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祝福》 第一章 一直到今天，只要轻轻闭上眼，关雨燕就好像能回到那天，回到故事的起点。 记得那是在寒假中，快要过农历年的时候，一连串阴雨连绵的天气，让她不小心感冒了，午后吃过药，就躺在床上听雨 声。二月的日子很短，雨天却很长，长得让人心闷。 当时才十六岁的她，就读高中一年级，功课普普通通，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也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只是平澹地度过每 一天。当然她也像每个少女一样，对爱情存有一份憧憬，期待有天自己的王子会出现，即使她还不确定她喜欢怎样的人 ，但碰到时应该就会有感觉吧。 正当她昏昏沉沉地闭眼休息，门外传来哥哥关天蔚的声音：“爸、妈，我带我同学回来喔！”“伯父、伯母，你们好，不好意思打扰了。”“欢迎、欢迎！我们家小燕在睡觉，你们小声点，我等一下送果汁和点心过去。”关雨燕听到哥哥和母亲的对话声，还有一个陌生男孩的声音，接着是房门打开和关上的声音，哥哥的房间就在她的对面 ，听来他们应该是进房去聊天了。 哥哥大她四岁，就读大二，个性活泼又爱说笑，人缘一向很好，从小就常带朋友回来玩，不像她太文静内向了，从来没 带朋友回家过。 爸妈口头上没说什么，却特别欢迎哥哥的朋友们，希望也给她这个女儿带来一点友情，可惜效果不彰。她看到陌生人只 会沉默，最多打声招呼，这已经是她的极限。 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她觉得有点心烦，又听到母亲走动的声音、招呼客人的声音，虽然他们压低了音量，她仍听得清 清楚楚，眼睛可以闭上，耳朵却很难关上。只是当药效缓缓发作之后，她也就坠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的呼唤和敲门声传来：“小燕，该吃饭喽！”关雨燕以为自己仍在作梦，眨眨眼才发现是真的，轻声回应：“好……等一下。”她坐起身，咳嗽了几声，每次感冒总是喉咙痛，喝再多温开水也没用，真讨厌这种虚弱的感觉。 下了床，她站在镜子前梳了几下长发，由于天冷又感冒，她身上穿着毛衣、长裤和毛袜，再披上棉袄外套，一副雪人的 模样，这样面对家人是无所谓，但今天还有哥哥的同学，实在不太好意思。她放下梳子，拍拍苍白的双颊，想试着让脸 颊红润些，可惜没什么帮助，看起来仍像鬼似的，算了，不管了，病人还能有什么好气色？ 走出房间来到饭厅，灯光是温暖的橙黄色，满桌的美食热气蒸腾，除了她熟悉的家人们，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孩，他戴着 一副眼镜，身材高瘦，五官端正，连坐姿也很端正，看来很有家教。但很奇妙的，她对他的第一印象竟是心事重重、郁 郁寡欢，她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大概是感冒让她头昏眼花了。 “来，大家都坐下来吃饭。”程诗雅招呼众人，笑盈盈地介绍说：“这位是天蔚的同学，这是我们家小燕，她感冒了， 所以现在才出来。”“你好，我叫谷剑秋。”他微笑地招呼，态度落落大方。 “你好……”关雨燕的声音细不可闻，低下头坐到母亲身旁，面对陌生人时，她总显得太小家子气。 这时，关朝魁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好了，快开动吧！”关家的厨房向来是男主人掌厨，关朝魁在小学当了二十年的老师，最大的兴趣就是烹饪；女主人程诗雅则在财政部上班 ，她同时也掌管家中经济，擅长起会及标会，买下了这栋附有庭院的房子，还有两辆车、两个车位。但他们夫妻俩最引 以为傲的，就是生了两个孩子，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可爱。 “有我最爱吃的卤味耶！”关天蔚挟了几块豆干和鸡翅，转向好友谷剑秋说：“我老爸手艺超赞的，你不用怕以后吃不 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只要来我家就对了。”“我一定不会客气的。”谷剑秋客气地回应。 “对了，你们俩谁的成绩比较好？”关朝魁当老师当久了，比较关心学业问题，儿子在大学就读商学院，看起来却没半 点精明样，让人不免担心。 关天蔚诚实地回答：“当然是谷剑秋啦！他每一科都强，每次书香奖都是他在拿，要是没有他的笔记，我就死定了。” 反正爸妈都知道他是吊车尾上大学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毕业呢。 “你还敢说？以前给你请过多少家教、上过多少补习班，你就是不肯认真点。”关朝魁瞪了儿子一眼，这小子成天爱打哈哈，以后应该很适合跑业务，但总得先拿张毕业证书吧。 关天蔚从小被念习惯了，嘻皮笑脸地说：“我要是认真起来，只怕大家不习惯，我也不想抢了第一名，伤害我跟剑秋的友情啊～～”他们俩在大一时互看不顺眼，从来也没多说半句话，谁知在一场校际篮球赛中，两人搭档默契十足，也因此拉近了距离 ，更别提期末考的时候，他简直天天缠着谷剑秋，一下子拷贝笔记、一下子请教问题，一整个就是愉快的……师生关系 。 “你呀，只要能毕业就是老天保佑了。”程诗雅对儿子浇了盆冷水，转向谷剑秋说：“你这么优秀，你爸妈一定以你为 荣。”“我妈已经去世了，家里只有我爷爷、我爸爸跟我。”谷剑秋并不讳言家中的状况，反正迟早得说。其实他的个性不算 擅长交际，自从国小毕业后就不曾到同学家作客，但关天蔚跟其他人不同，这家伙以后一定是个大人物，他那股拗劲谁 也拒绝不了。 “啊……抱歉。”程诗雅暗自感叹，世上总难有完美的故事，于是她改个话题说：“以后有机会多来吃饭，顺便帮天蔚 补习一下，好不好？”“好。”谷剑秋点个头，这些家常菜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难能可贵。爷爷几年前中风，平常只能坐轮椅，看护工每天来家 里，会做些适合老人吃的餐点，至于爸爸工作忙碌，则是很少在家吃饭。既然只有自己一个人，谷剑秋常买个便当了事 ，外食习惯了，早已忘记家常菜的滋味。 听到这儿，关雨燕的心中浮现一种奇特感受，偷偷看了谷剑秋一眼，心想他果然有那么点忧郁，刚好他也看了她一眼， 两人莫名地视线交会，她心跳一乱，就像触电似的，赶紧低下头，耳根都发烫了。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她从未对 任何人有过如此反应，此刻却突然而陌生地发生了。 对于关雨燕的紧张和羞涩，谷剑秋丝毫没有遗漏，像她这样的女孩并不多见，现在的少男少女大多是嘻嘻哈哈，甚至有 点吵闹过头，她彷佛是上个世纪的闺女，让人不由得更注意她。 “来，多吃点！你们都太瘦了，应该要壮一点才好。”程诗雅替儿子和谷剑秋挟菜，这两个男孩的个性截然不同，能成 为好友也算是难得的缘分。 “谢谢阿姨。”谷剑秋礼貌地回应，关天蔚则是沾沾自喜地说：“瘦归瘦，我们俩可是篮球天王，别校的都被我们打得 落花流水、屁滚尿流！”“讲话别那么粗鲁，你要害人家没胃口啊？”关朝魁敲了儿子的头一记，可惜这小子就是不怕疼，一样眉开眼笑的。 关雨燕一直没说话，默默吃饭，慢慢咀嚼，吃一下还停一下，掩着嘴咳嗽，喉咙又痛又干。 “我说宝贝小燕子，你没事吧？”关天蔚喜欢这么称呼妹妹，他这个妹妹可是家中的宝贝，大家就怕她不舒服、不开心 。 关雨燕摇摇头，擦去眼角的泪滴，咳嗽太用力难免会流眼泪，只是在客人面前掉泪，总是格外难为情。 程诗雅给女儿盛了碗热汤，心疼地说：“来，喝点汤。”谷剑秋把这一切看在眼底，这位小燕子虽然气色欠佳，却是备受呵护，多么幸运的女孩。反观自己，他生病时大多自行 就医，环境让他不得不提早长大、独立。“喉咙痛的话，不妨试试蜂蜜蒸梨，把水梨心挖开，放进蜂蜜，用电锅蒸熟， 整颗吃掉就行了，很简单，又有效。”“真的吗？”关朝魁意外地问，其他人也觉得奇怪，一个二十岁的男孩怎么会知道这种偏方？ “小时候，我妈常弄给我吃。”谷剑秋又微笑一下，但眉目之间却流露哀思。 关雨燕偷偷观察着，心想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尽管他的态度成熟大方，却有一股超龄的忧郁。她很难想像没有妈妈的孩 子会是如何？虽然她不如哥哥一样讨人喜欢，母亲对她的关爱却是一点也不少。 “好！今天刚好买了水梨，冰箱里也有蜂蜜，吃过饭后我就帮小燕弄一个。”关朝魁替女儿买了许多补品，只希望她别 那么常感冒。 “谢谢。”关雨燕向谷剑秋道谢，这是今晚他们的第二次对话。她本来就是个沉默的女孩，家人并不觉得奇怪，加上有 陌生人在场，她愿意开口就很不错了。 “不客气，希望你早点好起来。”谷剑秋是家中的独子，不明白有兄弟姊妹是怎样的感觉，但既然她是好友的妹妹，也 等于是他的妹妹。话说回来，这位小燕子可真安静，一整晚都不太吭声，连咳嗽都听得出是强忍着，难免让人心疼。 看人家的孩子这么懂事，程诗雅忍不住叹气。“剑秋功课好、个性又稳重，明明都是二十岁，怎么会差这么多？”关天蔚立刻为自己解围。“不能这么说，我是青春少年兄，他是未老先衰，当然差多了。”关朝魁挖苦儿子说：“其实你是长不大吧？”“像我这种有赤子之心的人可不多见，你们要多多爱护濒临绝种的人物，懂不懂？”关天蔚仍是笑嘻嘻的，不管别人怎 么比来比去，他总有办法自得其乐。 现场气氛轻松，他们家常这样说说笑笑的，只出了关雨燕这个“另类”，不会说话、不懂得讨人喜欢，无论何时她总觉 得自己是孤独的，当她再次低下头，却隐隐感觉到谷剑秋的视线，似乎有点观察她的意思？应该是错觉吧，她不过是个 平凡无声的女孩。 谷剑秋确实觉得她很特别，生长在这样和乐的家庭，却沉默得彷佛局外人，她到底在想什么呢？清秀小巧的脸蛋，却有 一双落寞的眼，莫非她是个多愁善感的少女？他对异性的了解不多，虽然曾有好几个女孩对他告白，但他实在没空搭理 这些事，风花雪月距离他太远了。 吃过饭，谷剑秋看了看表说：“不好意思，我该回家陪我爷爷了。”看护从早上七点待到晚上七点，爷爷虽然神智清楚 ，但行动不便，因此他总会尽早回家，以免有什么意外。 “你真是个好孩子，如果你妈还在，一定以你为荣。”程诗雅再次赞叹这孩子的懂事，比较起来，他们家天蔚老爱往外 头跑，上大学以后就更厉害了，常玩到天亮才回来。 “以后要常来，想吃什么都可以点菜。”关朝魁也很欣赏这男孩，儿子能交到这种好朋友，未来似乎也光明许多。 关天蔚故意皱紧眉头地说：“我怎么有种不安的预感，我的地位好像快被取代了？”“放心，搞笑天王非你莫属。”谷剑秋站起身，拍了一下好友的肩膀。“我先走了，叔叔、阿姨再见，小燕再见。”他叫她小燕耶……关雨燕微微地睁大眼，心跳又跟着不听话起来。通常只有家人会如此称呼她，她并不习惯陌生人这么 做，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显得很自然，为什么呢？ 她绞尽脑汁才挤出两个字：“再见。”一整晚下来，他们的对话就只有“你好”、“谢谢”、“再见”，都怪她嘴笨口拙，唉。 “希望你的喉咙痛早点好，再见。”谷剑秋向关家夫妇鞠个躬，便转身离去。 门开了，门又关了，刚好外头的雨也停了，关朝魁去准备蜂蜜蒸梨，关天蔚负责洗碗，关雨燕则是随母亲一起收衣、折 衣。关家的规矩就是人人有责，绝不能培育出有王子病或公主病的孩子，学业成绩差一点没关系，但至少要能照顾自己 的生活起居。 “没有妈妈的小孩，却是这么孝顺、这么优秀，真是太难得了。”程诗雅叹口气，身为一个母亲，对于这种事感慨特别 深。 一旁的关雨燕默默无语，心中却有许多感受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觉得胸口沉沉的、闷闷的。 此时的她尚无法预料，一个长达十年的故事就此揭开序幕，她只是做了个决定，下次再见到谷剑秋时，她一定要多说几 句话。没错，现在开始她就要努力地想、用力地想。 她不知道她的王子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会是怎样的人，但只要他一出现，她自然会知道的。 农历年在寒流和雨声中度过，大年初六，百业开工，寒假也快结束了，关雨燕的功课却还没做完，有些问题想请教哥哥 ，但哥哥一天到晚往外跑，真羡慕没有寒假作业的大学生。最后她决定到图书馆去，因为她有个小毛病，在家里总是心 不在焉，一下看漫画、一下看小说的，换个地方写功课才能专心。 “爸，我要去图书馆。”走出房门，她对客厅里的父亲说。 身为小学老师的关朝魁也有寒假可放，他放下报纸说：“晚上回来吃饭，我弄个蜂蜜蒸梨给你吃。”“好。”父亲三天两头就买水梨，她的喉咙已不再疼痛，看来那偏方真的有效。她不禁想起哥哥的同学谷剑秋，不知道 他们家的农历年是怎么过的？ 母亲曾问哥哥怎么没约谷剑秋来吃饭？哥哥回答说谷爷爷生病住院了，说不定年夜饭还是在医院吃的。 听到这个消息，她闷闷不乐了好几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里，她常会想到谷剑秋，后悔那天没跟他多说几句话， 但她又能说什么？笨拙的她根本找不到台词。 胡思乱想地走出家门，搭上公车来到图书馆，走进自修室后，她找了个角落的位子，然后拿出作业本和文具，试着让自 己专心一点。其实她每项科目都还行，就是数理不太好，研究老半天也解不出答桉。 奋战一个小时后仍无进展，她放下笔，决定到外头透透气。在自修室外有道走廊，大家念书念累了就会来这里喝杯水， 或是轻声说几句话、或是看着窗外默默无语。 关雨燕就是属于看着窗外默默无语的那种人，天色阴沉沉的，似乎快下雨了，幸好她有带伞。现在才下午两点，在回家 前应该可以写好一些作业吧？十六岁的青春，为什么一点颜色都没有，只有黑白、黑白……“呃……”她背后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你是不是小燕？”是谁会在这种地方喊她的小名？她吓了一跳，转过身，立刻就认出对方。“啊……你好。”“来念书吗？”谷剑秋记得那天在关家，她的模样苍白而虚弱，今天的气色却红润许多、也亮眼许多，这样才好，健康 最重要。他母亲在他十三岁那年因病过世，从此他喜欢健康的女孩。 “来写功课。”她不太好意思地承认，自己是个事到临头才努力的懒惰学生。 “喉咙还痛不痛？”“不痛了，谢谢……”怎么都是他在问她？她也好想问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呢？她的心跳得好快，又紧张又激动，真怕 他会看穿她的心思，虽然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谷剑秋指了指自己胸前挂的工作证，向她说明：“我在图书馆打工，帮忙处理一些有关电脑的事。”“你……你好厉害。”她想说的不只如此，可惜她就是找不到好台词。他不只功课棒，还会电脑，认真打工，实在让人 佩服。虽然她也常上网，对于软体、硬体却完全不懂，都是靠哥哥帮忙。 他微笑一下。“我先去忙了，掰。”“嗯……掰掰。”就这样，没了？不会吧？ 望着他高瘦的背影，她暗骂自己，应该问他爷爷的身体好点了没？问他们过年有没有吃年夜饭？她真笨，笨死了！但这 会儿叫她鼓起勇气去找他说话，又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抱着遗憾的心情，她垂着头走回自修室，面对无解的数理题目，依然无解。 晚上六点，她慢吞吞地收好书本和文具，慢吞吞地走出图书馆，可惜都没有再遇见谷剑秋，她想她的好运可能已经用完 了吧。天色灰暗有如她的心情，随时都可能下起雨，她走到公车站牌前，看公车一班接着一班地来去，偏偏都不是她要 搭的车，唉，这个寒假好冷、好闷。 就在她开始想打电话回家，拜托父亲来接她时，眼角瞄到一辆黑色机车停下，似乎是朝着她而来的？只见那个机车骑士 拿下安全帽，语气亲切地对她问：“在等公车吗？”是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又再见面了！这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她可以偷偷地期盼，两人还会有更多的巧合 和命中注定吗？ 她吞了一下口水，紧张地点头说：“嗯。”“等多久了？”谷剑秋看她有点发抖，是因为天气太冷了吗？二月中寒流不断，现在气温最多只有十度，他真怕她随时 会昏倒。 “不知道……”惨了，她是不是脸红了？万一被他看出来怎么办？ “我送你回家吧，反正也不远。”她像个迷路的小孩，散发出一种无辜无助的气息，谷剑秋忽然觉得不能置之不理…… 可能是把她当成妹妹了吧，总觉得对她有份责任感。 “啊？”她呆掉了，他的出现已经让她手足无措，这个建议更教她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反应。 “要不要我先打个电话，跟你哥报备？”他心想她可能是怕生、怕危险，于是拿出手机要帮她打电话。 “不……不用了，拜托你送我回家，谢谢。”她明明双脚都软了，语气却平顺得出乎意料，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她也说 不上来。这是她第一次给家人之外的男生载，照理说她应该会害怕，但如果对象是他，她似乎只是紧张，却不觉得害怕 。 她的答应反而让他吃了一惊。“真的？”“嗯！”她用力点头，再次向他确认，这真的就是她想要的，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可能就是一种感觉，一种突如其 来、无法压抑的感觉。 “好，这顶安全帽给你。”机车置物箱里刚好有顶安全帽，一切都是这么的巧，他想自己跟她真有缘，若能有个妹妹也 挺好的。 “谢谢。”她接过后戴上，双手颤抖得几乎无法扣上扣环。 他静静地看了两分钟，忍不住伸手替她扣好，猜想她的手八成是冻坏了，多么娇弱的女孩，难怪她的家人都疼她、宠她 。 如果她能健康点就好了，他不自禁地这么想，但到底是“好”在哪里，他倒没有去深思。 “谢谢……”她再次道谢，仍然不敢看他的眼，这种情况太糗了。 “放心，我骑车很稳的。”他感到身负重任，她可是关家的心肝宝贝，他最好保持在三十的时速。 坐上车，关雨燕抓着机车后面的把手，望着前方男孩的背影，不敢把脸靠上去，光是有这样的念头就已经太大胆了。曾 经她以为，当她碰到王子时就会知道他是那个人，而现在她确定了吗？对于他的感觉，应该是有点崇拜、有点疼惜，还 有不只一点点的心动……十几分钟的路程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谷剑秋停下机车，转头说：“你家到喽。”他曾顺路载过几位女同学，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一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语，如果不是上次到关家吃饭，让他对关 雨燕稍有认识，可能会以为她很讨厌他呢。 “谢谢。”她下了车，脑中不断地思考，除了道谢，他们还能有什么话题？或许在他看来，这只是一次巧遇、一份举手 之劳，他绝不会想像得到，这在一个少女心中印下了多么深刻的记忆。 “不用客气。”他仍是澹澹地笑，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想她应该不讨厌他才对，可能是她比较文静，不擅长表达。 她把安全帽还给他，他顺手收进置物箱。“很冷，你赶快进屋吧，我先走了，掰。”外头风大，为了不让她着凉，也为了不让她尴尬，他还是早点离开好。 他要走了？就这样吗？不能再停留一下吗？为什么她会不想让此刻结束？一切都没有答桉，只有她心头怦怦直跳，晚风 冰凉，她脸上却是热烫的。 “怎么了？”这女孩真的很安静，不像他认识的一些女同学，成天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候不免过于刺耳，他发现自己比 较喜欢安静的女孩，澹澹的相处似乎更耐人寻味。 关雨燕像人鱼公主似的，明明心中有很多话，却忽然没了发声的能力。 就在这时，程诗雅刚好下班回来，惊讶地问：“咦，这不是剑秋吗？”“阿姨你好。”谷剑秋大方地打招呼。 “你怎么会载我们家小燕回来？”程诗雅第一次看见女儿跟男孩往来，简直吓傻了，但表面仍是镇定，身为一位青春少 女的母亲，她知道这天迟早会来，但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我在图书馆打工，刚好碰到小燕也在图书馆，就送她回来。”谷剑秋神态自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关雨燕则是把 脸垂到胸前，居然被母亲看到这一幕，她真想钻个地洞躲起来。 “你实在是个好孩子，还会去打工，如果我们家天蔚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程诗雅对这年轻人越看越满意，只要女儿 喜欢，趁早有什么关系？于是她打开家门说：“来，晚上一起吃饭。”“不好意思，我得去医院看我爷爷。”“啊，这样……你辛苦了。”程诗雅对他不只欣赏，更有心疼，没有妈的孩子又这么乖，谁能不心疼？ “应该的。”谷剑秋早已习惯这一切，自从母亲去世后，他们家就是一桩接一桩的打击，他只希望自己能早点出人头地 ，好好照顾爷爷和父亲。 “你先别走，等我一下！”程诗雅不让对方有拒绝机会，直接走向屋内。 谷剑秋和关雨燕站在门口，两人相对无语，却不觉得时间难熬，他也不懂这是怎么回事？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就是如此平 静，二月的晚风微微吹来，他只担心她会不会冷着了。 “冷不冷？”“不会。”事实上，她像是在发烧，当他对着她微笑，她还以为自己就要晕倒。 没多久，程诗雅和丈夫一起走出来，关朝魁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放了水梨和参茶，他把东西交到谷剑秋手中。“来，这 是送你爷爷的，如果你爷爷不想吃，你就负责吃完，自己要多保重，知不知道？”谷剑秋没想到他们这么客气，但无功不受禄，他当然要推辞：“谢谢你们，但是真的不用了。”程诗雅笑着说：“客气什么？谢谢你送我们小燕回来，一点小意思而已。”“真的不用，谢谢你们的好意。”谷剑秋仍是一样的台词，他会送关雨燕回来，只是不忍心她在寒风中枯等，那是一种 自然而然的保护感，至于他自己，并不习惯被如此关心。 场面有点僵持，关雨燕深吸了口气，再不说些什么的话，她会恨死自己的，因此她开了口说：“如果……如果方便的话 ，以后我可以请教你一些功课上的问题吗？”她从来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疯狂，但如果不试着改变，她的人生就只能日复一日、平澹无味，唯有 叹息相伴，她不想日后回忆起来怪怨自己。 关家夫妇吓了一跳，内向又怕生的女儿，怎么会对才刚认识的人如此要求？难道是谷剑秋的魅力惊人，让女儿想更进一 步地接近他？ “呃……当然可以。”谷剑秋一愣，有点惊讶但还是答应了。如果是别的女孩，他可能会联想到爱情那方面，过去有不 少女同学借口向他请教功课，实际上却是为了谈情说爱，但关雨燕看来是真的想求学，她应该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 敢提出这番请求吧。 关朝魁仍处于呆滞状态，只听到妻子程诗雅从善如流地说：“好，这些就先当预付学费，麻烦你有空来我们家教教这两 个傻孩子，真的很谢谢你。”既然女儿愿意踏出第一步，为人父母自然要助她一臂之力。坦白说，程诗雅很怕女儿找不到对象，虽然她才十六岁，照 理说是来日方长，但依她这样文静的个性，恐怕十年后也不会改变。今天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对方又是个优秀俊朗的 男孩，她这个做妈的当然乐见其成。 “多谢谷老师！”关朝魁明白妻子的意思，立刻帮腔。 谷剑秋这下推辞不了，苦笑着说：“请不要这样叫我，我会很不好意思，以后有空我会常来的。”“好啦，你还要去看爷爷，不耽误你的时间，路上小心。”“嗯，我先走了，叔叔、阿姨再见，小燕再见。”谷剑秋戴上安全帽，向关家人一一道别。 他又叫她小燕了，关雨燕心头一紧，吸口气地说：“再见。”等谷剑秋骑车离开，程诗雅才转向女儿问：“小燕，你怎么会想到拜托剑秋当老师？”“我……作业写不完，哥哥又没时间教我。”关雨燕脸颊微红，低下头先走进屋里，唯恐爸妈再追问，更怕他们看出她 心中那萌发的小芽。 “原来是这样啊，聪明、聪明。”关朝魁对妻子眨个眼，两人决定先不点破，免得女儿害羞退缩，那就没下文了。女儿 内向归内向，其实挺有眼光的，还懂得适时进攻，看来他们不用太担心了。 关家有女初长成，青春关不住，也不该被关住，就在一旁守护她的成长吧。 第二章 过两天放晴了，谷剑秋在周末午后来访，一进门关天蔚就对着他喊：“亲爱的谷老师，我们等你很久啦!”他一听说好友要来当家教老师，立刻举双手双脚赞成，因为一来可以替他教导妹妹，二来在他考试的时候又能大力辅助，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别闹我了。”谷剑秋微笑着摇头，推了好友的肩膀一下，然后对关家夫妇说： “叔叔好、阿姨好。”“好好好，我们真的等你很久了。”关朝魁身为小学老师，关雨燕小学时他还能帮忙写作业，现在女儿都高一了，那些课程他实在不熟，偏偏儿子也没辙，只能求教于谷老师喽。 “欢迎，桌上有点心和饮料，不打扰你们用功啦。”程诗雅拉着丈夫走回房，把客厅留给孩子们，夫妻俩在卧房里看电视，乐得轻松。 关天蔚坐在妹妹和同学之间，拍了一下桌子说：“斗好，现在开始念书!”说完后他拿起刚租回家的漫画，摆明了就是只能当花瓶，什么问题都别想找他。 谷剑秋早知这家伙不会帮忙，倒也不以为意转向关雨燕问： “你哪里不会?”“嗯，很多。”关雨燕不好意思地承认，低着头不敢看他，希望他不会讨厌笨蛋，因为她基本上就是个笨蛋。 翻开书本，到处都是打问号的记号，但谷剑秋并没有被吓到。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关天蔚已经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关雨燕的声音从细不可间，逐渐变成稳定的音调。她的预感没错，谷剑秋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不会催她也不会念她，一点一滴让她逐渐进入情况，如果能常常这样该有多好，她想多跟他相处，想多昕他的声音，她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今天先做到这里好了，你累了吧?”三个小时下来，谷刺秋大致明白她的程度，一次无法消化太多。“剩下的作业不用担心，我带回去帮你做完，等以后有时间我再教你。”“谢谢你……谷老师。”他真是太体贴了，她内心澎湃不已，难以用言语说明。 他立刻摇头。“拜托别这样叫我。”“那么……我叫你谷大哥可以吗?”他还是摇头。 “我们又没差几岁，叫我剑秋就好了，我叫你小燕，彼此彼此。”“嗯。”她点点头，脸颊泛红。 “剑秋，谢谢你。”“不用客气。”谷剑秋端起果汁喝了一口，看关天蔚倒在沙发上，仰天张着嘴打呼，不禁笑说： “你看你哥一点都不客气，你们两个差真多。”“是啊，我比较闷、比较无聊。”她在内心叹息，都怪她不会说话，这段时间他大概饱受折磨吧? “安静没什么不好，在这世界上，有时想安静一下都不容易。”他是说真的，与其吵吵闹闹纷纷扰扰，不如安静地沈淀下来。他每天最放松的时候，就是回到自己的房间，什么也不管，放下一切。 很奇妙的是，在关雨燕身旁他也会有这种感觉，她不多话，也没有丰富的表情，反而让他轻松没有压力，只是她偶尔会有点脆弱，让他不由自主地想保护她，也希望多给她一些信心。 “谢谢。”只要他不讨厌她，她就满足了。 “我说过了，别跟我这么客气。”他的微笑教她忽然想哭，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温柔，就像一股暖流缓缓地注入她的胸口。 当晚，大家一起吃饭，关家夫妇对家教老师礼遇有加，但谷剑秋并不居功，仍是谦虚地应对，更推辞他们的红包，因为对他来说这并非工作，而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吃过饭，看时间不早了，谷剑秋于是起身告辞。 “不好意思，我得回家陪爷爷，他昨天才出院。”“老师你不肯收学费，但是礼物一定要收。”关朝魁早就准备好了，在三层的保鲜盒中，放满卤昧、寿司与水果，不容谷剑秋再拒绝，直接把提袋塞到他怀中。 “一点小意思而已，你骑车小心，代我们问候你爷爷。”程诗雅笑容满面地说，虽说孩子们还年轻，但丈母娘看女婿果然是越看越有趣。 关天蔚揽住好友的肩膀，开玩笑地警告： “我爸做的好料，你敢说不要，就是不给我面子喔!”“好吧，谢谢你们。”谷剑秋知道自己推辞不了。“叔叔、阿姨、天蔚、燕，再见。”“剑秋，再见。”关雨燕说出了这句话，仿佛一个约定，他们很快就会再见，而她满心希望，这将是一个永远不停的约定。 “我回来了。”谷剑秋骑车回到家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回来啦，吃过没?”坐在轮椅上的谷逸松，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因中风而无法走路的他，只能戴着老花眼镜看书、看电视。而他一天中最期待的，就是等儿子和孙子回家，跟他们谈上几句话。 “吃过了，在同学家吃的。”谷剑秋放下提袋，替爷爷收拾桌上的餐具，看护工准备好晚餐后，晚上七点就下班，因此洗餐具就成了他的工作，他也不想让爷爷等他久，他知道爷爷是很寂寞的。 若在从前，家里往来的客人和亲友极多，爷爷还会抱怨说太吵了，但家道中落之后，从花园洋房搬到这楝公寓，他们再也没机会嫌吵了。 “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同学，姓关的?”谷逸松虽然行动不便，对孙子的关心却不曾减少，在他的老年生活中，最愉快的一件事就是看到孙子，他真是乖巧得让人心疼。 “嗯，我去教我同学的妹妹功课，他们家人很好，还留我吃饭。”关家的气氛和他家截然不同，坦白说他很羡幕好友关天蔚，拥有那种浑然天成的率性，想必家庭环境占了极大的因素。 “他们家煮的饭菜一定好吃，看你精神不错。 要是我能走动的话，我也想学着做饭给你吃。”谷逸松很想替儿孙做点什幺，没有人想成为别人的负担，能付出才是一福气。 “爷爷你只要健健康康的，我就很高兴了。 谷剑秋拉起爷爷的双脚，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替爷爷按摩以促进血液循环，就算这双脚不能走了，仍要悉心照顾。 看孙子认真仔细的模样，谷逸松心想自己是有福气的，即使荣华富贵都已成云烟，能拥有这般的亲情就该谢天谢地了。 晚上九点，一家之主谷瑞峰回来了，今天算是特别早，一进门他就问： “爸，今天身体还好吗?”“放心，还死不了。”谷逸松笑着回答儿子。 “那就好。”谷瑞峰解开领带，倒坐在沙发上，神情疲惫地吐了口气。 “剑秋，你不是快开学了，怎么还没拿学费单给我?”“我上次跟你说过，你忘了?我拿了三项奖学金，加上打工的收入，没问题的。”谷剑秋不想给父亲更多的经济压力，他能做到的就自己做。 “我想帮你出点力都不行，你这小于真是的!”谷瑞峰摇摇头，脸上却藏不住笑，他对儿于的骄傲和满意都写在眼中。 谷剑秋放下爷爷的双脚，走到厨房洗了个手。 “爸，你吃过晚餐了吗?我去帮你买。”“不用、不用。”忙了一整天，谷瑞峰连动筷子都觉得累，现在的他得到处跑业务、接case，跟他以前当大老板的时候不一样了，过去是别人求他，现在是他有求于人。 他们谷家曾经富甲一方，而今只剩下这层公寓跟一家小公司，做些设计、监造、土木工程，迟早有天要关门。但他又能怎幺办?为了还在求学的儿子、中风体弱的父亲，他就算再苦也得撑下去。 谷剑秋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同学的爸妈准备了一些食物，要我带回来给你们吃。”说着他把提袋拿到餐桌上，打开三层保鲜盒，第一层是卤味，第二层是花寿司，第三层是各式水果，菜色丰盛，让人食指大动。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于。”谷瑞峰睁大眼，嗅了几下，称赞地说： “你同学的妈妈真厉害！”谷剑秋摇头。 “是我同学的爸爸做的，冰箱里有啤酒，我帮你倒一杯。”“我也要来一杯。”谷逸松其实并不饿，但他也想跟儿子、孙子共享。 “好!”谷剑秋很快地张罗好一切，祖孙三代难得坐在一块，桌上摆了三个杯子、三双筷子，如果是从前，应该是三只水晶杯、三套高级餐具，甚至要三名佣人伺候，但现在不比从前，桌子也小得多，其实坐得近反而温暖。 大家随意谈天，但大多时候是谷瑞峰发言，毕竟这个家是他在扛。七、八年前，随着谷剑秋的母亲去世，谷家的运势也连连下跌，兵败如山倒，现在还能过这样的日子，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谷瑞峰胃口大开，又吃又喝的。“下个月我要去上海一趟，可能得半个月才回来。”“那边有什么出路吗?小心点，别让人坑了。”谷逸松舍不得儿子东奔西跑，也怕商场太多陷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 “做生意本来就有风险，不去探探门路，怎么知道?”谷瑞峰不怕冒险，想要东山再起就得拚一拚。 “下个月中是妈的忌日，爸你别忘了赶回来。”谷剑秋对父亲的决定没有意见，他只希望自己早点完成学业，将来做大事、赚大钱，让爷爷和父亲都好好享福。 “我当然记得。”想到妻子，谷瑞峰的感受是甜也是苦。这些年来他没有过别的女人，即使有时候做生意需要应酬，他也只是虚应了事，只因为在他心中有个抹不去的影子，一个谁也无法取代的影子。 “时间过得真快……”谷逸松不禁感慨，当初媳妇在的时候，他们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他现在也不太留恋过往，只盼家人都能平安健康。 “你最近怎么样?”谷瑞峰转向儿子问，他每天早出晚归，难得有机会可以聊聊。 “一样念书、打工，准备考研究所，对了些好料的可以吃。”谷剑秋对未来已有规划，界，他不想领死薪水，他一定要往上爬。 “这么说来，我们已经在给你养了，不错哈哈一笑。 “我会更努力的。”爷爷和父亲的期盼都放在他身上，他明白自己的责任。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看到儿子如此早熟，谷瑞峰不免心酸。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二十岁的年纪应该是玩玩闹闹，交个女朋友也不错，偏偏儿子太聪明也太懂事，同龄孩子该享受的他都抛开了。 夜深了，三个男人解决了六瓶啤酒，大部分都是谷瑞峰喝的，他需要暂时的沉醉，暂时忘了现实的烦忧。 看父亲喝得大醉，谷剑秋先扶父亲回房，收拾好餐桌后，才进到自己的房间。 这里是他唯一能彻底放松的地方，不用当乖孙子、乖儿子，他不听音乐、不听广播，只是静静地沉淀。 躺上床，闭上眼，他告诉自己，会有那么一天的一他将会成为家中的支柱，永远不再让家人烦恼，这是他唯一的目标，他将全力以赴。 燕补习，很快地大家都熟了，对他的出现习以常。 关天蔚也很少堵在好友和妹妹之间，因为他忙得很，社团、联谊、女朋友，一星期没几天在家。 关家夫妇管不动老是往外跑的儿子，却不会觉得家里太冷清，因为多了谷剑秋，这孩子稳重可靠，像个小大人，有他在就有一种安全感，如果能讨到这款女婿，真是天上掉下的礼物。 高中生活依旧平淡无奇，但关雨燕有了全新的期待，那就是每周三和周六，可以在客厅和谷剑秋相处，虽然爸妈不时会端来水果、点心，虽然有时哥哥会回家，绕着他们俩说些冷笑话，但只要能见到谷剑秋，就是最好的时光。 其实他们的对话不多，除了功课就是一些日常话题，她想破了头却还是没有勇气，不敢追问他的喜好、他的家庭、他的成长，只要是有关于他的，她都想知道。 这天晚上，关家夫妇在主卧房中看电视，客厅里的两个年轻人在做功课，谷剑秋听到窗外的雨声，抬起头说： “下雨了。”“嗯。”现在她开始喜欢雨声，这样好像隔绝了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多浪漫。 他挑起眉，有点好奇地问： “你在学校也是这么安静吗?”“我比较不会说话，对不起。”她立刻低下头，感到愧疚。 “说什么对不起?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如果她是男生，他一定会用力地拍她的肩膀，跟她说做人要抬头挺胸，但她是女生，坦白说他不太知道怎么跟女生相处，特别是一个娇弱的女生。 “我怕你觉得闷。”她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她知道自己很无趣，别人不理她没关系，如果连他也不理她……不，她绝对不要那样! “不会啊，这样很好。”反正他也不喜欢太多话的人，不对，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有矛盾，像关天蔚话多得不得了，他们还不是成了好友?但跟这个女孩在一起，似乎有声无声都很好。 听到他的回答，她从忧转喜，给他一个笑容，瞬问他有点目眩神迷，发现她其实很美，一种含蓄而柔和的美，平常不太觉得，偶然问散发了，让人更觉得惊艳。 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转移话题说： “对了，你以后想念哪间大学?”“想……想跟我哥一样。”其实是想跟谷剑秋一样，只是她不好童思说出来。 “好，我们就朝这目标加油!”他也想看她成为学妹，其实她资质不错，只是观念上需要融会贯通，他很乐意助她一臂之力。 “嗯!”她用力点头，为了能跟他念同一间学校，就算是最头痛的理化与数学，她也会努力挑战。 关家夫妇在卧房门口看到这一幕，心中了然，女儿非常有她的一套，同时兼顾了学业和爱情，前途不可限量，他们只担心这一切是否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谷剑秋这孩子太沉稳了，看不出他到底心意如何?目前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除了家教时问外，谷剑秋和关雨燕也常在图书馆碰到面，她已观察出谷剑秋的打工时问，但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就怕他会觉得被打扰，所以每次都假装是巧合，希望他不会看穿她笨拙的演技。 没多久，谷剑袱也发现这个状况，在不知不觉中，关雨燕成为他生活中最密切来往的年轻女性，比起他系上的女同学更熟悉，他甚至不记得那些女同学的名字，却能说出关雨燕现在上课的进度，以及关家最近买了什么水果和点心。 关家夫妇的亲切、关天蔚的搞笑、关雨燕的娴静，让他越来越喜欢这一家人，这样的缘分多么难得，甚至比他在自己的家更快乐，其实爷爷和父亲都很关心他，只是有时那种无言的期待，会让他喘不过气。 这天，当谷剑秋在图书馆的打工结束，很自然的，他骑车送关雨燕回家，两人之问有种不用说破的默契，一路上只有简单几句话，仍然不减愉快的气氛。 “你家到了。”谷剑秋拿下安全帽说。 “谢谢你教我功课，叉送我回家。”关雨燕下了车，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袋子，低着头拿到他面前，小小声地说： “这个送给你。”“是什么东西? ”他常拿他们家的礼物食品，算是习惯了，并不惊讶。 “你回家看就知道了，再见。”她不等他回答，转身就跑进屋，不敢让他看见她已经脸红得像苹果。 谷剑秋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不懂她为什么如此害羞? 当他准备骑车回家，刚好关天蔚回来了，他也骑着一辆机车，看见他开口就问： “喂!你跟我妹是不是在交往?”“呃……不算吧，她年纪还那么小。”谷剑秋想都没想过这回事，关雨燕感觉就像个妹妹，秀气又乖巧，如果当女朋友应该也不错，但是……反正他就是没想那么多。 “虽然你是我的好麻吉，但我警告你，不准让她伤心!”关天蔚早有感觉，妹妹跟好友之间右种微妙的气氛，刚才他在巷口看到那一幕，显然妹妹已经倾心于谷剑秋，这小子却一脸呆呆笨笨的。 “我们真的还没到那一步。”谷剑秋试着想象自己跟关雨燕交往的画面，坦白说，他们算满适合的，但……会不会太快了点?在他的计划中，应该要等到事业有成才谈感情，毕竟他的家庭状况比较与众不同。 “不管以后的发展是怎样，反正你不可以让她难过就对了。”关天蔚也不是要”且刻送他们进洞房，问题是谷剑秋的条件太好，惹来一堆女生垂涎他却不自知，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好，我知道了。”关于这点谷剑秋可以承诺，他原本就想多照顾她、帮助她。 关天蔚叹口气，心情矛盾地说： “有你做我的妹夫，其实我是求之不得，我只是怕我妹太单纯，容易被你欺负，又怕你可能左右逢源，说不定会劈腿。”“你担心得还真多。”谷剑秋很少看到好友这个模样，也许外表粗鲁的人反而特别敏感，“你要是有妹妹的话，你就能了解了，反正你要好好珍惜她，听到没?”“我又没交过女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做。”谷剑秋说的是实话，就算他真的和关雨燕开始交往，也是一整个没概念。 这方面关天蔚就有经验多了，他可是从国小就开始谈恋爱，算是大师级人物了。 “很简单，永远都让她笑，千万别让她哭，就算不小心让她哭了，也是因为喜极而泣，只要你做到这几点就行了。”“这么难?我考虑一下好了。”听起来好像要花很多心力，谷剑秋不确定自己可以办得到，事实上他跟女生往来的经验并不多，以前有几个女同学对他告白，他也都是淡淡地婉拒。 “靠! ”关天蔚用力朝他的肩膀拍下去，凶巴巴地说： “我妹温柔又漂亮，你还敢说要考虑? 你不想活了你?”“我说关大哥，你很难搞耶!”两个好朋友打打闹闹，在关家门口笑成一团，问题没有解答，只是徘徊在人心中，等待豁然开朗的那一刻。 当天谷剑秋回到家，照例替爷爷洗了碗，陪爷爷聊了房问。他想起关雨燕送他的东西，打开那粉红色的小袋子，看得出是手工做的，却吃得很开心。 说真的，她是个可爱的女孩，他也很喜欢跟她在一块，但是……他应该交女朋友吗?眼前的学业、未来的事业，才是他应该多关、心的。 抛开那些漫无边际的想法，他翻开书本，要复习也要温习，还有许多参考书籍要整理，他总觉得时问不够用，这样的他不适合恋爱吧? 奇怪的是，当晚他作了个梦，梦见自己成为了父亲，他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三人一起走向屋内，里面有个女性的身影，那是谁?他用力地想看清楚，却怎么都看不分明。 早上六点，听到闹钟声醒来后，他赖在床上好几分钟，试着去想，他会希望看到谁的面容? 如果谷家的家境不曾改变，长辈应该会替他安排门当户对的对象，他记得小时候遇过一些千金小姐，可是都没留下好印象，那些任性的小公主们，他一想到就没劲。 如果放上关雨燕的脸会怎样?仔细想想也满好的……不，根本就是非常好虽然彼此还年轻，但他们相处愉快，个性合得来，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把握? 如果时间能证明，十年后两人仍是如此，到时候不就是成家的好时机?等他三十岁、她二十六岁时，在两家人的祝一福下结婚，然后生两个孩子，一切是那么美好，他忽然很期待那个画面的实现。 “剑秋，该起床啦!”谷逸松敲了敲孙子的房门，他知道孙子总是六点起床，现在都六点二十分了，这孩子今天怎么睡晚了? “喔，好!”谷剑秋跳下床，迅速地穿好衣服，走进浴室梳洗，没多久就来到客厅，莫名其妙地发问： “爷爷，你当初是怎么跟奶奶在一起的?你有没有说过什么关键的话?”“问这些做什么?”谷逸松睁大眼睛看着孙子，祖孙俩从未谈过这些话题，实在太奇怪了。 谷剑秋傻笑了一下。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啊。”年代虽已久远，谷逸松却记得很清楚，神情怀念地说： “我们两家是好朋友，我每次约她出来，她都说好，然后有天我就牵她的手啦，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简单?”谷剑秋皱起眉，会不会太容易了? “不然要怎么样?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我打死也说不出口。”谷逸松可是留日的大男人风格，老婆一向是他的贤内助，两人一同相处的四十五年间，总是爱在心底口难开。 “嗯，我懂了。”看来爷爷的个性是遗传到了他身上，谷剑秋也无法想象自己谈情说爱，他没那个天分，最好是尽在不言中，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交了女朋友，记得带回来给爷爷看，如果交不到也别灰心，该你的就会是你的。”谷逸松猜测孙子应该是有对象了，但他不想给孙子压力，情场可是比商场更难预料呢。 “还没那么早，不过爷爷你放心吧!”谷剑秋已有了决定，就从今天开始，让他跟关雨燕好好地了解彼此，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不相信一见钟情，他喜欢细水长流。 隔天，在图书馆再次“巧退”时，谷剑秋一看到关雨燕就对她称赞：“谢谢你做的饼干，很好吃。”“真的?太好了……”她松了口气，她怕自己手艺不精，让他吃不下去。 “念完书以后，我送你回家。”说着他伸手摸摸她的头，这是他们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感觉却没有一点不自然。她的头发又软又滑，他发现自己还想多停留一会儿，但他告诉自己别太急，以时光酝酿的感情才更深厚，不是吗? 她瞬间僵硬，差点反射性地避开，幸好她勉强镇定下来，千万不能过度反应，要是让他以为她讨厌他怎么办? 奇怪的是，平常他也会送她回家，为什么今天特别摸她的头?他向来谨守绅士礼仪，不可能无缘无故这幺做，莫非此刻他也有跟她一样的心情? “那……那就麻烦你了。”她不敢多问，有些事情还是别说破，朦朦胧胧的也很美，“别跟我客气。”他微笑着，比过去的微笑更深、更久。 她隐约感觉得出来，他对她应该有种更深切的情绪，但他并不打算开口，是因为某些考虑吗? 其实她也明白，他肩上的担子并不小，或许他无意谈及爱情，却用行动表示对她的关怀，她该就此满足了才是。 “等会儿见。”谷剑秋走向工作的计算机桌，而她望着他的背影，告诉自己，不管需要多久她都会等，因为她知道，当她的王子出现时，她就是会知道。 第二章 过两天放晴了，谷剑秋在周末午后来访，一进门关天蔚就对着他喊：“亲爱的谷老师，我们等你很久啦!”他一听说好友要来当家教老师，立刻举双手双脚赞成，因为一来可以替他教导妹妹，二来在他考试的时候又能大力辅助，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别闹我了。”谷剑秋微笑着摇头，推了好友的肩膀一下，然后对关家夫妇说： “叔叔好、阿姨好。”“好好好，我们真的等你很久了。”关朝魁身为小学老师，关雨燕小学时他还能帮忙写作业，现在女儿都高一了，那些课程他实在不熟，偏偏儿子也没辙，只能求教于谷老师喽。 “欢迎，桌上有点心和饮料，不打扰你们用功啦。”程诗雅拉着丈夫走回房，把客厅留给孩子们，夫妻俩在卧房里看电视，乐得轻松。 关天蔚坐在妹妹和同学之间，拍了一下桌子说：“斗好，现在开始念书!”说完后他拿起刚租回家的漫画，摆明了就是只能当花瓶，什么问题都别想找他。 谷剑秋早知这家伙不会帮忙，倒也不以为意转向关雨燕问： “你哪里不会?”“嗯，很多。”关雨燕不好意思地承认，低着头不敢看他，希望他不会讨厌笨蛋，因为她基本上就是个笨蛋。 翻开书本，到处都是打问号的记号，但谷剑秋并没有被吓到。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关天蔚已经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关雨燕的声音从细不可间，逐渐变成稳定的音调。她的预感没错，谷剑秋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不会催她也不会念她，一点一滴让她逐渐进入情况，如果能常常这样该有多好，她想多跟他相处，想多昕他的声音，她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今天先做到这里好了，你累了吧?”三个小时下来，谷刺秋大致明白她的程度，一次无法消化太多。“剩下的作业不用担心，我带回去帮你做完，等以后有时间我再教你。”“谢谢你……谷老师。”他真是太体贴了，她内心澎湃不已，难以用言语说明。 他立刻摇头。“拜托别这样叫我。”“那么……我叫你谷大哥可以吗?”他还是摇头。 “我们又没差几岁，叫我剑秋就好了，我叫你小燕，彼此彼此。”“嗯。”她点点头，脸颊泛红。 “剑秋，谢谢你。”“不用客气。”谷剑秋端起果汁喝了一口，看关天蔚倒在沙发上，仰天张着嘴打呼，不禁笑说： “你看你哥一点都不客气，你们两个差真多。”“是啊，我比较闷、比较无聊。”她在内心叹息，都怪她不会说话，这段时间他大概饱受折磨吧? “安静没什么不好，在这世界上，有时想安静一下都不容易。”他是说真的，与其吵吵闹闹纷纷扰扰，不如安静地沈淀下来。他每天最放松的时候，就是回到自己的房间，什么也不管，放下一切。 很奇妙的是，在关雨燕身旁他也会有这种感觉，她不多话，也没有丰富的表情，反而让他轻松没有压力，只是她偶尔会有点脆弱，让他不由自主地想保护她，也希望多给她一些信心。 “谢谢。”只要他不讨厌她，她就满足了。 “我说过了，别跟我这么客气。”他的微笑教她忽然想哭，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温柔，就像一股暖流缓缓地注入她的胸口。 当晚，大家一起吃饭，关家夫妇对家教老师礼遇有加，但谷剑秋并不居功，仍是谦虚地应对，更推辞他们的红包，因为对他来说这并非工作，而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吃过饭，看时间不早了，谷剑秋于是起身告辞。 “不好意思，我得回家陪爷爷，他昨天才出院。”“老师你不肯收学费，但是礼物一定要收。”关朝魁早就准备好了，在三层的保鲜盒中，放满卤昧、寿司与水果，不容谷剑秋再拒绝，直接把提袋塞到他怀中。 “一点小意思而已，你骑车小心，代我们问候你爷爷。”程诗雅笑容满面地说，虽说孩子们还年轻，但丈母娘看女婿果然是越看越有趣。 关天蔚揽住好友的肩膀，开玩笑地警告： “我爸做的好料，你敢说不要，就是不给我面子喔!”“好吧，谢谢你们。”谷剑秋知道自己推辞不了。“叔叔、阿姨、天蔚、燕，再见。”“剑秋，再见。”关雨燕说出了这句话，仿佛一个约定，他们很快就会再见，而她满心希望，这将是一个永远不停的约定。 “我回来了。”谷剑秋骑车回到家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回来啦，吃过没?”坐在轮椅上的谷逸松，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因中风而无法走路的他，只能戴着老花眼镜看书、看电视。而他一天中最期待的，就是等儿子和孙子回家，跟他们谈上几句话。 “吃过了，在同学家吃的。”谷剑秋放下提袋，替爷爷收拾桌上的餐具，看护工准备好晚餐后，晚上七点就下班，因此洗餐具就成了他的工作，他也不想让爷爷等他久，他知道爷爷是很寂寞的。 若在从前，家里往来的客人和亲友极多，爷爷还会抱怨说太吵了，但家道中落之后，从花园洋房搬到这楝公寓，他们再也没机会嫌吵了。 “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同学，姓关的?”谷逸松虽然行动不便，对孙子的关心却不曾减少，在他的老年生活中，最愉快的一件事就是看到孙子，他真是乖巧得让人心疼。 “嗯，我去教我同学的妹妹功课，他们家人很好，还留我吃饭。”关家的气氛和他家截然不同，坦白说他很羡幕好友关天蔚，拥有那种浑然天成的率性，想必家庭环境占了极大的因素。 “他们家煮的饭菜一定好吃，看你精神不错。 要是我能走动的话，我也想学着做饭给你吃。”谷逸松很想替儿孙做点什幺，没有人想成为别人的负担，能付出才是一福气。 “爷爷你只要健健康康的，我就很高兴了。 谷剑秋拉起爷爷的双脚，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替爷爷按摩以促进血液循环，就算这双脚不能走了，仍要悉心照顾。 看孙子认真仔细的模样，谷逸松心想自己是有福气的，即使荣华富贵都已成云烟，能拥有这般的亲情就该谢天谢地了。 晚上九点，一家之主谷瑞峰回来了，今天算是特别早，一进门他就问： “爸，今天身体还好吗?”“放心，还死不了。”谷逸松笑着回答儿子。 “那就好。”谷瑞峰解开领带，倒坐在沙发上，神情疲惫地吐了口气。 “剑秋，你不是快开学了，怎么还没拿学费单给我?”“我上次跟你说过，你忘了?我拿了三项奖学金，加上打工的收入，没问题的。”谷剑秋不想给父亲更多的经济压力，他能做到的就自己做。 “我想帮你出点力都不行，你这小于真是的!”谷瑞峰摇摇头，脸上却藏不住笑，他对儿于的骄傲和满意都写在眼中。 谷剑秋放下爷爷的双脚，走到厨房洗了个手。 “爸，你吃过晚餐了吗?我去帮你买。”“不用、不用。”忙了一整天，谷瑞峰连动筷子都觉得累，现在的他得到处跑业务、接case，跟他以前当大老板的时候不一样了，过去是别人求他，现在是他有求于人。 他们谷家曾经富甲一方，而今只剩下这层公寓跟一家小公司，做些设计、监造、土木工程，迟早有天要关门。但他又能怎幺办?为了还在求学的儿子、中风体弱的父亲，他就算再苦也得撑下去。 谷剑秋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同学的爸妈准备了一些食物，要我带回来给你们吃。”说着他把提袋拿到餐桌上，打开三层保鲜盒，第一层是卤味，第二层是花寿司，第三层是各式水果，菜色丰盛，让人食指大动。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于。”谷瑞峰睁大眼，嗅了几下，称赞地说： “你同学的妈妈真厉害！”谷剑秋摇头。 “是我同学的爸爸做的，冰箱里有啤酒，我帮你倒一杯。”“我也要来一杯。”谷逸松其实并不饿，但他也想跟儿子、孙子共享。 “好!”谷剑秋很快地张罗好一切，祖孙三代难得坐在一块，桌上摆了三个杯子、三双筷子，如果是从前，应该是三只水晶杯、三套高级餐具，甚至要三名佣人伺候，但现在不比从前，桌子也小得多，其实坐得近反而温暖。 大家随意谈天，但大多时候是谷瑞峰发言，毕竟这个家是他在扛。七、八年前，随着谷剑秋的母亲去世，谷家的运势也连连下跌，兵败如山倒，现在还能过这样的日子，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谷瑞峰胃口大开，又吃又喝的。“下个月我要去上海一趟，可能得半个月才回来。”“那边有什么出路吗?小心点，别让人坑了。”谷逸松舍不得儿子东奔西跑，也怕商场太多陷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 “做生意本来就有风险，不去探探门路，怎么知道?”谷瑞峰不怕冒险，想要东山再起就得拚一拚。 “下个月中是妈的忌日，爸你别忘了赶回来。”谷剑秋对父亲的决定没有意见，他只希望自己早点完成学业，将来做大事、赚大钱，让爷爷和父亲都好好享福。 “我当然记得。”想到妻子，谷瑞峰的感受是甜也是苦。这些年来他没有过别的女人，即使有时候做生意需要应酬，他也只是虚应了事，只因为在他心中有个抹不去的影子，一个谁也无法取代的影子。 “时间过得真快……”谷逸松不禁感慨，当初媳妇在的时候，他们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他现在也不太留恋过往，只盼家人都能平安健康。 “你最近怎么样?”谷瑞峰转向儿子问，他每天早出晚归，难得有机会可以聊聊。 “一样念书、打工，准备考研究所，对了些好料的可以吃。”谷剑秋对未来已有规划，界，他不想领死薪水，他一定要往上爬。 “这么说来，我们已经在给你养了，不错哈哈一笑。 “我会更努力的。”爷爷和父亲的期盼都放在他身上，他明白自己的责任。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看到儿子如此早熟，谷瑞峰不免心酸。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二十岁的年纪应该是玩玩闹闹，交个女朋友也不错，偏偏儿子太聪明也太懂事，同龄孩子该享受的他都抛开了。 夜深了，三个男人解决了六瓶啤酒，大部分都是谷瑞峰喝的，他需要暂时的沉醉，暂时忘了现实的烦忧。 看父亲喝得大醉，谷剑秋先扶父亲回房，收拾好餐桌后，才进到自己的房间。 这里是他唯一能彻底放松的地方，不用当乖孙子、乖儿子，他不听音乐、不听广播，只是静静地沉淀。 躺上床，闭上眼，他告诉自己，会有那么一天的一他将会成为家中的支柱，永远不再让家人烦恼，这是他唯一的目标，他将全力以赴。 燕补习，很快地大家都熟了，对他的出现习以常。 关天蔚也很少堵在好友和妹妹之间，因为他忙得很，社团、联谊、女朋友，一星期没几天在家。 关家夫妇管不动老是往外跑的儿子，却不会觉得家里太冷清，因为多了谷剑秋，这孩子稳重可靠，像个小大人，有他在就有一种安全感，如果能讨到这款女婿，真是天上掉下的礼物。 高中生活依旧平淡无奇，但关雨燕有了全新的期待，那就是每周三和周六，可以在客厅和谷剑秋相处，虽然爸妈不时会端来水果、点心，虽然有时哥哥会回家，绕着他们俩说些冷笑话，但只要能见到谷剑秋，就是最好的时光。 其实他们的对话不多，除了功课就是一些日常话题，她想破了头却还是没有勇气，不敢追问他的喜好、他的家庭、他的成长，只要是有关于他的，她都想知道。 这天晚上，关家夫妇在主卧房中看电视，客厅里的两个年轻人在做功课，谷剑秋听到窗外的雨声，抬起头说： “下雨了。”“嗯。”现在她开始喜欢雨声，这样好像隔绝了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多浪漫。 他挑起眉，有点好奇地问： “你在学校也是这么安静吗?”“我比较不会说话，对不起。”她立刻低下头，感到愧疚。 “说什么对不起?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如果她是男生，他一定会用力地拍她的肩膀，跟她说做人要抬头挺胸，但她是女生，坦白说他不太知道怎么跟女生相处，特别是一个娇弱的女生。 “我怕你觉得闷。”她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她知道自己很无趣，别人不理她没关系，如果连他也不理她……不，她绝对不要那样! “不会啊，这样很好。”反正他也不喜欢太多话的人，不对，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有矛盾，像关天蔚话多得不得了，他们还不是成了好友?但跟这个女孩在一起，似乎有声无声都很好。 听到他的回答，她从忧转喜，给他一个笑容，瞬问他有点目眩神迷，发现她其实很美，一种含蓄而柔和的美，平常不太觉得，偶然问散发了，让人更觉得惊艳。 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转移话题说： “对了，你以后想念哪间大学?”“想……想跟我哥一样。”其实是想跟谷剑秋一样，只是她不好童思说出来。 “好，我们就朝这目标加油!”他也想看她成为学妹，其实她资质不错，只是观念上需要融会贯通，他很乐意助她一臂之力。 “嗯!”她用力点头，为了能跟他念同一间学校，就算是最头痛的理化与数学，她也会努力挑战。 关家夫妇在卧房门口看到这一幕，心中了然，女儿非常有她的一套，同时兼顾了学业和爱情，前途不可限量，他们只担心这一切是否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谷剑秋这孩子太沉稳了，看不出他到底心意如何?目前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除了家教时问外，谷剑秋和关雨燕也常在图书馆碰到面，她已观察出谷剑秋的打工时问，但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就怕他会觉得被打扰，所以每次都假装是巧合，希望他不会看穿她笨拙的演技。 没多久，谷剑袱也发现这个状况，在不知不觉中，关雨燕成为他生活中最密切来往的年轻女性，比起他系上的女同学更熟悉，他甚至不记得那些女同学的名字，却能说出关雨燕现在上课的进度，以及关家最近买了什么水果和点心。 关家夫妇的亲切、关天蔚的搞笑、关雨燕的娴静，让他越来越喜欢这一家人，这样的缘分多么难得，甚至比他在自己的家更快乐，其实爷爷和父亲都很关心他，只是有时那种无言的期待，会让他喘不过气。 这天，当谷剑秋在图书馆的打工结束，很自然的，他骑车送关雨燕回家，两人之问有种不用说破的默契，一路上只有简单几句话，仍然不减愉快的气氛。 “你家到了。”谷剑秋拿下安全帽说。 “谢谢你教我功课，叉送我回家。”关雨燕下了车，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袋子，低着头拿到他面前，小小声地说： “这个送给你。”“是什么东西? ”他常拿他们家的礼物食品，算是习惯了，并不惊讶。 “你回家看就知道了，再见。”她不等他回答，转身就跑进屋，不敢让他看见她已经脸红得像苹果。 谷剑秋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不懂她为什么如此害羞? 当他准备骑车回家，刚好关天蔚回来了，他也骑着一辆机车，看见他开口就问： “喂!你跟我妹是不是在交往?”“呃……不算吧，她年纪还那么小。”谷剑秋想都没想过这回事，关雨燕感觉就像个妹妹，秀气又乖巧，如果当女朋友应该也不错，但是……反正他就是没想那么多。 “虽然你是我的好麻吉，但我警告你，不准让她伤心!”关天蔚早有感觉，妹妹跟好友之间右种微妙的气氛，刚才他在巷口看到那一幕，显然妹妹已经倾心于谷剑秋，这小子却一脸呆呆笨笨的。 “我们真的还没到那一步。”谷剑秋试着想象自己跟关雨燕交往的画面，坦白说，他们算满适合的，但……会不会太快了点?在他的计划中，应该要等到事业有成才谈感情，毕竟他的家庭状况比较与众不同。 “不管以后的发展是怎样，反正你不可以让她难过就对了。”关天蔚也不是要”且刻送他们进洞房，问题是谷剑秋的条件太好，惹来一堆女生垂涎他却不自知，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好，我知道了。”关于这点谷剑秋可以承诺，他原本就想多照顾她、帮助她。 关天蔚叹口气，心情矛盾地说： “有你做我的妹夫，其实我是求之不得，我只是怕我妹太单纯，容易被你欺负，又怕你可能左右逢源，说不定会劈腿。”“你担心得还真多。”谷剑秋很少看到好友这个模样，也许外表粗鲁的人反而特别敏感，“你要是有妹妹的话，你就能了解了，反正你要好好珍惜她，听到没?”“我又没交过女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做。”谷剑秋说的是实话，就算他真的和关雨燕开始交往，也是一整个没概念。 这方面关天蔚就有经验多了，他可是从国小就开始谈恋爱，算是大师级人物了。 “很简单，永远都让她笑，千万别让她哭，就算不小心让她哭了，也是因为喜极而泣，只要你做到这几点就行了。”“这么难?我考虑一下好了。”听起来好像要花很多心力，谷剑秋不确定自己可以办得到，事实上他跟女生往来的经验并不多，以前有几个女同学对他告白，他也都是淡淡地婉拒。 “靠! ”关天蔚用力朝他的肩膀拍下去，凶巴巴地说： “我妹温柔又漂亮，你还敢说要考虑? 你不想活了你?”“我说关大哥，你很难搞耶!”两个好朋友打打闹闹，在关家门口笑成一团，问题没有解答，只是徘徊在人心中，等待豁然开朗的那一刻。 当天谷剑秋回到家，照例替爷爷洗了碗，陪爷爷聊了房问。他想起关雨燕送他的东西，打开那粉红色的小袋子，看得出是手工做的，却吃得很开心。 说真的，她是个可爱的女孩，他也很喜欢跟她在一块，但是……他应该交女朋友吗?眼前的学业、未来的事业，才是他应该多关、心的。 抛开那些漫无边际的想法，他翻开书本，要复习也要温习，还有许多参考书籍要整理，他总觉得时问不够用，这样的他不适合恋爱吧? 奇怪的是，当晚他作了个梦，梦见自己成为了父亲，他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三人一起走向屋内，里面有个女性的身影，那是谁?他用力地想看清楚，却怎么都看不分明。 早上六点，听到闹钟声醒来后，他赖在床上好几分钟，试着去想，他会希望看到谁的面容? 如果谷家的家境不曾改变，长辈应该会替他安排门当户对的对象，他记得小时候遇过一些千金小姐，可是都没留下好印象，那些任性的小公主们，他一想到就没劲。 如果放上关雨燕的脸会怎样?仔细想想也满好的……不，根本就是非常好虽然彼此还年轻，但他们相处愉快，个性合得来，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把握? 如果时间能证明，十年后两人仍是如此，到时候不就是成家的好时机?等他三十岁、她二十六岁时，在两家人的祝一福下结婚，然后生两个孩子，一切是那么美好，他忽然很期待那个画面的实现。 “剑秋，该起床啦!”谷逸松敲了敲孙子的房门，他知道孙子总是六点起床，现在都六点二十分了，这孩子今天怎么睡晚了? “喔，好!”谷剑秋跳下床，迅速地穿好衣服，走进浴室梳洗，没多久就来到客厅，莫名其妙地发问： “爷爷，你当初是怎么跟奶奶在一起的?你有没有说过什么关键的话?”“问这些做什么?”谷逸松睁大眼睛看着孙子，祖孙俩从未谈过这些话题，实在太奇怪了。 谷剑秋傻笑了一下。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啊。”年代虽已久远，谷逸松却记得很清楚，神情怀念地说： “我们两家是好朋友，我每次约她出来，她都说好，然后有天我就牵她的手啦，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简单?”谷剑秋皱起眉，会不会太容易了? “不然要怎么样?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我打死也说不出口。”谷逸松可是留日的大男人风格，老婆一向是他的贤内助，两人一同相处的四十五年间，总是爱在心底口难开。 “嗯，我懂了。”看来爷爷的个性是遗传到了他身上，谷剑秋也无法想象自己谈情说爱，他没那个天分，最好是尽在不言中，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交了女朋友，记得带回来给爷爷看，如果交不到也别灰心，该你的就会是你的。”谷逸松猜测孙子应该是有对象了，但他不想给孙子压力，情场可是比商场更难预料呢。 “还没那么早，不过爷爷你放心吧!”谷剑秋已有了决定，就从今天开始，让他跟关雨燕好好地了解彼此，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不相信一见钟情，他喜欢细水长流。 隔天，在图书馆再次“巧退”时，谷剑秋一看到关雨燕就对她称赞：“谢谢你做的饼干，很好吃。”“真的?太好了……”她松了口气，她怕自己手艺不精，让他吃不下去。 “念完书以后，我送你回家。”说着他伸手摸摸她的头，这是他们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感觉却没有一点不自然。她的头发又软又滑，他发现自己还想多停留一会儿，但他告诉自己别太急，以时光酝酿的感情才更深厚，不是吗? 她瞬间僵硬，差点反射性地避开，幸好她勉强镇定下来，千万不能过度反应，要是让他以为她讨厌他怎么办? 奇怪的是，平常他也会送她回家，为什么今天特别摸她的头?他向来谨守绅士礼仪，不可能无缘无故这幺做，莫非此刻他也有跟她一样的心情? “那……那就麻烦你了。”她不敢多问，有些事情还是别说破，朦朦胧胧的也很美，“别跟我客气。”他微笑着，比过去的微笑更深、更久。 她隐约感觉得出来，他对她应该有种更深切的情绪，但他并不打算开口，是因为某些考虑吗? 其实她也明白，他肩上的担子并不小，或许他无意谈及爱情，却用行动表示对她的关怀，她该就此满足了才是。 “等会儿见。”谷剑秋走向工作的计算机桌，而她望着他的背影，告诉自己，不管需要多久她都会等，因为她知道，当她的王子出现时，她就是会知道。 第三章 年华似水流，关雨藏满十八岁了，已经从高中毕业，多亏了谷剑秋的课业辅导，让她顺利考上国立大学商学院，跟谷剑秋同一间学校，而他自己也升上研究所，成为硕士生了。 至于关天蔚则完全不想深造，他能大学毕业就该放鞭炮了，二话不说决定从军去，临走前当然要举办欢送会，就在他最珍惜的家里，跟他最亲爱的家人和好友。 “一路顺风，平安回来。”谷剑秋带来一瓶陈年白兰地，今晚所有人都可以喝酒，包括刚过十八岁生日的关雨燕。 “算你识相，懂得挑礼物。”关天蔚接过酒，表情转为正经，像托孤似地说： “我不在的时候，我爸妈和我妹，就暂时由你照顾了。”“我会的。”关家对谷剑秋来说就像是第二个家，不用关天蔚交代，他也会尽一己之力。 “尤其是我妹，你要对她更好。”关天蔚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这两、三年来大家都忍得很痛苦，常见到这小两口出双入对，却从没看过他们牵手或亲热点，谷剑秋到底把关雨燕当成女友还是妹妹?对于谷剑秋的温柔稳重，他们都会竖起大拇指，却不免抱怨他从未有进一步的行动，有时温柔也可能是种残酷。 “哥～”关雨燕模得要命，连忙出声制止。 她根本不敢想太多，只要能常见面就好了，感情是不能强求的，万一谷剑秋被逼急就跑了怎么办? 出乎意料的，谷剑秋却主动地回答： “不用你交代，我会好好对她的。”哎吻，这算是默认了吗?关家夫妇和关天蔚都很想继续追问，但是看关雨燕已经脸红到不行，像颗西红柿都快爆炸了，只好先按捺下来，观察谷剑秋是否会言出必行。 “等你去当兵的时候，我也会帮你照顾你爷爷和爸爸，就这么说定了!”关天蔚重重拍了一下好友的肩膀，谷剑秋被他拍得差点岔气，脸上的微笑却丝毫不减。 “可惜我没有姊妹，不然也该介绍给你。”谷剑秋难得说了句玩笑话，似乎意有所指，旁人都听得出来，只有关雨燕不敢多问也不敢多想，今晚不该是她当主角，她的心受不了这种起落啊。 “好了，大家坐下来吃饭吧!”程诗雅招呼众人。其实她跟丈夫早有共识，孩子们的事就顺其自然，谷剑秋向来个性沈稳，今天接连地透露口风，想必好事已近。 话题转回今日的主角关天蔚，大家都有事要叮咛他，就怕这小于太天兵，很快就成了黑名单。 “安啦!我一定会凯旋归来，你们不要太想我就是了。”关天蔚兴致高昂，喝得大醉，他真的好高兴好高兴，他最看重的朋友和他最宝贝的妹妹能在一起，这比他自己追到梦中情人还高兴。 从那天起，谷剑秋越来越常往关家走动，每天接关雨燕上、下课，两人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打工，约会内容非常健康。 关家夫妇看这年轻人越来越主动，暗自替女儿开心，有些事不用说出口，行动胜于一切。 认识三年了，关雨燕对谷剑秋的感情融合着崇拜和喜爱，他总是那样温柔又细心、聪明又可靠，她不可能找到更好的王子，也不想再找，就只要他。两人至今还不曾牵过手，唯一的亲密行动，就是他摸摸她的头、拍拍她的肩，但她已经非常满足。 这天傍晚，关雨燕上完课，走出教室就看到谷剑秋，他是来接她回家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查好了她的上、下课时问，时间一到就自动出现。 “雨燕，这是你男朋友?”一旁的女同学对她眨眨眼，笑得很嗳昧。 “是学长啦!”关雨燕多希望能肯定地回答，但在谷剑秋开口之前，她实在不敢自作结论。 “你们好，我叫谷剑秋，大家都是同系的，我在念硕士班，跟小燕认识很久了。”谷剑秋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然后转向关雨燕说：“我们走吧!”“嗯，折溪。”关雨燕对同学们道别，跟随谷剑秋的脚步离开。两人走在校园中，虽然跟那些恩爱情侣还有点距离，但谁能说他们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她私心这么想着。 “小燕。”谷剑秋忽然喊道，望着她若有所思的恻脸，他心中一阵悸动。他真的不想再等了，刚刚那位女同学问的问题，是该有个更好的答案。 “嗯?”她抬起头看他。 “冷不冷?”他常对她嘘寒问暖，当她是个小孩似地呵护。 “不会啊。”十月的黄昏，宝岛的阳光仍是那么强，气温也有二十五度以上。 “我有点冷。”他忽然握起她的手，造成两人体温直升，他却不肯放开，只是继续往前走。 一时间她胸口狂跳，差点尖叫出来，想问却又开不了口，这算是他的表白吗?从这一刻起，他们算是男女朋友了吗?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她是否可以天真地期盼，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来到停车处，谷剑秋放开她的手，拿出两顶安全帽，两人各自戴上，半句话也没说。一切如同往常，她坐上他的机车后座，只是他发动机车后并未立刻前进，反而往后拉起她的手，让她的双手圈抱他的腰。 “这样比较安全。”他找了个理由，就算不成理由，事情就是这样。 “嗯……”她的声音在颤抖，双手也是，只差点没全身发抖。 他开始骑车往前，一路上不再言语，他相信她会懂，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他们早已经培养出心有灵犀的默契，有些话不用开口，彼此就是懂。 如此抱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背，她不禁恍惚而沉醉，这是梦吗?因为他看不到，她允许自己默默掉泪，太多的幸一福让她不知所措，只能化为泪水轻轻滑落。但愿此刻不要停止，但愿、水远都能这样，刮风下雨都没关系，只要依偎着他的体温，就这样直到天荒地老。 回到关家，谷剑秋替关雨燕拿下安全帽，看她脸颊红红的，还挂有两道泪痕，不禁关、心地问： “怎么了?”“没有，是沙子吹进眼睛……”她摇摇头，无法说明自己的心情，原来太幸一福也会教人落泪。 “我帮你吹一下。”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脸，然后伸手擦去她的泪滴。 “以后你同学再问起的话，就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嗯?”“嗯……”她忍不住了，眼里下起小雨，泪水直直落，要是被邻居看到，还以为他欺负她呢！ “不许哭，你哥会揍我、你爸妈会生我的气还有……我也会舍不得。”他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胸前尽情地哭、放肆地哭，哭出这三年来的点滴心情。 过去他不是没想过要这么做，但理智总是占了上风，怕影响彼此的学业，毕竟只有爱情是不够的。他这人太实际，不能不考虑到未来，但现在两人都如愿升学，如果他再按兵不动，怕她要被别的男孩追走了。 当她眼中的雨势停歇，他才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走进屋。 “叔叔、阿姨，我们回来了。”“你们先坐一会儿，晚点就可以吃饭了。”程诗雅正在擦桌子，忽然停下动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怎么剑秋居然握着小燕的手?今天是什么日子?妈祖显灵啦! “好，我们先做功课。”谷剑秋拉着关雨燕坐到客厅桌前，两人就跟平常一样，只是关雨燕的脸特别粉红，眼睛甚至有点湿润，写字的时候还会发抖昵。 程诗雅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赶紧跑进厨房，抓着丈夫的肩膀说： “老公、老公，今天要加菜，多煮几样好菜!冰箱里还有什么东西，全都拿出来!”“怎么啦?要庆祝什么?是谁生日还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关朝魁对数字这种东西不太敏感，总要妻子每年提醒。 程诗雅低声在丈夫耳边说了两句，关朝魁立刻睁大眼。“真的假的?你没看错?”“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程诗雅笑眯眯的，比自己谈恋爱时还甜蜜。 “太好了!”夫妇俩忍不住拥抱欢呼，但随即安静下来，唯恐吓着了那对小情侣，这个局可说是布了三年才大功告成，天下父母心，总是担心不完啊。 随着谷剑秋的种种言行表达，两人算是“正式”交往了，身旁的人无一不认为早该如此了。 走在校园中，他们是一对令人艳羡的情侣，男的斯文、女的秀气，眼神彼此追寻，多么美丽的画面。 两人除了功课和天气之外，也开始谈些更接近内心的话题，毕竟是男女朋友了呀! “剑秋。”她呼唤他的名字，仿佛过去十八年来都是如此，自然而然，毫无迟疑。 “嗯?”他对她微笑，在这一刻，他觉得两人可以走到天涯海角，只要手牵着手，风雨烈日都不怕。 “我从来没去过你家，可不可以带我去?”她希望可以更了解他，认识三年了，总是他来她家作客，怎么说也该礼尚往来。 他的微笑仍在，只是温度降低了，变得有点像苦笑， “我家里的气氛……不是很好，”“什么意思?”她昕哥哥说过，谷家曾经大起大落，但那应该不是问题，她家也只是小康家庭，平淡和乐地过日子不是很好? “你也知道，我爷爷中风，我爸爸工作忙，大家很少一起吃饭。”他试着简单说明，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最近父亲在上海的投资失利，家里笼罩着一股低气压，他不希望让她感染到现实的苦涩，她的世界是如此温馨平和，应该就这样维持下去。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感受到他若有似无的忧愁，或许是来自家庭的影响吧?因此她很懂事地说： “我只是想看看你住的地方、你的家人，如果你觉得还不到时候，没关系，我会慢慢等。”换作是过去的她，可能会因为他的婉拒而灰心，但现在他们是男女朋友，她觉得自己改变了，变得更勇敢也更坚强。 “好吧，有适当机会的话，我会带你回去的。”她的体谅让他备感窝心，同时也想到该让爷爷看看她，或许再过一阵子吧，希望父亲的生意能好转，大家的心情也能轻松些。 两人坐到树下的石椅上，落叶飘落秋风起，感觉却像春天一般，她挽着他的手臂，好奇地问： “你妈妈是怎样的人?可以告诉我吗?”提到母亲，他眼前浮现怀念的场景，仿佛童话般美好，那是他生命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我妈是个千金大小姐，一点家事都不会做，但她也不是败家女，每天就爱弹琴、唱歌、作画，还会找很多客人来我们家，欣赏她自己开的音乐会和画展。”“哇……”关雨燕想都没想过，谷妈妈居然如此诗情画意，谷剑秋完全不像他妈妈呢! “记得小时候我常帮她翻琴谱，要不然就是当她的模特儿让她画画，一站就是好几个钟头，累到脚软。”他之所以能养成耐心和恒心，母亲的“锻炼”可说厥功至伟。 “好想看你妈妈帮你画的图喔!”她可以想象，他小时候一定是个小帅哥，气质和外表均优。 “很可惜，已经烧掉了……”当年在母亲灵前，父亲烧了许多纪念品，谷剑秋原本想留下一些，但父亲像疯了一样，连母亲的衣物都烧得精光，幸好他保存了几张照片，才不至于忘了母亲的模样。 关雨燕失望地问： “怎么会这样?”“我爸不想睹物思人，所以我妈的遗物差不多都烧掉了，只有一些相本还放在仓库里。”他明白，父亲是爱之深、怨之极，因为母亲离开得太早，父亲抱怨老天不公平，只有在喝醉酒时，才会泪流满面。 对于那样深刻的爱情，谷剑秋无法想象也不曾体验，他只知道，没什么比生存更重要，即使失去家人或爱人，一样要替明天的三餐打拚，这些年来，父亲的事业每下愈况，爷爷刚是健康越来越差，他是唯一能提振家道的希望，为此他对自己非常严格，若达不到目标，他对不起整个家。 原本以为事业有成后才会谈感情，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也没料到会这么早交女朋友。不过说真的，他非常庆幸能遇见她，她是唯一能让他感到放松的人，也认定了她将是他的终生伴侣，如果没有这份感情支撑着，他活着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快乐。 她喉头一紧，握紧他的手，笨拙地安慰： “你……你不要太难过。”“我不难过，反正习惯了。”从十三岁那年，他告别了天真的童年，早就习惯人情冷暖，也懂得和现实妥协，总之他会尽力做自己能做的，至于其它的，就交给上天安排吧。 她轻轻抱住他，深吸口气承诺道： “我会努力让你快乐，我一定会。”不管他承受着多少忧愁，她都想替他分担，她要的不只是单向的爱情，她也可以宠他、疼他，只要她做得到，她愿意付出一切。 他全身一阵颤抖，视线忽然蒙咙了，她对他无条件地接受，甚至想拥抱他的痛苦，于是他知道，她是他唯一拥有的美好，如果错过这份真诚的爱，他会后悔一辈子。 “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也要谢谢你，让我在你身边。”她笑了，如同一朵沉睡已久的花，只为他个人绽放。 微风吹过树梢，吹在两人的耳边，像是温柔的低语，诉说着彼此的心情。在这刻他们相信，时光也无法改变，现实也无法摧毁，就让年少的爱情永远停留。 十二月中，一个周日的午后，谷剑秋打开家门说：“爷爷，我回来了。”“喔，你回来啦，今天这么早……”谷逸松的声音忽地停下，因为他发现孙子身后有个女孩，长长的黑发、圆圆的大眼、温婉的微笑，唉呀，莫非孙子交女朋友了? 谷剑秋一开口就说： “这位是关雨燕，我女朋友，这位是我爷爷。”原本他以为要到三十岁左右，才会带女友回家给爷爷看，但万一爷爷到时候不在了，他会恨死自己，还是提早一点比较妥当。星期天，看护放假，父亲出差去，他想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先让爷爷和女友认识彼此。 听到男友这么介绍，虽然已不是第一次，关雨燕仍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他们真的在交往，光是这个事实有时就让她呼吸困难，开心到想哭呢。 “欢迎!”谷逸松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可惜他还是坐在轮椅上，但声音变得中气十足，笑容满面地说： “你就是小燕?我常听剑秋提起你，真是好极了、好极了。”“谷爷爷您好，不好意思打扰了，这是一点心意。”关雨燕鞠躬招呼，她准备了礼物，是爸妈交代的，第一次到男友家不可失礼。 谷爷爷看起来很有威严，虽然中风影响了行动，岁月也削弱了他的精神，但看得出来，他年轻时应该是个大人物，她听谷剑秋说过，谷爷爷当初可是名流权贵，难怪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别这么客气，我想见你很久了，你现在跟剑秋念同一间学校，两个人要互相照顾，知道吗?”看这两个孩子站在一起，未来就有了希望，如果可能，谷逸松真想多活几年，看他们步入礼堂，生几个娃娃。 “嗯，我会的。”如果是在三年前跟谷爷爷碰面，关雨燕可能会紧张得说不出话，但现在她有男友的鼓励加持，她相信自己可以的。 “大家喝点东西再聊吧。”谷剑秋端来三杯热茶，坐到女友和祖父之问，三个人一边喝茶，一边品尝点心，都是关朝魁和关雨燕合力做的。 “老是吃你们家送的东西，真是过意不去。”从这些食物中，谷逸松能体会到关家人的温暖，这三年来，孙子从关家带回的水果、点心、家常菜，多到几乎可以开一家餐厅了。 关雨燕的回答让他更开心。 “爷爷喜欢的话，下次我买些菜，来家里煮饭。”“很好、很好。”谷逸松笑得差点流下眼泪，孙子能交到这个女朋友真是太好了，乖巧又温柔，活到这把年纪了，他已经不在乎什么享受，只希望儿孙平安健康。 拿出谷剑秋儿时的相本，回忆悄悄浮现，谷逸松说得起劲，关雨燕听得入迷，尤其是看到年轻时谷爸爸和谷妈妈的照片，他们真是郎才女貌，有如王子和公主，可惜最后是个遗憾的结局。 “爷爷，你该睡午觉了。”午后两点，谷剑秋提醒道。 原本这时候是谷逸松的午休时间，今天他心情太好，一点睡意都没有，不过幸好他脑子还转得动，想到应该让年轻人独处一下，因此他故意打了个呵欠说： “好，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午睡了。”“爷爷午安。”关雨燕站起来目送他离开。 “我睡觉都睡得很熟，你们不用怕吵到我，到处走走看看。”谷逸松拿遥控器操作轮椅，缓缓转回卧房。今天是他最开心的一天，孙子交女朋友了，还带回家来给他看，就算老天要他就此长眠，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等爷爷的房门关上了，谷剑秋牵起女友的手。 “走，去我房间。”“好!”她多么期待这一刻，她就要走进男友的房间了，天啊，她今晚可能作梦都会笑，两人走到客厅的另一端，打开房门，眼前是一个小巧洁净的空间，除了床、书桌、书柜、衣柜之外，没什么多余的杂物，谷剑秋喜欢清爽的感觉，甚至没贴半张海报。如果不说的话，别人还以为这是个单身王老五的房间，除了比较干净，就是简单得不得了。 “你收拾得比我还彻底!”关雨燕自认已经算是极简风格了，没想到男友比她更厉害。 “其实我需要的东西不多，这样就够了。”他拉着她坐到床边，其实没有想做什么，只是肩靠着肩就很足够。 “你这么容易满足啊?”她还以为他是个企图、心很强的人，任何人看过他用功的样子，都会说他以后一定成就非凡。他的优秀也给她带来一股动力，如果她没考上跟他同一间学校，只一怕会配不上他呢。 “嗯。”谷剑秋点点头。 “如果没有我爷爷和我爸爸，我想我会是个平凡到不行的人，只希望过最平凡的生活。”仿佛是一种本能，她立刻猜到他的心思。 “因为你想照顾他们，所以要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更有能力?”“你真聪明。”他摸摸她的头赞赏，得此知己，夫复何求?她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肩上，他越是认真上进，她就越觉得心疼，他才二十二岁，却拥有三十岁人的成熟，是什么让他提早长大? 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她真希望自己能帮他做些什么。 他搂住她的肩膀，继续诉说自己的心情。 “在我上国中以前，我们家的事业顺利，我爷爷身体建康，我爸妈感情很好，我就是家里的小王子，有时会觉得所有大人只管我一个小孩很烦，但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如果我妈没有那幺早离开，或许我的童年不会那幺早结束。”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话，唯有她能让他卸下心防，愿意透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因为他知道她的心很软，可以包容他的一切。 她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想来想去只想得到说： “我……我们以后也可以有一个很棒的家庭，我会努力让自己健康，我保证我会活很久，你放心。”啊，可知道她这段话多么动人，那个原本沉默寡言的女孩，却成了他的心灵支柱，都说女人爱听情话，其实男人更爱听。他挑起双届，故意逗她说： “我们这么早就要论及婚嫁了?”“不是啦……”她脸红如火烧，害羞地低下头掩饰。 “我不是死皮赖脸想要嫁给你，只是……只是……”惨了，她好像越描越黑了，怎么办才好?她实在不会说话，都怪她嘴笨，居然变成自己求婚，好模! “我知道，你是希望我快乐，谢谢你。”他永远记得她那句话，她可能不知道，但就在那一刻，她完全攻占了他的心。 “你真的不要有压力，我不会逼你娶我的。”他们都还年轻，未来的变化难预料，不是她一心期盼就能实现的，如果他碰到更好的对象，她也只能含泪祝福。 “我不觉得有压力，你紧张什么?”看她又慌又羞，他只觉得有趣。 “我怕你讨厌我……”虽然他们正在交往中，他却不曾说过喜欢她，两个人很自然地就在一起了，她真希望他能明确地表达，即使只有一次都好。 “如果我讨厌你的话，我怎么会带你回家? 你的脑袋瓜里到底都装了什幺?”他还以为她越来越有自信了，没料到她仍有脆弱一面，在他看来却是可爱得紧。 “我知道我很笨……”她叹口气，把脸低垂，像个消了气的气球。 “是啊，笨到连我喜欢你都不知道。”他伸手抬起她的脸，望入她那傻气又柔情的眼。 “真、真的吗?”她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么可能对她表白?他就像一阵风，她从来都抓不住，只能努力追随他，而今他愿意为她停留了吗? “我虽然没说过，但我认为你应该看得出来。”他伸出手，缓缓地抚过她的发、她的脸，最后来到她的唇上，在他眼中的情感再清楚不过，绝非朋友或兄妹之间的，而是男与女。 她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逐渐接近，终于在这天，他吻了她，这是他们的初吻，酝酿许久才完成，果然甜得像蜜，全都是浓情密意。 在那一瞬间，她忍不住落泪，三年来的暗恋心情，原来不全是她的一厢情愿，原来他也有一样的感受，如果这不叫奇迹，还有什么更好的形容? “怎么又哭了?你哥会揍扁我的。”谷剑秋缓缓放开她，同时想起关天蔚的警告，那小于可不是说说而已，要是被他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 她摇摇头，想哭又想笑。 “我没哭，只是眼睛有点酸……”他将她拥入怀中，嗓音低沉地说： “为了我，你要坚强点，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家不是很好过，以后我要扛起这个家，要照顾爷爷和爸爸，或许有时候会疏忽了你，我想先跟你说声对不起，但请你相信，我心中一直都会有你。”这可能是他们认识以来，他所说过最美好的承诺，她的眼泪为此更为汹涌。 “我……我会加油，跟你一起努力。”他不再言语，只是与她静静地拥抱，除了初恋的坪然心动，更有一份相知相惜的温柔，紧紧密密地纠缠在彼此心中。 几天后，谷瑞峰从香港出差回来，到家的时候已经夜深了，当他一开门，正巧谷剑秋就从房间走出来，招呼道： “爸，你回来了。”“嗯。”谷瑞峰解开领带，让自己倒进沙发的怀抱中，中年操劳，挫败连连，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但为了维持一个家，谁能说不干就不干? 谷剑秋替父亲端来一杯茶，主动告知家中的情况。 “爷爷已经睡了，这几天他精神不错，早上看护都会陪他去公园走走。”谷瑞峰喝了两口荼，露出疲倦的微笑。 “我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听爷爷说你交女朋友了?”“嗯，她跟我同校，是我同学的妹妹，小我四岁，她叫关雨燕，是很乖、很善良的一个女孩。”如果爷爷没说，谷剑秋也打算今天向父亲报告。 “好极了。”这是谷瑞峰最近听到唯一的好消息，妻子在天之灵如果知道了也会感到欣慰，他们的儿子终于觅得良缘，他非常相信儿子的眼光，细节不用知道太多。 “爸，你放心，我不会影晌功课的，我一样会拿到奖学金。”谷剑秋从来都不打算让情感影响太多，人活着就是要求生存，没本事的话就别谈恋爱。 “我哪用得着担心你?”这孩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认真，他只担心儿子不开窍，整天不是念书就是打工，浪费了青春年华。 “再过几年，我念完书、当完兵，你跟爷爷就可以享福了。”谷剑秋一直期待那天的到来，在那之前，他会竭尽所能地充实自己。 “好，我会撑到那时候。”谷瑞峰挺起胸膛，忽然间精神都来了。 “以后你做爷爷的时候，可不要对孙子太凶。”“哎吻，轮到你来担心我了?”日子真的过得好快，谷瑞峰不由得感慨，当初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孩，一眨眼就长大成人了，可能再过几年就要当父亲了呢。 谷剑秋转个话题问： “最近公司的情况怎么样?”“别紧张，我就算没留遗产给你，也不会让你背债的。”对于所有的压力，谷瑞峰选择一肩挑起，儿子正在求学、正在恋爱，何必增加他的烦恼? “我不是这意思。”谷剑秋只是想替父亲分担，他知道养家不容易，而男人总是有苦往肚子里吞。 谷瑞峰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我想看你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好好地过日子我不想给你制造负担。”“我行的，我扛得起。”“我当然知道你行，你是我儿子嘛!”父子俩相视而笑，在这宁静的午夜，适合谈未来、谈愿景，至于那些纷纷扰扰，就留待时问去平复吧。 第四章 热恋的时光似乎过得特别快，谷剑秋念完研究所后当兵去了，关雨燕成了等爱的女人，当她大学毕业时，他也顺利退伍，两人同时求职，居然考上同一家银行。大家都说他们真有缘，学校同一所，公司也同一间，日后当然会住同一个家不同的是，谷剑秋在总行，关雨燕在分行，但距离并不远，只要是不用加斑的日子，他总会来接她下班，一起吃饭、一起进修，熬过新人的震撼教有期。 “擎宇国际商业银行”是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他们虽在不同单位，但一样被“电”得七荤八素，有太多东西要学习、太多信息要吸收，原来做个社会新鲜人是这样的，犯错和责骂都要当家常便饭，忙到晚上八、九点或周末加班也不奇怪。 最艰辛的前三个月过去了，两人都顺利地通过培训，成为正式员工，以谷剑秋的学历和训练成绩，很快就被收编为储备干部，上司对他的期待颇高。 关雨燕也由衷地替男友开心，她知道他距离目标又更近了一步，而她自己也得多加油，免得落后他太多，怕他会嫌弃她不上进昵。 日子一天天过去，职场生涯有如一次次的轮回，每天起床、出门、上班、下班、回家、休息，隔天又是一样的运转方式，至于周末不是加班就是放空，但没有选择权，由公司替你决定。尽管如此，人总是有些理想、有些目标，继续工作便是储备能量，期待开花结果的那天。 周五晚上七点，谷剑秋骑车来接女友，今天他刚好不用加班，而且他有件事想告诉她。 当关雨燕走出银行大门，看到男友站在人行道上，立刻绽开笑容朝他奔去，在忙碌的上斑生活中，唯有这一刻最为快乐，他们好久好久没约会了，以前他当兵时，他们还比较常见面。 谷剑秋摸摸女友的头，像老师鼓励学生似地说：“工作辛苦了。”“哪有谷老师辛苦?”她这称呼一半是玩笑、一半是认真，直到现在，谷剑秋仍常常替她上课，从金融学、管理学到待人接物，他都是她的好老师。 “雨燕，这位是你的男朋友啊?”一位资深女性前辈走来，推推她的手臂问“嗯。”关雨燕害羞地承认，眼角有掩不住的幸福。 谷剑秋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谷剑秋，我在总行上班，请多多指教。”“谷剜秋?我听过你的名字耶!是总行的同事告诉我的，说你是少女、熟女和师奶杀手，听说对你有意思的人很多喔!”女前辈眼睛一亮，此君果然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不愧是杀手级人物。 “没这回事，我每天工作都很忙，更何况我已经有小燕了。”谷剑秋苦笑着摇头，他睡觉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哪有空管那些莺莺燕燕? “唉吻!”女前辈皮笑肉不笑地说： “小两口真是恩爱，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人!”“哪里、哪里，小藏平常有劳你照顾了，多谢。”谷剜秋想替女友打好人际关系，他明白有时会做人比会做事还重要，雨燕虽然不像以前那么内向，还是得多加强。 “别客气，应该的、应该的。”面对一个有礼貌的帅哥，任何女人都会有好心情，就算有那么点眼红，也能勉强接受啦。 等前辈离开后，两人戴上安全帽，坐上摩托车，一路上的空气不太好，有废气还有沙尘，但她甘之如饴，只要能靠在他肩上，哪儿都是天堂。 “剑秋，你在总行那边……是不是很受女生欢迎啊?”她的声音有些迟疑，她不喜欢自己这么小心眼，但公司里美女如云，各种类型都有，如果他被倒追的话，会不会心生动摇? “你不相信我?”他对这问题感到可笑，他要出轨的话机会很多，但问题就在于他并不想。 “相信，只是有点紧张。”其实她比谁都清楚，他不曾多看别的女孩一眼，他太忙了，光交她一个女朋友就已经是极限，哪有力气去搞外遇? “别胡思乱想。”他摸一下抱在他腰间的小手。 “对了，我下个月会被调去做总经理的特助。”“真的?”总经理的特别助理?她曾听前辈说过，那是一个菁英团队，负责总经理的一切事务，权势比襄理、经理、协理都要大，几乎可以说是核心幕僚了。 “我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第一个就想告诉你。”今天下午主管告诉他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作梦，这简直就是奇迹，同事们得知后纷纷向他恭贺，只是口气酸得不得了。 “……你好厉害!以前没有过这种例子吧，你应该是第一个!”才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跃升到这样的位子，依照这速度，说不定很快就平步青云了。 “总经理有五名特助，我算是追加的第六名，可能是总经理的事情太多，需要我去做些杂务吧！ 总之，这是个很大的挑战，我以后可能会更忙。 谷剑秋想破头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能脱颖而出? 当然他自认是个人才，表现也比别人优异，然而升迁速度却快得连他自己也吓一跳。 “你爸和你爷爷会很高兴的，你要加油，可是不要忘了我喔。”她忍不住将他抱紧，但愿时光多停留在这一刻， 日后怕是很少这种机会了。 “放心。”他再次摸摸她的小手，无论打拚事业多忙碌，他心中总是会有她，这并非只是个承诺，而是最自然而然的感觉。 两人一起回到关家，谷剑秋一进门就打招呼： “叔叔、阿姨，我们回来了。” “你们先坐一下，看个电视，等会儿就可以吃饭了。”程诗雅含笑招呼，最近比较少看到准女婿，瞧他瘦了一些，听说是工作太努力，这年轻人真有进取心。 “我来帮忙。”谷剑秋挽起衣袖，开始擦桌子、摆碗盘，就像在自己家里似的，虽然他不擅长厨艺，一些小事总能做到。 关两燕微笑地看他一眼，也走进厨房帮父亲做菜，她的手艺还比不上父亲，但比当初做巧克力饼干时好多了，甚至会做巧克力蛋糕了呢! 这些年来，尽管谷瑞峰常出差做生意，谷逸松因坐轮椅行动不便，但两家人仍有频繁往来，彼此家长也都见过面了，逢年过节一定会送礼祝贺。关家夫妇了解谷家的情况后，大致上都能接受，如果谷家仍是豪门权贵，坦白说不免让人担心，毕竟环境相差太多，婚后未必能幸一福，还是平平淡淡的好。 等大家坐定，准备开饭时，大门开了。 “哈啰～～偶肥来了!”如此洪亮的嗓音，不是别人正是关天蔚，他自从退伍后就进入房仲公司，从业务员做起，天天约客户看房子，骑车跑遍大台北地区，当然变黑也变瘦了。 “天蔚，最近怎么样?业绩好吗?”谷剑秋对好友问。 “苦命啊!哪像你们都在办公室吹冷气，啧啧～～”关天蔚奔波了一整天，全身都觉得疼。 谷剑秋为自己解释： “不管用脑或用力，都是很累的。” “没错。”关朝魁接口说： “用心更累，你们千万别当老师，尤其是小学老师，会让你累到抓狂，而且还不能公然抓狂。” 这段话掀起一阵笑声，大家边吃边聊，从生活、工作到时事，无一不聊，认识这么久了，他们就像是一家人，只缺一场仪式和一张证书，反正是早晚的事。 吃饭吃到一半，谷剑秋主动报告：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先跟你们说一声，以后我可能比较少机会来吃饭，因为我被派去帮忙总经理做事，应该会很忙。” 程诗雅放下饭碗，惊讶地问： “总经理?你要做总经理的助手吗?” “是的，职称是特别助理，其实那也算一个团队，加上我共有六个人。” 谷剑秋点头说。 关朝魁睁大眼，又惊又喜： “哇!不简单耶，那么大的公司，那么多的竞争对手，你上班才没多久就被升职了!改天你说你当上总经理，我们也不应该觉得意外了。” “小子!等你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尤其是我们家宝贝小燕子。”关天蔚并非不信任好友，只是大家都进社会了，名利诱惑处处都有，万一把持不住，可能会做出人神共愤的事。 “等我工作上了轨道，大概再过一、两年吧，就要拜托你做我们的媒人，另外也想拜托你当司仪，因为你一定会占着麦克风不放。”谷剑秋这番话等子是宣布了喜讯。 关雨燕低头微笑不语，开心得要命却又不好意思，讨厌，都没有浪漫的求婚，她才不依呢! “哈哈!”关天蔚爆出大笑。 “好样的!亲爱的妹夫，我可等着你的大红包。” 当晚大家兴致昂扬，提早为婚礼做彩排，什么都没有没关系，至少可以喝个过瘾。 工作一年后，二十三岁的关雨燕已非菜鸟，挨骂的次数少了，也会得到赞美，还有余力指导晚辈，当然，升等考核的压力也随之而来。如果她只想过平淡的日子，一辈子当办事员也无所谓，但在男友有形无形的影响下，她决定要尽力往上爬，至少不能距离他太远啊。 趁着上班的空档，关雨燕和男友用简讯联络，这是他们最常做的联系方式，虽然听不到也看不到对方，但至少可以一解相思之苦。 “小燕，我今天可以早点走，你先到我们常去的那家餐厅，我晚点到。” “好，我等你，骑车小心喔。” 下班后，关两燕来到附近的餐厅，这家小餐厅是他们偶然发现的，在巷弄中不太起眼，店内只能容纳十几个客人，绿色盆栽环绕，气氛安详，餐点则是清爽平价，相当符合他们的需要。 更方便的是，关雨燕只要走路十分钟，就能从银行来到这儿，一进门，连服务生都认得她了，直接喊道： “关小姐，你好!” “你好。”关雨燕照常坐在窗边的位子，点了一杯果汁，一边看书一边等男友。银行的升等除了看资历和考绩，也要通过内部考核，因此她随身带着参考书籍，有空就拿出来看看。 她看书不太专心，总是不时往外瞧，希望男友快快出现，然而当她等到心上人时，惊讶之情却大干喜悦。 晚上八点，谷剑秋开着一辆黑色口冢织，停在店家门前的停车格，当他开门走下车时，她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但那确确实实是她的男友，从头到脚如假包换，包括他脸上歉意的微笑。 “抱歉，让你等这么久。”进了餐厅，谷剑秋坐到女友身边，他们很少面对面而坐，总是浓情密意地依偎在一起。 她睁大眼，尽量控制音量，不希望吵到其它客人，低声地询问： “你怎么会开车来?那是谁的车?” “是银行派给我的车。”他拿起桌上的菜单，翻了几页，态度从容地问：“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关雨燕的脑袋一片空白，就她所知，只有高级干部才有这种一福利二但谷剑秋才进入银行一年，怎么可能享有如此待遇?她知道他表现极佳，上司也很欣赏他，但会不会进行得太顺利了? 看女友震惊过度，他只好先解释： “因为我常要载董事长出门，这辆车暂时由我保管。” “董事长?”她更无法思考了，他怎会跟那么重要的人物往来? “是啊，自从上星期总经理说要我去帮董事长做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谷剑秋也知道在旁人的眼中，他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但事态的发展并非他所能掌控，更何况他也想尽快有所成就，让父亲卸下多年的重担，让爷爷过更好的生活。 “他是不是……要撮合你跟他女儿?”关雨燕不愿这么想，但又忍不住这么想。 颜董事长非常宠爱独生女颜采衣，这是众所皆知的事，他也曾放出风声要招赘女婿，冲着“擎宇集团”的金字招牌，以及颜采衣的美丽外型，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只要跃过龙门就能成为人上人，管他什么豪门深似海，先进了豪门再说吧。 “我根本没见过颜小姐，从董事长、总经理到每位特助前辈，大家都知道我有女朋友，而且我们会结婚。”谷剑秋握起女友的手，深深地凝视她，希望给她更多的信心。他不怪她这么问，事实上他自己也曾想过，但那只是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就算有再多好处，他不需要也不想要，靠自己完成的梦想才是最真实的。 “谁说我们会结婚的?”关雨燕嘴里质问，却没收回手，任由他紧握。虽然最近不常约会，虽然他变得有些遥远，但有了他这句话，她心底就能踏实而温暖。 “我说的不会有错，你要听谷老师的话。” 他给她一个坚定的笑，而她忍不住也笑了。 气氛转为轻松，两人点了晚餐，你吃我的、我吃你的，恩恩爱爱非常甜蜜，任谁看了都要说他们是天生佳偶，服务生早已习惯这一幕，微笑欣赏他们的幸一福。 晚上十点，谷剑秋开车送女友回家，他坐在驾驶座，她则是坐副驾驶座，车内非常宽敞，两人之问隔着一些距离，还有音乐陪伴，不再是风声和车声。 关雨燕系上安全带，叹口气说： “这种感觉好不习惯。” 他发动引擎，转动方向盘，挑着眉问： “你比较喜欢我骑车载你?” “是啊，抱着你比较温暖。”她就爱把脸贴在他背上，那是她快乐的来源。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含笑地问： “骑车风吹雨淋的，你不觉得讨厌?” “那有什么关系?” “你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女孩。”他再次惊喜于自己的幸运。 “本来就是了，你现在才知道喔?”她嘟起小嘴，模样可爱到破表。 他应该继续往前开的，却忽然把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将她拥入怀中亲吻，如果不这么做他会爆炸，谁叫她比甜点还要甜?让他一下子又饿了起来。 关雨燕这才发现开车的好处，原来可以这样那样，好吧，看在“便利性”的分上，她会试着去习惯的。 “擎宇银行”总部，楼高三十层，顶楼是董事长专用，除了董事长办公室，还有十名特别助理，占据一个更大的办公室，他们各自有专业强项，身为董事长的智囊团，拥有决定公司方向的权力。 团队中，谷剑秋的年纪最轻、资历最浅，不过他学习快、反应佳，连组长也对他另眼相看。 “组长，请您过目。”谷剑秋完成本季的营收报告，放到组长桌上。 “嗯。”刘志威接过文件，并不急着翻阅，反而交代说： “对了，颜小姐晚点会来，你们年纪比较接近，你要好好招待她。” 刘志威已经年过四十，事实上海位助理都超过三十岁，只有谷剑秋才二十七岁，显得相当突出。 “我会的，请问她来访是为了什么事?”谷剑秋不是第一次招待贵宾，但总要有个大致的方向，他从来没见过颜采衣小姐，不知道该如何投其所好。 刘志威耸耸肩，笑了一下说： “没事，她只是无聊。” “无聊?”谷剑秋一愣，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工作还包括娱乐吗? “大小姐咩!她想怎样就怎样，董事长让她过来玩，我们又能说什么?”刘志威只知道要贯彻董事长的命令，其它就不便多问了。 “我了解了。”谷剑秋也不再多问，总之组长交代的，他就得完成。 “别说我欺负你菜鸟，你招待她是有利无害，说不定可以少奋斗三十年。”刘志威其实早想过这一层面，不管谷剑秋再怎么认真优秀，然而才工作一年就升为董事长特助，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即使这个年轻人一脸坦率，有时候人在江湖也是事不由己。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也有结婚的打算。”谷剑秋不管到何处都这么自我介绍，一来可以避掉许多麻烦，二来这也是他的梦想之一。 “年轻人，别想得那么简单。”刘志威露出神秘的笑，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午后两点，一身名牌套装的颜采衣出现了，她芳龄二十四，刚从美国念完硕士回来。其实她早就认识谷剜秋了，也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只是他从未发现有她的存在，现在该是她登场的时候，一定要让他记住有她这个人。 “颜小姐你好，今天由我带你参观总部。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欢迎提出来一起讨论。”谷剑秋规划了一个小时的参访行程，希望这位小姐不会待太久，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忙。 “谢谢。”她对他绽露笑容，一个怀念的笑容。 “你知道吗?我以前跟你同一间大学喔，不过我比你小三届。” “抱歉，我没注意到。”颜小姐算是美女等级，但他对美的定义比较不一样，他偏好柔和而不华丽的美，就像他亲爱的女友那样。 “当然啦，你那时候就交了女朋友，怎么会注意到我?”颜采衣说得有点哀怨，她从小要什么就右什么，在情场上更是有如女皇，谷剜秋是唯一让她感到挫败的男人，她曾写信给他、曾多次与他巧遇，他却依然对她毫无印象。 “不好意思。”他真的想不起有这号人物，念书时他一直很专心，既然有了女友，又何必注意别的女孩?他忽然觉得有股寒意，颜小姐这番话似乎别有涵义? 看完顶楼，两人走进电梯，她微笑着说： “听说你很强耶!计算机、数字、管理都有一套。” “比我强的人还很多。”他按下电梯按键，下一个目标是信息部。 “如果你不介意，以后我跟着你学习，好不好?”他咳嗽一声，对她身上的香水昧不太习惯。 “其实我能教你的并不多，我也才进公司一年多。 ” “别这么说。我的眼光一向很准。”好一段时问不见，她岭现他的变化不大，仍是那个正直认真的男人。她身边有太多讨好她的小丑，她需要一点诚实的声音，即使没有爱情也无所谓，在他身旁的空气似乎都新鲜得多。 她的回答让他无言以对，这位小姐显然打定了某种主意，他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果然，颜采衣的来访不只一次，她几乎每天都来，虽然只待一、两个小时，却始终指定谷剑秋作陪，从参观公司、介绍各部门、说明工作流程，他就像老师带学生似的，什么问题都得回答。 最后，谷剑秋发现自己居然还得陪她吃饭，他连跟女朋友约会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却得招呼一个完全不熟的大小姐一浴道时候他不得不承认，眼前已经出现红灯警示，颜小姐表现得相当明显，她正在逐步接近他，而他的处境正是进退两难。 这天，当颜采衣踩着高跟鞋离去后，组长刘志威打趣地说： “颜小姐好像很中意你，看来你出运了，以后还要请你多提拔。” “组长你真会开玩笑。”谷剑秋只觉困扰，颜小姐每多待一分钟，他的加班时问就得延长。 “好，不说笑了，董事长找你进去。” “好的，谢谢。”谷剑秋心底盘算着，自己应该向董事长反应一下，为了他的工作进度和效率，他必须婉辞“接待员”这份外务。 进了办公室，首先他还是恭敬地询问： “董事长，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颜嘉良从座位上站起来，笑容愉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是这样的，我女儿最近打扰你了，她说你懂得很多，希望多向你请教。” “呃……不敢当。”谷剑秋如履薄冰，董事长的言行让他心惊不已，平常董事长根本很少抬头看人，今天却对他如此亲切，恐怕是祸不是福。 “采衣刚从美国回来，她也该找个工作，我想就安排她做我的助理，你算是前辈了，就由你负责指导她吧。”颜嘉良仔细看了看这个年轻人，其实公司里比他帅的也有、比他强的也有，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可能是一种坚定的气质吧，让他散发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是。”谷剑秋没有拒绝的余地，一日一颜小姐成为工作团队的一员，他确实有协助她的责任。 “如果你有意愿的话，我女儿是个不错的对象，你可以考虑看看。”颜嘉良决定把话挑明，他讨厌拖拖拉拉的感觉，虽然女儿叮嘱他别打草惊蛇，但他不试探一下怎么知道风向? 谷剑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现在这是什么情形?他挺直腰杆，立刻自我扞卫。 “多谢董事长的好意，很抱歉，我已经有交往多年的女友，而且也有结婚的打算。” “话别说得太早，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做我的女婿虽然有些规矩要遵守，但相对的，付出就有回报，你说对不对?”相信这句话大家都懂，尤其聪明人一点就通。 “不好意思，我先告退了。”谷剑秋无法再谈下去，他背后都冒冷汗了。 “好，你去忙吧。”颜一最良对这小子终于有了好感，一般男人听到这些话，谁不会乐得手舞足蹈?他倒是挺镇定的，不管是否以退为进，总之有自己的风格，难怪女儿会中意他。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谷剑秋陷入苦思，对这天外飞来的桃花运，他简直不敢相信也不敢面对，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确确实实被命运开了一个玩笑，荒谬到可笑。 其它特助看到他一脸沉重，都很识相地不去追问，这段时间以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既然是大小姐挑中的对象，恐怕难逃天罗地网，终究得束手就擒。 自从颜采衣成为第十一名特助，谷剑秋上班时几乎找不到空档，想跟女友传个简讯也很难。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更怕传出什么流言，如果小燕知道了，她一定会哭，而他曾向自己承诺过，他只能让她喜极而泣，不能伤心掉泪。 然而现实考虑却是无情的，他和他的家人都需要这份薪水，如果离职了，他怕在金融界找不到更好的工作，要转行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于是一天拖过一天，他只能谨守分际，保持适当的距离。 周五晚上，谷剑秋难得十点就能下班，算是很早的了，他在车上打了通电话给女友，两人随意聊天，当作是今天的约会。他知道她通过考核了，可以加薪也可以升等，他应该为她庆祝一番，但他连周末也不一定有空，他实在分身乏术。 “星期天中午我去你家，煮饭给你爷爷吃好不好?如果你爸也在那就更好了。”这是关雨燕想到的庆祝方式，她喜欢大家聚在一起，可能是从小家庭气氛的影响，虽然她不擅长谈笑风生，至少可以欣赏大家愉快的表情。 “好啊，每次你来家里，他们都很开心，不过就得辛苦你了。”女友的贴心让他惭愧，他只会帮忙洗菜、洗碗，厨房里的大工程都是她一个人完成。 “我好久没去你家了，你应该不用加班吧?” 她等他等得望眼欲穿，等爱的女人真不好当。 “我会尽量排出时间。” “尽量而已喔?哼～”她抗议的声音软绵绵的，他真想深深吻住她，可惜他不在她身边。 “好，一定、一定。”他提醒自己，周六当天一定要赶工，一定要空出周日，绝对不能再食言。 开车回到家，谷剑秋一开门就皱起眉，因为父亲居然跪在地上，而爷爷坐在轮椅上，神情恼怒，手中还拿着根棍子! “爸，你怎么了?”他放下公文包，立刻上前要扶起父亲，看来父亲似乎跪很久了。 谷逸松高声制止孙子： “让他跪着，他没有资格站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谷剑秋从来没看过这种情况。 谷逸松举起棍子，指向墙上的一张公文。 “今天下午法院的人来过，他们是来查封房子的，这混帐居然把房契拿去抵押，现在钱没了，房子也没了!这是我们最后的财产，也是唯一能留给剑秋的东西，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要是剑秋他母亲还在世，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没错，这层公寓是谷剑秋的母亲留下的，当初就交代要传给他，这些年来谷家虽然经济压力大，却不曾动过这房子的念头，只因为这是一份母爱的表示，谁也不能替死去的人改变主意。 一家之主谷瑞峰低垂着头，无法面对父亲，也难以面对儿子，原本他是这个家的支柱，而今却成了毁灭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谷剑秋自从上班后，很少有机会跟父亲谈话，也不了解父亲的生意做得如何，他只是把薪水分为三份，一份给爷爷、一份给父亲、一份留给自己。目前他只能做到补贴家计，但等到哪天他能力够了，父亲就可以退休，爷爷也能安享天年。 谷瑞峰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说： “对不起，公司接的案子越来越少，资金调度不过来，加上之前的投资亏本，只好拿房子去抵押，最近支票一直跳票，也跟朋友借了些钱……” 一次又一次的风险，有如赌局让人上瘾，心想只要大赢一次就行了，之前输的都会回本，但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事到如今只能怪自己，不懂得适时地退场。 “总金额是多少?”谷剑秋没时间责怪，他必须先知道状况有多惨重。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还找了地下钱庄……” 谷瑞峰说出最后一件实情，同时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前面那几项可能只是几百万的数字，但扯上了地下钱庄，恐怕就是天文数字。 谷逸松一听破口大骂： “你这混帐!你做了什么好事?剑秋他一直努力打拚，为的不就是这个家?你却把他连累成这样，你有没有替他想过? 我已经老了，他还年轻，他的前途要怎么办?他甚至还没结婚，小燕还敢嫁到我们家吗?可恶，我今天非替剑秋出口气不可!” 谷逸松说着就要举棍给儿子一顿痛打，谷剑秋连忙阻止爷爷。 “别这样，我们得静下来好好地商量，爷爷你当心血压升高……”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爷爷翻了白眼，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爸!” “爷爷——” 对子儿孙的呼唤，谷逸松已听不见，他宁愿死在这一刻，也不愿造成孙子的负担，这孩子从小就乖，不该被如此折磨，老天爷对他太不公平了……夜深了，谷剑秋赶紧开车送爷爷前往医院，父亲当然也随同前往，只见父亲缩着身子，低头不发一语，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他身上那件西装外套，肩线处已经绽了线，都穿了十几年，也难怪。 霎时间，谷剑秋什么也说不出口，他早该知道，父亲并非做生意的枓，有些事无法勉强，若不是一份责任感的驱使，父亲又怎么会勉强自己到这地步? 经过三个小时的急救，爷爷总算捡回了一条命，转进加护病房，未来几天仍是观察期。 “多谢医生，多谢!”谷剑秋对医生鞠躬致谢，心中的大石放下了一半。 办完住院手续后，父子俩走出医院大门，看到天色已微亮， 日出应该是希望的象征，此时看来却那样凄迷，甚至像……世界末日。 谷剑秋脑中飞快地想着，爷爷住院虽然有保险给付，还是会有些自付的开销，更别提转到一般病房后，需要二十四小时的看护。现在他们连住的房子都快没了，又怎么有办法去请专职看护? 雪上加霜，祸不单行，事情还会更糟吗?恐怕是会的。 寂静中，谷瑞峰开了口。 “剑秋，我不会拖累你的，我会消失，你可以办理抛弃继承。” “地下钱庄不管法律规定，他们认钱不认人。”谷剑秋并非社会新鲜人，他明白每种“金融体系”运作的方式。 “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你们银行能借我们钱吗?”谷瑞峰想到儿子在银行就职，还当上了董事长的特助，或许可以用关系借到钱? “你不必问太多，总之我会解决的。”谷剑秋看得出来，父亲在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才五十多岁头发就已灰白，眼中毫无神采，脸上更处处是岁月的痕迹。 “剑秋，我……我……”谷瑞峰已经没了主意，在这当下，什么都是虚无的，唯有钱才是万能。 “爸，我这阵子可能会很忙，你帮我在医院照顾爷爷好吗?” “没问题，我想讨债的来医院也没用，至少这里有警卫。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谷瑞峰还是不明白，这么大笔的金额，儿子要如何应付? “我会找到金主，只是有得必有失，我也必须做出妥协。”谷剑秋已有决定，为了保护家人度过难关，他只有放弃生命中唯一的美好。 “什么样的妥协?”谷瑞峰不安地问，他怕儿子比他更傻。 “你别问了，总之，等我的消息。” 在那一瞬间，谷瑞峰发现儿子变了，才二十七岁的年纪，却有一双沧桑的眼神，当一个人出现这种眼神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还有梦想的时候。 第五章 隔天，谷剑秋照常上班，没有人看得出他遭逢了多大的打击，成年人就该如此，掩饰伤痛是种礼貌，流露真情反而失礼。 午后，趁着送文件的时候，他找到机会对颜嘉良说： “董事长，请问上次您说的那件事，不知道现在我还有机会吗?” “你是指采衣的事?”瞧这小于一脸志下心，颜嘉良立刻、心领神会，他见识过的人太多了，人总是会变的，只要时机不对，谁不是先保住自己再说? “是的，老实说，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有经济上的急需。”谷剑秋不想隐瞒，他确实是因为钱才答应这件事，从来没想过会走到这地步，当事情发生了，才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你能对我这么诚实，不容易。”颜嘉良点起一根雪茄，气定神闲地说： “结婚后两家就是一家，还有什么事解决不了?你放心。” 唯有坐在高位的人才能如此自信，他正是这种人，走路都会有风，唯一的弱点就是太宠女儿，既然女儿开了口，他一定会替她做到。 对于女儿看上的女婿，他私下也做过调查，此人最大优点就是品行佳，虽然家境糟了点、累赘多了点，但个性勤奋坚定，不烟、不酒也不赌，连对女朋友都很专一，这种男人并不多见。 “多谢董事长!”谷剑秋知道自己回不了头，命运仿佛一环扣着一环，他挣脱不了这纠缠的结。 “该改一下称呼了。”颜嘉良微笑着提醒他。 “多谢岳父大人，多谢爸。”谷剑秋不禁佩服自己的狡猾，他竟然这么快就适应了新身分，难道他天生就是负心汉的料? “很好。”颜嘉良吐出一口白烟，那气息让谷剑秋几乎咳嗽起来。 “你们结婚后，我先升你做分行经理，等过两年总经理退休了，才能空出位子给你，至于嫁妆就是一栋房子、两辆车子。 当然钱要先拿，一亿的结婚基金，够不够解决问题?” “够了，非常感谢。”谷剑秋应该跪下磕头，能够拥有如此的身价，可说是天大的恩惠。 “话说在前，我会叫人拟定一份婚前协议书，保障彼此的权益，婚后只有我女儿可以提离婚，你不行。如果真的离婚了，该你的仍然是你的，你不至于一无所有，但也不可能拥有一切。”在商言商，颜嘉良始终是生意人，绝不做赔本的交易。 “是。”谷剑秋很清楚自己的立场，而今是他待价而沽，只能被动地接受。 “还有，第一个孩子跟我们家姓，第二个子才跟你们家姓，其它就没什么了。我知道你很识大体，不会做出让两家丢脸的事。”颜嘉良相信准女婿自有分寸，这个年轻人有足够的自制力，从他此刻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他真是挺稳的。 “是。”谷剑秋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哑了，招赘的条件已经太优渥，他感谢都来不及了，除了“是”，他不该有别的台词。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他没有回到座位，反而走向楼梯问的角落，他必须单独静一静，否则他担心自己会大喊大叫，甚至大哭一场，那并非有礼的行为。 铃～～铃～～手机铃声响了，他接起一听的声音。他们总是对彼此坦诚。 “剑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吵你的，昨晚我想跟你说晚安，可是你一直没接电话……”关雨燕的声音透着担忧和抱歉，她知道他的工作繁忙，只是想确认他一切都好。 “昨晚爷爷有点不舒服，我跟爸送他去医院。”光听到她的声音，他就一阵鼻酸，若是看到她的人，他会怎么样?他怕自己会舍不得，会拉起她的手，跳上他老旧的摩托车，跟她私奔到天涯海角，什么都不管，只管爱……“怎么会这样?严不严重?”她一听吓着了，谷爷爷已经七十多岁，除了中风还有一些慢性疾病，如果有什么万一，实在不堪设想。 “只是血压偏高而已，情况还好，你不用紧张。” “今天下班后，我们一起去看爷爷，好吗?” “不用了，真的只是小毛病，有我爸在医院照顾他，周末我还要加班，对不起，没办法帮你庆祝。”原本说好周日她要来他家，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约会，如今却已成为奢望。 “没关系，我只希望爷爷赶快好起来。”她叹了口气，却不准自己感慨太久，试着鼓励他也鼓励自己。 “你要加油，有空记得想想我喔。” “嗯，我得去忙了，再见。”他可以答应这个承诺，他将会非常非常地想念她。 挂上手机，谷剑秋全身无力，背靠着墙缓缓滑下，终于跪坐在地，把脸掩在双手之间……这就是他要的人生吗?他永远记得那个梦，他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走进一间温馨的房子，里面有个女性的身影，那就是他的妻子，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关雨燕。 如今他背叛了梦想，明知道小燕对他的爱多么真、多么深，他却要伤透她的心，一想到此，他全身剧烈地发抖，那种煎熬比自己被放弃还要痛。 他可以预料，从今以后他再也找不到快乐的理由，活着，只是一种义务，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没多久，关雨燕发现要见到男友非常困难，每次打电话给他，不是说要加班就是要应酬，照这样下去，她真怕他会不认得她了。尤其在听同事们说起，颜采衣小姐也担任了董事长特助，她整颗心就七上八下的，唯恐发生近水楼台效应，她不能失去谷剑秋，他是她的初恋，也是唯一的爱恋。 晚餐时间，关家人一块用餐，程诗雅问起女儿： “剑秋最近怎么很少来吃饭?” “他变成董事长的特助以后，一直很忙。” 关雨燕没什么胃口，感觉自己像朵枯萎的花，整个人都提不起劲。 “人才就是人才，才有本事一步登天，了不起。”关朝魁再次赞赏，准女婿果然是优秀出众，看来他不只能让亲家过好生活，以后女儿也能做个小贵妇。 关天蔚不以为然地说： “一步登天有什么了不起?应该要像我脚踏实地，进公司三年多还是一样，扎扎实实、安安分分地做我的业务员!” “你喔，比不上人家就少说几句。”关朝魁瞪了儿子一眼，这小子成天在外面跑，机车都骑坏了好几次，要买车给他又说不用，他总有一天会自己买。反观谷剑秋，才工作一年多就开公司派的名牌车，两人的境遇天差地别。 “做人不能太贪心，凡事都有好跟坏，不能只看一面。”关天蔚不怕自己熬不出头，尽管他平常不太正经，在工作方面倒是很认分，从基层慢慢做起，终究会有成绩。 程诗雅想了一想，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 “没错，像现在剑秋忙于事业，就没办法常跟我们碰面，也没时间跟小燕约会，要是出了问题怎么办?” 关朝魁拍拍妻子的手，保证地说： “没这回事，我看剑秋稳重又专一能乱来的。” 关雨燕没怎么专心听家人的对话，她只是默默地吃饭、默默地想着，才能见到谷剑秋?突然去找他会不会打扰到他工作?已经好久没见面了，不想她吗?这种哀怨的心情真难受，她就不能做点什么改变现况吗? 第二天，关雨燕决定主动出击，下班后先做了几道菜，打包好就直接前往男友的办公室，路上下着雨，但她撑着伞，一点都不觉得冷。她已经打听过了，谷爷爷说剑秋还没回家，要加班到半夜呢。 “哈啰～～谷老师您辛苦了。” 听到这亲昵的称呼，谷剑秋猛然抬起头，看到女友出现在门口，站起身惊讶地问： “你怎么来了?” 此时是周五晚上九点，他仍是在总部顶楼加班，其它人陆续都走了，幸亏如此，倘若颜采衣也在的话，恐怕会场面尴尬、难以收拾。 “想给你一个惊喜嘛!你最近这么忙，我不找你的话，等你找我不知道要等多久?”门口的警卫先检查她的员工证，看她带了食物，说是要来找加班的男友，几位富有人情味的警卫就放她进来了，还连声夸她是个好女孩。 “抱歉，我确实很忙。”他知道这个借口用不了太久，只是他还缺少勇气，无法告诉她真相。 “我不会打扰你太久的，来，这是晚餐，还是该说宵夜呢?”她把提袋放到茶几上，好奇地看着男友的办公桌，计算机屏幕正闪烁着，档案整理得井然有序，跟他的房间一样清爽。 “谢谢，我还不饿，放着就好。”看着她亲手替他做的食物，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曾以为自然而然的一切，最后竟然毁在他手中，别说这是爱的代价，其实是背叛的代价。这阵子他已经清偿父亲的债务，房子也不用被查封了，爷爷则转到一般病房，每件事都得到了解决，唯有他们的爱情，即将得到结束。 “你怎么了?气色不好，是不是睡太少了?” 她看他的黑眼圈比以前更深，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就会让她心疼。 “我……”他的喉咙像被一双隐形的手抓住，越来越紧、越来越难呼吸。 她视线一转，看到桌上有几份广告单，平常她不会乱碰他的东西，但这些文件很明显并非机密，人人都可取得，因此更让她惊讶。 “这是什么?饭店宴会厅的数据，还有婚纱业者的广告……你拿这些做什么?准备要结婚了?”她恍然大悟，最近他忙得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就是在筹划这些吗?也不先跟她商量，拜托，她的眼光比他好多了? 尤其是拍婚纱照，她早就偷偷研究很久了。 “嗯。”他承认，他确实有这样的打算，但是……老天，他该怎么开口? “讨厌，你还没跟我求婚呢!”她才不甘心，怎么可以就这样顺理成章，让他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点都不浪漫、不好玩! 他明白这一刻终究要面对，再拖下去只会让事情更残酷，于是他强迫自己开口： “小燕，你听我说。” “好。”看到他脸色沉重，她乖乖地坐到他对面，静静听他要说什么。 望着她天真的神情，明知道她期待又雀跃的心情，他却必须告诉她说梦该醒了。他低下头，无法再凝视她的眼，沙哑地开口。 “我必须结婚，但新娘不是你，对不起。” “啊?”他在胡说什么?他们不是早有共识了?就算他不想正式求婚，也不用搞得这么严重吧? “我想你也听说过了，颜小姐上个月开始担任董事长特助，也是我的同事之一，坦白说，我跟颜小姐一见钟情，各方面都很适合，我们已经决定结婚。”说完这段话，他静静地等待末日的来到，事实上他已经活在地狱中，是他自己选择了沉沦。 随着他的一字一句，脚底下的地板仿佛破了、碎了，她不知道要逃往何处，他的声音为什么那样清楚?窗外的雨声为什么不能遮掩住?人家都说爱情长跑久了会有七年之痒，但她相信他们会是例外，永远都是相爱的一对，难道不是吗? “对不起，这个决定对你很残忍、很不公平，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他不敢看她的表情，他知道那会不断地出现在他梦中，直到他死前都无法遗忘。 她缓缓回过神，试着替他设想。 “告诉我，是不是你爸的生意出了问题? 还是你爷爷需要医疗费?我的存款放在我妈那儿，她帮我做了一些投资，我全部都给你，还有我爸妈、我哥也会帮助你，我还可以去银行办贷款，你放心，我们会有办法熬过去的!” 她宁愿是这般的困境，至少还有个希望，千万别说是他变心了，她会发疯的，拜托不要! “你不要想太多，事实并不是如此。”她的真诚和善良，只是让他更痛苦，别逼他说出更无情的台词，他已经恨透了自己!窗外风雨交加，比不上他内心的狂风暴雨，老天啊，谁能停止这场悲剧? “你骗我，你根本就是在骗我!”认识七年多了，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故意回避她的视线，就是因为他在说谎，没错，一定是这样的，他一定有什么苦衷。 他终于转头正视她，故意唤起她的回忆。 “你曾说过，要努力让我快乐，现在我希望你能放手，让我去追求我要的快乐，请你祝福我，可以吗?” “我有哪里不好，我愿意努力去改，请你不要这样对我……”她双手抱着肩膀，忍不住发抖，却还是不想放弃。人的感情没办法说给就给、说收就收，她愿意卑微地哀求，只希望他仍有些留恋。 “颜小姐对我的事业帮助很大，这一点，你再努力也做不到。”他知道这些话伤人多重，却不得不说，如果不让她彻底地憎恨他，恐怕她会走不出这段感情，他不能给她的幸福，但愿有真正爱她的人来给。 她的脸上血色全无，不只发抖还发冷，原来言语可以置人于死地，她现在才了解，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如果可能，她真希望天打雷劈，让大楼倒塌，至少他们还可以相守到死前的那一刻。 看她眼中泪光闪烁，仿佛随时会昏倒，他多想紧紧地拥抱她、多想保护她一辈子，但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伤害。他错了，他不该恋爱的，他完全没有爱人的能力，她却成了最无辜的牺牲者。 他已经彻底毁灭她的希望，她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真的不会后悔?” “是的，对不起。”他会后悔到生命最后一刻，但他已不能回头。 “那么，我祝你快乐，再见……”关雨燕站起身，缓缓走向电梯，她脚步不稳，差点摔了跤，但她依然坚定，没发出任何声音。 目送她虚弱的背影，他不能去追、不能呼唤，是他自己放弃了那资格，从今而后，他的世界永远都会下着雨。至于阳光和微风，那是上辈子的事了……“小姐，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帮你叫出租车?”好心的警卫一看到关雨燕就这么问，她从电梯走出来时的模样，仿佛是被医生宣判癌症末期的病人，脸色苍白，脚步沉重。 关雨燕无法言语，只能点头，连一个陌生人都会关心她，这世界并没有那么糟，只是她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现在的她随时会崩溃。 “老吴!你送这位小姐回家，开车慢一点。” 门口刚好停着一台出租车，司机是警卫的朋友，同为蓝领阶层，大家很自然地就混熟了。 警卫替她打开车门，她终于努力开了口： “谢谢。” “不用客气，回家好好休息。”警卫记得这位小姐上楼时一脸期待，下楼时却变成了绝望，八成是失恋了，唉，这么可爱的好女孩，那男人真不懂得珍惜。 上了车，关雨燕说出家中的地址，然后就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雨点纷落，她哭不出来，她没有力气。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得出来，这位乘客显然闷闷不乐，因此他也不多聊什么，随手打开广播，让音乐取代沉默。 “紧紧相依的心如何say goodbye，你比我清楚还要我说明白爱太深会让人疯狂的勇敢，我用背叛自己，完成你的期盼把手放开不问一句say goodbye，当作最后一次对你的溺爱冷冷清清淡淡今后都不管，只要你能愉快……” 这是谁唱的歌?关雨燕在心底疑惑着，是谁拷贝了她的心情?是谁唱出了她的心声?这些流行歌曲是怎么做出来的，是不是右许多人跟她一样都、心碎了? “小姐，请用。”司机拿了盒面纸往后推，关雨燕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接过那盒面纸，抱在胸前，再也无法压抑，终于大哭失声。 体贴的司机转大了音量，让歌声掩盖她的哭泣，有时候人需要痛到极点才能悟，不管贫富老少都一样。 回到家，关雨燕一进屋就倒坐在玄关，脸上挂着两行泪，她实在走不动了，可不可以就这样失去知觉?她不想要有感觉，她怎么还没有、心死，怎么还在、心痛?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停止! 关天蔚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声音立刻就冲上前，握住妹妹的肩膀紧张地问： “怎么了?是不是碰到坏人了?”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但仔细一瞧，妹妹只是淋了些雨，衣着完整，皮包也还在，不像遇到歹徒。 听到骚动声，穿着睡衣的关朝魁和程诗雅走出卧房，一看到女儿的模样，夫妻俩也是吓了一大跳。 “小燕，你为什么哭?快跟妈说。” “发生什么事了?别让我们担心啊!” “你今天不是去找剑秋吗?是跟他有关的事吗?你不说，我现在就打电话问他!”关天蔚下班后听爸妈说，妹妹先回家做了些好菜，打算送到谷剑秋的办公室去，难道他们之间出了问题? 关雨燕慢慢地抬起头，望着关爱她的家人们，她真的很抱歉，她让大家失望了。 “不用打了，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什么?!”三张嘴异口同声，全都吓呆了。 “你别吓我们，好端端的怎么会分手?”程诗雅无法相信，这对小两口一直恩恩爱爱的，除了谈恋爱还懂得上进，天底下哪儿找得到这么模范的一对? “他决定要娶董事长的女儿，所以……我只能祝他快乐。”关雨燕说出了故事的结局，听起来好简单，体验起来却好艰辛。 “太过分了，我立刻去找他算帐，这王八蛋!”关天蔚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居然敢让他妹妹哭，还是因为这种该死的理由!多年的感情说变就变，只因为名利权位，有没有一点良心啊～“哥，你不要这么做，我不想打扰他，拜托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剧烈的、心痛终于击倒了她，眼睛一闭，她失去了知觉。 “小燕、小燕——” 昏迷的她听不到家人的呼唤，她只希望心痛可以暂歇，但即使在梦中她还是逃不了，爱与痛有如花与果，盛开过就会有结果，而她的花季已经过了……当关雨燕醒来时，发现世界末日并没有降临，她依然会肚子饿，只是什么也不想吃。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眼泪有时会流、有时会干，外面的雨声倒是不曾停歇，老天爷是否也在为她哭泣? 在她的恳求下，家人答应她不再追究，就当从未认识谷剑秋，即使有再多的愤怒和不平，还是就此算了吧，她不想让他为难，毕竟他是她深深爱过的人，直到现在仍是。 关雨燕向银行请假一个星期，在家休养，关家夫妇和关天蔚也轮流请假，他们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独处，万一又昏倒了怎么办?碰上这种伤心事，他们安慰再多也没用，唯有让时间慢慢抚平痛苦。 有天早上，她趁着父亲去买菜的时候，偷偷溜出门一趟，目的地是彩券行，因为新闻说这次的乐透上十亿。她从来没买过彩券，她以为财富要靠勤俭，但现在她只能祈求天意。 “老板，我要买彩券，买十万块。”她拿出现钞，刚领出来的，还有一股机器的味道。 上班后她把薪水交给母亲处理，自己还是领零用钱过生活，这十万块是她从小存下来的压岁钱，她决定这一次用完，就为了赌一个机会，一个飘渺虚无却仍想抓住的机会。 眼看财神爷上门，老板吹了声愉快的口哨。 “好的，请问要计算机选号还是你自己选?” “计算机选号。”她的脑子根本无法运作，选不出什么号码，她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她能中头奖，如果那十亿元彩金都归她独有。或许谷剜秋会因此回到她身边?她也知道这是个可笑的计划，但是现在她什么都没办法想，她只能做些傻事，证明自己爱过。 回家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一心等待晚上开奖的时间，结果真的中了六个号码，但却是在不同张的彩券上，她中的都是几百元的小奖，投资报酬率颇低。于是她把那迭彩券剪碎了，一点一点烧成灰，不想惊动到家人。 发财梦该醒了，她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不由得胡思乱想，为什么她不是出生在权贵之家?如果她家跟颜家一样富有，谷剑秋或许就不会放弃她了。不!她不能这么想，家人对她呵护备至，她怎么能抱怨自己的出身?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放手吧，正如同谷剑秋所说的，既然希望他快乐，就放手吧!虽然理智这么说，为什么心还放不下?她需要时间的帮助，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但她总还是要过下去。 隔天，关雨燕来到银行，今天她唯一的工作内容，就是提出辞呈。 流言是不长脚的，它有隐形的翅膀，飞快传遍了总行和各分行，有人表示讪笑，有人觉得同情，不过八卦男主角是董事长特助，第三者是董事长千金，谁都不敢议论得太夸张，就怕成为主管心中的黑名单。 虽然说情与义值千金，但为了名与利，一切皆可抛。在当今这样的年代，金钱权势能让人出卖灵魂，更何况是区区爱情，聪明人当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办公室内，分行经理批准她的辞呈时，叹口气说： “你一直表现得很好，坦白说我并不想签字，但事到如今……你好好休息一阵子，需要介绍信的话，千万别跟我客气。” “谢谢您。”关雨燕鞠躬道谢，为自己一年多来的职场生涯画下句点。 当关雨燕走出经理办公室，所有爱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像是看到瘟神似的，唯恐沾染了悲剧女主角的苦情，万一自己也从正宫情人变过期货那就惨了。 关雨燕来到自己的桌前，简单地收拾几样东西，还有一些要交回给总务部门的，只要办好离职手续，她就不用再忍受那些好奇的目光了。其实她应该心存感激，至少他们都很体贴地没过问她的难堪。 临走前，几位女性前辈走到她面前，送上一束向日葵，大家都是女人，情场落难本来就该相挺，虽然她们也只是小螺丝钉，撼动不了这遗憾的局面。 “雨燕，你要多保重，健康才是最大的财富。” “一个结束也可能是一个开始，加油!” “谢谢你们，谢谢。”关雨燕再次鞠躬，答谢前辈们的鼓励和祝福，这段日子并非白费，她至少有做过些什么，她应该以自己为豪，只要等心不再那么痛就好了……从这天起，关雨燕开始没有工作、没有爱情的日子，整天在家足不出户，大多数的时间都待在房里，只有吃饭时会出房门。很快的她变瘦了，气色不佳，失眠又作恶梦，任何人看到她都会说她生病了，但医生可能也无能为力，心病还需心药医。 她辞职后的第十三天，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报导上说“擎宇集团”的千金即将成婚，对象是自家银行的青年才俊，照片中的那对男女身着礼服，微笑地面对镜头，是一张拍得很有质感的婚纱照。 她看着那张照片许久，好希望自己有特异功能，能把新娘的脸变成自己的脸，可惜她只是个平凡人、可惜现实不是童话，爱情也没有魔法。 这天，关天蔚下班后，关雨燕主动地询问。 “哥，你有没有收到喜帖?” 关天蔚一听就知道妹妹在说谁，他犹豫了几秒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实在不想对妹妹说谎，终于还是照实回答： “有，他托人拿给我的，他真够带种，简直不想活了!” 两人从大一同班认识，多年来是好朋友也是好兄弟，这家伙却背叛了他们全家，关天蔚一想到就怒火中烧，如果不是怕刺激到妹妹，他早就拿机车大锁去k扁那浑球! “我没收到喜帖，哥，你带我去好不好?” “你去做什么?看那个烂人得意忘形吗?” 他诧异极了，她怎会有这种想法? “拜托你陪我去，我一定要亲眼看到，才能彻底地死心。”她也不想天天梦到谷剑秋，甚至梦到他回来找她复合，她想她需要当头棒暍，否则她无法解脱。 这些话让人听得太心疼，关天蔚抬起头，眨去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然后深吸口气，露出潇洒的微笑。 “好，我带你去，但是答应我，别太勉强自己。” “嗯，谢谢哥。”她终于也笑了，却是一个最感伤的笑。 婚礼当天，清晨时下了雨，并不是狂风暴雨，只是滴滴答答，似乎永远不会停的雨。 关雨燕一早就开始准备，她需要适当的化妆、发型和服装，才能掩饰病佩佩的身材和气色。其实早在半年前，她就买了一件白色小礼服，原本打算在自己的婚礼上穿，她知道谷剑秋家中的经济不甚宽裕，她心想买这件就够了，婚礼可以穿，平常去吃喜酒也可以穿，多划算。 最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她非常满意，如果谷剑秋看到了，一定也会说她美极了。女人总是希望她爱的男人为她着迷，即使是在告别的时刻，也要展露出自己最完美的样子，让他一辈子都记得这画面，以后想起她的时候，还会觉得可惜、觉得怀念。 她对镜子练习微笑，就当今天她是去参加自己的婚礼，只是宾客祝贺的对象并不是她。 晚上七点，关天蔚开父亲的车载妹妹抵达饭店，平常他很少开爸妈的车，总是骑自己买的机车，但今天他怕妹妹会恍神出意外，还是坐车比较安全。 现场谢绝媒体采访，警卫戒备森严，果然是豪门的气势，关天蔚打从心底的不屑，有钱无义的家伙，还算是人吗? 凭着请帖通关，他们走进二楼会场，坐到指定的位子，在场有许多银行界人士，也包括关雨燕的主管和一些前辈，当他们看到她都大惊失色，以为她是来闹场的，但谁也不敢叫她离开，这场面太尴尬了! 宾客衣香鬓影，菜色豪华精致，灯光和音乐都是大手笔的演出，气氛是如此完美，关雨燕睁大眼观察每个细节，她要记得牢牢的，然后……然后就可以死心了吧? “我的请帖是你的喜帖，你要的一切如今都变成我的心碎，你总是太清醒，我始终喝不醉，连祝福你还逼我给，你的喜帖是我的请帖，你邀我举杯，我只能回敬我的崩溃，在场的都知道，你我曾那么好，如今整颗心都碎了，你还要我微笑……” 不管乐队演奏起哪首幸福的歌，关雨燕的心中只有这首“婚礼的祝福”，前几天她从广播中听到的，一听就呆掉了，这些流行歌曲的创作者真是天才，应该得诺贝尔奖的，他们造福了无数的失恋男女，原来这场戏已经有了主题曲，不用自己苦思呢。 宴席上，谷爷爷并未出席，只有谷瑞峰担任男方的主婚人，但他一脸憔悴，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需要旁人交代他上台和下台，孤单单地坐在主桌，连敬酒的意愿都没有。 至于女方家长颜嘉良，他早已离婚，前妻都不知道改嫁到哪儿去了，今天宝贝女儿结婚，他心情太好、喝得太多，还需要人搀扶，也没办法跟着敬酒。 上菜上到一半，新郎跟新娘两人开始敬酒，每桌的客人都一一站起，这对新人可说是金融界未来的重要人物，大家当然要以礼相待，甚至拍拍马屁也是应该的。 当他们走到关雨燕这桌，一些熟知内情的人都睁大了双眼，想看清楚到底会上演什么情节? 这是个残酷的喜剧，但人性就是如此，舍不得不看。 “多谢大家捧场。”谷剑秋挽着新婚妻子的手，向宾客们致意。 “剑秋，祝你快乐。”关雨燕端起酒杯微笑着说，为了这一秒，她在家中演练了上百次，她一定做得到，她可以的，她要祝福她唯一爱过的男人。 “谢谢。”谷剑秋早已经发现她的身影，他不懂她为什么如此折磨自己，今晚的她容光焕发，只是看得出瘦了些，她穿着白色礼服真的很美，仿佛她才是今晚的新娘。 当两人的视线相触，有种神奇的力量，让他们再也不愿分开，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一眼，多希望时间就此停留。他们曾经拥有的梦、期盼的未来，过了今晚就是海市蜃楼，还有什么能证明他们曾经爱过?唯有在这瞬间，还能有些沉默的交流，还能传达给对方，那份真心的付出。 颜采衣一眼就认出来，这位含情脉脉的关小姐，正是谷剑秋交往多年的女友，居然还有胆子来喝喜酒?开玩笑，她颜采衣岂能容忍如此的侮辱? 于是颜采衣露出最美的笑容，回应说： “关小姐，我也祝你幸福，就像我一样。” 这无疑是致命的一击，关雨燕的微笑冻结了，谷剑秋多想抱住她，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但他已经不再拥有这项权利，是他造成她所有的委屈，就算要偿还也只能等下辈子。 “干杯!”关天蔚拿酒杯向谷剑秋敲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眼神凌厉地瞪着对方。 “干杯。”谷剑秋也喝完了杯中的酒，在这一刻，他和关天蔚的友情也宣告结束。 等新郎、新娘走到别桌，关雨燕轻声对哥哥说： “我们回家吧!”她已经做到想做的事，不用再多停留，事实上她也无力再支撑。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过去七年真的就是这样的结局了!她脑中轰然作响，从不敢相信到终于接受事实，仿佛一种仪式，若不做些傻事便难以解开束缚。从明天开始，她必须写出自己的新故事，不能再频频回首，就让一切随风而逝。 “好。”关天蔚搂住妹妹的肩膀，感觉她全身都在颤抖，似乎随时会休克，他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他们要坚强而潇洒地离去，让背后那群人尽情地享乐，最好喝到个个都中风。 谷剑秋的眼光紧紧追随着那白色背影，恐怕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他不怕会永远想念她，只怕那画面会随时光变淡，因此他要用力地、深刻地记住她，在她最美丽的一刻。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牵挂的不是娇美的新娘.而是那朵颤抖的小白花。一旁的宾客不免窃窃私语，看来旧情难了、心结难解，实在太精采了。 “我们还不到送客的时间，专心点好吗?” 颜采衣在他耳边低声地警告。 “抱歉。”谷剑秋终子转回视线，面对全新的生活，一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第六章 三年后。 “咳、咳!”清晨六点，谷剑秋醒来时一阵咳嗽，前几天受了风寒，不小心就感冒了。 他下床倒了杯温开水，缓缓喝下，干哑的喉咙稍微得到润泽，但呼吸仍是沉重窒闷，只因为梦中他又回到过去，又回到那个人身边，醒来才发现一切都是梦。 屋外雨声不断，明知道对身体不好，他还是打开了落地窗，让那斜风细雨飘入。二月天气温才十度，呼吸都成白雾，他应该觉得冷，却不想关上窗，就让自己冻结，或许可止心痛。 每当下雨时，他就会想起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关雨燕，当时她感冒了，脸色苍白，不时地咳嗽，全身包得像个雪人，安安静静的，只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默默地观察四周的动静。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将是他此生最爱的人，也是最难忘记的人。 三年前他抛弃了爱情，选择了保护家人，而今他一个人住，房子有上百坪，每天有清洁工来打扫，但屋里却从未传过饭菜香，更别提什么欢笑声，一直就只有他自己，以及像影子一般随身而行的回忆。 这栋独立洋房是岳父颜嘉良送他们的，价值数千万，但婚后颜采衣根本没在这儿住过，新婚之夜时她已说得非常清楚。 “从大学的时候我就开始注意你，我以为你不会改变，以为你会坚持下去，没想到，原来你跟别人一样，为了钱才跟我结婚。”颜采衣不得不承认，她失望透了，但她并没有成人之美的打算，既然他选择了少奋斗三十年，怎么能让他拥有美好的爱情?天底下哪有这么好康的事? “没错，这确实是我的动机。”谷剑秋并不想说谎，他不能也不该再伤害第二个女人。 “很好，你倒是诚实得很。”颜采衣对他仍有一定程度的欣赏，可惜他们之间无法再更进一步，她不想爱上他，也不想放开他，就当这是个绑架游戏，至少看他受苦还有点乐趣可言。 “我欠你们家的恩情，我会用努力工作来偿还，你们定订出的规矩，我都会遵守。”想到那一亿元的代价，他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就是用不快乐的人生来换取。 “算你有自知之明，我之所以跟你结婚，因为你是个人才，又带得出场。”颜采衣冷静地分析整件事，同时也订出游戏规则。 “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场婚姻是各取所需，我们各玩各的，但别玩得太疯，也许以后会有个孩子，但请你不要问孩子的爸爸是谁。” “我了解了。”短短几句话，道尽他们婚姻的冷酷真相，他却松了口气，只因为他再也无法爱任何人。 自那天起，颜采衣从没有回来过，只有需要出席一些必要的场合时，他们夫妻俩才会见面。 他无权过问她的行踪和交友情形，面对她的冷嘲热讽时，也只能默默无语，他并非她的丈夫，只是个欠债的员工。 颜嘉良对这个天天加班的女婿相当满意，第二年就升他做总经理，至于女儿是否把婚姻当儿戏，是否有别的新玩具，当父亲的只希望她开心就好。 谷逸松和谷瑞峰仍然住在原来的公寓，他们不敢也不愿搬来这栋豪宅，谷剑秋每个周末都会回家吃饭，却是总是单独出席，他的妻子从未陪同，爷爷和父亲都了然于心，这桩婚姻完全是个谎言，就像这栋太过宽阔的房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如果三年前他没有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果他娶的人是雨燕，现在她一定会挡着他，不准他开窗受凉，还会替他端来热茶，叮嘱他今天不可以上班，只能躺在床上吃蜂蜜蒸梨。一想到此，他不禁呼吸困难，他怎么能放弃那般的真情?他错过的岂止是一些些?而是太多、太多……铃!铃! 门外传来电铃声，是助理来了，不知不觉他竟发呆了两个小时。 他迅速整理仪容，拿起公文包出门，司机和助理一号已经等在门口，身为“擎宇集团”的总经理，他的时间太宝贵，不容发呆，更不容怀念。 一上车，助理一号开始报告。 “总经理，您今天的行程是……” 坐在豪华宽大的轿车上，谷剑秋一边暍咖啡、吃三明治，一边聆听助理的报告，没有人发现他感冒了，没有人在乎他是死是活，只要他还能工作就行。为了偿还岳父的“赏赐”，他唯有鞠躬尽瘁，或许哪天能死而后已。 “总经理，您胃口不好?”助理一号终于发现三明治还剩下一大半，立刻改进说： “明天我买别的口味，希望您会喜欢。” “嗯。”谷剑秋淡淡地回应，他经常是食不知味，无论什么口味都一样，自从三年前吃了雨燕替他做的最后一餐，食物对他来说只有维生的功用，他的灵魂永远饥渴。 雨势忽大忽小，像人的心情一样多变，而且难以控制。 当天下午，谷剑秋来到“全亚银行”商业大楼，今天有场合作会议，他必须亲自出席。开完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后，双方代表都累了，全亚银行方面提出晚餐邀请，但谷剑秋婉拒了，他还得回公司加班，工作是他还债的唯一方式。 在五名助理的陪同下，谷剑秋搭电梯来到一楼大厅，外头正下着绵绵细雨，司机已开了车在门口等待，那是一辆加长型的豪华休旅车，他和助理们常在车内开会，也会和其它主管进行网络会议，换言之，时间就是金钱，分秒都不能浪费。 “总经理，请上车。”助理二号替他撑伞，并打开车门。 谷剑秋点个头，正要上车，忽然有个身影抓住他的视线，虽然一闪而过，却看得清洁楚楚，那不正是他昨晚梦见的那个人吗? 三年不见，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她直接走进大楼，似乎并不认识他，但他不会认错的，她就是那个人! “等一下，我有急事!” 五名助理都睁大了眼，看总经理冲回大楼，那表情仿佛看到绝世宝藏，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谷剑秋大步追上那名黑衣女子，直到又回到电梯前，才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请问，你……你是不是小燕?” 别怪他这么问，实在是梦境和真实难以分辨，而且这个女子有些特殊之处，她头发剪得很短，穿着黑色外套和长裤，还戴着银框眼镜，跟他梦中的人儿稍有不同。 那女子先按下电梯钮才回头，表情平静地回答： “先生，你在叫我吗?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姓程。” “不可能的!我不会认错的。”朝思暮想的容颜就在他眼前，霎时间他的呼吸很急促、心跳很坪然，甚至有种哽咽的感觉。他们终于再见了，在无法预枓的地点和时间，而他胸口的悸动无比强烈。 “这是我的员工证，”她举起挂在胸前的证件介绍自己。 “我叫程净。” “可是……”证件上确实写着“程净”，相当优雅的一个名字，也说明了她是“全亚银行” 的理财专员。 “抱歉，我还有事要忙。”电梯来了，程净从容地走进，头也不回。 他只能望着她背影，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无法发出半点声音，整个人就像被定格，久久无法回神。真的只是个长得相似的人吗?那容貌、那眼神、那声音，无一不像他梦中的人儿，但她表现得那么镇定，他不禁怀疑自己的记忆，莫非是他淡忘了小燕子，才会胡里胡涂地认错人? 看着总经理站在原地发呆，不知道多少金钱就在其中流逝，助理三号忍不住走上前说： “总经理，车子在外面等着。” “我知道。”谷剑秋收回手，紧握住拳，默默地上了车。 “总经理，关于这份合约的问题，有几点想请您批示……”助理四号并没有看出总经理的心事，继续提出公事上的讨论，可他说了大半天，却发现总经理呆呆地望着窗外，根本心不在焉。 助理们面面相觎，不敢多问，只能在心底纳闷。总经理从没有如此出神过，今天是生病了吗? 回到办公室后，谷剑秋叫进助理五号，向他交代说： “我要你帮我查出一个人的资料，越快越好。她现在叫程净，以前叫关雨燕，在“全亚银行”上班，担任理财专员。” “是。”助理五号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却也是脑袋最灵活的一个，谷剑秋认为他很像从前的自己。 “还有，她哥哥叫关天蔚，也查一下他的数据，以及他们家的情况。” “是。”助理五号迅速地记下信息，上司说的话就是圣旨，即使听起来似乎有外遇的预兆，身为属下仍要奉命行事。 “这件事务必保密，辛苦你了，你出去吧。” “是。”助理五号保持绝对的服从，没有多余的疑问，走出办公室后就开始着手调查。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谷剑秋往后靠坐在椅上，叹了口好长好长的气，感觉只要一闭眼就能回到当初，因此他不敢闭眼，现在仍是工作时间，他必须守住自己的心。 自从结婚以后，他不敢再探听有关雨燕的任何消息，怕打扰她的生活，也怕自己动摇决心，毕竟他答应过岳父和妻子，不能做出让颜家难堪的事，更何况，他早就失去关怀雨燕的资格，无情无义的他应该彻底地消失。 突如其来的相逢，却让他压抑不住思念，也好奇那位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他只是想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她过得好不好，这应该不算过分吧? 小燕、小燕……今晚你会到我的梦里来吗? 你会怨我、恨我，还是祝我快乐?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从过去到未来，你始终在我的心上……助理五号的效率极佳，才过没两天，谷剑秋就得到他想要的数据，拿起桌上文件时，他的手有些颤抖，心跳不只有些狂乱。 助理五号非常懂事，没等他指示就自动离去，让总经理自己去面对真相。 “原来她改名了……”看完数据，谷剑秋恍然大悟，那天的黑衣女子确实是他的小燕子。三年前她改名为“程净”，前往英国游学一年，回国后进入“全亚商业银行”，现任理财专员，独居，单身。 为什么改名?她新重新展开了的人生吗?真的能把过去抛在脑后吗?他多少能猜出她的想法，换作是他，也会如此选择。 至于关天蔚，他已经升为房仲公司的业务主任，还有一位交往稳定的女友，预定今年会结婚。 关朝魁从小学退休了，程诗雅仍在经济部上班，夫妻俩跟儿子住在原处，女儿则住在附近。 放下资料，谷剑秋问自己，这样就够了吗? 他真的只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吗?别骗自己了，其实他要的不只如此，这两天他不断地想到从前，自责、感慨、思念，渴望，种种情绪一涌而上。 他和雨燕能再次见面，这是命运的精心安排? 还是一种擦肩而过的偶然?无论答案是什么，他只确定，他想更接近她一些。现在的他还没有勇气直接去找她，似乎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对，那天她的演技太逼真，显然她已决心把他当成陌生人。 对了，或许可以从关天蔚那边起头，或许这位爽朗的朋友愿意给他一些指引?当然也可能给他一顿毒打，而他想他两者都需要。 晚上八点，关天蔚才刚跑完业务，正准备回公司。现在他已经是四轮阶级，并非公司派给他的车，而是自己缴贷款买的车，开起来才会特别珍惜。 嘟噜噜～手机响起，他以耳机接听，热情地招呼： “您好!我是关天蔚。” 为了方便服务客户，他的手机号码从来没变过，二十四小时开机，不管哪个陌生的号码打来，他都会礼貌地应对，即使是诈骗集团也无妨，反正大家交个朋友，说不定对方也需要买卖房子呀! “天蔚，是我。”那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干枯、空洞、遥远。 关天蔚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这声音，但非常不可思议地，他居然一听就认出来，脑中先是一片空白，继而嘲讽地开口： “几百年没联络了，历史人物怎么复活了?该不会是来跟我要红包的吧?我承认，那天确实是故意白吃白喝的。”开玩笑，要他包红包给这对奸夫淫妇，他宁愿拿去当纸钱烧。 “我在你公司附近，我可以跟你谈谈吗?” 谷剑秋苦笑一下，老友的幽默感还是这么犀利。 “你要卖房子还是买房子?我可以介绍我们的竞争对手给你，让他们好好地赚一笔。” “只要几分钟就可以，谈一点私事。” 关天蔚原本想拒绝，他才没时间跟这种人渣说话，但念头一转，又改变了主意。 “好，如果你不介意让我揍一顿，我倒是很乐意见你。” “没问题。”谷剑秋一口答应，这是他求之不得的报应。 没多久，关天蔚开车回到公司前，第一眼就看到那辆刺目bmw，还是最新款式的，全都是用肮脏钱堆积起来的奢华，shit!他居然曾把这家伙当成至交好友，当时真是瞎了眼。 谷剑秋走下车对他招呼：“好久不见。” 关天蔚露出鄙夷的表情，冷哼一声说：“跟你这种人，不如不见。” 谷剑秋无言以对，三年了，他放弃最爱的女人、最好的朋友、最信任他的关家夫妇，换得如今的生活，无论别人怎么羞辱，都是他自找的。 “走，到我办公室去。”在隐密空间里才方便揍人，在大马路上怕会吓到小朋友和老人家。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房仲公司，里面还有些加班的员工，看到关天蔚都点头招呼： “主任好!” “好好好～～”关天蔚不想让大家吓到，仍是笑笑的表情，直到两人都走进办公室，门一关，他脸上的笑容立刻结冰，转为春天后母脸。 “最近业绩好吗?”谷剑秋浏览过室内环境，满柜满桌都是文件，计算机几乎淹没于其中，屏幕旁还贴满备忘纸条，显示这间办公室的主人长期处于忙乱中，相当有关天蔚的风格，表示一切都好。 “少在那边跟我装熟，你突然找我一定有原因，有屁快放!”虽然这里是密室，放屁应该满臭的，但关天蔚就是懒得跟他打哈哈，这家伙不是客户也不是朋友，只是个屁! “我想请问你一件事，小燕为什么改名换姓?” “你说呢?应该很容易猜到吧?还用得着我给你提示?”看来这家伙探听到一些消息了，大家都不是笨蛋，有些话不用明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改名换姓就是为了重新来过，难不成是为了缅怀过去?靠! “我大概可以了解。”谷剑秋叹口气.又吸口气，鼓起勇气对他道歉： “对不起，我欠你一个道歉，欠小燕的更多。” 他明知道歉无用，如果伤害一个人之后，只要道歉就没事了，那也未免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然而现在他能做的，除了道歉还有什么呢?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请你收回去。”关天蔚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发。 “当初你把我妹害得那么惨，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到底想怎样?把话说清楚!” “我也不知道，我活得很痛苦……”谷剑秋是说真的，他矛盾极了，想找回过去的梦，又怕打扰到雨燕，喔不，是程净的新生活。人心是难以满足的，见了一次面就想见第二次、第三次，他知道自己会变得太贪心，却还是无法停止想见她的念头。 听到这番话，关天蔚火大了，用力抓起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质问： “当上“擎宇银行” 的总经理、开着百万名车，跟我说你活得很痛苦?” “是的，我非常痛苦。”谷剑秋再次坦白，他早已经不知快乐为何物。 关天蔚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你少给我装可怜，不管你有多痛苦，绝对比不上我妹的痛苦，还有我们全家人的痛心!对了，我差点忘了，这是三年前就该送你的结婚贺礼!” 关天蔚挥手就是重重的一拳，这一拳打得谷剑秋头晕眼花、不支倒地，当然他没有权利反击，他甚至由衷感激。 “谢谢你……这是我应得的。”他喘了几口气，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 关天蔚冷哼一声，警告他说： “知道就好，离她远一点，这是你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抱歉。”谷剑秋没拒绝也没答应，他只是深深地一鞠躬，表达他诚挚的歉意，明知这补偿不了千万分之一，他还是要道歉。 关天蔚转过身背对他，不想再谈下去，也不想再看到他，就当这辈子从未认识他。 谷剑秋再次鞠躬，狼狈地走出办公室，走出房仲公司，最后他坐上车，深呼吸了几口气，一时还平静不下来。 关天蔚的激烈反应让他觉得很好，像他这种罪人，就需要这般的痛击，但是雨燕呢?如果再见面，她会对他大发脾气，还是云淡风轻?他宁愿她恨他，也不要对他毫无感觉，这会不会是个奢求? 一出神就不觉时间飞逝，等到他发现时，已经十一点了，他该回家了，但他不想回家，仔细寻思，他竟然无处可去，举目望去，这城市华一丽得多么凄凉。 仿徨的他拿出助理调查的资料，像是被什么力量推动着，迅速开车来到关雨燕——现在的程净的住处。 他想见她，想抱住她，想跪求她的原谅，想对她说他爱她，虽然他一点资格都没有。 该说他是幸运还是不幸呢?这时程净刚好回到家，今天她穿着灰色套装，下了车就走进一栋住宅大楼，神色匆匆，连警卫跟她打招呼也只是点个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并未注意四周的情况。 看到她让他心跳不已，却又心痛难止，不过短短的两、三分钟，过去的点滴回忆却同时涌上。 像浪花迎面而来，他无力招架，只能在汪洋中沉没。 最后，他低头靠在方向盘上，掩饰自己的表情，因为他在泪流，他无法停止，原来这就是爱的代价……隔天早上八点半，程净一到公司就被主任叫去面谈，只见主任眉开眼笑的，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程净啊，有人指名要你做理财顾问。”主任故作神秘地说： “是个大客户喔!” “真的?太好了。”程净淡淡地响应，如果主任忍得住不说，她当然也忍得住不问。 主任呵呵地直笑。 “我现在不告诉你，想让你自己去震撼一下，但是不管怎么天旋地转，一定要给我保住这条大尾的!” “是。”程净暗自窃笑，什么叫天旋地转? 就算郭台铭来了她也没在惊，担任理专的人就得有胆识，她早就不是那个怕生的小菜鸟，现在的她过关斩将无所畏惧。 上午十点，约定的时间到了，程净准备好各式的投资文件，打理好自己专业的外貌，来到一对一贵宾室，打开门看到客户时，她第一个反应却是转身就走，主任说得没错，她确实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程小姐，你没走错地方。”谷剑秋试着唤回她的脚步，眼神中有期待、有喜悦，也有说不出的感触，他已经尽力隐藏，希望不会吓着她。 今天她穿着深蓝色套装，一样是衬衫、长裤加外套，似乎有意隐藏自己的女性特质，过去她常穿粉色系的碎花裙，带给他春天般的感觉，如今她却成为秋冬的使者，他明白，那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在她的银框眼镜下，是一双精明干练的眼，他有点不认得这样的她，陌生和熟悉混和在一起，却让他怎么也无法移开视线。 “抱歉，我想您似乎搞错什么了。”程净先稳住自己的情绪，不管怎样，现在是在公司里，她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差错。上次跟他巧遇，完全是个意外，她已尽力假装无动于衷，他倒是挺厉害的，这么快就找到门路，根本是阴魂不散! “没有错，我是来找你的，希望你帮我规划财富管理。”他想见她，无论是对是错，他都想见她，因此他用理财的名义，或许可以多见她几次，只要这样淡淡地相处，应该不会太打扰她吧? 这场戏很明显地演不下去了，程净决定直截了当地说： “谷总经理，您公司名下不知道有多少理财专员，应该不需要我服务才是。” “擎宇银行”是“全亚银行”的劲敌之一，尤其是在顶级客户的争取上，经常是你争我夺、厮杀激烈，两家公司最近有协议合作，但其实虚虚实实，大家心里有数。 “坦白说，这是我私人的款项，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早料到她会拒绝，也已经想好说词。 “喔，是私房钱?”她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入赘豪门的男人也需要存私房钱，多么悲凉啊。 “可以这么说。”他不介意承认，他就是这么无用的男人。 “金额是多少?” “一亿。”岳父当初给他一亿，他花了六千多万保住家人和房子，三年下来，他靠着工作的薪水，以及各种投资的高报酬率，让这笔钱回到一亿元整。 “了解，我会为您做规划，首先要请您填一份问卷，让我了解您在各方面的需求。”她终于坐下，面对面与他谈话。两个人都没点破，他已经知道她是谁，而她也知道他的来意，但她已做了决定，来者是客，公事公办，她不会因为私人因素打乱工作的原则。 “好的。”他很快就填完三页问卷，不需要询问其中的专业名词，他自己就是一个投资高手。 “请等我的计划书，大概三个工作天，可以吗?”她没忘记他曾是她的老师，她会证明自己已经出师，绝对不能让他失望。 “谢谢。”谷剑秋知道自己该走了，子是他站起身，一语双关道： “程小姐，很高兴能遇见你。” 她实在无法说她也是，只能挤出服务人员的标准微笑，点个头表示赞同之意。 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谷剑秋终于满足地离开，前后只有十来分钟的时问，他们能共处在同一个空间内，就足以让他得到莫大的快乐。或许这是个愚蠢又自私的点子，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渴望，如果可能，他多想让一切从头来过，却不知道她还愿意给他机会吗? 程净没有直接回到座位，反而走向洗手间，她需要冷静一下。洗过脸，她从镜中凝视自己，眼神涣散、表情脆弱，她怎么能让自己变成这样? 不行，绝对不行! 自从谷剑秋结婚的那天晚上，关雨燕已经消失了，新生的她叫做程净，早已经把过去洗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留，千万别忘了这点! 回到座位上，她开始策划谷剑秋的投资，他是她所碰过最顶级的客户，她会让他钱滚钱、利滚利，最好被钞票压扁、闷死、埋葬! 主任走到她面前，眨了眨眼，愉悦地笑着说： “怎样?有没有天旋地转，直呼世界真奇妙啊?” “还好，我应付得来。” “那就看你的表现了，月底的奖金王一定非你莫属。”主任一想到那数字就high起来，好久没有这种vip的惠顾，他们理专部门正需要如此贵人啊! “敬请期待。”没错，她要对他也对自己证明，她一点都不会受影响，她好得很。 第七章 周五的夜晚，难得不需要加班，助理们都下班了，谷剑秋有点不习惯，长期与工作为伍，他已经不太记得什么叫放松，也找不到一个去处，更找不到谁来作伴。左思右想之后，他开车来到一家餐厅门口，这是以前他常和雨燕约会的地方，看到它还营业着，让他稍感欣慰。 这三年来他不敢再走进这家店，怕触景伤情，但在今天，有一股力量推着他的脚步，走回生命中那串闪亮的日子，仿佛还看得到当年那对小情侣，然而一切都只是回忆了。 谷剑秋一走进门，只见当初那位服务生迎面而来，热情地招呼：“谷先生，好久不见!” “你还认得我?我很久没来了。”谷剑秋瞄了一眼窗边的位子，幸好没人坐，那可是他们的专属贵宾席。 “我对数字很健忘，对客人可是过目不忘，对了，我现在是老板了。”老板笑着介绍自己，并带他坐到窗边的位子，果然是个天生的经营者。 “恭喜你!”谷剑秋坐下后，觉得座位好大，身旁怎么空空的?那曾经是雨燕的位子，他望着左方的空间，忽然被那空虚震撼住，餐厅内的摆设大致如前，感觉却是那么不同。 老板拿出新设计的菜单。 “谷先生想吃点什么?放心，以前的餐点都还有。” “谢谢。”他点了过去常吃的套餐，不知味道是否还一样?就算完全一样，人事早巳全非。 “请稍等。”老板正要走向厨房，这时大门开了，走进一位同样久违的客人，老板对这位小姐也有印象，笑容满面地招呼： “是关小姐啊，欢迎!” 今天是怎么回事?老客人一个接一个上门，不晓得他们还是不是一对情侣?老板非常识相，没有多问，总之看他们的互动就知道了。 “呃……我现在姓程。”程净不太自在地介绍自己，今天忽然心血来潮，想来这家餐厅吃个饭，没想到一进门就遇到很会认客的店员。 “好的，程小姐，欢迎光临!”老板从善如流地改正了称呼，并指向窗口说： “很巧，谷先生也来了呢!” “谷先生?”程净的视线转向窗口，赫然发现谷剑秋坐在那儿，一时间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空仿佛回到三年前，只不过以前都是她等他，今天却是他先到了。 事出突然，谷剑秋惊喜万分，站起身结巴地说： “真、真巧……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是刻意，第三次就是命运注定。不晓得是谁说过这段话，此刻的他完全赞同，只希望命运之神多给些时间，别让她就这样匆匆离去。 “我已经下班了，没有义务陪客户吃饭。” 程净转身就要走，这里不是银行，也不算工作范围，她只是走错地方，就当她脑筋错乱好了，哪儿不去偏偏走回这老地方! 谷剑秋追上前去，他不能让她走。 “就当加班，可以吗?” “我的加班时间由我自己决定。”已走到门口的她回过头，冷冷地回应。 “说真的，我想听你的专业意见，既然你要花时间吃饭，不如顺便把投资计划告诉我，这样我就不用特别再跟你联络了。”他说得合情合理，连一旁的老板都连连点头，两位客人当然比一位客人好，坐在同一桌更是节省空间。 不愧是在商场打滚过的生意人，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她终于被他说服，但不忘加个条件。 “那就省了一次会谈时间，你确定?” “我确定。”他用力地点头，非常确定，他要她。 两人终于坐到窗口的位子，跟过去不同的是，他们面对面而坐，隔着一张方桌的距离，这样比较安全，虽然彼此都觉得座位太大，但现在绝非互相依偎的好时机。 “谷先生已经点过了，程小姐请问要用点什么呢?”老板送上菜单，程净很快做了决定，反正新菜色她都没兴趋，还是选以前爱吃的就好。 “好的，请两位稍等。”老板何等聪慧，看他们之间暗潮汹涌，立刻离开现场，让他们自行解决。 谷剑秋先喝了两口水，让干哑的喉咙好过些，然后提出正经话题。 “你打算怎么帮我做规划?” 程净拿出纸笔，简单画了三个圈，开始解说： “根据你所写的数据，显示你是稳健型的投资者，我建议你在保守型、稳健型和积极型这三方面，都各占三分之一为宜。保守型的包括定存、外币，稳健型的则有基金、债券，积极型的就是股票和房地产，请放心，你有足够的资金博取更大利润。另外我看了你的保险额度，还有成长的空间，不妨参考一些投资型保单。” “嗯，那么你建议哪些标的物?”他表面上专心聆听，其实一心二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他可以悄悄欣赏她的一切，其实她剪短发很可爱，好像还有挑染?过去她总留着一头乌黑长发，仿佛童话中的公主，现在她则是个标准的officedy身，两者都让他再三回味。 “其实贵公司有许多优质的投资标的，跟我们“全亚银行” 有不少同构型，但既然你决定把手续费给我赚，我就推荐我们银行的一些金融商品，希望你会满意。”她不懂他为什么不选择自家银行，可能是怕颜小姐追查吧，男人有钱就爱搞怪，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相信你的眼光。”他又喝了两口水，让被感伤哽住的喉咙好过些。 晚餐来喽!两份鳄鱼套餐，两杯柳橙汁，请慢用，甜点是两份果冻，稍晚会送上。”老板亲自送来两人的餐点，很巧的，他们点的完全一样，她点餐时根本不知道他的选择，否则她一定改变主意，但现在懊悔也来不及了。 “先吃饭吧，辛苦你了。”谷剑秋说完后，随即低头用餐，不这么做的话，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握起她的手，跪下来对她忏悔，恳求她让他再爱她。 看他突然不说话，程净也默默地吃饭，反正他们除了公事没什么好谈。 前两次碰面时，她刻意不与他正视，但在今晚，她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其实他没什么变化，只是瘦了点，神情疲倦了些。以前她光是看着他就会心跳加速，现在呢?她轻按一下自己的胸口，应该没有跳得那么厉害了吧?人是会变的、会长大的，虽然她不爱尝试新口味，喜欢熟悉的味道，对于感情可不能如此，一定要放下才能前进。 谷剑秋花了点时间稳住情绪，抬起头说： “坦白说，我没想过你会做理财专员。” “你是在怀疑我的专业程度?”她也不愿像刺猬般防卫自己，但此人曾带给她希望和绝望，不能怪她反应过度。 “不是的，只是……你变得比以前更勇敢，也更坚强了。”理专的挑战性和工作压力极高，若没有足够的能力及自信，做不了多久就可能会离开。 “做人要往前看，不能活在过去。”她一语双关，相信他会听得懂。 “说得对。”只是不管他往前或往后看，她都是最美的风景。 她继续用餐，他没什么胃口，忍不住又问： “你为什么改名?可以告诉我吗?” 她犹豫了一下才决定回答。 “程是我母亲的姓，净就是干净，就这么简单。” “澄净、干净，也就是忘了过去的意思吗?” 他不由自主地想，自己就像一块白衣上的污渍，已经随着时光被她洗净、淡忘。 “如果你这么认为，我也不反对。”她耸耸肩，反正他要怎么猜都行。 “其实，当初我家里出了些事，我才会决定跟颜小姐结婚……”是否她有可能体谅他的苦处，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补偿?或许机会渺茫，他仍要试着争取。 他试着解释自己的苦衷，但她迅速打断他。 “都已经过去的事了，我不想知道那么多。” 他微笑着，一个悲凄的微笑，望着自己最爱的女人，她却不愿了解他有多爱她。 “小燕，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吗?” 对于他的问题，她严正响应： “谷先生，我再次说明，我叫程净，还有请你别忘记，你是个已婚的男人，你现在说的话相当不得体。” “我对颜小姐一点感情也没有。” 她气得差点拍桌，愤怒地说： “这种台词太没创意了，每个已婚的男人都会说，他跟妻子是貌合神离、有名无实，早就有离婚的打算，你当我是小女孩吗?看不起人也不是这种态度!” “抱歉。”她说得没错，她是自由自在的单身女子，何必跟已婚的男人纠缠不休?他嘴里说着抱歉，眼里却没有歉意，只有无限的爱意。 当他那样痴痴地凝望她，用一个男人的眼神看着一个女人，无声地要求她成为他的人，程净再也无法承受，霍然站起身，拿出一张大钞放到桌上，冷冷地对他说： “我吃的我自己付，多的就当请你的，感谢你让我有拿奖金的机会，但也请你记住，公私分明，请勿滥情。” 她的气势多么自信、言词多么锐利!他不禁再次讶异，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过去那个温柔婉约的她已转变成独立的新女性。但天晓得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更爱她了，她的每种面貌都让他着迷，过去他以为自己是理智至上，现在却脑袋发烧，全都化为情感。 她就这么走了，却仿佛还在，在他眼前全是她的身影，这种魔法该如何解除?谁能告诉他迷宫的出口?出神许久之后，他拿起她没喝完的那杯水，一点一滴地饮尽，明明淡而无味，却甜美又苦涩，于是他知道，那就是爱情的滋味。 回家后，谷剑秋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他跟妻子很少见面，有事只会用电话联络，一开口他就说： “我们离婚吧!” 是的，他非常冲动，他一点都不否认，现在他确实只有离婚的冲动，为了程净的那番话，他下定决心，不管怎样他都必须离婚。 “啊?”电话那端的颜采衣呆住了，从没听过丈夫说话这么冲，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说，我们离婚吧!”他再次重申。 颜采衣呵呵地笑了起来。 “怎么，你不想当总经理啦?” “无所谓，我什么都不想要，全都还给你们。”他对现况毫无留恋，只要能恢复自由之身，他有信心走出自己的一条路。 “你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那我算哪根葱?”她冷哼一声，提醒他。 “婚前协议书里写得很清楚，只有我能提离婚，劝你不要再作梦了。” “我们的婚姻根本不存在，你为什么不肯放弃?”他不懂，她明明有自己的交际圈，跟他的交集少得可怜，两人的关系比普通朋友还不如，何必硬撑下去? “就当是惩罚你、捉弄你，不行吗?”颜采衣不喜欢“输”的感觉，当初念书时，他不注意她也就算了，后来她试着接近他，他不为所动也没关系，结果却因为钱而娶她，完全否定她存在的价值，让她一想到就有气。幸好她没有因此失去自信，生活仍过得精采，不管婚前或婚后，她身旁的男伴一直不断，反正她不在乎流言辈语，想怎样就怎样。 “你一直很在意，我是为了钱才结婚?” “没错，我就偏偏不让你自由、不让你好过，怎么样?”她得不到的，也不愿让给别人，尤其是那个关雨燕，凭什么白白让他们双宿双飞?天底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也许在你惩罚我的同时，你自己也不好过。”他希望她能想得长远些，尽管他似乎没有立场劝导她，他只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还是花钱买来的那种。 “亲爱的，用不着你担心，先顾好你自己吧!”颜采衣重重地挂上电话，结束这场没有结论的对话。 谷剑秋缓缓放下电话，环顾四周，这栋豪宅就像座监牢，他进来了就无法出去，只要这桩婚姻还存在的一天，他就没有资格去追求程净。老天，他该如何是好?他没有爱人可相爱，没有朋友可商量，甚至和家人都产生了距离，他被全世界孤立，被无边的寂寞拥抱，只有冷到谷底的心情。 小时候他曾经幻想过，三十岁的自己应该已有一番成就，所谓的成就不只是工作，还有和乐的家庭，包括妻子和孩子，他曾作过的那个梦，或许此生都无法实现了?他一直相信人定胜天，如今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原来他的力量是如此渺小……周六傍晚，程净开车回家吃晚饭，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格，技术相当利落，谁也看不出，三年前她是个连油门、煞车都搞不清楚的小迷糊。 人之所以会有领悟和改变，都是因为曾经痛过、伤过，如果再不长进，就是自己辜负自己了。 这阵子她没再见到谷剑秋，却难以忽略他的存在，尤其是在帮他做财富管理时，他这一招可真是高明，让她不得不把他放在心上。身为理专，她有义务主动与客户联系，报告市场信息和投资数据，但这一个月以来，她和谷剑秋只有e-mail来，明明他是她最该积极联络的客户，她却故意冷处理，其实已算失职。 那天她拒绝得那么决断，他应该放弃念头了吧?只是很奇怪的，她常常会想起他，并非想到从前，而是最近的三次碰面，尤其是在餐厅时，他说当初他家里出了些事，到底是什么事呢?或许她该听他说完的，但她又怕自己动摇，毕竟他是她此生唯一爱过的男人。 唉!别胡思乱想了，她摇摇头，提着一盒水果走进家门，没发现巷口开进一辆黑色轿车，里面坐着一个眼神落寞的男人，那正是谷剑秋。 屋内灯光明亮、气氛温馨，对照屋外的冷清寂静，形成强烈对比。 今晚是程净的生日，大家当然要聚餐庆祝，除了家人之外，还有程净的好友魏如萍，她同时也是关天蔚的女友。两年前，程净在“全亚银行” 认识了魏如萍，虽然是不同部门，但两人非常谈得来，有次程净带魏如萍回家吃饭，全家都给予热烈欢迎，因为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第一次，这在以前可是关天蔚的专利呢! 那天关天蔚也在家，对魏如萍“一见如故”，两人都是口齿伶俐，当然要唇枪舌战一番，所谓不打不相识，没多久他们就谈起恋爱，一年来居然还没分手，已经破了关天蔚的情史纪录，众人都认定这就是他的真命天女了。 “爸、妈，我回来了。”程净放下水果，俏皮地招呼： “哥、嫂，你们好!” “嫂什么嫂?我扫你个清洁溜溜!”魏如萍可不会故作娇羞，飞快抓住程净的手，对着她的胳肢窝搔痒。 “快来人救命啊～～”程净笑得不可开交，两个女人玩闹不休。 “你们要打要杀都好，千万别扩大战局。” 关天蔚隔岸观战，一个是他妹妹，一个是他女友，还是别插手为妙，说不定她们会反过来连手攻击他! 面对此情此景，程诗雅忽然一阵鼻酸，低头走向厨房，让自己冷静一下，正在炒菜的关朝魁看妻子眼睛红红的，连忙急问。 “怎么啦?是不是我这道红油炒手辣味太重了?” “没有，只是看女儿笑得这么开心，觉得以前的事好像一场恶梦，现在终于雨过天晴了。” 程诗雅有时仍会作恶梦，梦到女儿刚失恋的那段日子，那种辛酸和煎熬，她这辈子难以忘怀。 “是啊，这段过程真的很不容易。”关朝魁也感慨良多。 “我们不用再担心了，我相信她会越来越好的。” 夫妻俩最大的愿望，就是这对宝贝儿女能健康快乐，如今他们的愿望一一实现，儿子在工作和爱情两方面都“上进”多了，女儿也走出情伤，变得更独立、更开朗。虽然还缺一个对象，不过也不用急，缘分该来就会来。 稍后，众人围坐在餐桌旁，在蛋糕上插蜡烛，程净开玩笑地问： “咦，我几岁了?要用几根蜡烛?” “二十六啦，跟我一样走下坡了，别想逃避现实。”魏如萍提醒这位寿星两人同年，只差几个月。 “这么快?”时间过得好快，已经十年了，程净不由得想到，自她十六岁认识了谷剑秋，就一直无法把这个男人从心上抹去，至今仍是剪不断、理还乱，不知道何时才能有个结论? 关上灯，点上烛光，大家一起高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程净也唱歌祝自己快乐，是的，为了关怀她的人们，她一定要快乐，不能叹息、不能哭泣，她必须更珍借自己，以及这美好的一切。 唱完歌，魏如萍搂住好友的肩膀说： “要先许愿才能吹蜡烛，记得有三个愿望喔!” 程净将双手交握在胸前，认真地许下了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希望爸爸妈妈身体健康，第二个愿望是希望哥哥嫂嫂幸福美满，至子第三个愿望，就留给我自己……” “小净对我们大家这么好，愿望都是祝福我们。”关天蔚插嘴。 “那第三个愿望我来说好了，就是希望我的妹夫快点出现，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帮你密集地安排相亲，每个星期六要记得要空下来，一场荡气回肠、感人至深的相亲之旅就要展开了!” 众人都噗啡一笑，程净没好气地说： “我的行情才没那么差，相什么亲?免谈!” “好啦，大家吃饭、吃菜、吃蛋糕，别饿着了!”关朝魁今天使出浑身解数，桌上的料理有如国宴般丰盛，已经退休的他有更多时间研究，厨艺自然更加精进。 面对美食佳肴，魏如萍忍不住哀怨地说： “叔叔你放心，大家不可能饿着的，自从我第一次到你们家吃饭，到现在已经胖了三公斤耶!” 关天蔚捏了一下女友的圆脸。 “你都不知道我爸的苦心，把你喂胖了，你就跑不动了，有没有看过养神猪的样子啊?养到最后，连翻身都要人家帮忙喔!” “你才神猪咧～～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胖了多少你自己说?我都替你的车子感到压力沉重!”魏如萍瞪了男友一眼，这家伙就是嘴贱，但没办法，谁教他们就是爱上对方的贱嘴，除了随时可以开骂，亲起来也颇为可口。 程诗雅笑呵呵地说： “你们啊，别老是打情骂俏，小净可能会受到刺激喔。” 魏如萍立刻替好友平反，用羡慕的口气说： “小净最近可是事业得意，在我们银行超火红的，接了个大客户，投资金额是天价呢!” “喔?是哪个冤大头?”关天蔚挖苦笑问。 程净对好友使个眼色，暗示她别透露，魏如萍却没看到，直接公布答案。 “是“擎宇集团” 的总经理!哈哈，他自己都开了那么多家银行，居然跑来找小净做理财规划，你们说神不神奇?” 魏如萍原本以为大家会万分惊喜，谁知话一出口，众人的脸色却出奇地沉重，仿佛她刚刚说了什么人神共愤的禁语。 “怎么啦?我说错话了?”魏如萍转向男友求援，獗起嘴说： “拜托不要这样嘛，我快吓死了! ” “如萍，其实你跟小净这么要好，又是天蔚的女朋友，大家也算一家人了，有些事情我想说出来也无妨。”程诗雅转向女儿问： “小净，可以吗?” “嗯。”程净点个头，喝了口热汤，表情毫无变化。 “以前小净还没改名的时候，有一个交往很久的男朋友，后来娶了董事长的千金，就变成了总经理。”程诗雅三言两语就说完故事，却是女儿用十年青春换来的结果。 “啊?”魏如萍一听即懂，立刻鞠躬道歉。 “对不起!小净你别生气，我真的太欠扁了，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掌嘴!” 见好友伸手自打嘴巴，程净赶紧拉住她的手，微笑着说： “别闹了，没事、没事。” 大多数的新朋友都不知道她的过去，在全新的生活中，又何必频频回首?只不过，事情总难尽如人意，原本应该淹没在时光中的那个人，却成为她今天最大的烦恼，只能说命运弄人，逃也逃不了。 “以前都没听你说过，天啊，真的是……唉……”难怪关家人一听到此人就变脸，实在太没良心啦!她魏如萍也很爱钱，也梦想嫁入豪门，但她还是选择了开国产车的关天蔚，一切都是为了爱啊! 关天蔚就事论事道： “小净，谷剑秋会指定你当理专，怎么说都很怪，之前他也来找过我，只是我不想说出来，没想到他会去找你。” 听到这儿，关朝魁不免担心地问： “小净，他是不是想跟你复合?” “我不知他怎么想，总之不可能。”程净简单地回应，有些事还是别让家人知道比较好，以免他们过度担忧。 “他现在是已婚的身分，你千万要小心，否则被人告妨害家庭那就惨了。”程诗雅站在现实面考虑，不希望女儿再遇上情路挫折。 “我知道，我跟他只是纯粹公事上的往来，我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小女生了。”她说得不免有些心虚，每当静夜醒来，因为梦到过去而泪流，她就觉得自己好没用，明明严词拒绝了谷剑秋，却每天都想他好几次，莫非她还有所期待?不，她不屑当第三者，她绝对不能走错路。 心直口快的魏如萍又开口： “我听说，他们夫妻根本就是分居，从来没住在一起过耶。还听说他老婆很会玩，处处留情，反而是谷剑秋清心寡欲，从来没闹过绯闻，好诡异的状况喔!” “如萍，你的情报还真多，不过那已经不关小净的事了。”关天蔚提醒女友，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抱歉、抱歉!”魏如萍忍不住咬一下舌头，今天怎么老是说错话?她是信用卡部门的，整天都在催收帐款，她的策略跟别人不同，总是有什么说什么，一一分析卡奴的优劣势，从不隐瞒银行的底限，却因此得到不错的成绩。 程净拍一下好友的肩膀，温柔而坚定地说： “没关系，不管他是什么来意，我不可能回头的。” “那就好，来，大家吃饭、吃菜、喝汤、喝果汁。”关朝魁又招呼众人，提醒他们别忘了这些佳肴，今天可是女儿的生日，别让过去的事坏了兴致。 “是～～”这回魏如萍回答得最大声，同时也最用力配合，既然她说话常踩到地雷，还是善用嘴巴好好大吃一顿喽! 晚上十点，关天蔚开车送女友回家，他的车停在自家车库，程净的车则是停在巷子里，因此三人就在门口道别。 “哥、嫂，我先去开车了，晚安!”程净故意对好友如此称呼。 魏如萍双手一摆，无奈地说： “你再这样叫下去，我真的就只能嫁你哥了啦!不过今天是你的生日，寿星最大，生日快乐!”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我这么有同情心，愿意收留流浪猪吗?要懂得惜福知不知道?”关天蔚酸了女友几句，并提醒妹妹： “小净，下周六要空下时间，说好了帮你相亲喔!” “办耕～～”程净不直接回答，往巷口走去，听到背后哥哥和嫂子打闹的声音，她的嘴角一直是扬起的。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坐在车内的谷剑秋全身一震，看到程净手上提着大包小包，显然都是生日礼物，他也准备了一份，但不确定她是否愿意收?自从上次在餐厅目送她离去，他沉寂了一段时间，但今天是特别的日子，他私心期盼，她能因为好心情而给他一个机会。 他鼓起勇气走下车，站到她的面前，试着微笑招呼： “嗨!”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程净愣了一下才认出他，巷子里只有几盏路灯，没有其它路人，他的微笑略微僵硬，整个人显得相当迷惘，似乎不太确定自己在做什么。 “今天……今天是你的生日，还没过十二点。”他抱着一大束玫瑰，不太习惯这种感觉，他从来没送过她花，总说那是不切实际，以前最常送她的是书，严格说来他一点都不浪漫。 他还记得她的生日?还特别准备礼物?真是荣幸之至，但一切都没必要了，子是她淡淡地响应： “不关你的事。” “祝你生日快乐。”谷剑秋前进一步，送上鲜花和礼物。 “你走!”她转过头，不想看他，他那双眼太忧郁，而她没有多余的同情心。 “请你收下，我就走。”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悲，人家明明不要，他却停不住想给的心情，原来爱一个人就是如此，完全不由自主。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她差点要尖叫起来，拜托他能否就此消失在她的世界中，她不想再受他影响，不能再走回头路，算她怕了行不行?她不要再为他掉眼泪了，她欠他的应该没那么多吧! 这时，关天蔚开车载女友来到巷口，刚好碰到这一幕，二话不说立刻冲下车。 “谷剑秋，我警告过你，不准打扰我妹妹，你居然还敢跑到这里来?” “抱歉，我只是想祝她生日快乐。”谷剑秋苦笑一下，他真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得到的不是冷漠就是怒火。 “你就是她最大的不快乐，你到现在还不懂吗?看来你是听不懂人话，必须用肢体语言让你清醒一下!”关天蔚这次可不只挥一拳，而是全力大放送，拳脚都派上用场，谷剑秋丝毫不回手，玫瑰和礼物都掉落在地，他自己也被打得不支倒地。 “天啊～”魏如萍走下车，忍不住大叫，她男友也太夸张了吧?再打下去可不妙。 “哥，你别这样——”程净试着阻挡，她不想让事情更复杂，她只是要拒绝，并不想攻击。 关天蔚终于停下动作，抓起谷剑秋的肩膀，严厉地质问： “为什么不还手?你以为装可怜就有用吗?你以为我妹还会再上你的当?你作梦!” 关天蔚平常并不是个暴力分子，但是当初就因为他带谷剑秋回家，让妹妹认识了这混帐，辜负了那么多年的青春，为此他一直深深自责，今天非吐一口气不可。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全家……”谷剑秋只能道歉，他就算被打成残废也是应该的。 玫瑰花办撒落一地，映衬他衬衫上的血迹，都是一样鲜艳的红色，程净不知道该作何感受。 她从未想过，谷剑秋会因为她做出这些傻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也许他现在的婚姻并不幸福，但她不可能是他的救赎，她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她只想平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你敢再来的话，我就告你骚扰!”关天蔚再次警告他，用力放开他的衣领，让他差点又跌倒。 “你走吧，拜托你。”程净不愿再继续争吵，这一切都让她难受极了。 “生日快乐……”谷剑秋说完这句话，脚步不稳地走向车子。 那背影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疼，连魏如萍都大大地叹了口气，怎么一个多金帅哥会把自己搞成这样?残念啊残念。 发现妹妹脸上复杂的表情，关天蔚立刻警觉地说： “小净，你开车回家要小心，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绐我，我马上到!” “哥你别紧张，我应付得来。”程净回过神，给他们一个安心的微笑。 看关天蔚余怒未消，魏如萍拉住男友的手臂，耐心地劝道： “好了好了，今天是小净的生日，火气不要那么大，你刚才再狠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要叫救护车了。拜托你别让小净为难，再怎么说那个人也是她的客户啊！” “啊……”关天蔚这时才想到这点，但已经来不及了，打都打了能怎样? “你们不用担心，我先回去了。”程净坐进自己的车内，镇定地开车离去。没错，她必须证明自己是个成熟女人，不会因此而有所动摇。 关天蔚和魏如萍也坐上车，今天晚上真是一团乱，还是早点回家、早点休息。 十分钟后，程净又开车回到巷口，看了看四周的情况，下车迅速捡起那束玫瑰和礼物，她不确定自己在做什么，也许她疯了，但她就是不能看这份心意变成垃圾。 当地回到自己的住处，第一件事就是拿花瓶装了水，把玫瑰插在其中，虽然已不太像一束花，但毕竟曾经美丽耀眼过。 接着，她打开礼物的包装纸，里面有一条银质项链，搭配着心形坠饰，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卡片，上面用钢笔写着——小燕：抱歉，你可能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你，我却很怀念过去叫你小燕的日子。现在的我，接近你只会造成你的困扰，我只希望你明白，我心中一直都有你。祝二十六岁生日快乐，健康平安。 她慢慢合上卡片，在心底叹息着，都这么久了，他还是能逼出她的泪水，不得不佩服他的本事，只是怕再这样下去，她的心会不受自己控制，爱一个人不容易，忘记一个人似乎更难…… 第八章 隔天是周日，谷剑秋依照惯例回老家吃饭。 爷爷和父亲仍然住在原来的公寓，不愿搬到谷剑秋住的豪宅，他们抱着赎罪的心情，生活朴实，能省就省，因为他们知道眼前的安定是谷剑秋用大好姻缘换来的，他背叛了关家的每个人，尤其是关雨燕，才能保住今天的谷家。 三年前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谷逸松，需要每天打针和复健，因此他们仍请了看护，但只请四个小时，其它时间由谷瑞峰照顾。自从结束公司以后，谷瑞峰不再留恋商场，回归平淡，学会了煮饭、洗衣、做家事，有空就去医院做义工。 每到周末，谷剑秋会找个时间回来吃饭，但他们三人经常是相对无语，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一起喝啤酒、一起吃卤味，谈到未来就眼神发亮。 现在的他们已经没有了梦。 打开家门，谷剑秋如常招呼： “爷爷、爸，我回来了。” 谷逸松坐在轮椅上，一看到孙子就惊呼： “剑秋，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昨天不小心跌倒了。”他先放下两袋补品，摸摸自己脸上的瘀青和伤痕，算是比昨晚好多了，但看在爷爷的眼中可能很严重吧。 “怎么会这么不留神呢?”谷逸松实在心疼这孩子，谁都看得出来他不快乐，自从他结婚后就没了笑容，若不是为了守护这个家，他何苦做个负心人? “剑秋，等一下就可以开饭了。”谷瑞峰从厨房端出两道菜，只有在儿子回家吃饭时，他们才会煮得丰盛些。 “我来帮忙。”谷剑秋挽起衣袖擦桌子、摆碗盘。 “不用，你坐下休息就好。”谷瑞峰盯着儿子的伤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不是跌伤，但有些事说破了反而为难，于是他叹口气说： “以后走路要当心，你又瘦了，今天多吃点。” “前阵子有点感冒，现在没事了。”谷剑秋不想让爷爷和父亲担心，他有什么苦就自己吞，这已经是改变不了的坏习惯。 谷逸松转动手上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这三年来支持他活下来的就是宗教，早晚念经回向给孙子，希望能替这孩子做点什么，佛祖慈悲，请让这孩子得到平安喜乐。 稍晚，三个男人坐下来吃晚餐，谷瑞峰的手艺并不差，大家却吃得很慢，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谷剑秋明白爷爷和父亲的心情，对他们来说，媳妇颜采衣是个地雷，前女友关雨燕是个禁语，提到“擎宇银行”，他们又会想到董事长颜嘉良，与其说是亲家，不如说是债主，从未往来过，只记得欠他太多。 因此，话题只能围绕在“医疗”上面打转，例如爷爷最近做了什么治疗，还有父亲在医院当义工的见闻，保持在安全范围内，大家都比较好过。 忽然，谷逸松脱口而出问： “不知道小燕现在过得怎么样?”这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就算得知她的近况又能怎么样?但他就是忍不住想问，当初那个温柔乖巧的女孩，他真的非常怀念。 谷瑞峰放下碗筷，完全没了胃口，儿子是因为替他还债而抛弃女友，对方又是那么好的女孩，还有那么好的一家人……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愧对，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原本以为不会有答案的，因为都过了这么久，两家人早已经没有往来，过去一起吃饭的快乐情景，只怕今生再也没有机会。然而，谷剑秋的回答却让他们万分惊讶! 只见他表情平淡地回答： “我最近见过她，她在一家银行上班，过得不错。” “真的?!那她对你的反应是怎么样?”谷瑞峰比谁都在意这件事，他多么希望儿子有机会再从头来过。 “我现在是已婚的身分，她当然会保持距离，看她变得独立又成熟，我也替她高兴。”谷剑秋不会说出他的心情，反正冷暖自知，何必让家人烦恼? “如果你们能在一起，不晓得该有多好?” 谷逸松从未看过孙媳妇颜采衣，婚礼当天他病重无法出席，后来既不愿也无缘见面，在他心目中，关雨燕才是唯一的孙媳妇。 谷剑秋摇头苦笑。 “她跟以前不太一样，改了名字，跟着她母亲姓程，单名一个净，干净的净。” “程净……这是一个好名字。”谷瑞峰不禁想到，关雨燕之所以会改名，应该是为了抛弃过去，展开新生活，这一切不正是他造成的?就因为他的愚蠢和无能，才会拆散了这对幸福的小两口。 “你们不要想太多，我没事的，反正日子还是要过。”谷剑秋低头吃饭，不管有没有味道，这就是人生的味道。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不该也不能再接近程净，心中却始终有她的存在，明知是个无解的难题.却还是忍不住要爱……一旁的谷逸松和谷瑞峰，看他越是故作镇定，心底就越是沉重，如果当初不是……如果当初没有……如果、如果……唉，现实的人生中，是很难容下“如果”的。 吃过饭，谷剑秋洗好碗，陪父亲看了一会儿电视，替爷爷按摩了一会儿肩膀，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老人家都睡得早，因此他也就告辞了。 “补品记得要吃，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多保重。”谷瑞峰拍拍儿子的肩膀，曾几何时，小男孩已经长大了，用这双肩膀撑着这个家，但是谁来做他心灵的依靠? 谷逸松把佛珠放到孙子的手中，但愿佛祖能为他保佑，但愿奇迹能为他降临。 过完生日，程净一点也不快乐，整个周末都闷得很。周一上班时，主任还特别对她说： “谷总经理的那个大case，你做得怎么样?” “呃……收益还不错。”程净只有这点满意，她替谷剑秋计划的投资都是升值的。 “别让人家失望，有空多联络，用美人计也没关系，反正不管你怎么做，一定要保住他!” “知道了。”主任的要求并非无理，她自己也明白，像这样金主级的客户，万一让他溜了，不只她自己大难临头，整个部门也会元气大伤。 主任离开后，程净继续工作，却一直无法专心，她了解自己的问题在哪，再不做点什么她会抓狂的。 终于，她拨了一通电话给谷剑秋，并非拨到“擎宇银行”的总机，那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人，谷剑秋留了私人手机号码给她，这却是她第一次打给他，乱紧张的。 电话接通了，她压着胸口慌乱的心跳，谨守礼貌的态度开口。 “谷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的宝贵时间。” 那天晚上她才叫他走的，现在却自己打电话来，唉，人生就是这么矛盾，如果有办法的话，她想对他说声抱歉，无论怎样，她哥哥打人就是不对。 “我现在不忙，你有事请说。”谷剑秋挥手暗示五名助理闭嘴，他正在车上开临时会议，但为了程净，什么都可以停。 “其实……我每次都只有寄信给您，没有电话联络，觉得很不好意思。”她表现得真的太糟糕了，最公私不分的人其实是她。 “没关系，我们彼此都忙，我可以了解。” 他怎么舍得责备她?他亏欠她的太多了。 “是这样的，我想帮您调整一下投资规划，我研究了几档基金都不错，现在是适当的进场时机，如果您不反对，我就帮您买下来，详细的资枓我再寄给您看。” “嗯，就照你说的去做，多谢。”她所要求的，他都会答应，只除了忘了她，或不爱她。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过问?害她一阵心虚又心烦，太好说话的客户也是种折磨，她只能靠自己的良心办事了。 “也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再见。” “不客气，再见。”他很高兴她打这通电话给他，虽然只是公事上的联络、只是几句客套的台词，却已经是他最大的满足。 五名助理都睁大了眼，对总经理那幸福的微笑感到诧异，原来他也会有如此的表情啊。 电访就这么结束，程净暗骂自己猪头，想道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真没用! 听谷剑秋平缓的声音，似乎也没什么感情，应该是放弃了吧?哥哥把他打得那么惨，他要是有点自尊，应该是会放弃了，今后他们只剩公事关系，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她会想叹息，而且是长长不断的叹息? 午餐时间，魏如萍跑来找程净吃饭，尽管彼此都还有工作要忙，但womens talk不能等的。 两人先到员工餐厅买了午餐，来到附近的一处小公园，这里没有其它同事，想说什么都行。 魏如萍嘴里还塞着饭菜，等不及就要发问。 “小净，你了解我这个人是藏不住心事的，我真的很想问你，你对谷剑秋到底是什么感觉?” “感觉是……我也不知道。”程净坦白地回答，爱与恨，怀念和陌生，全都混杂在一起了。 “不知道?我以为你会说没感觉呢!”魏如萍露出惊恐的表情，差点被食物噎着，赶紧喝了口珍珠奶茶。 “惨了，天蔚一定气炸了!” “你千万别告诉他，也别让我爸妈知道。” 程净严正警告，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连她自己都还无法厘清，绝对不能惊动家人，为了她的感情路不顺，他们不知道已添了多少白发。 “啊?要我不说很难耶!”魏如萍一脸为难，却不得不妥协。 “好啦好啦，我答应你，如果我说出去，就处罚我越减越肥好了。” “不管我对他还有没有感觉，以前我被他抛弃就已经很惨了，现在的我好不容易恢复平静，不可能让自己成为他的外遇对象，那更惨。”她不能白费这三年的努力，万一走回头路，甚至走上了歧路，没有人会同情她，包括她自己，只能怪自己笨。 魏如萍心想也有道理，换作是她，也不想成为炮灰以后又被二次轰炸，那简直连泡沫都不剩了吧? “我问你，如果他离婚了，你会考虑吗?” “我不想回答这种假设性的问题。”程净不再是爱幻想的小女孩，如果把希望放在一个已婚男人身上，那无疑是自找苦吃，有辱她的新名字和新人生。 “可是很有可能啊!他跟他老婆的感情又不好，哪天离婚了也不奇怪，我看他那天晚上来找你，非常有诚意的样子，就是专程来祝你生日快乐，结果被天蔚打得那么惨，还一直跟你们道歉。 坦白说，我觉得他很爱你耶!”魏如萍在信用卡部门工作，老是跟一些懊悔不已的卡奴打交道，身经百战的她已练就超强的能力，能分辨哪些人是真正自责，哪些人又是说说而已。 程净知道这些话有道理，但她实在无法面对。 “拜托别说了……” “歹势、歹势，你就当我说的话是耳边风吧。”魏如萍低头吃便当，没两秒又抬起头，认真地叮嘱： “不过你们如果有什么新进展，一定要先告诉我喔!” 程净再次被好友打败，她怎么会跟这位八卦女王成为好姊妹?然而，八卦不都是来自于人吗? 无风不起浪，若谷刺秋不来打扰她的心湖，也不会有这些涟漪波动，爱情是个难题，平静更是个奢求……五月中旬，颜家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为了庆祝颜嘉良六十五岁的寿诞，亲朋好友们全都到齐。 颜家的亲戚相当多，串成一道食物链。众人拚命巴结颜嘉良，颜嘉良只宠爱颜采衣，颜采衣有如公主高高在上，想怎样就怎样，随她高兴。 谷剑秋在此格格不入，由于公主对他不闻不问，大家认定他是个“外人”，没有人在乎他，他也不在乎谁，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戏，而他担任的角色只是背景。 寿宴的高chao不在于美食与美酒，而是大家长颜嘉良终于发红包了，人人有份，十万起跳，为了这一刻，众人的等待都有了代价，说再多吉祥话也不会嘴酸。 “来，你的。”颜嘉良也准备了给女婿的红包，他早年离婚，对女儿特别宠爱，连带的对女婿也不错，虽然这对小两口看起来没哈感情，但也没吵架过，摸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谢谢爸，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谷剑秋准备了红包和礼物，是在场中唯一的特例，没有人认为颜嘉良也需要红包，大富翁哪用得着这点小钱，就算他生日也是他发红包。 “你真有心。”颜嘉良只拿走红包袋，把钱交还女婿，微笑地说： “留着吧，给自己买点补品，你气色不好，你的健康就是公司的财富，千万别搞坏了。” “多谢爸的关、心，这些健康食品希望对您有帮助。”谷剑秋收回钱，还是把礼物送上。 “很好、很好。”颜嘉良年纪大了，早就想退休享福，幸好有女婿撑起大局，这个年轻人不张扬、不躁进，按部就班做好每件事，就算不做他的女婿，也值得提拔。 领完红包后，众人围着大家长颜嘉良，又是捧、又是褒的，期待日后拿到更大的红包。 谷剑秋走回角落，他明白这才是他该待的地方，没想到颜采衣会向他走来，还低声向他说： “到我房间去，我有话跟你说。” “嗯，好。”谷剑秋不懂她的用意，不过还是跟着她的脚步。 他第一次进到妻子的房间，里面的摆设出乎意料之外的……天真。只见琳琅满目的布偶、娃娃、卡通公仔，摆满床上和柜上。 “别看我好像成熟世故得很，其实我仍保有童心喔。”颜采衣微笑着欣赏丈夫惊讶的表情，他并非她碰过最英俊、最性感的男人，却散发一股沈稳的力量，让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人各有所好，他尊重她的特殊兴趣。 “我确实有点惊讶，不过你喜欢就好。” 她缓缓坐到床上，姿态撩人，眼神妩媚。 “说句实话，你觉得我怎么样?个性就不用说了，我也知道我很任性，但至少有点女性魅力吧?” “你很漂亮，任何人都会这么说。”他从不否认这点，只不过，若要打开他的心门，美貌并非钥匙。 她摇摇头，忍不住哀怨。 “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也许你没发觉，你带给我很大的挫折感，要不是我对自己的信心够强，都快被你搞成忧郁症了。” 说真的，从她懂事以来，即使不能呼风唤雨，也是一帆风顺、有求必应，生平踢到最大的铁板就是谷剑秋，让她尝尽失败的滋味，甚至怀疑自己的魅力。 “抱歉，我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他承认自己不擅言词，也不会讨好女人，不过，她找他来就是要谈这件事吗? “算了，不跟你计较!上次你谈到离婚，现在我也有这个意思，但是条件很苛刻，你受得了吗?”前言说完了，就该进入主题，没错，她就是打算在父亲生日这一天，向丈夫提出离婚的要求，谁叫她是个任性的大小姐呢? 她怎么会突然愿意离婚?这是梦境还是神迹? 他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深呼吸后才回答： “没问题，什么条件我都接受。” “大话别说得太早。”颜采衣双手抱在胸前.趾高气昂，挑眉笑道： “首先你要离开擎宇，还有房子、车子、钱都得归我。” 她等着看他惊慌失措、苦苦求情的模样，谁知道他毫无犹豫，一口就答应。 “好。” “你真的就这么无所谓?一点都不在乎?” 听到他的回答，她原本的气势全没了，生平从来没见过这种人，害她一整个没戏唱了! “这些本来就不属于我，我只是回到原本的情况，很感谢你和你父亲，在我家最潦倒的时候，给我度过难关的能力，现在我应该靠自己独立才是。”他对颜家没有怨言，只有感激，他无法成为一个好女婿、好丈夫，只能尽力去经营公司，现在终于可以卸下重责，他也觉得松了口气。 “很好、很好!”颜采衣大笑不已，眼神晶亮地望着丈夫。 “我是故意测验你的，看来你还不够贪心。” 其实她没看错人啊，他一直是这样的，默默努力、默默承受，只是他所保护和珍惜的对象，刚好不是她而已。忽然间她释怀了，当初她十九、二十岁时的少女情怀，并非奉献给一个见钱眼开的家伙，而是一个还算有情有义的男子汉，这不就是个美好的结局了吗? “总之，还是都还给你们吧，这样我比较安心。”他已经体悟，有钱不一定快乐，他有手有脚，还有点脑袋，三十岁再重新开始并不难。 谷剑秋的反应让她更确认自己的想法，双手擦腰坚决地说： “那可不行!我已经怀孕了，孩子的爸爸是个艺术家，搞剧团的，很花钱的!我们需要强而有力的后盾，你不帮我们管好公司，谁来管?” “你怀孕了?可是……”他没有权力过问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是……他如果继续担任总经理，难道那位“准爸爸”不会生气? “你要是真心想补偿，就好好经营公司，赚大把的钱给我们花，听到了没?”开玩笑，她大小姐当习惯了，哪受得了工作压力的折磨? “这样吧，我会继续担任总经理，同时栽培适当的人才接替。”他终于做出妥协，公司里有许多精英，他并非完全不可被取代。 “我爸说要找到比你适合的人太难了，你想栽培也没关系，干脆就等我的孩子长大，由你判断这孩子是不是那块枓。”颜采衣并不笨，既然押对宝了就不能放弃，虽然这个男人无法爱她，至少可以替她打拚，这样想起来也挺过瘾的。 “我会的，谢谢你……对了，恭喜你怀孕了。”他这才想到自己应该恭贺一声，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怪，妻子怀孕了，丈夫恭喜她，孩子的父亲却另有他人。 “我也要谢谢你，你让我发现到一件有趣的事，原来捉弄别人不怎么有趣，还满浪费时间的。”这三年来，她只是咽不下一口气，但今天的呼吸一直很顺畅，为了继续顺畅下去，她决定利人利己，让彼此都好过。 “祝你快乐。”他向她伸出手，希望和她握个手。 “你也是。”她大方跟他握手，然后放开。 夫妻两人就这么坦然放手，他也因此自由了，是否还有资格追回过去的梦?不自觉地，他的心逐渐飘到很远的地方，飘回生命中唯一的那段爱恋，然后就再也不想离开了……接下谷剑秋这位大客户，已经三个多月了，换作是别的理财专员，绝对是三天、两头积极地问候，还要送礼物、套交情哈的，毕竟对方是超级金主，拍马屁都来不及了，怎可有丝毫的冷落? 反观程净，除了电子信箱就是电话联络，像是把头埋在沙中的骆驼，心态消极又不愿面对现实，终于她决定他们必须见个面，再逃避下去不是办法，如果被主任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就连她自己也难以包庇自己。 打通了电话，她要自己鼓起勇气，诚恳而认真地说： “谷先生，不好意思，请问您最近哪天比较有空?希望能跟您沟通一下投资事宜。” “我都可以，看你方便。”每当接到她的电话，谷剑秋总是心情大好，尤其这次她要找他见面，听来仿佛是春天的讯息，他整颗心都飞起来了。 明明就是位高权重的大忙人，却对她如此“亲民”，他越是温柔，她却越心烦，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何须恋恋不舍? “那么明天上午好吗?欢迎您到敝公司的贵宾室，我随时都有空。” “好的，明天见。”这算是个约会吗?自从她的生日过后，他们好久没见面了，或许他期盼太高，想得太多，但心情就是忍不住雀跃起来。 “谢谢您，再见。”程净迅速地结束话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不具任何暧昧的对话，却能让她的心跳加速，现在到底是怎样?电话线也会通电吗?她的修炼真该多加强。 第二天上午十点，谷剑秋抵达“全亚银行商业大楼”，这回他没带助理，自己出面，柜台的服务人员一看到他的名片，紧张得连主任都请出来了。 谷剑秋表明只是来找自己的理专，于是主任先陪他到贵宾室，同时使个眼色，叫手下快去找程净。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不到一分钟，程净就出现在贵宾室门口，端着两杯咖啡，还挟着一份文件，只差嘴里没咬着一袋小点心，因为那样她就不能说话了。 “哪里，我也才刚到。”谷剑秋暗骂自己笨，应该先打通电话给她才对，现在搞得情况有点紧绷，都怪他太急着见到她，才会疏忽了细节。 “谷总经理，你们慢慢谈，我先告退。”主任一边告别贵客，一边低声对程净交代： “好好招呼贵宾，别出差错!” 程净点个头响应，她当然了解事态的严重性，等主任一离开，她把两杯咖啡放到桌上，才拿出文件说： “谷先生，这是您这季的投资报告，请您过目一下。” 谷剑秋接过文件，翻阅不到半分钟，抬起头说： “我离婚了。” “什么?”她皱起眉，他的回答根本牛头不对马嘴，话题会不会转得太快了? “我离婚了。”他迫不及待想告诉她这件事，上周他和颜采衣终于办妥手续，现在他恢复单身和自由了!一想到此，他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回到三年前的自己，他又有了梦想。 尽管内心震撼不已，她只允许自己露出淡淡的讶异。 “是吗?我该说恭喜您，还是替您觉得遗憾?抱歉，客户的私人生活，我不便发表意见。” “说得也是。”他不能期待她立刻就抱住他欢呼，事业上或许可以一步登天，感情上却是一点也急不得。过去他带给她太深的伤害，聪明人都会懂得保护自己，她怎么可能让自己变傻? “这样好了，等您看过报告之后，有什么问题再跟我联络，多谢。” 她知道自己的表现非常无礼，但她就是忍不住想逃，他的表情太渴望，就算她转过头也能感觉到，他根本是用那双眼在拥抱她，而她居然因此两腿发软，可恶! 当她站起身准备离去，他赶紧开口：“请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 “请说。”她尽可能保持冷静的态度，回答客户的疑问本来就是她的义务。 他的眼神藏不住期盼，声音也透着沙哑。 “我们……还有没有可能重新来过?” 终于他还是问出口了，她在心中叹息，他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在贵宾室里问她这种问题，她根本没有办法提前准备，室内空间算是相当宽敞，现在却让人觉得窒闷，她的额前甚至流下一滴汗。 “关于私人问题，我真的不方便回答，不过我可以通融一次，答案就是……下辈子也不可能。”说完后，她带着最冷的微笑转身离开，即使感觉到背后那热切的视线，她仍抬头挺胸，坚定往前走。 “小燕!我会努力的。”他这句话不只是说给她听，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程净没有回答，只是加快脚步，差点没狂奔起来。这个男人带给她莫大压力，她相信他会说到做到，但这就是最该死的一点! 离开“全亚银行”后，谷剑秋打了一通电话给他过去最好的朋友，虽然他被揍过两次，仍希望有重拾友谊的机会。 “天蔚，我知道你不会接我的case，但我想麻烦你，派你最得意的手下帮我买房子，好吗?”电话一接通，谷剑秋就迅速说明来意，免得被挂断。 关天蔚呆了半秒钟，随即冷笑着说：“没错，我才不屑赚你的钱，不过我的手下需要业绩，我会找一个机灵点的跟你联络。”上次谷剑秋被他打得那么惨，现在竟然还自己送上生意，叫人想继续生气都不容易。 “谢谢，还有一件事我想顺便告诉你，我已经离婚了。” “多谢惠顾，溪!”关天蔚若无其事地结束通话，脑中却飞快想着，谷剑秋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跟颜大小姐离婚了，莫非要重新追求他妹妹?他会不会想得太天真了? 无论怎样，他对妹妹有信心，像这种没良心的家伙，妹妹绝对不可能回头。只不过，妹妹这三年来从没有传出好消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原因何在，说不定还是有那么点可能…… 第九章 “小净，你看到了没?!”午休时间，魏如萍拿着最新一期的八卦杂志，一看到好友就兴奋地嚷嚷。 “谷剑秋真的离婚了耶!他老婆超猛的，马上就先上车后补票，嫁给一个搞剧团的艺术家，谷剑秋这项绿帽子不知道戴多久了?我就说嘛，他们夫妻根本没有感情，你说对不对?” 魏如萍叽哩呱啦说了一大串，才发现程净的表情严肃，似乎心事重重，放下杂志问： “你怎么啦?” “我早就知道了。”程净早已经从当事人那边得知，用不着听第二手消息。 魏如萍双手抱住脸颊，做出惊恐的表情。 “他亲口跟你说的吗?天啊，他是不是要跟你复合?快点把所有细节都告诉我!” “我才不管他怎么想，反正我没兴趣。”她不可能原谅他的背叛，也不可能重新接受他，一切都是不可能，虽然那天他的表情让她心疼，但她不该忘记当初的教训。 “他虽然离婚了，一样是“擎宇银行” 的总经理耶，钱多到可以淹死人，个性温和又能干，外表斯文有气质，偷偷告诉你，其实我觉得他很可爱说!你放弃了真的不会后悔吗?”魏如萍一分析优势，就怕好姊妹会错过好货色。 “真的。”程净点头，她宁愿单身清静，也不想再次期盼和失落。 既然人家都这么笃定了，魏如萍倒也不啰唆。 “好吧～感情这种事情无法勉强，我说什么也没用，不过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连你哥都还不知道。” 程净懒洋洋地抬起头，随口猜道： “什么秘密?你怀孕了?” “吼!你很过分耶，我想自己说出来都不行，猜这么准做什么啦?”魏如萍准备好的“宣布仪式”都被打乱了，真不好玩。 “你真的怀孕了?天啊!”程净望向好友的小腹，原本就像怀胎三个月的样子，现在看起来似乎更有“孕”味了。 “没错，我跑了三家医院，检查结果都一样，我要当妈啦，你要当姑姑了!”魏如萍第一个就想跟好姊妹分享，第二个才要找孩子的爹，瞧她多重友轻色啊。 两个女人兴奋尖叫不已，公园里的其它人都睁大眼看着她们，心想这两个人是中了乐透头奖吗? “我哥一定会乐翻天，我爸妈也会非常开心，亲爱的嫂嫂，恭喜你!接下来可有得忙了，拍婚纱照、找餐厅、发帖子，但是你放心，我很乐意当你们的丫头啦。” “我只希望亲爱的小姑别老是小姑独处，不如婚礼上你来做我的伴娘，乘机帮你物色好对象如何?” 她们的话题越来越多，全围绕在那美好的未来，程净忘了自己的矛盾和烦恼，在暧昧不明的处境中，总算有了一桩绝佳的好消息，教人怎能不乐在其中? 周五的傍晚，上班族最期待的时刻，准备迎向快乐的周休二日，不管业绩如何低迷、老板如何机车、同事如何狡诈，总之先暂时解脱再说。 这时，谷剑秋在“全亚银行”的大楼门口等待，当然没让助理随行，今天他的身分是个追求者! 他抱着一束粉红玫瑰，引来不少人侧目，几位主管认出他的身分，连忙殷悬招呼。 “谷总经理，您大驾光临怎么没有先通知?让您站在门口，我们真是太失礼了。” “我是来等人的。”谷剑秋看一下手表，才五点半，程净应该没这么早下班吧? “是哪位?我立刻叫人出来!”主管们当然不能让大人物久等。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下班，没关系，我想在这里等她。” 噢喔～～这话听起来显然是恋爱事件，大家也没辙了，难不成要帮他追求吗?只是忍不住要想，到底是哪位神奇的女性，竟能让谷总经理如此迷恋?看来“全亚银行”跟“擎宇银行”长期以来的竞争，这一回合是大胜啊! 晚上六点多，程净一踏出电梯就看到门口有位“届哺”在站岗，路过的人都自动让出空间，甚至鞠躬致意，如此气势还会有谁?自然是那位谷总经理了! 一位男同事看她脸色不对，走近关心地问候。 “程净，你怎么了?” “没事，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好。”男同事向她挥挥手。 “周末愉快!” “嗯，耕拼～～”等男同事走了，程净深呼吸几口气，低头直往前走，希望能成为隐形人，这个时间还有不少下班员工，她应该不会太显眼吧? 很遗憾的，她失败了，谷剑秋一发现她就开口招呼： “嗨!” “谷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我已经下班了。”程净特别强调这点，除了工作时间，他们应该没什么关联。 “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男人是谁?”谷剑秋惊觉自己忘了一个重点，这段时间以来，程净应该会有许多追求者的，虽然调查数据显示她单身，但不代表她别无选择啊。 “我同事。”她不明白他的问题重点何在，但还是照实回答。 “叫什么名字?”他要找助理五号再去查洁楚，到底他有多少竞争者? 她皱起眉，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 “你要找他当理专吗?你问得也太多了。” “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凭着男人的直觉，他认定刚才那家伙有企图。 “你不喜欢又怎样?我喜欢就好。”开玩笑，就算他离婚了又怎样?他又不是她的男朋友，居然敢追问到这种地步，他以为他是立委在质询啊? “小燕，我……” 她打断他，再次纠正。 “我已经改名了，请叫我程小姐。” “我们不能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吗?” “你怎么会有这种好笑的念头?根本不可能的事何必多问?” “我离婚了，我单身，你也单身，我有权利追求你。” 这阵子他忙着找房子和搬家，今天终于告一段落了，现在他仍在“擎宇银行”上班，但跟颜家已没有其它关联。正因为如此，他决定要更积极追梦，直接到她的公司门口等她，过去三十年来他从未做过这种事，就连十八、九岁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居然有如此主动的勇气。 “除了你，还有很多单身的男人，他们也有权利追求我，但要不要接受，是由我来决定。更何况，我也有权利追求其它单身的男人，不是吗?” “你要我怎么做?跪下还是磕头?”她分析得很对，为了击败其它竞争者，成为她心目中的唯一，他什么都愿意，只盼她回心转意。 “当然不要，多丢脸呀!”程净还得来上班呢，她可不想成为最新流言女主角，三年前她就领教过了。 “至少……这束花请你收下。”上次她生日，他没能成功送上花束和礼物，希望今天这束粉红玫瑰她会喜欢。 “好，我收下，但是请你立刻离开。”她真讨厌自己的个性，太容易妥协了，就这么收下花，下周一不知道会面对多少斗关怀的眼神”? “我会再来的，再见。”他转身走开，不再让她困扰，但他不会就此放弃。 她不允许自己望着他的背影发呆，立刻朝着相反方向而去，他们不可能走在同一条路上的。 该告别的、该放下的，都已结束在分手的那天，没错，就是这样。 玫瑰花香扑鼻，她轻轻抱紧了花束一下，仿佛抱着一个太奢侈的梦，过去她是个爱作梦的女孩，现在梦都醒了好久，王子与公主也长大了，童话终究只是童话，不会在现实中发生。 晚风吹来，华灯初上的城市多么灿烂，她却只看到一片荒芜，默默地在心中哀悼，包括爱情、青春，以及梦。 开车回到住处，程净抱起玫瑰花束下车，走没几步路就觉得怪怪的，似乎有道视线跟随着她，猛一回头，她发现谷剑秋就站在街灯下，天啊，他到底想怎样? 她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瞪住他。 “你跟踪我?” “刚好同一个方向而已。”谷剑秋一脸无辜地走来，仍面带微笑。 “怎么可能?”她才不相信他的借口。 “不信吗?那我先走好了。”他迈开脚步，直接走到大楼门口，向警卫打了声招呼，自己拿钥匙打开铁门，然后挥挥手对程净说： “我也住这儿。” 不会吧?她跑到他面前问：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才搬进来的，但是你在上班，当然不知道这件事。”说来他应该要多谢关天蔚，派了一个无所不能的业务来帮他，费尽千方百计才找到这间房子，原本被别人订下了，又排除千辛万苦才让他买下。 程净只能目瞪口呆，这男人绝对是疯了，居然为了追求她使出这种招数，天底下还有谁会如此疯狂?她原本认识的谷剑秋，该是理智、聪慧又沈稳的，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冲过头的笨蛋?如果不会太失礼的话，她真想拍拍他的脸，再用力捏个几下，确定他不是戴着面具的外星人。 这时，热情的警卫先生插嘴问： “谷先生、程小姐，原来你们认识啊?” 谷剑秋点头回答： “是啊，我们认识很久了，已经十年了。” “哇!不简单、不简单，现在还能当邻居，可见有缘分哪!”警卫先生笑得太亲切，一副想撮合他们的样子，谁叫他们的外型与气质都那么登对。 程净眼看情况不对，率先走过大厅，按下电梯按钮，很快电梯门就开了，但她甩不掉谷剑秋，他也走进了电梯。 门一关，她愤怒地质问。 “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按下七楼的按钮，气定神闲地回答： “我离婚了，想展开新生活，所以就搬家了。” “台北的房子那么多，你偏偏要搬到我住的地方?”他摆明了就是要当跟屁虫嘛! “我想你比谁都清楚，我这么做是为了你。” 他倒是挺直率的，她愣住了，如果他继续辩解，两人还有得吵，他态度这么坦白，反而让地无话可说。 没一会儿电梯门开了，两人一起走出，她这才注意到他按下的楼层是七楼，只见他打开右方的屋门，从容向她介绍。 “我刚搬家，还没整理好，有空来坐坐。” “你——”他居然搬到她家隔壁!隔壁屋子前阵子贴出了售屋告示，原来买家就是他，天啊! “再见，亲爱的邻居。”他缓缓关上门，不忘给她一个深情的微笑。 瞪着那扇门，她几乎气绝倒地，但她可不想惊动“亲爱的邻居”，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打开门走进屋，才让自己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唉唉……旧情人变成新芳邻，这种故事说出来，程净自己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不管隔壁住了谁，日子一样得过。神奇的是，谷剑秋如果不是装了窃听器，就是长了顺风耳，每当地打开门要出去，他必定刚好也要外出，两人天天在电梯口碰面，到底有没有这么巧啊? 从他搬进来的那天开始，仿佛要配合她的心情似的，老天爷总是哭丧着脸，程净最讨厌下雨天了，总会让她想起从前，还会不小心感冒，祸不单行。 这天晚上她回家时，他刚好也回来了。在大厅与她巧遇，两人一起搭电梯上七楼，谁叫他们就住同一层，她想闪躲也无处逃。到底是哪家房仲公司做的好事?居然把抛弃她的男人又带回她眼前，这几年她绕了一大圈。结果一样遇上他，除了命运捉弄以外，还能有更好的解释吗? 电梯里，谷剑秋开口打破沉默。 “这几天老是下雨，湿气很重。” 这句开场白很平常，适用于邻居之间，她不想响应，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 他立即露出超乎邻居的关心，担忧万分地问： “你感冒了?有没有看医生?喉咙痛不痛?要不要我帮你买点什么?” 她依然不说话，等电梯门一开就往前走，左转，开门，进屋，一气呵成。 谷剑秋只能默默凝视她背影，让那扇门将他们分开在两个空间，他恨透了这种无力的感觉，但他不会因此灰心，比起她经历过的煎熬，他现在承受的并不算什么，他们的故事才刚刚重新开始，他要更努力找出当年失落的结局。 第二天是周日，程净睡到日上三竿仍未清醒。 其实是因为头痛和咳嗽，让她一整晚都不得好眠，正当她翻身想继续补眠，却听到门铃声响起。 叮当～～叮当～～手忙脚乱地爬下床，她发觉自己只穿着一件t恤，加了件外套才去开门。 “谁啊?”管理员?爸妈?还是哥?会来找她的就这几个。 “是我。”一看到她的病容，谷剑秋的心都揪了起来，明明住得这么近，他却无法好好照顾她，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回到相依偎的日子? 病痛让人受尽委屈，她已经无力与他缠斗，叹了口气问： “有何指教?” “方便让我进去吗?我有东西想拿给你。” 大概是感冒有损理智，或是她的脑子烧坏了，总之她妥协了。只是她没说话，转身走进屋，但也没关上门，他犹豫了一下才随她走进，看了几眼室内的环境，跟他一样的风格，简单大方。 “要给我什么东西?”该不会又是玫瑰花吧? 那能吃吗? 她转过头，才注意到他手中端着一个盘子。 “我做了一个蜂蜜蒸梨，你吃吃看。” 蜂蜜蒸梨!她整个人僵住了，当初就是这玩意，害她失去了自己的心，事到如今他还想故技重施?他真以为她会傻到被骗第二次吗? “我不吃。”他若是送上清粥小菜、面包牛奶、馒头豆浆等等，还有得商量，就是这玩意不行。 “你喉咙痛，吃了会好一点。”他当然记得当年的回忆，是否还能让她感到一些温暖? “我不吃——”她手一挥，那盘子跌落在地。 他立刻蹲下捡拾，细心叮咛： “小心，别碰到碎片。” “你走，拜托你走!”她的理智即将崩溃，而她不愿让他目睹。 听到这话时，盘子的碎片刺入他的掌中，但他握起手，不让她看到他的伤痕。 “我收好就先回去，改天再来。” “你不要再来了，算我求你。”他已经把她逼到这种地步，他看不出她有多痛吗? “抱歉，我会再来的。”他拿抹布收拾好一切，仍隐藏掌中的伤，比起她内心的伤，这点小事算什么? 临走前，他注意到柜上有张卡片，正是他送她的生日贺卡，惊喜地问： “你收了那份礼物吗?” 她不愿面对他的微笑，转向墙壁回答： “我是个有礼貌的人，不会把别人的礼物当成垃圾。” “谢谢你。”只要能把祝福送到她的手中，他就心满意足。 门关了，他走了，蜂蜜蒸梨的味道还留在室内，甜甜的、暖暖的，教人一呼吸就想沉溺。但是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她好怕再回到泪流不停的日子，她不一定需要爱情，但她非常需要平静。 于是她打开窗户，让风和雨飘进屋内，飘进心里，寒冷无所谓，结冻也很好，只要别动摇就好。 这天还没结束，午后两点，程净接到哥哥的电话，没多久他就来按她的门铃了。 即使是假日，关天蔚也常在外面跑业务，顺道过来很方便，稍早时他得到密报，宝贝妹妹感冒了，至于密报的来源，是一个有点熟悉的陌生人。 “是不是感冒了?喉咙痛?”关天蔚送上喉糖和清粥小菜，这可是密报者指定的。 “你怎么知道?”程净觉得很奇妙，她讲电话时并没有咳嗽啊。 “听你讲电话的声音就知道，来，吃点东西。” “感恩哪～～”她正愁着该如何外出觅食，哥哥就像个小天使出现了，真好。 当妹妹用餐时，关天蔚悄悄打量屋内，一切都跟原本差不多，唯一特别的是桌上有束玫瑰花，妹妹平常不会买花，显然是别人送的，八成就是那个密报者吧!看不出那家伙有如此天分，以前还说不懂得怎么交女朋友，现在倒是挺上道的嘛! “对了，听说那家伙搬到你隔壁了。”其实关天蔚压根儿也没想到，谷剑秋会做到这地步，那时候他也没过问，等他得到消息时，房子已买卖成功，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她差点被粥呛到，咳嗽了好几下。 “房仲业嘛，你老哥的消息最灵通。”他拍拍胸膛，一派自信，其实心虚不已。 这理由听起来相当合理，她却嗅出其中的不对劲，眯起眼，怀疑地追问： “我记得之前贴的售屋广告，就是你们公司的名字，该不会是你卖给他的吧?叛徒!” 天地良心，如此罪名谁担当得起?他赶紧为自己澄清： “我才不可能替谷剑秋找房子，谁要赚他的臭钱?当然是交给手下啦!” “那还不是一样?你太过分了!”她惊觉自己竟被亲哥哥出卖，原来家贼难防就是这么回事。 “那时候谷剑秋打电话给我，说他离婚了嘛，想找个新居，重新开始生活，很好的一件事啊!就算我讨厌他、唾弃他，但这是笔正正当当的生意，我也不好意思拒绝，所以我找了个业务接他的case，谁知道会这么巧，居然就搬到你隔壁来! 老天明察，我完全是无辜的。”他一向爱护妹妹。 谁也不能质疑他的真心哪。 “哼～～”不管是问接或直接，总之她被他害惨了。 “话说回来，那家伙好像是认真的。”关天蔚心中的僧恨逐渐转为佩服，那家伙用心良苦，什么都做尽了，包括离婚、搬家、追求，还学会了密报咧! “你想替他说话?”她开始怀疑哥哥是个双面间谍。 “当然不是!我哪根筋不对劲了?怎么可能帮他说话?”关天蔚双手猛摇，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是觉得他变得很冲动，不太像以前的他，你没这种感觉吗?” “那倒是、以前他脑袋硬得很，不像现在这样疯狂。”程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结论，只得放弃。 “我们别谈他了好不好?你和嫂嫂什么时候结婚?我等着当伴娘耶。” 说到这件大事，他就面有难色。 “她说我没求婚的话，就算孩子生下来，她也不结婚。” “果然是如萍的风格，哥你就准备鲜花和戒指，跪下来求婚就好啦。”在她的想象中，这事情容易得像片蛋糕，一口就咬定了，比起她跟谷剑秋的爱恨纠缠，小意思而已。 “说得简单，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男儿膝下有黄金耶!”他可没那么容易屈服，这一跪，以后就别想再爬起来了，一辈子被老婆压得死死的。 “有黄金又怎样?没有老婆和孩子，我看你会得不偿失。” 兄妹俩叽叽喳喳斗起嘴来，室内一片和乐，窗外风雨都压不过他们的声音。 叮当～～叮当～～门铃声又响起，程净今天的访客真多，打开屋门一看，是她的父母。 “爸、妈，你们怎么突然来了?”不只程净吓了一跳，关天蔚也大吃一惊，明明没约好，大家却是一条心呢。 “突然想来看看你，这么巧，天蔚也在。” 关家夫妇不是第一次来到女儿的住处，两人自己换上拖鞋，自动坐到小沙发上，看到桌上的粉红玫瑰，似乎是种特别象征? 两年前女儿从英国游学回来，说要搬出去自己住，他们原本都舍不得，但经过儿子的一番“开导”，也慢慢地接受和释怀了。女儿已经是个成年人，需要自己的空间，尤其在那次情变之后，家中的一景一物都会让她想到和谷剑秋相处的画面，为了让她早日重新站起，就由她独立去生活吧。关天蔚抓抓后脑，干笑地解释： “我跟小净讲电话的时候，发现她好像感冒了，所以带点吃的来给她。” “我们刚去医院探病，也买了点东西过来。” 关朝魁打开提袋，里面有杂粮面包、五谷饭团和蔬菜汤，都是些健康营养的食物。 “哇，我真好命。”程净真羡慕自己的好运，爸妈和哥哥都这么疼她，虽然哥哥有点白目。 “多吃点，你好像又瘦了。”程诗雅一边叮咛，一边替女儿打开蔬菜汤。 “是!”程净赶紧喝几口汤，热呼呼的超美味。 一家四口闲聊了几句，程诗雅推一下丈夫的手臂，暗示他该进入主题，于是关朝魁咳嗽一声说： “小净，今天我们去医院看一个朋友，要离开的时候，又碰到一个熟人。” “谁啊?”程净边吃边问。 “谷剑秋的父亲。” 听到这个回答，程净放下汤匙，整个人静下来。 关天蔚也呆掉了，张大嘴说： “哇咧～～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关朝魁继续说。“我们要离开的时候，走到停车场正准备开车，才看见谷先生跑出医院，二话不说就跪下来，怎么扶他也没用。” 男儿膝下有黄金耶!怎么能说跪就跪?关天蔚急忙追问：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谷先生说当初是因为他生意失败，欠了好几千万的债务，房子也被银行查封，谷爷爷受不了刺激，心脏病发作昏倒了，当晚住进加护病房，谷剑秋为了收拾残局，才答应跟颜小姐结婚。” “天啊!不会这么惨吧?”关天蔚双手抱头惊呼。一桩接一桩的打击，简直是晴天霹雳，谷家原本就不甚宽裕，碰到接二连三的难题，有谁能冷静处理?连顾全大局都是个奢望。 沉默许久的程净，这才淡淡地回应： “是真的吗?” 程诗雅点头回答女儿说： “我看谷先生自责的表情，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不像是说谎。谷先生还说，他不敢奢求我们原谅他，但希望你能原谅剑秋，其实剑秋比谁都还要痛苦，他等于是牺牲了自己的感情，才保住了他们家的生存。” 当初两家差点结为亲家，没想到准女婿另娶别人，关家夫妇对此原本也是难以谅解，今天在医院忽然得知真相，两人的心中百感交集，决定立刻告知女儿，她有权利知道这些事。 程净仍然沉默，关天蔚忍不住感慨。 “唉，剑秋这家伙真不够意思，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自己做了决定。他一定是不想让我们出钱出力，宁可自己解决，才会变成今天这样，我了解他，他就是这种笨蛋。” 关朝魁完全认同儿子的话。 “是啊，实在没想到谷家会发生这么多事，难怪谷先生那么难过，如果不是他欠了大笔的债务，今天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前阵子，关家夫妇从报纸上看到谷剑秋离婚的消息，现在既然真相大白，双方又都是单身，其实……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 看女儿沉思不语，程诗雅摸模她的头，温柔地说： “小净，不管你想怎么做，我们都会支持你，只要你快乐就好。” “嗯。”程净明白父母的意思，抬起头微笑说： “你们不要替我担心太多。” “只要你健康、平安，我们没别的期盼。” “都快要抱孙了，你们应该多享福才对，儿孙自有儿孙福啦。”关天蔚也知道妹妹一时难以接受，连他自己都觉得矛盾，都恨了三年，突然要同情对方，心理转折有够难! 大家相当体贴，把话题转到不久后的喜事，但每个人的心中都留着一个问号，究竟程净的故事会转向哪个方向?此刻她也是一千零一个迷惘啊……星期一，程净要上班时又“巧遇”谷剑秋，他们之间确实很有缘，那时警卫先生说得没错，已经无法用巧合来形容这份关系了。 “早安!”谷剑秋含笑对她招呼，昨天听她屋内似乎很热闹，看来密报的效果颇佳。 通常她都不响应的，但今天她轻轻地说了声： “早安。” 他露出惊喜的笑容，又问： “你感冒好一点了吗?” “嗯。”感冒是好得差不多了，却又失眠了整夜，她忍不住要说： “昨天我爸妈在医院巧遇你父亲，他们谈了很久，我才知道当初你家出了什么事。” 她承认，这对她是极大的冲击，原来他真的有苦衷，不是分手的借口，而是现实压力逼人，不得不选择一条保全家庭、牺牲自己的路。换作是她，可能也会如此决定，与其拖累大家，不如一人承担。 “医院?对，我差点忘了我爸常去做义工。” 谷剑秋这才想起，父亲有空会去医院服务，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刚好就遇上了关家夫妇?父亲原本已经够自责了，一看到他们想必会更难受，他可以想象，那该是多么激动的一刻。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让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就算她可以谅解他的处境，却难以接受他的决定，更无法忘记他造成的伤痛。 对于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思考过多少遍，也分析过自己的心态。 “是我不对，我以为只有这条路可走，以为这样对每个人都好，我太自以为是了，结果反而伤害到每个人，尤其是你。” 没错，他伤她极重、极深，她简直不忍回顾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对人性失去信心，差点再也无法相信别人?”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正因为如此，他不能放弃这个让彼此重生的机会。 “对不起，当时我把话说得那么绝情，是希望你能忘了我，去找更好的对象。结果证明我根本做不到，我不想把你让给任何人，从过去到现在都一样。” 两人的视线交会，就此难以转移，有种魔法正在缓缓发酵，时空仿佛因此消融，他们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只是单纯地喜欢着对方，只需要一个深深的吻，吻去痛苦和折磨，吻出思念和渴望。 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净浑身发热，仿佛再多看一眼，他们就要接吻了似的!她慌忙地转过身，按下电梯按钮，逃避似地说： “我上班要迟到了。” 电梯门一开，两人同时走进，谷剑秋心想自己得把握时间，就算会被拒绝也得尝试，因此他再次开口。 “我爷爷跟我爸爸都很想见你一面，不知道你愿意吗?” “最近工作比较忙……”她停顿了几秒钟，过去种种如跑马灯浮现眼前，她到底该往哪儿走? 看到他期待而紧张的表情，她的心忽然就代替她回答了： “不过周日可以安排一下，晚上好吗?” “真的!”他又惊又喜。 “当然好!一切都好，只要你愿意就好。” “但话说在前头，我只是去探望两位长辈，请你不要想太多。” “我明白，谢谢你。”他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将她拥抱，不管监视器可能在拍，不管电梯门就要打开，最后他仍是压抑住了，担心这样会把她吓着，毕竟她才刚开始面对他，这个起点是多么不容易。 电梯门开了，她率先走出，两人不再有交谈.但在彼此心中有了一份牵挂。 天气放晴了，阳光洒落大地，大步地往前走吧，只要面带微笑，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周日晚上，程净终于来到谷家，进门前，谷剑秋提醒她说： “我爷爷和我爸爸可能会比较激动，希望你多包涵，谢谢。” “没关系，我自己也有点激动。”她不介意承认，此刻她的心湖阵阵波动，再次看到这间老公寓，一切都跟从前没两样，时空仿佛在此定格，曾经她的初吻发生在他的房里，也曾在他家厨房煮过好几次饭，那时候他们多么单纯快乐。 打开门，谷剑秋如常招呼： “爷爷、爸，我们回来了。” 屋门一开，谷逸松不只看到孙子，还有他唯一认定的孙媳妇，立刻喊道： “小燕!真的是小燕吗?” 爷爷老了，程净一眼就看得出来，他的声音不再洪亮，气色也黯淡许多，让人看了一阵心酸，但她仍然微笑响应。 “爷爷您好，好久不见，我现在改名叫程净了，如果您愿意的话，请叫我小净吧。” “小净?好，小净，你好不好?你让我看看。”谷逸松手上仍握着佛珠，等不及要碰碰程净的手，好确定她是真实的，并非他老眼昏花。 这时，谷瑞峰从厨房端出两道菜，还没放到桌上就颤抖起来，谷剑秋连忙上前帮忙。 “爸，其它的我来就好，你辛苦了。” “伯父你好，我是程净。”程净也对谷瑞峰鞠躬招呼，心底暗自一惊，谷伯父怎么会老了这么多?还不到六十岁就头发全白，神情憔悴，仿佛三年来都没有睡好觉，记得以前他很风趣、很有活力的呀。 “程小姐你好……”谷瑞峰原本想保持镇定的，但真的好难，在下一刻他的泪滴已滑落，声音哽咽地说： “坦白说，我活着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只想见你一面，亲自向你道歉，向你说对不起……” 从事发那天起.他对儿子的亏欠、对关家人的歉疚， 日日夜夜啃蚀着他的灵魂，终于在见到程净的这一刻，全都化作泪水涌出，他对不起所有人，只能做一些细微小事作为回报，其实什么也补偿不了。 “伯父你不要这么难过，我看了也会难过的。”程净立刻拿出面纸，递到谷瑞峰的手中。 同时她也体悟到，这段时间以来，最伤心难过的人不是她，而是造成一切的谷伯父，悔恨之深让人难以想象。 “当初剑秋跟颜小姐结婚，让你受到极大的委屈……对不起、对不起……”瑞峰没有脸见人，低头对着地板说话。 “我不敢奢求你能再次接受剑秋，但我想拜托你原谅他，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才这么做，这三年来他一直不快乐，我都看得出来……请你不要怪他.一切都是我的错……” 谷剑秋扶着父亲的肩膀，他哭得全身颤抖，像个做错事又无力挽回的孩子，谷剑秋自己也一阵鼻酸，他怎么舍得责怪父亲?这个家过去不也是父亲一手扛起的吗? “我已经原谅他了，这并不是他的错，其实大家都很无奈。”目前程净所能做到的，就只是如此而已，她愿意原谅所有人，如果她有这个资格的话。走入这房子还不到几分钟，她已经深深感受到他们的心情，原来他们跟她一样痛苦，甚至到现在还解脱不了。 “谢谢你、谢谢你!”谷瑞峰一再鞠躬，现在没有长辈和晚辈之分，他万分感谢程净的宽容。 “伯父请你也不要太自责，我现在过得很好，比以前成熟独立多了。” 听到程净这么说，谷逸松忍不住想替孙子做媒。 “剑秋他已经离婚了，请你给他一个机会好不好?他根本没注意过别的女孩，他只中意你一个。” 程净忽然感到排山倒海而来的压力，谷家人简直把她当成救星了，但她自己也还没完全恢复呢! “爷爷，很抱歉，我跟剑秋只能做普通朋友。” 剧情进展得太快，吓到女主角就不好了，谷剑秋对爷爷和父亲劝道：“你们不要给程净太多压力，她愿意跟我做朋友，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没错……能做朋友是件好事，每个人都需要朋友的。”谷瑞峰擦去眼泪，终于能抬起头说话，今天能有这样的结果，他已经感激到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来，大家坐下来吃饭吧——这顿饭菜是我爸煮的，小净，你一定要尝尝看，回去跟你爸说，谁做得比较好?”谷剑秋刻意用开朗的口气，冲淡整屋子的感伤气氛。 “哇!好丰盛，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快饿坏了呢。”程净明白谷剑秋的用意，也露出雀跃不已的样子，他们的默契跟过去一样，一点就通。 “我开几瓶啤酒，大家一起喝!” “我也要喝，今天非要好好庆祝不可。” 像这样围坐在桌边，一起用餐、闲话家常，感觉像是上个世纪的回忆，没想到他们还能找回来，是该感谢、也该庆祝。 无疑的，今晚是一场大和解，内疚的人得到了道歉的机会，受伤的人也找到原谅的理由，一切应该就这么画下圆满的句点，只除了一个关子爱情的梦…… 第十章 六月，关天蔚和魏如萍的婚礼上，宾客如潮水般涌至，挤爆了整家餐厅，到处都水泄不通。 凭新郎在房仲界的资历和人脉，除了公司同仁、已成为好友的客户，甚至同业的竞争者都来捧场。新娘也不遑多让，连她骂过、救过的卡奴们都来了，还开玩笑地问：“礼金可不可以用刷卡的啊?” 关天蔚在入口处迎宾，脸上的笑容没有停过.却忽然皱起眉头，因为门口走进一位特别来宾，谷剑秋。 “你来做什么?我记得没有发帖子给你。” 关天蔚摩拳擦掌，警告对方别轻举妄动。 “我马上就走，我只是来送个礼，还有恭喜你，祝你们百年好合。”谷剑秋从口袋里掏出红包，他了解自己不受欢迎，但他一定要表示点心意。 关天蔚拿在手里搪了惦重量，冷笑着说： “这么大包?想收买我不成?” “我没这个意思，只想来跟你道喜。”谷剑秋亏欠好友太多了，即使他们已当不成朋友。 “哼!”关天蔚指着婚纱照里的人儿，自豪地炫耀。 “我老婆很美吧?羡不羡慕?” “我非常羡慕，你们看起来很相配。”这是真话，谷剑秋非常羡慕好友，事业是自己拚起来的，妻子也是自己的最爱，一个人如果有选择的自由，就具备了幸福的要件。 “告诉你，我妹今天当伴娘也很美。”此时新娘和伴娘都在休息室内，关天蔚故意说给谷剑秋听，让他听得到看不到。 “我相信。”谷剑秋仍清楚记得，当初他结婚时，关雨燕穿着一身雪白，比新娘更美丽耀眼。 看谷剑秋一脸落寞，关天蔚只觉得没劲，对方老是不还手，这样斗下去有什么意思? “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我既然收了你的红包，就得让你喝杯喜酒，自己找个位子坐吧，别说我不懂招待客人。” 自从他知道谷刺秋当年的情况，坦白说，他已经气消得差不多了，毕竟在那种艰难的处境中，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能做得更好，人生的考验极多，能顾全一半大局就很强了。 关天蔚突如其来的挽留，让谷剑秋感动不已，但他也不想让老友为难。 “可是……” “喝过我的喜酒才能沾喜气，难道你想单身一辈子?” 谷剑秋喉咙一阵紧，强忍住哽咽。 “谢谢……” 千言万语都难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想起十年前的那场篮球赛，两人曾经是最佳拍档，从那天起，友情有高有低，甚至全盘消失过，如今是否能补上过去三年的空白? “这只是我单方面的决定，谁叫我是个心软的好人?但我爸妈和我妹那边，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关天蔚可无法保证，人人都能像他一样好说话。 “我明白。”谷刺秋并不急于一时，事实上，他觉得一切都太好了。 关天蔚转向其它客人招呼，谷剑秋自己找个角落坐下，不愿引人注意，但还是有些宾客认出他，不时地对他指指点点，包括他和程净的过去，也有人拿出来冷饭热炒。 谷剑秋不发一语，坐得挺直，他明白个人造业个人担，当他和颜采衣结婚、离婚时，受到的注目和议论更多，他如果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怕早就无处可去。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来为一位好友祝福，分享他的快乐，就这么简单。 宾客都已入席，喜宴随之展开，关家夫妇看到谷剑秋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初把他当成“准女婿”，现在事过境迁，该如何面对?总之来者是客，就当他是一个好久不见的熟人吧。 程净对此视若无睹，这是哥哥和嫂嫂的婚礼，他们都没说什么了，当然也用不着她开口。看谷剑秋独自坐在那儿，身旁都是不认识的人，他显得非常突兀，如果三年前不是那样的结局，今天他应该会是伴郎或是婚礼招待之一。那该是多么温馨的感受，无奈人生不能重来，一切都太晚了。 婚宴进行到一半，该是新郎、新娘敬酒的时候，双方家长和伴郎、伴娘也随同一起，形成八人团队，每桌的客人都站起来恭贺，这对新人太会交朋友，大家都热情干杯，差点要把酒杯撞破。 走到谷剑秋这桌时，他也举杯祝贺。 “天蔚、如萍，祝福你们白头偕老。” “谢啦!”关天蔚已略有酒意，拍了他的肩膀几下。 “你跟我一样都是三十岁，年纪不小了，自己也加把劲，下次你请我暍喜酒，我一定会包红包。” “我会更努力的，谢谢。”谷剑秋确实希望得到好友的祝福，接着他转向关家夫妇说： “伯父、伯母，恭喜你们。” 关朝魁和程诗雅只是微笑点头，程净则低头无语，若无其事，毕竟这一刻让人太为难。 场子忽然有点冷，关天蔚正苦思该如何解围，就听到他快人快语的老婆说： “谷先生，上次你结婚，我没机会吃到你的喜酒，但是没关系，等下次你结婚，一定要发喜帖给我们，我们都很期待喔!” 这段话有酸有辣有搞笑，所有人都笑开了，也稍微冲淡尴尬的气氛。 谷剑秋倒是认真地收下了这份请托。 我结婚的时候，一定邀请你们全部出席。 这段话仿佛一种宣言，有心人都听得出谷剑秋的目标何在，摆明就是指定了关家当亲家嘛! 程净的心中再次刮起风浪，人生似乎没什么稳定期，随时随地都是大冒险呀! 婚礼过后，关天蔚和魏如萍前往日本度蜜月，程净则是每天回家吃饭，免得爸妈觉得太冷清。 晚饭吃到一半，关朝魁对女儿说： “天蔚都结婚了，是不是也该轮到你了?” “我才二十六岁，不急。”程净就知道爸妈会这么想，哥哥才办完婚礼，注意力马上就转移到她身上。 程诗雅提醒女儿：“不是急不急的问题，而是你连个对象都没有，我们想帮你介绍你也不要。” “单身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很愉快。”程净相当满意自己的现状，有一份喜欢的工作，有家人、有朋友，还有自己的小窝，当真没别的奢求了。 到底单身或有伴哪个好，这话题、永远没有结论，关朝魁直接转换话题。 “仔细想想，谷剑秋也没多坏，当初他是为了保护家人，而且他现在也离婚了，我觉得他满有诚意的。” “是啊，他们家的人都不错，只能说造化弄人，谷先生都下跪道歉了，还要人家怎么样?我们做人应该往前看，不要太计较过去的事。”程诗雅曾想象过，如果是他们家遇到这种事，说真的谁能不妥协呢? 自从在医院巧遇谷瑞峰，还有上次谷剑秋来喝喜酒，关家夫妇已经渐渐改观，回想起谷剑秋的种种优点，坦白说还真让人怀念，现在要找到这种年轻人可不容易。 程净察觉父母的立场已有变化，立即放话。 “爸、妈，我会努力交个男朋友，你们别再提这个人了。” 她愿意原谅谷剑秋，并不代表她就得接受他，难道她就这么没行情，绕来绕去都得跟他谈恋爱? “呵呵，反应这么大?是不是有点、心虚?” 程诗雅对女儿打趣道。 “才没有!”程净嘟起嘴抗议。 “跟你开玩笑的啦，你也知道.我们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了。”关朝魁安抚一下女儿，再转向妻子说： “可是我认为剑秋很有心耶，他一定会追求小净的，说不定已经在追求了。” “没错，他从以前就是个有耐心、有毅力的人，我看小净迟早会投降，用不着我们多说。” 关家夫妇撇开女儿，两人自顾自地聊起来，还聊得颇开心的，程净只能无言以对，这个谷剑秋真有一套，连她的家人都为他说话，情势逆转，让人不得不长叹三声啊。 三年来她碰过不少追求者，但为什么她都无法心动?难道爱情已经与她无缘?她这辈子只谈过一次恋爱，第一次和最后一次都会是谷剑秋吗? 想来真是不甘、心，早知道她应该多增加些经验值，才不会像个少女般心慌意乱。 吃过晚饭后，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刷牙洗脸准备就寝，却一点睡意都没有，翻来覆去的仍是清醒，不禁想到隔壁的谷刺秋，不知道他睡了没? 或许两人可以聊聊天?只要不要太放纵，或许可以谈谈他们的梦? 她大概疯了吧?居然会有这种念头，快点睡觉，不准胡思乱想! 梦中，她却和他同坐在一张椅上，有好多话要告诉彼此，三年来没聊到的话题，全都要一次说完，果真是个梦啊……“嗨。” “嗨。” 又在电梯里碰头了，真是冤家路窄，程净在心底叹息着。 “明天星期六，不知道你有空吗?”明知她极有可能拒绝，谷剑秋仍要努力试，这是场意志力的拔河，他已有长期作战的准备。 她懒洋洋地看他一眼，不作回答，电梯持续往上，很快就要到七楼了。 在红灯跳到七之前，他尽快把话说完。 “我以前那辆机车还在，有空就得骑一下，不然会坏掉，明天我想骑去郊外走走.或许你也想去吹吹风?” 好个怀旧之旅，她在内心笑着，他真有创意，该说他太聪明还是太傻气呢?不妙的是，她好像也不怎么聪明，甚至是属于傻气的那一类。 她还是不回答，电梯门终于开了，她走出去向左转，他应该要向右转，但他站在两扇门之间，默默等她的响应。 正当她要关上门，他以为没希望了，却忽然听到她说： “太早我爬不起来，中午又太热，下午两点好了。” “啊?”他有没有听错?她真的答应了? “就这样。”她关上门，不重复第二次。 谷剑秋当晚兴奋得睡不着觉，上网搜寻最佳的约会去处，务必做好万全准备，这可是三年来头一次，他们真的有希望了，梦想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第二天下午，谷剑秋一点整就走出家门，站在两扇门之间，发发呆，转转脖子，看看天气状况，默默等待程净的出现，真怕她临时改变主意，说不定会偷溜呢! 一点五十五分，程净走出门，一身轻便的打扮，不再是黑、灰、蓝等冷色调，而是粉红上衣和牛仔裤呢! “你这么早?等很久了?”瞧他额头都冒汗了，傻瓜。 “没有，刚出来。”他笑得灿烂，让人看得目眩。 “走吧。”她不能跟他对望太久，长期活在雨天的人，对阳光总觉得有些刺眼。 两人走出大楼，警卫先生对他们招呼，笑容亲切无比，任谁都看得出来，谷先生和程小姐正要去约会，天气这么好，两个人这么有缘，谈恋爱才是正经事。 机车就停在附近，谷剑秋拿出安全帽给她，两人上了车，仿佛回到十年前他骑车送她回家的时候，多么遥远的从前，多么甜蜜的回忆。 她握着机车后方的把手，保持安全距离，靠近他耳边问： “要去哪儿?” “山上、海边，都好。”她的气息让他浑身发烫，太阳已经够暖了，她更是个强力发电机。 “就由你安排吧。”她把自己交给他，虽然曾经被他抛弃、被他伤害，她却又决定这么做了，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很蠢?但奇怪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害怕。 六月阳光正烈，谷剑秋决定先骑上山，让树荫消散暑意，果然，凉风一阵阵吹来，两人都飘飘然的，仿佛飘上了云端，这台老机车可以带他们到天涯海角，只要有爱相随，哪儿都是好地方。 下了车，程净的双腿和屁股都有点疼，好久没坐这么久的机车，让她觉得新鲜又怀念。 “还好吗?前面有家餐厅，我听说景色很棒，可以俯瞰山下的风景。”谷剑秋可是有做功课的。 绝不能让约会行程凸槌，否则坏了女方的心情，说不定就没下次了。 “好，就去看看。”她点个头，欣赏四周的自然美景，让人心旷神怡。难怪约会都要往郊外跑，一看到蓝天绿地小野花，谁都会放松心情，也觉得眼前人格外可爱。 他注意到她脖子上的银色项链，还有个心形坠饰，忍不住问： “这条项链是我送你的那条吗?” “对啊。”这是她第一次戴，原本以为会一直收在抽屉里，但今天准备穿衣出门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样搭配最完美。 他心口一阵狂跳，深呼吸后才说： “谢谢你。”送礼的人反而向收礼的人道谢，爱情就是这样没有道理。 “不用客气。”她不好意思多谈，更不敢多看他狂喜的表情，赶紧低头走进餐厅。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显得更为悠闲，他们选了个露天的位子，坐在遮阳伞下，悠闲地享用下午茶时光，每当清凉的山岚拂面，感觉有如被天地亲吻，全身都舒活了起来。 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他们滔滔不绝地聊了很多，包括她在英国的游学生活、进入“全亚银行”的过程，以及他这三年的生活点滴、跟五名助理的共事情况。 最后，她提出几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你跟颜小姐为什么结婚，又为什么离婚?” 这个故事说起来有点长，但其实也很短，他平静地说明： “那时候颜董事长答应我，只要我跟颜小姐结婚，就给我一笔钱偿还债务，还有一些其它好处，包括让我升职。至于离婚，之前我就提过了，但颜小姐不愿意，后来是因为她另有对象，也怀孕了，我们才达成共识，但颜小姐要我继续担任总经理，我答应他们会栽培更适当的人才。” 程净喝了一口柠檬汁，酸酸甜甜的，忍不住又脱口而出： “你们的感情好吗?” “我们没住在一起，各过各的生活，偶尔在社交场合碰头。” “你不喜欢她?她是个美女。”程净并非对自己没信心，只是不想做第二顺位的女人。 “我心底有一个人住着，没办法让别人走进。”他说得婉转，但他确定她会懂。 微风吹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的犹豫，她相信自己可以相信他，于是她说： “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但我不能保证以后的事，顺其自然吧。” “好的，这样真的很好。”能有这样的起步，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下山时，程净不再抓着机车后方的把手，那样太辛苦了，她选择抱住他的腰，把脸靠在他的背上，她不想再挣扎了，这儿就是她最想回去的地方。 两人都不说话，却能心领神会，红灯时，他默默握住她的小手，在这一刻，手和手仿佛自有一套语言，正在悄悄地诉说着，好久不见，能重逢真好……程净和客户谈恋爱了，而且是“擎宇银行” 的总经理，消息一出，“全亚银行”整个都沸腾了，纷纷讨论这是否为公司的美人计，意图垂帘听政，乘机并吞对方? 主任特别找程净谈话，神情凝重地开口： “基本上，我不会干涉员工的私人生活，但是拜托你……” 程净不知道上司要说什么，谁知主任忽然鞠躬恳求： “千万别跟我们的金主分手，要是他收回这笔资金，不只我会崩溃，大家都会崩溃的!” “呃……我一定尽力。”惨了，为了工作业绩，居然得跟特定对象谈恋爱，而且还不准分手，这下换她见钱眼开、重财轻爱了。忽然她有点理解谷剑秋当年的心情，虽然情况不太一样，但同样是被情势所逼的感觉，原来是如此不得已。 走出主任办公室，程净决定先不回位子，免得又被部门的同事猛亏，谁知走廊上迎面而来，又有一位从天而降的八卦女王，也就是她的嫂嫂兼好友。 “亲爱的小净～～”魏如萍度完蜜月回来，当然要送上土产，顺便探听最新的八卦。 “大家都说你是西施化身，你说会不会太正点了?我才离开十天，你们就发展得这么快，好霹雳喔!” “别摸我了好不好?”程净光是被同事和主管纠缠，就已经够烦的了。 “可是他每天送你上班、接你下班，有够高调的!根本就是在跟其它男人宣示，你是他的女人，谁也别想跟他抢!”魏如萍一上班就吸收了完整信息，来龙去脉全都了然于心。 这话说得也没错，谷剑秋的用心，连路人都看得出来，程净只能勉强解释：“那是因为我们住得很近。” “就在隔壁不是吗?”魏如萍啧啧两声，她的情报网如山高、如海深，千万别小看她的本事。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真是!”程净只好举双手投降。 “对于你们的事，大家都很赞成，但不管我们赞成或是反对，你不用想太多，你跟他在一起快乐的话，那才是最重要的。”魏如萍仍记得程净生日那天，她第一次听到好友的情史，让她心疼到现在，只希望这两人早日修成正果。 “是～～谢谢亲爱的嫂嫂!”程净搂住好友的肩膀，甜甜蜜蜜地喊着。 “说真的，谈恋爱很棒吧?你现在整个人容光焕发呢!” “我承认，谈恋爱是比敷面膜有用。”程净说着忍不住笑出来。 “不过我只是月亮，你是太阳，谁比得上你耀眼夺目!怀孕的女人最美了，我哥有没有每天这样跟你说?” 两个女人互夸起来也是热闹非凡，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日子是自己在过，快乐和悲伤也是自己体会，还是顺着心的方向，好好走下去吧。 当晚，谷剑秋开车来接程净下班，照例引来许多人的注意，但他丝毫不在意，巴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跟心爱的程净正在交往中!虽然是从朋友当起，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但这也是一种交往啊! 一看到程净，他温柔地招呼： “今天还好吗? 你看起来有点累的样子。” “公司里大家都很关心我跟你的事。”她不太习惯成为瞩目的焦点。 他听了大为紧张，怕她承担了太多压力。 “每个人都有交朋友的权利，你别想太多，我们两人都是单身，就算记者要报导，也没什么可写的，我会大方承认是我追求你，他们又能怎样?” “放心，我不会因此跟你断交的。”她对他坚定一笑，人是会长大的，她已不是那个害羞小女孩，这些小事她都应付得来。 “那太好了。”他松了口气，很想握起她的手，又怕自己太急躁，这一进一退之间，难啊! 两人坐上车，今晚的目的地是他们的老地方，让人放松也让人留连。一进餐厅，热情的老板立刻迎上前来。 “谷先生、程小姐，欢迎、欢迎!” 老板是个明眼人，用不着多问，替他们安排了靠窗的位子，老情人谱出新恋曲，多么赏心悦目。 吃饭过程中，两人谈到公事、谈到生活，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在等甜点的时候，他忍不住提出一个小问题： “你会不会觉得位子很大?好像空空的。” “嗯，有一点。”她知道原因，以前他们都一起坐。 他再提出一个大问题。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坐到你旁边吗?” “喔，没差。”她故作镇定，其实心跳快爆炸了。 他咳嗽一声，掩饰不自在，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而她也往内挪了一下，就这样，两人肩并肩而坐，彼此的手臂也会碰到。忽然问又尴尬又紧张，真是怪了，就连十年前也没这么志下心，他们不都是大人了吗?还脸红心跳个什么劲? “甜点来了，请慢用。”老板亲自送上两份水果布丁，发现两位客人已经坐在一块，但他只是暗自祝福，免得打扰这对初恋般羞涩的情侣。 “吃吧。”她拿起小汤匙，右手碰到他的肩膀，慌忙缩回手，汤匙却不小心掉了。喔老天，难道她只有十六岁吗?蠢毙了! “你的汤匙掉到桌上，就别用了，用我的好了。”他舀了一匙布丁，送到她的嘴边。 她一定脸红了，她可以感觉到，她整张脸都好热!但在他的凝视下，她张开嘴吃下布丁，咬了几口，怕唇边留有残渣，伸出舌尖舔了两下。 霎时间，他饿到不行，死盯着她的红唇，喉咙干哑不已。 餐厅里开着冷气，颇强的冷气，但两人之间的温度直升，如果他再这样看着她，她怕她全身都会沸腾! “来，再吃一口。”他强忍着把她推倒的冲动，一口口喂她吃完布丁，两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继续这酷刑，欲罢不能，自找罪受。 晚餐的约会结束后，两人回到住处，一起搭上电梯，看看表已经十一点了，他们应该说声晚安，各自回自己的家，但一种依依不舍的心情，却让“再见”两字迟迟说不出口。 程净忽然想到一件事。 “上次我感冒，你进来过我家，我却没去过你家。” 对呀，谷剑秋暗骂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点?他立刻打开屋门，做出邀请手势。 “欢迎参观，请进!” 她微笑走进，当他打开灯，便开始欣赏屋内的陈设，果然也是极简风格，该有的都有，颜色大方简洁，没有任何杂物，就是清洁爽爽的。 “想喝点什么?果汁，茶、咖啡?”他跑进厨房张罗，手忙脚乱的，心情激昂。 “喝水就好了。”她在室内随意浏览，看到玻璃柜里有一个便当盒，相当不协调，这儿都是放些飞机模型，怎么会有便当盒?她甚至觉得有点眼熟，好像似曾相识? 当谷剑秋端水过来，她指着便当盒问： “这是不是我的东西?” “嗯，那时你做了晚餐，送到公司给我，我吃完以后，就把它收起来了。”一看到这便当盒，他就会想起那个分手的夜晚，刻骨铭心，永难忘怀。 “原来你有吃啊。”她也记得那一夜，她的世界彻底崩解了，进入前所未有的黑暗期。 “当然，只是配着眼泪吃，觉得有点咸。” 至今他还清楚记得，他一边哭一边吃饭，告诉自己不能辜负她的用心，当时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煮的食物吃完，用身体和心去感受她的爱。 怎么会扯到这个话题呢?两人陷入沉默，往事历历在目，他们终究得面对最伤的这一段。 许久，她才开口说：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在出租车上大哭，我第一次在陌生人的面前哭成那样，好糗。” “对不起……”他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拥紧，就算她会抗拒，他也已经不能克制了。 她没有拒绝他的拥抱，或许她也期待着这一刻，只是她停止不了诉说自己的心情。 “还有，我买了彩券，十万块喔!我想如果我中了头奖，也许你会选择我，而不是她。” “对不起……”眼泪再次涌现，他不想让她发现，只能埋首在她的颈项之间。 “那时我真的好爱你，爱到愿意祝福你，即使你跟别人结婚，我还是希望你快乐。” “对不起……”他一再重复这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表达千万分之一的抱歉。 随着他每次的道歉，她心中的伤口渐渐平复，也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心跳，于是她从记忆回到现实，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啊，拥抱真是太神奇了，居然能疗伤呢! “你有没有想过我?或是梦到我?”她幽幽地问，想知道他是否跟她一样煎熬? “有!我常常梦到你，每到下雨天就特别想你，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没有爱人的机会，现在我能抱着你，我都怕只是作梦。”他的双手缓缓抚过她的脸，这个他爱了十年的女人，只愿还有更多个十年可以相爱。 “你还爱我吗?跟以前一样爱我?” “我爱你!我比以前更爱你，我没有办法不爱你!”他呐喊最深刻的心情，不再隐瞒、不再低调，当他爱一个人，就是要让对方知道。 他的回答仿佛一股暖流，融化了最后一座冰山，原来被爱环绕是这么美好，她已厌倦了哀愁和愤怒，那不是她要的人生，她要好好去爱，以及被爱。 当彼此的眼神交会，魔法再次出现，终于，他吻上了她的唇，就此难以离去。 沉寂三年的思念瞬间爆发，热情席卷彼此全身，他们简直迫不及待，几乎就在客厅进行到最后，他好不容易踩下煞车，抱起她走向卧房，声音沙哑地说： “沙发上不太舒服，我怕明天你会腰酸背痛。” “你这么有本事吗?我想最多只是喉咙会有点干。” 她这两句话大胆至极，竟敢挑战男人的尊严，当下引发他的雄心壮志，轻轻地把她放到大床上，微笑道： “我会让你连爬下床都觉得困难。” 当晚程净没有回家，留在谷剑秋的屋里，体验什么是“下不了床”的滋味，那种感觉……会上瘾呢。 半年后，谷剑秋再婚了，对象是他的初恋女友，程净。她并没有改回名字，她既是关雨燕也是程净，大家爱叫她什么都好，她都会微笑响应。 婚礼上，关天蔚是媒人也是司仪，从头到尾都霸占着麦克风，他实在有太多话想说，为了今天，他等得头发都快白了。 “本人非常荣幸，参加了谷剑秋先生的两次婚礼，而且都不用包红包，第一次是因为我对他不爽，第二次是因为他得包给我更大的红包，谁叫我是他的大舅子dies and gentlemen，让我们隆重欢迎一谷剑秋、程净!”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婚礼于焉展开，新郎和新娘进场了，双方家长都含泪带笑，十年的光阴换得这幅画面，他们都等了太久，在最完美的时刻反而泪涟涟。 谷刺秋挽着新娘的手，这是他一生最骄傲、最感动的时刻，他轻声问身旁的人。 “小净，你会不会紧张?” “不会，你呢?”程净越来越习惯众人的眼光，谁教她要跟自己的客户交往，还跟这位总经理结婚，不习惯的都习惯了。 “我好紧张，好怕会出什么事。”他期待已久的大日子，会不会有地震、台风还是外星人入侵? “都第二次了还这么怕?放心，有事我会替你撑着。” 望着妻子的笑容，谷剑秋再次确定，她就是他的知己、他的最爱、他的心灵支柱。而他何其幸运，能成为她的丈夫，还拥有爱她的权利，这一次他绝对不再放手。 婚宴进行到一半，新郎、新娘敬酒时，出现了一位最特别的来宾，那就是有如女王驾临的颜采衣，她已大腹便便，牵着夫婿的手，看起来气色红润、春风满面。 旁人还以为她是来闹场的，没想到她出手大方，除了厚厚的一包红包，还送了两张特别座的戏票，是她丈夫导的新戏，即将在国家剧院上演。 “恭喜你们，早生贵子，冰结同心。”颜采衣献上真诚的祝福，前夫终于有人要了，她原本还担心他会孤单到老呢。 “谢谢你，也祝福你们。”谷剑秋对前妻说。 她的丈夫看来神态平和、眼神宁静，可能就是要如此无为而治，才能制住颜采衣吧。 “希望你们能跟我们一样幸福。”颜采衣仍是高傲气势，口头上丝毫不让步。 程净也不是好惹的角色，甜蜜一笑。 “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比你们更幸福。” “帅呆了!?”魏如萍在老公的耳边说： “小姑现在的功力超强，我看谁也别想欺负她。” 关天蔚大笑三声，赞同附和。 “这就是爱的力量啊!” 没错，爱会让人伤心、让人落泪，但也带来成长和领悟，童话故事要如何成真，就靠真爱的魔法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