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公主》 第一章 扬州城自古为繁华胜地,明末清初,清兵入山海关后,曾在此屠戮,但几年后不但恢复了原貌,还更胜以往。其最大原因,乃此地为当时淮盐集散之地、各盐商大贾聚居之所,殷富甲于天下。古人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可见扬州城必是一块人间乐土。 清朝初年,扬州城的茶馆中颇多说书人,其讲述着三国志、水浒传等小说中传奇的英雄故事,也常说些当时发生在江湖上的侠义事蹟。 秦老爹是一位说书人,至于他原本的名字大家早忘了,只晓得他是个有名的说书人,是各茶馆竞相邀约的说书人,不只是因为他说起书来声韵流畅、故事结构性强,更因为他有位好帮腔,所谓说书人的下手。 说书人在说书时身旁总会有帮忙搭腔的下手,每当说书人说到精彩转折处,这位下手就会在一旁接腔答话,有点像说相声一主一副。 秦老爹的下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孙子——秦琯。秦琯长得眉清目秀,声音清脆悦耳,搭起腔来精灵顽皮。祖孙二人一搭一唱,吸引了不少茶客,更时常逗得大伙笑声不断。若问扬州人谁是最有名的说书人,十个有九个会说是秦老爹爷孙俩,剩馀的那一个肯定是没到过茶馆听书。 天茗茶馆的刘掌柜与秦老爹私交不错,秦老爹最常去的茶馆就是天茗茶馆。 此刻茶馆内,秦老爹正讲述着当今叱吒风云的两大势力。其中代表南方的棱星山庄较为大家熟悉,他可是掌控着江南的水运与日常货品贩卖,扬州人谁会不知晓呢? 而北方的飞鹰堡大家或许较不熟悉,但飞鹰堡掌控着北方各项买卖及林场、牧场的经营,堡主冷天鹰更是一位武功高深的侠士,在武林上可是和棱星山庄庄主石星墨齐名。因此,飞鹰堡的种种事蹟,在扬州城便常常被拿来和棱星山庄相提并论。 秦老爹每讲到一个段落,众人便会提出些看法和问题。 「秦老爹,你瞧这冷天鹰和石星墨若真拼了起来,飞鹰堡和棱星山庄谁会并吞了谁?」靠角落那桌的客人剥着花生问道。 「难比较。这两边做的生意其实大有分别,飞鹰堡着重于畜牧业,而棱星山庄则重在船运方面,不相同的生意,硬要抢是做不来的,聪明的人是不会这样拼个你死我活的。若真要让自己更强盛,那就得——」说到这儿,秦老爹拿起了手中的长烟杆缓缓的吸了一口,似乎不急着说下去。其他人可急了,那麽多张口,七嘴八舌的抢问着。 「得怎样啊?」 「是啊!到底要如何?」 「老爹,你倒是别吊胃口了。」 就在众人吵杂的询问声中,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 「只得合作呀!」秦老爹身旁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说着,两个眼珠子活熘熘的望着那些茶客。 「阿琯,你别瞎说了,这王不见王总该听过吧!」前头一位客人斥道。 「大叔,若是棱星山庄肯负责飞鹰堡所有江南与江北之间水路上的运输,飞鹰堡是不是就可把北方特有的货品轻松的推往江南,甚至可将其货品托寄给棱星山庄代为贩售,这麽一来不但成功的扩充了产业,棱星山庄也可因此获利不少。反过来棱星山庄也可如此做。这货物疏通便利,咱们百姓可就有福啦!」待秦琯有头有序的说完后,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有点道理。 「话是这麽说没错,可我不怎麽相信事实真会如此。」席间还是有些固持己见的人。 秦老爹咳了几声,清清喉咙,「听说过些天飞鹰堡堡主冷天鹰将至江南与棱星山庄庄主石星墨会面,届时便可知晓了。」语毕,大伙议论纷纷,频频询问着,一时间茶馆内热闹异常。 「各位,今日便说到此,咱们改日再叙。」秦老爹一说完,便拉着秦琯走出茶馆。 走在熙攘的街道上,秦琯心中还惦着刚才茶馆内的话题,他对江湖上的传闻一向充满好奇心。 「爷爷,您瞧这两人真有诚意合作吗?」秦琯仰起了那张俊俏的脸,充满兴趣的双瞳闪闪发亮。 「不知道。冷天鹰和石星墨皆非简单的人物,他们两个人有太多的相似点,巧的是飞鹰堡与棱星山庄同时在六年前窜起,且不可思议的都在短短六年内成为各据一方的霸主,这可真有意思。」秦老爹边吸着烟杆儿边思索着。 「我想这两人肯定有些关联。您说,他们有没有可能以前就认识,说不定还是好朋友呢!」谁说不可能呢?秦琯实在对这两人有很大的好奇心,尤其是冷天鹰。石星墨的棱星山庄就近在江南,而飞鹰堡却远在北方,也因此冷天鹰更多了几分神秘感。 「阿琯,你这根本就是小孩子的天真想法,世间事可没那麽简单。他们若是旧识,江湖上老早就传闻满天飞了。」秦老爹笑着摇了摇头。 「爷爷,人家快十八了,您别老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嘛!」秦琯气嘟嘟的模样,惹得秦老爹呵呵大笑。 「老刘还问我你十六了没,看样子是想把他小女儿许给你。」 天茗茶馆的刘掌柜一直很欣赏秦琯,认为他年纪虽轻,却俊秀非凡、气度高贵,他日必能成番事业,更甚者还能考个官当呢,因此很有心的想收他为女婿,但碍于秦琯尚年幼,不知如何开口提这门亲事,只好不时的暗示秦老爹。他不知秦琯其实已近十八了,若是知道,肯定每天缠着秦老爹要他答应这门亲事。 每思及此,秦琯便觉得啼笑皆非。他怎麽可能娶妻呢!偏偏爷爷老爱拿此事来逗弄他,真气人。 秦琯眼珠子一转,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身子,一派天真、笑容粲然的看向秦老爹,甜甜的说道:「既然刘叔这样厚爱,我也不好意思推托。好吧,你就跟他订下这门亲事,咱们择日去迎娶喽!」说完,向前跑去,完全不理会身后秦老爹的呼唤,喘息之馀,想到爷爷错愕的表情,不禁捧腹哈哈大笑。 * 早春的微风轻柔的吹过,风中犹带着晚冬的沁凉,清爽得让人全身舒畅不已。 秦老爹舒适的躺在后院凉棚下的摇椅上,眯起双眼,吸着烟杆,再缓缓的吐出烟来,享受着午后的悠闲。 秦琯端来两个小茶碗,摆放在木桌上,摇了摇秦老爹。 「爷爷,这可是今年刚出产的龙井茶,刘叔给了我几两。今年雨量充足,产的龙井茶可是上上等哟!你瞧,这热水一淋,青绿的芽叶皆浮上水面来,真雅致。」边说边提起身旁的陶壶注水于茶碗中。 「真香!老刘竟然舍得把他的宝贝送你,难得,真难得!」秦老爹闻着茶香,细细的品嚐着茶。 或许是因为常在茶馆中出入,祖孙两人都爱喝茶,时常在家中泡上一壼茶,便天南地北的聊开来。这西湖龙井可是江南人皆爱的好茶,而上等的龙井茶更是珍贵不可多得。 「才不呢,是我和他打赌赢来的。」秦琯得意的神情,惹得秦老爹好奇问道:「打什麽赌?」 秦琯一想起昨日和刘掌柜打赌的情形,不禁粲笑盈盈。 「昨天我不经意看见刘叔拿着一大包东西,小心翼翼的放进他私藏的内柜中,我一时兴起叫住了他,问他那是什麽,谁知道他一脸洋洋得意,还神秘兮兮的说:『这可是难得的高极品,说了你这小子也不懂。』我听了可不服,偏说我早知道那是什麽了,他撇着嘴一脸不相信,我就和他打赌,说若我说对了,他就得把那东西赏些给我——」说到这儿,秦老爹打岔问道:「你真的知道?」 秦琯吐了吐舌,笑道:「当时我这麽说是看不过他那得意的表情,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我这麽一说他着实吓了一跳,却也兴致勃勃的和我打起赌来。」秦老爹听了会心一笑,老刘这爱打赌的个性依然不改。 「我看了看那包东西,忽然间灵机一动。他说那是高极品,那当然是指茶了,谁要他是茶馆老板呢。而这时正是各种春茶上市的时节,前些时日又听说神茗茶行的一批龙井茶被钦选为贡品,而神茗茶行的老板正是刘叔的岳父大人,于是我大胆一猜,没想到真被我猜中了,那包就是和贡品同一批的龙井茶。他一听吓坏了,贡品耶,百姓怎能享用呢,那可是要砍头的。我笑着告诉他:『你输给我几两,咱们俩便成共犯了。』于是他便宽了心,却也不免低声咕哝了几句,想必是不舍吧。」 秦老爹听了笑骂道:「你这鬼灵精!倘若猜输了呢?给人家什麽?」 秦琯一听,心虚的低下头,瞄了秦老爹一眼,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 秦老爹见状,沉下了脸,冷冷说道:「该不会是想把爷爷输给人家吧?」 「不是啦,只是义务帮忙说书三个月……」说到最后声细如蚊,缩了缩头,不敢正视爷爷那张铁青的脸。 「什麽?免费说书你当你爷爷我是什——」为了避免雷声轰顶,秦琯急忙打断秦老爹,「爷爷,您讲不讲理嘛,好歹我还是赢了茶叶,又没输了您。」 秦老爹看看一旁叉着腰、怨声连连的秦琯,不禁怀疑到底是谁想把谁输了? 秦琯暗暗吁了口气,看样子爷爷是不打算再追究了。他蹲在摇椅旁,拉着秦老爹的手臂撒娇道: 「爷爷,别生气了,今晚我煮龙井蒸鱼,还有您爱吃的虾卷豆腐酥、荷叶排骨、碧玉笋汤,再烤只叫化鸡让您下酒。」 秦琯烹调的手艺,那真是没话说,也不晓得他是打哪儿学来的。秦老爹一听,口水直流,却不忘提醒一句:「还要去找你邵叔来和我喝一杯。」 正沉醉在美食幻象中的秦老爹,被秦琯突来的一席话骇醒过来。 「爷爷,改天咱们去玉袖坊瞧瞧好吗?阿宽、小三他们常说那儿是天堂,有多麽的好玩,真想去瞧瞧。」 什麽?去玉袖坊?这怎麽可以!虽说他这个做爷爷的并不怎麽约束他的行为,但也不可能会放纵他进出玉袖坊。秦老爹肃着一张脸,叹了一口气,「琯儿……」 完了,他有说错什麽吗?爷爷很少这麽正经八百的叫他「琯儿」,一定有话训他。果然…… 「你一个女孩家进出玉袖坊成什麽样啊!你父母早亡,咱们爷孙俩相依为命,我可不能对不起你娘。爷爷不许你去玉袖坊,以后也别再提起,阿宽那几个死小子的话你也信?」 秦琯原名秦琯儿,一出生父母便双亡了,由爷爷一手带大,从懂事以来就女扮男装至今。秦老爹生性不拘小节,当然也不会以「女子无才便是德」来教养她,反而是任由她凭自己的喜好去学习发展,也因此秦琯儿除了会烧菜外,女子该会的女红她一概不喜欢,当然也就不会了。而会烧菜是因为可以拿刀;既然不能当个持刀舞剑的侠女,在厨房拿把菜刀,也能聊表安慰。 「爷爷,您瞧我这身打扮,分明就是个少年,去玉袖坊瞧瞧无妨啦!」秦琯儿起身转了一圈。她明明着男装,爷爷何必那麽担心呢? 「不行!那种……那种不正经的地方不去也罢!」 玉袖坊乃是扬州城有名的妓院,那种地方会有什麽正经事发生,也难怪秦老爹不准她去。 「怎麽个不正经呢?」秦琯儿好奇问道。 玉袖坊当然是个不正经的地方,可是有哪些不正经的事,秦老爹可也说不出口,这……这叫他怎麽启齿?这丫头好奇的天性真是麻烦。 「反正你就是不准去,否则以后就别叫我爷爷了。」 秦琯儿吃惊的睁大了眼。有那麽严重吗?还想说些什麽的她,看到爷爷怒瞪而来的眼神,赶紧将话吞了下去,皱皱鼻,不满的哼了一声。 秦老爹摇摇头苦笑,他知道她只是暂时的妥协,并非真的死心。这丫头真让自己给宠坏了,是该找个人来好好约束她了。 「琯儿,你也快十八了。」秦老爹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一句便停顿住。秦琯儿这会儿可不敢乱接腔,这可不比说书,应错可就麻烦了,反正爷爷想讲的话还是会说出口。果不其然,秦老爹又说: 「女孩家十八岁也该有个归宿,或许你该恢复女儿身了。」 「不!」 「是不想恢复女儿身,还是不想嫁人?」 「都不。」 「什麽叫都不?」秦老爹大声斥喝。 「我如果变成女孩多奇怪呀,阿宽和小三他们那些人不笑死我才怪,而且哪有女孩家还去说书的!」 秦老爹正想斥责她的谬论时,秦琯儿又说了,「还有,我不想嫁人,我想一辈子待在爷爷身边。」 秦老爹一听,鼻头发酸,轻轻摸着她的头。 「傻丫头,女孩子长大总得找个好人家嫁了,哪能一辈子陪着爷爷呢。」秦老爹宠溺的口气,显露出他其实多麽舍不得秦琯儿嫁人。到时他会多无聊,少了一个鬼灵精在身旁,会多麽的不习惯…… 「不嫁!不嫁!不嫁!若要离开爷爷,那嫁人就不好玩了。」秦琯儿气嘟嘟的直摇着头,一番说辞让秦老爹不知该欣慰还是该烦忧。 「你倒是说说,什麽样的人,才能把我这宝贝孙女娶回家。」秦老爹故意逗着她玩。 秦琯儿翻了翻眼,她连想都懒得想,因为根本没这个人。忽然,一个人名闪过她脑中,好,就他吧!吓吓爷爷,谁要他老爱逗弄她。 秦琯儿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一脸狡黠,笑得不安好意。 这丫头又在打什麽主意了?秦老爹不免心生警戒。 秦琯儿漫不经心地耸耸肩,缓缓的说: 「冷天鹰这个人倒是可以嫁看看。」说完还把她那小小的下巴抬得高高,彷佛顶满意自己的想法。试想,当个堡主夫人是多麽的威风哪! 「我老秦的孙女果真有一套,冷天鹰倒是个人才,配是配得上……」 秦琯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没有听到爷爷在说些什麽。想到自己当上堡主夫人后,若身边的人动不动就打躬作揖,说着「堡主夫人好」,那岂不拘谨得很?算了算了,还是别当什麽堡主夫人,当她的秦琯儿自在些。 「不成,我不想嫁他了。」 秦老爹摇摇头。这丫头到底在想什麽? 「人家可没说要娶你,你倒是先拒绝人家,这成什麽样?」念是这麽念,可他心里并不怎麽反对秦琯儿的作为,这也是他惯出来的。秦老爹原本就不怎麽理会世俗那一套,当然秦琯儿也就不会有所谓「三从四德」的观念。 「拒绝他又如何?谁说只有男人能拒绝女人?」 「好,说得好,我老秦的孙女倒也不能太吃亏。」 祖孙两人一搭一唱的说着,这些话若让旁人听到了可不得了。也只有这不重世俗眼光的秦老爹,才能教出秦琯儿这样鬼灵精怪的孙女来。 真不知哪位「有幸」之人,能将这个「奇葩」娶回家? * 午后,秦琯儿一个人在大街上熘达。 扬州城内,各式商家林立,秦琯儿迳自走进巷弄内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舖,像是在自家厅堂般的自在,随手拿起台面上的器物把玩着。 这时自侧边小门走出一位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微笑的望着秦琯儿。 「阿琯,怎麽有空来呢?」声音同人一般的温和。 「邵叔,最近有没有进些什麽好玩的东西?」 「还不就那些,古玩这东西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收购,有时候还真得有缘才能收藏到。」邵仲书摇晃着头、慢条斯理的说着,真像是学堂中夫子诵书一般。这也难怪,他曾在私塾教过一阵子,后来觉得他在授课时像是对牛弹琴似,才辞去了那份工作,选择了自己的兴趣——古董贩卖。他除了是个商人,也是个收藏者。 「邵叔,人家可是难得熘出来一趟,你忍心让我败兴而归吗?而且,我相信凭邵叔你的眼光,一定能拿到些珍贵的古玩。」秦琯儿露出甜甜的笑容,半撒娇的说着。 「你这丫头,啥事都瞒不了你,等着。」邵仲书轻笑着走进内堂,忽想起什麽似的转身又说:「晚点走,你邵婶待会回来,她前些天才念着你呢。」 秦琯儿自小便和爷爷四处游走,直到十二岁那年才定居在扬州,爷俩第一个认识的人便是邵仲书。 邵氏夫妇有个儿子叫邵康,小秦琯儿四岁,秦琯儿常到他们家玩,邵康一直叫秦琯儿哥哥,而他们夫妇也把秦琯儿当成自己儿子看待,直到有一天…… 那天秦琯儿哭丧着脸,跑进爷爷的房里,抱着爷爷大哭,秦老爹安抚的拍拍她,问她发生什麽事,她直嚷着自己快死掉了,害得秦老爹紧张的直追问,她才擦拭眼泪,啜泣的说出事情的原因。 她一说完,秦老爹才惊觉到小女孩是初潮乍到,但这也难倒了秦老爹,他真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她。于是他把秦琯儿交给邵仲书的老婆,邵家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秦琯儿是女儿身,邵康叫了近一年的「哥哥」原来是个「姐姐」。 秦琯儿对一些古玩研究颇有兴趣,自我摸索之馀,有不懂的地方就来询问邵仲书,而他难得遇见志趣相投的人,自然是倾囊相授,即使对方只是个小丫头。久而久之,秦琯儿倒也成为个中高手。秦老爹常取笑她,该会的学不会,不需要的杂学却是一点即通。所谓该会的当然就是指女孩家该学的女红,她实在是没耐性学。 「阿琯,你瞧瞧这鼻烟壶。」邵仲书小心翼翼的从盒中拿出个鼻烟壶,秦琯儿接过手,饶富兴趣的看着。 「瞧这青花,色泽真匀,两边的形状倒也平衡,描绘的手法更是高超,显然是出于权贵之家。」 「没错,脱手之人说是宋朝之物,出于官府之家。」邵仲书兴奋的搓着手,每次一说起这些古玩,他就高兴得像个孩子。 两人仔细讨论着盒中之物,一件件的评头论足,忽然,秦琯儿拿起了一块玉,惊讶的瞧了又瞧,半晌说不出话来。那块碧绿光泽的玉,上头凋着一朵梅花,栩栩如生,像能闻到那梅花香似的。 「这玉来头不小哦!」 「什麽来头?」秦琯儿抬头急问道。 「这玉身分可高贵了,是『前朝』宫中之物。」他说到前朝时还压低了嗓音,生怕被人听见。这时谁敢大声说着明朝如何如何,那可是会被扣上「反贼」的罪名呢。 宫中之物?秦琯儿蹙眉深思着。 邵仲书见她没反应又说:「脱手这人说他是向一名大汉买的,那大汉之前投效在闯王营里,当年闯王攻陷京城时,他趁溷乱时偷出来的,听说这还是当年崇祯皇帝赐给他妃子的。」 秦琯儿听完,一脸茫然,邵仲书看了问道:「怎麽了?阿琯。」 秦琯儿犹如大梦乍醒,眨眨眼问道:「这果真是宫中之物?」 「当然,那人不可能骗我,而且你瞧这种上品之玉可不是一般人家——」一个粗糙的声音打断了邵仲书的话。 「秦小哥,怎麽有空出来玩呢?」门口不知何时竟站着四个粗壮的男子,秦琯儿望向带头那位,也就是刚才说话的人,脑中思索着对方是何方神圣。 「秦小哥,爷在悦来茶楼,想请小哥赏个脸过去坐坐。」为首的男子又开口,语气倒也客气。 秦琯儿终于想起他是谁了,他是吴英才身旁的侍从。吴英才仗着他表叔父是平西王吴三桂,在地方上横行霸道,去年他们举家南迁,定居于扬州,没多久便在扬州城内一夕成名——恶名昭彰。平民百姓们敢怒不敢言,毕竟王爷可是连地方父母官也惹不起的人物。 「各位大爷,不知有何贵事?」邵仲书礼貌的询问,眼光却忧忡忡的瞄向秦琯儿。看来这些人全冲着琯儿来的。 「这里没你开口的份,再说一句老子打烂你那张嘴。」 「吴大,你这麽凶,可别吓坏秦哥儿。」细尖的嗓音,令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屋内又多了一个人,约莫二十出头,身材略为肥胖,衣着华丽,身上还带股香气,皮肤白细肥嫩。秦琯儿心想:真像是头刚刷洗乾净待宰的猪,且还是头上等猪呢。 「秦哥儿,好些天没瞧见你,可想你想得紧。」 当一个男人尖着嗓子故作娇态,那可真会令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秦琯儿强忍住作呕的感觉。这个变态男,没事专养些男宠,前阵子他在茶楼瞧见秦琯,从此一颗心全悬在「他」身上。他自己有断袖之癖就算了,如今竟然将脑筋动到秦琯儿身上! 吴英才一双贼眼就这麽肆无忌惮的盯着秦琯瞧;每次想找机会对他下手,都被他巧妙逃过,而他这麽一逃,就更惹得自己心痒痒的,今天终于遇到他单独一人,又是在人少的巷内,真是天助他也! 秦琯儿看到吴英才那副急色鬼的模样,不禁皱起眉,眼底尽是嫌恶与轻蔑,心里盘算着该如何逃过这一劫。 瞥见一旁邵叔害怕又担忧的眼神,她悄悄地拍拍他的手,笑笑的摇着头。 「吴英才,你手下这些人太可恶了,竟然这麽凶!」秦琯儿气嘟嘟的表情,惹得吴英才万分不舍。 「你们真该死,要是吓坏了秦哥儿,看你们有几条命可以赔。」吴英才斥责吴大四人,还不忘顺手拉起秦琯儿的小手轻拍着。 「别怕!别怕!」 竟敢碰她!秦琯儿另只手握紧拳头,恨不得将他那只猪蹄剁掉。 忍着!忍着!她得忍住才能脱逃。望着身旁的古董大花瓶,她心中不免哀悼着:可惜,只好对不起邵叔了。还好这花瓶并非特别珍贵,否则自己恐怕也舍不得下手。 秦琯儿叫了声:「吴大爷!」然后露出她那骗死人不偿命的笑靥,天真又无邪。吴英才简直看呆了,差点没流下口水来。 忽然间「碰」地一声,大伙全惊愣住,吴英才看着满地的陶瓷碎片,再往自己的后脑勺摸去—— “血……血!”尖叫声震醒了众人。 “吴爷,怎么办?”大伙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快!快扶吴爷回府!”吴大命令着。 “给我把那小子抓回府!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哎唷,痛死我了!”吴英才气急败坏的大吼道。 秦琯儿趁乱逃了出来,她拼命地往前跑。往哪儿好呢?吴英才的手下追得真紧,若非她对城里大小胡同熟悉得很,老早被抓了。 拐弯跑进一条窄长巷,秦琯儿回头一瞧,发现后头那两个追兵仍紧追不舍。咦,另外一个呢?刚刚明明有三个人呀!完了完了,另外一个一定绕到前头,打算来个两面夹攻。秦琯儿呀秦琯儿,亏你平时聪明绝顶,现在竟糊涂的忘了这条长巷是没有任何岔路的! 哀叹之余,忽然瞧见右边有户人家后面小门未关紧,她忙闪了进去,还不忘把门拴上。 这是哪儿?秦琯儿四处张望,不见有人,她便往里面走去。一到前头,到处悬灯挂彩、富丽豪华,是哪户富贵人家这么奢华? 哇!真热闹,中庭有许多姑娘弹琴奏乐、哼唱小曲,众人还饮酒作乐,互猜枚令,真是笙歌处处,春色满室。 秦琯儿好奇的躲在柱子后观看,却瞥见大门口吴大等人冲进来吆喝着。 一位满脸厚粉的老嬷嬷挥舞着手绢摇曳生姿的走向前,一手拍着吴大的前胸,尖着嗓子道:“哎呀,吴爷,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玉袖坊呀?” 玉袖坊?她竟闯进了玉袖坊!爷爷若是知道不念上三天三夜才怪。原来玉袖坊就长这个样啊,就喝喝酒、唱唱小曲嘛,爷爷干嘛紧张成那样? 吵嚷的声浪愈加剧烈,秦琯儿悄悄跑上二楼,总算清静多了。这儿一间间的厢房直至回廊尽头,想不到玉袖坊这么多人住啊!她轻悄的推开一间厢房的门,才踏入一步,便骤然停下脚步,屏住气息。 她瞠目结舌看着正前方的床上有一男一女裸着身子,两人互相缠绕纠结、难分难解,随着摆动的频率,发出阵阵的呻吟声。两人完全没发现她,她赶忙退出房,把门轻带上,心跳不觉加快,两颊烧红,脑海直浮现刚刚的画面。哎呀,羞死人了!甩甩头,想把那画面甩掉,可是耳朵却依然隐约听到男女的呻吟声,仔细一听,天啊,几乎每个厢房都有声音传出。唉,这玉袖坊的生意还真不是普通的好呢。 楼下传来一片吵闹声,老鸨哭喊:“三位爷,不能搜房啊!” 吴大从怀里拿出一袋银子塞给老鸨。 “公子爷命令一定得把那小子带回去,你拦也没用,上楼搜!” 一阵脚步声传来,秦琯儿心想糟了,得赶紧躲起来。走到尽头转角处,终于发现了一间厢房内毫无动静,该是间空房,她忙闪躲进去。 虽是傍晚时分,为了增添繁华热闹的气氛,玉袖坊老早就华灯串串,乍然进入这间未点灯的房间,秦琯儿视线模糊的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没人,可该躲哪儿好呢? 外头脚步声渐近,秦琯儿退向床边,坐在床沿思索着,大眼骨碌碌的转着。忽然灵光一闪,就躲床柱吧!正想起身,一只大手突然从她身后伸出捂住她的口,秦琯儿惊吓得差点尖叫出声,没能叫出声是因为嘴巴被捂住了。 从她身后传出一个低沉的嗓音,“别出声!” 天啦!床上竟躺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躲进来。”那人又说了。 秦琯儿转身看向那人,昏暗的光线,只瞧见一双冷亮的瞳眸正盯着她。要她躲进他的棉被里?什么馊主意!正想出言斥责,却听到众多脚步声移近门口,似乎即将破门而入,她只好躲了进去。 忽然,门被粗暴的踢开,一群人挤了进来,老鸨在一旁哀号着。 “哎哟,别踢这么大力嘛!” 秦琯儿绷紧神经不敢动弹,最大的原因是躺在身旁的那个男人。 她和他衣服贴着衣服,棉被中充斥着一股阳刚的气味,她竟然觉得这味道闻起来真舒服,像是一般暖流包围着自己,让人备觉安全。但糟的是——她脑中竟然又浮现刚才那厢房内的画面,这……这……床上那个男人依然舒适的躺着,似乎不把那些人看在眼里。 吴大等人一时倒也楞住,一路搜房下来,每个客人不是惊慌失措,便是大呼小叫、哀苦连天,没有人像他这样无动于衷的。 他们几乎快翻遍玉袖坊了,却寻不到任何踪迹,心中已然不悦,再遇上这个不识相的家伙,火气一触即发,吴大猛然踹倒身旁的凳子,身后的老鸨哭丧着脸,心疼的上前抢救。 “老子要找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识相的就闪边去!” “没这个人。”那人说完,索性闭目养神,完全不为所动。 “这位冷爷向来爱清静,他是不会多事去藏个人的。”老鸨忙插口。 这位冷大爷人虽然冷淡些,可是出手大方,老鸨向来奉“钱”为上宾,当然得帮忙说说话了。 “要你多嘴!”吴大怒斥道,眼光扫过房内四周,是不太像躲着人,再瞄向床上——“我是个正常的男人,藏个小伙子在棉被里,我可没这种兴趣。” 床上那人睁开眼睛,带抹邪笑,懒懒的说着,一只手还拍打着棉被。 秦琯儿吓得一颗心几乎跳出来。他未免也太大胆了吧,不怕他们真来掀被子?秦琯儿在心里不断咒骂着这个男人。 这时床上的人又出声了,“我看那小子说不定趁你们在这里吵闹时,早逃跑了。” 这倒也是,他们只顾在这找人,该不会让那小子趁机逃了吧?吴大哼一声,瞪向床上那人。 “算你走运,老子没空跟你算帐。”说完,带着手开。 “冷爷,真对不住呀,这——”老鸨正想一连串的赔不是,却让他一声打断。 “李大娘,出去门帮我带上。”冷淡的语气,浑然不把刚才发生的事看在眼里。 老鸨走了出去,关上门后,脚步声渐渐远离,终于平静了。但棉被里的秦琯儿心里却不怎么平静,一颗心还是怦怦跳,一时间倒也忘了该起来了。 “小鬼,你该不会睡着了吧?”低沉的嗓音夹带一丝丝的嘲讽,他将棉被掀了开来。 秦琯儿赶紧起身坐正,睁大眼睛看着男子,刚刚老嬷嬷叫他什么来着? “喂,你不会让个位啊!”她没好气的说着。 拜托,他横在那儿,要她怎么走下床?虽说世俗礼教对她全无约束能力,但是男女共在一床,总是不宜。刚才情急之下她才会爬过他躲进棉被,现在难不成还要她再爬一次? “你刚刚都可以过来了,现在为什么不能过去?还有,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我又没要你救,我原本可以躲在更好的地方,没有你我一样可以逃过。”秦琯儿不服气的噘着嘴。 冷天鹰挑着眉,冷笑一声:“喔,是吗?” 他起身走向大门,秦琯儿疑惑的跳下床走近他。 “你要干嘛?” “没什么,房里躲着一个小鬼头,想叫人把他揪出去。”他那满不在乎的表情,让秦琯儿看了气恼的嘟着嘴。 “你……你……”太可恶了!她可不想再被追着满街跑,只好挤出个“甜甜”的笑容,双手作揖道:“多谢恩公救命大恩,秦琯永生不忘,愿结草衔环,来生作牛作马报答恩公。”她不情愿的念着,水瞳翻着白眼。反正她是秦琯儿,不叫秦琯,作牛作马也轮不着她。 冷天鹰看着表情多变的他,不禁在心里失笑。瞧他说得诚心卑微,可那双灵活大眼却流露出气恼与不服。 “好啦,现在恩也谢了,我可以走了吧?” “还不行。” 还不行?秦琯儿一听蹙高娥眉,愤愤不平。 “为什么还不行?”开玩笑,不走难不成真要留下来“报恩”? 冷天鹰走近窗子,示意她跟来,接着将窗子微开。 “那些人不会那么快走,他们猜想你必然还躲在里头,假装离开,其实是躲在门外,等着你落网。”他将窗子再开大些,“你看!” 秦琯儿探头一看,真的耶,那些人就躲在石柱后。好险!这下若是出去,肯定被逮个正着。 此时正是傍晚,黄昏柔和的光线穿透窗棂洒进屋内,秦琯儿一张俏脸正迎向阳光,细致的粉颊、水灵灵的翦瞳、挺俏的鼻子,再加上那因微愠而气嘟的小嘴,令冷天鹰不禁微楞。 她是女的! 这就是了,刚才两人窝在棉被中,那股淡淡的幽香,是不可能从一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 秦琯儿回过头来,没想到两人竞站得这么近,而那人的双眼就这么盯着她瞧,她慌愕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好高喔!秦琯儿抬眼瞧,高硕的身躯,像刻出般的刚毅脸庞,如鹰般的锐眼,似能看透他人的心思,浑身还散发着领导者的气度,一种吸引人却又令人敬畏的魅力。 冷天鹰挑高眉。这女人从方才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他不是没被女人瞧过,相反的,像他这么一个不凡的人物,时常吸引女人的眼光;她们或是崇拜、或是景仰、或是畏惧、或是怯羞,甚而暗示、挑逗者皆有之,总是费尽心机想引起他的注意。 眼前的女人,眼光中毫无心机,而且自然坦率不造作,她若非天性率真,便是太会作戏了。 “看够了吗?”冷天鹰挑挑眉,淡漠的语气中有些揶揄。 “我……我……”想解释,偏又说不出半句话来。 “如何?看够了就可以走了,他们离开了。”冷冷的声音,再加上一张冷峻的脸,一般人恐怕早己吓得说不出话,可她偏不是一般人,看了那张冷得可以刮下一层霜的脸,她在心里暗暗一笑,他以为他是谁呀! “看是看够了,如何吗?”她故意略为停顿下了,嘴角噙着抹笑看了他一眼,才又开口道:“足以令人倒尽三天的胃口,嗯呀!”说完朝冷天鹰吐吐舌、做个鬼脸,不待他回应,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冷天鹰愣了一下,随即扬起嘴角。这小鬼当真皮得很,敢对他这么说话的人,真找不出第二个,何况她还是个女的,是有那么点特别。 倒尽三天胃口?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庞。他或许不那么重视外貌,可是这么说似乎太夸张了吧? 第二章 飞鹰堡扬州分堂。 首位坐着一位高大冷峻的男子,一双敏锐的眸令人望而生畏,他正是飞鹰堡堡主冷天鹰。 “大哥,你怎可只身前往棱星山庄?”开口的是个二十初头、容貌俊逸的青年。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出声附和。 冷天鹰眼光扫视过众人后,才缓缓开口:“我此去棱星山庄是作客,何必劳师动众。” “堡主,石庄主是怎样的人咱们又不晓得,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堡主还是小心些。”一位中年大汉说着。 冷天鹰尚未开口,一旁头发略为花白的老者又接着说。 “傅堂主,棱星山庄的石庄主侠名远播,这样一位济弱扶倾的侠义之士,人格方面是无庸置疑。不过,堡主,你虽是作客,总还是咱们飞鹰堡的头头,身边带些人也不为过吧。”范离的一席话合情合理,冷天鹰一时也不好拒绝。 “大哥,那咱们何时动身呢?”先前出声的青年兴奋的说道,显然一心向往前去会见石星墨。 “任飞,我可不记得曾说过要你同行的话。”冷天鹰口气中有着难得的笑意。 “大哥,你这……”任飞随即转求助于范离。 “范叔,你说呢?” 冷天鹰此次南下,只有范离与任飞二人随行。飞鹰堡有两大总管,一位主外——范离,一位主内——纪仲林。冷天鹰每次外出巡视,范离总会跟随其旁,而纪仲林则留在堡内负责飞鹰堡所有运作及安全。 任飞是冷天鹰六年前于天寒地涑的大雪中救回的,当时十六岁的任飞饥寒交迫,瘦削的身躯伤痕累累,眼神满是哀恸与对人的不信任。 初至飞鹰堡时,除了冷天鹰之外,任何人接近总会令他竖起防卫,像刺猬般的保护自己,于是冷天鹰亲自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教他习字练武。 一年后,任飞才卸下心防。实在很难把现今高大俊朗、脸上带着自信笑容的大男孩和昔日羞怯瘦弱的小男生联想在一块。 或许是因为救命之恩,也或许是对冷天鹰的崇敬,任飞可是誓死忠于冷天鹰。 “阿飞,堡主说笑着,瞧你紧张的,也不怕傅堂主他们见笑。”范离哈哈笑说。 “怎么会呢。”傅堂主轻笑道。他可不敢看轻眼前这位青年,能成为堡主身边的得力助手,想必这任飞有其过人之处。 “好了,就这么办,明日一早我即和范叔、任飞前往棱星山庄。各位若没什么事,这就散会吧。” 六年了,他和星墨已有六年未见了。当初两人一北一南各自创立了飞鹰堡和棱星山庄以实现年少时的约定——成为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两大势力。 当年兵荒马乱,两个十一岁的男孩在逃难时相识,一路结伴行乞为生,之后巧遇丐帮帮主,收他们为义子,且传授他们武功。 十年后,两人拜别义父,而义父也决定卸下帮主重任云游四方去,于是三人便订下了六年之约。 终于可以和义父及星墨相聚了! 当年,义父管教他们甚严,两人一同练武,不论狂风暴雪从无间断。 傍晚时分义父总会煮一大锅饭,三人有说有笑的用膳,那是一天最美好的时刻。夜晚他则和星墨在被窝中诉说未来梦想,这其中的甘苦旁人是无法体会的。 一想起他们,冷天鹰向来冷峻的脸竟难得的出现了温暖的笑意。 翌日清晨,早膳用毕,冷天鹰三人即动身前往棱星山庄。 行至扬州城内,冷天鹰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道:“范叔,你们不用再跟来了。” “大哥,你说什么?咱们不是要去棱星山庄吗?怎么你又要我们别跟了呢?”任飞瞪大眼,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堡主,你的意思是——”跟了冷天鹰这么多年,范离知道他这么说必是另有打算。 “范叔,阿飞,我带你们出来是想让傅堂主他们宽心。”看到一旁即将发难的任飞,冷天鹰举起手阻止他开口。 “我与石星墨是旧识,此次的会面在六年前就订下了,我们一见面或许会前往云南,你们别等我,去分堂看看后就回堡里吧。”说完,挥挥手便走了。 任飞望着冷天鹰渐渐远去的身影,再回头看了范离一眼。哎,看来他和范叔是被利用了。 “范叔,大哥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他什么时候和石星墨成了旧识,咱们怎么不知道呢?还有,他说他们或许会去云南,那不是卖国贼吴三桂的大本营,去那儿作啥?”任飞不满的嘀咕着,原希望能听到范叔附和,不料范离根本没理他,迳自向前走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既然来了,咱们就见识一下扬州城的明媚风光吧。” 任飞原要追上前去抗议,随即一想,又觉得范叔的话有些道理。 长年待在北方,早已习惯了那一望无际的沙漠高原,以及人们的豪情爽朗,他还是头一遭见识这属于南方的细致秀雅、湖光山色,人们说话也都是轻声软语,是挺新鲜有趣。就如范叔说的,好好享受江南特有的明媚风光吧,也不枉这一趟江南之行。 双瞳直视着茶碗内的龙井茶,秦琯儿的心思不知飘往何处。 从玉袖坊逃回至今五日了,为免再度遭受吴英才的骚扰,她这些天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然而,心里总会不时的想起那个人,那个冷峻的男人:那双漆亮的黑瞳、犀利的眼神。 可为何会一直想到他呢? 肯定是他那高傲的态度,让她好奇的想把他那冰霜似的面具揭下,看看面具下的他是否真如外表般冷傲。她一向都是这么好奇的不是吗?秦琯儿努力的帮自己找理由。 “阿琯,这碗里的茶叶当真这么好看?瞧你盯了那么久,可有瞧出什么来?”秦老爹从外头走进来,就见秦琯儿睁大眼,眨也不眨的盯着突如其来的声音,终于让秦琯儿的视线离开茶碗,稍回了神。 “爷爷,您回来啦。”声音犹似梦呓般恍惚。 秦老爹摇摇头。小丫头这些天是有点怪,太安静了! “早回来了!发什么呆?” “没有啊!”秦琯儿忙回过神,心虚地否认道。 “真没有?” “真的,人家只是……只是太闷了嘛!” “那敢情好,明儿个得去老刘那茶馆,他催了好些日子。” 秦老爹斜瞄了秦琯儿一眼。这丫头可是他一手带大,看她那样子,没什么心事才怪!不过她若不想说,怎么逼问都没用,小丫头倔得很。 “好啊,反正这些天也闷得很,去刘掌柜那儿,说不定还能喝到些好茶昵。”伸个懒腰,哈欠连连。这些天闷在家里,快连脑袋瓜也闷呆了,或许忙碌些才不会一直想起那张脸。 “你想的美!老刘一听说你要去,早把他那些好茶全藏起来了,免得又让你给拐了去。这教训他可是牢记在心呀!” “哈!我别的本事倒没有,要嗅出哪儿有好茶,对我来说可是易如反掌。”说完哈哈大笑。 秦老爹笑着摇摇头。看来刘掌柜恐怕得再考虑考虑是否要招她为“女婿”了。 天茗茶馆此刻高朋满座,客人三五成群,点壶茶、几样小点,就这么天南地北地聊开来。 一会儿,大伙极有默契地全都噤了声。 这时有一老一少走进茶馆,在中央的桌子坐了下来,老者摸着花白的长须缓缓开口。 “阿琯,瞧今日茶馆内各路英雄好汉聚一堂,你看,咱们来说些什么好呢?” “这个嘛,既然是英雄好汉聚一堂,咱们就来说个一百零八条好汉的故事。” “这倒不错。这些好汉的事迹,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咱们就从今日起一点一滴慢慢说给各位听。” “各位大叔大爷们,‘水浒传’的故事就此开锣!” 茶馆内众人拍掌叫好。 秦老爹点着烟杆儿,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的吐出烟来,这才开始说书。 秦老爹最拿手的说本便是水浒传,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的事迹,经由他口中说出来,总是会让人听了热血沸腾、沉醉其中,甚至因而心生向往。 正当众人听得入神时,茶馆内走进了一批人,为首的正是吴英才。 突然而来的骚动,打断了正在说书的祖孙二人,茶馆内众人开始窃窃私语的议论着。 吴英才无视众人疑虑的眼光,迳自走到秦琯儿身前。 “秦哥儿,你还真狠心,瞧你前些天打得人家流血,现在还疼呢,看你怎么赔偿。”他尖着嗓门,故作暧昧态,若非碍于他身后的四名彪形大汉,众人早就大声失笑了。 可恶的猪头,如此阴魂不散!那张脸怎么还是那么白细肥腻,真令人作呕!秦琯儿拧着眉。怎么赔偿?真想直接再赏他一拳。 “我只是想试试是你的头硬还是花瓶硬,果然还是你略胜一筹,皮够厚!”秦琯儿眼带笑轻蔑的嘲讽他。 语毕,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大笑出声。 “笑什么!”吴英才身后一名恶汉斥喝着,眼露凶光扫视一圈,大伙赶紧噤声,茶馆内顿时鸦雀无声。 秦琯儿记得他,他叫吴大,上回就是被他们追得四处窜逃,才会躲进玉袖坊。蓦地,一个身影闪过脑海。 都啥节骨眼了,她竟还想着那个人,难不成希望他今天会再出现帮她解危?思及此,秦琯儿不禁红了双颊。 吴英才看着她那张俊脸乍嗔乍喜,表情多变,两颊粉嫩得令人想摸上一把,他情不自禁伸手摸向她的红颊——啪!秦琯珀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掉那只欲侵犯她的猪蹄,双手握成拳,怒视着吴英才。这猪头,竟想占她的便宜! “呀哟!”吴英才哀叫一声。 “秦琯,咱们公子是看得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吴大向前逼近几步,抓起秦琯儿的手腕。 “我从不爱吃酒。”秦琯儿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吴大,眼中毫无慎意。 “你……”吴大举高手,一脸狰狞,恨不得一掌打下去,好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 秦老爹在一旁急得正想出口阻止时,吴英才却先开口了。 “吴大,你可别伤了他!” 吴英才把吴大的手拨开,然后顺势握住秦琯儿的手。 “秦哥儿,今儿个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你跑了,乖乖的随我回去,我会好好待你。”他紧抓着秦琯儿的手往外走,以眼神示意吴大他们别再让他给逃了。 茶馆内原本有些人想出手相救,但全被那些大汉凶猛的眼神给制住。 那些人一看就是练家子,被那种人打到,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于是众人只能忧心的望着秦琯儿,无人敢出来相救。 眼看秦琯儿就要被掳出大门,一个坚定的声音赫然阻止了吴英才等人的脚步。 “放开她!” 众人望向出声的人——秦老爹,只见他依旧坐在那儿安然的吸着烟杆。 秦琯儿从刚刚就一直在思索逃脱的方法,看来吴英才这次是有备而来。 她怎么会那么大意呢?这种恶霸,鱼肉乡民成惯性,光天化日之下硬抢良民之事他们当然做得出来,这次要脱逃恐怕没那么容易,何况这次还多了爷爷……爷爷?乍听到秦老爹的声音,秦琯儿急忙转头看他,这一望不禁让她眼眶泛红、鼻头发酸。唉,可怜的爷爷,他一定害怕极了,可是为了她又不得不强装坚勇,瞧他拿烟杆的手似乎还颤抖着。 秦老爹出声,倒是让吴英才等人停下脚步怔住几秒,但不一会儿却全大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臭老头!”吴英才轻浮的嘲笑道。 “不准你骂我爷爷!”秦琯儿开口的同时,秦老爹的声音亦响起。 “放开她!” 秦琯儿惊楞住,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爷爷——坚决的眼神、怒声中带有一股威严,这架势还挺吓唬人的,若非局势危急,她还真想为爷爷喝采一声。 吴英才在心里打了个冷颤。这老头的眼神还真吓人,他还是先把秦琯带走为妙。他硬拉着秦琯儿往外走,吴大一行人则跟随在左右。 忽然,“喝”一声,一个身影欺向吴英才,一阵骨骼折裂声喀喀响起,吴英才随即痛滚在地,哀嚎大叫。吴大等人惊慌失措,好一会儿才瞧出下手之人竟然是那个毫不起眼的老头——秦老爹! 四人齐攻向他,谁知秦老爹出手更快,手中那只烟杆来回挥舞,不让对方有反击的机会,不一会儿功夫就将他们制伏了。只见那些人连滚带爬地抬起倒在地上的吴英才,惊慌失惜地向外跑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 茶馆众人惊得张大了口,霎时下巴仿佛不是自己的,全然收不回来。 不一会儿,满室哄堂大笑,议论不绝。 相信不用多久,这事必然会传遍整个扬州城。 秦琯儿看得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出声。 这……这……这人真是她的爷爷吗?吴英才给她的惊吓还比不上爷爷带给她的。 “走吧!”秦老爹拿着烟杆,掉头就走,察觉身后的她没有跟上来,随即转过头去,却发现秦琯儿依然傻楞楞的站在原地。 这丫头在搞什么? “阿琯,还不走!” 秦琯儿终于被这怒吼声给震醒,忙跟上前去。 一路上秦老爹神情凝重、皱紧眉思索着。他隐藏武功是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杀,如今却……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秦琯儿抬头看着爷爷。她有些困惑,这真是和自己相处十多年的爷爷? 她从没见爷爷这般严肃过,他总是佣懒的吸着烟杆儿,凡事淡然处之、一笑置之。是什么事情让爷爷这么困扰?还有,爷爷分明身怀绝技,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隐藏着?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爷爷,我……我……您……”就这么支吾了半天,她实在不知从何问起。 倒是秦老爹很果断的丢下一句话,“琯儿,回家收拾一下,咱们天一黑便出城。” 什么?离开扬州城?为什么呢?刚刚的教训想必吴英才暂时不敢再来犯了,那何必离开扬州城呢? “为什么?” 秦老爹不说一语的看着秦琯儿,深叹了口气,似乎有苦难言。 “您别说是因为刚才的事,那根本构不成威胁。爷爷,您得告诉我实情,为什么?”坚定的眼神、果决的语气,表明着她不会轻易妥协。 能告诉她吗?秦老爹在心里不断的挣扎着。不告诉她,这丫头若拗起来可难缠得很;若是随意编派个理由,只会显得欲盖弥彰,这丫头精得很,不会那么容易受骗的。 快十八年了,这秘密藏了快十八年,若真告诉了她,恐会让她惹来杀身之祸……不行,他得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琯儿,爷爷平日从没要求过你什么,现在爷爷希望你乖乖听话,回家收拾,别再问什么了。爷爷不想骗你,也骗不过你,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秦老爹语重心长的说道。 秦琯儿睁着她那水灵灵的大眼,沉静的望着秦老爹,倔强的眼底有一抹委屈,着实令人不舍。 “何时才叫时候到了?”秦琯儿不依的噘嘴道,语气缓和了些,看来是暂时不过问此事了。 “不久了。”秦老爹总算宽了心,微露笑容,宠溺的拍拍她的头。 “这是什么答案嘛!”秦琯儿把头钻入爷爷的怀里撒娇着,惹得秦老爹呵呵大笑。 等这丫头嫁了人,他的责任也可卸下,到那时再告诉她吧。 天色渐渐灰暗,夜色终于像黑幕般披盖住大地。 秦老爹爷孙俩一前一后踩着月光赶路。秦琯儿心中有百般疑虑与不满;爷爷竟然不许她去邵叔那儿告别,只说待安顿好再捎封信告知,看来他们真要远离扬州城了。她原以为可以在这儿待很久,甚至是一辈子,没想到终究还是事与愿违。 打懂事起,他们就常常游走各方,每到一个地方总是来匆匆去匆匆,每年总在不同的地方过年。她没有朋友,总在刚熟识时,爷爷又带着她迁移他乡。直到十二岁那年,他们到了扬州并定居于此,认识邵叔一家人,她开始有了朋友,每年在同个地方过年,她在心中一直把扬州当成自己永远的家。而现在,他们又得重新再找家了……只是就这么一直走,要到哪儿去?她按捺不住,快步走向前想出口询问,秦老爹却忽地停下脚步,全身绷紧,聚神倾听着。 身后的秦琯儿来不及收回急行的脚步,一脸结实的撞向秦老爹。 没想到爷爷依然文风不动的立在原地,倒是她往后舱跌了几步,撞得鼻子怪疼的,鼻头还微泛红。 正想出声抱怨时,秦老爹却转过身来,神色十分凝重。 “琯儿,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停下来。你拿着这片金叶子往北走,到飞鹰堡找一位叫范离的人,他看了这片金叶自会保护你。” 秦老爹从怀里取出一片金叶子,上头还刻了个“叶”字,他将金叶子放入秦琯儿手中。 秦琯儿看了眼掌中的金叶子,大力的摇着头,眼中噙着泪水。不! 她不要这样!爷爷像在交待后事似的,她不要离开爷爷! “琯儿,不许摇头。听话,你先到飞鹰堡,过不久爷爷就会去找你。” 秦老爹轻拥着她,不舍的摸摸她的头,在心中长叹一声,愿老天保佑这孩子。 骗人,爷爷是骗人的!她知道爷爷这么说全是为了让她先行离开,更知道此一别恐怕难再和爷爷相聚。 不管怎样她都不可能抛下爷爷独自离去,如此一想,她反而放宽了心,反正大不了一死,就如文天祥所说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眼前的秦琯儿虽然粗布简衣,却有种尊贵的气质,泛着泪光的水瞳,更显得清澈明亮。这丫头的神色太平静了!秦老爹摇摇头,不能再拖下去了。 “快走!” 秦琯儿轻应一声,却未有任何动静。 秦老爹忧急的喊叫着:“快走!听到没?” “您走,我才走!”秦琯儿不为所动的抬高脸,直视着秦老爹。 “你们谁也别想走!” 声音一落,四个黑衣蒙面人也飞身而至,纷纷持剑围住秦老爹。 为首的人干笑几声,“秦叶,好久不见了。” 秦叶? 秦琯儿看看手中的金叶子,再瞧瞧爷爷。 秦老爹拉着秦琯儿的手,重重的握了一下,低声道:“找机会逃。” 随即出手攻向为首的黑衣人。 秦琯儿在一旁心急如焚,心想:四个打一个,真不要脸!忽然,她听到为首那个人说:“别杀了他,得逼问出那个女娃的下落。” 那个女娃?这……她原以为这些黑衣人是吴英才派来的,看样子似乎不是,应是另一批人……秦老爹以一敌四,初时尚能应付,但时间一久恐会体力不支,黑衣人似乎对他颇为忌惮,因此打算以拖延战术来应战。 秦老爹频频暗示秦琯儿逃跑,秦琯儿见状,心想爷爷暂时应该没危险,于是决定先去找救兵。 她才正想离开,一名黑衣人忽然大喊:“别让那小子跑了!”接着一把长剑向她挥过来,她向后跟舱了几步,那黑衣人紧跟着再补上一剑,长剑正要落到她胸前时,却被一支长烟杆挡开了。 是爷爷! 接着,她的头顶被重重的敲了一记。 “叫你跑你不跑,现在可跑不了了吧!笨啦!” 痛哟!秦琯儿抚着头,扁扁嘴,“人家压根就没想丢下您嘛!” 秦老爹以寡击众,还得不时护着秦琯儿,体力渐感不支。忽见一支飞箭趁隙射向秦琯儿,眼看相救不及,只好纵身扑倒她,代她挨了那一箭。 那袖箭笔直射入秦老爹的肩。 “爷爷!”秦琯儿惊慌尖叫,泪流满面的扶着秦老爹。 “不要脸!以多欺少!”秦琯儿含泪怒视黑衣人。 黑衣人停止了攻击,为首那人冷眼望着他们。 爷爷?忽然间他狂笑不己。他刚是故意将飞箭射向那小子,只为试探秦叶。 “秦叶,她就是那个女娃吧?”若非秦叶死命护着她,他还真想不到这小子就是那女娃。将她装为男子真不失为好方法,可惜呀,可惜! 秦老爹挣扎而起,黑衣人见状冷笑道:“一支袖箭或许没什么,但那上面可是抹上了‘天一水’。” 秦老爹一听,脸色骤变。 “天一水”乃是西域天一教的镇教之宝,传说其无色无味,唯有其独门解药方能解其毒性,若无解药,三日后毒性攻心会七孔流血而亡。 “堂堂商大人竟也开始使起毒来了。”那人纵使蒙了面,秦老爹还是认出了他。 “当年的金叶威名赫赫,我等人绝不敢轻敌,为能一举成功,只好出此下策。”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闻言,秦老爹冷哼一声。 “我就好人做到底,直接送你上西天,让你免受毒性攻心之苦。” 说完,长剑即往秦老爹胸口刺去。 啪一声,一颗石子打掉了黑衣人的剑,随后飘下两个身影将他们两人抱起,迅速施展轻功离去。 为首的黑衣人向前追了几步,完全不见任何踪影,他愤愤的握紧长剑大声咆哮。这么多年来的察访,终于在今晚有所斩获,却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能以石子打掉他长剑的人功力定不浅,会是谁呢? 大厅内,秦琯儿不安的来回踱着步,一旁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不耐烦的看着“他”。 “你可不可以别走来走去,看得人头都昏了。” 秦琯儿睨了他一眼,嗤哼一声,不理会他又继续来回走动。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怎么还一直走呢?”椅上的青年提高些音量。 “谁要你看!闭上眼就不昏啦!”秦琯儿心里焦虑难安,偏这大个儿还来招惹她。 “你这小子有没有搞错?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耶!”虽说射出石子的人不是他,但是把这小子救回来的人可是他耶,瞧他那是什么态度! “要不然你想怎样?还有别再小子、小子的叫我了,我叫秦琯,不叫小子。”救命恩人?哼!脑海突然闪过一个面孔,怎么又想起那个人?她甩甩头,自己还真多救命恩人啦,她这条命也太坎坷了吧。 椅子上的青年一听也恼了,站起身伸手指向秦琯儿。 “你,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要不是念在他比自己弱小,他早就一拳挥过去了。 “我?我怎样?”秦琯儿走向他,抬高头瞪着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体格和对方差上一大截。 “阿飞,你们两人在吵什么?”范离从内室走出来,就瞧见他们两人这么一高一矮对峙着,谁也不让谁。 那日范离与任飞辞别了傅堂主欲回飞鹰堡,途中正巧看见秦老爹他们受困,便出手相救。其实会注意到他们,主要是范离当时听到黑衣人喊了一声“秦叶”,那正是他师兄的名字! 当年师兄无故失踪,他寻找多年皆无消息,没想到两人竟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我爷爷怎样?”秦琯儿忙迎上前问道。 “你爷爷?”范离凝视着眼前这个小伙子,心想:师兄尚未成亲,哪来这么大的孙子呢? “对呀,他怎样了?”心急的秦琯儿没注意到范离眼中的疑惑。 “唉!若只是箭伤倒无妨,麻烦的是‘天一水’。 “天一水?”任飞闻言脸色大变。 “我让他服了‘还魂丹’暂时压制毒性,但想解‘天一水’的毒,恐怕得赶回飞鹰堡求助于班大夫。” “那还等什么,咱们即刻就走。”天啊,这“天一水”究竟是什么水,怎么大伙一听全变了脸?不过现在可不是好奇的时候,得先让爷爷解了毒才是。 “嗯。阿飞,你去准备,要傅堂主连络每个分堂,咱们要沿途换马。 对了,还要一辆马车,师兄伤势太重,只能搭乘马车。” “师兄?”两人同时发出疑惑。 “没错,他是我师兄,有什么问题咱们路上再说吧。”他也有好些疑惑想问。 他和师兄由师父一手带大,两人从小相依为命,一起练武、一起习字,甚至一同闯江湖,感情亲如兄弟,向来是焦孟不离。 十八年前师父为奸人所害,他和师兄投效闯王营下,原是为了报杀师之仇,谁知那年闯王攻陷京城后,师兄便失去消息。这一晃眼快十八年了,师兄这十八年来都在哪里,为何音讯全无呢?十八年后又多出个孙子,看来关键全在这小子身上。 待任飞一切准备就绪,他们随即动身离去,一路上易车换马、披星戴月,直奔飞鹰堡。 终于,当石碑上“飞鹰堡”三个字落入秦琯儿眼底时,身心俱疲的她笑了笑,接着便不省人事。 秦琯儿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朦胧之中一张笑脸映入她眼底,那是张陌生却和善的脸。 “我……这里是哪里呢?”她茫然的望着那人。那人年约三十五上下,感觉斯文有礼。 “这里是飞鹰堡,你们一路上辛苦了。也难怪你会累倒,这么样赶路一般人都受不住,何况你还是个姑娘家,真难为你了。”他的声音如煦阳般温暖,可是秦琯儿一听却差点没惊跌下床。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我帮你把了脉当然知道你是个姑娘家。你放心,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 没来由的,秦琯儿就是信任他,他身上有种令人安定的气息,让人觉得可以相信他。 “你帮我把脉?那么你就是他们所说的班大夫喽?” “真聪明!没错,我就是那个班大夫。”班大夫眼中满是赞赏。他打从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勇敢的女孩了。 “那么,我爷爷呢?你一定也看过他,帮他把过脉了吧?”秦琯儿忧心之情溢于言表,班大夫安抚的拍拍她,有些欲言又止,似是难以启口。 “你爷爷他……他就在隔壁,咱们过去吧。”班大夫扶起秦琯儿,走向隔壁房。 一进房,秦琯儿急走近床边,床上的秦老爹闭着眼,瘦削憔悴的病容令她心底发酸,她强忍着泪水轻轻握住爷爷的手。 秦老爹缓缓的睁开眼,对着泪水盈眶的秦琯儿扯出个笑容。 “爷爷!”秦琯儿将头埋进秦老爹的胸口,忍着的泪随着那声爷爷滑落面颊。 秦老爹只是轻轻拍抚她的手。 “班大夫,我师兄如何呢?”范离不知何时进来,走近班大夫身旁悄声问道。 “这……”班大夫叹了口气,不知如何说起。 “班大夫,你就直说吧!”秦老爹虚弱的声音中带着坚强。 班大夫环顾众人一眼,这才说道:“天一水原是数种毒性不同的药材混制而成,其毒性多变难捉摸,这也是为何中毒之人必需其独门解药方能解其毒的原因。”班大夫说到这儿,范离等人皆面露忧虑。 “若是中毒之初,我或许能治愈八成,现在毒性已转变,恐怕只有五成的机会。” “所谓五成是……”范离问道。 “命是保住了,只怕会全身瘫痪,难以行动。”班大夫一说完,众人惨白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那岂不成了活死人?”秦老爹苦笑着,若那样倒不如死了好。 “难道没有其它法子了吗?”秦琯儿心存冀望的看着班大夫。 班大夫在心里头叹息。他实在不忍让她失望,只是当今世上还有谁能解天一水的毒?除非——“这世上或许有个人能解天一水的毒。” “谁?” 范离和秦琯儿急问道。 “有个人能治天下百病,传说中他还能从阎王那儿将人命夺回,只要他肯救,天底下无不治之症。” “你说的可是神医方华?”范离推测道。 “没错,正是方神医。” “传说中,方神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飘忽不定,而且脾气怪异,全按个人喜恶决定救不救此人。他若不想,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亦是无用。” “我当年曾和他有一面之缘,若我相求,他或许会答应救人。”班大夫回想起年少时的一段往事。 “但是方神医早已消声匿迹多年,咱们如何去找人呢?” “据说他晚年隐居在北山上。此去北山大约一、两天的车程,咱们明日一早便出发,傍晚应可抵达山脚下的北村,可借住一宿,隔日再步行上山。” 班大夫的一席话,无疑是给众人吃了一剂定心药。 “好,明日一早就由我和班大夫陪同师兄上山去。” “我也去!”秦琯儿急说着。范叔怎么遗漏了她? “不行,山路不好走,多了你恐会多拖延时间。” “范先生说的是,而且你现在身子骨太虚,不适宜再劳累奔波。”班大夫在一旁劝说。 “可是——”秦琯儿知道他们说的没错,可是她真的放心不下爷爷。 “琯儿……”秦老爹吃力的说着,“你听话,乖乖在飞鹰堡等爷爷回来。” 秦琯儿点了点头,“那您得答应我要快点好起来。” “好,爷爷答应你。琯儿,你那块玉佩,可有带在身上?” “嗯,在这儿。”秦琯儿打怀里取出一块碧绿的玉佩递给秦老爹。 “这是你娘临终前留给你的,你好好收着。在飞鹰堡不比咱们家,你自己要……咳!咳……”秦老爹气若游丝,一句话未说完便咳了起来。 “师兄,你伤重别多说,这豫儿飞鹰堡会照顾保护他的。”范离忙拍抚着秦老爹,他知道师兄心中最记挂的就是这娃儿了。 “爷爷,我会乖乖的等您回来,您放心。”秦琯儿吸了口气,努力不让泪水滑落。她要坚强些,不能再让爷爷操心了,必须让爷爷放心的养伤。 秦老爹不舍地看着她。难为这丫头了,这些天来她吃了不少苦,却一声也没喊,真不知她那坚毅的个性像谁?还好她不像她娘那般柔弱,否则未来的路怎么走下去呢? 第三章 天色还蒙蒙亮秦琯儿就醒了过来,她在床上伸伸懒腰、眨眨眼,发现自己今天起得可真早。到飞鹰堡半个多月了,她的个性原就自然易亲近,再加上聪明伶俐嘴巴甜,马上博得飞鹰堡上上下下的疼爱。 虽只是作客,可堡里众人都把她当自己人看待。 她一直住在班大夫的住处,那里是飞鹰堡最僻静之处,平常鲜少有人来。纪总管曾问她是否要迁至客房,她却婉谢了,她要在这儿等爷爷回来。 而且她自由惯了,不喜拘束,在这儿即使露出马脚来,也不会被人发现她是女儿身。 平日她总是帮班大夫照顾那些药草,帮它们浇浇水、施些肥,偶尔闲坐在凉棚下看看书,生活倒也惬意。唯一美中不是的是少了一壶好茶,当初离开时真该多带些茶叶。唉,她最想念的莫过于从刘掌柜那儿赢来的那罐龙井茶了,那时急于离开竟忘了带出来,真可惜! 秦琯儿原就不是拘泥的人,对于身外之物并不看重,离开时也不觉得留下那些东西有啥可惜,唯一觉得惋惜的是那罐龙井茶。 没茶喝也不打紧,在这儿有个地方让她颇有兴趣,那就是马场。 在飞鹰堡她最常跑的地方就是膳房和马场。她没事便爱往膳房跑,没办法嘛,谁要她对厨艺有那么点兴趣呢,再则厨娘林大娘总会做些饼儿、糕儿留给她,不去就太辜负人家的好意了。 至于马场,她可是觊觎已久,若非纪总管拦着,她早就央求马夫教她骑马了。 在南方很少能看到这么多、且这么高壮的马,若不善加利用岂不可惜。 于是她天天跑去烦马夫李大叔,央求他教她骑马,可惜纪总管的话没人敢违背,所以她每次都只能在马厩里摸摸马、拍拍它,过过干瘾。 她起身呆坐在床上,百般无聊的将怀里的玉佩拿出来。这些日子她总会不时盯着这块玉佩瞧了又瞧,那玉佩碧绿光泽,上头雕刻着一朵兰花,样貌倾栩如生。 这玉和邵叔那块玉真像,不论材质、样貌、大小皆相仿,除了上面的雕刻不同;虽说花样不同,但雕功却十分相似,仿佛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模仿或许能刻出相同的模样,可是那神韵却是如此的神似,还有这玉的材质色泽皆属上品,并不是一般百姓能拥有。她曾问过爷爷,爷爷只说这是好几代流传下来的,然后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从小问起爹娘的事,爷爷总不爱说,被问烦了,才会说些她娘的事,总不外乎她娘有多贤淑、多聪慧:至于她爹,爷爷则绝口不提,每次她一问起,爷爷就会寒着脸要她别再问,也因此她对爹娘的事全然不清楚。 哎呀,不想了,愈想心愈烦,等爷爷回来她一定要问个明白。前些天班大夫托人送来口信,说是己寻到方神医,要她别挂心。 得知爷爷无恙后,她这才稍放宽心。在飞鹰堡的日子其实挺自在的,但有件事儿却让她挺遗憾的——来到飞鹰堡半个多月了,她竟没见过冷天鹰。 在扬州说书时,每当爷爷说起当今叱吒风云的两大人物,她总是心生崇往,如今好不容易来到飞鹰堡,堡主却因事外出不知何时归来,来了飞鹰堡却没瞧见冷天鹰,岂不令人扼腕? 有时想想,爷爷调养身子也无须太早回来,要不然一旦离开飞鹰堡,能见到冷天鹰的机会就更渺汇了。这念头若是让爷爷知道,她肯定会被训到耳朵长茧。 她自懂事就常听爷爷说些英雄豪杰的英勇事迹,对这些江湖儿女总是崇拜钦羡不已,也因此对冷天鹰等江湖人物充满好奇心,还恨不得自己就是那锄奸铲恶的女侠呢,只可惜……唉!她现在只能在厨房内舞刀,真是“英雌”小用呀! 不成!等爷爷回来后,一定要他老人家传授她几招得意功夫,就算当不成侠女,也要能够把吴英才那猪头揍上一顿。 原以为那些黑衣人是吴英才的人,但似乎不然,可黑衣人为何要追杀他们呢?还有爷爷就叫秦叶? 秦琯儿拿出怀中的金叶子。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连爷爷的名字也不知道,爷爷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 哎呀,不想了不想了,才说好不想偏又一直想起。她抬头看向天际,已微露曙光了,找些事来做吧。 这会儿大伙都还在睡梦中,那么……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心中有了主意,忙起身更衣,直奔马场。 “大家早呀!”她好心情的跟马儿打招呼,眼睛四处溜看。李大叔他们果然还没醒来,她得小声点,免得吵醒隔壁的李大叔。 她走到一匹白色母马前,拍拍它,“白马呀,念在我曾帮你刷洗过的份上,你就让我骑一骑吧!”白马像是听懂她的话,撒娇似地磨蹭着她的手。 “咯咯咯!好痒喔!”秦琯儿娇笑着,然后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把它牵出马厩,而白马也乖乖的跟着她。 成了!只是好像还少了什么? 对了,是马鞍!怎么给忘了呢?她匆匆忙忙跑进马厩拿了个马鞍出来套在马背上。 这样套应该对吧?不管了,先骑看看再说。 她努力想爬上马背,可是用尽各种方法还是行不通,连哄带骗的求马儿,它也不肯跪下来让她坐上去。她沮丧的跌坐在地,抬头望着白马,开始怨叹起北方的马为何长得那么高大。难道她真要错失这大好机会?不,她秦琯儿可不会被这小小的挫折给打败。 她霍然跳起,抱着必成功的决心,先将一脚踩人马鞍的脚套中,然后深吸口气,喝一声,一鼓作气纵身——可惜她的个儿不够高.腿也不够长,一脚挂在马屁股上。马儿似是不耐烦,开始蠢蠢欲动,前脚猛然跃高,发出阵阵嘶呜。 她的另只脚还卡在脚套中,如此一来,她肯定会随马势往后栽去……她索性闭上眼睛,不敢想像其后果。 一双大手突然接住她往后倒的身子,一个低沉的喝声安抚住急躁的白马。没有想像中的疼痛,只是她依旧维持头向后栽的姿势。 她张开杏眼,发现上方出现着一张冷峻的脸,只是天色犹未亮,他又遮去了大半的光,以致她看不清他的五官。 “谁让你骑这匹马了?”严厉的语气自上方传来。咦?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呢? “它呀!白马自己想让我骑的。”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淘气的笑。 “是吗?”那人轻扯了下唇,支扶她的那只手突然抽开,身子向后倒的她惊呼着,但在她身体即将着地前他及时抱住她。 她惊魂未定地直拍抚着胸口。这人怎么开不得玩笑啊! “你可不可以先把我扶下来再说,这么倒着看人挺累的呢。”这么倒着说话也很累人呀。 那人将她一把抱下来,她晃了晃,站稳脚步后,抬头一望,惊声叫道:“是你!”没错,她肯定是他,因为那双清冷的深瞳不知在她脑海里闪过多少次了,难怪她会觉得他的声音熟悉。 冷天鹰挑高眉,心中讶然。是她!那古灵精怪、嘴角噙着淘笑的丫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是我该说的吧,你怎会在这儿?你知不知道这里是飞鹰堡,你是不是偷溜进来的?”肯定是,不然怎么会在这种天还未明之际出现呢? 正常人这时应该都还窝在被窝中吧。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也是在这时候出现。 “偷溜?”冷天鹰嘴角微扬。飞鹰堡他可是来去自如,何须偷溜?但他并未jju以解释,于是秦琯儿以为他默认了。 “是呀。但念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可以假装没看到你。”秦琯儿一厢情愿的说道,“不过,你可得帮我骑上马。”真是个好法子!谁要他长得那么高大,不善加利用岂不可惜? “谁允许你骑马了?”她没说他差点忘了。 瞧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好似这马是他家的。 “我想骑就骑喽。”她就是看不惯他那冷傲的神情。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刚刚若非我及时发现,后果将不堪殴想。” 冷天鹰不禁板起脸训着她。她究竟是无知还是胆大过人? “我……谁要他们全不让我学骑马,我只好自己偷偷骑嘛!”面对他那寒冽的眼神,她心虚的低下头拉扯衣服。 看她那委屈小可怜的模样,明知是她的错,他却不忍责骂。 不忍? 冷天鹰深锁浓眉,他何时开始也会对个女人不忍了? “谁在外头?”低喝声自内房传出。 “哎呀,是李大叔,他起来了,你快走!”秦琯儿忧急的推着他,若被李大叔发现可就不妙了。 “我为何要走?” “因为你是偷溜进来的呀,被抓着就惨了。飞鹰堡可是高手如云啦!”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人怎么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杵在那儿? “这我当然知道。”飞鹰堡的实力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那还不走?哎呀,真拿你没办法。”劝说无效,她索性拉起他的手朝林边奔去。 一阵奔跑后,秦琯儿气喘吁吁的看着冷天鹰。奇怪,他怎么还如此气定神闲,全然不像刚奔跑过?没时间了,她还得赶回去马场处理那匹白马,免得李大叔以为遭窃了。 “好了,直走下去便可出飞鹰堡。这会天已亮,你再不走,待会儿被逮到,我可无能为力喔。”喘息间发现自己的手竟还握着他的大手,她像烫着似赶紧甩脱那大手。 冷天鹰凝视着她,手中传来她刚留下的暖意。 “你包庇一个闯入者,不怕我会危及飞鹰堡的安危?”他虽是质疑的口吻,但语气中竟含有一丝自己也未察觉到的温柔。 “你会吗?”秦琯儿睁着水灵大眼望着他,“我相信你不会,你一定是误闯,因为你不是那种小人。”为了掩饰自己那羞红的粉颊,她又轻快的道:“谁要你救过我嘛,我是有恩必报呀!”说完她挥挥手,转身跑回马场。 冷天鹰怔在原地。她的信任竞让他心中生起一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悸动,而她的体温似乎还留在他掌中,像春阳般包围着他,如此温暖。 好不容易终于逃离李大叔的逼供,匆匆跑到膳房准备觅食,却发现膳房内众人忙得不可开交,许多丫鬟、大娘们全来帮忙了。她好奇的走到一位年纪稚嫩的丫鬟身旁,“小红,干啥今儿个这么忙啊?”会找小红是因为她是丫鬟中少数对“他”没任何企图、没任何遐想的人。 秦琯儿白净俊美的五官,常惹得堡里年轻丫鬟们春心骚动,为此,她不免抱怨起自己俊俏的外貌来。 “琯公子,你不晓得呀?”小红挥着汗、露出两个小梨涡浅笑道。 “晓得啥?”秦琯儿不解的望向小红。 “堡主回来了,晚上堡里将办个庆宴,就当是大伙为堡主接风洗尘。 堡主离开快两个月了,飞鹰堡也好久没这么热闹过,因此一早管事们决定晚上要好好庆祝一番。”小红兴奋的语气满是期盼。小丫头们有谁不喜欢热闹呢? 冷天鹰回来了?她终于能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秦琯儿脑中全是这件事,至于小红又说了些什么,她全都置若罔闻。 “琯公子!琯公子!你怎么了??直到小红摇晃着她,她这才回过神。 “没什么,只是——拜托别再叫我琯公子,我不太习惯。”堡里的人原本都喊她“琯公子”,后来经由她的坚持,大伙才改叫阿琯,只是大多数的年轻丫鬟较为矜持,依然称她为“琯公子”。 “好的,琯……阿……琯。”小红瞧见秦琯儿瞥过来的眼神,赶忙改口。 “是阿琯,可不是琯阿琯哟。好了,你忙你的吧!” 真的可以见到冷天鹰了?秦琯儿心头没来由的怦跳一下。见鬼了,她又不识得冷天鹰,为何一提起他。心里会有种莫名的悸动呢? 该不会是因为那个笑话吧? 冷天鹰这个人倒定可以嫁看看! 想起这话,她忙伸手捂住发烫的红颊,频摇头在心里叹道:秦琯儿,你真没用,这话又没让人给听去了,害什么臊呢! “阿琯,你杵在那儿做什么?”林大娘走近拍拍她。 “啊?”秦琯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尴尬一笑。 “吃饱了吗?”林大娘关心问道。 林大娘和厨师林大叔,两人膝下无子,因此总把秦琯儿当自己心肝宝贝疼。 “嗯,吃了。大娘,可有什么需要帮忙?” “不用了,你还是回去歇会儿吧,晚上可会玩得很累呢。”林大娘笑笑的将她推出膳房。 “好吧,那我走喽!” 从膳房走回班大夫住处的途中,秦琯儿不巧和位急行中的小厮迎面撞上,那小厮手中的东西散了满地。 “哎唷,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秦琯儿先发制人。本来就是他不对嘛,干啥走那么急呢? “对不起!”小厮拾起地上的东西,忙不迭的道歉。 秦琯儿见状,倒也不好再说什么,蹲下身帮他捡起地上的纸张。 “小六子,你急什么啊?”秦琯儿认出他了,他是李大叔的小儿子。 “管事们一早有个会议,我得先准备些笔墨纸砚,还得去马场找我爹要这一年来马场的收支表,都快赶不及了,我当然急了。”说完就要往会议厅赶去,可才一跨步就被秦琯儿拉住。 “这些纸笔我帮你送去,反正只要搁在桌上就行了嘛。”刚才耽搁了他些时间,秦琯儿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他这个忙。 小六子没考虑多久便答应,因为他实在是快赶不及了。 秦琯儿捧着纸笔走向会议厅,这会儿管事们应该都还未出席,她推开会议厅大门,差点没让眼前的画面震落手中物。 是他! 他伫立在厅堂正中央,同样惊讶的望着她。 秦琯儿忙将手中的东西置于桌上,回身关上大门,急走向他。 “你怎么还在?”天啦,而且还在最危险之处!待会其他人一来可就糟了。 “我当然还在。”看到那张为他着慌担忧的俏脸,冷天鹰心中竟泛过一丝甜意。 这是哪门子的回答,难道他不知道这是哪里? “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当然知道。”飞鹰堡还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那你还待在这儿?别以为你救过我,我就会姑息养奸哦。”这人在想什么呀? 姑息养奸!? 冷天鹰正想解释时,秦琯儿却拉着他往外走,而此时厅堂大门陡然被打开,秦琯儿惊慌得杏眼圆睁。只见七、八个人走了进来,前面两位正是纪仲林与任飞,两人同时出声叫道:“堡主。” “阿琯。” 堡主? 是谁?这里就她和他两个人啊不会吧?他是——冷天鹰? 秦琯儿吃惊的望着他,而他只是默然的看着她。 “你是冷天鹰?” “没错。” “你这个骗子,你为何没告诉我你就是冷天鹰?”此话一出,众人噤若寒蝉,皆替她捏了把冷汗。她竟敢骂堡主是骗子! “你从未问过我。”众人再度讶然,堡王竟未发怒,只是平淡的答道。 “可是——你怎么可以是冷天鹰呢?”她想像中的冷天鹰可不是长这样。 冷天鹰不解的挑高眉看着她。为什么他不能是“冷天鹰”呢? “因为、因为……”她羞恼的嘟起小嘴,犹不知自己这模样满是女儿娇态。 “冷天鹰怎么会是你呢?这……这真是太让人失望了。”说完,身后抽气声此起彼落,她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一路奔出门去。 冷天鹰寒着脸。这已是她第二次“嫌恶”他了。 让人失望?这辈子恐怕还没人这么说过他。不过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觉生气,反倒觉得有趣,毕竟敢这么对他说话的,就她一人。 “大哥——”任飞正想帮秦琯儿编派些理由,冷天鹰却举手阻止他开“各位就座吧!咱们开始开会。”众人这才纷纷入座,小六子趁隙把马场的收支表塞给任飞便一溜烟跑了。刚刚的场面他有幸目睹,这会儿还是走为上策。 此次会议除了例行性的会报外,主要是针对和棱星山庄合作提出各种方案,这次的合作对飞鹰堡与棱星山庄而言,皆是扩充产业的好机会。 会议结束后,任飞和纪仲林留下来报告堡内一些事情。 “这么说秦琯他算是范叔的远亲,怎么从未听范叔提起过?纪叔,你有听说过吗?”任飞把秦琯儿的事告诉冷天鹰,冷天鹰疑惑问道。 纪仲林摇摇头。冷天鹰又望向任飞,任飞摇头道:“这事我也不太清楚,范叔并未交待详细。不过……范叔似乎也不晓得秦琯的存在。”想当初范叔一见秦琯还一副疑惑的神情呢。 “范叔有交待何时回来吗?”他们上山该有半个月了。 “上回只托人说寻找到方神医要大伙别挂心,之后就没讯息了。” 纪仲林边说边向任飞使眼色,任飞见状马上接口:“这样好了,我明日上北山打探消息。” “也好,你明日就走一趟北山吧。”范离他们就这么没消息也真让人挂心,冷天鹰拍拍任飞道:“今晚你就好好玩吧,明日上北山可辛苦了。” “那倒是,北山可是崖壁峥嵘、人烟稀少,无聊得很,不过或许能巧遇个山中仙子呢。”任飞自我打趣道。 “是啊,到时可别错把树妖当仙子。”纪仲林笑讽他,三人不禁相望大笑。 班大夫的住院前有棵大树,树下有张木桌、几个小矮凳,一旁还摆着一张躺椅。 午后时分,躺椅上有人正在哀叹自己悲惨的命运。 唉,叫她如何面对他昵?他竟然是冷天鹰,她寄住地方的主人,而她竟然还以为他是擅闯者,还热心的拉着他逃!他何须逃?这儿就是他的家呀!他肯定在心里嘲笑她千百回,这实在是太……太糗了!方才她又对他说了那些有点不当的话……她在飞鹰堡真的待不下去了。 哼,大不了她自己一人到京城里说书过活,也不要住在这里看人脸色过活,只要她肯努力,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一思及此,她赶紧自躺椅中一跃而起,精神倍增、斗志高昂。 “阿琯,你干嘛在那儿手舞足蹈的?”任飞一走进院内,便瞧见秦琯儿在那儿挥手跳动着。 秦琯儿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不忘赏给任飞一记白眼。 “你别突然出声好吗?吓人啦!”她没好气的说道。 “我才没突然呢,是你太专心了吧!”任飞随即回道,分明是他不知在想什么才会被惊吓到。 “你——算了算了!你来作啥?”肯定没好事,该不会是来下逐客令的吧? “是来告诉你个好消息的。” 好消息?现在能有什么好消息?冷堡主不计前嫌愿收留她这个小可怜? 啧,这种施舍不要也罢。 “什么好消息?”秦琯儿随口问问。 “我明日要上北山打探范叔他们的消息。” “真的?”太好了!她原就有些不放心爷爷,这回若能亲自见到,她才能正安心。 “当然是真的,我方才和大哥商讨决定的。” “明日几时出发?我也去!”这么一来既能采访爷爷,又能避开冷天鹰,真是一石二鸟的好方法。 “不行啦,北山的路不好走,你没武功又那么瘦弱,而且我只是去看看,随即就得赶回来,你去只会拖延时间。”阿琯这小子有没有搞错,他可不是去游山玩水。 “你干啥一脸瞧不起人,我很能吃苦耐劳,而且我想去找爷爷呀!” 瞧任飞那什么表情,真是狗眼看人低。 “拜托,这和吃苦耐劳无关好不好?而且大哥也不会答应的。”任飞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有时真像女人般难缠。 “他一定会答应的,我看啦,他巴不得我早点离开呢。”她喃喃嘀咕着。 “为什么?” “因为我——”不对,这声音不是任飞呀,而且还从后方传来,任飞不就站在她眼前,那么……她实在没勇气向后瞧,只听见任飞喊道: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纪叔找你,他可能要和你商讨晚宴及明日上山的事吧。”其实他大可找个人来叫任飞,何必亲自来呢?他不愿承认却又否认不了“她” 确实有让人想接近的魔力。 “好吧,那我去找纪叔了。”任飞说罢向秦琯儿摇摇手,转身离去。 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冷天鹰,秦琯儿依旧背对着他,心里盼着他会和任飞一道离开,但身后的脚步声却迟迟未响起。 “你刚刚还未说完,为什么呢?”冷天鹰有磁性的低嗓再度由她身后响起。 秦琯儿不甘愿的转身面对他,垮着肩无奈的道:“因为我得罪了冷大堡主呀!” “怎么得罪的呢?”冷天鹰惊觉自己竟难得的有耐性。 “你明知道还问我?都是你不好,你该早点告诉我你就是冷天鹰,害我出那么多的糗。当我拉着你逃的时候,你心里一定把我笑个半死,我真是丢死人了!”不提就算了,这一说让她的气全上来了。 “没有,我绝对没笑你。”冷天鹰不解自己为何要多加解释,他一向不会如此,可就是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了。 “真的?”秦琯儿虽仍有些质疑,但他的话却让她心情好了起来。 “那我在厅堂上说的话你也不计较喽?” “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何我是冷天鹰这事会让你感到失望。”他一向冷然惯了,对于他人的眼光倒也不挺在意,可她的“失望” 却让他感到在意。 “以前在扬州说书时,爷爷常说到棱星山庄石庄主和你冷堡主的一些事迹,我每每听了总会在脑中描绘出你们的样貌来,而我心中的冷天鹰可不是你这个样,所以当我知道你就是冷天鹰时,当然有些失望喽。” 哎,其实也不能说是失望啦,毕竟他长得比她想像中的冷天鹰年轻些、也好看些。 “那你心目中的冷天鹰是什么样呢?”冷天鹰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想像中的冷天鹰是个高大、脸上长满髯须、说起话来粗声大气、笑起来震天响的豪爽大汉。”秦琯儿边说边睇向冷天鹰那隐约上扬的唇瓣。 “你别笑啊!爷爷还说我想的不就是扬州城街头卖猪肉的王二屠子吗?” 冷天鹰一听不禁楞了下,随即大笑不止,秦琯儿见状也笑了开来。 小红一进院内便对眼前的景象震撼不己;她来了飞鹰堡三年了,从没看过堡主这么大笑过。堡主冷静的脸孔总难得出现笑意,就算有也是淡淡的、冷冷的,不像现在这样大笑出声。 “小红,有什么事吗?”秦琯儿瞧小红呆站在那儿,便出声叫她。一听到她的叫声,冷天鹰也转过身。 “堡主!”堡主虽从不对她们这些丫鬟疾言厉色,可是他散发出的冷峻气息却会令人望而生惧、心生敬重。她真是佩服阿琯,竟可以和堡主这样说笑。 “什么事?”冷天鹰神态转为冷然。 “那个……纪大娘要我来问阿——琯公平,晚宴上要穿什么衣服。” 小红低着头轻声说道。 “哪需要什么衣服啊,我又不是什么姑娘家。”秦琯儿突然觉得身旁有道锐光射来,她转头对上冷天鹰那似能洞悉一切的黑眸,顿时有种心虚的感觉。 “可是大娘说还是得穿得体面些。” “行了,你看大娘拿什么衣服我就穿什么。”她避开了冷天鹰的目光,急忙回应小红。 “这些都是大娘要我拿过来让你挑选的,还说你若选好了让我帮你梳理一番。”小红拎着一个竹篮,秦琯儿走上前去接过手。 “冷堡主,你忙去吧,我想挑选些服饰。”愈看着冷天鹰那双幽黑瞳眸,她就愈觉得心虚。 冷天鹰挑高眉。她这可是在逐客?飞鹰堡内可没人敢这么对他说,不过……他再度惊觉自己对她竟能如此包容。 这样的察觉让他心生惊愕,这从未有的感觉让他疑惑又不安。 “你就在这帮她打理,前头的事我叫纪婶另外找人。”他交待完,不待两人的反应迳自走了。 “不……不必了吧,我自个来就行。”开玩笑,若让小红帮她打理,她的“秘密”不就被拆穿了? “琯公子,你就别客气了,堡主要我帮你就是把你当贵客,我们做下人的怎能怠慢呢!”小红坚持着。堡主交待的事,她一定得做到。 “我不习惯嘛!”看小红一脸坚持的模样,若不想个法子,恐怕到晚宴开始都还未能有个结果。 “要不这样好了,我先把衣服披上,你再进来帮我梳整。” “这……”小红犹豫着。 “别这那了,我先进去了。”秦琯儿抱起那篮服饰,急忙走进屋内。 “琯公子——”不理小红的叫唤,她赶紧将门栓上。 “我快好了,你别急。”秦琯儿急忙换下衣服,将胸前的缠布拉紧些;这是当男子最不舒适的事,总得把胸口缠得这么紧。她从篮里随意挑了件长挂披上便将门打开。 “琯公子——”小红撇撇嘴,正要抱怨,秦琯儿一把将她抓进来。 “别再叫琯公子了,不是说好了叫我阿琯的吗?” “可是——” “别再可是了,来,快帮我系好这袍服。你觉得这行挂披上这袍服可搭吗?”说着随手拿了一件短挂递给小红。 小红拿起短挂在他身上比画着。 “琯——阿琯,这根本不同套,这长袍得配这件行挂才是。”小红拿起另一件短挂,直接将其穿套在秦琯儿身上。 “哇!真是漂亮耶!”秦琯儿拉拉身上的袍服,那素白精致的麻布上有着淡雅的图腾,让她不禁赞叹道。想她在扬州时,粗布简衣,哪来这么多规矩,什么长袍该搭短挂的,有钱人家果真不同凡响。 “那是你长得俊秀。说真的,琯公子你若是女子,装扮起来肯定不输丁姑娘。”小红依旧无法唤她“阿琯”,毕竟她只是个丫鬟,这样的称呼感觉像是腧矩了。 三年前小红家乡闹饥荒,父母皆病逝,十二岁的她巧遇纪仲林,之后他将她带回了飞鹰堡,也因此她对飞鹰堡充满了感激。她在飞鹰堡过得很有尊严,不仅是堡主,连各个管事都待她们很好,从不会无端找她们麻烦,所以她认为自己该谨守本份、洁身自爱。 “咳,你胡说些什么!”秦瑁儿心虚的斥责小红,同时纳闷问道:“谁是丁姑娘?” “丁水柔姑娘可是咱们北方红袖楼里最有名的姑娘,人长得柔美,又有才气,就是……”小红四处探望了下,然后才低声道:“高傲了点。” “红袖褛是什么地方?”秦琯儿疑惑的望着小红。 “就是那个……嗯……那个……”小红羞着脸支五口着。 秦琯儿侧抬起头瞅着她,“那个……”她学着小红的口吻糗她。 “哎呀,就是那个嘛,你们男人最爱去的嘛!你真坏,还故意糗我。” 小红被秦琯儿这么一逗,脸颊更为红烫了。 男人最爱去的地方? 这倒真是难倒她这个“假男人”了。在扬州阿宽他们最爱去哪儿呢? 瞧他们每天不就四处遛达,哪有什么地方——啊! “青楼!就跟咱们扬州城的玉袖坊是一样的!”秦琯儿这才恍然大悟。 “是……是呀。”一旁的小红早已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瞥见琯公子眼中并无轻浮调戏之意,这才轻吁了口气,看来琯公子真是无意的。 “纪总管邀请红袖褛的姑娘在晚宴时前来献艺。丁姑娘平时可不轻易答应外出表演,多少王公贵族争相邀约她也不为所动,她可是看在堡主的份上才走这一趟的。” “她常来飞鹰堡表演吗?”瞧她多给冷天鹰面子,全为了他才来飞鹰堡。 “倒不全是表演,偶尔她也会来小住一阵,说是来探望堡主。”听小红的口吻似乎不太欢迎这位丁姑娘。 “哦,看来这位丁姑娘是你们家堡主的红粉知己呢。”秦琯儿酸酸的说着,丝毫未察觉自己语气中那股醋意。 “这我就不晓得了,不过像堡主这般英雄人物,姑娘家谁看了不欢喜呢?”小红那认真的神情,真把秦琯儿给笑坏了。 “哦,那你也是喽?”秦琯儿打趣道。 “琯公子,你可别瞎说呀,我是很敬重堡主,绝没……”小红惊慌不己的摇着双手,急忙解释。 秦琯儿见状哈哈大笑,“逗你的啦,瞧你紧张成那样。” “唉,琯公子,你就别再糗我了。快坐好,我帮你把头发梳理一下。” 秦琯儿一听,忙伸手压住头顶上的圆帽,急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这样就挺好了,你去忙别的吧。”这圆帽若被取下,那头乌黑长发可就藏不住了。 小红不解的看着她。 “这样就行了。我又不是什么姑娘家,不必麻烦了。” 左哄右拐的总算把小红给骗走了,秦琯儿身心疲惫的摊在躺椅上,脑海中不时浮现刚刚小红说的话。 “丁姑娘人长得柔美,又有才气……”、“她可是看在堡主的份上才走这道……” 真想一睹她的丰采。 终于见着丁水柔了。 乍见丁水柔时,秦琯儿觉得小红形容的那些实在不是以道出她的美,她不只美,还十分柔媚,且那媚似是浑然天成,举手投足皆是娇态万千、百媚丛生。这般水样的女人,莫说男人,就连女人看了也心生爱怜。 但再多见几次后,她就觉得小红形容她高傲也太客气了,她根本就是傲慢、势力嘛。她的笑容只给冷天鹰、任飞等人,对待其他下人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也难怪堡里的丫鬟一提起她总是嫌恶多于喜欢。 这么柔美的女人,却没有可亲的个性,真是可惜啊,枉费上天给予她如此的美貌。 可是男人却不这么认为,只要面貌长得美,哪会去理会其它的呢? 就连飞鹰堡堡主冷天鹰也不例外。 斜睨着首位上的冷天鹰,和身旁几乎快倒在他怀里的丁水柔,秦琯儿有股冲动想上前去把她的身子扶正坐好。她是没长骨头不成?还有还有,她的手干嘛老爱往冷天鹰的胸前摸去呢?手痒啊? 更气人的是,冷天鹰不但就这么任由那丁水柔为所欲为,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呢! 想起小红说的红袖楼,又想起之前她在玉袖坊看到的情景,秦琯儿忽感一阵气闷,难不成冷天鹰就爱去那种地方,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想起玉袖坊厢房内的景象,再看着冷天鹰和丁水柔两人……噢!这实在是……尽管佳肴在前,她却毫无食欲。真搞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冷天鹰和丁水柔跟她有何干系呢?她索性别过头不往那边瞧,可是没一会儿眼珠子却又不听话的瞄向那边。 中庭表演彩舞的舞娘退了下来,只见丁水柔缓缓的站起身。 “各位佳宾,现在由小女子为大家弹奏一曲。”她声如其人般的柔美,那媚眼一扫,在场男子无不全身酥麻,心中飘飘然。她体态轻柔的在古琴前坐下,双手一拨,悠扬的琴声响起,她随之轻轻吟唱着: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冷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一曲终了,众人皆抚掌叫好。 欧阳修这阙“蝶恋花”是篇惜春之作,她真把那空虚凄婉的情怀表现到极致。这词秦琯儿熟得很,她虽然不懂音律,却也觉得丁水柔吟唱得真好听,古琴也弹得很好,哪像她怎么学、怎么拼凑就是演奏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正在自怨自艾时,一旁突然有人说:“干嘛?看呆看痴了?”任飞不知何时跑到她身旁来。 秦琯儿抿着嘴,无奈凄然的神情倒是让任飞楞了会。 “你怎么了?不会是因为她吧?”任飞伸手指向冷天鹰怀中的丁水柔。 不会吧?这小子该不会“煞”到她了吧? 唉,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就是有点没劲,该不会真因为她吧? 问题是因为她什么呢?哎呀,脑子愈来愈混乱了。 “阿琯,别妄想啦,没瞧见她黏大哥黏那么紧,她是不可能看上你这毛头小子的。”任飞的劝说让秦琯儿感到啼笑皆非。“况且那种女子哪是你惹得起的,少沾为妙,她真的不适合你。” “那她就适合冷天鹰?”秦琯儿语中那不自觉的酸味,更是让任飞误解了。 “那不一样嘛,大哥历练丰富,肯定看得清楚,而你还小没什么经验,难免会不禁美色。”瞧这情形,阿琯这小子该不会吃起大哥的醋吧? “经验?啥经验?瞧你说得像是你多有经验似的。”秦珀儿不耐的睨着任飞。她可不管什么经不经验的,只是丁水柔怎么可以适合冷天鹰呢? “多有经验是不敢说啦,但比你有经验是一定的。”任飞神情骄傲的抬高下巴,睨着秦琯儿。 两人就这么互瞪着,浑然不知有道厉光正朝他们扫射过来。 冷天鹰看着任飞和秦瑁儿在那打骂逗笑,心中不禁产生一丝妒意,这陌名的感觉让他心中一震,为了抑制这感觉,他竟不自觉地将手中的酒杯握得更紧。 “冷爷,怎么了?”丁水柔轻抚着他的胸膛,抬头轻声问道。什么事让他突然全身绷紧呢? 一语惊醒了冷天鹰,他低头一看,只见丁水柔娇笑盈盈的瞅着他。 “冷爷,奴家敬您一杯。”丁水柔一饮而尽,接着作势偎入冷天鹰的怀里,似是有点不胜酒力的娇喘着。 她是红袖楼里最有名的美人,才色兼具,众人争相邀约只为一睹佳人丰采,而其中更不乏王公贵族,但她却独钟情于冷天鹰。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花开得再好,终有凋零的一天,自己若是跟了那些达官贵人,终究也只是个宠妾罢了,一旦年老色衰,难保不会遭人嫌弃。而跟了冷天鹰,那便是飞鹰堡的女主人,她知道冷天鹰若娶了她,便不会始乱终弃,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更是个好看的男人,虽然稍稍冷酷了点。这般男人中的男人,她当然不会放过,也因此她总会制造些机会来飞鹰堡,以便亲近冷天鹰。 “各位,咱们举杯敬堡主。”席下一名大汉举杯说道。 闻言,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下。 “咳咳……”秦琯儿呛咳着,她不晓得这酒这么难喝又呛人,真不懂爷爷和邵叔他们为何老爱小酌几杯。 任飞见状却在一旁拍桌大笑。 “你,咳咳……笑够没?”伸手拿起杯子往任飞掷去。 “哟唷!谁?是谁丢的?”一个略为粗嘎的嗓门大吼道。 正饮酒作乐的众人霎时停下动作,原本闹哄哄的厅堂顿时鸦雀无声。秦琯儿咬紧唇正准备硬着头皮站出来道歉时,只见任飞又捧腹大笑了起来,这下子众人全瞪向任飞。 “各位,没事没事!鲁叔,不好意思,那杯子是我不小心滑了手。” 看他癫笑成那样,还真是有点醉了。鲁天足挥挥手,无所谓的继续喝酒吃肉,于是大伙又开始沉浸在欢乐中。 秦琯儿见状暗吁了口气,但已无兴致再待在这儿。瞥了首位的冷天鹰和他怀中的丁水柔一眼,她毅然决定离席,悄然走回自己的住所。 第四章 秦琯儿因酒而微醺着,嘴里不断叨念着:“该死的冷天鹰,大笨蛋!” 她步伐轻飘飘地,踩着柔和的月光慢慢的踱回住处。 黑暗中,大院十分静寂,树影随风摇摆着,令人心生寒意。沁凉的夜风吹来,令秦琯儿不禁打了个哆嗦。以往一个人住这儿并不觉得害怕,怎么现在心中竟有些毛毛的。 今晚是怎么了?莫非是那杯酒的原因? 她忙进屋内点灯,头依然有些发胀。她平日偶尔会翻阅班大天的医书,依稀记得其中有提到“茱萸草”可治头痛,于是起身走向药房。 飞鹰堡众人若有任何大小病痛皆由班大夫诊治;班大夫于两年前来到飞鹰堡,他自己种草药、研制药材、配制药方,也因此这间药房的规模可不输城里的药铺。 秦琯儿一进药房不禁皱起眉。屋内四周皆是高高的药柜,一格一格的抽屉中放置着各式不同的药材,她要从何找起呢? 她提高油灯,一一找寻抽屉上的名称,没一会她就发现茱萸草在最上方的小抽屉柜。 她环顾四周,发现有个脚踏梯斜靠在墙角,她将油灯挂在药柜的吊勾上,把脚踏梯摆好,爬上去拉开小抽屉,正想拿些茱萸车,却发现有个影子朝她的方向移过来。 她惊得张大了口,却叫不出声音,想转身一探,手脚却又不听使唤无法动弹,一个不巧,她全身往后栽倒,眼看就要落地,却在半途旋转了一阑下——“你有没有怎样?”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秦琯儿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发现自己正躺靠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这声音是身后的人发出的,还好是人! 咦?这声音——是他? 秦琯儿转过头,发现冷天鹰倚着药柜而立,怀中正抱着她。 那么刚才的黑影是他喽?自己原来是让他给吓着了。她气恼自己的无用,扁着嘴,委屈地盈着泪。 “怎么?是不是摔疼了?”冷天鹰因她眼里的泪水慌了手脚,忙问她道。 他在宴会里眼光总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看她离去他实在不放心,随即离席随她到了班大夫的住处,隐约听到药房内有声响,他便过来一探究竟,谁知一进门竟瞧见她的身子正往后倒,情急之下,他施展轻功冲向前去抱住她下坠的身躯,还在空中旋转稍缓下力道,以防冲撞上药柜。 秦琯儿离开他的怀抱,怒气冲冲的指着冷天鹰,气急败坏的吼着: “你来干嘛?” 冷天鹰不解地望着她。她的态度真是反覆难测,不过能如此大叫,想必是没受什么伤。 “我到这儿难道需要先向你报备?” “是,你是这儿的堡主,你爱到哪儿谁管得着,但是你……你怎么可以不出声呢?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耶!”秦琯儿气冲冲的指着他道。 “你搬到客房去吧!”原来是被他给吓着了,他苦笑着。他原是不放心她才过来,没想到却反倒吓着她了。 “我为啥要搬呢?住这儿挺好的,我不想搬。”她退后至另一边的药柜上喘息着,受惊吓的心总算稍稍平复些。 “你一个人住这里,若出了什么事,有谁知道呢?”他就是不放心让她一人住在这儿。 “会有什么事呢?莫非你怀疑飞鹰堡的能力呀?”秦琯儿满是笑意的睇着他。 冷天鹰轻笑出声,为那她淘气上扬的小嘴、明灿黑溜的大眼、古灵精怪的个性。前一刻还惊魂未定,这会儿却又开始伶牙俐嘴了。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呀,她明明是在挖苦他,他却还在笑?而且他这一笑,向来冷峻的五官,竟如冬阳般热烘烘地熨烫着她的心。他怎么能笑得那么好看呢?害她快无法掌控心跳的速度了。 “不会有什么事的,班大夫不都一个人住在这儿吗?”她急急说道,想掩饰心中那份无措。 “那不一样,你是个——”冷天鹰忽然住口,因为秦琯儿大手一挥,大声打断他的话。 “我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呢!拜托你,我又不是个姑娘,啊——”她一听到冷天鹰的话,心虚得马上接口,且故意装男子粗哑的嗓音。 为了说服冷天鹰,她急急走向他,未发现头上的圆帽被药柜上的吊勾勾住,结果人是走到冷天鹰面前了,可那圆帽仍然挂在吊勾上。 一头乌黑柔亮的秀发像黑瀑般一泻而下,那张娇俏小脸顿时惊慌惨白地望着他。一时间,两人只是互相凝视着对方,时间似乎停住了,周遭也寂静无声,直到她“哇”一声——秦琯儿索性扑入他怀里放声大哭,这个晚上她真被吓坏了。除了爷爷之外,没第二个人瞧见过她披散长发的模样;况且她才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却又马上露出女子的面貌,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气恼、惊愕、羞赧等种种情绪朝她袭来,让她不知所措,只好大哭发泄。 冷天鹰见她这副小可怜模样,心头猛揪了一下,心疼的轻搂着她低语安慰着。他原本不该会心疼一个女人的,然而现在他却温柔的抱着她、安抚她,只因他心疼这个女人。 莫非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受? 这个认知让他惊楞住。他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泪水可以让他如此揪心疼惜。 她哭到声嘶力竭,最后只是不断抽泣着,耳际传来冷天鹰那温和低磁的抚慰声,她干脆将头紧靠在他的胸膛,汲取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然后沉沉睡去。 窝在这温暖的被窝里真舒服!虽是晚春,但北方早晚尚有凉意,迎面拂来的春风有时还会让人打哆嗦呢。秦琯儿闭着眼抱着暖被,厚实的气味像是煦阳般,令人舍不得睁开眼。 开门声突地响起,来人虽然轻手轻脚,她还是听见了。她倏地张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全然陌生的景物。她坐起身子,好奇的四处张望,正欲掀开纱帘时,有个小丫鬟走到她床沿。 “琯小姐,你醒来啦?” 琯小姐? 秦琯儿掀开纱帘,迎面对上小红那粲笑的娇颜。而这一采,她的长发向前披散,令她惊措不己,却见小红似乎不以为意。只专注的把纱帘扎好。 这屋子真大!她疑惑的望着四周,低语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小红在一旁摇摇头。她也不晓得为何琯小姐会在这里,还有琯公子为何变成琯小姐? “这儿是哪里呢?”她还是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只隐约记得昨晚她喝了那杯酒之后,回到班大夫那里,然后……“这儿是堡主的住处呀。”小红回应道。 啥!?冷天鹰的? 她想起来了,昨晚她头痛得很,想去药房找“茱萸草”,然后出现一个黑影,然后——她摸摸自己的长发。哎呀,她是女子的身份被发现了!难怪古人说酒会乱“性”,果真如此,她这一喝果真乱了性别了。 “小红,你怎么会来这儿呢?还有,你怎么知道里面是琯小姐不是琯公子呢?”她记得小红一进来就喊她“琯小姐”。 “一早纪总管要我去找纪大娘,我一去大娘就告诉我你是‘琯小姐’,还要我从今儿个开始服侍小姐,还拿了些衣服让我帮你换了。这衣服是纪小姐未穿过的,她要你先暂时委屈些,改明几个裁缝来,再帮你做些新衣裳。”起先她也很惊讶“琯公子”变成“琯小姐”,仔细一想倒也不觉得怪,谁要她长得明眸皓齿、唇红肤嫩呢。 “这么说,大伙全知道我是女儿身喽?”看来是无力挽救了。 小红可不管她在那叨叨念,拿起面巾沾湿便往她脸上擦去。 秦琯儿随即往后挪退,“你做啥?” “琯小姐,我在帮你洗脸呀!” “不了,我自己来就行。”秦琯儿一把抢过面巾,迅速的在脸上抹了几下。 “琯小姐你——” “别直叫我珀小姐,我叫琯儿,秦琯儿。”她将面巾还给小红,掀开棉被跳下床。 “琯小姐你是嫌小红笨,做不好事,所以才不让我服侍你吗?”小红哭丧着脸,难过自责的模样让秦珀儿心生不忍。 “我不是这意思——”算了,这丫头脑筋直,是解释不来的。“那你还不快来帮我更衣。” “琯小姐,你愿意让我留下来服侍你了?”小红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轻快的帮秦琯儿穿上衣裳,然后拉她坐下,帮她梳发髻。 秦琯儿仔细瞧着镜中的自己,她虽然不挺在意外貌,但也知道自已其实长得不错,即使身着男装,还是很多人说“他”眉清目秀、气宇非凡。 多年未着女装,倒有些忘了自己原本的样貌了。 “琯小姐,你长得真好看。”小红帮她梳理长发,由衷的赞道。 “小红才好看呢,甜美的梨涡,啧啧,这一笑可倾城哟!”虽扮回女身,秦琯儿仍不改其玩性,说罢还转身轻拧小红的粉颊,装出一副风流潇洒样。 小红长得虽非绝色佳人,可是那两个小梨涡总是甜甜的挂在两颊,让她显得娇俏可亲。 “琯小姐,你就爱取笑人家。”小红跺跺脚,娇嗔道。瞧见秦琯儿已笑倒在一旁,她忍不住也笑了开来。 秦琯儿止住笑,重新坐好,照了照镜子,轻耸肩,“这样就好了。” “什么?”小红怀疑自己听错了,琯小姐的发髻上只系了条碧绿色的丝带,什么发饰也没有,脸上也没抹上困脂,而她竟然说这样就好了? 秦瑁儿起身转个圈。“好看吗?” 瞧小红那楞样,她可不想把那一堆的钿子、银饰载上头,行定时流苏晃动、钗光频现,叮叮咚咚的很讨厌呢! 小红呆望着,琯小姐这身素雅的打扮,虽没有什么饰品点缀,可就是那么的好看自然,那种天生的气质是那么的……她也说不上那种感觉。 “瞧够了没?”秦琯儿伸手在小红眼前晃了晃。 “怎么瞧都不够呢!琯小姐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哪可能瞧够呢。”小红笑嘻嘻的说着。 “好啊,你倒取笑起我来了,看我饶不饶你。”秦琯儿作势挽起水袖,追打着想夺门而出的小红。 小红一开门却猛然止住步伐,必恭必敬的唤道:“堡主。” 堡主?秦琯儿收回脚步,心头急促的跳动,惊在原地不动。 冷天鹰正想敲门,却见小红开门欲冲出来,他向小红挥手示意,让小红先离开。 冷天鹰一进门,就看见秦琯儿娇怯怯的站在那儿,黑亮的秀发绾成两个髻,上头的碧绿丝带自然披垂,一身淡绿衫裙虽素净简朴,却更衬托出她自然大方不造作。 “不好看吗?”瞧他盯了许久,秦琯儿不安的问道,不懂自己为何如此在意他的看法。 “好看。”冷天鹰走向她。 “真的?”他的一句好看让她喜上心头。 “很适合你。”他对女人一向吝于赞赏,总认为女人皆是一个样,然而她却给他太多惊喜。 “我一向喜欢绿色,总觉得它就像绿林般清新,令人舒坦。” 就像她!冷天鹰心想。她就如同绿林般清新自然、率直纯真。 “过些天裁缝来,让他帮你做些新衣,你喜欢什么样式尽管告诉他。” 冷天鹰不自觉的想宠她。 “你——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除了爷爷外,还没人用这般宠爱的口吻同她说过话呢,而她喜爱他这么宠她。 是啊,为什么呢?冷天鹰在心里问自己。无法否认的是,她己悄悄占据他心里,她的一举一动皆牵动着他。 “因为你是范叔的亲戚、飞鹰堡的客人。”冷天鹰随口编了个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理由。 “是吗?”只因为这样吗?秦琯儿不晓得自己在期盼什么,只觉得这个答案让她有些失望。 “你就叫秦琯?”冷天鹰忙将话题扯开,他的冷静没了,此刻内心十分澎湃。她那落寞的神情全映入他眼里,动摇他的心。 “秦琯儿,爷爷叫我琯儿。” “琯儿。”冷天鹰在口中低唤,提到秦老爹,他这才想起他来的目的。 “任飞在前厅正要前去北山,可有话要他转告你爷爷?” “我去前厅找他。”走了几步又踅了回来,低下头羞赧的问道:“我这么出去,他们瞧见了会不会笑我呢?” 冷天鹰失笑,这丫头显然不知自己的美貌多令人欣羡。“不会。 我和你一起去吧!” 秦琯儿走着,沿途和人打着招呼,从一开始的扭捏不安,到后来就自然大方地走到了前厅。 “大哥!”看到冷天鹰,正和纪叔、鲁叔等人闲聊的任飞高兴的走向他,瞧见他身旁的秦琯儿时,不解的蹙眉问道:“这位是……”这位姑娘实在是有些面熟,只是记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你不认得我啦?”秦琯儿似笑非笑地说道。 “是你!阿琯!”任飞惊喊出。 这大楞子总算把她给认出来了,犹自欣喜之际,没想到任飞接下来的话差点没让她跌落在地。 “你这小子没事扮啥女装,害我差点认不出你来。” 秦琯儿顿时垮下脸、瞪大眼,其他人则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望着他,而鲁天足强忍着笑意,不料终于爆笑出声,口中那口茶竟直喷向任飞。 “你这傻小子。”纪仲林笑着摇摇头,拿条手巾帮他擦脸。 “大哥这……阿琯你……”任飞失措,不明所以的望着冷天鹰和他身旁那个嘟着嘴、一脸受屈的“阿琯”。 鲁天足顺了顺气,伸手拍拍任飞的肩。 “楞小子,阿琯是个女娃儿,你瞧她这模样活脱脱是个姑娘家,哪来的假扮?要不然你也去扮看看,看能不能成那样。”鲁天足的一席话终于让任飞明白了,原来阿琯是个姑娘家,难怪他身形瘦弱、声音也不像男子那般低沉浑厚。 秦琯儿一听鲁叔这番话,原本沮丧的心情一下子不见了。 “是啊是啊,我叫小红帮你打扮,保证你美得无人能比。”秦琯儿说着便拉着任飞就要往内走。一想到任飞扮女装的模样,她就觉得十分有趣。 “行了,行了,我信你了好不好!”任飞苦苦求饶,眼光投向冷天鹰求救。他知道阿琯想做的事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更何况是这等整弄他的事,他不免埋怨起鲁叔的“多事”。 “琯儿,别闹了,阿飞还得赶去北山找你爷爷呢!”冷天鹰一提起秦老爹,秦琯儿再怎么不甘心也得放手。 “算你走运!”她赏了任飞一记白眼。 “有什么话要转告你爷爷吗?”冷天鹰低声提醒她。任飞在一旁瞠目讶然,大哥何时对女人这么有耐性?他不解的望向纪叔,只见纪仲林一脸了然微笑着。 “只要告诉他我在这儿很好,要他务必把病养好早些回来。”她没什么好说的,只要爷爷平安就好,其它的到时再问个清楚吧。 “好吧,那我上路了!”他抓抓头,对于大哥“失常”的作风依然不解。 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他,纪大娘走了过来,身后跟了个清秀羞怯的姑娘。 “阿飞,这是纪婶刚叫厨子做好的馒头和大饼,你带在路上。”纪大娘将手中的布包拿给任飞,嘴角含着笑,方才任飞说那话她也瞧见了。 “阿飞哥,你一路小心。”纪琬青羞怯的说道。 “我会的,琬妹。”任飞接过小六子手中的骏马,一跃而上,瞥见秦琯儿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纪琬青瞧,他灵机一动,挥手唤她过来。 秦琯儿一脸不解的走过去,抬头望着任飞。 “我现在才知道——”他扬起笑,还故弄玄虚的停顿了下,唇角就快要咧到耳后了。 “知道什么?”秦琯儿不耐的睨着他。她可没闲工夫陪他玩猜谜游戏,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纪婶身旁那个娇羞的美人身上。 任飞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原来昨晚你不是吃我大哥的醋,而是在吃丁水柔的醋。”说完仰头长笑,随即策马离去。 秦琯儿气羞得握紧双拳。死任飞,臭任飞,该死的家伙,竟敢嘲笑她! 一回头对上冷天鹰,她竟难为情的羞红了脸。 她那酡红的脸让冷天鹰寒着脸。看到他们俩打情骂俏的景象,竟让他心生护意,直想将秦琯儿纳入自己怀中,只属于他一人。 这念头让一向沉稳自持的他一时难以接受,因此脸色更森寒了;冷一直是他的特性,却也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 他冷着脸凝视着秦瑁儿,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秦瑁儿不解他态度为何突然转变,方才不还待她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又如此冰冷呢?她杵在原地,直到纪婶过来拍拍她,她才回过神。 “天鹰个性一向如此冷肃,你别在意。” 是吗?那么之前的温柔又是怎么回事?她不相信他是个冷情的人。 哼,走着瞧吧,她若是会让那张冷寒的脸吓住,那她就不叫秦琯儿。 她自信满满的笑了起来。 纪大娘讶异于她态度的转变,这女孩真是勇气十足、活力充沛呢! “纪婶,我才不在意呢。咦?这位姐姐怎么没瞧过呢?” “她是小女叫琬青,前些时日去她姥姥家,昨儿个才回来。”纪婶笑推着纪琬青。 “这孩子就是怕羞胆子小。来,这是琯姐姐。” “琯姐姐。”纪琬青螓首轻点,声细如蚊,抬眼望了秦珀儿一眼,又赶紧垂下。 “琬青长得真美。”秦琯儿由衷的赞道。她那娇滴滴的柔态,与丁水柔是两样的,琬青像朵百合,洁净纯然。 秦琯儿一番直率的赞美,让纪琬青羞红了脸。“琯姐姐才美呢!” 纪婶在一旁笑开来。两人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好。 “行了,两人都好看,要赞赏等吃了早膳再互夸吧。” 秦琯儿和纪琬青两人一听相视而笑,转身各自离去。 秦琯儿走去膳房,一进去林大娘便拉着她转圈,啧啧赞叹着。 “明明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干啥把自己包成个小伙子呢?” “是啊,想不到咱们阿琯可是个大美人哟!”李大婶在一旁附喝道。 “李婶,以后叫我琯儿就成,爷爷都是这么叫我。大娘,你转得我晕头转向了啦。” “哎呀,瞧我高兴过了头,吃了没?”林大娘像看着女儿似地满足的笑着,还是女孩好,女孩较贴心呢。 “还没呢!”秦琯儿捧着肚皮,刚才还不觉得饿,经大娘这一提,肚子开始呜叫不平了呢。 林大娘和李大婶忙准备些食物给她,待秦珀儿正准备大快朵颐一番,身后突然有人大声叫道。 “琯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呢?”小红急喘的声息自她后方传来,显然是经过了一阵奔跑。 她不在这儿该在哪儿呢?她睨了小红一眼,低下头不理会她,继续享用她的早膳。 “小姐,你的早膳我已准备好在房内,你怎么在这儿吃起来了?”小红满脸焦急地冲到秦琯儿面前。小姐们不都该在房内用膳的吗? 秦琯儿吃了几口,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抬起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慢条斯理的道:“第一,我不知你已经帮我准备好早膳。第二,我不知该回哪个‘房’。”他不许她再住在班大夫那儿,那难不成要她回“他的房间”? 看到小红又要发难,她忙接口:“第三嘛——” “还有第三呀?”小红在嘴里嘀咕着。 “拜托,先让我把这些吃了再说好不好,我快饿昏了啦。”说完,不待小红反应,忙低着头继续吃。 “小红,你就先让琯儿吃饱了再说嘛。”李大婶看不惯的说了小红一句。 林大娘则将小红拉到一旁悄声问道:“小红,你是把早膳搁哪个房呀?” “我……我先去把它收回来。”是呀,堡主又没说琯小姐该住哪间房,她竟擅自将早膳……她急匆匆跑出去,身后林大娘的叫喊她置若罔闻,心中直挂念着堡主房内那些早膳。 待小红将早膳收回后,秦琯儿也用完膳了,她满足的笑了笑,小红却苦着一张脸在一旁哀叹着。 秦琯儿见状敲了下她的头,“没事苦着张脸做啥?” “什么没事?事情可大了!”小红苦叹着摇摇头,凝重的神情令秦琯儿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大事呢?”秦琯儿摊摊手,无奈的耸耸肩。 “小姐,你从琯公子变成琯小姐,原以为会有个属于你的住房,没想到却落得无房可住,你说这还不严重吗?”小红的话真是让秦琯儿啼笑皆非,天下真有如此直脑筋的人。 冷天鹰找小红来服侍她,还真找对了。对这种楞直的人,她秦琯儿还真是没辙。 “那又怎样?”秦琯儿一脸不以为然,却让小红更为急忧。 “这……”小红也说不出会怎样,只好问道:“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哪儿都能去,难不成吃饱饭只能回房躺着吗?”切!这小呆瓜脑筋真是不会转弯。 “可是——”小红正想开口,一个脆亮的嗓音打断了她。 一位身着淡黄衫子的丫鬟走进膳房,神色傲慢的叫着林大娘。 “大娘,咱们小姐可吃下惯这粗硬的馒头烧饼,你做些小点或是熬碗粥吧!” 这丫鬟面生得很,秦琯儿轻声的问着小红:“她是谁呀?” “她是丁姑娘带来的丫鬟叫小蝶。”小红压低嗓音在秦琯儿耳旁轻说着。 丁水柔?她还在呀?她不是该回红袖楼了吗? “这儿有些粥——”林大娘才开口又让小蝶打断。 “这些清粥、酱菜怎么能吃呢!”小蝶拧着眉嫌道。 “不知姑娘要吃什么粥呢?”林大娘耐着性子礼貌的询问,谁要她的主子是堡主的宾客。 “也不用太麻烦,就熬些人参鸡粥吧!鸡肉要鲜嫩,太老的小姐可吃不惯。还有待会儿炖些燕窝,我晚些再来拿,就这样子。”小蝶在红袖楼仗着丁水柔的身份对人总是颐指气使,来了飞鹰堡亦是如此,她认定总有一天小姐会飞上枝头当凤凰。 林大娘耐着性子帮她熬粥,她在飞鹰堡多年还未曾受过这等气。 李大婶心有不平却不敢帮林大娘说话,堡主的客人她们身为下属的怎可不敬呢。 小红在一旁不快的吐着舌头,却也不敢说什么。 赫然一只手抢过林大娘手中的锅子,扔回架上,林大娘惊讶的叫着:“琯儿?” 只见秦琯儿双手从容的交叠在胸前,“咱们今早就只有这些馒头和烧饼,上自堡主下至咱们,人人皆吃得惯,吃不吃随便。你本事好就自己煮吧!不过可别将这儿给弄脏了。还有,若吃不惯这儿的饭菜,想回家去,咱们也不强留。” “你,你……”小蝶气咻咻的说不出话来,想她在红袖楼有谁敢这般对她说话。 “怎样?”秦琯儿反问她,脸上还不忘露出率真的粲笑,盈盈动人。 “你们飞鹰堡都是这般待客的吗?”秦琯儿的甜笑让小蝶更愤恨不平。 看秦琯儿那身穿着打扮、那股的气势,倒不像一般丫鬟,怎么之前没瞧见过呢? “那也得看是怎样的客人。”自己若没有好好待人,又怎能期盼他人给你好态度呢?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小蝶质问道。她难道不晓得小姐和冷堡主的关系吗?竟敢如此无礼! “你说呢?”唉,真笨,竟听不出她的意思就是你们实在是不怎么样的客人。 “你——你走着瞧!小姐会告诉你们堡主这事儿。”小蝶气到不知如何接口,只能怒冲冲的撂下话走人。 “请便。”目送她离去,秦琯儿不忘挑衅的回道。她才不怕哩!冷天鹰若是这般是非不分,她可是会连他一块儿骂进去。 转身发见小红三人用着崇拜爱慕的眼光望着她,令她不好意思笑了笑。 “哇!琯小姐,你真的太了不起、太伟大了!”小红双手合掌、一脸陶醉的盯着秦琯儿,敢情是将她当成心目中的英“雄”了。 “是啊,琯儿你真勇敢!那种人就该挫挫她的娇气。”李大婶拍拍秦琯儿的肩,以示赞许。 “是没错啦,可是堡主怪罪下来该怎么办?丁姑娘她们毕竟来者是客。”众人一听点点头,林大娘担忧的并非不可能,原本高兴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别怕,有事我承担。”好歹她也算是个“客人”嘛! “那怎么成?你可是为了我出头。”林大娘驳斥道。 “不用抢啦,咱们每人皆有份,丁姑娘才不会放过我们呢!堡主一生气当然是每人都罚。”小红哭丧着脸,频频叹气。她在飞鹰堡三年多,虽说会犯些小错,倒也没出过啥大纰漏,这一回可不是小骂就可了结的。 “喂!你也太不信任我了吧,冷天鹰若敢对你们怎样,我就……就……”她一时也想不出要怎样,突然瞧见有个人影在门外采着,她倏地冲出去,却令门外那人惊慌大叫一声。 “是你!”秦琯儿颇为讶异。 小红三人随后而至,皆纷纷惊讶的喊道:“纪小姐?” “小姐,你怎么来了?”纪小姐自小身子单薄,一向很少出来走动,更遑论会到膳房来,也难怪她们如此惊讶。 “我……我……”纪琬青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开口。 “哎呀,你们别吓着她了。”秦琯儿把那三人推入屋内,她则拉着纪琬青的手,“来,咱们到那儿定走。”她指着前方林荫处,见纪琬青点点头,两人便走了过去。 “方才的事,我瞧见了。”纪琬青先开口。 “你是说方才丁姑娘贴身丫鬟那事?” “嗯。”纪琬青点点头,像在思考着什么,许久后才下定决心说道: “我觉得你做得很好。我胆子一向小,被人一吼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你真的好勇敢。不只是因为刚才的事儿,你在会议厅里跟冷大哥说那些话的勇气才真教人钦佩呢,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秦琯儿的事迹她可是听堡里的人谈论不少呢。 “当然可以。你这么清秀可人,我欢喜都来不及了,怎会说下呢!” 秦琯儿热烈的拉着纪琬青的双手,粲笑盈盈。 “你住哪个房,我以后可以去找你吗?”纪琬青水瞳晶莹闪动,满心雀跃的望着秦琯儿。她自小体弱少出门,飞鹰堡内亦无同龄的女孩,一些年轻丫鬟又拿她当小姐看待,她几乎无半个知心好友,乍见秦琯儿时,被她的勇气及率真吸引,这会儿更觉她平易近人。 “这……” 秦琯儿的迟疑让纪琬青以为她有不便之处。 “如果不方便,没关系的。”话虽如此,她语气中却带有一丝失望。 “不是啦,是因为我也不晓得我住哪儿。” “怎么会呢?”纪琬青诧异问道。 “我原本住班大夫那儿——”秦琯儿忽地停顿下来,因为纪琬青突然惊呼一声。 察觉自己失态,纪琬青忙说:“对不起,我……没事,你继续说吧!” “我原本住得好好的,昨晚冷堡主要我搬到客房,我也不晓得是哪间客房。”想起昨晚的事,秦琯儿双脸颊不免染上红晕。她竟在他怀里睡着了! “冷大哥要你搬哪?那你昨晚还睡班……班大夫那儿吗?” “没有,我昨晚也不知自己睡哪里。”纪琬青一听“咦”了一声,秦琯儿这才羞红了脸低语道:“是今儿个一早小红说了我才晓得……我昨晚睡在冷堡主的房里。” 纪琬青讶然瞠目,秦琯儿一见忙解释道:“你别误解哟,是我一人睡,他睡别处了。” 纪琬青尚未开口,秦琯儿即挥舞双手摇头道:“别问我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好了,咱们别再说那事了。我这个月廿刚满十八岁,你呢?”纪琬青决定换个话题。 “我虚长你几天,这个月十六就满十八了。咱们也别叫什么姐姐妹妹的,以后我就叫你琬青,你叫我琯儿。”纪琬青点了点头,秦琯儿又说:“其实我不喜欢我的生辰,我出生的隔天我娘就辞世了,你说我是不是命中带克呢?就拿刚刚的事来说吧,我又要害大娘她们受罚了。”她出生几日后还是明朝的亡朝之日呢。 “你别瞎说了,像你这么善良热诚的人怎么会命中带克呢?你娘辛苦的生下你来,你这么说就太伤她的心了。”纪琬青拉起她的手,诚心的说道。 “琬青,你真会安慰人。我只是一时瞎扯,运命这事儿我才不信呢!” 这般的意气风发才像秦琯儿嘛! “这就好,冷大哥若怪罪下来,我会要娘帮你们说情。” “没关系,我又没错,他能拿我怎样?倒是小红她们,可能真需要说情呢。不谈这事儿了,你昨儿个就回来,怎不见你在晚宴上呢?”昨儿个晚上飞鹰堡几乎人人都在宴会上,但她却没见到她。 “我身子不好,从姥姥家回来也累了,娘要我在房里休息。”瞧她弱不禁风的模样,细致的皮肤似乎苍白了点。 “那今早你就可以来送你的阿飞哥呀!”秦琯儿故意逗她,纪琬青连忙摇头。 “不是的,你别瞎说呀!”她红了脸,忙不迭的否认道。 “逗你玩的。不过——你和任飞也不搭,那小子嘴巴太坏,你肯定只有挨骂的份。”想到任飞说她是“男扮女装”她就气。 纪琬青显然也想到今早的事了,秀雅的她竟难得的大笑起来。 “什么事儿这么好笑呢?琬妹。”一个柔媚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两人同时回头一采,发现丁水柔正站在她们身后,两旁跟着两个小丫鬟,秦琯儿认得其中之一是方才在膳房的小蝶。只见她在丁水柔耳边低语几句,丁水柔倩笑连连的走向她们两人。 “难得见琬妹笑得这么开心,这位是?”丁水柔甜媚的笑望着秦琯儿,一脸关怀之意。秦琯儿却在心中冷笑,小蝶刚刚的低语,想必早已告诉她她是秦琯儿了吧。 “她是范叔的远亲,这些日子在飞鹰堡作客。”面对丁水柔,纪琬青的神情转为生疏胆怯,她一向不喜和心机深沉的人来往,甚至害怕和这种人交谈,因为那不是她能应付得来的。 “远亲啊,什么名字呢?”丁水柔依然媚笑问道,态度显得高高在上。 秦琯儿瞧了嗤笑着,她当自己是谁呀?母仪天下的堡主夫人? “我叫秦琯儿。” 丁水柔表面上温柔的浅笑着,心中却怀着敌意打量秦琯儿。原以为纪琬青是她最大的障碍,想不到又来了个女人,看来她若想嫁给冷天鹰可得再加把劲了。 “琯儿,不错的名字。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有些丫头老嬷子们不懂事,老爱欺压咱们这些作客的人,小蝶今儿个一早还被她们欺凌一番呢。” 丁水柔依旧露出她那媚笑,语气轻描淡写,但句句讽刺着秦琯儿。 纪琬青听了慌张不知所措,替一旁的秦琯儿担心,然而秦琯儿却面露粲笑、神态自若地环胸道:“不会吧?我在飞鹰堡近一个月了,倒没见过这种情形。据我所知,这些丫鬟大娘们都十分明理和善,对待各种客人可是很有分寸的哟。”秦琯儿巧笑倩兮,要装那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她秦琯儿可也不输人哪。 “秦姑娘这话可有问题了,做奴婢下人的还挑客人,岂不有失本份呢? 相信冷爷绝不会纵容下人这般胡闹的。”丁水柔冷着脸,想不到这丫头这么难对付。 “听丁姑娘的口吻似乎不把下人当人看。侠名远播的冷堡主怎能容许如此轻蔑他下属的客人居住于此,且还如此侮辱他的下属。” 秦琯儿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丁水柔一时难以反驳。 “你……”丁水柔原本精致描绘过的五官,此刻正因愤恨狰扭着。 她可是被人高高捧在天的美人?何时受过这等气呢? “还有事吗?”秦琯儿不耐地道。 “我会要冷爷给个公道的。”撂下话,丁水柔气冲冲的甩袖转身离去。 一见丁水柔走远,纪琬青这才松了口气,“刚刚真是吓死我了,这丁姑娘一向难缠,又是出了名的会说话,我还真怕你会让她欺负呢。” “要比说话我可不比她差呢!”开玩笑,她可是扬州城赫赫有名的说书人呢,难道还会说输她? “你真行!若换成我肯定只有挨骂的份。”她一向胆怯,别人若提高声量,她便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以后谁要欺负你,找我就成啦!”秦琯儿那份侠义感又犯了。 “嗯。不过丁姑娘一定会在冷大哥面前说些什么,你要小心些。” 纪琬青担忧道,毕竟丁水柔不是会轻易善罢甘休之人。 “我才不怕呢!”虽说不怕。心里却有些担忧:冷天鹰真会不分是非为了丁水柔而责怪她吗? 她不是怕他的责骂,而是怕他护着丁水柔的那份心。 他和丁水柔真的如此亲近吗? 秦琯儿感觉心刺了一下。她为何会有这种心痛的感觉呢? 第五章 出乎意料的,冷天鹰并未怪罪任何人,几天下来他像是完全不知此事般地无任何表示。 只是隔日一早,丁水柔主仆三人匆忙的离开了飞鹰堡。 这下小红她们终于可松口气了,倒是秦琯儿一颗心是七上八下的。冷天鹰怎么什么表示也没呢? 他不可能不知道此事,依丁水柔的性子不可能不告诉他这事,那么,丁水柔的离去是否即代表了他对此事的表态? 思及此,她竟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雀跃。 她依冷天鹰的意思搬进了“青舍”,并末觉得有何不同,倒是小红欣喜万分,认为她从“琯公子”变成“琯小姐”总算是值得的。 不过有一点她颇开心,“青舍”的隔壁便是冷天鹰居住的主屋。 一大清早,她就是怀着如此的好心情踱步至马场,李大叔揉着那睡意尚浓的双眼诧异的看着她。 “琯儿,这么早有事吗?”他早就知道“阿琯”是个女娃儿,纪总管也早在她第一次踏上马场时就交待过“为了安全不许让这女娃儿学骑马”,否则依她那张巧嘴,他老早被哄得教她骑马了。 “李大叔,我起早了,没事想来瞧瞧马儿,行吗?”秦琯儿礼貌的询问道。 “当然行!小六子他们还窝在被窝里呢,我得去帮马儿张罗些吃的,你自己瞧去,小心些!”李大叔说完走向不远处的仓库。 秦琯儿一进马厩后,伸手拍摸着马儿,然后停在那匹白马前,轻拍着她。 “上回你真让我出糗了,不过是我太笨了怎么也骑不上去,怪不得你。”秦琯儿将粉颊靠在它脸上,疼溺的摸着它。 “这么喜欢这匹白马?”她身后有个低嗓响起。 秦琯儿忙将脸抬起,望向出声处,发现冷天鹰正从大门走向她。 一见是冷天鹰,她惊喜不已,继而想起方才自己靠着马儿同它说话的模样全让他给瞧了去,顿时红着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冷天鹰停在她面前,唇角不自觉上扬着。她那羞赧无措的模样,真是该死的好看!每次和她在一起,他的心情总会不自觉地好起来,看来她的确能左右他的心情。 如果喜欢一个女子即是如此,那也未必不好。 “怎么了?不会又让我给吓着了吧?”冷天鹰轻笑的逗着她。 “不……不是,而是——”秦琯儿绞扭着双手、双眸低垂支吾着。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看到他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吧? “想不想骑马?” 冷天鹰的一句话让秦琯儿倏地抬起眼,用力的点着头。 冷天鹰将白马牵出马厩,秦琯儿跟随在后,只见他轻松的一跃上马,然后朝她伸出手。 秦琯儿将手搁放在他的掌中,冷天鹰轻轻一址将她抱上马背,在她耳旁轻道:“抓好!”然后白马便往前奔驰。 骋驰间,风声不断呼啸而过,景物迅速向后移动,这份恣意的快感让秦琯儿笑开怀;而他胸怀那熟悉的阳刚气息,暖烘烘的包围住她,让她备觉安心。 一阵奔驰后,白马放慢了脚步。 “这匹白马是两年前一位朋友送的。”两年前尔贝勒送来一匹白马,说是外蒙那儿进贡给亲王府。尔贝勒原意是希望他送给心爱的女人,好和他的坐骑“鹰驹”配成对,但他心中所属之人尚未出现,白马也就一直无正式的主人。 “你这朋友真够意思,送这么好的礼。”这匹白马若是她的,她才不舍得送人呢。瞧它多么通人性呀! “你喜欢就给你吧!”话一出口,冷天鹰随即一怔,但也没再多想。 “真的?”秦琯儿一听欣喜若狂,不可置信的盯着冷天鹰。 “当然,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瞧她那澄澈晶亮的大眼,他不禁又扬起唇。 “什么事?”她小心翼翼的探问,早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得答应我,没有我的陪同不许独自骑它。”他实不放心让她单独一人骑马。 “就这样?”不会吧?就这么简单? “没错!我会教你骑术,等你学会了就可自行骑这匹白马。” 此时行经林荫处,冷天鹰跃下马,再将秦琯儿一把抱下来。只见浓雾方散,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林出现眼前,秦琯儿闭上眼,深吸一口清纯净凉的空气。哇,真是沁人心脾呀! “还记得这里吗?”冷天鹰的嗓音在一旁响起。 秦琯儿忙睁开眼,狐疑的睇向冷天鹰。她的记性一向不差,若来过怎会记不得呢? “只不过让露水沾染得更绿罢了。前些天有个善心人拉着一个擅闯者到这里——”冷天鹰促狭的盯着她道。 “还说呢,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冷天鹰?害我跑得那么辛苦。” 秦琯儿皱眉嘟嘴的娇瞠模样,令冷天鹰不禁笑开怀。自从认识她后,他的笑容似乎变多了。 “是你没让我有说出口的机会,而且我不晓得在飞鹰堡内会有人认为我是偷闯入者。” “谁要你天未亮就无声无息的出现!”秦琯儿开口抗议道,随即想起那日急忙奔跑的景象,不禁笑了出来。 “我那时刚赶回飞鹰堡,将马儿牵回马厩,就瞧见你挂在马上。” 秦琯儿一听,粉颊倏地染红,想起她那时的“英姿”,赶紧转移话题。 “你怎么会出现在扬州城呢?莫非飞鹰堡真要和棱星山庄合作通商?” “你怎么会知道?”飞鹰堡和棱星山庄合作一事,并未对外发布消息,她怎会知道呢? “我和爷爷猜的呀!你南不会石庄主的消息一传出,我和爷爷经过一番推敲后,便这么认定了。”想当初她在爷爷说书时提出来,还轰动一时呢。 “你们的消息还真灵通。”他南下之事并未大肆宣扬,而是极低调地进行,怎么她能如此轻易得知此消息? “这是当然,我和爷爷可是扬州城中赫赫有名的说书人呢。”说到此,秦琯儿十分得意,想那扬州城不知道他们爷孙俩的可是屈指可数。 “说书人?”冷天鹰十分讶异,她这样一个娇嫩的女人竟然是个说书人!不过她那张伶俐的小嘴倒是让人不敢小颅。 “是呀,说书人的消息当然得比别人灵通,见解也得比平常人精辟。” 为此,她虽不至于博览群书,倒也能诗能文、能说古道今。 也难怪她会扮男装。只是以秦叶的能力,大可不必为了糊口而让秦琯儿长年女扮男装,其中是否还有其它原因? “你一直扮男装怎么还会引起他人的觊觎?”冷天鹰想起那天她被追的情形。 “唉,凡事总会有意外的时候,谁知道吴英才竟然是个……”实在有些难以启齿,秦琯儿无奈的跺了下脚,想起什么似的怒视着冷天鹰问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玉袖坊那种……那种不正经的地方?”爷爷说过那是不正经的地方,而且她也不小心看到了“不正经”的事,虽然他只是“正经”的躺在床上。 “哪儿不正经了?”见她染红的双颊,冷天鹰不禁想逗她。 这一问,秦琯儿羞得一股燥热直冲脑门。 “你真坏!明知道那种事……”秦琯儿羞急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恼怒道:“堂堂冷大侠竟然也去那种地方!”天下男子皆一般!可怎么他去那种地方,她的心竞有些沉郁不快呢? 他爱去哪儿,又干她何事呢?但一思及他去了那种地方,或许还做了那些“不正经”的事,她就觉得气闷,甚至心微微发疼,为什么? “我只是在那儿小憩一会。”他会去玉袖坊纯粹是因为和星墨约在那,至于为什么会约在那儿,就只是因为那儿比一般客栈饭馆僻静些。 “是吗?请问是哪位姑娘侍候您呢?可有像你们“北方之花”丁姑娘般的才色出众?”秦琯儿语气十分酸溜,醋味十足。 如果他没看错,这丫头可是在吃醋,且是为他而吃醋?这一发现,让冷天鹰喜上眉梢,看来心情受影响的并非只有他一人。 “怎么,比较不出来吗?或是丁水柔在你心中是无人能相比的?”瞧他欣喜的模样,秦琯儿的心像是被人重重一捶,她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活像个吃醋的小妻子。 “我在玉袖坊纯粹是等人,至于丁水柔,她不是已经离开了。”他何时需要向人解释他的行为了,但为了她,他仍简单交待。 虽说只是简单几句,却让秦琯儿打从心底开心起来,她微笑望向冷天鹰,他也温柔的笑看着她,两人就这么互望着对方。 直到一声马鸣响起,两人才回过神来,只见一匹高俊的黑马直奔至冷天鹰身旁,头靠在冷天鹰身上磨蹭。 冷天鹰伸手抚摸着它,“它叫鹰驹。” “我可以摸摸它吗?” 冷天鹰点头示意,秦琯儿轻柔的拍抚它,鹰驹似懂主人的心意,温驯的朝着秦琯儿嘶呜一声。 对于它,秦琯儿可不陌生,早在她和李大叔熟识时,便己耳闻鹰驹的事迹。 它原是关外宝马千里驹,在未遇主人之前桀骛难驯,但若有能力驯服它,它便会视你为主人,极具灵性。 冷天鹰三年前至关外,因缘际会收服了它,将它带回飞鹰堡,从此成为他的坐骑。 “早膳时间到了,咱们回去吧!” “好。”经他这一说,秦琯儿才察觉肚子正呜叫着。 “想不想自己骑白马回去?” 冷天鹰的提议让秦琯儿睁大了眼,频频点头。 他扶她骑上了白马,要她拉好缰绳,自己则跃上鹰驹,低喝一声,两匹马并步向前走。 秦琯儿兴奋不已,这可是她第一次自己骑着马,虽说只是慢步前进,她却已心满意足。 “该叫它什么好呢?”她望着冷天鹰问道。 “送来的朋友说它奔驰起来如同大鹏鸟展翅飞翔,不如叫它“飞雪”,你觉得如何?” “飞雪?飞雪!嗯,就叫这名字。”秦琯儿兴奋的点点头。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大多时候是秦琯儿说着扬州城的总总,冷天鹰则在一旁听着,偶尔秦琯儿问起所谓江湖之事,冷天鹰才会回几句,两人之间十分有默契。 一到马厩,冷天鹰将秦琯儿抱下马来,却见小六子急奔过来,靠近他身旁低语几句。冷天鹰听完皱着眉点点头,小六子这才离开。 “有事吗?”秦琯儿疑问道。 “没什么,纪叔有些事要和我商讨,我先过去。”冷天鹰唤李大叔出来,将马儿交给他便离开了。 秦琯儿立在原地猜想:是什么事呢?瞧他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没什么事。 哎呀,肚子竟然不争气的叫了起来,看来她得赶紧回去,不然待会小红为了找她又会把膳房闹翻天了。 “飞书上可有提他何时到来?”书房里,冷天鹰问着纪仲林。 “未曾提起,只说己出发,老……老夫人要你保护他的安全。”纪仲林提起这位老夫人时,十分谨慎。 “他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儿,她怎可能放心让他出门?”老夫人一向宠爱这个孙儿,对于他的安危更是十分注意,怎会在这时节让他出门呢? “听说他向老夫人求了三天三夜,老夫人这才答应。信上只说他此次来是有求于堡王。” “有求于我?”这倒怪了,天底下恐怕找不到他欠缺的东西吧。 “老夫人希望你能前去保护小爷至飞鹰堡,她信任你,至于小爷有何求,我想是上回堡主进城和小爷会面时,尔贝勒说的那句玩笑话。”当时正是纪仲林陪同冷天鹰进城。 “这……尔珩只是开玩笑。”冷天鹰不认为他会认同尔贝勒的笑话。 “可是小爷却当真了,他一向成熟有主见。”小爷年纪虽轻,但不凡的气度、见识,可想见将来必有一番事业。 “咱们在此猜测无用,看来是得定上这一遭。要小六子帮我备马,我即刻前去。”小爷的安全可不是开玩笑,一有差池可是会天地变色。 “最好能断绝小爷至飞鹰堡的念头,他这一来,堡里肯定会忙得天昏地暗。”纪仲林嘀咕着,到时受折腾的可是他这把老骨头。 “有尔珩随行,机会不大,那家伙最爱热闹。” 一提起尔贝勒,纪仲林的脸垮得不能再垮了。这位贝勒爷二十六了还是顽性十足,有热闹可看,他是绝不会错过的。 看了纪仲林那张惨白的老脸,冷天鹰安慰道:“你放心,我会要他们低调行事,也别对堡里的人说起他的身份,就说是尔贝勒的远亲。 反正他们也住不久,老夫人不会允许的。” 这一说,纪仲林总算稍稍宽了心,却不免在心中抱怨着远在北山的范离,竟留他独自一人作战。 午后,秦琯儿独自在园里走着,原本想去找纪琬青,谁知她正在午歇,她不好意思吵醒她,便折回了“青舍”,却发现小红也打起了吨,她便决定一人到处晃晃。 此时江南河岸边定是杨柳低垂、渔舟贩唱,春天的气息肯定己染遍了整个江南,到处绿意盎然、百花齐放,准备迎接夏月的到来。 扬州城的茶馆定是高朋满座、茶香四溢,刘掌柜可会想起他们?上回水浒传说到精彩处便被吴英才给打断,那些大叔们可还会记得他们? 邵叔和邵婶肯定会焦急的寻找他们,前些日子寄出去的信不知他们收到否?而邵康是否已觅得良师教他武功了?邵叔答应让他习武了吗? 哎,突然好想念扬州城的一切,待爷爷一回来,一定要快马加鞭赶回扬州去。 可一想到回扬州后就见不到冷天鹰,心没来由地刺痛了下,好像比见不着邵叔他们还难过,为什么呢? 就在这一阵混乱的思绪中,她走到了一间屋子前,偏头思索着是否要进去。 这是冷天鹰的书房。 小红带她熟识堡内环境时,曾特别交待过,堡里除了堡主、任飞、纪叔、范叔等人可任意出入,其余的人若无堡主同意绝不可擅自进入,违者将受罚,严重者还可能被逐出飞鹰堡。 不就是问书房罢了,干啥弄得神秘兮兮的呢?摆明要人家好奇嘛! 任飞出远门,纪叔正忙着到处张罗,鲁叔可能正鼾声大作,而冷天鹰一早在马场和小六子说完话后也出门了,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下进待何时呢? 她四处张望了下,一闪身,溜了进去。 轻轻带上门后,秦琯儿恣意的浏览四周。 这书房采光良好,窗明几净,右前方有张大书桌,书桌后方有一整片书柜,上头摆满了各类书册。 她在书房绕了一圈,左看右看,发现和别的书房没啥两样,只是宽敞了些,令人有点儿失望。她原以为会有什么特别的秘密呢! 她随手从书柜中抽出一本“水经注”,犹记得邵叔曾说过此书作者写景绝佳,令人一读便心生向往。 她拿着书本至窗旁的太师长椅坐下,细细的品味起书中的趣味,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重了,秦珀儿揉着眼,感觉有些困。 她将书搁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然后整个人蜷缩在太师椅上躺下。 啊,真是舒服呀!秦瑁儿嘴角扬着满足的笑。 先躺着休息一下就好,就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冷天鹰一走进书房,便瞧她一脸满足的沉睡着,他弯身倾向她,专注地凝视着她。 秦琯儿微动了下,想舒展一下四肢,惺忪睡眼微张,发现眼前竟出现冷天鹰那张刚毅俊俏的面庞。 这一定是梦!想不到梦里的他竟是如此的温柔,原本冷峻的黑眸变得十分温和,嘴角还带着笑意。哎,他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呢? 半梦半醒间,她伸手抚上冷天鹰的面颊,这真实的触感让她震惊地缩回了手,睁大眼眨了又眨。这不是梦? 冷天鹰挑高眉。她竟然摸了他的脸! 不过,这感觉倒是不错;她白葱似的小手,轻柔地抚上他的脸,带给他不小的悸动。 发觉在她面前的正是冷天鹰本人,并非梦境,秦琯儿的睡意全抛到九霄云外,她惊呼一声,急忙站起身来,没想到脚一软麻,整个人向前跌进了冷天鹰的怀里。 她缩在椅子上有段时间了,因此双脚发麻不听使唤,忽然急忙起身,双脚无法站稳,才会向前倒去。 唉,这情势倒像是自己投向他怀抱似的,真是丢人呀。 冷天鹰顺势将她抱满怀,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并无放开她之意。 秦琯儿双脚尚无法使力,只能用双手拼命阻隔她和冷天鹰之间的接触,表情又羞又窘。 “你快放开我!” “似乎是你自个投向我怀里的。”冷天鹰轻笑道。 秦琯儿一听,原本布满红晕的粉颊又更红了。 “你胡扯!人家是因为脚麻了嘛。”她急道,语气中隐约有着撒娇之态。 哎呀,怎会这样昵? 自己怎么会像丁水柔似的,如此柔软无力的躺在他怀里,而且……而且这感觉还真舒服。 靠着他宽阔的胸膛,他那阳刚的男人气息充斥鼻间,害她的脑子完全失去作用,双脚更是发软到站不住。 冷天鹰将她轻放至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她身旁。 秦琯儿坐直了身子,轻声说:“你别靠我这么近,你一靠过来我就浑身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冷天鹰在她耳边轻问道。 他从未如此对待过一个女子,他对女子一向都是冷淡有礼,直到遇上了她。她令他忍不住想亲近她、疼爱她,甚至是逗她。 “你一靠近,我的脑袋就没法清醒,双脚更是不听使唤了。”她又气又羞,声音愈说愈小。 冷天鹰轻笑着。这丫头真坦然,一点也不扭捏造作,是这份特质吸引了他吧?打从第一次在扬州遇见她,她那直率天真的举止就深印在他心里,当然,她的古灵精怪跟那张巧嘴更是令人难以忘怀。 着男装的她,眉清目秀,眉宇间流露出些许英气;而换回女装的她,除了清灵娇俏,更增添了几分典雅。然而,不管是古灵精怪的她,亦或是清丽高雅的她,在在都吸引着他的目光、左右他的思绪。 冷天鹰心头震了一下,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的在意。以前,女人对他来说只是偶尔调剂用,就连北方有名的丁大美人也抓不住他的心,他从不费心思在女人身上。 可是现在他的心被眼前这女人触动着,看着她,他忽然有了想拥有她、想照顾她、想宠爱她一辈子的念头。 一辈子? 冷天鹰先是被自己的念头震住,因为他从未有过这种念头,但继而一想,又露出会心一笑。有何不可呢?和她共度一辈子,肯定不会乏味,说不定还会充满乐趣呢。 秦琯儿瞧冷天鹰高深莫测地笑看着她,完全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应该要常笑的,那让他少了平日那份冷傲,多了几分潇洒。 “你在想什么?”她心虚的问道。他肯定是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处置她这个擅入书房的人。 “我在想……你怎么会睡在书房里。”冷天鹰起身背对她,轻轻回道。 他岂会不知道她心虚的原因。 “我……我逛花园走累了,刚巧看到这房间,就进来歇会儿,一下小心竟睡着了,我可是啥东西也没动喔!”天啦,这理由连她听了都觉得荒谬透了,没事跑来人家书房睡午觉。 “是吗?”冷天鹰挑着眉,不置可否,忽然拿起小茶几上那本书,放在秦琯儿身旁。 这下可好了,她之前还信誓旦旦说没动啥东西,那这本书又是怎么回事呢? 秦琯儿瞄了那本书一眼。哎,她认了!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哼了一声,起身站在他面前。 “好嘛好嘛,我招了就是。我随意晃晃,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因为好奇才溜了进来,除了这本书,我真的啥也没乱动。而且,你不是出门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纪叔明明说他天暗才会回来,此刻天还亮着呢。 冷天鹰一听,不禁苦笑,这是怪他太早回了? 他出门没多久,便收到尔贝勒捎来的消息,说他们一行人因事耽搁晚出城,打算先在飞鹰堡的“林场”过夜,明早才到飞鹰堡,要冷天鹰不用前去了。 冷天鹰收到消息,便又赶回飞鹰堡。“林场”是飞鹰堡最靠近京城的据点,守备也最为森严,他们既然夜宿那里,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另外,促使他早回来的原因还有“她”,她的一颦一笑总不时的出现在他脑海。 二十七年来头一回,有个女人可以影响他的思绪、牵动他的情感,他才离开她没多久,便开始想念她。 “这么说,是我太早回来,扰了你的午睡?” 秦琯儿不作声,神情却是十分赞同他所言。 他若晚些回来,她一醒来便会离开,那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可惜啊……“难道没人告诉你,这里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吗?”冷天鹰故意板起脸,厉声斥问。若不严厉些,这丫头肯定不把它当回事。 秦琯儿心虚地睨了他一眼,瞧他好像是真发火了,她两眼不安的转着。 说实话他会不会打人呀?但倘若否认到底,一怪罪下来,恐会害了小红他们……思及此,她抱着必死地决心道:“有,全飞鹰堡上上下下、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全跟我说了,说这是你冷大堡主私人的书房,“闲人勿进”,我这小小百姓哪有资格进呢!” 她那张利嘴总有本事把黑的说成白的。经她这一说,不像是道歉,倒像是指责他似的。 “原来你是明知故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飞鹰堡当然也有该遵守的规矩。” “我人都进来啦了,要不然你想怎样?”这下她决定豁出去了。 “你说呢?”冷天鹰寒着脸,眼光冷漠的盯着前方,转过身不让自己看向她,怕一看便会无法对她板起脸、无法厉声以对。 “我……”他那冷淡的表情,让平日能言善道的秦琯儿也一时无言,而他严酷的语气,更令她难过得不知所措。 他怎么可以对她这般无情、又这么凶呢?从小到大,爷爷从没如此凶过她,遇上什么事爷爷总会替她出头,而今爷爷不在身旁,她被人欺负了也无人可诉,她从不曾和相依为命的爷爷分离这么久……想着想着,一时悲从中来,她竟红了眼眶。 冷天鹰见她突然不语,转身欲再询问,却见她泪水盈眶、泫然欲泣,不由得心一软,声音也转为柔和,“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秦琯儿强忍的泪水潸然落下。 冷天鹰见她泪眼汪汪,心头猛然揪了一下,他轻叹口气,什么飞鹰堡的规矩全都抛到脑后,他轻搂着她,低声安慰她。 “傻瓜,怎么哭了?难不成真以为我会重罚你?” 他这一说,秦琯儿更是放声大哭起来,冷天鹰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拍抚着她。 “别哭了!”宠溺的语气表露无遗,看来他注定得宠爱她一辈子,因为他实在不愿再看见她掉泪的模样,那会让他心疼不已。 一阵宣泄后,秦琯儿轻拭泪珠,微抬起头来,发现他胸前湿漉一片,显然是她的杰作。她又瞧向冷天鹰,他那深遽的星眸盯着她看,让她不禁红了双颊,羞赧的低下头。 “怎么又低着头,不会又想哭了吧?”他故意取笑她,声音依旧温柔,深怕吓着了她。 “还说呢,谁要你那么凶!”秦琯儿嘀咕着,随即又轻笑出声。 “你该知道规定就是要遵守,不然是无法取信于人的。”方才对她凶,也是要让她了解。 其实她知道错的是自己,如果之前他不这么凶,她早就道歉了。 “对不起。”她低下头,双手扭绞着,像个犯了错的小女孩,乖乖地认错,等着被罚。 “你也会认错嘛!”冷天鹰轻捏了下她的鼻尖,糗着她。 秦琯儿嘟着嘴道:“人家已经认错了嘛!不过,这里头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作啥弄得神秘兮兮的,该不会是金屋藏娇吧?” 原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冷天鹰的回答却令她楞住。 “是藏了美娇娘。” 秦琯儿原本灿笑如花的俏脸,顿时惨白。 心好痛!为什么? 冷天鹰一见她的神情,心中暗自欣喜,她对他总算也是有感觉。 “曾听人说过‘书中自有颜如玉’,而这书房最多的就是书,想当然尔‘颜如王’也不少喽。” 秦琯儿一听,睁大杏眼,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他竟然使诈!不过这下子她的心情又好些了。 “就为了这些‘颜如玉’,书房就成了禁地了?” “一些重要文件当然不能置于显眼处,而且这是飞鹰堡的规定,堡里的人都得遵守。” “哦?飞鹰堡的人都该遵守这规定?”秦琯儿的眼中闪过一抹促狭,这个小动作并没逃过冷天鹰的锐眼,但他不解她为何如此问道。 “没错!” 只见秦琯儿得意的巧笑连连,“那你就不能怪罪于我,更加不能罚我喽。” 冷天鹰饶富兴味的挑着眉,好奇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是飞鹰堡的人,当然就不用遵守堡里的矩规啦。”秦琯儿轻快的说道。这么一来她就没错,冷天鹰也不能拿她怎样了。 冷天鹰摇头失笑。看来要“制伏”她可不容易,何况他原本就没有要罚她的意思,不过——“不是飞鹰堡的人”这话听了真不舒服。瞧她笑靥如花,冷天鹰轻轻地将她拉进怀里,在她尚未清楚发生什么事时,他己低头擒住那甜蜜柔软的笑容…… 第六章 小红真的觉得琯小姐生病了! 今早,秦琯儿没事就坐在窗边,一会儿看着天空发呆,一会儿又满脸通红、傻傻地笑着。 这会儿小红正帮她梳理着秀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思绪不知又飘哪儿去了。 他竟然吻了她! 昨天出了书房后,她整个脑子昏沉沉的,完全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青舍”的。想起他那温热的唇,她的脸又迅速地红了起来。 “琯小姐,你哪儿不舒服呀?”小红看着秦琯儿热烫的双颊急问道。 秦琯儿沉醉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听到她的话。 小红看了一惊,不得了了,琯小姐怎么像失了心似的! “琯小姐,你……你……哇!”语未完,她竟哭了起来。她是真的关心琯小姐、喜欢琯小姐,把她当成主子看待。 秦琯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惊醒,看到一旁哭得伤心欲绝的小红,她有点儿莫名其妙的问道:“你怎么了?发生啥事了?” “我怎么了?我……琯小姐,是你怎么了?”小红的眼泪还挂在眼睛上,她有些不解,怎么有问题的人变成自己了? “我?”秦琯儿站起身。伸出食指比着自己的小鼻子,一脸不解,小红却是肯定的点点头。 “我怎么了?”小红在干啥呀?一会你、一会我的,她都被搞糊涂了。 “瑁小姐,你问题可大了!瞧你一会儿皱着眉、一会儿叹着气,再不然就傻笑着,脸还微微泛红呢!”小红凝着脸,一件件数着秦琯儿的“异状”。 脸红?秦琯儿忙伸手捂住两颊。有这么明显吗?竟然连小红这个小楞子都发现了。唉,她没脸走出门了啦!如果……如果遇见了冷天鹰,她要怎么办呢?一想起冷天鹰,她那不争气的粉脸又更为红艳了。 瞥见小红瞄过来的狐疑眼光,她赶紧放下手,清清嗓子道:“你想太多了,我没什么,只是……”一时想不出来,停顿了一下才又说:“只是……想起爷爷,所以我有点儿失常。”总算让她给拗过来了。 喔,原来是这样呀!早说嘛,害她白操心了一场,小红终于放下心来。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中午林大娘那边会很忙,我去瞧瞧有什么要帮忙的,你想吃点什么?我晚点帮你带过来。” “大娘为什么忙呢?” “林大叔今早爬梯子拿东西,一不小心跌了下来,跌伤了右边的手脚,现在还动不了。偏巧堡里中午有贵客到来,这不可急死大娘了。”小红边说边急着往外走,虽然她没有一双巧手能作菜,但洗洗菜、打打杂她还派得上用场。 “我也去!”琯儿说着便飞奔了出去。一想到下厨,她的十指就开始痒了起来。 “那怎么成!”小红在后头一路喊着。琯小姐是客人、是千金之躯,怎么懂这些事呢? 原本只想到膳房帮忙,结果却变成“独揽大局”,而林大娘、小红和其他大婶们则成了助手。 “琯儿,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林大娘双手忙着,嘴巴仍不忘称赞。 “是啊,琯小姐,你做的菜就同你的人一样漂亮、清爽、又可口。” 小红崇拜地看着秦琯儿。 秦琯儿噗吓一笑。这个傻小红,第一次有人说她长得可口。 她一向喜欢做菜,飞鹰堡的厨房东西也不少,唯独缺了一样——龙井绿茶。此道龙井蒸鱼,少了龙并就真少了一味儿,东找西找才找着一些青毛茶,只好将就用喽,谁要她将鱼先蒸了。如果是江南人家,哪户会缺绿茶呢?哎,失算! “琯儿,谁要娶到你,真是有福了!人长得漂亮,厨艺又好,咱们家的小六子还小,要不然……”李大婶哇啦哇啦的说着。 秦瑁儿听了,低下头吐了吐舌。说来惭愧,她就只会下厨,其余一概不通。 “咱们琯儿这般天仙似的姑娘,哪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配得上,我看起码也要……”林大娘丢个白眼给李大婶,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高兴大叫道:“琯儿,你觉得堡主怎样?” 秦琯儿一听,心差点蹦跳出来,手中的盘子也差点滑手。 林大娘见状,以为她是对冷天鹰感到害怕,赶紧解释道:“堡主看起来是严肃了点、凶了点,不过你别怕,他其实是个太好人,咱们都受过他的恩惠。”小红和李大婶也频频点着头。 “当年你林叔开了一家小饭馆,不料房契被地主设计骗去,告官也没用,我们俩流浪了一年,饥寒交迫,我还染上风寒,在绝望的时候,遇见堡主,他出钱让我治病,还拿了一笔钱给你林叔,要我们夫妻再,去做个小生意,我们说什么也不愿拿那些钱,宁愿一生跟在堡主身旁。 那时飞鹰堡才创立不到一年,大伙辛苦得很,李大娇他们和我们是同年来的,堡主真的是我们的大恩人。”林大娘回忆着过往,李大婶在一旁应和着。 秦琯儿心想:冷天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堡里上上下下对他既敬又爱。大家或许有些怕他,因为他太少笑,但又全心的维护着他,因为他是大家的恩人……林大娘见她未搭腔,又建议道:“要不然,阿飞怎样?年轻有为……” 林大娘还没说完,秦琯儿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任飞?不会吧? 他就像弟弟一样,虽然他年纪比她大了些。而且他还以为她是“男扮女装”,连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了。秦珀儿忍不住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这一笑,大伙儿全停下了手边的工作,齐望向她,有志一同的问道:“你在笑什么?” 秦琯儿很努力才止住了笑。喔,嘴巴好酸、肚子好疼,笑得太过了。 她看了看她们,大声喊道:“上菜了!” 以前在扬州,每回说书完,她就会和爷爷上馆子,每次听见这三个字,她的精神就来了,如今好不容易有此机会,她当然要喊一喊过过瘾喽! 圆桌旁围坐着三个人,除了冷天鹰,尚有一个锦袍男子,手摇摺扇,神态从容优雅,面带笑容,一脸玩世不恭,他便是纪总管口中唯恐天下不乱的尔贝勒。他身旁坐着一个年约八岁的小男生,虽然年幼,却有着尊贵的气质、沉稳的态势,令人不敢小观。而他身后站着一个高壮的男子,面色恭谨凝重。 “冷师父,祖奶奶好不容易才答应我走这一趟,你就答应我的请求吧!”小男孩虽是请求的口气,却依然不损其天生尊贵的气质。 “请转达老夫人,冷某恕难从命。”冷天鹰仍一脸冷然,并未被小男孩的诚心打动。 “冷天鹰,你……”站在男孩身后的男子怒目瞪向冷天鹰。 “萨多,不许对冷师父无礼!”小男孩斥责道,虽是稚嫩的童音,却仍有其威严。 萨多一听,即使不满也不敢再多言。 尔珩白了萨多一眼。他这个人啥都好,就是太一板一眼、忠心过度了,没事把气氛弄得那么僵作啥?真是空有一身功夫,却不长脑袋。 “吃饭就吃饭,说那么多于嘛!萨多,你也坐下来吃嘛,没事杵在那,会影响人食欲的。” “多谢尔贝勒,臣不敢。” 尔珩倒也不怎么在意,像似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萨多如果有第二种答案,那太阳肯定打西边出来了。 “天鹰,林大叔何时学会江南菜,还真道地呢!”尔贝勒与冷天鹰是至交,没事常往飞鹰堡跑,加上他虽贵为贝勒却不摆身段,跟堡内众人倒也熟稔得很。他经年游山玩水,见多识广,江南也去了不少次,美食当然不放过,然而真正让他一去再去的原因,是那里姑娘的温言软语,也因此江南的温柔乡绝少不了他的踪影。 其实不用尔珩提醒,冷天鹰也正感奇怪,他还是头一回在堡里吃到如此“精致”的菜昵。 “六叔,这些菜颜色排列真漂亮。”小男孩依着尔贝勒的话题,由衷赞赏道。 “怎么,不输你家那些厨子吧?”尔贝勒给他一个赞许的眼光。这小孩有出息,这招不行就换个话题,待会再见机行事。 “嗯,真好吃!冷师父,你们家厨子真厉害。” 这些称赞的话语不但没让冷天鹰感到欣慰,反倒让他心生疑虑。 他皱起眉,放下箸,招来门外侍从,决定一探究竟。 膳房内,小红和大娘们正对着满桌美食大块朵颐,秦琯儿则在一旁满意的笑着。煮东西的人,最大的成就莫过于他人将其成品吃得津津有味,而且全吃光光。瞧现在,不正是如此,且在另一处还有另一个人也正吃着她煮的东西呢。不知道他喜欢否?一想到他,她不禁又弯起嘴角。 正当众人沉浸于各自的思绪中时,纪总管神情凝重地走了进来。 小红她们赶紧停下手中动作,站起身招呼着:“纪总管,要不要一块儿用餐呢?” “不了,怎么不见林原呢?”纪仲林眼光扫过膳房一圈,却不见厨子的踪影。 “总管,林大叔今早摔伤腿,在房里躺着。”小红乖乖的回道,殊不知她这一番话差点没让纪仲林吓出病来。 “什么?怎么没人告诉我呢?那中午是谁掌厨的?”纪仲林气绿了一张睑,吓得小红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秦琯儿见状赶紧出声道:“纪叔,你一整天忙着迎接那些贵客,咱们一时也找不到你,所幸做菜这等事还难不倒我,怎样,客人有没有赞不绝口呀?”真的不是她自夸,尝过的人还没有人不赞一声好的。 纪仲林一听,差点没吓晕过去。真是乱来!要是寻常日子也就罢了,可今晚……唉! “秦姑娘,你是客人怎可做这些事呢!”纪仲林无奈的说道,随即转向林大娘她们怒斥道:“你们难道不懂规矩?” “不关她们的事,是我缠着大娘们让我做菜的。”秦琯儿挺身说道。 确实也是她自己手痒,抢着要做菜。 纪仲林苦着张脸道:“也罢。秦姑娘,你随我来,堡主要你去一趟。” “什么事?”冷天鹰怎么突然要找她?一想到要见他,她的心竞怦怦跳着。 “这……”他也不知是何事,不过厨子是秦姑娘,希望能让堡主“惊喜”,而非“惊吓”。 两人走到宴客厅门前,纪仲林站在门外向冷天鹰报告:“堡主,今晚的厨子带来了。” 他这一说,厅里的四个人全望向门外,只见秦琯儿娇怯的从纪仲林身后探出头来。 厅内顿时响起了两个抽气声;冷天鹰在乍见秦琯儿时面露惊讶.而另一个声音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发出的。果然……“啧啧啧,飞鹰堡何时来了位天仙般的姑娘!”尔珩起身往秦琯儿走去,却有个人比他快了一步。 “你怎么来了?”冷天鹰虽是质问的语句,其中却有着他人不易察觉的柔情。只是,尔珩可不是一般人,他当然嗅得出来这其中的不同,他饶富兴味的盯着冷天鹰和那名女子。如果他没猜错,说不定小娃儿的请求有望了。 “堡主,今晚掌厨的正是秦姑娘。”纪仲林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却让冷天鹰抬高了眉。堡主的表情似乎不是‘惊喜”,那么就是……“你……下厨?”冷天鹰平淡的口吻,让人猜不出他的意思。秦珀儿只好眨眨眼看看他,再看看纪叔。依据她当说书人下手多年的经验,此时绝不宜乱回答。 “姑娘的菜就如其人,绝美脱俗,咱们北方人就是不懂这些精致的南方菜。不知姑娘可否帮我们解说解说呢?”尔珩完全无视冷天鹰那杀伤力十足的眼光,开玩笑,有戏不看可不是他的作风。 一听有人称赞她的菜,秦琯儿不管三七廿一,迳自走向圆桌旁。 “我的拿手菜可不只这些呢!” “姐姐还有哪些拿手菜呢?”一个童稚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秦琯儿转头一看,哇!这么一个好看的孩子是哪家的?细致的五官、浑身散发者一股英气,还有异于同龄孩童的沉稳,真是个特别的孩童。 “你好可爱呀!叫什么名字?” “我叫玄儿。姐姐不但会做菜,人也长得漂亮。” 玄儿笑得一脸天真。 “你叫玄儿,我叫琯儿,咱们还真有缘,小玄儿的嘴巴真甜。”看着天真稚气的他,可爱得让她想摸摸他,她才将手伸向玄儿的脸,便陡然被二-股力量挥开。 “放肆!” 或许是那力量太大了,她人直直往后跌去,在她尚未回神之际,有个力量将她的身子托了上来。 刚那一刹间,秦琯儿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啥事,回过神时冷天鹰已站在她身后,左手环住她的腰,脸色冷肃得令人生畏。 整个厅堂的气氛,霎时凝结沉重。 “萨多,退下!”在这么僵的气氛下,先开口的竟然是小玄儿,他的气势十足,像是天生就该是发令之人。 萨多不敢多话,躬身后退。 尔贝勒看此局面,差点没吐血,他真怀疑萨多是来搞破坏的。 “姑娘别介意,咱们家这个侍卫就是神经质,没恶意。”尔珩赶紧打圆场,希望人家姑娘没被吓坏。 “尔珩,你们休息一晚,明早我会护送你们回京。”冷天鹰铁青着一张脸,扶着秦琯儿就往外走去。 惨了,他这一走,玄儿的希望就落空了。偏他最疼爱玄儿,看不得他失望,谁要他是人家的六叔呢?尔贝勒伸手挡住冷天鹰的去路。 “天鹰,你该知道萨多的身份,他不是存心的。” “我如果不知他的身份,他现在就不是“站”在那里了。” 秦瑁儿眼睛溜了一圈,虽然她是很高兴冷天鹰这般护着她,可是他的眼神好吓人,可别吓到小玄儿了。 想到小玄儿,她关爱的眼神不觉又睇向他。而这个小动作可没逃过尔贝勒的眼,他灵机一动,随即递个眼神给他的小侄儿,相信这小子够聪明,会懂他的意思。 玄儿走近秦瑁儿,轻扯她的衣袖,一脸无辜的望着她。 “琯姐姐,你别生气。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拿手菜呢!”软糖似的童音,让秦琯儿心生不忍。 尔贝勒在一旁差点没鼓起掌来,真是孺子可教也! “琯姐姐怎会生你的气呢。”秦瑁儿牵着他的小手安慰道。 “那冷师父还生气吗?” 这……琯儿睇向冷天鹰,他那模样说不生气是骗人的,可是她又不想让小玄儿失望,只好轻扯着冷天鹰的长袖,轻声道:“别生气了嘛!” 冷天鹰看着她似是撒娇的神情,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了,他真喜欢她这样依赖他。他轻叹一声,眼底尽是温柔。 尔贝勒揉揉眼。他没看错吧?冷老大竟然有这么温柔的神情?看来他的直觉没错,这位姑娘对他绝对有很大的影响力。 “好了,你看冷师父也不生气了,走,咱们继续吃菜。”秦琯儿高兴地拉着玄儿的小手走回餐桌。 “吃饭吃饭!这么好的一桌饭菜,要吃得开心些。”尔贝勒见机也拉着冷天鹰回座。为了好不容易的融洽气氛,他又开口道:“萨多,你既然不饿,去外面走走吧,别站在那边影响大家食欲。” “贝勒爷,我……” “萨多,你先下去。”玄儿的话让萨多不敢多言直接退出门外。 秦琯儿再度迷惑了。究竟是怎样的小孩才能有这般超凡的气度呢?与贝勒爷同行,身世非富即贵,必定也是皇亲国戚…… “姑娘手艺不凡,这道‘翡翠三鲜汤’我曾在扬州城第一酒楼吃过,这鲜美的味道可不输给第一酒楼呢!尔珩由衷赞道,虽然其中有那么点拍马屁的成分在。 “多谢尔贝勒称赞,这菜我正是从“第一酒楼”的主厨那儿学来的。” 刚在来此的途中,纪仲林己把尔珩的身份告诉她了。 “姑娘真是青出于蓝。” “你过奖了。”秦琯儿谦虚道。 “琯姐姐,这道茶蒸鱼味道真鲜美。”小玄儿谄媚之余,不忘将小嘴塞满鱼肉,以实际行动表现其美味。 看到小玄儿如此捧场,秦琯儿当然欣喜。 “这还称不上美味,如果用来蒸鱼的是咱们江南有名的龙井茶,那可是更清爽可口。这道菜就是以龙井清新的香味来提升黄鱼的鲜美,茶的好坏差很多,只可惜少了一味上等龙井。” 看她一脸懊恼失望的神情,冷天鹰不禁想满足她的想望。“鲁叔过些天会下南方,我再请他带些回来。” “冷兄所言差矣,江南这时节好的龙井茶早被收购光了,要找到上等龙井茶实非易事。” “是吗?”冷天鹰不怎么热络的回道。他或许不懂茶,但却太了解尔珩接不会说些什么了。 “不过也不用太失望,很巧的小玄儿家正好有一批上等龙井,冷兄何必舍近求远呢?”尔贝勒打开摺扇轻摇,一派悠闲模样。 相交多年,他安着什么心冷天鹰怎会不知,然而看到秦琯儿熠熠闪亮的双眼,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是啊,好茶就要让琯姐姐这样的人来品味,才不会浪费。”小玄儿在一旁推波助澜。 “小玄儿,你待琯姐姐真好,真不知道该拿什么回赠给你。” “我喜欢琯姐姐,所以不用回赠什么。”他有求于冷天鹰是事实,但也是真心喜爱秦琯儿。 “我看小玄儿和琯姑娘挺投缘的,不如明儿个就同我们回京城作客几天,顺道品监一下那龙井茶,那可真是天下第一茶。”尔贝勒再帮忙推一把。 秦琯儿自从和爷爷到飞鹰堡后,便没有出去走走看看,这儿离京城不远,但她还不曾去逛过。现在既可品茗,又可至京城一探繁荣盛景,这么难得的机会,岂有放弃的道理? 但她仍想要想得到冷天鹰的赞同,而且这一去数日,她竟有些舍不得离开他了。 她脸上犹豫为难的神色全落入了冷天鹰的眼里,又一次,他让自己的情绪随着她而动。也罢,似乎一遇上她,他就有些反常,既然如此,也不差这次了。 他一直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只要认定方向,必会全力以赴,在事业上如此,在感情上亦是如此。之前尚未厘清自己心中那莫名的骚动,所以他无任何行动,如今确认了心之所属,他便决定全心保护她,只求她幸福快乐。 “明早我送你们回京,也该去问候老人家一声了。” 冷天鹰这席话,让在场三人心情大悦。秦琯儿欣喜是必然,而尔贝勒和小玄儿一听他要去拜会老夫人,便知道此行的重责大任——恳求冷天鹰当小玄儿师父一事有谱了。 一到京城,他们便分道而行,尔贝勒等人先行回府,冷天鹰和秦琯儿则是一路闲逛;这是秦琯儿的要求,她可不要一进城就关进尔贝勒的王府里,那多可惜呀! 两人独处时,秦瑁儿为了冷天鹰吻她的事正别扭着,她实在很想知道那个吻代表了什么。虽说她未经情事,对于儿女情长也不甚了解,但她知道亲吻在男女之间代表着某些意涵。冷天鹰对自己有情吗?如果有,怎么什么都没说?若没有,那个吻又为了什么?是轻薄吗? 她相信他不是这种人……唉,她想问却又羞得无法开口,但不问搁在心头又难受。 “那个……” 冷天鹰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她心中介意着那个吻。那个吻或许有些突然,但那是他的宣誓——自此以后她便是“飞鹰堡的人”。他可以宠她、疼她、保护她,但要他说一些甜言蜜语,那可真是难啊。 “你不是说难得到天子脚下的繁华京城,一定要好好逛逛,走吧!” 说着便牵起她的手。当那厚实温热的大手握住自己的小手时,秦琯儿心中有股暖流流过,或许这就是答案吧。 有了冷天鹰在她身旁,她乐得像只脱离笼子的鸟,沿路蹦蹦跳跳,一见新奇事物就东问西问,好不愉快;而冷天鹰也由着她,只在一旁陪着。 一路逛来,看到了一家古董字画店,秦琯儿开心地跑了进去,店里的珍贵古玩琳琅满目,好不吸引人呀。 看这店里的收藏品,从书册画卷到大大小小的陶瓷器,除了货色多样外,质的掌控也有所要求,可见老板确是识货之人。秦琯儿想起什么似,突然问道:“老板,可不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呢?” 这么一个娇俏的姑娘,还如此甜美有礼的问道,老板当然乐于回答。 只是她身后那个高大的身影,不禁让人想多瞧几眼。 “姑娘,有何事呀?” “老板,您瞧瞧这块玉,可否断定它的年代来源呢?”秦琯儿从怀里取出那块刻有兰花的翠玉。 老板将那玉拿过来仔细端详,手眼忙着检视,嘴里也不时发出啧啧声,就这么来回看了许久。秦琯儿在一旁心急的等着,一旁的冷天鹰疑惑的望着她。 过了好一会,老板总算抬起头来,兴奋地望着她道:“小姑娘,这玉应该可以卖到个好价钱。” “老板看得出它的出处吗?”秦琯儿紧张的问道。 “这玉昵,质地属上品,年份倒是不久,不过这工可不得了。” “怎么个不得了?” “这玉本身的材质就属难得一见的极品,应是蓝田玉,而更了不得的是这雕工应是出自薛冰之手。” “薛冰?前朝名匠薛冰?”秦琯儿曾从邵叔那儿听过有关薛冰的传闻。 据闻他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雕刻技术,任何图样一经他的手,一定是栩栩如生。 “姑娘也听过薛冰?”老板像遇到知音般地开心。 “略听闻过这位传奇人物一些事迹。” “相传当时薛冰曾帮前朝帝王制作了四块美玉,上面刻着梅、兰、竹、菊,崇祯还将其分赠给四位爱妃。菊、竹二玉现今应是在宫里,而梅与兰听说是流落在外。咦?这玉刻着兰花,姑娘,你这块玉是打哪来的?”老板不禁好奇问道。 “嗯……”秦琯儿一时语塞,只好勉强编说:“是从一间小古董店买来的。” “是喔,那小姑娘有意愿要转卖吗?一定可以卖个好价的。” “不用了,谢谢老板。”说完,她赶紧转身离开古玩店。 走在街上,秦琯儿不断想着老板方才的话。这块玉应是宫中之物没错,爷爷说这是娘临终前留给她作纪念的,为何娘亲会有前朝宫里之物呢? “想什么?那么专心。”冷天鹰沉厚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嗯……没什么啦。” “是关于玉佩的事吗?”冷天鹰揣测道。 “嗯……只是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事情的原由,她实在不清楚。 冷天鹰挑着眉,一脸询问的样子。 “你知道我怎么会有这块玉佩吗?”秦琯儿将玉佩拿给冷天鹰瞧,边说道:“我十五岁那年,爷爷拿给我的,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要我好好保管。冷大哥,这是宫中之物呀,我娘怎么会有宫中之物呢?” “那老板会不会是看错了呢?”冷天鹰猜测道。 “可能性不大。对于古玩我稍有研究,在扬州城我常去邵叔的店帮忙,多少也学了些监赏的工夫,我在扬州也看过另一个刻着梅的玉佩,一样的材质雕工,当时邵叔也说那是前朝宫中之物。”秦琯儿跟冷天鹰叙说着当时在扬州的事,顺道也提了她与邵叔一家人的关系。 “秦老前辈拿给你时,还有说些什么吗?” “没有了。我对爹娘的一切知道得很少,爷爷一向不安这事。”她无奈的摇摇头。 难道真有什么隐情?他突然想起了她在扬州被追杀之事。冷天鹰不想她为此事烦忧,轻轻搂着她的肩,安抚地说道:“你先别烦了,等你爷爷回来再问他便是。我们到尔贝勒家喝好茶吧!” 说起喝好茶,果然让秦琯儿心情一振。 “冷大哥,你觉不觉得小玄儿很特别?”他有着寻常孩童身上没有的特质,例如沉稳、威严……还带着一种高贵的气度。 “他自幼便在权势富贵中成长,自然与一般孩童不一样。”小玄儿的身份特殊,若他不想告知他人,他也不便说出。 “和尔贝勒是亲戚,一定也是皇亲国戚,他是什么身份?”秦琯儿难掩好奇地问道。 “你就别好奇了,到了贝勒府就知道了。” 秦琯儿一脸不依,但见冷天鹰无意再说,便也不再追问。 第七章 贵为爱新觉罗皇族支系的一员、太皇太后宠爱的晚辈之一、且为皇上依赖信任的父执辈,尔贝勒可说是当今朝廷上的大红人。 两人来到王府门口,在门房的通报下,尔珩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带着他们穿越一处庭院花园,行经富丽的回廊,一路上映入眼底的尽是雕梁画栋,秦琯儿双眼骨碌碌地转,发觉这王府可真是豪华。 三人走进迎宾厅堂,看到玄儿已端坐在里面,身后依旧是那位忠心护主的萨多。玄儿看见秦琯儿进门,高兴地起身走向她,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献宝似地将一只青瓷茶罐推至她面前。 “琯姐姐,我把我们家的龙井茶拿来了。” 秦琯儿看着眼前那只青瓷罐,兴奋的拔开盖子,一阵清新香味扑鼻而来。她闭上眼睛,深深汲取那龙井特有的清香,再张开眼打量着那细长的青翠叶身、碧绿的色泽,倒和刘掌柜那批进贡茶有些相似,就不知喝起来是否也有一样的水准。 “看这形态、这香气,这龙井茶应是上等货,不过要喝过才知道。” 一谈起茶,她眼神闪亮,整个人神采奕奕。 “我已命人烧水了,听说好茶还得有好水相搭配。”尔贝勒和冷天鹰陆续入座。 “没错!听说北宋大文豪欧阳修很在乎这泡茶的水质,闲暇之余还会去探寻甘美的泉水。”一说起与茶相关之事,她可是兴致勃勃呢。 “咱们今日取泉水的过程虽不如欧阳修那般辛劳,但水质决计不差。 京城外郊龙崎山的龙潭泉,那里水质柔软纯净,待会儿秦姑娘一试便知。” “尔贝勒也太有心了吧!”冷天鹰看到眼前这排场,不免讽刺道。 那龙崎山虽离京城不远,但地势颇为险峻,非寻常人可到达之地。 “对待你和秦姑娘这等人物,值得!”尔珩不是听不懂冷天鹰的暗讽,不过脸皮厚一向是他的特长。 冷天鹰听了冷笑一声。和尔珩相识多年,他太了解他的“表里不一”,外表看似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他,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鬼才,只要他愿意,凡事皆能达到他想要的局面。 这时下人端来了几盘茶点,有松子糖、桂花糕、莲蓉甜饼等等,每一样都十分精致,像似用来观赏的一般,让人看了都舍不得吃。 “这都是些配茶小点,既然泉水尚未烧滚,大家要不要先吃些茶点?” “千万不可!”秦琯儿急忙阻止,“喝茶就是图那份清新的香味,尤其是清茶,一开头先吃点心,会坏了那气味。” “原来喝茶还有这等讲究。”玄儿受教地点点头。 “待喝至第二、三泡茶时,便可吃些甜食充胃。”秦琯儿又接着说。 这时一名童仆提着烧水壶及暖炉座进门,将水壶置于炉座上保温,随后有位丫鬟端着一个木盘进门,上头有着各式茶器。 “秦姑娘觉得用何种茶器好呢?”尔珩问道。,“龙并茶清香,不宜用宜兴壶闷泡,咱们是聊天喝茶又不是赛茶,还是简单用瓷碗各冲一杯即可。还有,别再秦姑娘、秦姑娘的叫我了,既然你和冷大哥是好友,便也同众人一股叫我琯儿吧。”实在听不惯人家姑娘东姑娘西的称呼她。 “姑娘如此说,在不就恭敬不如从命喽。”尔珩故意夸张地拱手作揖,惹来秦琯儿和小玄儿一阵笑。 秦琯儿拿起茶匙在每人的杯子里放入些许龙井茶叶,接着拿起那烧水的铁壶,在一个大大的茶盅内注满水,看到众人疑惑的眼神,秦琯儿解释道:“龙井茶细嫩青翠,叶片容易舒展开来,不需要太滚烫的水,那反而会破坏其鲜美度。这滚水在茶盅先冷却一下再注入茶碗内,温度刚好。” 不一会儿,她又拿起茶盅将开水注入每个人的茶碗中。 “冷大哥你瞧,这些叶片都立起来了,每一片都像在飞舞般,这就是我喜爱龙井茶的原因;除了口感、香气之外,最重要的是赏心悦目。” 她将茶碗拿给冷天鹰。 只见淡绿茶水中飘浮着一片片碧绿的茶叶,那散开的叶片还真似在飞舞般。 “你真那么爱这茶,以后我请南方的朋友每年帮你带上来。”他们北方人对茶倒没那么多要求,在天鹰堡茶只是用来饭后解腻用,但只要她喜欢,他愿意为她费这些心思。 “太好了!来,你闻闻这香气。”冷天鹰接过她手中的茶碗,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尔贝勒和玄儿也端起了自个的茶碗闻香。 “其实倒也不用麻烦,玄儿家每年都会有人送,再转送给秦姑娘几斤茶也无妨。”反正这小子家东西多得很。 “不用了!”冷天鹰毫不客气地拒绝尔贝勒的提议,他深信“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唉,你又何必那么客气。”尔珩故意抛了个暧昧的眼神给冷天鹰,冷天鹰则回给他一记白眼。 “这茶也要趁热喝,凉了味道会变。”秦琯儿说着便拿起茶碗就口而饮,大伙也跟着拿起茶碗喝了起来。 秦琯儿只觉满嘴清香、舌底生津。茶汤果然华润顺口,香气在口中持久不散。 茶汤入口后,她却有些迟疑,接着又喝了几口,乌黑的眼珠骨碌碌一转,似乎有了定论了。 “这是江南哪家茶行的茶?什么人送的?” “这我也不太知道,这茶不好喝吗?”玄儿不解的看着秦琯儿。他是不怎么懂茶,却也觉得这茶清香甘美。 “这茶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她停顿一会,望望冷天鹰,再看看尔贝勒,视线又回到玄儿身上,众人不解地望着她。 “这真是你家里取来的?” “是啊!”玄儿点点头。 “每年都会送来?”秦琯儿再次确认道。 “嗯!”玄儿这回更用力的点点头,深怕她不了解似。 片刻,她似是确认心中所想,轻轻点点头,“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可要向您下跪行礼了。” “为……什么?”玄儿一时结舌,不知如何回应。 “因为你就是当今圣上。” 秦琯儿此话一出,冷天鹰只是挑了挑眉,但玄儿和尔贝勒则十分惊讶。 “你为何如此认为?”尔珩着实好奇,他望向冷天鹰,冷天鹰的表情说明他并没有告知她这件事。 尔贝勒虽没有正面答覆,但这一问便代表她的猜测正确,小玄儿真是当今皇上。 “如果皇上能答应不追究惩罚民女,琯儿就说。”说完,秦琯儿起身欲跪在玄儿面前,双膝尚未着地,玄儿已起身将她拉回座位上。 “琯姐姐,你别当我是皇上就这么待我,我喜欢姐姐,咱们以后见面也别跪来跪去的。”年幼的小玄儿,正是刚继位不久的康熙皇帝,他虽贵为帝王之身,却也还是个孩童,难得遇见一位不畏惧她、能自然待他好的姐姐,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身份,让她变得不敢亲近他。 “琯姐姐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自觉撒娇问道。 “或许是长久喝茶的关系,我对茶的感受度比一般人敏锐,而这龙井茶我一个月前在扬州喝过,那光泽、香气、味道、口感皆和眼前这茶相同……” 秦瑁儿便把自己和刘掌柜打赌,及如何从他手中赢得几两茶,和两人私下品尝朝廷贡品的事情告诉了在座众人。 “我知道那是今年要进贡朝廷的茶,只应存放于帝王之家,而当今天子是以稚龄之年继承王位,玄儿家世既富且贵.小小年纪却已浑身散发着王者的风范,如此推算下来,我心中便有了答案。” “琯儿真是聪慧,一杯龙井茶就能猜出玄儿的身份。”尔贝勒由衷地赞道。这女子反应敏捷、见识不凡,他递给冷天鹰一个赞许的眼神,算他有眼光。冷天鹰不客气的接受尔贝勒的赞许,秦琯儿的聪慧他早见识过,但每次总有不同,他己开始期待未来与她共同生活的乐趣了。 “原来琯姐姐已经喝过这茶了。” “你答应不罚的,君无戏言喔!”秦珀儿不忘提醒。 “我不但不罚,还要送琯姐姐龙井茶。” “真的?那我真要谢谢皇上了。”一听说有好茶喝,她开心地拍起手,却不忘瞟了眼冷天鹰。他竟然不告诉她玄儿的身份,如果她不小心得罪了当今圣上,那可就吃不完兜着走。冷天鹰看出她眼里的不满,贴在她耳旁悄声说:“我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 秦瑁儿听了,红晕染上颊,一张俏脸更显娇美。 尔贝勒则在一旁颇有深意地看着两人的互动。看来他的好友真的找到了一生的伴侣了。在尔贝勒府里作客数天,秦琯儿天天在京城闲逛,她尤其爱拉着冷天鹰往茶馆跑,除了喝茶外,最主要是听听当地的说书。茶馆里各路人马汇聚于此,秦琯儿的出现总会吸引众人的眼光,只因那细致粉琢的五官、灵活闪动的明眸、亮丽的外貌,还有那浑然天成的高雅气质。 或许是男扮女太装久了,她竟然对自己所引起的骚动毫无所觉。 众人的目光原是追随着秦琯儿,但一接触到冷天鹰杀人般冷厉的眼神后,便会识相地收饮起,毕竟天底下没有不怕死的人,因此秦琯儿一路上能心无烦忧的游乐,全归功于身旁有位得力的保镳。 今天一早冷天鹰进宫去了,据说是老佛爷召见,由尔珩陪同前行。 没有他的陪伴,秦琯儿只能乖乖地在府里闲逛。中午过后,冷天鹰二人仍末回府,她和府里的人不熟,也没什么事可做,想到明天就要回飞鹰堡,她决定到城里逛逛,顺便买些小礼物送给大家。于是她跟王府的多总管知会一声便出门,多总管还派了一名丫鬟陪同。 秦琯儿在布店买了几匹今春新样式的布料;想说回去可以分赠给一些女眷。走出布店,看见路旁有一小贩卖着一些小巧玲珑的玉饰,那些玉虽非上等质地,但质感色泽倒也不差,她和丫鬟在摊子前挑选着,打算买回去送给堡里几个年轻的丫头。 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秦琯儿望向声音处,四名蒙面黑衣人突然向她们冲过来,这熟悉的场景勾起她的回忆,她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黑衣人停在她和丫鬟面前,为首的一人伸出手指着她,“左边那一位!”说完便将手中长剑挥向秦琯儿。 琯儿心中早有准备,所以剑挥出时,她赶紧将自己手中的布疋向前扔去,试图阻挠黑衣人的进攻,好趁机跑走,但黑衣人哪可能让她脱逃,挥开那些阻碍物,又迅速追上她。 丫鬟被吓得呆楞在一旁,一回神也只能张口大喊救命,可一旁的平民老百姓一看到拿刀持剑的黑衣人,只敢躲在一旁,谁敢挺身相救啊! 没一会黑衣人便追上了秦琯儿,举起大刀便往她身上一砍,她奔跑不及背部被砍了一刀,跌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粉绿上衣,回头一看,那黑衣人毫不留情地又举起刀—— 秦琯儿心中充满恐惧,难道她就要这样结束生命?她没来得及看爷爷最后一面,也无法再和邵叔一家人相聚了,飞鹰堡大伙都这么疼她,她舍不得大家;最主要的是她才刚结识了自己喜爱的男人,往后的人生她想要和他共享,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开人世间呢?她还没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她好想再见冷天鹰一面…… 才这么想,冷天鹰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眼前,这是临死前的幻觉吗? 不管如何,老天待她算不薄了,让她死前还可以看见他,她不禁轻喊了一声:“天鹰!” 砍向她的大刀,忽然被一颗小石子挡下,秦琯儿的视线愈来愈模糊,意识也一点一点的消失,接着便昏厥在一个宽大的胸膛里。挡下那一刀的正是冷天鹰。 今天一早尔贝勒领着冷天鹰进宫晋见太皇太后,这位老佛爷是小皇帝的祖奶奶,因小皇帝想拜冷天鹰为师,老佛爷亦认为习武不但可强身,必要时还可以保身,且冷天鹰在北方侠名远播,再加上尔贝勒在一旁敲边鼓,因此她并不反对小皇帝拜他为师,于是今天召他俩进殿商议此事。 冷天鹰并未答应老佛爷的要求。虽说飞鹰堡和朝廷关系良好,但他己习惯那无拘无东的生活,并不想和皇室有太过密切的牵连。双方虽未达成共识,但老佛爷还是留他们在宫里用餐。老佛爷虽为一介女子,但或许是满人,所以多了一分爽朗英气,二人和老佛爷相谈甚欢。 回到王府,多总管告诉他秦琯儿出门去了,冷天鹰不放心,便和尔贝勃一同出门寻她,突然发现前方有骚动,两人便赶了过去,眼前的景象却让冷天鹰惊骇不已——秦琯儿正倒在血泊中,一把刀正要落到她身上,他急忙运气以一颗石子将那把刀挡开,和尔珩迅速冲向前,他将秦琯儿抱起,在她身上点了一些穴道,然后踢开一位阻碍的黑衣人。 “活捉!”离开时他只留下这句,他一定要查出这些人的目的为何。 冷天鹰抱着秦琯儿回贝勒府,多总管见状虽感惊愕,却仍镇静的要人去叫大夫。王府丫头端来了热水和毛巾,冷天鹰将秦琯儿轻放在床上,小心地将她的上衣撕开,一条仍淌着鲜血的刀伤随即出现在她的雪背上。 冷天鹰是江湖中人,对于刀剑外伤并不陌生,但当秦琯儿背上那道伤映入他眼中,他的心却惊颤不己,如此娇弱的身躯如何去承受这痛?他恨不得自己可以代她受这些痛楚。这是他是第一次这么恐惧,害怕失去一个人。 他拿起毛巾拧干,帮她清洗背部伤口,丫鬟拿来一盆的清水,又将一盆盆的血水拿出去。 仔细清洗伤口后,他将下人都遣了出去,从怀中取出班大夫特制的刀伤药。由于飞鹰堡在江湖中立足,众人身上难免会有些刀枪剑伤,所以班大夫研发出一种能快速凝血且减轻伤痛的外伤用药,只是那药材取得不易,所以飞鹰堡并非人人都拥有此药。 他将药轻轻涂抹在秦琯儿背部的伤口上,此时突然有人敲门。 “天鹰,我将宫里的御医请来了,你让他为琯儿看看吧!”是尔珩的声音。 原来多总管去叫大夫的途中遇见了尔贝勒,尔珩赶紧将宫中的御医捉来;说捉真的不为过,因为御医就让他一路施展轻功拎到王府来。 冷天鹰用丝被盖住秦琯儿的背部,将床帘拉下,起身打开房门。 尔贝勒让御医进门,自己则在门外等候。御医掀起床帘帮秦琯儿把脉,冷天鹰则小心地掀开丝被让御医检查她的伤口,接着两人互看了一眼才走出去。 “这位姑娘的刀伤颇深,所幸处理得宜才不致有生命危险。但她失血过多,身子很虚,我开些药让她活活血,等她清醒过来后,再给她饮用一些补气的汤药。至于外伤,我看那伤口上的药,应该是颇为难得的外伤药,只要持续上药,相信不久伤口就会愈合,只是这……这刀疤恐怕不易消失。” 御医说完,开了药方便离开,尔贝勒则要多总管抓药去。 “那些黑衣人我都抓来府里了。”尔贝勒看了冷天鹰一眼,眼神有些闪烁。 冷天鹰看了他一眼,冷厉地问道:“你知道他们是谁?” 一想起血泊中苍白的娇颜,冷天鹰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事情有些蹊跷。” 冷天鹰一听,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 “他们其中一人我认得……”尔珩瞄了他一眼,冷天鹰仅抬了抬眉,要尔珩接着说下去。 “商大人是老佛爷身边的人,他是前朝的降臣,很少在正式场合碰到,主要是为老佛爷处理一些事。” “这事和老佛爷有关?”冷天鹰惊愕的问道,毕竟他们今早才和老佛爷会面。 “我不认为老佛爷知情。”尔珩客观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冷天鹰颇有深意的望向他,“何以见得?” “他们现在被‘请’到王府里,你和他们谈谈吧。”尔珩将一千人拿下后,认出了其中一人是朝中商大人,而黑衣人也认出他是尔贝勒,他便将这些人全带回府。 “我想去会会你说的那位商大人。”冷天鹰和尔珩对看了一眼。 两人走进一个厅堂,三名黑衣人坐在椅子上。 “我点了他们的穴道。”尔贝勒走向其中一名黑衣人,往他身上一拍,那人身子倾了一下,穴道便解。 “尔贝勒,臣等乃是为朝廷做事,希望您不要干涉。” “是谁下令要你们追杀那位姑娘?”冷天鹰语调虽平稳,但气势冷肃骇人。 黑衣人被其气势震住,一会认出把人救定的就是他,商安中神色傲然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尔珩是贝勒爷,他们自然要敬重,但此人又是谁?竟敢对他们如此问话! “商大人,这位是飞鹰堡堡主冷天鹰,他问什么,你们都要照实回答。”尔珩相信这些人一定都听过飞鹰堡。 果然,一听到冷天鹰的名号,那群黑人面面相颅,似乎有些惊吓。 “伤害了那位姑娘我们实不愿意,但皇命在身,不敢不从。”虽然震慑于冷天鹰的名气及尔贝勒的地位,但他还是坚持为臣者得忠于皇命。 “皇命?我不信皇上会下这个令!”尔珩不以为然,小玄儿这么喜欢秦琯儿。赏赐她都来不及了,怎可能危害她的生命! “不是皇上,是老佛爷。” 此话一出,冷天鹰和尔贝勒肃然相对。 “老佛爷什么时候下的令?”这是冷天鹰迫切想知道的。 “这……”商大人有些为难,这可是老佛爷的懿旨。 “你就说吧!老佛爷那边我担着。”尔珩了解商大人的顾虑。 商大人仍是面有难色。他当然了解尔贝勒在朝廷中的地位,也知道老佛爷一向信任他,一番思索后,他才开口道:“这是在顺治爷的年代就有的皇命。当时有许多前朝余孽尚存活着,那些亡国臣民想利用前朝皇族为号召,组成对我朝不利的帮会,老佛爷深恐那些乱民会危害到皇上安危、社稷安定,便设立了一个组织,专事前朝余孽的追捕。” “这和秦姑娘有何关系?”尔贝勒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 “她是前朝皇帝的女儿。” 商安中此话一出,尔珩与冷天鹰心中皆一凛。 前几天有人看到她拿出一块刻着兰花的玉佩,那是崇祯送给四大妃子之物,再加上那人曾到扬州追捕过秦叶他们,这才确定她就是我们追捕了十八年的人。” “你……确定?”这个组织尔贝勒曾听闻过,虽然追逐十八年实在不可能会出错,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不会有错,她就是崇祯的女儿,至于其中细节请恕为臣不便告知。” 尔珩心中明白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将其余人身上的穴道解开。 “你们从现在起马上停止对秦姑娘的追杀,不准动她。” 商大人一行人不敢承诺,他们只听命于老佛爷。 “老佛爷那边我去说,你们静待她老人家的命令吧。在她尚未下令时,你们全都不准有动作,不然后果如何,哼,你们自己看着办!”尔珩冷厉说道,商安中等人不敢造次,赶紧向他行礼告退。 商安中经过冷天鹰身旁时,又说道:“这其中原由,冷堡主可问秦叶。” 待商大人等人离去,尔珩看了冷天鹰一眼。 “琯儿是前朝公主?” “她和秦老爹在扬州被追杀因而逃难到此,不过秦老爹身受重伤,目前在北山疗养,她的身世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晓得。”冷天鹰想起秦琯儿前些天拿给他看的玉佩,当时她还很困惑自己为何会有前朝宫中之物呢。 “如果属实,那真有点棘手。你知道,自开国以来,为了怕那些汉人假借前朝皇族名义造反,朝廷对那些前朝皇室总是毫不留情。”尔贝勒沉重地分析道。 “琯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她心中根本不可能会有反清复明的念头,况且她一个孤女又有什么力量去反抗朝廷呢?”对于朝廷的作为,冷天鹰十分不以为然。 “她或许没有这能力,但某些有能力的人或组织却需要她的身份来号召、激励民心造反,这正是朝廷担心的地方。”身为朝廷一员,尔珩十分清楚这些行动背后的真正原因。 “如果在上位者能以德服人,又何须担心人民造反?” “天鹰,这话不能乱说。我知道你此刻担忧心乱,但还是谨慎为妙。” 尔珩明白冷天鹰此刻的心情,但批判朝廷的话可不能随便说出。 “尔珩,你知道飞鹰堡虽然无能力与朝廷抗衡,但朝廷要在短期内攻下它也不可能,更何况我在江湖上还有一些力量,要真敌对起来,这其中要耗损不少财力人力,对双方来说都不是好事。”冷天鹰口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你是在告诉我,你要和朝廷作战?”尔珩挑挑眉,不敢相信一向冷静的冷天鹰竟会这么说。 “不是,相反地,飞鹰堡与朝廷的关系一向友好互利。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朝廷不改变对琯儿的态度,我将尽我所能去保护她,甚至不惜赌上我的性命。”冷天鹰表情平静,但眼底的坚定让人知道他决定的事绝不会改变。 “先别太悲观,老佛爷那边我去说说,即使我的面子不够大,别忘了现今皇上也是站在她这边的。”尔珩拍拍他的肩膀。朋友一场,他太了解与冷天鹰为敌是多么愚蠢的行为,朝廷若要全力追杀,那恐怕要耗掉大半的国力,相信老佛爷会明白此事。 “朝廷的事你出面,明天琯儿的身体若稍有起色,我们便回飞鹰堡。” “秦姑娘伤得不轻,这样赶路不好吧?你是担心商安中他们去而复返,还是不放心我王府的防御能力?” “我不是担心王府的防御能力,而是回到我自己的窝我才能真正掌控局势。在朝廷动向不明之际,我无法放心,而事先计划布局是有必要的。” 冷天鹰将他心中的忧虑说出。 “你放心,我也会尽全力帮你的,即使是赔上贝勒这个身份。”尔珩的情义相挺,令冷天鹰动容,两人对望一眼,情谊尽在不言中。 近子时,躺在床上的秦琯儿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担忧心疼的脸庞。 “怎么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伤口会痛吗?”冷天鹰看到秦琯儿茫然的神情,紧张地问道。 伤口?秦琯儿这才想起下午她出门买了些早春的布料,在大街旁挑选玉饰时,突然杀出一群黑衣人,一看见她二话不说便拿起刀来砍,她记得自己被砍了一刀跌倒在地,然后……她就失去知觉了。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看见了冷天鹰,她以为那是死前的幻觉,但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却是那么的真实! “我没有死?”秦琯儿虚弱地问道。 “傻丫头,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冷天鹰疼惜地摸摸她的脸。 “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我以为再也看不到爷爷、看不到飞鹰堡那些疼我的人,我以为……”如果那一刀真砍下来……她恐惧地望向冷天鹰,一双黑瞳盈满了泪水,她眼睛一眨,泪如雨下,她紧紧偎进冷天鹰的怀抱里。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再也看不到你了,呜呜……呜呜……”走了一趟鬼门关,她决定毫不隐藏地说出自己的情感。 “傻瓜!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带走你。”冷天鹰轻轻拉开她,用手将她苍白面颊上的泪珠轻轻拭去,那力道像是在抚着什么稀世珍宝。 “当我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你,我多么自责自己让这种事发生。看到你苍白的病容,我的心是那么痛,恨不得能代你受这个罪。”他低头将她的泪吻去。 她知道冷天鹰不是一个会甜言蜜语的人,所以听到他如此深情的告白,她内心欢喜,苍白的面颊浮出淡淡的红晕。 “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他将她拥入怀中,俯下脸,轻吻上她的唇瓣,缓缓地、深切地吻着她。 迎上他的吻,她发现这个吻和上次那轻轻的吻不一样,十分深情与怜爱。 秦琯儿本能回应着,她己无法思考,觉得自己快融化了,她不自觉嘤咛一声,冷天鹰才终止了这个吻,轻轻地抱住她。他不禁咒骂自己,她还受着伤,他竟这样待她,若是牵扯到伤口……“伤口会疼吗?”轻轻拉开她,他仔细端详她,只见她杏眼灿灿、俏颜粉红。 秦琯儿害羞地摇摇头,重新赖回他那宽大温暖的怀里。其实说伤口不疼是骗人的,但有他温柔的照料,这样的疼痛便不算什么了。 “你的身子需要调养,尔珩的府里戒备或许森严,但我还是不放心,我们明日就搭马车回飞鹰堡。”毕竟对方是朝廷密探,不能轻忽。 他抚着她那披散的青丝,心疼不舍地低道:“你的伤实在不适合行走。” “我可以的,我也想回去。”她知道他的担忧,但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怎会让一向冷峻绝傲、不惧一切的他如此紧张呢?又是什么人想夺取她的性命呢? “那些黑衣人是谁?”她猜想他应该知道,不然也不会有这些考量。 冷天鹰迟疑了下,该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我们忧急着你的伤,没有缠斗下去,让他们给跑了。”他决定先不告诉她,不想让她心中有所疑惧。 “这些人和在扬州追杀我们的是同一批人,是什么人想要我的命?” 她猜这些人是想要她的命,但她从未得罪过什么人,即使是吴英才,也只会挟持她,而不会要她的命。 “你别想了,总之有我在你身边,谁也不能伤害你。你只要好好养伤,其它的事就别烦了。” 她相信冷天鹰会查出这些人的来历,也知道他是想保护她,但要她当个听话木头女,她可不依。 “我会乖乖地让伤口快些愈合,可是这事也不能瞒我,我虽是女子,但也不想全然无知,毕竟这事关我自己啊!”她轻轻抬起脸,眼底有着坚持。 他知道要全然叹瞒她是不可能,而她的勇敢也令他赞赏,但冷天鹰并不想让她为此事烦忧。 “不是想瞒你,这事还在调查中,尚不能确定,要怎么告诉你呢?或许等秦老爹回来,事情便能明朗了。”看来只有等秦叶回来,方能应证商安中所言。 想想也是,这其中有太多不解之处,看来她只好等爷爷回来再说了。她挪了挪身子,不意牵动到背部的伤口,她轻呼一声。 “好疼!” “小心!”冷天鹰轻扶着她,心想班大夫那药的药效可能已过了。 “刚刚还不怎么痛,现在却觉得背部好像要裂开了,愈来愈疼。” 她紧蹙眉的模样,让冷天鹰的心都揪住了。 “可能药效退了,我再帮你上药。”他让她轻趴在被褥上,从怀中拿出药来,将她身上那件宽松外衣从背后解开。这时秦琯儿才发觉身上这件外衣的特别——只有在颈部及腰部以细布条系着,也就是说她的背部是裸露的?此时冷天鹰解开了系着的布条,只着肚兜的她惊叫一声,却又无力翻动身子。 “很疼吗?不要乱动,否则会碰到伤口。”她这一声惊呼,让他的心都乱了。 “不……不是,是你……你你,我……我我……”秦琯儿羞得语无伦次,冷天鹰却以为她是痛到无法说出话,赶紧将药抹上她的背部。 “这是班大夫特制的创伤药,除了可治疗伤口,它还有镇定及减缓疼痛的效果。”他边说边用手轻缓的为她上药,为了使药效加快,他运气于掌上,来回抚摸着伤口。 涂上凉凉的药膏,伤口便不再那么疼了,但那温热的大掌在背部游移着,如此亲密的接触,令秦琯儿羞得不敢抬头,只能将脸深埋进枕头中,低声咕哝着。 “你说什么?” “你这样……我以后怎么见人?”她轻声抗议,语气尽是撒娇之意。 冷天鹰将她的外衣系好,再将她轻轻拉起,看见她那臊红的双颊,他不禁轻划过她的脸颊。 “为什么不能见人?”他故意逗她。 “我穿这样……而你……”这么羞人的事叫她怎么说出口嘛! “我怎样?”他嘴角轻扬地问道。 “你……”看到他眼底的笑意,秦琯儿生气地鼓起两颊,伸出拳头轻敲他的胸膛。“你欺负人!原来堂堂的冷大侠也会……会不正经,欺负个弱女子。” 看着她嘟起的小嘴,他低头轻啄了一下,然后在她耳边低语:“如果这叫欺负的话,那我只会欺负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她是他的女人?秦琯儿杏眼圆睁。她将属于他,那么他呢?她不廿示弱地回道:“既然如此,那你以后也只能是我的男人。” 冷天鹰一听挑起眉。敢情这小丫头是在宣示她的所有权?唉,该说她是天真娇憨呢?还是特立独行?也罢,不管是哪一个,他都决定要好好收藏,用一生去体会。 “好大的口气!”他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 “这样才公平嘛!”她撒娇回道。 “好!”这又有何难?单是和她谈天斗嘴就够他忙了,哪来闲工夫去招惹其他女子呢?何况他的心己在她身上,怕是永远都不会放手了。 两人深情对望,恨不得能将对方放进心里。 “快睡吧!明日才有好体力。”冷天鹰拿出一只锦盒,取出一片人参放入她口中。秦琯儿张口含住那参片,不解地望向他。 “这是玄儿托尔珩拿来的,说是外邦进贡的千年之物,有续命的功效,你现在身子虚,正需要此物养气。” 秦琯儿一听,知道这肯定是非常珍贵的药材,便乖乖含着入睡。 冷天鹰帮她盖好丝被后,便在床边打座休息。 第八章 翌日早膳用毕,冷天鹰便和秦琯儿搭车离开王府,马车里有柔软舒适的褥垫,可以减轻颠簸之苦。 “背部还疼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冷天鹰帮她调整一个较舒适的姿势,深怕这段路程会牵动到她的伤口。 “还好。咱们什么时候会到达?”才离开几天,她竞有些想念飞鹰堡,就像是旅人思乡的感觉,这对于从小四处漂泊的她是多么奇特的感受。 “你有伤在身,咱们还是慢慢走,天黑前应可到达“林场”,就在那儿休憩一晚,明日再回堡里。” “真想快点看到大家,才几日不见,竟有些想念了。”她淡淡一笑。 以前总是四处漂泊,好不容易扬州城让她有了安定的感觉,原以为那儿就是她永远的家,结果又逃难至飞鹰堡,本只是寄人篱下,没想到大家对她的亲切关怀,让她不知不觉竟把那儿当成自己的家,把大家当成是自己的家人。情感一旦认定,要再回头身恐怕很难,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她最爱的人。 爱?她心中一惊,原来自己已如此深爱着眼前的男子。能遇见他,是多么幸运的事呀! “明天就见得到了。”他喜欢她如此想念飞鹰堡的一切,那代表她把自己当成是飞鹰堡的一员。 “嗯!”她闭上眼睛,明显的倦容让冷天鹰心疼不己。 “你休息吧!来,把这参片含住睡一会,醒来‘林场’就到了。”他把参片放入秦琯儿口里,让她闭上眼休息,帮她把被子盖好,便走出马手,坐在驾车人身旁。 “琯儿睡啦?”驾车之人问道。 冷天鹰点点头。 “尔珩,你堂堂一个贝勒,竟还麻烦你帮我们驾车。”对于他所做的一切,冷天鹰也只能铭记在心。 帮他们驾车的正是尔珩,他也怕商安中一行人追过来。虽说已口头告诫过他们,但惟恐他们仗着老佛爷的命令私自行动,于是尔珩便亲自送他们到“林场”,如果商安中真追过来,看在他的身份上,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知道我从不当自己是个贝勒,所以你也别把我当贝勒看。”他的个性本就不拘小节,况且知己难逢,和冷天鹰相知相惜的这份友情,他可是很珍惜。 冷天鹰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尽不言中。 “明日我回京城便直接去见老佛爷,事情如何我会尽早告知。老佛爷不是不明理之人,相信她会作出最好的决定。 三人在傍晚时分抵达“林场”,休息一晚,隔日一早尔珩便和他们告别回京城,而冷天鹰也和秦琯儿往飞鹰堡而去。 近午时分,两人总算回到飞鹰堡。 冷天鹰抱着沉睡中的秦瑁儿走进大门,纪仲林夫妇己在大厅等候,一看到冷天鹰,纪婶马上问道:“琯儿还好吧?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十分担忧的口吻。 “好了,你就别再问东问西,先让天鹰抱琯儿进房歇息吧。”纪仲林打断妻子的问话,示意冷天鹰先将秦琯儿安顿好。 他将秦琯儿抱入房内,望着怀中因舟车劳顿而憔悴苍白的脸庞,眼下还有一抹青黑,他十分不舍。 他将她轻放在床上,秦琯儿微睁开眼,无力地问:“到家了吗?” “到了!” 秦琯儿一听,淡淡一笑,又合上了眼。 原本生气勃勃的她,如今却只能昏睡在床。他握住她的手,她合该是要受到保护疼惜的,而他竟然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他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此生绝不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放下她的小手,他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走进书房,纪仲林己在里面等候。 “班大夫什么时候回来?”冷天鹰急切地问道。 在秦琯儿受伤,他决定返回飞鹰堡当日,他便传书回飞鹰堡告诉纪仲林此事,并要纪仲林找人快马加鞭传讯给在北山的班大夫。 “今晚或许就可抵达,最迟明日一早。”纪仲林收到消息后马上派人前往,以北山到飞鹰堡的距离,快马赶路一日即可到达。 “未来飞鹰堡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冷天鹰遂将秦琯儿遇害的原由大略跟纪仲林说明,对于秦瑁儿是前朝公主一事他也未加隐瞒,毕竟对飞鹰堡最了解的除了自己之外,就是纪仲林。 “此事是我个人之事,若要飞鹰堡众人陪我一起扛,这实在是……” 他停顿一下,望着纪仲林,一会才将他的决定说出口。 “必要时我会解散飞鹰堡,然后给众人一些安家费,让大家再找个地方安身立命。”飞鹰堡是他和几位伙伴一同创立的,如今却由他说出解散的话,他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你多虑了,你的事就是飞鹰堡众人的事,相信没有人会置身事外。 而且这里就是大伙的家,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即使解散飞鹰堡,大家也不会走的。”飞鹰堡一向团结同心,就像个大家庭,大家对冷天鹰非常信任爱戴,甚至可以将性命交付予他。 “事情或许不会演变至此,我只是将最坏的结果提出来。当然,在做决定之前,我会找各位一同商量,也会徵求大伙的意见。”虽说大伙愿意为他留下,但身为堡主的他也得考虑大家的安危。 “你要我加强守备,我已要‘林场’弟兄们暂缓对外营商,全力防卫外人入侵,至于堡里则是加强巡逻,那些小伙子也太久没有操练了,刚好趁机让他们磨练磨练。”纪仲林毕竟是老江湖,即使敌对的一方权力如此之大,他还是沉稳应对,将该做的事安排妥当。 “目前我们先静观京城那边的消息,一有动静尔贝勒会马上通知。 至于详细情形,还得等秦老爹回来才能得知。”整件事情的关键人物就是秦叶,也只能等他回来才能得知事件的来龙去脉。 当晚班大夫和任飞即风尘仆仆地赶回飞鹰堡。 此时,班大夫正在内室帮秦琯儿诊疗伤口。 “班大夫,你……怎么回来了?那……我爷爷呢?”几句话,让虚弱的秦琯儿说得颇为费力。 “秦前辈一切无碍,他得知你受伤,急着想和我们一同回来,但他身子尚未恢复,所以要晚些天才能回来。” 秦瑁儿一听,还想开口问话,班大夫忙阻止她。 “你现在身子太虚,别多说话,一切等身子好了再说。我等会叫小红煎一帖药过来,你喝了精神会好些。” 秦琯儿轻轻地点点头。 班大夫在内室看诊时,任飞和冷天鹰在外堂等候。 “那些人是什么来路?”任飞气愤地问道。 “还在查探当中。”冷天鹰往内室一睇,递给任飞一个眼神,任飞了解他是不想让秦琯儿知道,便点头表示理解。 “秦老爹的毒已解,只是功力尚在恢复中,过些天应该就能返回。” 任飞适时转换话题。 “看来方神医果真名不虚传。”天一水若非有独门解药,实在难以解毒,而方神医在未知其毒性内容的情况下,竟能将秦叶治愈,实在令人佩服。 “方神医已失踪多年,是生是死没人知道。”任飞的话令冷天鹰一怔。 “那是谁医治秦老爹的毒?”冷天鹰不解,难道天底下还有另一位神医? “是方神医的女儿。”讲到这里,只见任飞神情怪异。 “他女儿?没听说方神医有儿女啊。”方华一向神出鬼没,他个性孤僻,不喜和人打交道,所以江湖上有关他的传闻虽不少,却没有人真正识得他。 “那丫头看起来才十五、六岁,医术是不错啦,但人可难相处了,冷冰冰的。”任飞对人一向热情大方,难得去批评人,这番话倒令冷天鹰对此人有些好奇。 “人家不是冷冰冰,只是少与外界接触,不习惯与人相处。”班大夫不知何时已到外堂来。 “明明就是冷傲。”任飞嘀咕着,一脸不认同。 冷天鹰见班大夫走出来,连忙关切问道:“情况如何?” “伤口复原状况还可以,只是太过劳累,气太虚。有什么原因需要这样赶路?”班大夫有些责备地问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奔波赶路,伤口未恶化实在是大幸。 “这实在是情非得已。”冷天鹰眼底有着无奈。 班大夫见他不再多谈,也不多追究,他从内袋中拿出一只小瓷瓶递给冷天鹰。 “这是我去北山和方姑娘讨教后研制出的创伤药,除了治疗伤口外,还能淡化疤痕。你们这些大男生或许不在意身上多几处疤痕,但琯儿毕竟是姑娘,总是会在意,只不过这药还是无法完全除去疤痕。” “不然咱们把方姑娘请来堡里,让她为琯儿看看。”任飞在一旁提议。 “你把人家得罪光了,她还来啊?”班大夫取笑道。 “我看不惯她那模样。一个小姑娘却总是老气横秋的。”任飞不服气的回道。 “说她年纪小,你任大侠倒是长人家几岁啊?”班大夫轻笑道。 “可是她——”不待任飞说完,班大夫便一把拉着他往“好啦,咱们也该回去歇息了。”他边走边回头道:“夜里如果有什么变化可差人找我,我暂时在阿飞那儿歇下。”班大夫的住处较为偏远,任飞的住处离冷天鹰这儿较近,若有需要能快些赶过来。 半个月后,秦琯儿在班大夫的诊治、飞鹰堡众位婆婆妈妈的关照、冷天鹰细心的照料下,病情逐渐好转,已可以下床走动,只是尚无法行动自如。 受伤回到飞鹰堡后,她便住进冷天鹰的住所,而为了保护她的安危,冷天鹰也不避嫌地每晚和衣与她同床共枕。她虽是清白之身,但仍有些担心堡里的人会如何看待此事。 其实大伙本就不拘小节,两人共处一室也是为了秦琯儿的安危,一更何况飞鹰堡每个人知道堡主钟情于秦琯儿后,全都举双手赞他们马上成亲,所以对此完全不觉有何不妥之处。 自从大伙得知她受伤的消息后,全都担心不已,如果不是堡主有令不可进屋打扰她养伤,大伙恐怕早已将冷天鹰的住处踏平了。 也因此,当她可以下床走动,堡内一些家眷便纷纷至堡主住处探望她,以往大家视为禁区的地方,现不时常是人来人往,冷天鹰也不怎么在意,就怕她没人陪会闷坏了。 那些大娘大婶除了有空来陪她外,最热衷的莫过于将家中的祖传偏方、地方民俗疗法争相告知,再请小红将每人的心意端过来。 “这碗又是什么?”她指着桌上那碗看不出内容物、漆黑一片的汤汁。 “那是林大娘的祖传秘方,听说是她祖母的曾祖母传下来的,吃了能让疤痕颜色变淡。”小红认真地回答着自林大娘那儿听来的一席话。 “今天是淡疤效果,昨天是补气秘方,前天是补血偏方,再之前还有什么改运妙方,那明天又是什么?大家哪来那么多良方啊?”秦琯儿无奈地说道。 “大婶们都好热心,明天可能是李大婶家的祖传秘方吧。”小红兴奋地猜测着,拿着汤匙舀一口汤汁往秦琯儿口中送。 秦琯儿瞪大眼望着小红。不会吧?这碗墨汁她可不喝! “你跟大伙说别再准备什么偏方了,班大夫说我好得差不多了,别说是跑跳,连骑马都可以了呢。”说着便推开小红拿汤匙的手。 “你就喝完这碗吧,可以去除疤痕喔!”小红不死心地说服着。 “不用了,我都有抹去疤的药,效果肯定比这碗墨汁强。”开玩笑,她才不信喝这墨汁有用呢! “有吗?我每天只有帮你抹班大夫给的刀伤药,没有去疤的药啊!” 小红一脸疑惑。 秦琯儿一时顿住。总不能告诉小红冷天鹰每晚都会帮她抹上那药吧? 想起冷天鹰的手每晚都在她背部缓慢游移,双颊随即不争气的红起,她有些恼羞的对小红说道:“再哕唆就罚你把那碗墨汁喝掉!” 小红看了下手中漆黑的汤水,不安的咽了口口水,“那这碗怎么办?”她苦着脸问道。 “随便你要拿来浇花还是喝了补身,总之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了。还有,不准再端那些偏方补品过来,不然你就自己喝掉。”不吓吓她,这丫头一定又会傻傻地端一些有的没有的汤汁过来。 “喔。”小红乖乖的拿起那碗汤汁往外走,正要走出门,秦瑁儿忽然叫住她。 “我好些天没有净身了,实在有些受不住,班大夫说我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碰水了。你待会儿帮我准备一些热水,我想净身。”这些天都是小红用湿毛巾帮她擦净身子。北方初夏虽不怎么闷热,但几天下来,总觉得身上有些黏腻。 不一会儿,热水备好了,小红在屏风内帮她宽衣,秦琯儿一踏入木桶里便发出一声赞叹,她好久没有好好沐浴净身了。 “伤口可以碰水吗?”小红轻轻帮她刷洗,仍不安地问道。 “没问题啦!”秦琯儿很肯定的回答她。 “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小红轻轻摸着那道疤痕。 “谁知道!一想起当时的情景,我仍心有余悸。”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好堡主及时赶到,刚好来个英雄救美。”秦瑁儿遇难的事早就传遍整个飞鹰堡,其中细节她也和小红及其他女眷说过不下数十遍,也因此大家都认为冷天鹰是救美人的英雄。 “是啊,如果再慢一步,我恐怕无法在此舒适的沐浴,而是在阴曹地府游荡了。”提到冷天鹰,这才想起他今天好像都没出现。她知道冷天鹰一回到飞鹰堡便忙着处理许多事,但这些天他总会在餐后回房看看她,可今天一直到晚餐过后许久,都不见他的人影。 “堡主在忙什么?”她假装不经意的问道。 “今天是每半年一次的分堂会议,各分堂的头儿都会回堡里,所以堡主、阿飞和纪总管他们忙得很。每次的分堂会议都会讨论到很晚,所以小姐就不要等堡主,先睡了吧。”小红把她在其他人那儿得知的讯息告诉秦琯儿。 “谁等他呀!”秦琯儿言不由衷地回道。 怎么没听他说起呢?看来他今晚会很晚才回房。 “小姐,快起来吧,泡太久对伤口不太好喔。”小红将秦琯儿扶起,用布将她全身擦干,再帮她穿上贴身衣物。 秦琯儿下身穿着及膝薄衬裤、上身仅着鹅黄肚兜趴在床上,小红拿起药帮她抹上。 “这药应该可以不用抹了,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背部抹上药膏,每晚都只能趴着睡,她觉得脸蛋都快被压扁了。 “那也要班大夫说了才行。”病人就该听大夫的话,如果班大夫没有说可以的话,她还是会尽责地把药涂抹上去。 秦琯儿翻了个白眼,她实在是拿小红没辙。 “好了好了,你收拾好就可以下去休息,我要再看一会儿书。” 小红准备帮她穿上外衣时,秦琯儿忙说:“先别穿上!天气有些热,我等伤口上的药膏干了再自己穿上。” “那你要记得穿上,小心着凉!”小红出去时还不忘叮咛。 她心想冷天鹰应该会很晚回来,所以并不急着将外衣穿上,反而拿起一本书册就这么趴在床上翻阅,两只白葱似的小腿还在那左右摇摆着,好不轻松惬意。 白皙的背部虽有条淡色疤痕,却无损它的美,双肩至纤腰的美好曲线,及那双修长的玉腿,让人看了不禁血脉债张,而冷天鹰一进房便是让这景象给怔住了。 这些日子为了照顾她的身体,也为了她的安危,他不避讳地与她共处一室。但每晚与她和衣共枕,那属于女子的清甜幽香对他而言是种折磨,更何况那还是自己心仪的女子。如果不是她有伤在身、如果不是两人尚未成亲,他早就……他如此辛苦的忍耐,这丫头却浑然未觉,眼下这清凉惹火的画面,就快毁了他好不容易才压抑住的欲望。 他往床边走去,途中还不小心撞到了桌缘,他不禁暗骂自己,怎么像个毛躁的小伙子! 听到外头有声响,她以为小红去而复返,于是懒得回头,只淡淡地开口道:“小红,不是叫你休息,怎么又回来了?”是怕她忘了穿上外衣会着凉吧。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脚步声却逐渐靠近床边,秦琯儿正想回头抱怨小红太过婆妈,才一回头,便望进冷天鹰那饱含着情欲的炽烈目光里。 一对上冷天鹰那双星眸,她才惊觉自己衣衫下整,顾不得脸红,她赶紧将外衣一把抓起,胡乱挡在身前。 “你……你不是在开会吗?”莫非小红的消息有误? 他是在开会没错,按以往会议总要过了平时才可能结束,今晚他竟破天荒的提早结束会议,未有结论之事,明日一早再议,这决定让会议厅的堂主们惊讶得下巴差点掉下。 他就是想回房里看看她,同她说说话,或者是听她说说话,这似乎成了他睡前的习惯。如此心系一个人,对他而言是很陌生的,但他却乐于享受这种牵绊。 “这时候遮遮掩掩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大掌落在她背后的疤痕上,来回轻轻地抚着,温热的触感让她的感官顿时敏感了起来,她下意识咬住了下唇。 空气中有种暧昧的气氛,秦琯儿不解那股燥热从何而来,只能不安地挪动着身子。她开口想化解这令她不安又期待的景况:“这伤疤很丑。” “一点也不。” 冷天鹰直盯着她,接着缓缓地俯身吻上她背部那道疤痕,她不禁低喊出声:“冷……大哥!” 那吻在她呼喊出声时移至她的唇瓣,秦琯儿紧张的感觉到那柔软的唇办擦过她,然后轻柔地吸吮着。 冷天鹰加深了这个吻,诱导她分开她的芳唇,好让他直采而入,挑逗着她好奇的小舌。他的力道虽轻柔,却令她全身无力、轻轻地颤抖着。 “天鹰……”她不懂自己的身子为何愈来愈烫,体内似乎有股热流急于窜出,她无助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冷天鹰快要把持不住自己,在快失控之际强迫自己离开她的樱唇,只能痛苦的喘着气、额头冒着汗。 秦琯儿虽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却也知道刚才那个吻代表着什么,她双颊羞红的睇向冷天鹰,却看见他似乎是强忍着痛苦,她心疼的伸手想抚平那紧蹙的浓眉,谁知这一摸,竞让冷天鹰痛苦地低咒一声。 “再不住手,我无法保证后果会如何!”他紧咬着牙低声说道。 她没想到自己竟能对冷天鹰产成那么大的影响,一向自制力甚高的他,此时竟由得她摆弄掌控!她故意逗弄着他,双手朝他健壮的胸膛摸去,冷天鹰低吼道:“该死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目光一沉,额上的汗滑落至秦琯儿白皙的肩上,而他的自制力也正一点一滴地消逝中。 秦琯儿隐约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了他,青涩笨拙地诱惑着他。 他全身烧烫了起来,什么原则、理智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化被动为主动,火烫的热吻随即侵入她的唇。她试着回应他的吻,与他唇舌绪缮,紧紧相拥……“你的身子可以吗?”在理智快消失的那瞬间,他还是担忧她背部的伤,体贴地问道。 她羞怯的点点头,原本粉色的嫩颊,此时更是红似火。 一双大掌沿着她背部曼妙的曲线轻柔地爱抚着,将她带往情欲的高峰…… 第九章 秦琯儿缓缓睁开眼睛,依稀有光线透过床帘照射进来,她眨眨眼,看这光时间恐怕不早了。她昨夜迷迷糊糊地睡去,居然睡到这么晚,大家会怎么想呢? 身旁的人儿早已不在,但看着凌乱的被褥,不免又想起昨夜两人交缠的画面.她不禁羞红了脸。 此时,有人打开了门,蹑手蹑脚提个竹篮子进来,似乎怕吵醒床上的人,轻轻地将篮子里的东西端出来摆放好,才又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准备离开。 “小红!”看那认真的动作,除了小红还会有谁呢? “小姐,你醒来啦!”小红走向床边,正想帮忙将床帘掀开时,秦琯儿急忙阻止她。 “你先去帮我打盆水过来。”若让小红发现她身无寸缕,恐怕又要问东问西了。 “喔。”小红应声后便离开。 秦琯儿看见床头折叠好的衣物。是他的细心体贴吧! 思及他,她脸止不由得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待她穿戴整齐后,小红也将水端了进来。 “现不是什么时刻了?”她一面清洗、一面问道。 “快午时了,我看林大叔都已备好午膳,就等各房去拿了。我怕你早饭没吃肚子会饿,所以刚刚林大叔一煮好,都还没分盘,我就先拿过来了。”原来她方才蹑手蹑脚放的东西就是午饭。 这么晚了!大家看她没用早膳,会作何想法呢?她愈想愈觉得羞。 “大家……有说什么吗?”她踱到桌边,拿起筷子,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没有啊!”秦琯儿悬着的一颗心正要放不时,小红又接着说:“哦,林大娘说咱们要有喜酒吃了。小姐,为什么会有喜酒啊?” 秦琯儿一听,当场被口中的饭呛着了,不停地咳了起来。 小红忙拍着她的背,边叨念道:“你不要吃太急嘛!肚子饿就要起来吃饭啊!堡主还特别叮咛别吵醒你,不然我早叫你起床早吃饭了。” “他……他说什么?” “堡主说你昨晚没睡好,要我不要吵醒你。” 她昨晚是没睡好,怎么睡好呢?没想到平日冷静沉稳的他,会如此狂热多情,更想不到自己能带给对方那么大的影响力,令他对她做出那么羞人的事,她的思绪不禁又飘回昨晚……突然,一声大叫将她惊醒。 “小姐,你脖子上怎么有一小片红斑点!”小红急忙拉开她的领襟瞧,谁知这一看更不得了了。 “还不只一片,这边也有、那边也是。”她还想更进一步检查时,秦琯儿忙挥开她的手。 “那个……没有关系啦。”她赶紧将衣领拉高。都是冷天鹰啦,在她身上留下那么多记号,她这要怎么见人嘛! “可是……”小红有些担心,她从没在谁的身上看过这般的红斑点。 “那是过敏症,过几天就会自然消失,没事的。”如果不编个理由给小红,她肯定会一直记挂叨念。想想这样也不好意思出去见人,她还是套件袍子吧! “你找件领子较高的外袍给我罩上,不然逢人就得解释一番,太麻烦了。”逢人解释倒也罢,但放眼飞鹰堡,除了小红外,还有谁会相信她说的鬼理由呢? 小红找来一件浅紫偏蓝的纺纱袍子,让她套在外面搭穿着。 “哎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小红敲了敲自己的头。 “怎么了?” “都是你身上那些小红点啦,害我差点忘了说。”如果不是被小姐身上那些红点给吓的,她怎么会忘了这个大好消息呢。 “说什么?”秦琯儿不耐地催促小红说重点。 “我刚才在膳房有听说,范总管他们下午就会回到堡里,我想你爷爷应该也会一起回来。” “真的?”秦琯儿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来到飞鹰堡便和爷爷分离,这一别竟也几个月了。从小到大他们爷孙俩相依为命,从不曾长久分离两地,现一听说爷爷要回来了,她欢欣得想飞舞呢! “真的,不然等会你可以问问其他人。”看到小姐这么开心,她也跟着开心起来了。 “我现在就去问!”说完她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样的好消息冷天鹰怎么没有及早告诉她呢?再不然任飞那小子也会迫不及待来向她邀功吧,可怎么都没人通知她呢?是想给她个惊喜。还是……不想猜了,反正找到冷天鹰自然就知道了。 她四处搜寻着冷天鹰的身影,但走了几个地方竟然都没有看到。 且别说是冷天鹰了,连任飞和几位总管也都不在,大家怎么全不见了? 走过一条长回廊,在一个转角处看到班大夫站在一根大柱子旁,秦琯儿走了过去,这才发现班大夫似乎和人在谈话,但声音刻意压低,她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班大夫说什么没办法之类的话。 待她走近一看,这才发现大柱子挡住的人竟是纪琬青。 两人一看到秦珀儿,皆有些惊愕,随即把话打住。 “琯儿,有事吗?”班大夫恢复他一派温暖的嗓音问道。 “嗯……没事。”气氛有些怪,秦琯儿觉得自己像是个突兀的闯入者,又见纪琬青低头不语,她开始想着自己是否该快速离开,但班大夫温柔的嗓音又响起:“纪小姐身子较虚弱,来问我一些补身的药方。” 一句话解释了两人的谈话内容。 “琬青还好吗?”秦珀儿关心道。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刚才琬青的脸上似乎挂着两行泪。 纪琬青点点头便掩面转身离去,秦琯儿疑惑地看向班大夫,发现他一脸无奈又心疼……没错,是心疼! “你们……她还好吧?”她实在不解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是阿飞惹琬青伤心?但琬青为何跑来向班大夫泣诉? “纪小姐只是有些不舒服,没什么大碍。”班大夫轻描淡写地道,似乎不想再谈论此事。她也决定不再追究,改天再去问琬青好了。 “范总管回来了?”她像是不经意、闲话家常般地随口问道,班大夫一时不察便顺口回道:“是啊!”一出口便惊觉不应该,但要收回也来不及了。班大夫不禁笑着摇摇头,小姑娘向来聪颖机智,他一不小心便落入她的圈套。 “那我爷爷人呢?为什么堡里的总管都不见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直觉大家有事瞒着她。 “你问那么多问题,我该从何答起呢?” 班大夫无奈地笑着。这么机灵的姑娘,冷天鹰想瞒住她恐怕难上加难。 “只要告诉我他们人在哪里。”答案她可以自己去寻找。 “大家正在开会。走吧,我也正要过去呢。” 针对这次的事件,大家的意见分成两派,有的认为不该让秦琯儿涉入这些权谋斗争,有的则觉得她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他是赞同让秦琯儿知道自己身世的。秦琯儿并不是没有见识的女子,他相信她有足够的智慧去面对这一切,所以没有道理不让她参与。 但冷天鹰和秦叶内心就比较挣扎:他们虽熟知秦琯儿的个性,也相信她能坦然面对,但又想保护她不受伤害,不想让她卷入这些纷争,最后两人决定还是暂时别让她参与。 两人一路走到书房,书房外的守卫一看是班大夫便没有加以阻拦。 原来是在书房啊,难怪她怎么也找不到人。 书房里除了冷天鹰外,任飞,纪仲林、鲁天足也都在,另外还有今早回到堡里的范离和秦叶,更特别的是尔珩也出现了。 “……关于琯儿在京城遇刺韵事,大致就是如此。至于琯儿为何被追杀,相信秦老爹一定能更详细地告诉大家。”冷天鹰颇有深意的看向秦叶。 “这……”秦叶似乎有些不放心,他偏头睨了尔珩一眼。 “秦老爹你有话就直说,这里都是自己人。”冷天鹰知道秦叶的顾虑。 “秦老爹你放心,尔贝勒就像是飞鹰堡的人。”任飞率直地点出了秦叶的担忧。 “秦前辈,你也只能选择相信我了,和商安中交会后,琯儿的身世早已不是秘密了。”尔珩仍是神态自若地摇着他手中的摺扇。 秦琯儿在大门外越听越疑惑,这事难道和她的身世有关?她的身世又有何秘密?本想推开大门的手又放了下来。 “你们见过商安中了?”秦叶讶然问道,只见冷天鹰肯定的点点头。 “师兄,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再瞒得那么辛苦,就说出来吧!”事情的大概,范离己从秦叶那边得知了。 “所以,你们都已经知道琯儿其实是前朝公主、祟祯的女儿?” 秦叶此话一出,书房中只有任飞和鲁天足惊讶得张了大口,其他人显然早已知道此事。 而书房外的秦琯儿_听即楞住了。她是前朝公主?如果不是气氛严肃,她真以为爷爷又在说书唬人了。她一脸疑惑的睁大眼望向班大夫,只见班大夫叹息的点了点头。 她抬手将门打开,走了进去。 “这就是为什么从小我要女扮男装、我们要到处漂泊的原因吗?” 她的出现,让现场几个大男人一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方才遇见琯儿,她正找着大家,我便带她过来了。”班大夫率先开口,交待着秦琯儿出现的原因。 “大家讨论的事显然与我有关,为什么不让我参与呢?”她埋怨的盯着冷天鹰,他说过会让她知道的。 “天鹰也是为你好,你才受伤,怎能再为此事烦忧呢!”纪仲林把冷天鹰的顾虑说出来。 她知道他的顾虑,但她不希望他把麻烦全揽在身上,她也想帮他呀。更何况这麻烦还是因为她。 “琯儿!”秦叶喊了她一声,“你受伤了,有没有怎样啊?”对于秦琯儿受伤一事,他心中直挂念着,所以功力一恢复至六、七成,他便下山赶回飞鹰堡。 “爷爷!”秦琯儿投入秦叶的怀里撒娇。 一看到爷爷,她也忘了要询问自己的身世,只担心着爷爷身上的毒。 “爷爷,你身上的毒解了吗?” “爷爷算是命大,这条老命是捡回来啦。”秦叶疼爱地摸摸她的头。 爷孙俩许久不见,秦叶乍见秦琯儿时,虽有些意外,但取而代之的是欢喜欣慰。见她粉颊红润、双眸莹亮,十分活泼有朝气,并未有苍白病容,看来飞鹰堡并未亏待她“我听说你受伤了,有没有怎样?”秦叶拉着她仔细瞧着,深怕她身上少了一块肉似的。 “冷大哥他……们很照顾我,我已经没事了。”她直觉说出口,却在看见爷爷面露狐疑时,赶紧将“他”改成“他们”。其实这也没错,飞鹰堡众人全待她如家人般地疼爱。 没想到她这一改口,却让秦老爹颇为玩味地打量着她,还若有所思地微笑着。 她脸一红,含嗔地瞪着秦叶,好一会才想到自己的问题尚未寻到答案。 “您刚才说我是前朝公主的事是真的吗?”她多希望爷爷说那只是玩笑话。 秦叶收起戏谵的神情,一脸凝重,不知如何开口。 “既然主角都出现了,咱们也就不用再顾忌什么,秦前辈你就从头说起吧!”尔珩在一旁建议道。 “该怎么说呢?”这十八年的恩怨岂是三言两语可道尽的,秦叶无奈地叹了口气。 “师兄,就从咱们让师父抚养开始说起吧!”范离能理解秦叶这声叹息里含着多少辛酸过往。 “也好。”秦叶点点头,开始诉说过往。 “我从小父母双亡,在城里的街上行乞过生活,因为年纪太小,常常让其他乞丐欺负。八岁那年,为了一碗粥,我差点被一群乞丐打死,最后是师父救我回家,而第二年阿离也让师父带了回来……”他指了指范离,又接着说:“我们跟着师父学武、习字,师徒三人相依为命。师父很晚才成亲,我十六岁那年师娘才进门,虽然只大我们七、八岁,却待我们如儿子般地疼爱。”秦叶的思绪回到了年少时期…… “两年后,师娘生下了小师妹。小师妹从小身子骨虚弱,不能习武,却常常是两颊红通通,要我和师弟背着她玩耍,咱们俩倒也不觉烦。我二十二岁那年,师父让我和师弟到江湖上见见世面,咱俩这一离开也就在江湖上混出了一点名号,就是金叶先生和银针先生。” 秦叶说得客气,想当年这名号可是在大江南北出了名,江湖中人没有人不知道的。 “金叶和银针?”秦琯儿毕竟不是江湖中人,对这称号实在陌生。 “金叶是师兄,他的暗器是一片金叶子,而我的则是银针,因此江湖上给了我们金叶先生和银针先生的称号。”范离解释道。 “我们兄弟每年还是会相约回师父家,看着小师妹一天天地长大了,长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她十七岁那年,师父得罪了朝中宦官,那太监竟设计让崇祯皇帝把小师妹召入宫。由于事情太过突然,师父得知消息己来不及逃亡,小师妹怕师父师娘受到牵累,便自愿进宫去……”说到此,秦叶一张老脸已是涕泗纵横,范离看了师兄一眼,语带哽咽接着道:“我们师兄弟得知消息马上赶回去,但己来不及了。 师父因此抑郁消沉,最后竟卧病不起,临终前只求我们把小师妹救出来。谁知,师父这一走,师娘也随即了结了自己的生命,与师父共赴黄泉。” 说到此,屋内众人神色凝重,秦琯儿更是神情悲凄。如果没料错,爷爷的师父师娘便是自己的祖父母,一想到他们是如此悲惨离开人世的,她的眼泪不禁簌簌滴下。 她忽然发现身后有个身影一直让她依靠着,她不需回头也知道是谁。 原来在她仔细聆听秦叶师兄弟述说过往时,冷天鹰就己来到她身后了。 她心情哀恸,于是不顾他人眼光,将身子靠在冷天鹰怀里轻泣着。 众人早知两人的关系,倒也不以为意,只有秦叶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心里有了定论。 “爷爷,你后来是怎么遇见我娘,还把我救出来的?”抹干泪水后,秦琯儿问出所有人的疑问。她依旧喊秦叶一声爷爷,不只是习惯使然,而是她已视其为自己的爷爷了。他养育她十八年,这恩情岂是血缘可论断的呢! 这一声爷爷让秦叶欣慰不己。他起初是为报师恩,但十八年相处下来,他早把她当成自己的孙女看待了。 “你还当我是爷爷吗?”秦叶内心仍有些不安,虽说她那声爷爷多少让他安心了些,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笨爷爷,这十八年是谁在抚养我,我不叫你爷爷,要叫谁呢?”知道秦叶心里的想法,秦琯儿故意撒娇道。 秦叶开怀一笑,擦干老泪,接着说出了一段连范离都不知的往事。 他们师兄弟二人将师父师娘安葬后,便计划着如何进宫将师妹救出。 当时朝政虽己衰败,百姓要入宫还是难如登天,师兄弟俩便投入闯王李自成的军队。沿途他们目睹饥民将树皮革根都啃光了,路旁还有许多遭父母抛弃的婴儿:大人们都无法温饱了,又如何能顾到小孩呢? 闯王的军队沿途受到百姓的欢迎,大家把它当成一个希望,一路势如破竹往京城而去。崇祯十七年,闯王李自成攻下皇城,宫内太监大臣见大势已去,竟反过来大开城门迎接新主,而他们师兄弟二人也在其中。 一入城,二人便分头寻找小师妹。 秦叶透过管道打听过,小师妹因温婉柔顺,颇受皇上疼爱,受封为兰贵妃。混乱中,他抓了几个太监宫女问话,终于找到了兰贵妃的住所。 一进门,只见一名清丽的少妇躺在绣被中,神色苍白憔悴,身旁竟无任何宫女太监。他向前一探,床上之人正是小师妹兰儿! 原来兰贵妃在几日前临盆,但此时宫里大乱,无心关注此事,宫女太监们也无暇顾及她,全都各自逃难去了。兰儿身子骨本就虚弱,进宫这些年总是抑郁寡欢,生产后没有妥善照料更是元气大伤,眼看只剩一口气了。 她一见到师兄,欣慰之余也只来得及将婴儿及玉佩托付给他,接着便与世长辞了。 秦叶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本想找到师弟后离开,谁知一走出门,便见一个太监领着一群士兵过来,还大声嚷着:“那是兰贵妃产下的小公主!”接着众人便朝秦叶怀中一抢,秦叶一个回身躲过对方的突袭,也不敢再待下去,于是施展轻功逃离宫中。谁知这一路上竟有多路人马在寻找他,他无法在京城等范离的到来,于成一路往南逃,开始隐姓埋名过着小老百姓的生活。 “师兄隐姓埋名,也难怪我这十几年来一直打探不到师兄的消息。” 范离感叹道,语气中不免有一丝埋怨。 “我怕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便不敢寻你。直到前些年听说飞鹰堡的范总管使得一手银针、神通广大,我便知道那是你。但那时我们在扬州一切还算安定,也怕一有动静会引来那些人,所以就没有前来寻你。”秦叶知道范离一直在意这事,便解释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范离了解师兄这些年的辛苦,轻轻地点点头,不再追究此事。 “我想所有人都知道兰妃生下的是公主,所以便让琯儿女扮男装。” 秦叶看了秦琯儿一眼。 “所有人马?除了商安中等人,还有另外的人在追踪你们?”冷天鹰从秦叶的话里听出了玄机。 冷天鹰一问,秦叶便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光。 “闯王的军队也不成气候,后来清兵入关统治了天下,他们担心咱们汉人会推翻他们,便想将前朝的皇子皇孙赶尽杀绝。商安中是降臣,对于明朝宫里之事较为熟知,自然由他来主持这项职务。”他讲到清兵时,还特意看了尔贝勒一眼。 “除了清兵的追捕外,更有几支明朝余臣组成的复国组织想找回小公主,想以她为号召,吸收一些复国志士加入。” “我虽恨清兵入关,却更恨前朝大臣的自私愚昧,怎可能让琯儿落入那些人的手里当枚棋子!况且小师妹临终前要我让她平凡快乐的长大,别再让她涉入权势斗争中。” 想起母亲短暂哀愁的一生、想到爷爷为了自己所做的牺牲,秦琯儿才停住的眼泪又开始落下。 “爷爷,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爷爷,我不是什么公主,我只是一个扬州城的说书丫头。”秦琯儿一席话更是让秦叶老泪纵横。 秦琯儿这番话也是说给尔珩听的;她若不认为自己是公主,便不会为那群所谓的反清复明之士出来号召,如此一来,朝廷担忧的事便不会发生。 尔珩是聪明人,自是听出了秦琯儿的弦外之音,只是朝廷能否接受这样的理由呢? “你是前朝公主,天下原是你们朱家的,如果有人想复国,你能袖手旁观吗?”尔珩厉声问道,而这一问等于是将朝廷的疑虑抛出。 “国家大事我或许不懂,但以一个百姓而言,谁能让百姓过安乐康富的生活,那人就是百姓认定的皇上。前朝后期的几个皇帝多是昏庸无道之君,我在扬州城里听到许多百姓谈起过,那时百姓苦不堪言,而大官们却是极尽奢华,这样自私不顾百姓死活的王朝,谁会想要呢?”秦琯儿原本就能言善道,这一番话说下来,更是让在场几个大男人为之动容。 “清兵入关,虽有‘扬州十日’的暴虐事件,但接下来的作为却是颇为百姓设想。小玄儿年纪虽轻,但将来肯定是位明理的圣君,天不在这样的人手中才是百姓之福。如果百姓能安乐生活,反清复明又怎可能成功?” 她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冷天鹰在一旁骄傲地注视着她。他从来就知道她非一般的女子,今日这番话更显出她的睿智与大器。 尔珩一听,毫不吝啬地给予掌声。 “说的好!”尔珩毕竟是满人,更是个贝勒,对于朝廷有着保卫之责,今日听了秦琯儿这席话,确认了她的心意,他和老佛爷谈判的胜算更大了。 一思及此,他不免有些感慨地道:“如果不是身份的问题,你和老佛爷一定很谈得来,你们都是见识非凡、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老佛爷也非一般后宫女子,秦珀儿的言谈举止定能得到她老人家的青睐。 “多谢尔贝勒的称赞,琯儿只是有感而发。” “既然如此,朝廷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追杀令也可以撒掉了吧?” 任飞毕竟还年轻,直觉这么认为。 “大家还是静待我的答案。我前几天进宫见了老佛爷,她说要考虑几天,我现不再回去把琯儿的话说给她听,相信以她老人家的气度,应是不会再追究了。”尔珩起身和众人道别,准备赶回京城。 “这位贝勒爷……”秦叶对他还是不放心,他可是爱新觉罗的贝勒。 “秦前辈请放心,对于尔珩,我可以用生命担保。”冷天鹰的一句话,将秦叶的忧虑化解了。 “如果朝廷还是不放弃追捕,咱们又该如何?”范离多心的问道。 “咱们飞鹰堡也不是好惹的,朝廷真要对付我们,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纪仲林颇有信心的回道。 “我的事怎么可以让飞鹰堡来扛呢!”她怎么能让飞鹰堡的众人因此事而受牵连呢?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虽没有甜言蜜语,但这简短的一句,却道尽一切的爱意,秦琯儿听了为之感动。 “大哥的事,就是咱们大家的事。”任飞一句话,也道出飞鹰堡众人的想法。 众人听了任飞的话,也跟着点头赞同。 书房内大家心意一致、团结一心,但秦琯儿心中却有了另一种想法。 一弯明月羞怯地探着大地,房内女子的声音有着撒赖不依。 “你答应我的,却还瞒着我开会男子安抚地道:“你伤口才好,我怎么忍心让你为此烦忧。” “你这样把我挡在门外,我就会安心吗?”女子语气有着不满。 “你知道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我希望为你揽下一切烦恼、为你挡去一切风雨。”男子心里一急,便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一向是行动重于言语,要他说出甜言蜜语,那简直比面对一流高手还要艰难,因此这些话一说出口,冷天鹰一向冷峻的脸庞竟难得的泛红,神情有些不自在。 秦琯儿听了这些话,又看见他扭捏的神情,之前的不满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甜蜜幸福。 “你太倒楣了,才会遇见我这个大麻烦。”秦琯儿笑道。 “我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冷天鹰轻轻的捏了娇俏圆润的鼻子。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她仰着脸盯着他。 “来不及了,在扬州城遇见你就注定要被你这个大麻烦吃定了。 当你在马场牵起我的手时,我这辈子就放下开你这双小手了。”他低哑地道出自己的心意。或许是秦琯儿的娇俏可人开启了他的热情,他逐渐习惯在她面前将自己的情意表达出来。 “想不到你还会讲这些甜言蜜语。”闻言,她开心地投入他的怀里。 “天塌下来有我帮你挡着,你娘临终前要你快快乐乐地过活,以后这个责任就落在我身上。”他希望那灿笑的娇颜能一直维持下去。 “天鹰……”她投入他怀中,柔情的唤着他的名。 冷天鹰心情一荡,抬起她的下巴,低头轻吻她的唇瓣,“昨夜……你还痛吗?”他怕自己昨晚的热情伤了她。她才初经人事,自己竟这般急躁,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但一遇上她,许多原则似乎也不再是原则了。 乍听此话,她不太明了,待看见冷天鹰的神情,她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涵。她的脸红透了,羞赧的摇摇头。 “昨晚你一定没睡好,今夜好好睡吧。”他忍着想碰她的冲动,让秦琯儿躺好,接着才起身将烛火吹熄,和衣倒在她身旁。 一旁的秦瑁儿悄然起身,在黑暗中寻到冷天鹰那双漆亮如星的眸子,她思索一下,随即俯身亲吻住他。 细碎的吻落在他的脸庞,从他的双眼,到那温暖的唇……她青涩笨拙的吻,竟意外勾起冷天鹰的欲望,他低吼一声,将她拉回压在身下,鼻息粗喘地望着她,接着便俯身亲吻那粉嫩娇唇。 秦琯儿因为心中另有打算,便抛去那份羞怯,热情地迎上他…… 翌日一早,冷天鹰一踏出房门,秦琯儿便跟着起身。她把到飞鹰堡时穿的男装拿出来,穿戴整齐后,将枕被弄成有人躺卧的样子,这样小红才不会一早就发现她不见了。 她探头确定外面没有人,这才悄悄出了门。离开前她本想去看爷爷一眼,但怕行迹被发现,便作罢。 她一路往马场走去,打算从那儿离开飞鹰堡。她知道此时飞鹰堡防备森严,要进来不容易,但要出去应该有办法可想。 到了马场,她小心谨慎地避开李大叔和小六子,转身走向林边,忽然发现秦叶已在那儿等她了。 “爷爷?”她惊呼一声。 “笨丫头,叫这么大声是怕人家没听到啊!”秦叶走向她,拿起烟杆往她头上一敲。 “爷爷怎么会在这里?”她抱着头,心虚地看着秦叶。 “你是谁带大的?你那些个小心机只能骗过大家,难道还骗得了爷爷我?”这丫头天生有侠义感,她昨日眼神一动,他就了解她不会留下来让飞鹰堡众人为她拼命。 “我……”她一时哑口。 “我什么我,竟敢丢下爷爷自己走,该打!”手中的烟杆作势又要往她头上敲去,但却是伸手摸摸她的头,低声说:“傻丫头!” 秦琯儿听了眼眶一红,瘪嘴低声道:“人家是不想让你涉险嘛!” “如果真把我当成爷爷,就不要再说这种傻话。” “呜……呜……”秦琯儿不禁哭了起来。 秦叶也不阻止她,只淡淡地说:“再哭。我都要以为你是舍不得冷天鹰了。”此话一出,秦琯儿楞了下,哭得更大声了。 秦叶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他是猜对了。 于是爷孙俩一个猛哭着、一个猛叹气地离开了飞鹰堡。 第十章 浓荫围绕着小城,南风徐徐吹拂,几名妙龄女子在水边采莲,这正是夏日江南河畔常见的景色。在临河面的一家茶馆的二楼,有个桌位坐着一男一女,女子将头倚在栏杆上,灵巧的大眼望着水边采莲的姑娘,眉宇间隐含着一丝愁;对面坐着一位年约十四岁的少年,秀朗俊逸的脸庞尚有着一分稚气。 少年循着女子的视线也住湖面一探,脑中浮现了欧阳修的一首小词,于是轻声低吟:“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 女子依然盯着湖面瞧,但接着念出:“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已共丝争乱。” 那“芳心已共丝争乱”不正是她此时的写照吗?离开飞鹰堡是她的选择,她以为自己可以面对这样的结果,但别离后的相思却是有增无减,且日夜侵蚀着她的心。一思及此,秦琯儿轻叹了口气。 这美丽亮眼的女子便是两个月前离开飞鹰堡的秦琯儿,而坐在她对面的少年则是邵仲书的独子邵康。 他们爷孙俩离开了飞鹰堡,走了好几个地方,最后还是决定回到扬州城。主要是因为扬州有熟识的邵仲书夫妇可照应,再来是他们认为朝廷不会料到他们又回到扬州,于是两人便暂住在邵家,打算过一阵子再作其它打算。 秦琯儿以女装打扮出现,邵仲书告知邻人她是妻子的远房侄女,秦叶因怕被人认出,便索性不出门,不是与邵仲书天南地北地闲聊,就是指点一下邵康的武功。 邵康小时常和秦琯儿玩在一块,偶尔会同他们爷孙俩上茶馆说书,耳濡目染之下,也对江湖中人起了向往之情。以前不知秦老爹懂武功,但自从秦老爹在天茗茶馆露了一手后,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三日便传遍了扬州城,整整一个月都是扬州城里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现在他们出现在邵家,邵康岂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于是央求秦老爹教他武功,秦老爹因闲来无事,便稍稍指点一番。 “你无缘无故叹什么气呀?”邵康不解地问道。 今早看她懒散得很,便带她上街逛逛,两人定累了便到这茶馆坐坐,谁知她一上楼便靠在栏杆上、望着湖面一语不发,这实在不像以往伶牙俐齿的秦琯儿。 “没什么啦。”当初是她决定要离开,现不再来自怨自艾似乎说不过去。 “骗人!我看你这次回来,动不动就叹气,还常常愁眉不展呢。”邵康才不相信她没什么,以往的阿琯根本不会“为赋新词强说愁”,现在却因为一首小词而感伤,离开扬州之后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别乱猜啦,你小孩子懂什么!”秦琯儿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 “谁说我是小孩?我已经是大人了,而且我懂得比你认为的还乡。” 他最受不了人家说他是孩子,被激怒的邵康忍不住站起身大声回道。 秦琯儿转头看着邵康。还说自己不是小孩,一句话就可把他激怒。她拍拍邵康,脸上不禁盈满笑意。 “是是是,你是大人啦!”很没有诚意地安慰道。 “你不要笑!一点都不真诚。”邵康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才又坐了下来。 “你当然是大人喽!”秦琯儿举起左手保证道,一双杏眼左瞧右看地环视茶馆一圈,又接着说:“不然怎么会吸引这么多少女的爱慕眼光。” 邵康一听,一张俊脸霎时通红,急忙否认道:“你……别胡说!” 邵康年纪虽轻,但在学堂上的表现一直深受每位夫子的称许,大家都认为假以时日他定能进京考个状元回来。再加上他俊逸的外貌,每每一出现,城里的千金小姐莫不对他投以爱慕的眼光。 “哎呀,你这张俊脸,以后可别到处惹女子伤心难过。”知道他年少脸皮薄,秦琯儿故意逗弄他,轻薄地在他脸上摸一把,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别胡闹了。”邵康急忙把她的手打掉,秦琯儿又故意伸手摸去,两人打打闹闹的模样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些人不以为然地摇着头;熟识两人的叔伯长辈则是笑笑地看着两人;一些千金闺秀则是羡慕又嫉妒地瞟着秦琯儿;更有一些青年才俊吃味地瞪着邵康。 此时,有一群人上了二楼,为首的正是扬州小霸王吴英才:他依旧是衣着华丽,几个月不见的肥胖身材似乎有增长的倾向,一看见邵康,他随即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邵家小哥儿,今儿个怎么有空上茶馆?”那尖细的嗓音,秦琯儿可是熟悉得很。 吴英才一直颇欣赏邵康,十三、四岁的秀朗少年,让他忍不住想疼惜呢。但邵康在扬州城可是许多人家心中的乘龙快婿,其中还有不少达官贵人、大户人家,所以吴英才并不敢向他伸出魔爪,只是每每看见邵康,他总难抑心中渴望,定要与他牵扯几句才肯罢休。 邵康一看是吴英才,二话不说便拉着秦琯儿走下楼去,谁知吴英才不死心,竟追随他们出来。 两人走出茶馆,随即往家里的方向走去,在巷口转弯处,吴英才与手下却拦住了他们。 “邵小哥儿,别这么不给面子嘛!” “我们有事不便久留,请问吴少爷有何贵干?”邵康口气强硬,一脸不耐烦。 “也没什么啦,就想请小哥儿喝杯茶。” “咱们刚喝过了,你请便吧!”说完,拉着秦琯儿就要往前走。 “这位姑娘好面熟!”吴英才示意身旁随从拦住二人,一双眼溜溜地盯着秦琯儿瞧。 “你认错人了!”秦琯儿急忙打断他,因怕吴英才认出自己来,赶紧躲到邵康背后。 “怎么愈瞧你愈像——”他尚未说完,便让邵康一掌打去,不巧命中他那白嫩肥胖地面颊。 “噢!”吴英才捂住脸,吃痛地叫了一声。 家丁见状随即围打过来,邵康学了两个月的武功,只能应付一两下,接着便被揍了几下,秦瑁儿在一旁急忙喊着:“别打了!”她正想回去搬救兵时,吴英才却出声喊停,众人这才放开邵康。吴英才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大叫:“你是秦哥儿!你怎么……怎么……” “谁是秦哥儿?你认错人了。”秦琯儿连忙否认装傻。 吴英才怀疑地瞧着她。他对秦琯可是爱慕成痴,眼下之人虽是女子,但神情与声音皆与那说书的秦琯有九成相似,他虽有疑惑,但岂能让她逃走呢?动不得邵康,将这女子擒回也可,眼神示意,吴大等人便想上前擒住秦琯儿。 众人走到她面前,伸手一抓,尚未触摸到她,身子竟不听使唤全往后弹跌出去,众人急忙站起,脸上有着惊慌恐惧。 “你们怎么搞的,绣花枕头功啊!”吴英才见状,不悦地骂道。 一伙人又冲向秦琯儿,谁知才走了几步,那些人又往后跌得东倒西歪,哀痛声连连。 “全部给我起来,把这人给我……呜呜……”吴英才一张嘴,便被打断几颗牙,他忙捂住嘴,一脸惊恐,吴大等人见状,赶紧扶着他离去。 秦琯儿见状,虽感讶异,却忍不住捧腹大笑。 “你那是什么神仙法力?”邵康摸着头,满脸疑惑。 “我也不知道。”秦琯儿止住笑,一样是一脸不解。 “一定是秦爷爷,只有武功高强的人才有能力办到。”他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秦叶有功夫,他知道刚才那不是什么变戏法,而是有高手在暗中相助。 “爷爷?”是爷爷吗?可如果不是又会谁呢?一思及此,她不禁心跳加速,急忙前后左右探看着,却不见任何人。 “是啊,不然你以为是谁?”除了秦爷爷之外,还有谁会暗中保护他们? “我……我没有以为是谁呀!”她心虚地回道,粉颊不争气地抹上红晕。邵康一双眼狐疑地盯着她瞧,秦琯儿愈发觉得心虚,不待邵康发问便睇了他一眼。 “快回家啦,不然邵婶可要担心了。”说完径自往前走,不理会邵康在后一直碎碎念。 两人一进门,便看见一各中年美妇走过来。 “你们一早跑哪儿去?到现在才回来。” “娘,我们去北街新开张的一家茶楼坐坐。” 中年美妇是邵仲书的妻子柳氏,她走过来拉着秦琯儿道:“玩到连药都忘了吃。身子还好吧?” 秦琯儿一听,羞红地点点头。 “琯姐姐吃什么药?”邵康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啦,瞧她愈来愈瘦,我就到大夫那儿抓了些补药。”柳氏心疼地看着秦瑁儿。这丫头怎么愈来愈瘦了呢? 邵康看了看秦琯儿,想起什么似向她叮咛道:“你别学城里那些姑娘,老想着如何让自己变成柳腰细肩,个个不吃不喝,活像纸糊的,丑死了!” 想起城里那些千金小姐们,个个娇柔脆弱,像似一碰就会碎掉,邵康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作啥?莫非你是被那些纸糊的小姐们缠得烦啦?”秦琯儿取笑道。 “才没呢!”,他忙否认,脸却马上臊红。 “瞧你心虚的样子,肯定有!你以后要娶妻的对象得先让我过目。” 秦琯儿管的比邵康父母还多,她一直将邵康当成是自己的弟弟。 “你要嫁人的对象才得经过我这一关呢!”邵康摆起大男人的架子。 虽然秦琯儿年纪比他大些,但他觉得自己有保护她的必要。 “臭小子,你也管太多了吧!”她伸手打了他一拳。 “你那么凶,我看也没人敢惹你。”邵康说完,扮了个鬼脸便逃跑了。 “你们两个就爱打打闹闹。”邵仲书从里面走了出来,笑看着他们。 “邵叔,我爷爷呢?” “秦老爹闷坏啦,他说一定得出去走走,还要你别担心。” 爷爷的身体早己恢复,独自出门她倒不担心,只是他会去哪儿呢? 难道刚才在街上救他们的人真是爷爷?那他为什么不现身呢? “琯儿,我把药热了,你进去喝吧!”柳氏说完便走了进去。 秦瑁儿入内室前,回头对邵仲书说:“邵叔,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快别这么说,你和秦老爹来咱们家,我和你邵婶高兴都来不及了。 你看邵康看到你们还兴奋地大叫呢,怎么会是添麻烦呢?你再这么说邵叔可要生气喽!”邵仲书故意板起脸。 秦琯儿还未开口,邵仲书又接着说:“也别说什么要离开的话,就安心住下来吧,这里就是你的家。” 当初爷孙两人出现在邵府大门,秦叶只告诉邵仲书两人需要一个藏身之处,对于其中原委并未加以说明。重情义的邵仲书二话不说便将两人请进府,对于他们秘密也没有进一步去探问。 回到房里,她本想躺着休息,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躺不住,便起身走到屋外一处浓荫下,坐在那木椅上,思绪飘呀飘的…… 怎么以前在扬州不觉得夏日闷,现不已近初秋了,却觉得烦躁难耐,心中总无法真正开怀。爷爷说她是害相思,她虽极力否认,内心却不得不承认她是多么的思念他。 离开飞鹰堡近两个月了,他可曾找过她?或是早已忘了她呢?他可会想着她,就像她想他一般呢? 一想起他,她不禁长叹一声,低声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既然‘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又为何要擅自离开。一人躲在这里?”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是他吗? 她急忙转身想一采究竟,只见高大的身影立在眼前,那刚毅冷峻的脸庞,不正是心里念兹在兹的人儿吗? 她心情激荡,起身想投入他宽厚的怀抱,却看见他一脸冷峻不语,冰冷的神情让她止住脚步。 他在生气,她感受到了。 分离多时,如今相见他竟是以一张冷淡的面容面对她,她内心实在难过。但自知理亏,她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无辜的盯着他瞧,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 他是很想将眼前的她痛打一顿;他气她这么轻易就离开,更气她对自己的不信任!但,明b双明眸如今蒙上一层水气,神情是那么地委屈,仿佛错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更该死的是,她是么搞的,竟让自己变得那么瘦弱,像是不禁一握的花儿!他心中不舍,一把将她抱入怀里。 怀中的人儿偷偷得意一笑,闭上双眼,享受他温暖阳刚的气息。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冷天鹰可没忘了这丫头的不告而别。 怀中的她是那么娇弱,他不禁心疼地加重了这个拥抱。 “我不想连累飞鹰堡的每个人。”她抬起头,抿着小嘴,可怜兮兮地说道。 “我不是说过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冷天鹰尽量不让自己被她柔弱的外表所影响。明知道这丫头鬼灵精怪得很,却还是被她那副惹人怜爱的神情打动。 “可是——”秦琯儿还未说完,冷天鹰就打断她的话。 “你是不信任我吗?”这是他最介意的事。 当初得知秦琯儿和秦叶离开飞鹰堡时,冷天鹰怒不可遏,马上派人四处找寻,但并未寻获任何消息。他生气的想对当天早上的守卫们处以重罚,后来是纪仲林和范离来劝说,那些守卫们才免于重罚。 当他静下心来思索,他发现自己最不能释怀的是秦琯儿对他的不信任,如果她相信他,又怎会离开飞鹰堡呢? “我当然信任你啊!”秦琯儿赶紧说道。 “那为何还离开呢?” “我虽然相信你能解决问题,可是我怎能让你因我而涉险呢?”秦琯儿真切的说着,她最在乎的人就是他啊! “你知道我愿意的。”看到她真情流露,他的火气也消了一半。 “我知道你一定愿意,因为你想保护我,可我也想保护你呀!我不想看到你受伤,那会让我很难过的。”她虽是一介女子,却不想变成男人的负担,她也想保护他心爱的男人。 再多的不满与怒气,在听到这番话后,全都消失殆尽了。 “傻瓜,要让我受伤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的武功造诣不凡,再加上飞鹰堡在江湖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以任何人要伤到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她,因为她的举手投足皆牵动着他的心,他全然将自己交予她了。 “人家离开也是万般不舍嘛!”她赖在他怀里撒娇。 “我看你在这儿还有人陪着上茶馆,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快乐得很。”冷天鹰不以为然地说道,语气中带有明显的醋意。 “我哪有——”话说到一半,秦琯儿灵光一闪。 “早上是你暗中修理吴英才那群人?” 她没看错吧?冷天鹰这会可是在吃醋?秦琯儿暗自窃喜,她轻轻扯着冷天鹰的衣袖,柔声问道:“你生气啦?” 冷天鹰不置是否,想起早上她和那少年亲密熟稔的相处方式,他就有些不悦。 “邵康是弟弟,我心情不好他陪我走走嘛!”看着冷天鹰冷然的神情,秦琯儿又娇柔地说着:“你不问我心情为何不好?” 冷天鹰只轻哼一声,秦琯儿就当他问了,又接着说:“因为我心中一直想着一个人,那个人又不出现,我心情当然好不起来喽!”她故意哀怨地睇着冷天鹰。 “那个人是谁?”听她这么说,他不悦的心情霎时消散一空。 “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呢?”她不满的抗议着,竟忘了是自己偷偷跑掉的。 “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如果你不偷跑,我又何需追过来呢?而且刚刚是谁在念‘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我没有追过来,难道你不会走回去吗?”虽是训斥她,但语气却满是宠爱。 “我是女子,理当矜持些,你怎么可以拿我的话来说我呢!”她才不依呢。虽说自己是不得已而离开他,但内心深处总期盼着他能出现在她面前,但他竟然让她等了两个月! “其实你们到达扬州几天后,我便已接获消息。”看见秦琯儿瞠目的模样,他笑了笑,又接着道:“当你们安置好后,秦老爹就与范总管连络了。” 秦琯儿张大口,一脸不敢置信。爷爷竟然背叛了她! “你难道希望大家因为没有你们的消息而担忧?”冷天鹰拍拍她气愤的脸,说明秦老爹的用意,见她还是不满地嘟着小嘴,他又接说:“还是你真的在此地乐不思蜀,早就忘了飞鹰堡的一切?” “哪有可能!我怎么可能忘了飞鹰堡呢!大家都好吗?” “既然那么关心大家,咱们马上回去吧!” “不成!”她就是不想让飞鹰堡被扯进这些恩怨里才离开的,现下怎么可以回去。 冷天鹰了解她的顾虑,但她的反应还是让他气极了。 “老佛爷己答应不再追究你的身世,所以飞鹰堡不会有任何危险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是他答应了老佛爷一些事,才让老佛爷撤掉对她的追杀令,但这些冷天鹰并不打算跟她说。 “真的?她怎么会答应呢?”为了社稷安全,照理说老佛爷是不会答应的。 “尔珩让老佛爷了解到你是真正无心于反清复明,既然你不会威协到大清江山,她又何必为了你得罪飞鹰堡呢?”这也是实话,如果没有尔珩的极力保证,老佛爷又怎会相信她无心于复国呢? “太好了!我本来就不想当什么公主,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只想和所爱的人……们生活在一起。”她一时太高兴便说出了心意,但又觉害羞,只好在人的后面加上个“们”,不料此举却惹得冷天鹰大大地不高兴。 “你爱的人们是谁?” “就飞鹰堡的大家啊!各位大叔大娘、阿飞、班大夫、琬青……” 看着眼前那张脸愈来愈不悦,她赶紧露出甜甜的笑容,撒娇的说: “因为他们都是飞鹰堡的人嘛!” 冷天鹰冷肃的神情稍稍缓和,但显然还是不满意。他骑着鹰驹披星戴月的赶路,只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她,但这丫头给的答案,似乎无法填补他这几个月来的相思。 他低下头欺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就这样?” 她下意识伸手抚着耳朵,抬头瞅了他一眼,却看见他深邃瞳眸里有着真切的情感,还有幸福的自己。 是啊,眼前这个男子不就是她日思夜想、能让她依赖撒娇、全心付出的良人吗? 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冷天鹰。这个吻杀伤力十足,让冷天鹰一贯的冷静理智全都消失殆尽,他转为主动,狂野的吻上了那令他魂牵梦系的粉唇……“哪里来的登徒子,放开她!” 两人正吻得难舍难分时,一个年少稚气的斥喝在背后响起。这该死的声音,竟然不识相地打扰他们!冷天鹰不悦地皱起浓眉,不得已离开那粉嫩樱唇,抬头往出声处一瞪。 邵康原本想到外头晃一下,不料一堆小姐竟跟着他,一下假装东西掉了、一下又与他擦身而过,总之就是想制造与他谈话的机会,几次下来他烦不胜烦,只好冲回家。他本想找秦琯儿发发牢骚,谁知竞看见有个高大的男子正抱住秦琯儿亲吻着,他虽然对这高大健硕的男人有些畏惧,但又怕秦琯儿被欺负了,情急之不只好硬着头皮喝阻对方。 “你说什么?”冷天鹰锐眼一瞪,邵康双脚竟不自主地抖着,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挺起胸膛,直视着冷天鹰锐利的眼光。 这少年的勇气倒让冷天鹰有些刮目相看,如果他没有打断他们的吻,他倒是对他有那么一丝赞赏。 “你是谁?快放开她,不然我就……”他一时也想不出自己能怎么样。 对方身形高大,自己尚瘦弱的身躯如何能与之匹敌?但为了琯姐姐的安危,他还是将秦老爹教的几招功夫架式摆出来。 “怎样?”冷天鹰挑高眉,这小子是在威胁他吗? “邵康,你怎么在这?”秦琯儿被吻得天旋地转,当冷天鹰放开她的唇时,她双颊酡红,还沉浸在那炽热的情欲里,尚未发现邵康,直至冷天鹰开口一问,她才发现邵康不知何时竟站在那。 “琯姐姐,你别紧张!”他安抚秦琯儿之后,又对着冷天鹰厉声喝道:“你再不放开她,等—下秦爷爷来了你就后悔莫及了。” “秦爷爷来了恐怕也打不赢人家。”秦叶的声音适时出现。 邵康看见秦叶出现本来心情一振,但一听到他说的话,一张脸霎时垮了下来。 “那怎么办?他……他欺负了琯姐姐。”虽然敌不过,但也不能放任琯姐姐被欺侮。 “他……没有啊!”秦琯儿不解地看着邵康。 “他刚刚明明就……抱着你……亲你……”毕竟还是少年,对情事尚一知半解,要将抱呀亲呀等话说出口,实在有些困难。 邵康话一出,秦琯儿的脸颊又刷地一红。刚才的画面竟让邵康瞧见了! 她羞得不知说什么好。谁知秦老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恨不得挖个洞跳进去。 “傻小子,刚刚明明是琯儿先亲人家的,你怪错人了吧!”秦老爹很公道地说道。 “爷爷!”秦琯儿大声抗议着,发现一旁的冷天鹰竟是满眼笑意地盯着她瞧,她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但胀红的粉颊让这一记白眼毫无威吓作用,反而让冷天鹰和秦老爹笑得更大声。 她窘红小脸,不依地想转身离开,却让冷天鹰拉住了小手。 这一切让邵康看傻了眼,他只能张大嘴巴,一脸不解。 “我才在想,怎么还没来把人接走呢。”秦老爹叼着长烟杆,老神在在地说道。 “因为处理一些事,所以现在才来。” 他进京去觐见了皇上和老佛爷,待一切安排妥当,他便飞奔而来。 “你再下来,我看这丫头都要把秋水望穿、念遍所有诗歌啦!”秦老爹打趣说道。他一到扬州便和范离连系,所以冷天鹰对于他们的行踪了若指掌,并要扬州分会的人暗中保护秦琯儿。 秦琯儿的心事被秦老爹透露出来,正想逃离,但小手被冷天鹰的大掌握着,正苦于没处躲时,看到一旁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的邵康,她没好气地瞪着他。 “看什么看?我瞧你下巴和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邵康被她一说醒了过来,但仍不解地搔搔头,楞楞地问道:“你们认识啊?” “傻小子,亏你学堂夫子还称赞你是未来的状元,怎么这般傻不隆咚的!”秦老爹一杆打过去,竟让邵康躲了开。 “这小子身手还不错。”秦老爹喃喃念道。 “他是邵叔的儿子邵康。”秦琯儿介绍道。 虽然这小子年纪尚轻,但他护着秦琯儿的模样,还是让冷天鹰有些吃味。 “他是冷天鹰……”秦瑁儿正困扰着要怎么介绍他和自己的关系,谁知邵康竟然大喊一声,让在场的三人皆对他投以不解的眼神。 “冷……冷天鹰?”邵康吃惊的望向秦琯儿,见她点了点头,他又求证道:“飞鹰堡堡主冷天鹰?” “不然还有哪位冷天鹰?”看看邵康那脸呆样,秦琯儿没好气地回道。 “哇!传说中的英雄人物竟然出现在眼前,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以往听说书先生讲到石庄主跟冷堡主两位英雄人物时,他总是崇拜不己,如今真人就在眼前,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邵康天真直接的反应,倒也让冷天鹰减低了对他的敌意与不满,冷峻的脸庞也流露出些许笑意。 “冷大哥,你既然来了,就多待几天吧。我可以请教你一些有关练武方面的事吗?”邵康毫不扭捏,大方的叫着冷天鹰。 “不可以。”回答的是秦珀儿,她睨向邵康,“叫冷大哥会不会太热情啦?” “你是琯姐姐,他当然就是冷大哥啊,不然叫什么?邵康一脸贼样的点点头,“喔,我知道了……你是要我叫他姐夫哦?” “傻小子,你倒是开窍啦。”秦老爹听了抚掌哈哈大笑,秦琯儿恼怒地瞪着他们,却又难掩羞怯,惹得众人开怀大笑。 “你们……”她跺跺脚,伸手捶打着冷天鹰。 “好啦,别逗她了。”秦老爹对邵康说:“咱们走吧!把时间留给小两口。” 邵康好不容易能见到冷天鹰,自是不太愿意离开。 “等到人家成了你姐夫,还怕没机会吗?”秦叶伸手把他拉走。 “咱们明日就回家吧!”冷天鹰拉起她的小手说道。 “可是……”她有些为难,似乎有口难言。 “你再不回去就赶不上琬青的婚礼了。” “琬青要嫁给阿飞了?”想不到她才离开两个月,阿飞就展开追求行动了。“关阿飞什么事?”冷天鹰好笑地看着她。 “你不是说琬青要嫁人了,那不是……” “她要嫁的对象是班大夫。” “什么?”秦瑁儿先是惊讶大叫,继而想起那日看到的情景。原来呀……她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那咱们就回去吧!不过我得问一下城里的于大夫,不知我现在的身子可以走远路吗?”她一脸心虚地说道。 “为什么要问过大夫才能上路?”冷天鹰不解地盯着她瞧。 “因为……我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说到后面,她声若蚊蚋。看到冷天鹰一脸震惊,她在心底暗自祈祷,希望这是惊喜的神情,而非惊吓过度。 “你……”冷天鹰用力抓紧她的手,秦琯儿觉得有些疼,正想开口念他时。冷天鹰却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你真该打屁股,有身孕竟还跑到这里来!”嘴上虽说她该打,语气却柔得像要出水似的。 “人家也是前些天才知道的嘛。”想她得知自己有孕时,一方面欣喜不已,一方面又有丝不安,她多希望当时他能在自己身边。 “身体还可以吗?瞧你瘦的。” “大夫说初期或有些不适,但过一阵子就会稳定没问题了,邵婶也抓了药帮我补身子。” “既然这样,咱们就不必急着回去,等你身子稳定些再说。” “可是琬青的婚礼……” “琬青说了,等你回去她才要办婚宴。”纪琬青坚持要等秦琯儿回堡里再嫁给班大夫。 “那怎么可以,我——” 冷天鹰知道什么方法可以堵住这张叨絮不停的小嘴,他低头吻上那两片嫣红的唇,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 躲在长廊柱子后的三名男子,此时正窃窃私语着。 “看来,过一阵子你们得要走一趟飞鹰堡了。”秦老爹看着邵仲书父子说道。 父子俩大力点着头,似乎对此事很期盼。 “要去!要去!”可以和这些江湖人物相处,他邵康焉有不去的道理。 “去!当然要去!咱们顺道去北方瞧瞧。”长期待在南方,有机会到北方一探,倒可增广见闻,邵仲书高兴地附和道。 嘿嘿!看来秋天的飞鹰堡将会是多喜临门、热闹滚滚。秦老爹不禁想像起那欢乐的画面…… 尾声 三年后。 飞鹰堡花园的一隅,一张石桌围坐着三个稚龄的小毛头及几名年轻丫鬟,一名白发老者抽着烟杆,大家正专注听着眼前女子在说书。 “今天咱们要说的是当今武林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女子故意停顿,示意的看了身旁的小男生一眼,小男生收到讯息便接着回应: “什么津津乐道的事呢?”柔软稚嫩的童音,认真扮演着说书人下手的角色。 “当今江湖上有着南北两大势力。”女子说唱俱佳。 “哪两大势力呢?”小男生有一张俊俏迷人的脸庞,一双眸子活灵灵的,和身旁的女子如出一辙,再加上稚嫩的童音,真是可爱极了。 “话说当年棱星山庄石星墨庄主与飞鹰堡堡主冷天鹰——”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被打断。 “咦?冷天鹰不是爹爹吗?”小男童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满脸疑惑地盯着娘亲问道。 “哎呀,你当说书人的下手怎么可以随意插话!”秦瑁儿垂下肩,挫败地看着儿子。 这名小男童便是她和冷天鹰的儿子。 三年前她因有孕在身,冷天鹰陪她在扬州待了一个多月,两人还一度到棱星山庄作客。等到她的身子稳定后,他们便和秦老爹及邵仲书一家子北上至飞鹰堡,在那秋高气爽的日子,两对新人拜堂完婚。 翌年,她生下了儿子,秦叶帮他取名为冷靖非。那年夏天,纪琬青也顺利产下双胞胎女儿,几个小生命为飞鹰堡带来了活力,也让堡里的叔伯大娘们忙得不亦乐乎。 “可是娘不是说有问题就要发问吗?”冷靖非反问母亲。 “要问。”一个柔软的童音声援冷靖非。 “苑儿,我看你快成了小哥哥的应声虫了。”秦琯儿捏了捏班若宛粉嫩的小脸。 “什么是应声虫?”班若芙窝在纪琬青的怀里,抬起一张白瓷般的小脸问道。 “应声虫的意思就是哥哥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冷靖非清朗地回道。 “芙儿也要当哥哥的应声虫。”小芙儿举高手,可爱的模样惹得众人大笑。 “你们……”秦琯儿被他们这么一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琯小姐,我看小靖儿是遗传了你的天份啦,就像人家说的什么青什么蓝的。”小红在一旁笑道。 “青出于蓝胜于蓝。”纪琬青柔声补充道。 “对!对!”小红猛点头,还是琬青小姐有学问,哪像她一句话都说不全。 “还对?你心都偏向谁呀?”秦琯儿轻轻敲了一下小红的头,她实在太疼靖儿了。 “娘,咱们还说书吗?”冷靖非提醒秦琯儿他们未完成之事。 “不说了,你回去把当下手该注意的事项背好,咱们再来说。” 冷靖非一听,一张小脸皱成一团,跳到大爷爷怀里撒娇。 “别理你娘。”秦叶笑笑地拍拍他。 秦琯儿依旧喊秦叶爷爷,小靖儿则和堡里小孩一起喊他大爷爷。 冷靖非抬眼瞧见父亲正朝这边走过来,他忙跳下石椅,飞奔到父亲怀里,但此时竟有个身影抢在他前面,独占了冷天鹰的胸膛,于是小靖儿只能抱住父亲的大腿。 冷天鹰拍拍儿子,搂着怀里的人儿,轻笑着:“你就爱跟儿子争。” “人家好些天没看见你了嘛!” 冷天鹰宠溺地捏捏她的脸颊,将手中的一袋东西提到她眼前。 “这是玄儿要送你的。” “这是什么?”冷靖非也好奇的探过来。 “哇,是今年的龙井茶!小玄儿真是有心。”秦珀儿开心地大叫。 三年前老佛爷利用秦琯儿身份一事,要求冷天鹰为期十年,每三个月要进宫教小皇帝功夫。每回一去就待上十天,秦珀儿和儿子自是想念他想念得紧。虽说每回玄儿总会赏赐一些奇珍异品,但她宁可不要冷天鹰离开。 只是这龙井茶非同一般,她一拿到便欢天喜地忘了冷天鹰的存在。趁她不注意时,冷靖非悄悄爬上冷天鹰怀里,抱怨着娘亲的种种不是。 “冷靖非,你给我下来。”秦琯儿眯着眼睨着儿子,语带威胁。 冷天鹰每次进宫回来,母子俩总会上演一段“争宠记”,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小靖儿,来大爷爷这儿。”听到秦老爹的声音,冷靖非小嘴一撇,走了过去。但毕竟是小孩天性,一会儿也就忘了这事,又和小芙儿及几个丫鬟玩起躲猫猫来,园里顿时又充满了笑声。 秦琯儿赖在冷天鹰怀里,夫妻俩满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个儿子就够我争宠了,真不晓得再乡一个会如何……”秦瑁儿嘴角噙着笑,边说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冷天鹰闻言,欣喜地挑眉,不确定地望着她。 秦琯儿娇羞地点点头,冷天鹰兴奋抱起她。 “我希望是女孩,但你还是要最疼我。”她撒赖地钻进冷天鹰的怀里。 冷天鹰轻点头,低头吻住那巧笑倩兮的唇瓣。 夫妻俩沉醉在爱的世界里,春色正美好,不料一双小手忽然拉住两人衣角—— “爹、娘,靖儿也要亲亲!”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