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相认》 楔子 在一条山间小路,一处平坦的空地上伫立着一间简陋的茶栈。 不过是几张木桌、几张藤椅,在这一无所有的半山腰上,还是让人趋之若鹜,来来往往的过路客纷纷在此歇腿喝口茶,好为下半段的路程补充元气。 几个客人的动作慢了,连坐的地方都找不着,只好拿着茶碗在树荫下席地而坐,大口凉茶灌下还是一脸满足的神情。 远远地来了一个小姑娘,她沿着上坡的路前进,看到茶栈便拐了进来,正巧某桌客人准备上路,位置空了下来,小姑娘便向小二点了杯茶水后,走到空桌旁落坐。 将包袱卸下放在桌上,小姑娘用衣袖抹掉额上的汗珠,忍不住吁了一口气,用走的果然不是个好主意!她在心中嘀咕着。 「姑娘,您的茶水来了!请问还需要点什么吗?」不知怎地,小二的招呼声听来格外宏亮,态度也特别殷勤,一双眼珠子还老盯着那位姑娘不放。 不只他,还有四周数不尽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小姑娘身上,有赞叹、有仰慕,当然也有不怀好意的邪佞。 原来小姑娘长得一副傲视群芳的好脸蛋,运动过后让她的双颊扬起健康的红晕,更增添了一抹艳色。 「多谢小哥,有需要再叫你吧!」姑娘接过茶碗,礼貌的向小二道谢,嘴角那浅笑轻勾,登时迷倒了一干汉子。 小二更是整个人晕陶陶的,连自个儿姓啥叫啥都给忘了,只能直冲着那姑娘傻笑。 小姑娘喝了口水,再度满足的叹了口气,并不为周遭投射而来的异样眼光感到别扭或不自在,反而相当自然的做着自己的事,彷佛这样的眼光在她看来早就习以为常。 忽地,一名男子起身走到她面前,故作潇洒的将一只脚踩在椅子上,露出一个自认很迷人的笑容。「姑娘,一个人吗?」 其实那男子长得并不逊色,只不过那满脸的色欲熏心教小姑娘一看就倒胃口,连回话都懒得回。 那姑娘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茶后,抬头瞥了男子一眼,又垂眼假装视而不见,继续品尝着凉茶。 男子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心知整个茶栈的人都在看他,不由得老羞成怒。「我呸!妳这娘儿们跩啥跩?」 小姑娘依然不动声色,好似只要应了他的话就会沾上秽气,默默地又吞了口茶水。 男子简直气炸了,抽出腰间的配剑往天空比画了两招。 一开始,众人皆不知他在搞什么鬼;半晌后,开始由遮天的树梢间叮叮咚咚的掉下一些不明物,有人走近一瞧,才发现全是鸟雀的尸体。 周遭开始有人惊呼,能不伤到树木而精准的击中目标,可见男子的剑法绝对不比一般。 「如何?怕了吧?妳可知道我是谁?」男子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小姑娘看了看四周遭受池鱼之殃的小生命,不禁拧起秀眉,她终于抬眼看向男子,但眼底满是怒意。 见那姑娘依然不语,男子心一横,伸手就往她的襟口探去── 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只见那姑娘用力的将纤手拍向桌面,发出一声巨响,然后── 不见了! 那姑娘不见了、那男子也不见了,连满地的鸟雀尸体都不见了,像是平空消失了一样,只有方才那姑娘坐过的位置桌上多了几文茶水钱,离奇的程度教人张口结舌。 在茶栈休憩的所有人没人搞得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明明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瞧着,怎么会无法看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认识的、不认识的,所有过路客纷纷交头接耳,谈论的声音一时间嗡嗡作响,重点都在猜测那小姑娘的来头,以及他们跑哪儿去了。 正当大伙儿对此奇事聊得意犹未尽之时,有样东西突然从天上掉了下来,站在物体下方的民众机警的急忙闪避,就怕给砸个正着。 很快地,东西落地发出声响,站在附近的人赶忙过去查看,就怕慢了一步占不到好位子;离得远一些的人也赶过来围观,深怕漏看了精采画面。 一瞧见那东西,惊叹声就不绝于耳──那「东西」不就是方才调戏姑娘的男子吗? 他的脸彷佛被人狠狠打过,肿得跟猪头似的,跟刚才的玉树临风简直判若两人,说不得连他亲娘都认不出他来。 此时他正虚弱的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彻底为他的藐视生命得到了教训。 后来又有人发现,在离茶栈不远处突然隆起了一个小土丘,前方立着一块像是墓牌的板子,大家都在猜那是小姑娘好心给鸟雀们临时建造的坟墓。 众人还是不停讨论着,这件事在这茶栈会很快的流传出去,或许加油添醋一番。 第一章 时值十一月,一场短暂的冬雪过后,大地轻轻刷上一层银白,溪谷中静悄悄的,除了潺潺流水声外,几乎要让人以为这里是无人仙境,不过那是在一个小姑娘出声打破这份沉静之前── 「咦?有人呢!」七岁大的神婗穿着雪白皮裘,好奇的仰望石壁上方。 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不知从哪儿掉了下来,幸运的被一只粗壮的枯枝给勾住衣裳,才没当场摔个稀巴烂。 灵动的大眼眨呀眨的,似乎正在考虑要不要救他。 半晌后,「算了,天这么寒冷,说不得他已经冻死了,何况阿娘说不可以随便接近陌生人。」她决定不理会这个外来客,踏着小小的步伐准备回家去。 此时,悬在半空中的少年听到人声,吃力的睁开眼,看见一个玲珑的背影正准备弃他于不顾,忙用虚弱的气音喊道:「小姑娘!」 被吊在岩壁上已经一天一夜,再加上寒夜的侵蚀,全身僵硬的他必须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唤住这个在此刻看来彷若天神的女孩。 神婗顿了顿,拧起秀气的眉。「有人在叫我吗?怎么可能!这里又没人。」 没瞧见背后那努力挥动的双手,她又径自往前走去。 难道他不是人吗? 「小姑娘!」听见她的自言自语,几乎要使芮君雅气急攻心,他忍住太阳穴上的青筋跳动,再一次大声吼出。 神婗震住,非常肯定自己听到了从后头传来的声音,于是猛一回头,看见正摆动四肢想引起她注意力的他。 她静静的走回原地,抬头看他;而他,也正看着她。 他从没见过在如此年幼就能生得这么邪美的女孩,她的小脸上带着的是这种年纪纯真的气质,若再等个数年,肯定会美得不可一世。 意识到自己正对着一个黄毛丫头起了遐思,他年轻的俊脸上红了红。 神婗盯着他良久,终于语出惊人的开了口。「上面好玩吗?」 芮君雅拳头握紧,咬牙切齿的答道:「妳说呢?」 「我看你玩得手舞足蹈,不亦乐乎呢!」神婗很认真的说。 刻意不去听她那气恼人的童言童语,否则可能会先被她气去半条命,他继续道:「小姑娘……」 「我叫神婗!」她打断。 「神姑娘……」 「叫我婗儿!」她坚持。 「噗!」的一声,他呕出一口血。 「哎呀呀!你吐血了呢!」眼中不见惊慌,彷佛一个见过世面的小大人,神婗平淡的陈述着。 我当然知道!他在心中暗骂着。 大概是昨天从山崖上摔下来时给突出的岩石撞到胸膛造成瘀伤,现下又被这个不知是天真还是装傻的小姑娘一气,他马上气血攻心,呕出血水来。 「我阿娘说,玩游戏时要注意安全,你阿娘没告诉过你吗?」她不疾不徐的问着,对他的气虚完全不当一回事。 他只能认输。「我不是在玩,我是由上头掉下来受了伤,妳可不可以帮帮我?」他说得够明白了。 「哦!原来你受伤了。」她漂亮的脸庞煞有其事的点了点。 瞎子都看得出来!芮君雅在心中暗忖,但这当然不能让她知道,否则万一她不肯救他怎么办! 两人相视顷刻后── 「我说神……婗儿,妳是不是应该要先放我下来?」面对她的无动于衷,他忍不住催促。 「你想下来啊!为什么不早说呢?」她怨怼道,好似一切都是他的错。 白痴都知道该怎么做!芮君雅已不晓得自己是第几次在心中咒骂她了。 突然,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已经莫名其妙的落地了,满怀着诧异,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妳是怎么办到的?」 「这是我的特殊能力。」她甜甜的一笑。 虽然还有满脑子的疑问,但当下也无暇多想,只知他的双脚一碰着地,便觉两腿虚软的往地上坐下去;精神一松懈,饿了许久的肚皮也在此时发出抗议的声响,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他难为情的瞄着神婗,希望她在听见他那震耳欲聋的饥饿声后,能自动自发的取来食物给他充饥。 果然,神婗开了口。「你肚子饿?」 他点点头,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饿得身体发软,再多的男性自尊也被他抛到脑后,要怎么填饱肚子才是当下最大的课题。 神婗摸摸肚皮,她好像也饿了,刚才出来前食姑还说要煮咸汤圆给她当点心吃,现在应该煮好了吧?「你等我一下。」 语毕,她灵巧的身影施展出轻功,一瞬间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此举又令芮君雅啧啧称奇,一个不满十岁的娃儿竟然有如此巧妙的轻功,再加上方才令他匪夷所思的无形物体,教他不禁揣测起她的身分。 趁着等神婗的当儿,他勉强站起身,走到前方不远处的一条未结冰的清澈小溪,洗净他一身的烂泥和血迹,露出原本美如冠玉的面容。 经过沁凉的溪水洗涤后,他的脑子稍稍清楚了一些,开始观察起这附近。 河道两旁是染上雪色的陡峭山壁,往上遥望,但见天空变成一长条湛蓝的细丝,而他正处于溪谷之中,别说上去了,就连要下来都是困难重重。 那位小姑娘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她又是跟谁一起隐居在这个荒郊野外? 许许多多的疑问在他的心里冒出头,他打算等那名姑娘一回来便问个清楚,顺便可以跟她打听看看有何方法可以离开这里──既然她会出现在此处,一定有方式可以到上头去。 立在溪水中沉思了许久,当他回过头要上岸时,就发现神婗不知何时已经回来,而且还在岸上一处自然天成的石桌椅上大快朵颐起来。 她左手拿汤匙舀着汤圆,右手还拿着筷子夹起软热多汁的小笼包往嘴里送,两颗小眼珠子还不停的往他这儿瞟来,大有独占食物的模样。 芮君雅扭揑的找了张空石椅就坐,等着她请他一起享用,可当他看见佳肴一步步消失在桌面上,而她却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时,他决定再次放下身段。 「我以为妳是要拿东西来给我吃的……」他怯怯的问道。 叫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如此三番两次对一个黄毛丫头低头,虽然有损他的男性自尊,但好在此处并无熟识他的人,所以偶尔当一次缩头乌龟也不打紧。 神婗又再度攒起眉头。「你也想吃啊?早说嘛!」好似千错万错又是他的错似的。 她嘟着红艳小嘴,从地上的檀木雕花篮中取出两笼包子和一碗热呼呼的汤圆递给他。 芮君雅有一丝晕眩,敢情这小鬼打一开始就是因为自个儿肚子饿才跑去拿点心的? 被馋虫腐蚀的神智让他当下无法多想,直接抄过小笼包和汤圆便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 趁着芮君雅忙着和吃食对战时,神婗的眼中偷偷的露出不易察觉的、聪颖的、狡狯的光芒。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吃饱后,芮君雅开始有心思思考起自己的后续问题,并且很惊异的发现他的内力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中。 不去细想,他只希望能快点儿找出离开这里的方法。「婗儿,妳住在这里吗?」 「是啊!」她倒是乖乖的回答。 「跟家人吗?」 「跟我阿爹、阿娘,还有五个哥哥。」她答得理所当然。 那就是家人嘛!芮君雅简直气炸,但也拿她没辙,「那你们都怎么到上头去?」他指指天际。 「用飞的飞上去。」 听她这么说,芮君雅几乎可以确定这一定是江湖上某位高人退隐武林之后的居所,因为若非有着绝顶的轻功,是绝不可能在此处来去自如的。 芮君雅兀自沉思,直到神婗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你想上去?」她偏着小脸望着他。 「是的。」这话可是问进了他的心坎里,他急忙点头。 「凭你现在的轻功和重伤未愈的身体状况,恐怕还不到半山腰就会又摔下来!事实上,我觉得你掉下来居然摔不死,这还真是个奇迹。」神婗诚恳的提出看法。 这无疑是浇了他一头冷水。「我也知道是老天有眼……」可他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神婗先垂眸,而后抬眼。「不如你先在这儿住下,等伤养好了之后,我再想办法送你上去。」 其实是她知道山顶上一直有一些人在来回搜索着他的踪迹,而且来者不善,这样把他送回去无异是自投罗网。 「住这儿?」 「你跟我来。」她站起身,往一处隐密的山壁走去;而他则是紧跟着。 来到一块四周石面色泽暗沉的岩壁前,神婗将纤手抚触在壁面上,然后原本坚不可摧的石壁竟平空消失,这让芮君雅不禁大呼惊奇。 进入岩壁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干净的床铺,以及桌椅等基本家具,简单却很有实用性。 墙壁上还嵌着三颗夜明珠以提供光线,桌上摆着茶具和几盘糕点,床铺上是几件迭好的男性衣物。 奇怪的是,尽管外头天寒地冻,这个岩洞内却是温暖宜人,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严寒的气息。 神婗开口解除他的疑惑。「这是我阿娘帮我准备的,我常来这儿玩,老是玩到忘记时间回去,所以我阿娘便帮我预备了这个石窟,让我可以就近休息。」 神婗从怀中掏出一块翡翠色的圆形小石交给他。「咱们人一进来此处,外头的石门就会自动关上,虽然由里往外看是透明的,但外面的人看到的就只是一面墙壁,连进都进不来;你要出去的话,只要随身携带这颗小石,直接走出门就行了,进来时跟我刚才用的方法一样,带着碧石,然后用手触碰石面,懂吗?」手脚并用的说明着。 芮君雅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此地的奇人异事所震撼,到现在还呆呆的望着那道巧夺天工的石门。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她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 芮君雅将视线从岩门转回她的身上。「我叫芮君雅。」 「小雅雅。」 「我?叫?芮?君?雅。」有些咬牙切齿地徒手在岩壁上写一遍他的名字。 「我知道呀!小雅雅嘛!」 「我说我叫芮君雅!」他忍不住大吼出声。 「小雅雅,你阿娘没教你跟姑娘家说话要轻声细语吗?」神婗皱起眉,忍不住发言抗议,他都快把她的耳膜给喊破了呢! 芮君雅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神经濒临崩溃的状态,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罢了,随她要怎么叫就怎么叫,再跟她计较下去肯定没完没了,而且他有预感他绝计争不赢她,这是一种本能的直觉。 见他终于放弃反抗,神婗满意的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一块甜点入口,边吃边仔细的端详他的脸。「其实你长得很好看呢!」她说出自己的看法。 他给她一种很飘逸的感觉,像雪一样轻轻柔柔,五官细致漂亮,是哥哥里没有的类型。 芮君雅闻言,颊上微微染红,思忖着是怎生的家庭才教育得出如此豪气干云又不惺惺作态的女娃儿? 「你几岁?」 「十五,那妳呢?」他不禁想问。 「七岁。」她的俏脸上扬起邪魅的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半夜里,一个小身影在神宫里鬼鬼祟祟的走动,最后来到藏书阁前。 她不着声色的推门入内,并灵巧的避开重重机关,最后来到楼宇最深处的金色书架前,默默的盯着眼前数百本藏书思索片刻,接着才决定从里头拿出其中一本,小心翼翼的揣在胸前,然后照着来时路离开书阁。 就在她离开不久,阴暗的角落里走出一个身形,那是一名约莫三十岁的女子,全身上下有着说不出的邪气,且带着一种幽黯的美感,彷佛是一尊神秘的雕像,教人看一眼就无法忘怀。 那女子深邃且满怀笑意的动人眼眸直盯着离去的小身躯,明明知道她未经准许就从书阁偷渡了某样东西却也不阻止,只是饶富兴味的注视着这一切。 顷刻后,那个偷东西的小身影消失在远处,女子正打算回房去,却由他处角落浮出另一个身形,可以想象他与她站立在此处观望的时间是一样久。 「阿娘。」来人率先出声。 符妍蕾先是一惊,接着欣慰的笑道:「烨儿,你的轻功愈来愈好了,连阿娘都没察觉你在这里。」 名叫烨儿的十多岁男子走出黑暗角落,让自己的五官暴露在月光的浸润下,仔细一看,他的面貌跟符妍蕾倒有八成相像,剩下的两成则是有别于符妍蕾闯荡江湖多年的巾帼豪爽,神烨所拥有的却是专属于他个人独特的优雅,像是一举一动都完美无瑕如神祇般。 「阿娘谬赞。」神烨谦道。 「这么晚了还不睡,怎么跑到这儿来?」 「我听到藏书阁里有声音,所以过来看看。阿娘您呢?」原想现身询问神婗窃取密笈的原因,但看到符妍蕾不动声色,他也就按兵不动。 「跟你一样。」看见大儿子的武艺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符妍蕾心中有的是满满的自傲。 「不阻止婗儿吗?」他知道他们的宝贝小妹胆敢偷了娘亲私藏的珍宝,但奇异的是──阿娘似乎不想追究。 「让她拿吧!婗儿也进步很多,单凭和那小子相处几天,就知道哪一种武功最适合他……你们都长大了,阿娘也就宽心不少。」符妍蕾叹道。 「那小子的来历弄清楚了吗?」 「嗯!否则我也不会放心让婗儿三天两头往那儿跑。别担心婗儿,一切都在阿娘的掌握中,那孩子跟婗儿有缘。」 「既然阿娘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胜券在握……时候不早,我先回房去,也请阿娘早点休息。」神烨点头告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两个月后,在神婗的悉心照料下,芮君雅的身体状况已有很大的进步。 尤其每次他吃完神婗所带来的餐点之后,体内总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流在波动,不但加速他体内的自愈功能,并且还增强了他的内力,本来需要一年半载才能疗养完全的伤,不出一季已好了泰半,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他就可以回到上头那个俗世去……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兴起一点不舍,莫非是他过惯了如此安逸的日子,压根不想回去面对那些纷纷扰扰,亦或是有其它原因在牵绊,令他留恋起此地的生活呢? 运完气的芮君雅甩甩头,不允许自己再深思下去,此刻最重要的就是务必早日回去庄内查明一切真相,并把事情的元凶揪出,以绝后患。 说也奇怪,他没说他因何落难至此的原因,她也很有默契的没问,一个七岁小娃儿已有如此超龄的智慧和圆融,谈吐间俨然一副小大人样,难道她就不怕他是哪来的恶人,随时有可能给她致命的一击吗? 真不知她是天真还是傻呀! 「小雅雅。」 娇脆的声音响起,拉回他飘扬的心绪。 神婗迈着小巧的步伐走进石洞内,手肘上照例勾着个檀木雕花篮。 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这般准时的会在用膳时间出现,所以愈接近用餐的时辰,他的心也就愈莫名的雀跃起来。 「快过来吃饭,今天食姑煮了很多好菜!」走到桌边,神婗在桌上布满菜肴,再深深地凝望芮君雅的脸庞。 四哥的「补血气」果然有效,她加进饭菜里给小雅雅服用不过数日,不但他的脸色变得红润,体内气血运行也立刻变好,连陪他一同吃饭的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内力大增。 芮君雅下床,走到桧木椅上坐下,拿起碗筷扒了几口,而后羞赧道:「谢谢妳……」不知从何表达他的谢意,千言万语只化作三字聊表真情。 听闻这句话,神婗的脸也泛上潮红,只得转移话锋。「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可心里却甜丝丝的。 芮君雅一面吃又一面问道:「妳说妳住在这儿,怎么从没见过妳的家人呢?妳家又在哪儿?离这里远吗?」 「不远,就在对面。」她指向对面的岩壁。「我家里的人全都住在里头。」 「住在山壁里?」 「是呀!在你们眼里看起来、摸起来只是普通的山壁,其实那是我阿娘设下的结界,为的是不想被外界的人干扰;只有被允许进出的人才能经由密道进到里面,我们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你是第一个闯入的外人。」总之,她还是觉得他没摔死真是天降神迹! 「原来如此。」脑海里开始翻阅曾在江湖上出没过姓神的奇人…… 没多久,两个孩子将菜肴洗劫一空,神婗将用过的餐盘放回檀木篮中,之后并没有像往常先把餐具送回神宫,而是神秘兮兮的将芮君雅拉到岩洞外。 芮君雅不解其意,只好乖乖跟着她走,她的小手软软嫩嫩的,握在手心里好不舒畅。 来到外头,神婗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才从袖中掏出一本武林密笈交给他。「这是我从阿娘搜集的数百本绝世密笈中偷出来的,给你。」 芮君雅接过书册,看着封面中写着四个大字──极冰剑舞! 芮君雅一骇,双手微微颤抖,眼中写满不可置信,这不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绝顶剑笈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此贵重的武艺密笈他……不能收! 才想着,就递回给她。「这东西太珍贵,我不能拿,何况妳说是妳从妳母亲那偷出来的,我更不能害妳承受这罪名。」 神婗推托着不肯取回。「没关系啦!这种密笈我阿娘多的是,一柜子加起来有上百本,什么火玄神掌、流云剑法、风生水起、引雷刀法,还有好多好多,偷拿一本她不痛也不痒。」 神婗说得轻松,但他只觉得头痛。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刚说的密笈都是武林传说中已失传的绝顶武艺,随便一本都可以让大家抢破头,甚至引来杀机,而她竟然在此与他侃侃而谈!「婗儿,妳晓得这种事是不可以跟别人说的吗?」语气里有一丝无奈。 「我知道啊!阿娘也有跟我提醒过。」她露出单纯的笑靥。 「那妳还说!」她那甜美的笑容让人见了,即使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起来。 「所以我只告诉过你嘛!因为我相信你呀!」 一句童言童语,使得他的心泛起波澜;两个尚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孩子,就此沉默对望。 「别说了,你快练,练成你就可以回家去做你想做的事。」她推着他的背催促道。 芮君雅接下密笈,清楚这是自己复仇唯一的机会,他紧抿着唇,白皙漂亮的脸庞上显现的是不容动摇的坚毅。 他欠她,欠得太多太多,等他完成大业后,一定会竭尽所能来偿还这份恩情,哪怕是要他再度付出生命。 当下他已决定:他这条命,一辈子都是这个叫神婗的小姑娘的。 第二章 一年过去。 芮君雅的极冰剑舞在神婗的提点教导和食补的内外双修下,已习得八成有余,此时他的武艺精进,日后就算行走江湖,也已能在武林上立足,取得一席之地。 他无一日不怀着感恩的心,他明白,这全部的全部都是神婗带给他的恩泽。 这一日,神婗来到溪畔,像往常一样坐在石椅上看着他练功,明媚的脸上虽然笑着,但却夹带着点点离愁。 芮君雅复习完今天的功课,来到她身旁;神婗倒了杯温热的菊花茶给他。 细心的他敏感的察觉到神婗的不同,忍不住问:「你不开心?」 神婗强颜欢笑,不让自己看来太难过。「阿娘要你现在离开。」拿出一把雪白剑鞘的宝剑交到他手里。「这是阿娘交代要我拿给你的,希望你能好好的保存它。」 小小的年纪还不甚了解这种拉扯心神的哀伤是什么,她只知道这个哥哥就要回到他的家乡去,而再见之日遥遥无期。 芮君雅闻言更是心头一窒,无意识的接过那把较一般剑的剑身来得纤细许多的宝剑,脑中开始像跑马灯一样流转趄在此地的点点滴滴。 神婗继续道:「上头有人来找你,是跟之前来的不同的人马,阿娘说应该是你的家人……」她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心里想着至少要笑着送他。「小雅雅,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晶亮的眼眶染上轻薄雾气。 「会的,一定会。」他一定会再来寻她。 「会不会到那时候你已经忘记了我?」 「绝不!」这是他的承诺,也是誓言。 「你要记得你这条命是我的,以后你的生死也只能由我来决定。」她谆谆叮咛。 「我不会忘记的。」今生今世若有机会,他当涌泉回报,缓缓地,不带任何杂念,他的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轻柔的一吻。 神婗怔怔的任由那令她感到害羞的麻窒感从额上传遍全身,娇嫩的肌肤也从额头开始逐渐染上嫣红。 「我走了……」依恋的看着那陪他度过这段艰苦日子的美好面貌,他牙一咬,带着剑纵身而上。 神婗强忍着想喊住他的欲望,就这么看着他,一步步离自己愈来愈远……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几年江湖上发生了许多大事,其中有几件轰动的程度足以让所有武林人士在闲余饭后就拿出来温习一番—— 一是武林三大庄中的明岳山庄庄主及其夫人遭人暗算,后来由其长子继位,那位年轻的少庄主末及弱冠就已登上庄主宝座,开创了明岳山庄另一个时代,而痛下杀手的贼人为何,至今仍是个谜。 一是江湖上着名的七大奇人——「傲天七绝」成员又有了变动,传闻前七绝之一的沐血八剑遭一名高人击败,身中千掌、武功尽废,如今已成了废人一个。 那名神秘的新七绝被武林人士取了个封号,唤之「千手观音」,堂堂荣登上七绝之列。 一是同样身为傲天七绝之一的神医「生死簿」,近来随身携带的药箱特制锁头脱落,而在武林中遗失了一小批药物,得知此消息的人士莫不到处寻找、互相争夺,就盼能得到神医的仙丹妙药。 须知这丹药不仅有神奇功效,更是无价之宝,若有幸得到那么一小瓶,包他三辈子都吃喝不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明岳山庄,明岳阁内。 芮君雅坐在书桌案前,明明是在审理着分布在各地明岳山庄所属钱庄的帐册,心思却不自觉的飘向远方。 明岳山庄的创办人芮言生——也就是芮君雅的亲父,三十年前是以白手起家经营钱庄而把明岳山庄拱上武林三大庄之后,却在十年前因为一场意外与其夫人双双丧生,留下芮君雅继承庄主的位置独撑大局。 正派经营的明岳山庄自然有很多人觊觎着这块大饼,有人说,十年前庄王和庄主夫人会因故逝世,也和庄主大位之争有关,但事实则还是个谜。 「君雅哥。」书房大门被推开,一记清脆的嗓音传来。 走进来的是一个清丽的姑娘,手上还捧着茶盘,上面装着热茶和甜点,热气冉冉上扬,熏红了少女娇羞的面孔。 「香华,有东西叫人送过来就好,怎能每次都劳烦你亲自动手?」 此女名谓柳香华,是庄内大总管的女儿,自小和芮君雅一起长大,两人说得上是青梅竹马,而他也真的拿她当亲妹妹看待。 由於大总管自父亲时代就在山庄里服务,能力强且忠心不二,芮家人一直对他们十分礼遇,在庄内也一直以小姐之礼善待柳香华。 虽然大总管一直坚持这种做法不合乎礼仪,但他却也不肯让步。 「我没事嘛!在房里闷得慌,看到丫鬟要送东西过来,就顺便端来了。」将食盘搁在桌面上,将餐点一一卸下。 放下笔,收好帐本,他走到桌边坐下。 柳香华一直偷偷觑着他的一举一动:心儿怦怦直跳。 十年的岁月历练让芮君雅飘逸清雅的相貌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但底子里的纤细还是在的,一身白色素衫的他和窗外雪景巧妙的融合在一起,与其说是他衬出雪的洁白,倒不如说是白雪衬出他的纤净,也难怪柳香华会看得入迷。 「坐。」见柳香华还愣愣的站在那里,芮君雅唤道。 「是。」她怯怯的坐下。 「我说过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束。」芮君雅叮咛着。 柳香华闻言,脸色黯淡了下来,她痴痴的看着那张她爱恋的面容,不禁回忆起那件事发生之前的他—— 十年之前,在她印象之中的君雅哥一直是个爱笑的男孩子,他的笑容总是可以让人脸红心跳,至少她是这样的。 但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就变了,变得不再轻易相信别人,变得失去了那众人爱看的笑脸,纵有情绪也只是淡淡的几不可察,清冷淡漠变成他脸上最常出现的表情。 老实说,十年前的惨案连她父亲也是一知半解,当时庄内所有人都被囚禁起来,没人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山庄被反派份子占领,一直到君雅哥救他们出来,但是他却连一点口风也不肯透露。 柳香华笑笑,换了个话题。「君雅哥,我一直很想知道,十年前你落下山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在众人皆认为他已死后,却又意外的现身,还莫名其妙的拥有一身无人能匹敌的超强武学! 「只不过是我好运,遇到一位高人指点罢了,没什么。」心中的秘密他并不愿意与外人分享。 柳香华静了下来,每回问他这件事,他的答案总是含糊带过,她是多么想和他共享一些属於他的心事。 「对了!你爹呢?」突然想起,他问道。 「庄里新来了一批丫鬟,他正在清点分发。」 这是山庄里的规炬,庄里从不签终生约,年届适婚的婢仆都会被询及意愿并被准许自由婚嫁,若有人愿意继续留任也十分欢迎,或者与庄内同事情投意合结为连理的也不在少数,对此芮君雅则另辟一区作为这些小家庭的居所。 这也是芮君雅人性化的决策,他不希望有人因为明岳山庄而被束缚一生,无法追求自己的幸福和志向。 所以每年十一月,大总管就必须视庄内人数的多寡而再度引进婢仆,以供年节时不致缺乏人手,毕竟从训练到上手,差不多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是吗?」他挑眉问道。 「要不要去看看?」她则怂恿着。 「不了,就交给大总管去处理吧!谢谢你帮我送茶点过来。」语毕,他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继续翻阅帐簿。 柳香华这回可是打定主意,她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打发。 她明白他仍然为了十年前的事而耿耿於怀,可她不明白,他不是已经亲手替他的爹娘报仇了吗? 为什么在他的脸上还是找不到一丝坦然,反而在亲手为双亲复仇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静默? 「君雅哥,你别老是闷在房里,咱们出去看看不也挺好的?都已经入冬了呢!记得以往你最喜欢冬天的不是吗?你瞧,今年冬天的第一场瑞雪已经降下来了,再怎么说也要出去赏赏雪。」她走到他身旁,硬是将他从位置上拉起。「这回你要是再不依我,我是绝对不肯走的。」摆明了耍赖皮。 芮君雅轻浅的苦笑,知道这次是逃不过了,於是顺从的随着柳香华步向正飘着细雪的户外。 天空不断的落下小棉絮,落在芮君雅的衣袍上,然后淡去痕迹。 是雪!望着眼前的雪景,他的心中不由得微微撼动起来,十年前,就在这样飘着细雪的日子里,他认识了一个小女孩,这该算是在那段艰涩的时光中最丰硕的收获,即使她的面容早在他的记忆中模糊,但是她带给他的回忆却是清晰得一如往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明岳山庄一共分成四块区域,分别是东堂、西厢、南庭、北苑,每个部分都有其不同的用途。 东堂是芮家人的寝室及书房所在,只有芮姓人士及其眷属才能居住;西厢为客居及宴会、议事厅;南庭则是仆人们的寝房,有许多夫妻皆在山庄服务的小家庭於此定居;最后是北苑,那里是炊、工事及帐房所在。 此时在北苑的大广场正聚集了一群人。 「施若莲!」 「奴婢在。」名唤若莲的姑娘定向前一步。 「你较拿手的活儿是什么?」大总管二唱名,询问着新来婢仆的专长,好人尽其用。 大总管本名柳深,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虽年已近不惑,但由那英俊的相貌仍可看出年轻时必曾风靡过一干姑娘的芳心。 「奴婢擅长厨艺,另外针线活儿也会一点。」女子答道。 「那好,你跟着厨房的林嬷嬷学习,日后就负责庄内的餐饮。」总管很快就做下决定,并拿笔在名单上注记。 「是。」女婢领命,走到所属的嬷嬷后方。 「下一个……」大总管叫道:「沈妮!」 一个纤纤女影在众人惊叹声中娉婷现身,那是一个邪美非凡的动人绝色,那气质、那身段,让人无法联想她何以会落魄至必须卖身为奴的地步,就连见过世面的大总管也不免被她的美所撼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奴婢在。」连嗓音也能酥人筋骨。 大总管轻咳几声,示意众人停止骚动。「你呢?」 「我什么?」她是真的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说,你擅长什么活儿?」被她的水灵双瞳多看几眼,饶他是堂堂一庄之总管,也不免不自在起来。 「妮儿什么都能做。」在沈妮单纯的观念里,只知道能就能,不能就不能,没什么好谦虚或逞强,所以也就很自然的说出自己的能力。 她哪知道自己这种「诚实」的话语,听在别人耳中却变成狂妄自大的言词,这会让她在日后得到众人不友善的回应。 「这……」管事这么多年,还没遇过这样的回答,让大总管一时犹豫起来,为着要将她分配到哪个部门感到头疼。 这时,一个嬷嬷自告奋勇的站前。「大总管,就交给我胡嬷嬷吧!」还用恶意的眼光瞟了沈妮一眼。 这丫头片子,一来就大言不惭的把自己说得多行,看她不好好教训这丫头才怪!更别说这丫头出色的娇容惹得胡嬷嬷是又妒又气。 闻言,在一旁看热闹的庄里老手纷纷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看来这美艳的姑娘肯定不出三天就会大喊吃不消,因为在明岳山庄里,谁不知道胡嬷嬷是出了名的严厉刻薄,能在她手下做事的若不是顶尖好手,就是耐力十足。 「奴婢愿跟随嬷嬷。」不知事情严重性的沈妮想也不想便一口应允。 见她顺从的态度,胡嬷嬷暗暗一声冷哼,只当她是惺惺作态,脑袋里已开始转着要使出什么诡计好让沈妮吃点苦头。 走到胡嬷嬷所领婢仆的区域,在等待其他新进人员分发的空档,沈妮忍不住好奇的四处张望。 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他! 此时的他正微垂着头,专心听着身旁的女伴对他低语,偶尔还轻轻颔首;沈妮的眸光一接触到他,就再也移不开眼。 经过了十年,他的身形又抽长了许多,像雪一样白净漂亮的脸蛋还是没变,只是经过岁月的洗礼,更增添了一抹成熟的男性气息。 一时间,胸口中满满的不知道被什么样的情绪涨满,惹得她发痛,她只能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大口的呼吸希望能让心窝舒坦些。 芮君雅一路上听着柳香华叨叨念念了一些庄里的杂事,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来到北苑。 好不容易她的话告一段落,芮君雅终於有时间抬起头看着新人分发的情形,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也看到了她! 芮君雅瞠大双目,不可置信的看着远方的人儿,不敢相信今生今世还会再见到她! 她还是没变,邪魅的面孔同样教人着迷,那双慧黠清澈的双眸则显示着主人还是一样的天真聪颖,丝毫没有被俗世的纷扰给沾染上色彩。 他们就这样遥遥相望,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身旁的嘈杂人声不知不觉消失了,只剩下两人瞳中数不清的思绪在交流。 「好了,所有奴仆都已分发完毕,各位嬷嬷领着所属仆役下去吧!」一声令下,各组人马便纷纷带开各自行动。 柳总管的这道命令让他俩当下惊醒过来,一时间所有的声音突地回到两人耳中。 芮君雅直到此时才感觉到有人正轻扯着他的袖口。 「君雅哥,你在看什么?都看到出神了。」柳香华顺着他眸光的方向望去,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 「不,没事。」强忍住心头的波涛汹涌,芮君雅留恋的往沈妮的方向再多看了一眼。 会是她吗? 另一头—— 「我告诉你呀!既然出来当人家的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子,瞧瞧你,粉擦得这么厚,还像个人吗?待会儿去挑盆水给我洗乾净!」胡嬷嬷眼见走出大总管的视线范围,立刻给沈妮来个下马威。 沈妮则是一脸的无辜。「咦?可是我并没有上妆啊!」莫非是要她把脸皮给剥下来吗? 胡嬷嬷听了不禁气结,掏出手绢就往沈妮的脸上用力抹,可洁白的手巾还是乾乾净净的,证明了沈妮所言不假。 几个和沈妮同期进来的丫鬟们不禁暗自赞叹着她的好肤质。 「算了!」本想拿她出色长相大做文章的胡嬷嬷一时也无话可说,只得找其他的话题来说。「总之,你们要乖乖听我的话,服从主子的命令,别偷懒或是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规规矩矩的尽好下人的本分,庄主绝不会亏待你们的。」训话完毕,胡嬷嬷领着她们来到各自的住所。 明岳山庄里十分特别,每个奴仆都分有独自一间房,是属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空间,房内该有的设备应有尽有,住起来很舒适。 分配好卧房,胡嬷嬷又带着一干人到处去熟识庄内环境,就这么一路忙到了向晚。 用过晚膳,胡嬷嬷少不了又是一顿唠叨,直到她深感已将自己的威严百分百的发挥出来后,这才甘愿让她们回房安歇。 经过一番梳洗后,沈妮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忍不住翻身下榻,轻轻打开一道窗,靠在窗边凝望着外头的月色。 良久,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美丽的唇形轻轻的漾开了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隔天,繁重的工作立即接踵而至。 一大早,大夥儿都还睡着,胡嬷嬷就把沈妮从软绵绵的被窝里挖起来,单独带着她来到膳房,手指着摆在角落那三大篮刚采收的新鲜竹笋对着沈妮就是一阵吩咐。 「这就是你今天的工作,在中午前把那些笋子洗净并切成丝,要是赶不上午膳,可有你苦头吃的!」摆明了是要整治她。 三大篮的竹笋实在不算少,一般都需要由四、五个丫鬟分工合作清洗,才能赶在午时前完成;更别说要切成丝了,那可是要再花上几倍的时间。 而胡嬷嬷竟将这不可能的任务全交给沈妮一个人,沈妮就算再笨也明白胡嬷嬷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是的,嬷嬷。」尽管如此,沈妮还是笑着接受了。 胡嬷嬷斜瞟她一眼,这才满意的离开,想着等一下能狠狠臭骂一顿这个死丫头,心情就不由得好了起来。 胡嬷嬷一走,沈妮望着这三大篓的笋子,先是苦笑的叹了一口气,接着便走到蒸笼旁拿了颗隔夜的硬馒头往外头走去,仔细一瞧,她竟悠哉悠哉地坐在岸边喂起人造湖中的鲤鱼来了。 看着湖中鱼儿们争食的模样,沈妮十分自得其乐,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也浑然不觉有人正在接近她! 「你在做什么?」自从昨日白天见着她,他的脑中就满满都是她的影子,想着她为何会到这里来,甚至成了庄里的丫鬟,芮君雅就怎么也不能入眠,所以天刚露出鱼肚白他就翻身下床,到外头来透透气,哪知就这么巧的遇上她,这也算是额外的惊喜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莫非就是这个道理? 一发现有人在,沈妮赶忙站起身望向来人,待瞧清楚来人之后,她的呼吸不禁一窒。「启禀庄主,我在喂鱼。」还不忘回答他的问题。 芮君雅差点被她的那句「启禀庄主」给逗笑,要不是眼前人儿的娇容活生生是十年前那俏女娃儿的翻版,他真的会觉得她不是「她」。 「一大早就起来喂鱼?」他盯着她的面容,一刻也舍不得移开眼。 「是呀!」她也不害臊的回望他,要看大家一起看。「庄主要一起来吗?」语毕,也不等他回应,迳自剥了一半的馒头塞到他手里。 芮君雅只能顺势接过,然后有样学样的把已经剥成半边儿的硬馒头再撕成小块丢到鱼群中央。 一时间两人都专心的喂着鱼,没有人开口说话,也因为如此,芮君雅才注意到从厨房传来的阵阵声响。「这么早,膳房就开始准备伙食了?」 「是啊!可忙着呢!」沈妮失笑。 他看着她的笑颜,心里有种莫名的踏实感,还掺杂了深深的怀念。 接下来,又是一阵静默,沈妮终於发现了不对劲,他怎么还不开口跟她相认呢?难不成他已忘记她了吗? 停下喂鱼的动作,沈妮一脸疑惑的转头看着芮君雅,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些什么。 第三章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 见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沈妮撇撇嘴,脑中漾满不解,秀眉也拧成一团。 丢完手中最后一块碎屑,她拍乾净手中的残渣后转身对着他问道:「庄主可是姓芮?」 又一次,芮君雅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大笑的冲动,这不是她早就知道的吗? 「正是。」不知道她这会儿又是在演哪出戏,芮君雅选择乖乖配合。 这就奇怪了。「庄主可曾头部受过撞击,失去记忆什么的?」 「不曾。」所幸十年前掉下山崖时,他未曾伤到脑部。 也不是,那……纤手在他的眼前挥动。「可以清楚视物吗?」 「即使是在夜间,我看得同样清晰。」 还是……「你看看我。」她站直了好让他瞧个仔细。「我看起来有什么不一样吗?」 芮君雅好像有点明白了,难不成她是在怀疑他为何没与她相认吗?是的,他是应该主动开口问候,只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怎地又吞了回去。 他凝视着她跟十年前没什么差别的纯真脸庞,一个自卑的心绪蓦地染上心头,令他的双手发颤。 不自觉地俯首垂视自己的双掌,想起它曾经沾染过的血腥,就连他自己都感到头皮发麻。 他还有资格得到她像十年前一样的笑靥吗? 只要想像在她得知事情的真相后,脸上可能会有的嫌恶表情,就让他感到害怕,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并没有想像中的坚强,连一句「这几年来过得好吗?」的话他都问不出口。 现在的他,还没有勇气和她相认。 「要有什么不一样呢?」打定主意,芮君雅立即实施装傻策略。 「这……」见他好像真的不认得她了,沈妮不禁失望起来,傲人的小脸上也稍稍布上愁容。 但她向来属於乐天派,这小小的挫折并不会让她困扰太久,忘了就忘了吧!说不定哪天他突然就会想起来了,而她也会「很努力」地唤醒他的记忆。 两人言谈间,不知不觉厨房里的声响归为平静,沈妮明白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她捶捶肩膀,露出些许倦容。「禀庄主,奴婢的工作已经完成,有机会改天再聊吧!就这样,奴婢告退。」 「等等,先告诉我你的名字。」他拦住就要离去的她,提出这个问题。 他这是明知故问! 当年他在整顿完山庄后,曾再到那个山谷里找了她无数次,可她都不愿见他;如今她却突然出现在庄内,他想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所以就算她取个化名也不令人意外。 「沈妮,叫我妮儿吧!」 阿娘说了,「神」这个姓氏在江湖上极少,再加上她的哥哥们在武林中也闯出了些名号,为免打草惊蛇,所以帮她取了个谐音的化名,免得启人疑窦。 语毕,她便一溜烟跑走,往温暖的被窝奔去。 芮君雅凝望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 沈妮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午时前一刻,胡嬷嬷特别邀请一些她宠爱的丫鬟爪牙来到厨房等着看好戏;仔细观察那些姑娘们,多半长得其貌不扬,也难怪能得胡嬷嬷的欢心。 来到灶间,胡嬷嬷首先就发现沈妮并不在里头,怒火攻心的她立刻下令手下所有丫鬟四处找寻:心想沈妮准是因办不成她所交办的工作而开溜了。 最后她们是在沈妮的闺房里找到她! 胡嬷嬷气呼呼的随后赶到房内,也不等沈妮解释,就开始破口大骂。「你这死丫头!竟然把工作放着,跑回房里给我睡回笼觉,要是来不及准备午膳,庄主不高兴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我就说嘛!像你这种光长脸蛋不长力气的丫鬟,只有浪费庄里食粮的份,等等我就去跟总管大人报告,叫他今天就把你撵出府去!」总算让她找到藉口开骂,她非把在肚子里温习了百遍的台词全给复习一遍不可。 运气好点的话,说不定就能趁此机会把这死丫头赶出庄内,这怎么不令她感到快意? 刚被人从暖被中挖起来的沈妮紧抿着唇,眼眶泛红,似乎眼睛一眨,泪水就会滴下来,看来教人好不心疼。「我是做完了才到这里来的……」 胡嬷嬷一哼。「你说你做完了?怎么可能!那么多的笋子就算三个人一起做也要做到天黑才……」察觉到自己失言,顿时住了口。 这话一说出来,不就等於告诉大家她胡嬷嬷是存心刁难沈妮吗? 沈妮低垂着眼眸,不让众人看见她清澈眼底那抹狡狯的笑意。 胡嬷嬷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却又稍纵即逝。「你跟我过来,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做完法!」 接着,一行人又浩浩荡荡来到灶厨。 「嬷嬷,切好的笋丝都在那儿。」沈妮指着某一角落。 胡嬷嬷走过去一看,证明沈妮所说不假—— 三大篓的竹笋不但一一化为细丝,且刀工精湛又细致,每条笋丝看来都是厚薄适中、大小一致,没有道地的刀法是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这下连胡嬷嬷都不禁要大呼不可思议。 可胡嬷嬷嘴上仍是不饶人。「就凭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完?说!有谁帮你的忙?」 「回嬷嬷,这全是奴婢一个人完成的。」尽管沈妮明白实话并不动听。 「哼!你就别让我查出来是谁帮了你,否则你们都有罪受!」虽然心有不甘,但一时半刻苦无证据,胡嬷嬷也只得作罢。 第一回合,沈妮大获全胜!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下午,胡嬷嬷在沈妮早上大挫她锐气之后,哪可能这么容易放过沈妮,没多久又想出新的方法要来为难沈妮。 她领着沈妮来到山庄的书塔。「酉时前,把这儿给我擦乾净,书籍分门别类排好,不然有你苦头吃!」 语毕,几个胡嬷嬷的心腹丫鬟也幸灾乐祸的笑了。 她们也早就看沈妮那标致的面容不顺眼,胡嬷嬷的做法正合了她们的心意。 沈妮精灿的明眸直望着胡嬷嬷远去,才露出信心满满的笑,比起来她是比较喜欢这次的工作,因为爹亲的缘故,所以她家的孩子都养成了喜欢阅读的习惯,面对着满满一阁的藏书,想来她到太阳下山之前都不会无聊了。 随意在书架中浏览着,想着要先拿哪一本起来丰富一下知识,突然有一本放在最高处的烫金蓝皮薄册引起她的注意。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特别对它感兴趣,因为那薄薄的一本应该不会是书籍之类的东西,但是好奇的沈妮还是轻功一蹬飞跃而上,很快的蓝皮薄册就落到她的手中。 重新落地的沈妮看着手中物,只见封面上写了两个大字——家谱! 沈妮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还是决定打开探个究竟,虽然她心里的小小罪恶感一直在提醒她偷看人家东西是不对的! 一摊开,是长长几个叠页,沈妮快速的浏览着,直到找到芮君雅的名字,然后…… 「咦?!」这是?!怎么会? 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黑宇所道出的事实,沈妮揉揉眼睛再认真看了一次,这才肯定自己并没有眼花。 震惊的阖上薄册,沈妮脑中充满了浓浓的疑惑,看来这些事情还有待调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天的黄昏前,胡嬷嬷气煞的看着纤尘不染的书塔,以及有条有理地排放好的书册,差点没气得老命休矣。「你!一定有人在帮你!快跟我说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抓着心窝气愤的指着沈妮道。 「回嬷嬷,这都是奴婢一个人完成的,没有人帮我,您要奴婢怎么招?」露出一副楚楚可怜样。 「我……别想我会轻易放过你!你给我走着瞧!」胡嬷嬷实在气极,却又拿沈妮没辙,只好扭过头,气急败坏的离去。 身后一群小跟班则是鄙夷的瞪了沈妮一眼后,也跟着离开。 独自一人的沈妮耸耸肩,对这种排挤行为不置可否,一点儿也不在意,现在她唯一在乎的就是下午在家谱上看到的疑问。 晚间,「忙了一天」的沈妮正要回房睡时,遇见一个隔壁房的丫鬟,那姑娘看见沈妮,便开口叫唤。「沈姑娘。」 沈妮微讶,但仍笑着点头回礼。「你是?」屋檐的阴影盖住那女子的样子,沈妮一时间看不清楚。 那姑娘走向前,在月光下照映出她的面孔,她的年纪看来大约十七、八岁,有一张俏丽的脸蛋。「你忘记我啦?我是跟你同期进来,我叫施若莲,现在跟着林嬷嬷在膳房做事。」 「原来是你!我当然记得,你做得还习惯吗?」会不会这庄里的嬷嬷们都是一样的态度? 「还不错,林嬷嬷待下人和蔼又可亲,丫鬟姊姊们也挺和善……倒是你,要不要我请林嬷嬷把你争取过来,和我们一起做事?」沈妮被欺负的事她都听说了,心下很替她打抱不平。 沈妮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等我捱不下去时,再请你帮我忙吧!」不过那应该很难。 「那好,有需要尽管来找我,我就住你隔壁房,林嬷嬷说很喜欢你,还说要我劝劝你呢!」她对沈妮的印象还不差,看不惯她这么被人欺负。 「谢谢。」施若莲的友好态度让沈妮的心也暖了起来。 两个女孩儿相视而笑,接着同步进房安寝。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经过那天的教训后,胡嬷嬷像是学乖了,好几天不曾来找过沈妮的麻烦;沈妮倒也乐得轻松,一天到晚窝在膳房里帮施若莲分担些杂务,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 这天,沈妮一如以往的来到膳房帮忙,一进门,就见到一个眼熟的姑娘占据厨房一角忙东忙西,其他人十分司空见惯,沈妮倒是第一次碰见这种场面。 沈妮是见过她的,就在入庄的第一天,看到芮君雅的时候,他身边站着的姑娘就是她。 来到施若莲的身畔,沈妮熟练的取过水和起面粉团,状似无意的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问:「那位姑娘是谁?怎么会来这里帮忙呢?」 施若莲没看她,手上仍继续揉着面团,不经意的答道:「她是大总管柳深的女儿,庄主体恤大总管劳苦功高,特以小姐之礼待之。不过庄内的人都在谣传,说香华小姐其实是庄主的未婚妻,两个人就等选个黄道吉日拜堂成亲,所以庄主才会对她这么特别;香华小姐喜欢庄主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她三不五时就会到膳房来做些餐点亲自给庄主送上。你才刚来灶房帮忙不久,也难怪你会不知道。」 听了施若莲这番话,沈妮不禁多观察了柳香华几眼,不料柳香华碰巧也往她这边望来,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 只见柳香华有礼的对沈妮微笑点头,一副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反观沈妮却急急回开目光,像只偷腥被抓着的猫。 没对沈妮多留意,柳香华依然占据厨房一角,熟练的做着茶点;这期间沈妮仍不断的偷觑着她,神情难掩复杂。 未婚妻吗? 十年不见,没想到他已有了未婚妻啦…… 这也是正常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在他这个年纪,早就该成亲了,更何况他的对象是这么一个贤慧温婉的女子,她应该替他高兴的不是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妮就是开心不起来,心里还直发酸。 这对沈妮来说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情绪,真要说的话,只有那年芮君雅离开的时候曾经出现过一次,但她心中十分排斥这种感觉,因为这种感觉总会让人心口发闷,於是她很快地就决定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若莲,我人不太舒服,想先去歇一下,可以请你帮我跟嬷嬷说一声吗?」此时的她看起来果真疲惫不堪。 「怎么了?是病了吗?」施若莲关心的问。 「不打紧,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歇会儿就没事了。」沈妮勉强露出一笑。 「没问题!你快去歇着吧!嬷嬷那边有我跟她说,快走、快走!」她催促着。 「谢谢你,若莲。」带着小小欺骗的罪恶感,沈妮一副病奄奄的踏出膳房。 一走出所有人的视线范围,沈妮随即生龙活虎的一跳,很快地就飞到了半空中,一点也看不出哪里有病态。 站在明岳山庄中最高的树梢上居高临下的俯望山庄美景,沈妮登时感到轻松不少,对!这才像她,从小她就是乐天派的人,很少有事情可以使她心情阴郁苦闷,以前是,现在也是。 胸口舒坦不少的沈妮打算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却在正欲往下跃的时候发现一抹熟悉的人影—— 是芮君雅! 沈妮看见他一个人往东堂最偏远的角落走去,发现他的目标是坐落在人烟稀少竹林内的芮家祠堂。 想起那天在书阁发现的秘密,沈妮没多加犹豫就决定跟随去一探究竟。 她拿出了看家本领,使出最极致的轻功,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这样一来应该就连芮君雅都不会察觉到她的行迹。 她像个贼似的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尾随在他身后,一直到他进了祠堂大门。 沈妮在门外找了个他不会发现的角度,从窗棂的缺口窥视着里面的动静。 芮君雅果然自始至终都没发现已遭人跟踪,就见他很正常的先点了三炷香走到案前先行祭拜,但是而后他的举动才真教人匪夷所思。 在大案旁还摆着一个小桌,上头古怪地也有个神主牌位,由於距离过远,沈妮无法清楚瞧见上头的字。 芮君雅同样点香祭拜,插完香后,他便立定在桌前,直盯着那牌位不动。 敌不动、我不动,沈妮也跟着静立在外头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而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全身腰酸背痛的沈妮真想冲过去问他还要站多久,或者直接一走了之算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迈不开步伐,难道是因为她想藉由祠堂里的牌位调查那天发现的秘密,所以才迟迟不肯离去吗? 还是她都等了这么久了,现在走开不就白白浪费了她的时间?或者是因为他那昂然挺立的背影,在此时竟显得萧瑟脆弱,才让她舍不得离开? 沈妮一时也理不清自己的想法,只是这么静静的陪着他,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孤单的背影却引得她心痛。 不知道又站了多久,芮君雅终於又有了动作,他望着牌位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后,像来时一样默默的离开。 沈妮这次没偷溜进去看牌位上刻了什么名字,因为她明白,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当事人自己说明才能真相大白。 她,很想再多了解他一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胡嬷嬷并没有安分太久,这天下午,她来到湖边逮到正在看鱼的沈妮,接着把沈妮带到一个水缸前,那水缸很大,约莫可以塞下三个沈妮在里头,此时里头是空的,沈妮不用想也知道胡嬷嬷要她做什么。 「今天日落前,把水给我汲满!」说完,又摇摇摆摆的走了,料定沈妮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做不来这事儿。 「唉!」等胡嬷嬷走后,沈妮望着空水缸轻叹一声。「你们怎么就是学不乖?要想整我,全都得再修练个几年再说;向来只有我沈妮整人的份,哪轮得到你们这几个半吊子,当初你们伟大的庄主还不是栽在我的手上,哼!」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沈妮接着道:「守护神,咱们干活啦!」 果然!这天夕阳西下时,胡嬷嬷颤抖的手指着装满水的水缸,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来,那嘴儿怎么也阖不上。 「这怎么可能……」肥胖的身躯摇晃了一下,接着立刻对沈妮质问着,「你快说!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三番两次的帮你,公然跟我作对?」胡嬷嬷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 「嬷嬷,您又冤枉我了。」沈妮一脸哀怨,眼眶微红,似是受了无尽委屈,标准的小媳妇儿模样。 别的不会,演戏可是她的拿手绝活,只要眨个眼,她就可以掉下眼泪来。 胡嬷嬷满布皱纹的老眼怒视着楚楚可怜的她,恨不得能找到藉口将她毒打一顿以消满腹怨气,这小丫头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骨子里绝对不简单! 沈妮接二连三让胡嬷嬷的面子扫地,而她却只能哑巴吃黄连,拿沈妮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不成,这沈妮肯定有古怪,她非想法子揪出她的狐狸尾巴来不可,别气,不急一时,往后日子多的是。「算了,你下去吧!」胡嬷嬷手一挥。 「谢谢嬷嬷。」沈妮福过身,扭头走开,背对胡嬷嬷的惑人脸庞上净是得意的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当天夜里,沈妮如往常一般与共事的大夥儿一同齐聚在南庭里正打算用晚膳,施若莲捧着一碗白米饭来到沈妮隔壁位于坐下。 「妮儿,你今天又让胡嬷嬷给找晦气了?」 「没的事,她想找我麻烦还早得很。」沈妮扬起浅笑。 「还是你有本事,听胡嬷嬷几个爪牙说,今天胡嬷嬷差点就闷岔了气。」施若莲语气中满足幸灾乐祸。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要是还想找我麻烦,我绝对奉陪!」 两人会心一笑。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胡嬷嬷大喝一声「开饭」后,沈妮便拿起碗筷,挖了一口白饭准备入口,哪知饭还没放进嘴里,沈妮就在鼻间嗅到了一抹怪味儿,她一怔,立即停止动作看着眼前散发着热气的白米饭并皱起眉头。 她的四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从小被他拿来试毒的经验不知凡几,所以除了练就一身百毒不侵的体质外,也耳濡目染学到了一点皮毛,对毒物的感觉自然相当敏锐。 而眼前的道道美味佳肴,分明就是能取人性命的屠刀! 惊觉到有异,沈妮在第一时间拍案站起,吓得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这些饭菜有毒!别再吃了!已经吃了的人,赶紧把东西催吐出来!」 嘹亮的声音回绕在众人之间,造成大众恐慌,反应快的人已经跑到旁边去拚命用手挖着喉咙,试图将毒肴呕出;嘴巴里吃到一半的人也纷纷不顾形象的将菜肴吐出,一时间整个南庭乱成一团,所有人都慌了手脚—— 第四章 同一时间—— 在东堂花厅内,芮君雅和大总管同桌用膳,顺便商讨庄内大小事务。 一个丫鬟布好菜后,芮君雅拿起碗筷,邀大总管共用菜肴,接着举箸扒了一口白饭入口,可没嚼几下就发觉不对劲。 「别吃!」他忙将白饭尽数吐出,叫住大总管的动作,引来总管的不解。 「怎么了?」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这菜有毒,千万别碰!」而后想到了什么,芮君雅攒起眉心站了起来。「糟糕!」没时间厘清大总管的疑惑,下一刻他已快步离开花厅。 大总管见芮君雅神色慌张,虽然不解,但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於是紧随着他身后步出。 两人来到南庭,就看见庄内员工各据一方呕吐的情景。 「情况怎么样?」芮君雅叫来胡、林两位目前庄内最资深的嬷嬷,询问目前的情形。 「不大碍事,幸亏有沈妮,她一发现菜肴里有毒,就大声警示所有人,所以吃下毒菜的人并不多,就算有误食,分量也极少,还没发现症状严重的下人。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过来,应该就快到了。」林嬷嬷率先回话。 「沈妮吗?」芮君雅眼睛一亮。 那天之后有好几日没碰见她了,不知道她待在庄里的日子都在做些什么? 「庄主,您怎么知道南庭出了事?都还来不及找人去通报呢!」胡嬷嬷接着问道。 发生这等大事,两位嬷嬷都手忙脚乱,一时半刻还没想到该找人去跟庄主报备一声,只忙着处理后续,怎知下一刻庄主就出现在大家面前。 「难道……」胡嬷嬷惊呼。「庄主的晚膳里也有毒?」 由芮君雅凝重的神态,胡嬷嬷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突地,胡嬷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惹来其他三人的观望。「我就说嘛!果然是她搞的鬼!」 芮君雅认真的看着胡嬷嬷。「你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回庄主,依种种迹象推断,下毒者分明就是在庄内的饮用水缸里下毒,而今天的水就是沈妮挑的。」这回还整不死你吗?胡嬷嬷暗忖。 「胡嬷嬷,这事可不能乱说,何况刚刚要不是沈妮,恐怕咱们都不能平安无事站在这里。」林嬷嬷急着为沈妮护航。 「如果她不是下毒的人,怎么可能连饭都还没吃,就知道菜里有毒?依我看哪!她分明是故意先在饭里下毒,再假意提醒大家别吃,目的就是要营造出她是大夥儿救命恩人的地位。」胡嬷嬷说得信誓旦旦。 「不可能,沈妮不像是那种会做伤天害理事情的人。」林嬷嬷坚持己见,努力为沈妮辩解。 「我说林嬷嬷,你是老了,脑袋也变糊涂了吗?是不是下毒者光看哪看得出来?」胡嬷嬷冷瞥林嬷嬷一眼,眸中盈满了不以为然。 两位嬷嬷就在芮君雅面前争执起来。 「行了,你们两个都别吵,看庄主怎么说。」看不下去的大总管出声打断,转而看向芮君雅,想看看他有什么看法。 芮君雅先是沉默的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然后道:「叫沈妮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除了刚开始的眉头轻锁,芮君雅脸上此刻已经没有任何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清冷。 胡嬷嬷一听可乐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正在帮其他人善后的沈妮身旁,脸上是计谋得逞的笑。「沈妮,庄主叫你过去。」 沈妮连看都不看她,只专心观察中毒者的情形。「有事吗?」 「哎呀!你这死丫头,庄主叫你过去就过去,难不成还得他亲自来请你吗?」胡嬷嬷一手擦腰,一手对着沈妮颐指气使。 直到确定没人有生命危险,沈妮才将目光放回胡嬷嬷身上,对胡嬷嬷恶劣的态度不以为忤。「走吧!」 此时的她没有心情再假装顺服,在此人命关天的当口,她可没好脾性应付胡嬷嬷。 胡嬷嬷狠瞪沈妮一眼,在沈妮面前,她不但屡次颜面全失,并深深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只要沈妮留在庄内一天,她就没一日安眠! 兴高采烈的领着沈妮来到芮君雅面前,胡嬷嬷退到一旁,等着看好戏,精打细算的眼神中充满恶意的光彩。 芮君雅清澈的眼瞳锁在沈妮艳美的娇容上,教人看不出他的思绪,他只是凝望着她,瞧得她非常不自在。 暌违数天能再见到他,沈妮不隐瞒自己心中的确是雀跃的,但眼下的情况实在教人开心不起来。 他不开口,沈妮倒是先耐不住性子。「请问庄主传唤奴婢有什么事?」有话还不快说,她还想回头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形呢! 芮君雅先是垂眸,而后抬眼。「听说今天的水是你挑的?」 聪慧有如沈妮,立时就明白芮君雅在暗示什么。「你怀疑是我下的毒?」挑起不墨而黛的秀眉,她气愤的问,连奴婢这种谦卑的用词都给省了。 这辈子最痛恨人家怀疑她,尤其他芮君雅更是不行! 芮君雅还来不及答话,胡嬷嬷就急急插嘴。「你还不承认!除了挑庄内饮用水的你,还有谁有嫌疑?」 沈妮一声冷哼,凛然无畏的直视芮君雅。「那么粗劣的毒药我还不屑用!我要是想下毒,你们每个人有十条命都不够死。」声调轻缓,但却威胁力十足。 睇着芮君雅白皙冷然的俊脸,她倒想看看他会怎么说。 「庄主,您都听见了,她承认是她下的毒,快把她抓起来严办哪!」胡嬷嬷只觉得再高兴不过。 今日总算能将这眼中钉、肉中刺除去,岂不快活? 「胡嬷嬷,庄主都没说话,你多嘴个什么劲儿?」大总管再也忍不住胡嬷嬷一味将矛头指向沈妮的行为而出言制止。 对胡嬷嬷的行径其实他早有耳闻,她这般的蓄意栽赃,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她的不怀好心。 胡嬷嬷努努嘴,不情不愿的闭上嘴巴。 即使面对胡嬷嬷喋喋不休的行为,芮君雅脸上还是没有一丝怒意,只在胡嬷嬷乖乖闭上嘴之后才缓缓接着说:「在没有确切证据前,我是不会怀疑任何人的。沈妮,你今天提完水后,有看见任何人接近水缸吗?」 他的语调轻轻柔柔,像风一样滑过沈妮的心胸,她感到舒坦了些,语气也缓和下来。「没有,我将水缸注满后人就离开,没看到后来的情形。」 谁会没事站在那里盯着大水缸看啊?不过这句话她可没说出来。 「听说你饭菜都没动一口,就知晓里头被人下毒,你是怎么知道的?」芮君雅继续问。 「那种低等的毒物,我还没吃就闻到有一股臭味,谁还吃得下?」说得理所当然,没发现其余四人惊愕的表情。 芮君雅自然也是十分讶异,连他都是吃进嘴里后才发现饭里有诡异,而她竟然仅用闻的就闻出来! 思及此,芮君雅唇畔点上极淡的笑意。「你对药物有研究?」 「不!是我哥哥,我从小被他以身试药,所以多少也懂一点。」纤柔的身躯提起哥哥时是显而易见的骄傲。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种类的毒,及使用它的门派吗?」若是能查出来,要找出下毒者也会简单些。 「我还没这么厉害,顶多只能嗅出或吃出东西里有无毒性,要真想找出毒物的种类,问我兄长一定行,不过要找到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知道哥哥现在流浪到哪里去,要寻他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好吧!你先下去,有事我会再传唤你。」问话到一个段落,芮君雅心里已经有个底。 「庄主!」胡嬷嬷还想提声抗议。 「难道胡嬷嬷手上握有什么证据吗?」芮君雅冷冷一句话,便将胡嬷嬷已到嘴边的千言万语给堵回去。 「没……没有。」胡嬷嬷结巴了,知道芮君雅此话的警告意味浓厚。 别看这个少庄主年纪虽轻,毕竟也曾轰轰烈烈的替自己的爹娘报了血海深仇,尤其他平常的时候总是冷着一张脸,教她这个可以当他娘的嬷嬷也不由得敬畏三分。 就在这个时候,柳香华的贴身丫鬟小翠忽然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神色慌张,来到芮君雅面前时已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名女婢还没能说上一句话,芮君雅和沈妮似乎有了共识,不约而同的立刻往柳香华的闺房狂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两人并肩走着——以超乎常人的速度,芮君雅不意外的看着身旁女子,她的轻功居然好到可以跟他并驾齐驱,实在不容小觎,显然这十年来,她的功力也进步不少。 「你的轻功……练得很好。」他意有所指,指她明明有一身绝顶轻功,却委身於明岳山庄当一个小小丫鬟,用意何在? 「还好啦!只能算是天下第七。」一心想赶快救人的沈妮没听出他的话别有含义,照着他字面上的意思给了答案。 「第七?为何会是七?你就如此肯定?」芮君雅不解。 老实说,这个回答出乎他所能想像的所有解答。 「因为我上头还有我娘和五个哥哥,所以我只排得到七。」沈妮一脸认真。 「那、那你爹呢?」怎么说也应该是第八才对。 「我爹呀!偷偷告诉你,他一点武功也不会,他说我娘会保护他,所以他怎么都不肯学武,不过要说起脑袋瓜子,我爹倒是我们家族中最聪颖的。」说起家人,沈妮很自然的流露出天真又孩子气的一面。 芮君雅看着她的脸庞,嘴角勾起许久未见的笑痕。 转眼间,两人已来到柳香华的房外;一进门,就看见柳香华倒卧在地上,嘴边带着血丝。 芮君雅二话不说,抱起她将她安稳的放在床上,然后打算运气将她体内的毒素逼出。 「慢着!」沈妮倏地叫住芮君雅,先由袖口的暗袋取出一枚墨色的药丸,喂进柳香华嘴里,再端来茶水使她服下。「这样就行了,不用浪费内力,过不了一个时辰她就会醒来。」 「你给她吃了什么?」他很好奇。 「我四哥独门调配的『解百毒』,任何毒物遇上这个解药都不成问题。怎么?你怕我会害死你的未婚妻吗?」语气变得酸溜溜。 沈妮也对自己发酸的语气感到讶异,但她不断告诉自己,她只是觉得自己的「玩具」被抢走,不开心罢了。 对!一定是这样! 「不,你没必要那么做,我只是好奇罢了。」并未在未婚妻这个字眼上多加着墨,他走近沈妮一些。 意识到她或许是在吃飞醋,芮君雅忍不住心情大好。 他顽长的身躯贴近她,隐约传来他的热度,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就像雪一样的清新舒畅,沈妮偷偷深吸了一口,让那气息充塞她的鼻间,这清香跟十年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多嗅几口,就会令她头昏脑胀。 「你没事别靠这么近。」她不着痕迹的往旁边退了一步。 「你会怕我?」他问。 「鬼才怕你!」反正这儿没人,就算对他没大没小也没有人会知道。 「你为何不怕我?」又问。 「我为何要怕你?」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全天下只怕她阿娘和大哥。 「照理说我是主、你是仆,你就算不畏惧,也该有几分尊重,但我可看不出你有其中的一点,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芮君雅眼中有着一闪而逝的狡狯。 「因为——」正欲开口反驳,但见大总管一行人已赶到,只好作罢。 匆忙地赶到爱女香闺,柳深焦急的走到柳香华卧杨前,仔细的端详她的情况。「庄主,香华她……」 「没什么大碍,沈妮已给她吃过『解百毒』,还说不到一个时辰,香华就会醒来。」芮君雅这么说,是想在大总管面前给沈妮留下好印象。 沈妮岂会不明白,给了他一个「多谢你的鸡婆」的眼神。 这十年来,芮君雅本来已经忘记「想笑」是怎样的情绪波动,但是自从沈妮出现后,他发觉他又重新找回了那种感觉,而且是非常频繁的。 「什么『解百毒』?好怪的名字,那种东西给香华服用保不保险?」爱女心切,柳深也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芮君雅还是一贯的一号表情,但是眸中隐隐透着笑意,睇着沈妮,等着她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覆。 沈妮摸摸头。「哎呀!那是我四哥取药名的习惯啦!管它叫什么名字呢!效果好就好。」要她解释,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这时,柳香华突然醒来,挣扎地想坐起身:沈妮见状马上拿来盥洗用的水盆,一手搀着柳香华、一手将盆摆在她的面前。 忽然,柳香华一阵反胃,「呕」地一声吐出满腹黑水;沈妮适时的用水盆接住,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形。 就算衣裳不小心被柳香华呕出的秽物沾上了也不在意,沈妮只是静静地服侍柳香华将腹内秽物全数清空之后,随即倒来一杯茶,让她清清口内,接着又扶着她躺下。 「爹,我怎么了?」看来已无大碍的柳香华渐渐转醒,虚弱迷蒙的眼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没事,你好好休息,有事明天再说。」柳深紧握女儿的手安抚她。 见爱女总算醒过来,他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卸下。 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的柳香华没有异议,虚弱的闭上眼睛,接着就沉沉睡去。 见女儿脱离险境,柳深这才安下心,转过身对着沈妮就是深深的一揖。「多谢你救香华一命。」 此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总管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平凡的父亲。 沈妮忙对着柳深一福。「大总管别见外,奴婢只是尽棉薄之力。」 芮君雅见柳香华已转醒,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大总管,咱们出去吧!唤香华的贴身婢女来照料她,让香华好好休息。小翠!」 「奴婢在。」小翠应声而至。 「好好照顾小姐,需要什么就跟嬷嬷们说一声,有什么不对劲要立刻禀报,听明白了吗?」芮君雅正色指示,表示不容有差错。 「小翠明白。」恭顺的点头。 「林嬷嬷,待会儿大夫来的时候,问问香华适合什么药材,只要是北苑食材库里有的,全都拿出来使用。」芮君雅又吩咐道。 「是,庄主。」林嬷嬷向前接下命令。 「今天的事我自有主张,谁都不许再多嘴。」这句则是说给胡嬷嬷听的。 胡嬷嬷纵有再多的不甘愿,也不敢在芮君雅面前这次,只好将恶狠狠的目光化为利剑,刀刀砍在沈妮的身上。 「大总管,咱们出去吧!小翠会照顾香华,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好好歇息。」芮君雅拍拍大总管的肩,像给他一剂强心丸。 大总管以像是衰老了好几岁的身影再次深深凝睇女儿的苍白睡容,这才跟着所有人踏出柳香华的卧房。 「没事的人都下去吧!重新打过水,准备庄内的晚膳。」 一语方落,大夥儿便一哄而散,各自领命下去。 沈妮也紧跟着林嬷嬷身后,想为烹煮第二次晚饭尽一点心力,顺便逃开这个身上有诱人气味的庄主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愈来愈不像自己了,直视他的时候,她居然会感到羞怯,直觉想闪躲他眼光,她想她得好好的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才行。 「沈妮。」芮君雅叫住那个偷偷摸摸想趁隙溜走的小姑娘,眼底满是笑意。 啧!被发现了,沈妮觉得很惋惜。 「干嘛?」反正在场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所以也用不着太客气。 「你留下,我还有话要问你。」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走离不远的胡嬷嬷等人听见。 沈妮嘟起红润的小嘴,真烦!难道还在怀疑是她下的毒手吗?要是他敢这么污蔑她,她定要他付出代价! 「问吧!」反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没什么好怕的。 「换个地方谈吧!」跟着便走出柳香华的闺房。 不明就里的沈妮只好跟在芮君雅身后,两人一路步行到西厢院。 「留我下来是不是还在怀疑我是下毒的人?」行进问,她仍忍不住挑明了问。 「不,你没有下毒的理由。」他回答得也很直接。 「哦!怎么说?」看不出来她现在就很想真的毒死他吗?一想到他会怀疑自己是凶手,沈妮就忍不住的感到气愤。 「今天的水是你负责挑的,我想没有笨蛋会拿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应该是有人想要陷害於你。」虽然还不知道是谁,但府内有这种害虫就该尽早除去。 依他推断,这整件事分明是内神通外鬼,目的是想趁府内大多数人中毒,元气大伤时,一举削弱山庄,这次幸亏发现得早,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思及此,他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那贼人大概也想不到会突然跑出沈妮这个程咬金吧! 「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算他还有点良心,就饶他多活几天。 不否认听到他这样说,沈妮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 「也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聊聊。」其实他叫住沈妮的目的,只是想藉此让胡嬷嬷以为他要私下询问沈妮是否为下毒者一事,以免胡嬷嬷心有不甘而想出其他的方法另外处置沈妮——虽然他觉得沈妮应该是有办法可以应付的。 不知为何,在她面前,他总觉得可以卸下所有心防,不用伪装着疏离的面容防卫自己,尽管多年来,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不大悲大喜的一号表情。 人生之最大悲恸他已经历过,他自以为不会再有任何事能撼动他的心绪,但是沈妮的出现,却重新让他找回一些失去已久的感觉。 一阵风吹来,沈妮鼻间又充塞着属於他的气味。「聊什么?」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不再欺侮她,他步上人工湖泊上的凉亭,挑了张椅子坐下。 沈妮的好奇心早被十成十的勾起,不用人家邀请,她就自动自发的跟了上去,选了他对面的石椅落坐。「是什么样的朋友?」假装漫不经心的问,明明心湖早就被撩乱得涟漪不止,他想起来了吗? 芮君雅深深看了她一眼。「是很重要的朋友。」他随手招来一个丫鬟吩咐了几句。「你很好奇?」 沈妮一会儿看看鱼、一会儿望望夜色,佯装丝毫不在意。「没呀!随口问问,是你自己说要聊天的嘛!」其实心底明明就好奇得要死。 「说得也是,可是这故事很长,你有耐心听我把它讲完吗?」这时,像应景似的,凉亭外又开始飘起细雪。 「嗯!」沈妮点点头。 这一刻,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她和他初遇的那年冬季…… 「十年前……」他开始诉说起当年的事,「所以我会大难不死,并拥有这一身武艺,都是那位朋友赐给我的,很奇怪的故事是不是?」喝上一口期间丫鬟送上的热红枣茶,他仍对往事回味无穷。 沈妮怔怔的听着,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震撼! 他根本没一天忘记过她,但为何偏偏不认得她?她好想在此时此刻告诉他,其实她就是他那个重要的朋友,可却还是硬生生忍住。 如果他连她在眼前都不认得了,那么她主动认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他说起往事时,那从没在别人面前展现过的那份轻松闲适,沈妮不知为何想起在祠堂内他那萧索的背影和深深的叹息,眼角不自觉的染上些微湿意,鼻子也有点酸涩。 她不在他身边的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才会让一个人有这么沉重的背影和深沉的低叹? 第五章 「不,这个故事很美,我很喜欢。如果有一天,你再见到那个朋友,你会在第一眼就认出她吗?」沈妮试探性的问。 「我一定会,就算她变成一个发白、齿缺的老婆婆,我还是认得她。」语气中是绝对和承诺。 既然如此,她现在就在他的眼前,为何他还是无动於哀?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我第一次看到你时,还以为你就是她。」芮君雅突然天外飞来一句。 这话让沈妮心头的小鹿乱撞。「然后呢?」 「可是仔细瞧瞧,好似又不大像。」芮君雅故作认真的盯着沈妮的美貌。 「哪里不像?」沈妮紧张的探看自己有哪儿不对劲。 「你很想像她吗?」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沈妮面颊羞红了,「才没有,我只是想说她哪里跟我不一样,你可别乱想。」端起茶碗轻啜一口,掩去自己的羞怯样。 「对了,怎么都没见过你的爹娘呢?」害怕他穷追不舍的逼问,连忙转移话题。 「他们去世了,就在十年前那场变故里。」他说话时脸色末变,彷佛多年的岁月流逝已将这份悲伤洗涤乾净。 「对、对不住。」惊觉自己误触他的伤口,沈妮连声道歉。 「没关系,我一点也不介意。」给她一抹释怀的笑。 「他们为什么去世?」她不禁又问,难道和十年前他坠崖前发生的事有关? 关於芮君雅的身分来历,她曾经追问过阿娘好一阵子,可阿娘就是守口如瓶,死也不肯说,还说什么「天机不可泄漏」,又说等时间到她自然就会知道了,所以直到现在,她对芮君雅仍是一无所知。 「十年前,我爹带着我和我娘到长安去巡视钱庄营运,在回程路上,遭到一帮贼徒袭击。随行的武师各个武艺高强,却还是被逼到末路,可以想得到那次的计画必有事先预谋。 「我爹和我娘奋力抵抗未果,最后只好忍痛把我推下山崖,因为他们知道把我留在崖上必死无疑,还不如跟老天赌赌运气……后来我修成极冰剑舞赶回山庄,却发现……」说到此处,芮君雅的眼色一黯。 「发现什么?」听见他云淡风轻的述说着过往,沈妮心里对他有着万分怜惜。 那时那个和她在神谷里悠闲度日的小男孩,身上居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血海深仇,也难怪他在别人面前总是冷淡得和她印象中的他不太一样。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欺负她的「玩具」,她非跟那人拚命不可! 「你知道十五年前武林第一邪教『西远教』曾经全面肃清教内风气,将打着『西远教』名号在外头烧杀掳掠、打家劫舍的教众一举逐出『西远教』的事件吗?」不知为何,他转了个话锋。 「后来有耳闻。」她不懂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那时西远教的新教主即位,便大刀阔斧从事改革,把教内所有有异心分子全数铲除,还在武林中引起不小的骚动。 「后来那些被逐出的数百名不肖教众集合起来,在外头自立了一个叫作『东近帮』的帮派,照样做着一些令人发指的勾当;十年前……」他顿了顿。 沈妮好奇的眼光直勾勾的盯着他。 「十年前那场血案,就是因为庄里的不肖之徒和东近帮勾结,企图夺取山庄大权才策画的,所以我一回到庄中便开始清理门户,并前往东近帮一举灭了他们。」还有一件丑陋的事实,目前他还没有勇气说出口。 就算过了十年之久,一想到自己曾做过的丑事,他还是会微微心痛,为什么偏偏会是他呢? 听至此,沈妮拧起秀眉,没想到外面居然有那么多可恶的人,为了一己之私害得人家破人亡。「你别难过了,至少你很努力的把你父亲的心血收回来,并且为他们报了仇,我想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也会感到欣慰的。」 「真的是这样吗……」芮君雅哺道,假如双亲在世,真的会原谅他所做的决定吗? 「当然是这样没错啊!」沈妮拿起一块核桃酥放进嘴里,愉悦的表情显示出对此结局感到颇为满意。「要是换成我没帮我爹娘报仇,我想依我阿娘的个性,大概会天天托梦给我,让我不得安宁吧!」 芮君雅倒有些诧异。「你不觉得我的双手沾满血腥?」 「才不会!」瞄了瞄四周没人,沈妮索性把一双玉腿全伸到长椅上,这把软骨头实在不宜久坐,还是躺着比较舒服。 这是她那风流潇洒的阿爹遗传给孩子们的坏习惯,有得躺就不坐,有得坐就不站,在她的家中随处可见卧榻,倒是凳子找不到几张。 「他杀你家人,你就杀了他们,这有啥好大惊小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向来是她家中的铁则。 虽然她的家族一向神秘,但也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处事态度,但要是有人敢爬到她的家人们头上撒野,那她的家人也绝不叫他人好过! 芮君雅终於由衷的笑了,虽然笑容还是很浅,但是却带着浓浓的柔情,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那……」他鼓起勇气面对接下来将要问出口的问题。「如果是你的亲人犯了错,你也会杀了他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芮君雅紧张地双拳紧握,像是在接受审判一样。 沈妮闻言的确是一愣,但并不是害怕,只是惊讶他怎么会问出这种奇怪的问题。「他犯了什么错?」当然要按罪论罚。 「如果他也杀了你的爹娘……你可会杀了他?」连当年血洗东近帮的时候,他都不曾像现在这般无助。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是却意外的非常在乎她对他的想法,他是怎么了? 「哦!」沈妮瞳中透着阴狠。「要是我其中一个哥哥杀了我阿爹跟阿娘,死对他来说简直是捡到便宜,所以我们一定会先好好的『招待』他一番,才会送他下去跟爹娘赔罪。 「首先,我大哥会先用他的幻术让他尝尝十八层地狱之苦,让他明明是活着却要体会地狱的五马分尸、拔舌、油炸、刀山等的酷刑,所以惹恼他,先去死一死比较痛快! 「我二哥更不用说了,他会使出他举世无双的剑法,将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地割下来,却一滴血也不会流,不然万一死了可就没得玩了。你看过像纸一样薄的肉片没有?那剑法可真是一绝!所以惹恼他,先去死一死比较痛快! 「再来是我三哥……因为他是里头最有可能耐不住性子在转眼间就杀了他的人,所以暂时想不到,跳过! 「四哥就不用说了,他整人的道具可是一等一的多,你也知道,当大夫的什么没有,稀奇古怪的丹药一堆,保证要什么有什么,所以惹恼他,先去死一死比较痛快! 「五哥虽然个性比较单纯天真,我根本没见他发过脾气,但要是真发起火,叫来的打手可也是千军万马,而且无孔不入,没几个人能挡得住他的战术,所以惹恼他,先去死一死比较痛快!」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引得她喉咙发乾,她灌了杯有点发凉的枣茶入喉。 「总之,死是一定得死,只不过死法不同,任君挑选。要真是犯了错仍不知悔改,就算是亲人也不能姑息!会犯下弑亲这种大逆不道之人,放他苟且偷生也只是给他机会危害人间,何不大义灭亲为民除害?」 明明是在说着极为残酷的处刑方式,但沈妮说来却极为稀松平常,虽然不解他为何会如此发问,但针对芮君雅的问题,她也诚恳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听闻沈妮的这一番话,芮君雅除了对她的家庭背景感到稀奇有趣外,心里冰封已久的某个角落其实也正在逐渐瓦解。 清楚自己内心的波动,芮君雅选择不逃避,因为他明白,就算有一天会有一个人使他走出阴霾,那个人也非她莫属,唯有她才能接受自己那样的过去。 「妮儿。」他主动唤了她的小名,接着由座位站起,走到她的身畔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在她还一脸天真的想着他有何意图时,无预警的在她的粉额上印下一吻。 远处,两双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这一幕——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切着午膳要用的青菜,沈妮显得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差点把自个儿的手指头给赔上。 明明是天寒的十二月,可她的脸却像中了暑气般的红通通,眼睛老飘向远方明岳阁的方向。 刀子不停的落在青翠的蔬菜上,但沈妮的脑子却仍留在昨夜转个不停。 他真是可恶至极,趁她不备时轻薄她,真以为她还是十年前那个不懂男女之情的小女孩吗? 那时的她年纪小,还不懂得吻对亲人以外的人来说是一件多么亲昵的事,更别说他是个堂堂大男儿了;而今她已十七芳龄,这个动作带给她的影响早已不同以往。 脸蛋上的红晕加深:心儿怦动不已,她不禁气自己的气弱,昨天那一吻来得突然,害她一时忘记反应,就白白让他吃了豆腐,那时他眼眸中的贼笑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能对这么亲近的举动无动於哀? 难道当年两小无猜的革命情感,早已在日积月累的思念薰陶下,升华成心中割舍下了的情愫了吗? 「唉!」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如果反应能快一点,赏他一巴掌也行,也算是报了他忘恩负义,胆敢忘了她之仇。 菜刀用力一切,刀锋微微嵌进砧板里,吓坏了一旁的施若莲。 下一次,下一次绝不会让他那么好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芮君雅拿着毛笔的手犹疑不定,像是有什么事或人乱了他的心思,总无法静心下来处理柳总管所呈上来的帐本,眼睛仍不由自主的会瞟向北苑的方向。 吁了一口气,他放弃挣扎地搁下笔,任由她昨晚惊羞参半的可爱容颜残留在他脑海里久久不褪。 她还是没变,性子没变、容颜没变,那小小的脑袋瓜里总有层出不穷的鬼主意。 无论是她那上乘的轻功,还是那名为「解百毒」的仙丹妙药,亦或是她那大刺刺的说话方式,或者是对他人前人后一个样儿,在在都让他渴望能多了解她一点。 她就像是一个挖掘不完的宝库,每每都会让他有惊喜发现。 就像昨夜,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将那轻吻往下移,移到她因惊愕而微启的红唇上,想像着他若是这么做,她所会有的表情,就让他好奇得要命。 真当他不记得她了吗?十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几乎成为支撑他度过这漫长岁月的唯一支柱。 若是没有她,如今他是生、是死都没个准儿,更别提能为爹娘报仇,还能守护着爹亲一手开创的丰功伟业了。 只是,他还是没能克服自己心中的障碍,虽然经过昨天的谈话,他对於那些往事已经稍微能够释怀,但是多年来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罪恶却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消除的,可以再给他多一点时间吗? 相信有一天,他会由衷地跟她说一句—— 这些年来,我很想你。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我不要!」 一大早,比上次更早,胡嬷嬷就领人硬闯进沈妮的卧房,把那小小的斗室塞得水泄不通,那一票女跟班脸上都充满敌意,一直到胡嬷嬷说明来意之后,沈妮才明白一切都是芮君雅惹的祸! 「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大声跟我说话!」胡嬷嬷横眉竖目的狠瞪着沈妮,仿佛要把她拆吞入腹。 只有沈妮自己知道,打扰她睡眠的人都是要就地正法的,只是现在的她还不想太过於引人注目,尤其是还没抓到是谁在明岳山庄背后搞鬼之前。 要忍! 娇咳两声,恢复成掩人耳目的奴才样。「我是说,要我这么粗枝大叶的人去做庄主的贴身丫鬟,那可万万使不得,你要知道,这砒霜跟糖粉、盐巴差在哪儿,我可是分不出来。」睡眼惺忪,瞄了一下天色,猜着现在的时辰。 才卯时吧!天!通常她都可以睡到辰时才起身,这帮该死的人居然在卯时就把她给挖起来了!这些人都夜里不睡觉在等天亮吗? 这个仇绝对要报!连同先前的一道算上! 胡嬷嬷似乎很满意沈妮的回答,骄傲的抬起下巴。「算你识相,我才想庄主是不是瞎了眼睛,怎么会挑你去做他的贴身丫鬟?更何况上次的饮用水下毒事件还没揪出下毒者,我还怕你会找机会再对庄主不利呢!你放心吧!我早就知道这职务你做不来,所以打算推荐玉玲去,我想庄主要是体会到玉玲的好,就会把要你当贴身丫鬟的事忘得一乾二净。」 求之不得!总之快快滚出她的卧房,随便她们想怎样都成,沈妮在心中暗付。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胡氏大军又一路摇摇摆摆、浩浩荡荡的往明岳阁移动,那名名唤玉玲的女孩子还特地跑到沈妮面前赏给她一声冷哼。 沈妮玩味的看了玉玲的背影一眼,顺便对她做了一个鬼脸后,才心满意足的继续窝回榻上睡她的回笼觉,并在心中暗暗发誓,这次谁敢再吵醒她,她绝对会要那个人好看! 躺回温暖的睡榻,没两三下她便轻易的坠入梦乡。 一刻钟后,房门又传来扣扣声响,沈妮眉头皱了皱,眼皮动了动,这庄里的人都是这么早起的吗? 早起就算了,还老爱把别人也一起叫起来,下次要叫那个芮君雅加条庄规,往后不到辰时不得起床…… 半梦半醒间,沈妮在脑袋中打着如意算盘,然后又沉沉睡去。 半晌,站在门外久候的男性淡笑浮上嘴角,不开吗?他先是垂眸,而后抬眼。「你是要自己开门出来?还是要我开门进去?」只能二选一。 沈妮听到熟悉的嗓音,整个头脑顿时清醒了,知道他所言绝不是开玩笑,忙从床上弹了起来,并以最快的速度套上外衫,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开了门。「干嘛?」 见到芮君雅手负在身后,就站在她门前,她斜靠在门边,没好气的问。 「谁说你可以违抗我的命令?」他佯怒问道。 「少给我摆庄主的架子,我可不吃你那一套,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伸了伸懒腰,一左一右的拉过两道门扉,准备关门送客。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而他正在犯她的大忌。 「或许你会想要一个床伴?」他笑看着她的反应,当然这句话既是威胁也是恐吓。 「你敢!」正想破口大骂,却眼尖的发现慢慢有人听到争执声往这里聚集过来,她敛了敛神色,将目光移回地上,身子也站直起来,并以大家都听得见的音量轻言细语的说出接下来的话。「回庄主,奴婢自认不够细心,实在不敢担此重责大任,您就别折煞奴婢了吧!」 芮君雅也明显感觉到有人往这里接近,於是打算将沈妮最后一军,他对着她轻语道:「你愈是想和我撇清关系,我就愈想把你绑在我的身边,等等我就当众宣布我要娶你为妻。」 虽然只是想逗她才脱口而出的玩笑话,但芮君雅打从心里不排斥这个念头。 「你这见鬼的!谁要嫁给你?!」粉拳紧握,只差没扑上去给他一顿好打。 其实沈妮也觉得他变了,变得笑容多了、表情多了,甚至对她说话的语气、态度都丰富起来,愈来愈像十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个还保有纯真心性的芮君雅。 她是很乐於见到他的这种改变,因为她再也不想见到他那种落寞的背影,那除了会让她感到极度的不舍外,还会令她为他感到心痛。 不管他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惨痛回忆,她都希望他可以重拾以往的笑容。 况且换个角度想,他能有这样的转变也好,之前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她还舍不得欺侮他呢!现在看到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想来以后光整他,日子就不会无聊了。 「沈妮。」他答得简短却精确。 反正除了她,绝难再有人能令他动心,不管哪一方面,她的存在对他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 这近乎示爱的言词,害得沈妮几乎要羞怯的低下头。 不行!她不能输! 脑筋一转,瞬间在心中已有定案。「有胆子你就试试,我赌你办不到。」沈妮用盈满信心的眼神回望他,对这个赌局势在必得。 「好!」非常好,很棒的眼神。「请各位靠过来一下,我有事情要宣布。」他转身对着在不远处的众人说道。 此话一出,一开始只敢在远处观望偷听的一些奴仆连忙你争我夺的想抢先占个好位子,洗乾净了耳朵盯着他们的少年庄主,真不晓得等下会有怎生惊爆的内幕要分享? 「大家听着,我决定要……」以下突然消音,只见芮君雅怱地往后一闪,身形悠扬的似在闪躲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芮君雅只觉面前袭来一股强劲的内力,直直要挡住他还未说出口的话。他几个闪身,躲避着那穷追不舍的内劲,再看见沈妮那得意的笑脸,他便懂了! 一干仆役只能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庄主舞动着飞扬的轻功,搔搔后脑勺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家面面相觑的互相对望,一时间还弄不清他家庄主是哪里不对劲? 庄主不是有事要宣布吗?怎么话说一半倒练起功来了? 再一个跳跃,芮君雅翻跃到更高的地方。「我说,我要娶沈妮为妻!」觑了个空,他把剩下的话一字不漏的说出口。 岂料,地面上的群众仍是一脸茫然。 「庄主在说什么呀?怎么嘴巴动啊动的,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咦?我也听不见你说话的声音呢!」 「糟糕,我怎么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啦!」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围观的人开始有人拉拉自己的耳垂,有人拍拍自个儿的耳朵,在那一瞬间,所有人好像同时丧失了听力,又好似有什么东西捂住了他们的耳,芮君雅说的字没半个人听进耳里。 他轻拢秀气的眉,还在猜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便接收到她送过来挑衅的眼波。 「你输了。」算准了此时此刻没半个人听得见他们的对话,沈妮放心的开口。 两人隔空对望顷刻后,芮君雅不怒反笑。 「是呀!这次是我输了。」他早知道她没那么好对付,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棘手哪! 沈妮露出满意的笑,自顾自的关上房门,打算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栓上门扉,她带着愉悦的心情回过身,正想着待会儿会有个如何的好梦时,却在转头的当儿,差点没被吓个半死。 第六章 那个带着漂亮脸庞的男人居然不知道何时趁隙偷溜进了她的房里,而她竟浑然不觉! 芮君雅笑吟吟的看着她,显然很满意她脸上的表情,他承认最近自己的笑容愈来愈多了,而这全都是因为她的关系。「我有问题要问你。」 「说!」她倒也豪爽。 说完快滚!本小姐要补眠,当然这句是在心底送给他的。他俩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还真怕他突然开门对大家张扬,硬要对她负责,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你身怀绝世武功,却甘愿到明岳山庄来当个小丫鬟,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欺近她一步,盯着她动人的大眼不放。 「你的问题很简单,我可以老实告诉你,来这里当丫鬃是我自己高兴来的,这样回答你满意吗?」想套她话,没这么容易。 老实说,和他单独处在同一个房间里真是令人脸红心跳,尤其在看了他白皙粉嫩的脸颊,竟然会诱使她想亲上一口,更是让她羞得双颊微微发烫。 天啊!她一定是病了,她可以感觉被他亲吻过的额头也在散着热度。 「你很热?」他看见她粉颈露出的娇嫩肌肤渐渐透着嫣红。 「没事、没事,你快出去就没事了……」察觉自己说溜了嘴,她忙补强。「我是说我没睡饱就会这样,你出去让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我偏不想走,而且我如果就这样走出去,外面那些人虽然耳朵听不到,但不代表他们全瞎了,我们来猜猜他们会如何想我们两个?虽然我是不怎么介意,但是我想你应该也不怎么愿意吧!嗯?」再向前一步,几乎到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拥进怀中的距离。 拥抱她的渴望在他心中蠢动,背在身后的手则是极力克制着不逾矩。 沈妮不得不承认他也变聪明了,不但想得跟她一样,连讲话也变得伶牙俐齿起来,她不得不承认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但是他注定栽在她手上却是不能改变的事实,这点沈妮绝不允许被推翻!总之眼下赶他离开是不可能了,除非等房外的人潮散去。 「好!那你就随便吧!我可是要继续我末完的睡眠。警告你!可别以为能像那天夜里一样吃我豆腐,你该知道我不是好惹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惊觉到自己的双唇已经被另外一个人的柔软唇瓣覆盖上。 「……」她错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半夜,应该是万籁俱寂的明岳山庄,因为一点点平常人不易察觉的风吹草动而变得不寻常。 屋檐上不断传来细微的小石子掉落声,这在一般人耳里虽是几不可闻,但留在沈妮血液中天生的武斗细胞和敏感神经,驱使她在第一时间便被惊醒,然后聚精会神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就要发生了吗?阿娘所说的「劫数」! 其实她这次会来到明岳山庄,一方面是因为她到了阿娘规定可以出谷的年纪;另一方面则是奉了阿娘的交代而来。 阿娘说,小雅雅命中有两个劫数,只要熬过了就会长命百岁,不然他十年前早该死了,既然她跟他有缘在第一个劫数时救他一命,那么这次的劫难也该由她来助他度过。 於是她二话不说,带着捍卫所有物的心情来到这里。 既然他的命是她捡回来的,那么谁也不能轻易再将他的命从她手中夺走,她绝对不容许! 果然,打从她进入明岳山庄开始,这期间就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像这种半夜没事不睡,帮人家巡逻屋顶的状况,更别说先前庄内所发生的饮用水下毒事件了。 沈妮的眼眸中有种超乎常人的坚定,那是因为有着绝对的坚持才能散发出的光芒。 芮君雅这条命是她的,他的生、死当然也得由她来决定。 打定主意,她随即从衣柜里拿出夜行服,遮住所有可以辨认她身分的一切,轻巧的走出闺房。 今天的月娘细细长长,很像她秀气的眉毛,沈妮闲情逸致的多欣赏了一眼,然后灵巧的跃上屋顶,刻意在那名夜贼的不远处伫立。 只见那名和她一样身穿黑衣的怪客正小心翼翼的翻开她房间上的屋瓦,往里头不知倒了些什么东西,浑然不觉他此时的一举一动已尽入沈妮的眼帘。 沈妮很配合的等到那名夜贼心满意足的忙完,并把瓦片归位,接着在他转过身来时给他一个惊喜。 「啊!」果然!蒙面客一回过身,发现沈妮的存在时,惊得倒抽了一口气,这时沈妮才明白他是「她」而不是「他」。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躲在我背后多久了?」黑衣人看着全身被包得密不透风的沈妮,不敢相信被人如此接近,她还毫无所觉。 哎呀!做贼的先喊捉贼呢!「嗯……让我一一回答你的问题。我是人,来这里看看你在干些什么,从你还没掀开屋瓦的时候我就在了。这样的回答你还满意吗?现在换我问啦!你是谁?」那名黑衣人问了三个问题,而沈妮只问一个,算来还是亏本。 原来是个女子,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哼!用不着告诉你。」 哟!嚣张的呢!「那可别怪我来硬的了!」语毕,沈妮只是站在原地微微笑着。 那黑衣人方见沈妮阖上嘴,就被接二连三扑来的气劲给逼退了三、四步。 「你!」 还没来得及叫嚣,黑衣人又连退五、六步,对沈妮的攻击根本无法招架,只能漫无目的的对着空中胡乱挥剑,跟看不见的敌人过招。 这期间,沈妮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的观察着那名黑衣人,她的眼神看来十分熟悉,沈妮可以确定是自己见过的人。 她气定神闲的立在原地,像在观赏一场精采的比赛,直到发现多了一个人跟她一起欣赏着这场余兴节目为止。 芮君雅不动声色的站在沈妮身畔,好像在等她主动发现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沈妮果真被骇了一下,不过那是因为她还没有做好经过「那一天」之后面对他的准备。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芮君雅抛给她一抹笑。 被面罩遮住容颜的沈妮早已红透了脸,她很庆幸没让他看见她此时的窘态。「那好,她交给你,我要回去补眠。」说完果真转头就走。 「看到我就想跑?」他挑眉。 显然他非常懂得运用沈妮的好胜心,此言一出,沈妮马上乖乖的折回。 「谁说我想跑?我只是累了想休息。」还好现在蒙着面罩,见到他也不至於太尴尬。 「不会耽误你太多睡眠时间。」说完,为免她乘机偷跑,他迳自搂着她的腰,一起飞身进入那场混斗。 难得的,沈妮没有反抗,说来好笑,她虽有一生下来就具有的奇异神力,和经过苦练后的超强轻功,但她本身可是一点都不懂武。 全身的气劲正与那黑衣人进行战斗,为防止被那夜贼觑空脱逃,沈妮只得乖乖的任由芮君雅搂抱着她。 也就是说,要是少了她的「守护神」,那她遇上任何状况都只能任人宰割。所以现在别说是反抗了,就算她使劲揍他、踹他,他也只会觉得是花拳绣腿、不痛不痒。 这样,应该就可以解释她为何不挣扎了吧!应该可以…… 芮君雅不知沈妮的心思,虽然心里奇怪这丫头今天怎么出奇的乖巧外,一时也无暇深思。 只见他虽然身搂沈妮,但持着细长宝剑的身形仍像行云流水一般的轻盈,打来一派轻松自在。 反观那名黑衣人对芮君雅的攻势就完全无法招架,刚闪过这剑势,下一招便接踵而至,虽然一开始的气劲在芮君雅接近她的时候就已自动消失,但是她并不感到轻松,反而光是闪躲便让她疲於奔命。 没多久,芮君雅似是打算结束这场战斗了,手腕轻转、剑尖一挑,黑衣人右肩立时射出一道鲜血,整个人颓然的从屋顶掉落在地。 黑衣人按住伤口,像是认栽似的用愤恨的眼神扫过两人后,从怀中掏出东西往嘴里一丢,立时昏死过去。 发现黑衣人想服毒自尽的意图,沈妮重获自由后想前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她死了。」 芮君雅走近那夜贼,蹲下身扯开她的面罩—— 「是她!」看清楚来人的面孔,沈妮首先惊呼。 她是胡嬷嬷身边的人,不久前才打过照面,所以沈妮十分有印象。 「你认识?」芮君雅反倒觉得这名女子很面生。 沈妮白了他一眼,这家伙未免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吧?前几天她才差点成为他的贴身丫鬟,这会儿他居然忘了人家,她实在很为玉玲感到不值。「她是胡嬷嬷的爪牙,本来是要介绍给你当贴身丫鬟的,你忘啦?」 沈妮忽然看见披在他肩上的长发,因为事发突然而未能及时束起,在月色下闪闪发亮,诱得她好想摸上一把。 芮君雅站起身,笑眼望着她。「老实说,我从没认真看过她一眼,所以才会对她的长相没什么概念。」 「那你现在知道啦!」啧!好想摸呀! 沈妮正在心底懊恼着,怱地芮君雅拉着她的纤手往屋檐上一跃,两人又回到屋顶上。 「你干嘛?!」她现在可是很有力气可以反击哟! 「亲你。」明白的告诉她他的意图,然后俯身掳获她的唇瓣。 那一句亲你还在沈妮耳边嗡嗡作响,就嗅到那一袭只属於他的清新香气扑向她,她贪婪的多吸了几口,引得自己晕陶陶、茫茫然。 唇畔传来的轻柔触感愈发使她迷醉,她双手向前环住他纤长的腰身,在他背上不规矩的上下其手。 他的头发真的好好摸喔!沈妮忍不住心想,当然她这一次还是忘记反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庄内出了刺客潜伏在内的这等大事,很快就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负责带领玉玲的胡嬷嬷首当其冲。 「冤枉呀!庄主,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玉玲那死丫头会是刺客!这件事我真的一点也不知情,求总管明察!」胡嬷嬷站在主堂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泣诉着。 在她眼底下出了这种大事,胡嬷嬷怎么也脱不了干系,能把责任全推给不会说话的人当然最好! 「当初玉玲可是你介绍来的,她的底细你怎会不知道?」坐在主位上的芮君雅冷冷瞥了胡嬷嬷一眼。 胡嬷嬷见状,「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不敢再往芮君雅看去,只是不断的打着哆嗦。「回庄主,我会介绍玉玲那丫头进府,是因为某天我进城采买,看到她在街头立牌想要卖身葬父,询问之下才知道她的家境清寒,连替亲爹办后事的银子都拿不出来,我才好心引荐她入庄,拿笔钱让她好好把父亲的后事办了,还能进庄有份差事以求个温饱。 「我是真的不知她会是卧底在庄内的刺客,早知道那贱丫头会不怀好心眼,奴婢是怎么也不可能让她混进庄里来的,请庄主明监,奴婢真的是清白的呀!」 他坐在庄主大位上,脸上是教人猜测不出想法的阴沉表情,在他四周的空气彷佛都要凝结成霜,连柳总管都不禁要为胡嬷嬷揑一把冷汗。 所幸玉玲要毒害沈妮未果,否则可不是私底下问话就能了事的。 别人不知道,他这双老眼可雪亮得很,要是沈妮有了什么损伤,难保庄主不会把整个山庄给翻过来,非要把所有有异心之徒全给揪出来不可。 他是不清楚庄主和沈妮有什么关系,但可以感觉得到他们的交情必定不浅,他甚至觉得庄主可以为了她卖命! 是的,这一点也不夸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笑的想法,只是四十几年的人生历练是这么明白的告诉他。 这时一直安静的沈妮开口了。「启禀庄主,奴婢想这件事说不定另有隐情,还是先调查之后再做定夺。」 这只是沈妮的直觉,虽然胡嬷嬷有事没事老想恶整她,但她总觉得胡嬷嬷这个人使些小奸小恶还行,若要叫她杀人放火,她应是没那个胆。 芮君雅嘴边牵动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这妮子想的果然同他一样! 接着芮君雅对着柳深吩咐几句,柳总管便领着胡嬷嬷下去,留下了沈妮和芮君雅独处一室。 芮君雅以饶富兴味的眼光瞅着她。「对於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依我看,玉玲跟胡嬷嬷不太可能是同夥。毕竟要是玉玲的行动出了岔子,大家头一个一定会先怀疑到胡嬷嬷头上来,我想这帮贼徒应该没有蠢到这种地步。」沈妮的食指轻轻地在精巧的下巴打着拍子推敲着。 他的眼睛透着明显的赞赏。「我的看法同你一般。」他离开位置,走到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她的地方。 他突然的靠近让她心儿怦怦直跳,想起自己之前和他的亲密举动,就不由得俏脸上一片臊红。 尽管如此,沈妮还是壮起了胆子,努力直视他。「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招来胡嬷嬷审问呢?」她不解。 芮君雅满意的欣赏她的羞容,顺便回答她的问题。「这是为了不想打草惊蛇!明着,我们是对胡嬷嬷严加审问;暗着,我则要柳总管对庄内所有人口进行清查,只要平常跟玉玲有频繁接触的任何人都不放过。」 沈妮笑了,笑中带着肯定,她看着眼前这个伟岸的男子,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落难的小男孩,而是一个有着宽厚胸膛、冷静头脑的男子汉了。 不愿再逃避心中因他而起的涟漪,沈妮不得不承认她已对他倾心,不管是十年前童稚的感情升华也好,亦或是这阵子相处突生的情感也罢,既然确定了心中的感觉就会勇於面对,这才像她。 「在想什么?」看着沈妮若有所思的脸,芮君雅忍不住揑了一把她的粉颊。 她因脸颊吃痛而嘟起小嘴。「不告诉你。」 芮君雅也不恼,反正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了解她的想法,以及所有关於她的一切。「那你对於玉玲谁不挑,偏偏挑你作为下毒对象的这件事——有何看法?」这点他倒是相当好奇。 「有两个可能,第一,在经历过庄内饮用水下毒事件后,这些幕后黑手觉得我是相当棘手的人物,甚至有可能在临危关头帮你一把,所以想把我先除之而后快;第二,这些幕后指使者对你有着极深的恨意,总之只要是你在意的任何人事物,都会想办法把它从你身边夺走。」沈妮认真推断。 听完这番话,芮君雅的瞳光中流露出欣喜。「你真聪明!」张开双臂就要将她搂个满怀。 沈妮俐落的一闪。「那天晚上,难道你没发现吗?」 这家伙!整天就想轻薄她! 芮君雅嘴角轻勾。「我知道,其实那天有两个人一直在远处观察我们的动静,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不是同夥,因为从头到尾,他们都在不同处观望,并没有打过照面,也没有说过话。」顿了顿。「只是如果其中一个是这一连串事件幕后的主使者之一,那另外一个会是谁?」 「不管是谁,总之要想做伤天害理的事,我绝不绕他!」 芮君雅痴痴的凝视这个至情至性的小女人,爱恋地抚着她的嫩颊,正想说些什么,此时听闻到有脚步声走近,沈妮便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 芮君雅看着自己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不禁莞尔。 这时一个娉婷女影走了进来。 「君雅哥。」来人是柳香华。 沈妮仔细端详她的面容,她的气色看起来很好,想来毒伤已无大碍,只不过当她俩四目交接时,柳香华眼中闪过的不自在却让沈妮有些疑惑。 更别提柳香华的贴身丫鬟小翠那鄙夷、气愤的眼光了,盯得沈妮差点火气上扬,就差没把小翠抓起来质问一番! 即使心中有所疑窦,沈妮还是静静的伫立在一旁,扮演着规矩女婢的角色。 反观柳香华见到芮君雅及沈妮两人独处一室,神情隐约透着哀伤。 「怎么来了?身子调养得可好?没什么事应该多休息些才是。」芮君雅照例关心着。 「不!香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老关在房里反而闷,不如出来晒晒太阳。」她溢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她休养的这几日,君雅哥不但天天去看她,还吩咐爹把府里所有珍贵的药材全拿来给她进补,她着实感到过意不去。 「这样也好,不过累了就得休息,知道吗?」还不忘叮咛着。 「香华知道……」她瞥了沈妮一眼。「君雅哥,香华有些事想私底下跟你聊聊好吗?」 芮君雅狐疑了一下,而后道:「妮儿、小翠,你们先下去候着。」 两人闻言福福身,便退了下去。 待两人退出厅外,柳香华才开口道:「君雅哥……我听说,最近你跟沈妮走得很近……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知道沈妮有哪些特点吸引了你的注意,没别的意思。」语毕,还不忘偷觑芮君雅的神情。 「是很近。」提起占据他心头的可人儿,芮君雅整颗心都暖了。 他晓得柳香华想问些什么,当然也不打算隐瞒,或许是该趁这个机会让香华知道实情,也可以让她把心放在值得付出的人身上,不要再为他浪费自己的青春了。 听到芮君雅答得乾脆,柳香华难掩心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的拉着他的衣袖道:「我到底哪里不够好?君雅哥,你告诉我,我愿意改进,我相信沈妮做得到,我也做得到!」不愿承认多年的情意已成流水,柳香华试图挽回。 「香华,你冷静一点听我说!」芮君雅抓住她的双臂摇晃,试图让她平静一点。「你是你,她是她;你有你的好,她有她的好,两个人是不能比较的。」 不知道对她说过多少次,他与她只有兄妹之情,为何她总是不明白? 「而你却爱她不爱我……」柳香华已泪流满腮。「君雅哥,这么多年来,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吗?我一直以为只要不断的努力,总有一天你会被我感动,而她究竟哪里好?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香华岂知,他与妮儿的感情并不是短时间哪! 他俩是经过了十年无法相见的煎熬,才能有今天的缘分,曾经他也以为他与她是不会再聚首了,哪知命运安排他们能再度相会,他能不珍惜吗? 芮君雅叹息。「想听故事吗?」 「故事?」这种时候要讲故事给她听? 芮君雅不多做解释,只是神态宁静安详的,徐徐的叙述起十年前的往事。 「……你是说,当初收留你,并教你一身绝世武功的就是沈妮?那她又为何不和你相认,就这样屈居在庄里当一名小丫鬟?」听完了故事,柳香华仍然不敢置信。 原以为自己对芮君雅的情意久远无人能及,没料到他与沈妮的感情竟发展得比她更早! 想到这个,芮君雅不禁噗哧一笑。「我想她大概是在赌气吧!我不先认她,她也倔着性子不与我相认,她的脾性还是跟十年前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看到芮君雅脸上的表情,柳香华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她努力了十年,只为求得他此刻的笑容,但沈妮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办到了她办不到的事。她,输得彻底! 「君雅哥……祝你幸福……」也许是方才的打击太大,柳香华身子竟有点虚软无力,呐呐地,她只吐得出这样的字句。 虽然口中说的是祝福之语,但神态却难掩落寞。 「香华,你应该知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芮君雅明了她此时的心情,但却无能为力。 「我懂……」她努力扯开一抹笑,迎视那她曾经爱恋的眼眸。「希望你和沈妮之间可以早日明朗化,你们已经错过了十年,不要再虚度彼此的时间了。」 此时此刻,她只能给予祝福。 「谢谢你。」芮君雅回她一个耀眼的粲笑。 他是衷心的希望,这个妹子可以不再为他神伤。 第七章 就在芮君雅和柳香华谈话的同时,两个来到堂外的女子—— 「你给我站住!」 难得偷得了空想回膳房去看看姊妹们的沈妮,就是被这样的挑衅声给叫住。「有事?」她可不知道自己哪时得罪了柳香华的贴身丫鬟小翠。 小翠走近她,用毫不掩饰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你是什么身分?凭什么勾引庄主大人?」 好,她承认沈妮是有几分姿色,但论身分、地位,也不过就是个下人,拿什么跟她端庄贤淑的小姐相比?! 沈妮心里暗暗好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勾引庄主大人啦?」 明明都是他在吃她豆腐,到底是谁勾引谁? 「哼!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还想狡辩?」小翠恶狠狠的瞪着她。 「哦!有这回事?那麻烦将人、事、时、地、物说一次给我听听好吗?否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真要诬赖我,我也不会忍气吞声。」沈妮无畏的直视她责问的眼睛。 对就对、错就错,错了她绝对会勇於承认并且道歉;但要想冤枉她,她也绝不会让对方好受! 接触到沈妮坦荡荡的眸光,小翠不禁有点气弱。「就、就小姐中毒的那天夜里,我出来帮香华小姐煎药的时候,亲眼瞧见庄主大人亲、亲你!」眼见为凭,就不信沈妮不认帐。 沈妮忍不住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情笑! 抹抹眼角飙出的泪,沈妮极力忍着笑意,抖着音开了口。「我说小翠,你讲这话不是自打嘴巴吗?你也说了,是『庄主大人亲我』,并不是我亲他呀!这么说来,我是不是要去审问他非礼我之罪?」 小翠又是一脸鄙夷。「我说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庄主大人一定是一时被美色迷失心窍,才会对你做出不规矩的举动。瞧瞧你,姑娘家该会的女红、烹饪,你都懂吗?你知道什么才是做一个当家主母该有的风范吗?我奉劝你,当人家的下人就要守下人的本分,别老是妄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沈妮耸肩。「没错!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因为我阿娘也没有教导过我这些,但是我阿娘有告诉过我,真正爱一个人,就是要倾尽全心为他好,甚至为他生、为他死,只要他是值得自己去爱的人,就可以为他奉献出一切。这些,我都可以为我爱的人做到。」 小翠几乎要被她的气势给撼得站不住脚。「反、反正你别想再跟香华小姐抢庄主大人,别以为你救过小姐一命就拿乔,庄里的人只承认小姐是未来的庄主夫人!」 「我从来不以为救过香华小姐有什么了不起,今天不管中毒的人是谁,我都会救,生命是不分贵贱的。」沈妮理所当然的说着。 小翠原想给沈妮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却被沈妮的话堵得毫无还嘴之地,还想叫嚣几句,却看到柳香华已走了出来。 「小姐。」小翠立刻迎上去,还回头瞪了沈妮一眼。 「小翠,我们走吧!」 「是,小姐。」 临走之际,柳香华回首深深的望了沈妮一眼,而后低眸、垂首,逐渐远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几日,柳香华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听说她卧病的前几天,一个人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天寒地冻的居然背着小翠跑到北苑鲜少人去的梅林赏梅,等到小翠找到她的时候,她已在雪地中冻僵昏迷过去。 芮君雅仍是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的照顾,每天探望,殊不知他这样的行为,只是让她更加割舍不下。 这天,芮君雅照例来到柳香华的香闺—— 「香华,身子有好些吗?」坐在床沿,他关切的问着。 柳香华原本娇俏的脸蛋而今苍白如纸,虚弱的躺在榻上望着这个她深爱的男人,一时眼眶噙着泪。 他低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他明白她对他的用心,他也明白万般皆因他而起,要是他能早点向她说明妮儿的来历,也不会让她一直对他用情下去,导致今天这种局面。 看到她为了他心伤而卧病在床,他又怎能放心的去享受幸福?在他的心里,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含在眼中的泪水淌落下来。「君雅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自己的身子搞成这样的,我只是……」 芮君雅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心里的感觉,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跟你说明白,也不用害你憔悴至此……」 「不!是我,是我自己走不出来,怪不得别人……」 这时,小翠推门进来,手上端着刚熬好的汤药。 芮君雅顺手接过小翠手上的药汁。「来,把药喝了。」 小翠伺候着让柳香华斜倚在床畔,芮君雅小心翼翼的喂食她汤药,直到涓滴不剩。 柳香华爱恋的看着那专属於他的漂亮脸庞,男子少有的白皙手指,眷恋的享受着他的温柔。 脑中一个念头愈来愈清晰——她,不想放弃! 她是这么的爱他呀!就算她不曾救过他的命,就算她对他的爱比沈妮来得晚,可她爱他的心是绝不亚於任何人的! 待芮君雅将已空的药碗交给小翠去收拾后,柳香华便猛然抱住他。 「香华你……」芮君雅霎时一愣。 一向温婉的她突有如此惊人的举动,着实害他惊愕不已,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反应。 其实他当下的念头是想立时推开她的,但他却也不是无情之人,见她为自己心伤成疾,导致身子孱弱如此,此时此刻,他又怎能无情的在她的心口上再刨上伤口? 「君雅哥,对不起,可以让我抱一会儿吗?请原谅我这个自私的要求,我知道你的心里已经容不下我的存在,所以我只求此时短暂的温暖。」柳香华将小脸埋在他的胸膛,这样低语着。 满足的抱着他纤细却宽厚的身躯,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体温,以及淡雪的清新气息,柳香华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这样的拥抱,她已经渴望多久了? 自从他历劫归来后,所展现出来的不凡武艺及男子气势早已深深撼动她的心,怎么说,她也是爱了他好多年呀! 如今就要将他拱手让人,她怎么情愿? 芮君雅闻言,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回应,只能叹息地拍拍她的背,试着给她一些慰藉,但他心里很清楚这只是出自於对妹子的关爱。 不明就里的小翠见状暗暗欣喜,拿起空碗轻手轻脚的退出房外,就怕打扰了他们两人。 来到房外,远远的就看见打算来探望柳香华的沈妮,小翠见机不可失:心里打定主意后,来到沈妮的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站住。」一只手横在沈妮面前,摆明了不让她通过。 沈妮垂眸看了那只手一眼,然后移回目光与小翠四目交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要你进去棒打鸳鸯。」小翠双手环胸,表情看起来得意极了。 沈妮轻拢秀眉,像是在消化她的话。 小翠冷哼一声,接着换上得意的表情。「哎呀!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刚刚庄主大人和香华小姐在一番情意互许下,庄主大人已经承诺要给香华小姐名分了,等香华小姐的病一痊愈,他们就要挑个良辰吉日成亲,到时你这不知道从哪来的野婢也只能乖乖当个下人,眼睁睁看着人家夫唱妇随,所以我好心奉劝你,早点醒醒,别再作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春秋大梦!」 听闻这番话,沈妮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整颗心当下凉透了,成亲?!他们果然是未婚夫妻是吗? 尽管心中的震撼不小,但沈妮还是一如往常的不动声色,只是呆立在原地动也不动,教小翠猜不透她的想法。 不过见她已经起了疑虑,小翠决定趁胜追击,再下一剂猛药。「好吧、好吧!看来你是不相信我的话,不如你自己去瞧瞧,你不是最喜欢眼见为凭吗?亲眼见到就能证明我不是诓你了吧!」让开身子,小翠比了个「请」的手势。 沈妮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举步前往,站在门口的一角,乍见眼前的一幕,她觉得心都快碎了。 房内的芮君雅正轻拥着软玉温香,轻言细语的哄着柳香华入睡;怀中的人儿则陶醉在此刻的温情中,脸上净是满足的表情。 沈妮觉得头皮发麻,那麻窒感一直从头顶蔓延到脚底;心好像被刨开一个洞,极度的空洞无助。 有一刹那间,沈妮觉得脑袋是空白的,接着脑中便开始飞快的转着他和她之间的所有回忆。 然后她有一个很重要的发现——他从来没说过爱她! 吃她豆腐、搂她、抱她,这种事常常发生,但他却从未对她表白过心迹,只是她也傻傻的没问,更压根忘记他有未婚妻的事。 如果搂她、抱她算是爱,那他现在搂着柳香华,是否对她也是爱呢? 就算在十年前,两人曾有小小的情愫,但是在岁月的洗礼下,很快就可以淡去痕迹,更遑论他身边还有一个如此的红颜知己了。 再加上他连认都认不得她,十年前的一切又能算什么? 那一瞬间,沈妮懂了,原来阿娘叫她在这个时候来找他,除了希望她能帮他度过这个劫难之外,也是希望她能看清楚现在这个局面,别再为十年前的姻缘而牵挂。 她真的懂了,也明白了,有了体悟,沈妮反而冷静不少。 小翠见她不语:心里也急了,连忙问道:「怎么?相信我的话了吗?」 沈妮转过身,对她漾开笑。「香华小姐感情有了归宿,我也很替她高兴,今天本来是特地来探望她的,既然她不方便,我就不进去打扰了,请帮我转告一声,希望她好好照顾身体。」语毕,强忍住心痛的感觉,潇洒离去。 小翠先是沉醉在那绝美的笑靥里,接着是一连串的疑问冒出头,看着沈妮不留恋的背影,小翠一时也无暇深思,总之,她已经替香华小姐除去这个劲敌,凭香华小姐的魅力,以后就算庄主大人不沦陷也难。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好,就算会对不起谁,那也怪不得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天了,她已经消失三天了! 这三天来,芮君雅心急的翻遍了全庄,就是找不到那个令他牵挂的娇小人影,这几天除了无止境的心焦,还有失去未来的茫然。 他寻了那么久,又等了那么久,终於等到她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他怎么能够忍受再一次的等待? 这一次,她又要让他等多久? 他不允许!不允许她再离开他的身边,除非她当真对他一点情意也无,否则他用尽千方百计也要将她牢牢锁在他的身旁,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开了! 她的再次离去,也让他彻底的明白,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早已超过自己所能想像,这三日来除了心慌,他的脑中再也没有任何情绪。 快步走到膳房外,芮君雅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见过庄主。」 来到灶房门口,一干奴仆纷纷福身请安,负责膳房的林嬷嬷赶紧来到芮君雅面前请示。 「庄主大人难得造访,有何急事吗?」林嬷嬷一言点破来意。 芮君雅也不否认。「我在找沈妮,请问她这几日有到这儿来上工吗?」 林嬷嬷沉吟了一会儿。「听说她跟柳总管告了几天假,说是要回去探望家人呢!过几天应该就会回来了,庄主找她有事?」 「告假?她为了什么原因告假?」焦急的芮君雅只想赶快得知沈妮的下落。 「这我就下太清楚了,啊!我这有个丫鬟跟沈妮私交还不错,而且就住隔壁房,不如我招她来问问。」探头转向灶房内。「若莲。」 施若莲听到叫唤,忙抹抹手走到林嬷嬷身旁。「奴婢在。」 「庄主大人想知道沈妮这几天为何告假,我想你同她一向亲近,所以才招你来问问。」林嬷嬷解释道。 「妮儿她……」施若莲回想了一下。「我记得在她告假前一天,我在房门口遇到她,她的神情很落寞,感觉心情不大好,我问她,她也不肯多说,只说这几日会请假回家一趟,然后隔天她就没再出现过了。」 虽然不明白庄主和沈妮之间有何牵扯,但施若莲还是照实供出。 芮君雅听到这个消息,也慢慢在脑中思虑,三天前,不就是他去探望香华那天吗? 那天他曾经听到小翠在房外跟人说话,难道那个人会是妮儿? 「对了!妮儿还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施若莲忽然想起了什么,出言打断芮君雅的深思。 「什么事?!」芮君雅焦急的问。 「她问我,如果有一个男人只喜欢吃她豆腐,却从来不说爱她,那么他对她到底有没有爱呢?」她那时候还被这个问题给考倒了。 这句话「轰」地一声,炸进芮君雅的脑袋!原本以为她会明白他的心意,但他却没算到,以她那憨直的性子,有些事不当面对她说明白,她也不会去妄加猜测,是他疏忽了。 他心急如焚,不再拖延时间,向林嬷嬷和施若莲道完谢后,马上命人备马,快马加鞭地去找寻那个误会他的小女人。 他不愿再失去她! 只是芮君雅并没有发现到,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有一个人正冷着眼默默的注视这一切——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神氏一族,江湖上充满神秘风味的一个家族。 据说此家族的大当家「神影」曾为天下第一才子,在几十年前迎娶了那时候少见的女性武林盟主「符妍蕾」后,两人便双双隐居远离尘嚣,从此常驻在外人无法进驻的角落。 没有人知道他们跑到哪儿去,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亡,只知道在几十年过后,江湖上突然出现了几位姓神的奇人,有人说,那就是神影和符妍蕾的后代,并且这么深信着。 这几位后辈同样有着不输给上一代的能力,很轻易的就在江湖上打响知名度,但相同的是,他们的形迹一样缥缈不定,大家只能在武林之中,绘声绘影的传说着。 神宫——不同於外头的萧瑟,通过密门来到神宫内地是一片世外桃源,说不出名儿来的奇花异草欣欣向荣的盛开着,雕栏玉砌、小桥流水,看起来就跟一般的大户人家没两样。 「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一返回家门,就听见接连不断的嚷嚷,从门口一直传到屋内深处。 带着一颗受伤的心回到家中,神婗心情奇迹似的好了一点,她轻轻扯开笑,和沿途的人打招呼,不想让人家发现她的心其实早已伤痕累累。 回到专属於自己的闺房「孔雀楼」,她用力将自己抛向床上,大口的嗅着乾净的床被中所传来的熟悉气味,不由得鼻头一酸,眼泪不争气的滑落,消失在暖被中留下淡淡水痕。 她不懂,他处处表现出来的喜欢她,难道是假的吗?如果他心中真的有她,那天又为何要对柳香华做出那么亲昵的举动? 对!她的个性很直,连脑筋也很死,她只知道要是心中住了一个人,那么除了那个人之外,不是不应该再对其他异性有逾矩的行为了不是吗? 算了!这也算是人生的一种磨练吧!神婗自我安慰的心想。 没让她有机会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太久,她回家的消息一传开来,很快就有人登门拜访。 「婉儿回来了。」 「可不是嘛!」 「瞧瞧她的心情好似不大好?」 「眼眶还含着泪呢!」 「是不是在外头给人欺负了?」 「你想太多了,谁不要命的敢欺负她?她别去欺负人家就谢天谢地哩!」 「说得也是。」点头如捣蒜。 捧着一颗滴血的心正在默默疗伤,却被外头的对话给刺激得青筋浮动,这几个好样的! 这时,另外一个身影走近。「娩儿回来了?」 「是呀!」两人齐答。 「瞧她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是啊!眼眶还含着泪呢!」再齐答。 「是不是在外头给人欺负了?」 「谁不要命的敢欺负她?她别去欺负人家就谢天谢地哩!」答他千遍也不厌倦。 「说得也是。」再一位加入赞同行列。 被门外的对话惹得再也无暇伤心,神婗站起身走到她那些宝贝哥哥面前出言抗议。「人家才刚回来呢!一回来就挖苦我。」 不知道现在她的心情极度恶劣吗?不安慰她就算了,还狂拿她开玩笑。 「想逗你开心咩!」四子神炽道。 「耶?可是四哥,我觉得你刚才回答得非常认真呀!」五子神熠不解的对着神炽回道。 神炽白了神熠一眼,示意他闭嘴。 倒是最后来的一位——二子神焰,马上就忘记他也是刚刚附和的人之一,假装若无其事的揉揉她的发,柔声道:「回来就好,我马上叫食姑准备一桌好菜,晚上大夥儿一块吃个饭。」 神炽和神熠对望了一眼,对自个儿二哥装傻的功力佩服到家。 「对了!那个『小雅雅』的劫难过了吗?不然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突然想到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神炽於是问。 由於先前老是听到自个儿妹子「小雅雅」长「小雅雅」短的,所以很自然的也就这么称呼他。 「还没呢!不过倒是发生了几件很诡异的事。」还有几件令她快乐又难过的事…… 想到他,心头又微微发酸。 「还没发生?那你现在回来妥当吗?」神焰毕竟年长他们几岁,所思虑的也比较多。 「我知道,我只是回来几天,过几日就会回去;先别提这个,阿爹、阿娘和大哥、三哥呢?」她是回来散心的,不想一直去回想不开心的事。 「他们都有事外出不在家,大哥晚点就会回来,阿娘也应该这几天会到家。」神焰照实回答。 听到亲爱的娘亲不在家,神婗有些许的失望,她的心中有满腹的疑问,现在非常希望一向最疼爱也最了解她的亲娘能帮她解答疑惑。 在她的心目中,她的阿娘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她知道阿娘会要她去找小雅雅,也一定有她的原因跟理由,只要能见到阿娘,那么就什么都真相大白了。 「那好,等晚膳大夥儿一起帮你洗尘的时候再聊吧!」 第八章 晚间,神氏一族除了两位当家和三子神炀外,几乎全员到齐。 「娩儿,这一趟过去,感觉还好吗?」在座之中长得最为邪气,妖美不似人间物的长子神烨首先开口。 「嗯!虽然发生了一些小状况,不过都已经顺利排除。」神婗照实回答。 说实在,家里所有的兄长中,她唯独对这个大哥特别敬畏,虽然他待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仍是一样的关爱,但或许是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淡然冷漠的表情,总让她感觉不好亲近,所以对他总带着又敬又怕的矛盾情绪。 「那就好。」简短的几句话后,他开始用膳,表示他的问题到此结束。 从发问到结束,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反应。 「换我、换我!」神炽连忙抢着下一个发问权。「你这次去,跟小雅雅有什么新的进展吗?」他挑高眉,眼睛都笑贼了。 就知道四哥只关心这个!「没啊!还不都一样,能有什么发展?更何况他到现在还不认我呢!」 「耶?」三人齐发出惊叹。 「我说这小子该不会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吧?」神炽抱不平。 「不!我想他应该会有他的理由。」神焰说出他的见解。「熠儿,你的看法呢?」神焰转而问道。 正开开心心吃东西的神熠突然被注意到,他连忙放下碗筷。「我……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好个像他会说出来的答案! 神婗和神炽只能无语问苍天。 他们很有默契的跳过神烨不问,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大哥在吃饭的时间是不喜欢说话的。 「难道他失去记忆了?」神焰合理的猜测。 「不可能,因为他对於十年前掉下山崖所发生过的一切都记得很清楚。」这也是她百思不解的地方。 既然记得他们相处的那一年岁月,为何会独独忘了她? 难道说自己的变化真有那么大?亦或者是——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想到这儿,神婗这才有点恍然大悟。 「这就奇怪了……」神炽揉揉下巴。「还是娩儿,你当初把人家整得太过火,人家现在反过来要整你,故意不认你让你心急?」 「肯定是这样没错!」神焰一击掌,立即投下支持票。 神婗脸上羞了羞。「你们怎么这样说嘛!人家又没怎样……」虽然她刚刚才想到也有这个可能性。「可是我还觉得,他心里好像还有什么秘密不敢告诉我似的。」就像家谱和牌位的事情,就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男人嘛!总会有一些不想让人家知道的秘密,女人家懂什么!」神炽大言不惭道。 「是是是!女人家什么都不懂,等阿娘回来,我再问问她老人家懂了些什么。」神婗斜瞟他一眼,拿出最强而有力的靠山。 神炽立时变脸,现出谄媚的笑,眼儿都眯成了细缝一条。「我的亲亲妹子,刚才是四哥失言,请妹子不要见怪,四哥在这里向你赔礼了。」 夹了只香酥的鸡腿就往神婗碗里送。「那么久没吃到食姑做的好菜,瞧你都瘦了,来来来!多吃点。」 开什么玩笑!要是让阿娘知道他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只要想到会有的下场,他就毛骨悚然。 神婗送给他一个「会怕就好」的表情,并理所当然的接收下鸡腿。 「娩儿,你这次突然回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神焰突然想到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我想家嘛!想家就回来看看罗!不欢迎吗?」神婗先是一怔,脑筋一转,还是决定隐瞒,吃醋这种事情她可不好意思四处宣传。 「怎么会不欢迎呢?你不在家,感觉好像少了什么,没人跟炽儿斗嘴,他都快闷坏了,以后要是你出嫁,那还得了!」 「二哥,没事别扯到我头上来成不成?」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说嘛!这样会让那小鬼灵精得意忘形耶! 「我是实话实说啊!」是就是,干嘛还怕人家知道,几岁了还怕羞! 神炽乾咳了一下。「没办法,跟你们几位大哥我不敢斗,跟熠儿他又斗不起来,还是跟娩儿两个人过招比较有意思。」 「有人叫我?」神熠愣愣地从饭碗中抬起头。 「没事,你继续吃。」神炽回道。 於是他又继续埋首吃饭。 神婗好笑的看着她这个单纯到不行的五哥。「五哥还是一样茹素,天真得可爱,跟某人比起来就是不一样。」听得出来另有所指。 「没办法,谁教阿娘遗传给他那种能力,我看他这辈子是碰不得荤食了。」神焰暗暗庆幸着,还好遗传到那种能力的不是他。 「如果是我,也会不敢吃吧!」神婗耸肩。 「钦!我刚刚有听到,你说的某人是指谁?」耳尖的神炽可没遗漏掉方才神婗说的那句话。 想偷偷说他坏话,门都没有! 「谁答腔,我就说谁。」神婗一副理所当然样。 神炽正想回击几句,突然一名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来打断。「少爷、小姐,神谷外来了一个男子,不知道在找些什么呢!要不要请家丁去看看?」 听到这个消息,除了正专心用餐的神烨和神熠,其他三人都同时对望一眼。 「会是小雅雅吗?」神炽眼珠子灵活的转了转。 「应该是。」而且神焰很快地就联想到一点!「我说娩儿,你该不会是不告而别吧?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跑回来呢?原来是小俩口儿闹别扭。快去看看吧!我想他会特地追来找你,那就证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肯定不浅;气过就算了,两个人有啥误会说开才好。」他像老妈子一样唠叨着。 被自己二哥猜中了心事,神婗微攒起眉,低头不语。 她,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心理准备;未了,神婗有了决定。「不用去管他,就让他找吧!他找不到应该就会离开了。」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神焰和神炽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她其实是很挂意的,不过既然她已经做出了选择,身为局外人的他们也不便多加干涉。 说出这句话的神婗心里有多痛,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君雅哥还是没有回来吗?」躺在床上的柳香华双眼无神,失焦的望着眼前的某一处。 「是呀!小姐。」小翠很是气愤。「真不知道庄主到底着了什么魔,放着这么好的小姐不要,却被那个来路不明的沈妮迷得团团转,男人就是这样,见到美色就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还想再多说几句,却被柳香华打断。 「小翠,让我安静一下好吗?」声音依然是软弱无力的,但却不容拒绝。 她知道实情,所以她也明白君雅哥不是那样的人,但她晓得小翠只是在帮她出气,於是也没有加以责怪。 小翠努努嘴,听话的安静下来,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小翠迅速的走去打开房门。 说不得是庄主回来了呢! 门扉敞开,站在外头的却是一个出人意表的访客。 「嬷嬷,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有什么事情吗?」小翠也十分意外这个时候她会出现在这里。 「是这样的,我炖了一些鸡汤给香华小姐补补身子,不知道她安寝了吗?」她往里头探望了一下。 小翠回头看了主子一眼,直到柳香华示意,她这才敢答道:「还没呢!嬷嬷请进来坐。」让位给来者入房。 嬷嬷一进门,就将餐盘放在桌上,盛了一碗走到柳香华床沿坐下。「香华小姐趁热喝,尝尝嬷嬷的手艺。」 「多谢嬷嬷。」柳香华接过汤碗,还不忘道谢。「对了,嬷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呢?」 嬷嬷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道:「还不就是为了你和庄主的事情嘛!看到你这乖巧的孩子为了庄主大人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嬷嬷委实替你感到心痛,想说过来探望你,顺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谢谢嬷嬷,但是香华已经不知道还能怎样做才能挽回他的心了。」柳香华垂眸暗自神伤。 「唉!」嬷嬷先假意的叹了一口气,再偷觑柳香华一眼。「其实这办法不是没有,就看你肯不肯做了。」 柳香华闻言,眼眸瞬间透出光彩。「嬷嬷莫非有什么好法子吗?」 嬷嬷见柳香华已中计,倒也不急。「你先趁热喝完汤,嬷嬷再告诉你。」她露出和蔼的笑容,像是在关心自家女儿一样的哄着。 柳香华不疑有他,三两口就把鸡汤喝得一乾二净:小翠马上过来将用过的汤碗接过摆回桌上,竖直了耳朵也想听听这位嬷嬷有什么好主意。 「嬷嬷,我喝完了,你说吧!」 嬷嬷十分欣慰的拍拍她的手背。「这样才乖,其实女人啊!天生就是命苦,总是要依附着男人生活,如果遇人不淑,毁了自个儿一生也只能自认倒楣。可你不一样,眼前就有个世间少有的良人,怎能不好好把握呢?为了自己将来的幸福,用点心机也是不为过的,但这就得看你有没有那个野心了。」嬷嬷专注的注意她的反应。 「野心……」柳香华呐呐地低喃。「嬷嬷的意思是?」 嬷嬷欲言又止,只是多看了小翠一眼。 柳香华马上意会过来。「嬷嬷,小翠是自己人,不用避讳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嬷嬷也就直言不讳。「我的意思是说,用点计谋,让他非对你负责不可。」 「你是说——」她想她应该有点明白了。 「没错!」嬷嬷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纯黑色的药瓶,瓶身上还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龙纹,那精致的雕工教人一看就舍不得移开眼。「这是蒙汗药,等庄主回来后,你想办法掺进他的饮食中,让他昏睡过去,接下来应该就不用嬷嬷说了吧?之后嬷嬷会找一票人进房为你做主,到时候他想不认帐都不行!」 「这……」柳香华挣扎着。「不行,我中毒那次的事件你也清楚,万一在君雅哥吃下饭菜前就发现里头有古怪,肯定会对我更不谅解,到时候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嬷嬷露出冷笑,但是一闪而逝。「放心吧!傻丫头,这不是一般的蒙汗药,这可是嬷嬷费了千辛万苦,才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生死簿』那里求来的,保证无色无味,庄主绝不可能发现!」见柳香华仍犹豫不决,她接着道:「香华小姐,你的幸福就掌握在你手中,端看你怎么做了。」说完,迳自把药瓶塞进她手中。 柳香华怔怔的看着手中的药瓶呆愣,幸福就掌握在自己手中吗? 她,想要幸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隔天傍晚,芮君雅总算提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柳香华一得到消息,便马上整理梳洗一番,亲自到膳房去做了几样拿手好菜送到明岳阁去。 刚踏进房内,就见到芮君雅呆立在窗前,痴望着下了一天的积雪: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她走进来都没发现。 如同往常一样,柳香华默默的在桌上布好菜,接着柔声唤着,「君雅哥,你一定还没吃吧?」 听到柳香华的呼唤,芮君雅这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回头看着她。「谢谢你,香华,我不饿。」勉强勾动嘴角。 瞥到芮君雅的面容,柳香华明显感觉他憔悴许多,心里除了一点不舍外,她并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抓住她的幸福。 於是她劝慰道:「多少吃点吧!爹不是说了,沈妮只是告了几天假,不消数日就会回来,我想她回来的时候,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这些是我特地为你烹煮的料理,尝尝看好吗?」她露出哀求的眼光。 见她如此,芮君雅也不好再拒绝:心里只想着浅尝几口打发过去,因为在见到沈妮回来之前,他真的一点食欲也没有。 来到桌前落坐,他举箸准备开动,着实让柳香华松了一口气;却又见他不知为何停下动作,一时使得她提心吊胆。 「怎么了吗?」柳香华抖着声问。 如果是平常的芮君雅,一定不会忽略此时她的反常,但如今的他一心只挂念着那个不告而别的可人儿,所以对柳香华不自然的态度并没有起疑。 「你呢?怎么不一起用?」 原来是这样!柳香华再度松懈下来。「我刚刚就用过膳了,你吃吧!就算要找沈妮也要有力气才行不是吗?」她露出无害的笑。 芮君雅虚弱的笑笑,没有多说什么,这次倒乖乖的用起饭来了。 柳香华见到他把饭菜一一吞下肚,心中却不知道为什么愈来愈不安,罪恶感也逐渐蔓延开来。 交代似的把每样菜都尝了一点,芮君雅正要放下碗筷,此时外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起了骚动。 「快来人啊!有刺客!」 「庄里被袭击了,大家快点戒备!」 「救命啊!有人被杀了!」 外头呼喊抢救声此起彼落,仿佛面临着极大的恐惧,这时,传来柳总管发号司令的声音。「所有人注意!不懂武艺的人立刻带着老弱妇孺前去密道避难,其他人全力抗敌!」 芮君雅第一时间从位置上弹起,拿起自己惯用的宝剑就往外头冲去,留下一脸惊愕的柳香华。 怎么会这样?!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来到外头,已有不少人躺在地上,还有更多人在厮杀搏斗着,芮君雅没多加犹豫,立刻飞身进入战斗。 他雪白的身影在人群中像条白蛇一样俐落穿梭着,所经之处必有人战败倒地, 并且一剑封喉。 他迅速的铲除外敌,一方面先清除了已经闯进内庄的不肖份子,另一方面则渐渐往打斗声最明显的北苑空地而去。 来到北苑,芮君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少说有数百人吧!正在和庄里的打手师傅们激战,双方你来我往,但毕竟寡不敌众,不少武师已被击倒在地,慢慢败下阵来。 他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气愤!他气自己无能,没有好好保护自己的庄众,他们依附着他生活,他却陷他们於水深火热之中! 难道这些人在明岳山庄里安居乐业触犯到了谁吗?! 极度的愤怒在心中扩大,芮君雅全身杀气腾腾,使着轻功立刻杀进那缠斗的人群。 然后很快的,入侵山庄的贼徒一个、两个、三个……只要他经过的地方,在转眼间就会有人迎向死亡。 对方似乎没想到芮君雅竟这般能打,在看到自己的人二落败后,更是卯起劲全力往芮君雅进攻。 芮君雅面对着对方所有的火力,依然面不政色的从容应战着,人数对他来说向来不是太大的问题,从他当年独自一人前往东近帮,铲灭整个帮派就可看出端倪,最大的问题是—— 专心战斗中的芮君雅突然觉得喉头一阵甜,不知道什么东西正欲往外冲出,他试了很久仍压抑不下那股感觉,只得顺应它。 毫无徵兆的,芮君雅呕出一口血,而且是很大的一口! 眼前所有正为自己庄主的武艺而沾沾自喜的武师们全部大惊,完全不明白庄主明明没有中招,为何却吐了血? 反观对方,却在见到此景后相互对望,脸上净是阴狠的笑,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此情形。 虽然芮君雅自己也感到莫名万分,但眼前的他实在无暇多想。 没去理会身体的异状,芮君雅依然奋力杀敌,能杀一个是一个,庄内所有人都是他的责任,他不愿见到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然后大约一刻钟后—— 又是一口血从芮君雅的嘴角溢出,连他雪白色的衫子都沾染上了斑斑血迹。 「庄主!」开始有人担心的大喊。 「我没事,你们退远点!」他还撑得住。 众人闻言,也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消失中,飞梭的速度也有变慢的趋势,但芮君雅仍坚持奋战到最后一刻,直到自己倒下为止。 接下来,几乎每隔一刻钟,芮君雅就呕出血水,时间愈久,他的脸色就愈苍白,失血过多显然已经对他的身子造成极大的伤害。 他开始觉得头晕,眼神也逐渐涣散,连拿着剑都觉得吃力,白衫上开始出现刀剑划过的长条血迹。 他还是不断的打着、杀着,除了定时会呕出血外,他身上的刀伤也愈来愈多,直到整件白色的衣裳都被染成血红,但是他仍坚持着,除非他死,否则他绝不准他们动庄里的人一根汗毛——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神婗一回到明岳山庄,就发现整个庄里乱烘烘的,看门的也不在,走到哪里都有人躺在地上纳凉,她心下直觉不对,便朝着声音最大的北苑走去,并且很快找到了在回廊中乾着急的柳总管问个仔细。 「发生什么事了?!」她快步定到柳总管面前问道。 「庄里被袭击了!庄主正在跟对方搏斗,可是——」柳总管脸上是难得的慌乱。 「可是什么,你快说啊!」神婗也急了。 「一开始庄主都还应付得来,可是到中间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吐血,眼看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柳总管也慌了。 如果连武艺高强的庄主都没办法对付,那么他们这些人也只有等死的份。 「他在哪里?我去帮他!」神婗紧抓住柳深的双臂,着急的问。 「就在那儿。」他手往不远处一指。 神婗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人群中那一抹染血的身影,她没多想,立刻飞身过去。 「等等啊!你一个姑娘家能帮什么忙,千万别去送死!」柳总管知道庄主绝不会愿意她这么做。 神婗没时间多搭理他,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接下来,更让柳总管傻眼的事情发生了—— 神婗独自一人踏着轻功来到离人群不远处,然后就这么停留在半空中,完全没有立足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神婗却办到了! 只见她双手由下往上画圆之后,回到胸前结成印,一阵耀眼的红光立即从她的掌印中透出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红色球体,笼罩住她的全身,接着,从球体中飞越出数不清的红色掌形,一一击向包围住芮君雅的每个人。 柳总管吃惊的看着神婗的一举一动,想起了那个江湖上的传言—— 七绝之一的沐血入剑遭一名高人击败,身中千掌、武功尽废。 难道「傲天七绝」中的「千手观音」会是沈妮?! 动乱中,这个念头在柳总管脑海里闪过。 就这样,被那不知名的掌形击中的人全都应声而倒,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柳总管预估不会超过两刻钟,骚动便平息了! 他心里除了暗暗的吃惊,也有浓浓的感谢。 眼见大功告成,神婗很快的收回掌势,飞奔到芮君雅身旁,刚好接住摇摇欲坠的他。 第九章 这是他吗?神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满身血迹斑斑,气息微弱得几乎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她的心揪得死紧,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 「你还好吗?撑着点,我马上请大夫来看你!」说着,就要搀扶他回房。 眼见纷乱已经平定,芮君雅总算松懈下来,安稳的躺在神婗的怀里。「别忙……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他的身体他最清楚,他的生命正在流失,很多话要是现在不说,往后可能就没机会了。「蚬儿……你总算肯回来了……我一直找你……你都不肯见我……十年前是……现在也是……我想告诉你……在我的心中一直都只有你……谁也不能取代……」 在这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才发现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她,之前他为什么要一直执着於那自以为的罪恶感,而不好好把握和她久别重逢的时光呢? 眼前的娇容开始分裂为两个、三个……芮君雅用力眨了下眼,想将她看仔细些,却是徒劳无功。 「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听话,回房去好吗?」要是知道误会他的代价这么大,以后她再也不敢随便吃飞醋了。 虽然心中悲痛万分,但神婗还是不习惯哭。 「不!让我说完……」他抬起手,轻柔的抚摸她的粉颊,殊不知这简单的动作已经用尽他全身的力气。「对不起!娩儿……我说话不算话……我答应过你……我这条命是你的……我的生、死也得由你来决定……我失信了……对不起……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想你……」说完最后一句,芮君雅已然晕死过去。 听到最后那几句,神婗终於无法遏止眼泪滑落,他根本就是记得她的不是吗?!那为什么要等这个时候才肯与她相认呢? 感觉到他的体温慢慢趋於冰冷,神婗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失控的揪着他的衣领,愤怒的喊道:「芮君雅!你给我醒过来,我绝对不允许你死!否则我追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的!」说到最后,只能抱着他任由自己的眼泪狂流:心中盈满说不出的悔恨。 是她不好! 为什么她要因为一点私人情绪就擅离职守回家? 阿娘叫她来,不就是要她助他度过劫难的吗?结果她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害得他今天身受重伤、性命垂危,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徒有一身特异的能力又有何用? 到头来,她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不是吗?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要自己的特殊能力,只求换回他一命。 他们好不容易才能相认,他怎能狠心就这样一走了之,让她独自承受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 「你给我睁开眼睛!想让本小姐自己痛苦,门都没有!要死也是我先死,然后让你来尝尝这滋味!」她仍对他吼着。 尽管她明白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接着一阵饮泣之后,神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对一切,她伸出手,十分轻柔的抚着他漂亮的俊脸,像是怕碰坏了他。「小雅雅,你不是说你很想我吗?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呀!拜托你……醒过来好吗?以后我再也不敢随便吃醋了,你想娶什么阿猫、阿狗都好,我都会祝福你,只求你张开眼睛再看我一眼,我求求你……」语调虽然平静,可眼泪仍不停的滴落在他身上。 尽管神婗哭得梨花带雨,芮君雅仍是一动也不动,但是苍白的脸上却隐隐带着笑意,仿佛只是带着极大的满足感昏睡着。 不久,四周避难的人群逐渐涌出,来到中间将他们团团包围;他们只能默默的注视这一切,谁也没有办法可想。 柳香华这时也在小翠的陪同下现身,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情景,脸色看起来比芮君雅更加苍白如纸,最后终於崩溃的大叫,引起其他人的侧目。 是她!是她害死了君雅哥,是她! 如果她没让君雅哥吃那种奇怪的药,他就不会死! 她是凶手!是凶手! 「香华,别这样!」不明所以的柳总管以为爱女是因为芮君雅的死而悲痛,只好劝慰着。 在一旁的小翠则是最清楚柳香华为何会有这种反应的人,那天的事情她也在场,所以知道自己主子内心的煎熬,但若真要追究,这一切的责任都要归咎於—— 小翠看着还有脸站在人群中冷笑的嬷嬷,忍不住扑上去揪住她。 「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叫小姐拿那种奇怪的药给庄主大人吃?!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护主心切的小翠死命的抓住她,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听到此言,所有人立刻将目光摆到小翠说话的对象身上。 「林嬷嬷!」又是一阵惊呼。 「怎么可能?小翠,你会不会是认错人了?」也有人挺身出来说话。 林嬷嬷在大家的眼中,一向扮演着和蔼可亲的长辈角色,没料到竟然会爆出如此内幕,也难怪众人不敢相信。 林嬷嬷见事迹败露,也不狡辩,只是冷声道:「哼!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语毕,她手一挥,很轻易的就把小翠甩开,打算飞身离去。 说也奇怪,林嬷嬷原本应该合乎年龄,像老妪般苍老的声音,一下子却年轻了好几岁,像个姑娘似的清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奇怪的粉尘扑上林嬷嬷,林嬷嬷瞬间昏死过去。 「别哭了,有我在,他死不了!」一个年轻男声道。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为什么?!」盯着坐在主位上的人,他失去理智的大喊。 「你真傻,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坐在这个位置上啊!」说话的人语气无特别起伏,彷佛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 堂下的男子一脸颓然,大有哀莫大於心死之感。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为了这个位置,有必要让你泯灭天良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吗?」至今他仍不敢置信,杀害父母的幕后主使竟然会是他!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否则我何必策画这一切,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命大没死。」也真算他好狗运。 不过今天是断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也是你的父母啊!」芮君雅忍不住失声怒吼。 「父母又怎样?只不过是生我的皮囊,又不是我能选择的,或许他们在黄泉之下还该庆幸有我这么优秀的儿子替他们接管明岳山庄,就算死在我手里也该无怨无悔了。」芮君宪大言不惭道。 「你……你简直无可救药……」他垂首,毅人觑不见他的神情。 听到自己的亲弟弟如此污蔑父母,芮君雅似乎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怒气,握着剑柄的手已逐渐泛白。 「芮君雅,你不该回来的,上天怜悯饶你一死,你为何又要回来自寻死路呢?」他真为他惋惜。 「宪哥,别跟他多说废话,早点送这个孝顺的儿子去跟父母团聚吧!」坐在副主位上,一名妖艳的女子怂恿着。 「秋云宝贝,就依你。」语毕还不忘在她的酥胸上摸上一把,引来女子娇嗔。 「芮君雅,我现在就送你下去跟那两老作伴。来人,给我杀了他!」手一挥,在旁待命的爪牙立刻一拥而上。 手持剑身比寻常剑还较为修长的雪白利剑,芮君雅倏地飞身跳起,没有人看得清楚他往哪边去,只见一条细长的白龙在人影间穿梭,所有人都还来不及看清楚白影的方位,就已血溅五步。 很快的,他就已经杀到芮君宪跟前,剑尖抵着他的喉头。 芮君宪不但不惧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杀我啊!把我杀了让我下去跟那两个老鬼作伴啊!我告诉你,就算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杀了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只是这次我一定会做得更乾净俐落。你们是为了衬托我而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哈哈哈——」 芮君雅心寒的望着这个几近疯狂的男子,有那么一瞬的怔忡。 芮君宪一发现有机可乘:立刻掏出随身匕首,往芮君雅心窝就是一刺。 这一次,芮君雅不再手软,他早一步发现弟弟的行动,并且迅速的闪身,用剑尖挑掉弟弟手中的短匕,并将雪色的剑身插进弟弟的胸口—— 昏睡中,芮君雅不断呓语着。 突然,他发现眼前的场景不见了,而他正身处在一处明亮舒服的草原,草原中间站着两个人,他一眼就认出是十年前不幸罹难的双亲,而他们正慈爱的对他笑着。 「爹,娘。」看到久违的亲人,芮君雅举步就要过去重温天伦之乐。 芮父伸出掌心对着他,示意他停步。「雅儿,不要过来,你要是来了,你身后的小姑娘可是会很伤心的。」 「是呀!雅儿,回头看看吧!她在等你呢!」芮母也同声说着。 有人在等他?会是谁? 芮君雅好奇的回头一望,果然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在花丛中穿梭;再回头看向父母,他们早就失去了踪迹。 他往那个小身子走去,发现那是个约莫七、入岁的小女孩儿,此时她正背对着他,十分自得其乐的摘着朵朵鲜花,小小的手掌抓得满满都足。 「你是谁?你在等我吗?」他出声问。 小女孩转身面向他。「小雅雅,你来啦!我等你好久呢!你看,这些都是我摘的哟!」她伸出双手开心的献宝。 眼前的容颜十分面善,但芮君雅一时却想不起来,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来,过来坐嘛!帮我数数看我到底摘了几朵。」说完,她便席地而坐,拍拍身旁的位置等着他过去。 无法拒绝如此年轻的小姑娘,芮君雅只好听话的在她身旁坐下。 「小雅雅,我阿娘说,人一定要守信用,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能随便答应人家:要是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你说,我阿娘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一边数花,小女孩用着童稚的嗓音说着。 「嗯,是啊!」在一旁帮忙的芮君雅很直觉的回答。 但是接着,这句话唤起他某些记忆,一个念头很快的闯进他的脑中。 他是不是曾经对谁失信过?为什么他想不起来? 「所以罗!你答应过我,你这条命是我的,你的生、死也得由我来决定,而我不准你死!」她拿了朵花放在他的耳旁。「来,我们打勾勾。」 年纪轻轻就有着标致脸蛋的小女孩甜美的对他笑着,伸出小小的掌心要他给出承诺。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纯真无邪的面容,他竟无法拒绝,於是伸出手指,与她定下一辈子的契约。 忽然,在两人的手交扣之时,有几滴水落在他的手背上。 「下雨了。」小女孩立刻站起身。「小雅雅,记得要回来实现你的承诺喔!我等你。」 言犹在耳,小女孩却在转眼间失去了踪影。 雨还是不断的落在他的乎背上,一滴、两滴,打得他的手都痛了,心也痛了…… 芮君雅悠悠转醒,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神婗紧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那热烫的泪水不断的滴在他的手背上。 他抬起仍是虚软的手,拭去她的泪痕。 神婗意识到什么,马上转头面向他,正好迎上他温柔的眸光,泪水更是如同断线珍珠的不断滑落,压根忘记他身上带着伤,就一古脑的将他扑个满怀。 她难得的投怀送抱,芮君雅哪有拒绝的道理,咬着牙也得熬下来。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要是敢死,我肯定跟你没完没了。」是威胁也是恐吓。 芮君雅苦笑。「我就是怕你不会轻易放过我,所以在阎王老爷面前说了,如果他现在不放我回去,百年之后,我娘子亲自来找他兴师问罪、大闹阎王殿,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善了的。」尽管卧伤在床,他仍是忍不住调侃她一番。 神婗羞红了脸,起身就要推开他,娇嗔道:「你少往脸上贴金,谁说要当你的娘子来着?」 芮君雅揽住她的纤腰,也不管身上的伤是不是会让他痛得咬牙切齿,就把她往胸口一带,将她的娇躯牢牢锁在胸前。「不就是你吗?你都已经被我亲过、抱过了,以后谁还敢要你?还是乖乖的嫁给我吧!更何况,我的命都在你手中了,除了你我还能娶谁?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语意未尽。 「是什么?」她抬起螓首问。 「是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他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眸,宣示般的说着。 「连你未婚妻也不要了吗?」她可没忘记这件事。 「未婚妻?我哪来的未婚妻?你是听谁说的?」 「不就是香华小姐吗?」她可是很有江湖道义,不会随便出卖人的。 芮君雅一听,就明白这是奴仆间一些无中生有的猜测,於是回道:「蚬儿,底下人以讹传讹你也信?答应我,以后不管你听到什么,记得先问过我好吗?」他不想再因为误会而失去她。 「好。」神婗应允。 误解他的代价太大,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神婗再度把头埋进他的胸膛,聆听他真实的心跳,感觉他活生生的存在,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幸福。 「咳咳!」 一阵短咳声把紧紧相依的两人拉回现实,神婗连忙从芮君雅身上弹开来,脸上少不了又是红云罩面。 「四哥,要进来也先敲个门嘛!」真是羞死人了。 「我敲啦!只是你们太乐在其中,没听见罢了。」还怪他呢! 神婗朝他做了个鬼脸之后,接着帮芮君雅介绍道:「这是我四哥,做大夫那个。」 「多谢神公子救命之恩。」芮君雅立刻很聪明的联想到自己之所以能大难不死,肯定是这位神公子的妙手回春,於是在第一时间道谢。 「哎呀!别这样,教人怪不习惯的,叫我炽儿就好。现在的你只管好好养伤,尽快的康复起来,否则蚬儿整天哭丧着脸给我看,我都怀疑她到底是不是那个我从来不哭的妹子了。」 「是,我一定会。」他也不想再看到她哭泣的表情,他会努力让她天天都开心的笑着,极尽所能的让她幸福。 为免自己的哥哥爆出其他料来,神婗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四哥,这几天都忙着照顾小雅雅,没时间问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说真的,要不是四哥适时的出现,恐怕小雅雅就…… 「还不就是阿娘吗,你前脚才刚动身回明岳山庄,阿娘跟阿爹后脚就踏进门了,阿娘在知道你回来的消息后,连让我整理几件衣裳的时间都不给,就立刻逼着我快马加鞭尾随你而来。」本来他不懂阿娘叫他这么做的用意,现在他懂了。 「原来如此。」果然是她那神机妙算的阿娘。「还有,林嬷嬷和香华小姐的事——」 「这些我都处理好了,林嬷嬷已经承认是她献计给柳香华,引诱她对小雅雅下药,想要来个捉奸在床,逼小雅雅对柳香华负责。」 「她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招供?」她还以为林嬷嬷落在他们手上后,会来个打死不认帐。 「嘿嘿!别忘了你四哥我的老本行,用个『老实说』给她吃,还怕她不老实说吗?」神炽接着道:「而柳香华根本不知道那林嬷嬷不怀好心,拿给她的其实不是一般的迷药,而是——」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而是什么?」话别说一半嘛! 神炽从怀中挑出一个墨色的药瓶,上头还雕刻着精美的白色龙纹。 「这不是四哥专用的药瓶吗?」上头还刻有阿娘赐给她每个孩子的专属图腾,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见瓶如见人! 「就是啊!」神炽乾笑。「前一阵子我药箱的锁头脱落,不小心掉落了一些药物,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找到一个。」 神婗和芮君雅同样无言。 「那这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竟然能瞒过他的味觉,也险些害自己丧厶叩。 「这个嘛!是我特制的『一刻吐血死』,服用之后,保证每隔一刻钟就吐血一次,直到死为止。」说来洋洋得意。 「炽儿,你的药名都要取得这么特别吗?」芮君雅终於提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 神炽搔搔头。「说来不怕你见笑,其实我这个人的记性不太好,可偏偏又做出了一堆千奇百怪的丹药,所以药名尽量能取得好记一点,就好记一点,免得改天把毒药当成了解药,自己都不知道。」 他将药瓶反转过来,指着它的底部又道:「你噍,为了怕自己忘记,我还用极细的刻刀在瓶底雕下药名。我想林嬷嬷一定是知道我的习惯,从瓶底的药名晓得了这药的作用,所以才有办法利用它加害於你。」 经过神炽详细的解说,芮君雅总算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了了解。 柳香华对他用心良苦,他却无法给予回报,所以一时被林嬷嬷的谗言所迷惑,他不怪她;只是林嬷嬷在明岳山庄服务多年,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为何会突然对他起了二心,他却怎么想也不明白。 瞥见芮君雅深思的表情,神婗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於是劝慰道:「别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把你身子养好,尽早康复起来;到时候叫四哥再喂她『老实说』吃,而你想怎么问就怎么问,保证她会从实招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其实林嬷嬷一直在使用特制的易容面具,掩饰自己的年纪和长相卧底在庄内,其实她是个不过三十多岁的少妇,这点你们都没发现吗?」神炽又道。 「没有……」芮君雅黯然道。 自从十年前那场家变过后,他就鲜少理会庄里的事务,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柳总管帮他打理,有帐册需要批示,或者有事需要做抉择的时候,柳总管都会亲自来找他,徵求他的意见。 想着,芮君雅除了对柳总管无以回报的谢意外,还有着深深的自责。 都是自己的意志消沉,才会让贼人人了庄还毫无所觉,险些牵连了其他的庄众。 他是应该检讨,而且等他伤愈之后,庄内也必须重新再做一番改革。 所有的一切都只有等他伤好,才能从林嬷嬷口中得到答案。 「蚬儿,那些东近帮的余孽你怎么处理?难道全杀了吗?」那天他到场时,那些邪教叛徒已经全数倒地;当时他赶着医治小雅雅,所以后续都是交给婉儿去处理的,就不知道他向来爱惜生命的妹子会怎生料理他们? 「我的性子你也知道,怎么可能去杀人,以为我是三哥那个大魔头啊!只是他们空有武学造诣,却只会拿来为非作歹,留着也是没用,所以我把他们的武功全废了,另外——」神婗贼贼的笑笑。「我还从你的药箱里拿了一瓶叫作『变好人』的药出来,喂给他们每个人都吃上一些,才放他们离开,我想他们现在应该统统都变好人了吧!」说完忍不住捧腹大笑。 芮君雅也笑了,虽然笑容很浅。 这对他们那些人来说,也许是最好的惩罚。 第十章 神婗快步的在回廊中穿梭着,在神炽的调养下,芮君雅很快便恢复了健康,就在今天,他即将要跟林嬷嬷来个大面谈,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林嬷嬷的身分调查个一清二楚,现在她就是要赶去当个陪审员,有好戏看她当然不能错过! 赶路途中,就在转脚处,她瞧见了「一群」熟悉的身影。 那是胡嬷嬷和她那票爪牙大军,此时她们正对着她友善的笑着,笑得神婗直起鸡皮疙瘩。 不打算因为搭理她们而耽搁到自己的时间,神婗只是礼貌的对她们点了一下头,便又自顾自的往目的地走去,但是胡嬷嬷却闪了过来,扯住她的衣袖,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瞧瞧她们有何贵干。 「有事吗?」没事快闪开,让她过去! 胡嬷嬷露出谄媚的笑。「妮儿,先别急嘛!胡嬷嬷和你的姊妹们一起做了一些点心,你顺道拿过去和庄主一起品尝品尝。」她示意一旁的丫鬟将盛满糕点的托盘送上。 开什么玩笑,那天见识过她的奇异能力之后,谁还敢再不要命的在她面前这次? 更别提她从柳总管那里听来的消息,说沈妮其实是连救了庄主两次性命的大恩人,以后更非常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庄主夫人,不趁现在讨好她更待何时? 胡嬷嬷突来的友好让神婗打了个寒颤,瞠大了眼盯着眼前的美食。 这里头该不会也有四哥不小心遗失的药吧?! 「放心,虽然嬷嬷知道自己以前对你是刻薄了点,但是看在你救了全庄人命的大恩大德,嬷嬷也检讨过了。你瞧,姊妹们都多么的钦佩你呀!」看出神婗的疑虑,胡嬷嬷连声解释着。 身旁的一干爪牙们也连忙应是。 神婗颇不以为然,说穿了只是畏惧於她的神力吧!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让胡嬷嬷暂时安分一点,於是她乾脆顺水推舟道:「真的呀!真谢谢嬷嬷了。」 她接过装点心的盘子。「那我就不客气罗!不过呢!希望以后不要有人来跟我说她被谁谁谁欺负了,否则我一生气起来——」她朝她们瞟了一眼。 「这是当然,庄里大家都这么友爱和乐,哪会有什么欺凌人的事呢!」这一眼让胡嬷嬷直打着哆嗦。 「那就好,不多说了,我还赶着要去庄主那儿呢!」她捻了一块凉糕入口,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巧笑倩兮的又道:「这茶点就谢谢罗!」 接着,她又回到前往西厢的路上,很快便来到西厢的偏厅。 一进门,芮君雅已经坐在主位上,柳总管则随侍在一旁;神炽很悠哉的坐在偏位吃着腌梅子,而林嬷嬷则立在堂中央。 里面的气氛很沉重,神婗没有出声打破,只是默默的将甜品放在神炽的面前,再走到芮君雅另外一边站着,凝神看着在堂下的女人。 那是林嬷嬷吧? 只见她身上穿着林嬷嬷平时惯穿的衣物,但却是一张风韵犹存的中年女性面孔。 芮君雅的脸色异常凝重,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事实上,此时他的心中正是百味杂陈,眼前不陌生的面容让他想起当年那不堪的往事。 这张脸,他是不会忘的! 那个时候,他狠下心来手刀亲弟,在芮君宪身旁的女人就是她!就在这个西厢厅里,同样的人物、同样的场景,只是早已人事全非。 「我该叫你什么?林嬷嬷还是弟媳?」他冷声问。 那个时候当他的剑刺进芮君宪的心窝,这个女人见苗头不对,立刻转身就跑,他并不打算赶尽杀绝,毕竟这是自己弟弟惹的祸,他不怨谁,尽管她也是帮凶之一,但却没想到一时的仁慈,却招至今日的大祸。 「哼!真正的林嬷嬷早在几个月前,我混进山庄时就把她杀死了,至於弟媳——你不配!」即使沦为阶下囚,她仍是高傲得不可一世。 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愕,原来真正的林嬷嬷早就惨遭毒手了!这几个月来大家所看到的一直都是这个女人乔装的假嬷嬷! 柳总管更是惊异万分,记得大约在半年前,有一次林嬷嬷出外采买,回来时满身是伤,说是在路上遇见了匪徒劫财,还将她打了一顿,见她是个妇道人家才留她一条老命回来。 只是这一打,打伤了她的脑子,好些日子她连府内婢仆姓啥叫啥都不太记得,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堂下的女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为什么还要出现?」十年了,难道还不够抚平她心中的恨意? 「你杀了君宪!我就要杀了你替他报仇!」眼中满是愤恨。 「老实说」药性最特别的就是,它会让人保持正常的思考和反应,只有在面对人家的问题时,才会无法控制的说出正确答案;因此堂下的女人——秋云,说的是事实,她的反应也是发自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你以为我愿意吗?」她岂会懂他内心的挣扎? 「管你愿不愿意,你杀了他是事实,我想杀你也是事实,如今栽到你的手上,要杀要剐都请便吧!」 「为什么事情过了这么久,你还耿耿於心不肯放?」他真的不懂。 难道这就是邪教人士爱的表现? 「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想替他报仇,就算要花十年的时间布局,我也在所不辞,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失败了。」她自嘲道。 十年前,她忍痛抛下自己心爱的人独自逃命,是因为那个时候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 她不确定芮君雅会不会放过她,所以她只能选择逃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生下孩子再说。 可惜很不幸的,孩子在七个月大的时候小产,除了悲痛之外,她对芮君雅的仇恨也就再多添上一笔。 这些年来,双重的仇恨支持着她不停地四处奔走、招兵买马,要知道当年那一役已让东近帮元气大伤,剩下的帮众死的死、逃的逃,残存无几,她花了好多年的时间去寻找他们,寻求他们的支持;又花了好多年的时间招收新的帮众,壮大东近帮的阵容。 明着,她对他们说是为了复兴东近帮,替东近帮报仇雪恨,并且藉由攻占明岳山庄以打响东近帮的名号;暗着,她只不过是利用那群傻子来报她自己的私仇罢了。 就这么努力了多少年,才有今天的气候。 之后,她藉着林嬷嬷外出的机会混入山庄,见时机成熟便一举行动,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算了十年也算不到会有人出来帮他。 那天玉玲要是没有失手,沈妮也就没有那个命及时出现坏她好事。 这一切都是天意吧! 「爱他?!既然爱他,怎么不在他有偏激想法的时候,就帮他导入正途,反而却是帮着他去做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这是哪门子的爱? 秋云吁了一口气。「我从小就在邪教长大,做的都是你们认为很龌龊,但在我们眼里看来很平常的事情,何谓爱?我认为我对他做的就是爱,即使那在你们眼里是错误的。」不再面对着他们,她看向门外难得的暖阳。 这些年来,一直是心中的仇恨支持着她去完成大事,有时为了笼络那些帮众支持她,她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肉体…… 十年来,她为芮君宪做得够多了吧!她的青春、她的人生都奉献给他了,现在的她,终於可以真正替自己的将来做决定—— 心里有了觉悟,她狠下心来将舌头一咬,也许是死意坚决,舌头竞应声而断,鲜血立刻流如泉涌。 神婗想也不想就飞奔过去接住她倒下的身躯,其他人也被她的举动骇了一跳。 失去舌头,林嬷嬷含糊的说着最后的话语。「他想做的事情……我就尽全力帮他完成……这就是我……爱人的……方式……」接着便断了气。 她终於可以放下满心的仇恨,安宁的去陪那个她深爱的人了。 在场四人心中都有无限的感慨,爱一个人,如果选对方式,真的会对所爱的那个人有莫大的帮助:反之,则有可能加速不幸…… 「四哥,你快救她啊!」神婗焦急的唤着仍悠闲在品尝美食的人。 「我不救。」神炽姿势未变。「何必救她,让她继续活在世上痛苦呢?你没看她现在的表情有多么安详,死亡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所以我不救。」 要救,他在第一时间就会行动了,哪还轮得到她吩咐。 神婗知道她这个四哥行医是有怪脾气的,有时候你认为他不会想救,他偏偏就是救了;有时候你认为他非救不可,他却又打死不肯救,但不管他决定救或不救,在他决定的那一刻,就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决定。 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嬷嬷咽下最后一口气,带着宁静的神情离开这一切的纷扰。 事情总算结束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四哥不多留几天吗?你不是挺喜欢这里厨娘所做的腌梅子,走了可就吃不到罗!」神婗怂恿着。 一早,天未亮,神炽便整理好行囊准备上路,神婗正试图挽留他多待几天。 「嘿嘿!这还用你说吗?我早就拿了一些养颜美容的药品去跟厨娘换了几瓮的腌梅,才不怕嘴馋没得解。」要比脑筋动得快,他这个妹子还没得比! 「那么四哥接下来要去哪?回神宫去吗?」 「不!我要继续去寻找我遗落的药物,非把它们全找回来不可。」这次来也算有收获,误打误撞给他找到了其中一瓶。「还有,阿娘说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找个时间带小雅雅一起回神宫去,她要帮你们算个良辰吉时成亲。」 神婗脸上自是红霞满布,还不依的跺了一下脚。「阿娘怎么这么说嘛!」 芮君雅默默的牵起她的手,手心的温度直达她的心底,她仰首看他,他也正深情的与她相望。 「一定!」这句话算是对她一辈子的承诺。「希望到时候还能跟你相聚,路上多珍重!」 「那我先走了,两位也多保重。」神炽脚一蹬,转眼问失去了踪影。 芮君雅的手依然紧紧的牵着她的不肯放。「蚬儿,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 不久,两人来到一处神婗不陌生的地方,芮君雅推开门,领着她走了进去,来到一张小桌前。 「这是我亲弟的牌位。」握着她的手瞬间抽紧。 神婗瞅着眼前的牌位,上头端端正正的刻着「芮君宪」三个字。 「林嬷嬷说的那个君宪就是我的弟弟,而我却亲手杀了他……」明明是在陈述不堪回首的过往,芮君雅仍力持着让声音平静。 「我知道他是你弟弟。」神婗天外飞来一句。 「你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神婗不好意思的甜笑。「那时候我刚进庄里工作,胡嬷嬷就把清理书塔的工作交给我,我整理的时候不小心瞧见你们的家谱,在你的名字旁边看过他的名字,自然也就知道他是你的亲弟弟。」 再加上之前和他聊过的一切,和林嬷嬷临死前的告白,神婗已经十成十把事情的原委串连起来了。 「你知道我曾经手刃我的亲弟弟,会想离开我吗?」这是他最在意的。 但即使她因为这样而想离开他,他也不怨。 神婗爱怜地抚摸他那头她最爱的黑发,以轻柔的语调说:「我不会离开你,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跟理由。」 其实她觉得最痛苦的人是他,丧亲之痛要他背,亲弟弑亲之痛要他扛,他的肩膀上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的责任,却不能像林嬷嬷一样以死寻求解脱,只能日日夜夜任由那残忍的记忆摧残他。 够了,真的够了,从今以后,就由她来为他的生命注入新的阳光吧! 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始,但她会用心去做,只为了这个她所爱的人。 神婗这番话像是一股暖流,瓦解了他内心中最冰冷的记忆,他的眼眶忍不住泛出湿意,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说不出话来,多年来的压抑就在崩溃边缘。 神婗见状,马上张开双臂拥住他,他脆弱的样子令她的心头也跟着作痛。「你有我。」此生不离不弃。 芮君雅终於不可遏止的跪落下来,紧搂着神婗的腰际,将头埋在她的腹前痛哭失声,久久无法自己。 神婗静静的陪着他发泄完他的情绪,不时的抚摸他的黑发,让他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人。 不久,芮君雅整理好自己的心绪,两人相偕踏出祠堂外,迎面而来的是早春耀眼的朝阳,温暖的阳光将两人的眼眸映得熠熠发光。 春天已经来了,而在他心中的冰冷记忆也将像冬雪一样融化逝去痕迹…… 尾声 「你是『傲天七绝』里的千手观音?」 「哎呀!我哪知道我那天教训了一个随便残杀生命的登徒子之后,就莫名其妙的有了这个封号。」 「真的有一千只手?」 「偷偷跟你说,我有算过喔!没有一千只啦!只有九百九十九只。」 算过?「怎么算?」 「我就拿出墨汁来呀!叫那些手一个个沾上,再一个个算,我很聪明吧!」 「……」 「那天为了算这些守护神,还弄得我精疲力尽,毕竟要它们全员出动,我必须将功力发挥到极致,更何况全部算完也要不少时间呢!」 「后来因为元气大伤,搞得自己气虚,四哥开了三帖补药才把我的元气调养过来,从那天后我就发誓,以后打死再也不干这种事儿了。」 「……」 「所以我不能叫作千手观音,要叫九百九十九手观音比较符合。」 「……你的能力是你阿娘遗传给你的,咱们的孩子会不会也有?」 「这就不一定了,也许没有,也许会有,但是跟我的并不一样,随机罗!」 接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娘子!咱们房里的水怎么都飞起来,满屋子乱窜啊?!」 「别怕!那是小娃儿想喝奶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