。 “知叶……” “我打扫好了噢。”她故作轻快地道:“古罗叔叔,先跟你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他疑惑。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她仍笑得很轻快,过度的轻快。“不能记住你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会记得我很久很久很久……痛苦的,其实是被遗忘的人。” 她的善解人意,让古罗的眼眶也红了。“臭丫头……” “对不起带给你痛苦,对不起。”知叶还是在笑,双眼亮亮的,像是被泪水洗过。“我会尽量,不带给你麻烦……” “好了,住口!别再说了,我最讨厌碎碎念的人类,住口。”他藉着摆手,掩饰自己眼角的泪水。 “古罗叔叔,不要这样,我有件事情要麻烦你……”她紧追不舍。“你等我,等等我嘛……” 当一天结束之后,知叶回到房间,冷凝着小脸,拿起床头柜里的日记本还有手电筒,躲进衣柜。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最大的牵挂,就是奶奶。 贝雷特的心不会痛,手段又残忍,很有可能拿奶奶威胁她用掉剩下的愿望,而她也有可能无法招架。 可她不忍心失去所有的记忆,不忍心忘了一切,于是开始在日记中,记录下在这座教堂豪宅发生的一切,包括她对贝雷特……从讨厌到心动,再从心动到不能克制的喜欢。 从口袋中翻出两张照片,一张是她与古罗的合照,照片中的她和古罗,笑容都有些勉强。 另一张则是她特地央求古罗帮她的忙,是古罗和贝雷特的合影。 那是一张失败的照片——照片中的贝雷特模糊不清,只是黑影、糊糊的一团。 最好,她才知道,恶魔是无法被捕捉影像的,她连这一点点纪念,都不能留。 心疼的眼泪落在照片上,她伸手抹去,在照片后头写了字,夹进日记本中。 我爱上了一支恶魔。 如果上帝听见我的声音,求求你,不要对他残忍。 最后,她把日记本塞进衣柜上层的夹缝,才走了出来。 “最后一篇日记,连同我带不走的回忆,就让这些……永远藏在这里吧。” 而付出的无法收回来的爱情,也只能跟她的记忆一样,留在这座房子里。 第九章 知叶知道,奶奶终究会走,但没想到会那么快。 她使尽力气的狂奔,就怕无法见奶奶最后一面。 当她终于赶到病房时,医生正好做完最后的检查,走出病房,对她摇摇头。 她捂着脸哭了出来,走至奶奶病榻前,她已是身形晃动,几乎晕厥。 “奶奶……”她声音放轻,沙哑又带着哭音。“奶奶,我来了,醒一醒,不要睡,睁开眼睛看我啊。”坐在床旁,她握着奶奶枯瘦的手。 李素岭困难的睁开眼,看见哭花了脸的孙女,露出很吃力的笑,对这她笑骂,“臭丫头……你来……做什么……还不快点……出去、出去、玩……” 一口话说得断断续续、零零落落,哪有病前生气蓬勃的模样? 奶奶要离开她了!知叶为这不可抹灭的事实泣不成声。 “傻孩子……”李素岭眼眶泛泪,虚弱的手吃力的伸向她,拍了拍她的手。“你长大了,知叶……我……可以休息了……” “不可以不可以,奶奶!不可以,还没,我还没有长大,你不可以睡,不可以……”知叶猛摇头,拒绝听奶奶交代遗言。“奶奶……你会好起来,你会跟我出院,家里、家里我都没打扫,你不在家我不想扫,我在等你回去骂我……” 听着她孩子气的话,李素岭神情温柔。“最后……有知叶陪着我,我可以……好好的睡了。”仍的重复说着要休息的话。 知叶的眼前一片水雾,明白现在自己再怎么任性也没有用,即使哭喊着要奶奶快点起来,快点出院回家,都是不可能的。 奶奶好虚弱,瘦得见骨,手腕细得以拇指和食指就能圈拢,皮肤干皱没有光泽,她好后悔,早知道化疗会消耗掉奶奶的体力,她就不会…… 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不会让奶奶吃那么多苦。 “奶奶,对不起……”对不起,她什么也没能为她做。“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李素岭好气又好笑。“你做的够多了,你大了……知叶,奶奶对你没什么要求……”她微笑,缓缓阖上眼,用很轻很轻的语气说道:“只要你对自己……好一点。” 见状,知叶哭到不能自已,只能握着奶奶的手,看着她的睡颜。 奶奶的胸口起伏薄弱,随时都可能在睡梦中逝世,搬进安宁病房后,她们就决定放弃急救,所以知叶能做的,仅有坐在病榻旁,陪伴着她的亲人。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李素岭的呼吸越来越薄弱,对光的反应也很迟钝,只剩下一口气了。 “奶奶……你丢下我一个人……要我怎么办?”职业二把奶奶温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幽幽地说:“没有人骂我……没有人唠叨我……”脑中一幕幕,尽是她们祖孙相处多年的情景。 她调皮捣蛋,奶奶挥着竹鞭绕菜园追打她。 她高中筹不出学费,奶奶挨家挨户借钱周转,那时让她记忆最深刻的,是奶奶扛着沉重的菜篮,沿路叫卖的背影。 成串的泪落下,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很长,还是短? “你有更好的选择。” 突兀的声音自脑海深处传来,知叶倏地睁眼。那熟悉的声音,是贝雷特! 张望四周,她发现自己已不在医院病房,她和奶奶,一同被带进了贝雷特的异度空间。 四周一片漆黑,脚下的五芒星阵灯光微弱,回复恶魔姿态的贝雷特侧身躺于半空中,像是有一张无形的躺椅。 他黑发张狂恣意,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黑瞳锁定她,嘴唇微微扬起。 “我亲爱的主人,怎不召唤我为您解决这点小事呢?”他坐起身,扯开前襟黑衣,露出健壮的胸膛。 黑色长指刺入胸口,他面不改色,掏出心脏。 “拿去,以我的心脏为药引,我的主人,你将不再伤悲。” 暗红色的脏器在他掌心跳动,残缺不完整的心脏千疮百孔,使知叶不忍卒睹。 那颗心,比起七百多年前……他把心脏先给艾琳时,还要残缺不全……这七百多年来,到底还有多少人吃他的心? 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 而他为什么也……这么理所当然? “贝雷特,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很像……真的很像。”在这种时刻,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知叶也非常地佩服自己。“我懂你的感觉……我懂……”她握着奶奶的手,却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为什么活着,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谁需要我?我需要谁?到底该往哪里走,哪里……又是栖身之处? “在喜欢之前,先体会到讨厌;在见证爱之前,先看见了恨,血淋淋的、活生生的,摊在自己眼前。” 贝雷特活了数千年,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剖析过,他立刻变了脸色。 “我跟你不一样!”他大声咆哮。 “当然,我比你幸运。”她笑了,释怀的笑逐颜开。“我的奶奶……原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有儿子奉养,有媳妇孝顺,有男孙承欢膝下,但是她没有,因为她选择了我。我知道你不想听,我的经历之于你,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就让我说一次吧。”知叶也不管他的回答,便径自说了下去。 “那是一个很烂很无聊的故事,我父亲离了婚,我五岁起跟着妈妈,后来妈妈要再婚看,新家庭没有我容身之处,就把我带给爸爸,偏偏爸爸也有了新的家庭和小孩,所以我的父母,应该无条件爱我的人,在我面前大声嘶吼咆哮,指责对方不负责任。”她笑得很飘忽,贝雷特没来由的很不喜欢这个表情。 “我是他们不要的小孩……到底……为什么要出生呢?我也不想这样,我不愿意,为什么要强迫我接受?说过我比你幸运,是奶奶带着我离开都市,到小镇来居住,奶奶一个人拉拔我,她总说:‘知叶,没人会疼你了,以我要多疼你一点。’所以,我跟你不一样……至少还有一个人,我的奶奶,她无条件的爱我。” 知叶平静的落泪,抚着奶奶的脸、手,想要把奶奶的味道记住,牢牢的。 “奶奶好辛苦,也好累好累了,我想让她……好好的休息。”她哽咽。“把你手上的东西收起来,我说过我才不会让我奶奶吃那种东西……而且……要是我真的让她吃了,她醒来也绝对不会放过我,可能会狠狠的打我呢。” 她拒绝了?!贝雷特难掩错愕,从来没有人拒绝他捧上的恶魔之心,每一个在绝望中的人类,总会希望死而复生。 “为什么……”完全不明白的他,疑惑就这么溜出口。 “死而复生,本来就不是自然的事,会有这样的愿望,只是不想……被丢下,不想……经历这样的心痛。”她说着拒绝的原由。“奶奶累了,她说她累了,我不忍心她再睁眼,为我操烦担心。”她起身,亲吻奶奶睡着般的容颜。“奶奶,好好睡,我会陪着你。” 她选择坚强的,面对奶奶离开她的事实。 “贝雷特,你可以走了,我没有心情理会你。”知叶头也不回,专注的凝视奶奶的睡脸。 奶奶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了。 当心电图传来心跳停止的哔声,四周的黑暗也褪去,她又回到了医院,一片雪白光明。 她依然握着奶奶的手,仍有余温,但是奶奶已经走了,没有心跳了。 强忍悲伤,知叶微笑着凑过脸,在奶奶耳边说:“奶奶,你的病好了,你现在很健康噢……不用再为我烦恼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会……我会坚强的,我真的会坚强……”最后,她伏在奶奶的胸前,嚎啕大哭。 贝雷特大掌一挥,眼前的书面瞬间消失,他烦躁的在书房里踱步。 “该死!”他的愤怒震荡了大气,书房内的彩绘玻璃窗,应声碎裂。 竟然失败了,他没有让知叶许下愿望,该死! 被声音引来的古罗,急急忙忙的跑上楼来。 “主子……”再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他怔愣。 “你搞什么鬼?”他讶异的神情让贝雷特一阵恼怒。 “主子,你……”古罗讶异的指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贝雷特危险眯眼。“连你都来找我麻烦?”那个臭女人,说什么大道理,气死他了! “咦?” 突地,空气微微波动,伊恩凭空出现,他三不五时就会这样不请自来的跟贝雷特串串门子、聊聊天,平时每个正经的笑脸,此刻的表情却跟古罗一样错愕。“贝雷特……我说你……你冲破禁制了?” 贝雷特闻言也是一愣,抬起手,看见自己指尖上尖锐黑色的指甲,一提气,发现黑暗力量在血液中奔腾流窜,他的发丝飘散于空中,像在水中漫舞。 飘来眼前的黑丝,证明了他现在是恶魔的原形——不该是这样! “十二道封印的力量啊——”伊恩啧啧出声,玩味的摸着下巴。是什么力量让他冲破禁制呢?这支恶魔真的很好玩啊。“喂,恶魔,我看你现在很需要发洩的样子,来吧。”他掏出银色的除魔力刀。“我们玩玩,很久没遇到对手了。” 没见识过传说中十二位远古恶魔集结的力量,会是怎么样呢?伊恩好奇的不得了,很像试试看是怎么个厉害法。 战意倾巢而出,贝雷特狞笑,“奉陪。” 他需要战门,需要毁灭,好平抚自己的愤怒。 被迫承受的宿命、他不能抗拒的命运……她说的没错,他恨。 他恨自己。 …………………… 知叶请了假,好为奶奶筹办后事。 她没开口麻烦别人,但附近的老邻居都来帮忙,还有闻讯而来的同学、学长们。 她脸色苍白,眼神毫无焦距,被好心的学长送回到……恶魔的豪宅。 “学长,请你等一等,我拿一下东西。”打起精神,知叶对学长这么说。很多东西她都放在这里,像是证件、现金、提款卡什么的。 匆匆下车,从后门走进屋子,她没有发现,贝雷特和伊恩快把屋子给拆了——他们打了很久,久到忘了时间、地点,像是不会累,杀得眼红,对招不下百回合。 古罗见她回来,面容憔悴、眼眶红肿,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她哽咽着说要请假一段时间,处理奶奶的后事,他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红着眼摸摸她的头。 然后趁她回房收拾简单行礼时,火速冲进主子书房,打破结界冲进去大叫,“知叶回来了!” 打得正火热的恶魔和猎人才同时停手,回头看他。 “她怎样?”贝雷特冲口而出,口气不甚好,但是会开口问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伊恩一掌打在他背后,大笑,“你对小女仆很好的嘛。” 贝雷特睨他一眼。“她配你太年轻了。”随即消失不见。 “啧……”见状,伊恩才放松下来,瘫软在地。不愧是号称最厉害的恶魔,希望他不要哪天想不开吞下人类的灵魂,否则自己真要率领族人来对付他,还真是大工程咧! “伊恩、伊恩。”古罗心急的唤着。 “啥?”他吊儿郎当地回嘴。 “知叶她奶奶……昨天病危,今天早上过世了。” 他跳了起来。“真的?”调笑神情立刻不见。“她还好吗?” 古罗摇头。 “啧……”伊恩烦躁的搔头。“那支恶魔呢?” “主子找到了艾琳的转生,所以——” 闻言,伊恩爆出一串难听的三字经。“那个笨蛋!”骂完人随即消失,尾随贝雷特而去。 现在的贝雷特手握强大魔力,行走自如,他弹指,魔法便覆在身上,将他的恶魔原形遮蔽,让他又成了那个金发蓝眼,笑容亲切温和的贝雷特先生。 “你是谁?”他在侧门,他的花园那儿,看见了一个正要摘花的傻蛋。“摘我的花做什么?”懒得用好口气说话,他现在仍有契约在身——要是没有那契约,这人就死定了。 “啊,啊啊,啊啊啊!”何真海惊叫一声回头,“抱歉抱歉!”傻傻的搔着头猛道歉。 “我在问你,你是谁?”贝雷特口气不善。 “我叫何真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认真的神情看起来像个好青年。 贝雷特挑剔的打量着。黑发、黑框眼镜,五官还算端正,不过有点普通,个性嘛……应该很耿直,直接一点的说法就是,很呆。 “你来这里做什么?” “哇,你中文说得真好,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啊啊,没, 我在等人,请问你是?”何真海有礼地询问,边问边皱起眉。“我觉得你好面熟……” “哼。”轻哼一声,贝雷特转身离去。 “我想起来了!”何真海倏地在后头惊呼,好惊讶、好惊喜的语气。“你是雷特先生!真巧,原来你是知叶的老板啊,好巧噢,呵呵。”没有心机的他居然还追着人进入房子里。 贝雷特坐在沙发上,臭着一张脸。“你又是谁?”竟然知道他的人类身份。 “何依湲是我堂姊。”何真海搔着头,笑道:“我有听说噢,你们可能会结婚,真的好奇怪,怎么会这样呢?堂姊跟铭凯哥一直很好耶……” 为此,贝雷特又多看了这笨小子两眼。原来这小鬼是艾琳这一世的堂弟……哼,不重要。 何真海是个单纯的研究生,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什么都不懂,当然也不懂得看人脸色,还有不要靠近危险——所以他胆子非常大的坐到贝雷特身旁的沙发上,又开始叽里呱啦。 “知叶是我学妹,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呵呵。”他红着脸,一脸的欲言又止。 贝雷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雷、雷特先生……你……觉得知叶怎样?”他吞吞吐吐的询问恶魔,对他心仪女孩的看法。“我很心疼她,我……很喜欢她噢。” 喜、欢、她?! 这会贝雷特开始瞪他了。“你哪里有问题?”心里因为他的话而更加不爽快起来。 “我妈妈一开始也这样说,但是她后来也很喜欢知叶……知叶她,很特别,我知道这时候说这个很不好,时机不对,她也没心情,但是,我、我愿意照顾她!” “照顾你个头!” “知叶也这样说……”被骂的何真海老实到简直是个奇葩。“她啊,跟其他女生不一样,她很有想法,很认真,看见她就会觉得自己要更努力、更惜福……她很省哦,不会乱花钱,打工、兼家教,赚来的钱都不会买东西给自己,都给奶奶。” 完全把贝雷特当成自己人的何真海,一点也没发现对方根本就不想当他的张老师,还有越听脸越臭的趋势,仍是一古脑的把自己喜欢知叶的心情全盘托出。 “但是她不会小气,请客啊、吃饭什么的她也都会,但是要提前、两个星期跟她说,因为她要存钱,反正用钱很有计划,不像我,从小就好命,家里环境好,不用为钱烦恼,在她身上,我学到很多……” “然后呢?”贝雷特听不下去了,心情已经恶劣到极致,魔法随时都有可能招呼到他身上去。“很重要吗?关我什么事?” 但是说着心上人的何真海,根本就没有把他的反讽听进耳朵里。 “我家人安排我过两个月去美国念书……我想邀知叶一起去,我很担心她啊,雷特先生,依你对知叶的了解,我、我这时候开口跟她说订婚,邀她陪我出国,你觉、觉得会不会太快?” 订婚?订你个鬼! 他不悦到懒得理会眼前连用魔法整他都嫌浪费的呆头鹅,轻轻一哼。“我懒得回答你这没营养的问题。” “学长?”收拾完行李下楼的知叶看见学长在客厅,露出惊讶的神情。“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要你等我一下吗?” “那个、我……”何真海像做错事被逮到的小学生,神情惶惶不安。 知叶不禁狐疑,“干么说话结结巴巴,你心虚啊?” 哭了一夜又滴水未进,伤心过度的她仅靠着意志力在撑着,下楼时她陡地踉跄了下,眼看就要摔倒,底下的贝雷特和何真海都是一惊。 “小心——” “小叶,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在最后关头,伊恩及时出现,从她身后拉了一把。 “伊恩……” “看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我听说了。”他神情凝重哀伤,摸摸她瞬间削尖的脸。“需要帮忙,说一声,嗯?” “伊恩……”知叶很感动这种什么都不说的安慰。 “来,这时候你需要一个安慰的拥抱。”忽地,伊恩热情的大张双臂,将她拥入怀里。 知叶先是怔愣,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转念一想,温热的拥抱,的确是她现在很需要的。 于是她闭上眼,在他肩膀上停靠一下下。“谢谢。”小手回抱他,充满感激。 突地—— “知叶!”何真海拔高嗓音大叫,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他。“那个、走、该走了。”被两个高大的男人行注目礼,他自己也觉得很别扭。 “说得也是。”知叶苦笑了一下,给伊恩一个感激的眼神,小心翼翼地下楼。 离开前,她走到贝雷特面前,神情哀伤的望着他。 “我……要离开几天。”她真的很笨,都这时候了,还希望他给她一点点安慰。 不要伊恩,不要学长,她想要他……就算是跟她打打闹闹都好,但是他却用着冷漠、事不关己的眼神回望她。 “嗯。”轻轻的,没有感情的一个单音节。 知叶的心苦苦的,然后自嘲的扯出笑。她为什么要对他心存希望?他的心不完整,他不会心痛。 “学长,我们走吧。”转向何真海,她轻声说。 何真海立刻殷勤地拉过她拿着的行李,“你还好吗?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很好,谢谢你,还要麻烦你送我回家……” 年轻的男女,走了。 整栋房子留下不是人的三个男人,相对无语。 “哇哇哇,你现在是怎样?”寂静片刻,伊恩突然爆出大叫,闪过贝雷特划过来的五指,差一点,差一点就见血封喉,还好他闪得快。 只见贝雷黑瞳中冒着两簇火焰,危险又迷人地对他扯开一抹诡异的笑。 “再战。”他杀气无限地猛烈攻击。 伊恩哀叹一声,身手利落地顺势后空翻闪避,大呼小叫的抱怨,“你笨拙又不是我的错,干么迁怒啊?喂——实话都不能说吗?你差不多一点啊!” …………………… 被热心帮忙的何真海送回家,知叶站在久未回来的家门口,不禁失神。 “知叶……回来啦?” “知叶,节哀顺变。” 热心的老邻居前来安慰她,说着人死不能复生,要坚强这一类话,她只是苦笑答谢,不能大吼说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走进家门,客厅已经被人清了出来,好摆放奶奶的大礼。 她走向奶奶房间,手握在门把上,身后有一群热心的婆婆妈妈说要帮她整理。 她回头,微笑对众人说:“谢谢大家帮忙,我想……自己整理奶奶的东西。” 家属都开口了,再插手就是不识相,于是众人纷纷退开。 用钥匙打开奶奶的房门,知叶自己一个人走进去。 她恍如隔世的张望着四周,才两个月而已……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灰。 “奶奶知道她的东西被我收成这样,一定会拿棍子抽我。”坐在榻榻米上,她拿着干净的布擦拭家具、床、地板。 房间里还有奶奶的味道,像是她不曾离开。 打开衣柜,折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摆放在里头,她取出一件被摆在柜子最深处,用纸袋包得完整的衣服。 摊开,是一件丝质上衣,出自名牌专柜,是去年母亲节她送给奶奶的礼物,要价三千八,她省吃俭用半学期才存到,奶奶知道气得骂她一顿,吼着要她把钱拿去吃东西也不要她这样花钱。 奶奶从来没有穿过这件衣服,因为她说要留着在她结婚那天穿…… 眼泪落在衣物上,晕染成一片。 知叶高跪在榻榻米上,继续挖出奶奶衣柜里的衣物,每一件都洗的干干净净,有水晶肥皂的淡淡香味,掺杂着一点点明星花露水,那是奶奶的味道…… 泪珠成串,她捧着奶奶的衣物,双手不停颤抖,压抑的情绪令她无法呼吸。 她把脸埋进衣物里,熟悉的味道窜入鼻尖,她终于能够呼吸了。 “呜……呜……”压抑的哭声小小声传出,最终,成了心碎的恸哭。 “奶奶……奶奶……奶奶……”她不停的哭着喊着,抱着衣服,像是这样就能抱住相依为命的奶奶。 她伤痛的啼哭,停在外头的老邻居耳里,也不免心酸的红了眼眶。 第10章 处理完后事,已经过了十天。 收拾好伤心难过,知叶才有能气回到小镇上,她瘦了一圈,脸色苍白无血色。 爸爸知道奶奶走了,把奶奶的骨灰入塔后,神色有些急切慌张的问她:“现在你想要怎样?” 继母在一旁不耐的等待,才念高中就一身名牌的妹妹,连正眼也不看她一眼。 爸爸的“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我是你女儿的,不是你外面的情妇,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爸爸。”她话说得很重,“不用担心我会赖着你,何况,你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我。” “你说这什么话?”被抢白的父亲一阵青一阵白。“好歹我也是你爸爸!” “那你为我做过什么?爸爸。”她平静的问,学费,奶奶付的,生活费,奶奶辛苦赚的,亲情,奶奶给的。 她做错事,是奶奶教训她,拿鞭子揍她,没让她走错路。 而这一个爸爸,跟陌生人有什么两样? “你真的不用担心,以前我没花你一毛钱,以后当然也不会给你添麻烦。”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开。 爸爸没有喊住她,甚至是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早知道是这样,但还是会难过,或许一个人以后,她会更坚强一些吧。 站在教堂豪宅前,她的手放在侧背包包上,看着顶楼的圣母玻璃彩绘,那间阁楼,是她的房间。 “不该回来的。”她唇干涩。“奶奶走了,我没有理由待在小镇了。”她毕业了,该找一份工作,好好为自己努力,而不是继续待在主座豪宅里,等待奇迹。 她没有多余的心力想着好事会从天上掉下来,也不需要为自己许什么愿,和恶魔的契约,对她来说从来就不重要。 “不许愿,就不会害他们分开。”她看过何依湲和祝铭凯是如何的相爱,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没有对不起贝雷特,所以,她想帮忙他们。 就这样走吧,离开这里,虽然可能逃不过恶魔的追缉。起码....她会好过点。 想到就做,她不会再踏进主栋屋子里了,她伤透的心还未康复,不想面对贝雷特。 “白小姐?” 才要转身,就听见有人叫自己,知叶回头,意外看见面容憔悴的祝铭凯。 “真的是你。”他微微一笑,朝她点头。“差点认不出你,好久不见。” 知叶愣住了,那个....意气风发的银行小开,怎么会憔悴成主样?! “你...祝先生,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脚跟一旋,她急切地走到他面前。 “你...发生了什么事?” 脸颊凹陷的祝铭凯看着她,笑了:“你也不太好的样子。” 她一愣,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好看,才轻描淡写的解释。“家里出了一点事。” “我很抱歉。”祝铭凯自觉说错话,立刻道歉。 “怎么跑到这山间小镇?”摇摇头,知叶刻意让语气轻快,但随即想到.... “你来找他?” 会查到贝特雷的住所,足见他费了很大的心力,而且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我想亲口问他,我和依湲,到底欠了他什么?” “对不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看新闻?”祝铭凯苦笑。“雷特先生和依湲....就要结婚了。” 闻言,知叶不敢相信的捂着唇。“我的天哪...” 她错了,大错特错。 她以为自己不许愿,不用掉那剩下的两个愿望,贝雷特就不会拆散他们,但恶魔能耍的手段,显然比她想像中更多。 “你不知道。”祝铭凯虽然面容憔悴,洞察力仍精准。“竟然也有我祝铭凯斗不倒的人...白小姐,你也跟我一样痛苦?” “对不起。”知叶难过的说:“对不起,我代他做的一切向你和何小姐道歉,他...不是故意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某的方面来说,由雷特根本就是个该被递夺公权的人!他的心等于不存在,根本就不会痛? “我没有办法说明一切,但是....请你不要怪他,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七百多年来,他一直追寻艾琳的转生,为了这个目标而活,失去了这个目标,他还剩下什么? “你为他说话?”祝铭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跟依湲一样,都是善良得近乎天真的人,白小姐,你爱他,对吗?” 那急切认真想为心上人辩解的神情,明显恋爱中。 知叶没有办法反驳,也无法否认,她脆弱的心,仍在意着那个男人。 “我...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们,我只是...一个帮雷特先生打扫的女佣,什么也不是。” 祝铭凯的工作毁了,未婚妻也没了,但仍好心的安慰她,握着她的手给她打气加油。 “这不是我们的错,也许是...我们上辈子欠了他。” 这一名话触到了知叶的某个点。“就算是上辈子欠了他,那也是上辈子的事情啊,为什么这辈子什么都没做的你们要受这种罪?!” “因为我高兴。”贝雷特突地出现,总爱待在卧室房里的他,难能可贵的踏出豪宅外头。 他看见她站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死都不进来,最后竟然还想掉头就走。 可以这样吗?他有准她走吗?啊?! 他已经够生气了,结果,她还招惹了一个他要毁掉的人--祝铭凯。 两人先是深情款款的对望,最后还手握手--他想都没想,身形一变就来到他们身边,分开碍眼的两人。 “祝先生神通广大的找上门,有何贵事?”他双手环胸,眸色很冷。 “把依湲还给我。”祝铭凯低声乞求,“你不爱她,她不是你的战利品,把她还我。” 贝雷特嗤笑:“你又凭哪点得知我不爱她?” “她哭了!”祝铭凯倏地暴吼。“我把她吓哭了,威协她要对付我,对付她父亲--你若爱她,怎么忍心这么做?恐吓一个女人你很开心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贝雷特心情更不爽了。 “住口!”前几世,他折磨艾琳,让她失去一切,他会开心,会愉快,但如今看见艾琳哭惨的跪在他脚边,苦苦哀求他放过她心爱的人,他却一点也不开心,压根没有复仇后的快感。 反而一再想到另一张苍白、虚弱,难过得要命仍倔强说离开的小脸.... 他眯眼,周身空气因愤怒剧烈震动,深知内情的知叶见情况不对,直觉是他造成的,怕他对祝铭凯不利,马上挺身护在身前。 “你想做什么?” 啪啪啪啪--空气剧烈的颤动拍打,贝雷特的怒气因她的挺身而出更为高涨。 “你护着他?!”蓝瞳转深。“你为他说话!”金发由发根处开始染黑。 阳光被乌云笼罩,树叶沙沙作响,祝铭凯被眼前异常的现象吓了一跳,尤其看见金发的贝雷特变成了个黑发男人,蓝眸变成黑色,整个人笼罩着黑暗气息时,更是讶异得瞠大眼。 伸出手,锐利的指甲令人胆寒,贝雷特用力握住护在别的男人面前的知叶。 “你搞不清楚状况,女人--你真以为你是我的主人?我才是你的主宰!你少命令我!”他狂怒地暴吼,四周景色不断旋转,再旋转,将知叶卷入了他的异空间,而祝铭凯则被留在结界中,怎么都出不去。 “很好。”将她摔进五芒星阵,贝雷特冷声说:“你激怒我了,白知叶,我最亲爱的主人,我没耐性了,我厌恶与你的契约关系!碍事,你一日不许完愿望,就给我待在这里。”他飘浮于空中,寒着脸放话。“看谁撑得久,无妨。” “噢!”被摔得头昏眼花,知叶没时间咒骂他的粗鲁,站起身来拍拍摔痛的屁股,抬头,也火大了。 “王八蛋!飞那么高要死?你给我下来!”命令的口吻,完全不怕。“会飞了不起啊?我不会飞啦!你下来,听见没有!” “你这女人--”贝雷特狂怒不已,可竟然听话的下来,站在她面前与她大眼瞪小眼。 “你!”知叶看着他的脸,不论他金发蓝眼或是黑发黑眼,她都一们....喜欢。 可恶,她真没用!伸出食指,愤怒的戳着他的胸口,她气他也气自己。 “你这只没用的恶魔活了多少年了,怎么可以蠢成这样?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心痛?懂不懂什么是爱?” “不懂?”他回答得理所当然,又隐隐带着痛苦。 为什么他会觉得怪异...但他忽略,不去理解。 这场地回答让知叶失望了:“你...真这么想要我许完剩下的心愿?”但她仍希翼着奇迹。“我对你来说,除了打发时间之外,没有别的意义了吗?”她的咄咄逼人到了后来,成了可怜兮兮。 有一个声音告诉贝雷特,不可以,不可以点头。 但是他却习惯性的点了头。 “哈哈。”知叶笑了出来,但是她笑的时候,眼眶含着泪水。“你还真是...一点希望都不留给人呢。” 她终究是失望了,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他所造成的伤害比她想像中更大,他好残忍,对她,对何依湲,对祝铭凯,都是。 他甚至说她碍事,就跟爸爸一样...嫌弃她的多余。 “我还有什么能失去的?我什么都没有,哪会想要什么愿望呢?”她既哭又笑,徹底死了心。“唉,贝雷特,看在相处这段时间的份上,帮我个忙--我要一把刀。” 贝雷特狐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仍直意识的满足她的要求,一弹指,便凭空出现一把精致的匕首。 她右手握住那把匕首,掂掂重量,她记得贝雷特,七百多年前艾琳就是用这把匕首,亲手割下他心脏的一块。 如今她握着这反漂亮的匕首,仔细端详。 “在我的世界里,想死,还得经过我的同意。”贝雷特倏地眯眼,看见她诡异的神情,立即出声警告,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是哦?那真是太可惜了。”她苦笑,抬头直视他的眼。“那今天就把这一切结束吧。” 她微笑挥动匕首,往左手掌心用力一割。 怕痛的她咬牙苦撑,倔强的不喊疼,咬着下唇,将她血淋淋的左手,握住他的。 “我的第二个愿望--用我的鲜血,修补恶魔贝雷特的心,我要恶魔拥有完整的心,拿去,都拿去....” “喂...”贝雷特没料到她许的愿望竟是这个,来不用阻止,魔法已启动,他胸腔中那颗残缺的心,蹦出胸口。 只见她的鲜血凝聚成串,注入他冰冷的心--缺口、伤痛,都在她的鲜血修补下渐渐完整。 贝雷特慢慢感觉到他的心是温热的,随着缺口消失,排山倒海而来的情感也让他发不出声。 那感情太巨大,太难以忍受,痛...他的心,会痛了.... 修补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需要大量的鲜血,知叶的脸色发白,仅靠意志力撑着。 看见她凄楚的哭着许愿,贝雷特竟然心痛不已,这一瞬间他没想到艾琳,只想到她。 美味你个头,你这个死变态恶魔,竟然敢阴我!很痛耶!你懂不懂职业道德啊?咬轻一点会死啊你!王八蛋-- 她拿脚下的人字拖鞋,把他当成蟑螂,痛打,而且不只一次。 我打死你,我讨厌你~ 她被激怒,冲过来把他压在地上痛打,还坐在他肚皮上。 直到心完整,贝雷特才豁然明白,那段日子之于自己,叫做“快乐”。 她眼中的他,不是恶魔,她不怕他,把他当成一个男生痛打。 他不要当世间独一无二的恶魔,只想要当某人的独一无二,所以,他会羡慕被艾琳深爱的马汀,希望自己成为她眼中的唯一。 原来,他并不是真的爱上了艾琳,而是妒嫉马汀,想成为他。 他根本就搞错了! “第三个愿望。”知叶流着泪,看着眼神迷离、不发一语的眼前人,现看看自己不再流血的左掌,“没血了...”她把匕首换到左边,又往右手掌心一割。 血,再度喷洒而出。 两人脚下的五芒星阵闪着红色光线,强烈,难以直视。 “唔....”贝雷特急欲发声,却发不出来,要消化的资讯太过庞大,他无法正常开口。 看着以往被咬一口就吱吱叫的她,这会竟拿着匕首划破掌心,忍着痛把血送到他手上,他觉得自己胸口也像她咬了一样,闷闷的痛着。 “第三个愿望....”望着他的脸,知叶笑了。“要结束了,贝雷特,就要结束了,当作被咬一口吧,放心,我不会记得的。”她忽地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亲吻他薄凉的唇。 贝雷特浑身一颤,她吻他,她主动亲吻....恶魔原形的自己。 “贝雷特明知道你不懂我还是要说,爱是勒索不到的,这个东西,是心甘情愿的给予。”她边笑边擦拭眼泪,右手触碰他的指尖,许下最后一个愿望。 “最后一个愿...最后一个了,我要失去记忆后,不要再看见你...我受够了...我不要再见你....” 魔法依言瞬间夺走她的记忆,她脑中排山倒海的画面全数转到贝雷特身上。 他坏笑戏弄,她脸红心跳。 他突如其来的对她好,她感动莫名。 他买项链给她,亲自为她戴上,让她觉得自己像公主。 他撇下她与艾琳共舞,她伤心难过。 她看见了他记忆里的黑暗面,为他心疼,甚至为他除掉花园那些多余、消化不良的恶念之花。 她对她奶奶的依恋、不舍...她都这么伤心难过了,他却连句安慰也没给,她还安慰自己说,因为他不懂,他不会,他的心不完整。 失去奶奶她已经伤心了,她的父亲还觉得她多余,连他都口不择言的说她,碍事。 贝雷特心头涌生一股强大的恨意,针对自己而来。 “不!不要走!”他感觉到一股热气盈满眼眶。 他漫长的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快乐,是她给的,而他却不知道。 当她所有的记忆全传到他身上,包括她不合的父母,与奶奶共同的重新开始,全部全部,都依照契约给了他时,她也消失在他眼前。 “啊...啊....”拥有完整的心,贝雷特的力量更为强大,但是他不开心,沉痛的嘶吼着,心痛到无以复加。 伊恩说他对她特别好,他曾经不以为然,其实,他是喜欢她的,因为他发现当时自己的心情是松了口气,她没有让他失望。 “回来,回来...”他仰天狂啸。 原来他对伊恩的不满,何真海的不耐,祝铭凯的不爽,全都是因为妒嫉。 大掌一挥,他冲出时空裂缝,拔开云层看她身在何处。 她在都市中被人救起,全身伤,像被丢下山崖一样,她忘了一切,忘了自己是谁,眼中盈满对未来的恐惧。 “来不及了....”他夺走了她的记忆,她却把那些愿望,用在他身上。 最后,她只求一件事,只求不想看见他,那是契约的一部份,他只能....照做。 可是实在不忍心她失去所有的记忆,茫然面对未来,于是贝雷特做了一个决定--把她的记忆,还给她,只删除关于他的,这相短暂的夏季相遇,因为她说,不想再看见他。 “诚如你说的,结束了。”未了他让风替他送这一份道歉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