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你(上)》 第一章 怎麽会这样?这不可能! 我看著跪在眼前的枫极,头脑还没有从混乱中恢复过来。我只但愿刚才听到的话都不是真的。 “你刚才说什麽?抬起头来再说一遍!”我沈声命令他。 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著我,冰冷的眼神中隐含著一丝似有若无的恨意,但语气却恭敬无比。 “回禀皇上,少主为给皇上求得一子,已在两个月前服用了浩瀚神殿的诞子丹,所以刚才太医才会诊明主人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他怎麽会有浩瀚神殿的诞子丹?”我想到该问的问题。 “是三个月前,少主亲去浩瀚神殿向大神官云璃大人求来的。” 该死! 我终於忍不住跳起来大声喝道, “他要他就给?你是怎麽做属下的,你就这麽任你的主子胡来?还有云璃,他的大神官是怎麽当的,难道他不知道琼华诞子丹是禁药,不能随意给人吗?” 面对我的怒火,枫极毫不畏惧,仍是冷冷地答: “枫极只是个下属,少主说什麽做什麽,没有置喙的余地。至於浩瀚神殿的云璃大人,他是皇族之人,是皇上御赐的大神官,他要做什麽,枫极更是管不了。” 好!好! 我眯起眼,盯著眼前这个人。不愧是云夜最忠心的属下,除了云夜,即使我这个皇帝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但是托他冷冷话语的福,我快要失去的理智已经通通回笼了。 诶! 叹了口气,不由得暗暗攥紧了拳头。 云夜啊!云夜!你到底要做到什麽地步?从你回来後,千方百计拆散我和怜惜,又步步逼我,不许我纳妃立後。在我几乎要恨你的现在,你却又为我逆天受孕。 诶!你这样,究竟让我情何以堪啊! “皇上” 枫极看著我,“主人快要醒了,枫极要回去照顾主人。” 我愣愣地看著他,一时不知该怎麽做。 “皇上” 他又唤了我一声,声音里隐隐地有一丝焦急。 我回过神儿来。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他站起来要转身离开。 “等一等,”我唤住他。 他的眼神有些不耐,但态度却极为恭敬。 “皇上还有什麽吩咐?” 我站起身来。 “朕和你一起去。” 来到永夜宫,踏进熟悉的大殿。突然发觉自从与云夜闹翻之後自己已经许久没来过这里了。 不由得苦笑。 从小到大,自己对云夜可说是予取予求,宠溺无比。无论他多麽任性的要求,自己从来没有拒绝过。但是只有怜惜这件事,自己没有让步。想来这更让他怒极,才作出那些事来。 如果自己像以前那样让步了呢?会不会今天就不一样了? 不!不会! 以云夜的性格,终有一天还是会做到这种地步的。 来到内殿,层层幕纱轻垂,我最喜爱的秋檀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云夜好像刚刚醒来。 枫极快步冲到床榻前,轻轻问道, “少主,您好点了吗?” “嗯。” 隔著薄纱,听到云夜有气无力的应声,我慢慢拨开幕纱走上前。 云夜身著单衣,无力地靠在被枕上,头垂向里侧。脸色苍白,两眼无神,一头黑发凌乱地披散著,与白衣映衬,黑白分明。 看到他的样子,心中一紧。 感觉我的靠近,他回过头来。 原本黯然无神的双眸突然迸发出异彩,璀璨若星。但很快,星芒又黯淡了下去。 “你怎麽来了?”他淡淡地问。 “我来看看你。”在他面前,我从来没有自称过“朕”。因为他是云夜,我最亲密的朋友,我最信任的亲人……也是我最疼爱的侄子。 “为什麽……你要这样做?”静默了一会儿,我自认为冷静地问道。 “你都知道了。”他看著我,用那双像他名字一样漆黑如夜的眼睛看著我,静静地道, “我以为你知道我为什麽这样做。” 不!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我也不要你这麽做! 我在心里大叫。 但现在我只觉满心苦涩,什麽都说不口。 “你知不知这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明月王朝已有多少年没有男人逆天受孕了?你知不知道你能平安产下胎儿的机会有几成?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 可能会死! 我突然住口。 从刚才就一直揪著我的心口,让我几乎发怒发狂的那个可能性差点蹦了出来,被我硬生生的截断了。 但是云夜知道我要说什麽。 他淡淡地笑了。 我从没见过他那样地笑容。就是他背著我把怜惜送走後回来面对我的决绝时,也没有露出这样凄美、轻淡的笑容。 “我知道,明月王朝已近百年没有朱血男子逆天受孕了。过程危险无比不说,平安产子的几率只有三成。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只想让你知道一件事,”他认真地看著我,缓缓地说:“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 让我无法言语。 永夜宫里残香浮动,轻纱垂幕。 我与云夜静静对视。 从以前开始,他就最喜欢这样静静地凝视我的双眸,好像永远看不够似的。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这样。 只是为你!只是为你!只是为你!…… 云珂,只是为了你。 原来是我看轻了那个小小人儿的话,看轻了他的决心,看轻了他的信念…… 昭阳侯,云国明月王朝第一武将,先皇义子,御赐国姓,名谓云皓。 其妻沁寒夜,原武林第一美人,才色双绝,秀外慧中,封一品诰命夫人。 婚後十年得子,欣喜无限,先皇也感大慰,太子亲自赐名:谓,云夜。 “你是谁?” 冷冷的语气,声音却意外的稚嫩。 回过头来,满山满园的白色茶花丛中,一个小小的人影儿就立在那儿。 我微微一笑, “我是云珂。” 小人儿一头黑发凌乱的披著,原本系著的发带早已不知去向。白色华丽的衣服也皱得颇不成样子。嫩白嫩白的小脸上几块乌泽,却掩不住其风华。 那双漆黑漆黑,如夜一般美丽的丹凤眼,在映出我的笑容时,霎时睁得大大的。 “你的眼睛好漂亮。” 单纯的语气,直率的态度,说出了我原本要说的话。 “你的眼睛也好漂亮!” 我笑道。走近才发现,原来小人在枝繁叶茂的花丛中这麽显眼,是因为他站在一块光滑的圆石上。难怪几乎可以和我对视。六岁与十二岁,身高是差的颇多呢! “你的眼睛好像猫儿一样。舅舅说猫儿的眼睛是从水神的神宫里偷来的琉璃眼。你就有一双水神一样的琉璃眼。”他看著我,认真地说。 小大人似的口气虽让我忍俊不已,但却比不上他对我容貌的赞美更让我震动。 还在繈裹中即被封为太子的我,从小到大自是听过无数的赞美,但无非都是些天纵奇才、聪慧绝伦、性情良善等夸耀智慧和秉性之词。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称赞我的容貌。我虽不是女子,不在意美丑,但这样出自一单纯孩童之口的赞美,仍是让我倍感新奇。 我拉住他的小手,打量了下他全身。抬手为他掸去衣上的尘土,抚平了皱褶,把衣襟重新掖回去。再把他拉下大石,看著他头发散乱的小脑袋,顺手用手指整理整齐。想了想,掏出怀里南海国的上等丝绢秀帕,笨拙地给他系上。 细看他粉嫩粉嫩的小脸,还有许多污泥。手帕已做了发带,只好用衣袖轻轻帮他擦拭干净,露出精致的脸庞。 他就那样一直静静地看著我。好乖好乖的样子。让我不由得升起怜惜之情…… “少主,药来了。” 枫极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凝视,也打断了我短暂的回忆。 刚才不知何时退下的枫极,又回到床边,双手端著放药的托盘。 “什麽药?”云夜问道。 “是。。。”枫极看了我一眼,“是太医院刚才为您开的安胎药。” 云夜眉头微皱。我知道他是极不喜欢喝药的。可是此刻他却毫不迟疑的右手一伸。 “拿来。” 枫极小心翼翼地递上汤药。 云夜看也未看,一仰头,饮得干净。 “下去。” “是。” 枫极拿回空碗退下了。 从头到尾,我这个皇帝就像个摆设。 在这永夜宫里,主人永远只有一个,就是云夜。 这是我给他的权利! 我看著他好像有些疲惫地躺回靠枕上,不再看我。 因为刚才饮得太快,一滴药痕溢出他的唇角,流到下颌。 我虽然知道不妥,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拉起衣袖,习惯似的轻轻为他擦拭。 他浑身轻震,迅速转过头来。 我对他震动的表情视而不见,只是专注地为他擦净嘴角。 正要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看著他渴盼的眼神,里面透出痛苦之色。我想张口,却实在不知该说什麽。只好面无表情地看著他。 将我的手拉到他的脸颊边,低下头轻轻磨擦著,喃喃地轻唤, “云珂,云珂……”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云夜啊云夜,我到底该拿你怎麽办? 我在心中自问。 想要收回手。刚一动,他却抓得更紧了。 抬起头来看著我,虽不说话,脸上却隐隐透出委屈之色。 这个表情让我一下子想起他小的时候,受了委屈,却倔强的不说出来。那时脸上就是这样一般的神色。 终於还是心软了。原先仅有的一点怒火早已不知去向。 我反手握住他,问道:“身体还不舒服麽?” 他摇摇头。 “真的吗?”我有些担心地问,“下午那麽大力气,都劈碎了我御书房的书桌,真没受伤麽?” 摊开他的双手细看。白皙修长的手指,手心里却有一层薄茧。 “没有。”他闷闷地答。 “那怎麽会晕倒。”我冷声说。不由得想起傍晚他闯进我御书房时的情景。 当时我正和几个大臣议事,他一下子闯了进来,看见我书桌上放著的选秀图。什麽话也没说,只是恨恨地盯著我,两眼好像要冒火一样。接著一掌劈下。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书桌就已经碎成两截,东西也散落一地。 我怒极,一下子从龙椅上蹦起来,大声喝道: “大胆!你竟敢……”话还没说完,就见他本已憔悴不堪的脸庞,突然惨白如纸。手按著腹部,身子一晃,向後便倒。 我几乎是立刻冲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腰身。可是他的身子却一直往下滑,怎麽扶都扶不住。我不得不揽著他蹲到地上,才发现他早已昏了过去,了无生息似的躺在我怀里。 那一刻,我心里真是恐怖极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自他从万花谷回来以後,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变得很强。其武功、心计、气魄,都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小孩童了。就是他小时候与我住在永夜宫的那两年,也从未见他生过病、闹过灾。 我慌了神儿,慌张地大叫,“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抱著他越过那一群吓呆了的大臣,匆匆来到紫心殿。将他放到榻上,握著他的手,全身还在颤抖不已。 渐渐冷静下来,看著他苍白憔悴的脸庞。想到这两个月来,我对他不闻不问,又处处避著他,想必也让他难受不已。 可是我呢? 一想到他居然敢私自把我软禁在昭阳府别院一个月,又趁此时机背著我送走了怜惜,还用那种手段强迫我要了他,即使我涵养再好,也不免恼怒。 怜惜的事也就罢了。他不知道我已与怜惜将一切说清楚了,我早已下定决心成全他和屠越将军。所以从此以後我们之间只有朋友之义,再无他情。我本就打算找个适当的时机将怜惜送走。现在这会儿,怕怜惜早已潜入西木国,与屠越见面了吧! 软禁之事我也可以不计较,但最後那件事我却怎麽也无法释怀。 一思至此,不仅放下他的手,站起身来。 正好此时,枫极飞一样地闯了进来,看见主子躺在床榻上,急忙扑过去,抓起手来为他把脉。 我冷著脸在一旁看著,哼了一声。 枫极脸上阴晴不定,好似终於发现我一般,连忙跪下磕头。 “枫极参见皇上。枫极冒昧闯宫,请皇上降罪。” 我已经恢复了冷静,淡淡地说:“起来吧。你也是一心为主,情急而已。” 枫极没有站起来,仍俯著身子。 “皇上,枫极冒昧。请皇上允许枫极带少主回永夜宫。” 我暗暗皱眉。这个枫极当真冒昧至极,胆子大得可以。但细细一想,又不得不说他确是对云夜非常了解。 我知道他是不想让云夜醒来後发现躺在我的紫心殿里。 我们冷战两个月,我既然对永夜宫不闻不问,以云夜高傲的性情,又岂肯来我的紫心殿。更何况这里曾经留下过无数次我与怜惜恩爱缠绵的痕迹,云夜平日连外殿都不曾踏进。 永夜宫原是我做太子时的寝宫,本就是离紫心殿最近的宫宇。我当时一时情急,竟然忘了抱他回去。 “昭阳侯现在昏迷未醒,等太医来了再说吧。”我踱步走开,坐到对面的躺椅上。 “启禀皇上,枫极乃万花谷出身,自小耳濡目染,也略通医道。刚才为少主把脉,少主只是一时气血攻心才会晕倒,现在已没什麽大碍。只怕一会儿便会醒来,这个……” 我知道他要说什麽。 若是云夜醒来看到自己躺在紫心殿,以他那麽倔强的性子,再加上刚才御书房的事,不知又要怎麽闹呢。 想起刚才的事,我也不禁恼怒起来。一挥手,招来几个太监, “送昭阳侯回永夜宫。” “谢皇上。”枫极站起身来,也不看那些宫人,径自抱起云夜出了紫心殿,回永夜宫去了。 太医随後赶至。我想起刚才枫极为云夜把脉时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便吩咐太医去永夜宫为昭阳侯诊断後,回来向我回话。 太医应声去了。 我想起御书房的几位大臣,再没心情议事,著人去安抚一翻,也命他们回去了。 我大概知道云夜为了什麽会大闹御书房,怕就是为了我最近要选妃立後的事。一个怜惜他尚不能容,何况那些个莺莺燕燕的。可是要我和他在一起,却又不可能。 正在紫心殿里踱来踱去,心思胡乱,太监进报说太医求见。 我让太医回话,谁知太医支支吾吾的回答让我惊得木立当场。 呆了半晌,又细细地询问了太医一遍,确认无误。 心中一片混乱。 待太医退下後,命人把枫极传了来。这才出现刚才紫心殿里我忍不住冲枫极暴喝的那一幕。 思绪回到眼前,盯著云夜,等著他回答。 “怒极攻心罢了。”他轻描淡写的说。 “怒极攻心?你现在是什麽身子,竟然还敢劈碎御桌,运气伤身。你既然早已知道身怀有孕,怎麽还这麽不自爱?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孩子。”我忍不住教训他。 他却突然把双手抽了回去。冷声道, “皇上不是马上要立妃了麽?又关心我的身体做什麽。” 我见他的神色,又称呼我为皇上,就知道他也想起了御书房的事。 “夜儿,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我到要问问,这事是不是你早已策划好的?”我问他。 他沈默了一会儿,终於回道, “是又怎样。我知道你不想娶那些女人,选妃立後只是为了後嗣而已。现在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还要选妃麽?你说过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从你把这昭华殿改名为永夜宫开始,我就没想过有一天要把你让给别人。当年你遇刺重伤,我为了你去万花谷和舅舅学艺十年。武功、医术、兵法、天文、地理甚至用人之术,凡是我想到日後可以帮上你的,我都学了。十年来我日日夜夜想的念的都是你,恨不得能早一日回到你身边。可我回来後,你身边却有了个怜惜。我知道他和屠越有私情,你明明不爱他,却因为屠越在西木犯了重罪要满门抄斩,狠不下心来把他送去。所以我替你下了决心,送他去西木见屠越,还派人助他将屠越劫了出来,了却了你的心债。我知道怜惜走後,你就要选妃立後,以求子嗣。所以我去了百泽内海,向浩瀚神殿的大神官求得了诞子丹。我宁愿以男子之身,朱血血脉为你逆天孕子,也不要见你为难,更不要和别人分享你。”他定定地看著我。 我无言。 原来你早已看出我的心事。 我确是不想娶什麽妃子,立什麽皇後。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女人,只是因为心生借鉴。 我云国皇室中人,一向性情忠贞、洁身自爱。父皇对我母後更是挚爱非常。 母後在我两岁时因生云璃难产而忘,父皇痛不欲生,发誓终身不再踏入後宫。给云璃起名璃字,即为分离之意。云璃出生还未满岁,父皇便把他送到浩瀚神殿由当时的大神官抚养,让他日後终身服侍水神。父皇对亲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後宫那些佳丽。 父皇果然信守诺言,有生之年再没有去过後宫一次。难道我便没去过麽? 後宫那些女人风华正茂,却过著冷宫一般的生活。孤独消磨著她们的青春,寂寞吞噬了她们的身心。至今那些女人渴求、痛苦的眼神仍让我颤抖不已。 所以我曾祈愿,将来若要娶妻,定娶心爱之人,以不负他人。 现在我挚爱没有寻到,却迫於朝臣们的压力不得不选妃立後,以求子嗣。心中的压力也是不言而喻的。 至於我与怜惜的事,没想到他竟也知道。我与怜惜相处八年,情谊深厚。我明知屠越已被西木国君判了满门抄斩,却不敢把消息告诉他,就是怕他知晓後会追随屠越於地下。所以迟迟拖著,不肯把怜惜送走。 结果他不仅替我解决了这件事,还派人救出了屠越。难怪我上个月收到密报,说屠越已经潜逃,西木国君大怒。 我暗叹。 云夜啊云夜!你做了这麽多事,都是为了我。你又希望我如何回报你? “夜儿、夜儿,我……”我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第二章 云夜,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已经过去十九年了。 但我们真正的相识却是从第二次见面开始,至今也已经十三年了。 云夜,记得第一次看见你,好像已经是好遥远好遥远以前的事了。 当时义兄和嫂嫂抱著刚出生不久的你进宫拜见父皇。父皇看到你可爱的样子,喜欢得嘴也合不上。我好奇地从後面望了一眼,就只看见你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在那里转,情不自禁地想伸手逗弄你。 义兄请父皇起个名字,父皇见我在旁逗得高兴,便说, “不如让珂儿来起吧。” “让我来起吗?”真是新奇。 “他既然是你兄长的孩子,就是你的侄子。你贵为太子,日後即位便是皇帝。未来的皇帝为这小娃儿起个名字也无不可啊。”父皇笑眯眯地说。 “是呀。请太子殿下给他起个名吧。”嫂嫂也在旁笑著。 “不过皇儿你可要起个好听点儿的名字啊,这孩子可是日後的昭阳侯呢。”父皇怕是对我的学问不大放心,还特意交待了一句。 “我可只想给他起个我喜欢的名字。”我抓住你挥舞著的胖嘟嘟的小手。 哼!父皇居然小看我。想我堂堂明月王朝的皇太子,从小五经四书、章律宫法、诗词书画哪一样没学过,光太傅就有七个呢。所以将来我一定是个满腹经纶、学富五车、雄才大略……的一代明君。 嗯。。。虽然现在才六岁,字还没识全。。。 “起个什麽名字好呢?”一定要好好考虑考虑。 捏捏你胖嘟嘟的小脸,真是好可爱啊! 不知道我云璃弟弟小时候是不是也这麽可爱呢? 记得当时我颇为认真地看著你,你黑漆漆的眼珠子就知道滴溜溜的乱转,感觉就像看著黑夜里天空中闪烁著的最明亮的星辰。本想给你起个与星字相关的名字,却又觉得流於俗套。 转念间瞥见嫂嫂在旁风华绝代的笑颜,想到嫂嫂的名字里好像正好有个夜字。。。 於是云夜,你便有了这个名字。 “你是谁?” 冷冷的语气,声音却意外的稚嫩。 回过头来,满山满园的白色茶花丛中,你小小的人影儿就立在那儿。 我对你微微一笑, “我是云珂。” 时光荏苒,再相识,便是六年後这茶花园里的相遇。 你刚出生没多久,位於我国东南边境的南海国,在炎国的挑唆下与其联手,开始不断小规模地进犯我国。这南海国国土虽小,生活贫困,但人民却异常骁勇。兼之地理位置优越,易守难攻,更有炎国撑腰,所以有恃无恐地侵犯我明月王朝的边境。 我国东南沿海一带又一向为异国海寇、流匪所滋扰,深受其害。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以至父皇不得不把我朝第一武将,你的父亲,我的义兄,昭阳侯云皓调去防守。 说起来,我这第一诰命夫人的嫂嫂,也是个把丈夫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人,即使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听说当年你年纪幼小,身体孱弱,无法随行。嫂嫂竟狠下心来把刚满一岁的你托付给唯一的弟弟,你舅舅万花谷谷主沁寒风暂为抚养。 义兄与嫂嫂在南境边关防守多年,一直与南海、炎国及流寇等周旋不断,方保得国境平安。四年後,已筹备多年的父皇终於决定一举出击解除後患,并调遣了充足的军力和粮草予昭阳侯。我国大军於盛夏发兵,突袭南海。 几场大战後,终於於年底彻底灭了南海,平定海防,大败炎国大军。 至此,拖了近五年的两国交兵,终於结束了。 义兄和嫂嫂於第二年年初返回首都沧浪。 义兄重返朝廷诸多琐事,嫂嫂又要重新整理离开多年的府第,所以直到一个月前,才有时间去万花谷接回了你这个多年不见的儿子。 那一日,我便是特意来看望你这个由我赐名的小人儿的。。。。 刚刚进府与义兄和嫂嫂寒暄过後,义兄让下人带你来见我,却迟迟不见人来。一问才知竟是找不到你的踪迹,把下人们急得团团转。 义兄和嫂嫂自是又担心又著急。我便让他们赶快去寻,不用理我。 一个人被撂在大厅也颇为无聊,我便信步踱出庭院,随意转著。竟来到後院。 这里好像原是一片茶园,连著一个小山坡。大概因为义兄嫂嫂多年出征,府第疏於管理,这里又地方偏僻,自是无人整理。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竟满山满园的长满了白色茶花。一眼望去,如无边无际的云海,壮丽魁美。 我正痴痴地望著这片风景,就听到身後你的声音。 犹记得那时,我整理好你的衣物,牵起你的小手。 “你爹娘正在前园找你呢。可让他们好找,以为你跑到哪里去了,正担心的不得了。看你这样子,一定是疯玩去了。待会儿你爹爹罚你怎麽办?” 你皱了皱眉头,表情顶可爱。 “爹爹要是罚我,我就回万花谷找舅舅去。反正住在这里也没人陪我,好闷的。”我们往回走著,你答得毫不在乎。 “你走了,你娘会想你的。” “娘才不会。我一直和舅舅住在一起,也不见她来看过我几次。我在万花谷想干什麽就干什麽,比在这里高兴多了。我要回去谁也留不住,娘就算想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也不会想她。” 你的语气率直天真,并没有怨愤之意,只是单纯说出自己的感受而已。 但这样反而让我有些不放心。 你小小年纪就与父母如此生分,不知是天生性清凉薄,还是环境所为。 听说沁寒风是个离世孤傲之人。曾贵为云、炎、西木三国武林盟主,不仅武功高强,深不可测,更是医术卓绝,天下第一。但却性情高傲,桀骜不群。虽曾一度名倾天下,却在盛事之时宣布退出江湖,并发下重誓,永不复出。在云国昆山群峰之中建了一个万花谷,自封谷主,从此不问江湖世事。 你由这样的人抚养多年。。。 其实当时我也年纪小,虽不明白有何不放心,却隐隐觉得不妥。 回到大堂,义兄和嫂嫂看到我们携手进来,具惊奇不已。 事後我才知晓,你素不喜与他人亲近,乃生性为之,不论父母,即便是养育你多年的舅舅也是一般。 可是我却不觉得。许是前世宿源,我们一见如故。 初时我尚经常去看望你,後连兄嫂都觉得麻烦,遂带你入宫,同住昭华殿。 此後你伴我左右,形影不离,出则同车,入则同食。 初冬,你久居万花谷,四季如春,是以极不耐京都冬季之严寒。我便把你拥被入榻,此後你堂而皇之“登堂入室”。我的床榻里侧也从此添一旁枕。 你爱我双眸至极,总爱观测不已,乱我修习。 我也曾揽镜自照。 只觉镜中人虽双眸有神,华烁熠熠,但色泽却比常人浅淡。 细细观之,也觉奇怪。记得幼时双眸与他人无异,只是寻常棕色。但年纪渐长,眸色却越发地浅淡起来。时时随日光流动,映出异彩,到当真如琉璃一般。许是如此,你爱之若狂。 你随我同处两年,我宠你爱你。 将昭华殿易名为永夜宫。意即此後此处只为云夜所有,可永住之。 你却不屑地说,你若不在,我居此处又有何意?不如回万花谷来的自在。 我笑问,你说何解? 你双眉一扬,此意应为云珂永远与夜儿在一起。 我允之。 你双眸璀璨,揽我脖颈,迟迟不肯下来。。。。 十四,成年。 吾家有子初长成。父皇骄傲喜甚,为我举国大办成人礼。 是日,束金冠,结流鬓,披云服,系锦带。 我兴致勃勃,神采奕奕。 你不解人事,不明成人何意。不知哪个多嘴的奴才,向你狃言: 成人之後,可行婚事。 你隐约知晓,婚事便如父母一般。 再思,不禁大怒。 冲进内殿,见我著服欲出,伸臂揽之。问,日後是否行婚事。 我不解,人人岂不如此?遂答,自然如此。 你又问,婚後是否同食、同住、同眠。 我初解人世,答曰,理应如此。 你点头说好,要我日後只可与你成婚。 我笑言,你是男子,不可。 你惑,为何? 我一时说不明白,又急於时辰将至,殿外太监催促。 便随口答曰,男男不能生子。 这个道理我知你是懂的。果然,你闻後愣然。 借此,我疾步出。不理你身後的怒唤。 本想礼毕,回来细安抚之。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成人礼上,祸至。 南海余孽,炎国刺客,两年策划,精心布置,倾巢而出。 有心人得益,无心人受损。 其混战之惊,可想而知。 我重伤七日,渐渐苏醒。方知父皇遇刺,竟早我三日,驾鹤西归,天人永诀。。。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悲凉!悲凉!悲凉!…… 我无暇伤心,拖著重伤未愈之身,仓促即位。 即位後,捉拿乱党,安抚百姓,整顿国事,还要调兵遣将应付炎国的突袭大军。 诸多要事让我晕头转向,身心疲惫,伤势愈重,无暇他顾。 浑浑噩噩中,已由永夜宫搬至紫心殿。 父皇的国丧,竟也拖了半载,方才办妥。 待我回首寻你,才忆起你早已辞行,去了万花谷。 只是时常夜半梦起,手探之,若大龙床,空凉。 从此失了暖心人。 渐渐地,习惯了这紫心殿中的孤家寡人。 两年後,南海余孽,炎国之祸,终於平定。 我国却也付出巨大的代价:云国第一武将,昭阳侯,云皓。 昭阳侯沙场征战多年,早已宿疾缠身。 父皇遇刺身亡,其悲痛不下於我。遂不顾身体,彻夜追查,又出兵万里,追击余孽,讨伐炎境。两年征战下来,铁打的身子,终也到油尽灯枯之境。 待战事平定後,竟未来得及返回仓浪,便於凯旋归朝途中病殴,英年早逝。 我於重伤昏迷中,与疼我逾於性命的父皇成永诀之恨,心中悲凉,终生不可弥补。 此时,竟连从小尊敬崇拜的义兄,也未见到最後一面。 再待诰命夫人以身殉夫的消息传来,心里早已痛得麻木。 炎国求和,割地送金,呈上大批贡物。 及,质子,怜惜。 怜惜,人如其名,资质秀美,体态纤弱,可人怜惜。性情更是温和如玉,善解人意。 其母卑贱,奴隶出身,在等级分明的炎国,乃众人踩在脚下之人。 怜惜虽是国主所出,但却只能是一卑贱下人,连国姓的资格也没有。 只是选质子时,皇室似才恍然大悟,於众多宫人中寻出了他。 就这样,他被精致包装一番,千里迢迢送至我的紫心殿上。 初见面,他似已认命,不卑不亢,一脸坦然。 众臣恨炎国至深,议他入宫为奴,以尝国债。 然,他眼中的悲凉之色打动我心。 是夜,我命他跪於紫心殿外,至天明。 晨起,诏他日後为我贴身随传。 他脸现愕色,後目光渐定,遂俯首。 此後八年,他随我左右,朝夕服侍,贴身相伴。 日间,他做我宽心解忧,倾诉心事之人。 夜间,他是我床畔边的暖床人。 我二人年少气盛,怎会没有龙凤颠倒之事。 紫心殿内寝的龙榻上,曾留下我们无数次销魂的回忆。 我们的关系似主仆,似恋人,也似朋友。 他是第一个与我年纪相仿,性情相投之人。 我对他怜惜渐深,以为这就是挚爱之情。 朝堂之上,众臣纳妃的谏言,我抛之脑後。逐怜惜的条陈,我视而不见。 只专注於这父皇离世,你远赴异乡後,朝堂外所获得的唯一一丝温暖。 然,一次偶遇,怜惜与西木国来京觐见的屠越将军相逢於京都沧浪闹市中。 自此,情根暗种。 事後我也曾自问,若不是那日兴起,突然嘴馋天下第一楼的枣糕蜜饯。怜惜也不会为讨我欢心,偷偷出宫去买。若他不去,便遇不到屠越。遇不到便不会爱上。若不会爱上,便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如此那般,时至今日,不知是何局面? 暗叹, 无解。 此後,怜惜经常黯然神伤。与我亲热,也似勉强为之。 我生性敏感,枕边人的心事又如何不知。 莫说沧浪,整个明月王朝皆在我手。 初得密报,我震怒不已。待冷静之後,念及多年情份,终於心软。遂故作不知,盼他回心转意。但终未再与他有过肌肤之亲。毕竟其心未在我身,强有何意。 我对他越发宠爱,他似痛苦越深。 这般尴尬局面,让我也日渐彷徨起来。 正在此时,你竟回到我身边。 我茫然无语,感觉自己的心,已经乱了…… 说完那些话,云夜似乎累了,道, “云珂,我有些累,我要休息了。” 我见他眉色疲惫,脸上苍白未消,忙扶他躺下。 他背对我向里侧卧,似是不想理我。我有些犹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後还是叹了一口气,“你好好休息,我。。。回紫心殿了,明日再来看你。” 他微微一动,终是没有说话。 我回到紫心殿,心思沈重。 不知过了多久,小太监来报, “皇上,福公公回来了。” 我回过神儿来,“传!” 福气疾步进来,向我跪下请安。 “起来吧。” 福气起身後,看了看我的脸色,“皇上,您差奴才办的事情奴才已经办妥了。” “知道了。”我心不在焉,“把东西留下,有事明天再回吧。” “是。”福气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暗折。 我接了过来,这会儿实在没心情看,随手放在案几上。却瞥见刚才太医留下的给云夜开的药方副本,上面还列了一些极品药材。我拿了过来,递给福气。 “你看看这个方子,回头去太医院照著这方子准备好最上等的药材。” 福气暗暗奇怪。皇上前几日派他亲自出宫去密查紧急要事。这会儿好不容易查的清楚了,皇上却似心不在焉,竟没有像以往那样先看折子。 福气并不是真正的太监,而是按照皇族惯例,由先皇从众多著意培养的宫人中千挑万选出来与月隐一样专门服侍皇上的。现在已是宫里的大内第一总管,不仅武功不错,还略通一些医道。 福气一看这方子,便知是有孕之人安胎补身用的。不仅惊疑,暗忖难道是哪个宫女怀了龙种?可又觉得不大可能!皇上现在并没纳妃,就算临幸宫女,身边的贴身太监也会记录在招幸册上。但自皇上登基以来,他服侍左右,只知皇上与怜惜有过龙凤颠鸾之事。但最近两年多来,连怜惜也没有再被招幸过了。皇上又天生性情淡薄,不是多情多欲之人,这个方子。。。 暗暗窥测,见皇上眉头微锁,似有忧色。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 “皇上,这些药材都是女人安胎养身之用的。奴才斗胆,不知是哪位。。娘娘有了。。。龙种?” 虽不知怀孕的人是谁,但若真是怀了皇上的子嗣,早晚是个娘娘,先说了准没错。 试探著说出那几个词,见皇上没有说话,也没否认“龙种”一词。 福气是何等伶俐剔透之人,立刻明白确有此事了。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 皇上至今没有大婚,也无子嗣,不管这怀孕之人是何身份,都将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对於一向血脉精贵的云国皇室来说,岂不是大喜。 一想到此,福气立刻俯身跪下, “奴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恭喜?我暗暗苦笑。现在真不知是喜是忧呢! “起来吧。” 福气站了起来,讨好地回道, “皇上放心,这些药材奴才这就去太医院让他们好好准备,绝不会有什麽差错。就不知是哪位娘娘用的?奴才好著人去仔细伺候。” 我淡淡地说,“是永夜宫的那一位。” “哦!是永夜宫的那一。。。。是永夜宫的那一位?”後面一句突然高了八度。 福气那张无论何时都是笑眯眯的娃娃脸,现在诡异地呈现出一种僵硬之色。眼睛瞪得溜圆,脑中却转得飞快。 永夜宫的那一位?宫里的人都知道,这永夜宫只有一个主儿。皇上说起永夜宫,绝不会指别人。。。 可。。。可。。。可永夜宫的那一位是男的啊? 福气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来没有这麽辛苦过。 转不过来了。 我看著福气难得一见的表情,不仅微微撇了撇嘴角。 呆滞了半刻,福气好像终於反应过来了。 “皇上,这。。。这。。。” “朕要你明天去办一件事。”我打断他。 “是”他神色一整。 这福气虽然有时颇为逗趣,但办起正事来,却是毫不含糊的,让我非常放心。 “朕要你明天一早立刻去百泽内海,不得耽误。” 福气一愣,但立刻明了。 …… 第二天早朝,议了几件正事,驳了选妃的奏折。不理众臣的喧哗,匆匆下了朝。 按照惯例,此时应该去御书房审阅奏章。但踌躇了一番,还是赶至永夜宫。 刚到殿外,却见一个小太监匆匆从里面冲出来。 “怎麽了?”我问道。 小太监看见我吓了一跳,忙跪下行礼,答道, “回皇上,昭阳侯突然有些不舒服,枫大人命奴才去请太医。” 我心一抖,“怎麽回事?” 这个小太监是昨天福气特意调过来的,颇为机灵,忙道: “昭阳侯早上起来时脸色便不甚好,用过早膳後就回内室休息去了。刚才不知怎的,突然冲枫大人发了好大的脾气,现下不舒服起来。枫大人命奴才去请太医。” “快去请尤太医过来。”我急忙冲进内殿。 就见枫极正跪在殿外。 我也没空理会他,匆匆冲进内室。 云夜正撑著枕头半卧在床上,面向里侧,蜷缩著身体。 我连忙过去,从後面扶住他,“夜儿,你怎麽了?” 他闷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我扶著他慢慢转过来,就见他脸色煞白,咬著下唇,额上冒出细细的冷汗。 我一惊,扶著他小心翼翼地躺下。 “夜儿,你哪里难受?”我握著他的手,感觉他的手心一片冰凉。 把另一只手缓缓按在小腹上,他慢慢地说,“我没事,” 被我握住的那只手突然紧了一下,随後又松开, “只是动了胎气罢了。” “什麽?”我忍不住提高声音。 第三章 我明明见他在强忍,担心的不得了,他却轻描淡写地说什麽“只是动了胎气罢了”。 真是让我又气又急。诶! 伸出衣袖,轻轻为他擦去额上的冷汗。 他似缓和了一些,抬眼看著我,淡淡地说, “你放心,孩子不会有事的。” 我沈声道, “别说话,好好休息,太医马上就来了。” 他听话的垂下眼睛。 我小心地帮他盖上锦被,看见他那只轻轻放在小腹上的手,好像在小心翼翼地保护著什麽脆弱又宝贵的东西一样,修长的手指还在微微轻颤。 霎时,心里充满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既甜蜜,又担忧。。。既满足,又不安。。。 这种说不出来的感情正在缓缓滋润我的心田,充盈我的胸膛。我的整个身心,都在这一瞬间,被这种丰沛的感情占领了。 看著云夜轻闭的双眸,苍白的面庞,我不得不承认了, 我爱你!云夜。 不知何时,我爱上了从儿时就开始相伴的你了。 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更早以前。。。。 不再是亲人间的牵绊,不再是儿时的宠溺,不再是自以为的亲情,而是真真正正的爱恋。 如果你现在睁开眼睛,你就会从我的眼中看见的我对你的感情。就像你对我的一样。。。。。。 尤太医来了,为云夜把了脉,沈吟一会儿道, “昭阳侯昨天妄动真气,已经牵动了胎儿。今天又动了气,伤了身,兼之近来没有好好休息,所以动了胎气。不过没什麽大碍。微臣已准备了一些安胎的药,再开几个方子,侯爷服後好好休息,安心静养几天既可。” “知道了。”我亲自喂云夜服了太医带来的安胎丸,命小太监拿著方子下去抓药。 云夜服了药後,面色果然缓和许多,昏昏沈沈地睡了过去。 我微微放心。瞥了一眼,见尤太医默立在旁。 站起身来,示意他随我来到外室。 “尤太医还有什麽话要说?” 尤太医沈吟了一下,低声说, “皇上,微臣昨日回去後,仔细查看了早时的医学药本,里面有一些关於朱血男子逆天受孕的记录。” “哦?怎麽说?”我在檀椅上坐下,手轻轻抚著檀木桌沿。 “皇上,男人与女子的身体本就不一样。女人虽然身体较弱,但很有韧性,对痛楚的持久性和剧烈性有很大的忍耐力。男子虽然也可承受痛苦,但对其持久性却缺乏忍耐力。朱血乃是水神所留下的神血血脉,本就比常人的血来的旺盛,有极强的生命力。而琼华诞子丹,又是转天逆孕的强药,烈性极大。两者相融合,孕育的子嗣自然也非同寻常,危险无比。现在可能还没什麽关系,可待怀孕三个月後,诞子丹渐渐显出阴阳之性,到时……”太医咽下後面的话。 “还有什麽?”我吸了一口气,已做好心理准备。 “微臣查阅远古记录得知,我云国在早年的青龙王朝时,曾一度因为女子血脉断绝,不得不以朱血男子逆天孕子以求子嗣。据说当时百年间服用诞子丹而受孕者不下五十万,但最後平安产子的不足十万,而得子数目却有二十万之多。皇上可知为什麽?” “为什麽?”我觉得自己声音微颤。 尤太医面色沈重, “因为另外十万,乃是剖腹取子。” “什麽?”我一下站起来,手捏紧桌沿。 我坐在云夜床畔,看著他在睡梦中仍然轻轻蹙著双眉的面容,心思沈重。 想起刚才太医的话,“……昭阳侯乃我朝大将,国之栋梁,身份显赫,实不必行如此逆天孕子之大险……若是现在落胎还来得及……” 现在落胎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已经纠结成了一团。 尤太医乃是两朝老太医,不仅医术高明,做事也一向认真,为人谨慎,在宫里颇受好评。 他怕是已经猜到云夜腹中的胎儿从何而来,却仍冒著大不韪说出落胎龙种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见他确是认为此事危险万分。 我是万万不会让云夜以性命为我相换子嗣的。可是云夜是何等性情,这逆天孕子的危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却仍为了我,义无反顾地行此险事。 那麽,现在我该怎麽做?我该为云夜做些什麽? …… 过了午时,云夜终於幽幽转醒。见我正坐在床边,温柔地望著他。 “醒来啦。”我柔声说,上前扶著他慢慢坐起,“好点了吗?” 他点点头。 “饿了吧?我已经传了午膳,待会儿陪你一起用。” “你不用在这里陪我,我已经没事了。”他说的轻淡,但语气里却有喜色。 一转头,看见我放在旁边床几上的东西,却不仅脸色一变。 我顺著他看去,正是这几日陆陆续续送上来的秀女图,落起来像小山一样高。有几幅我刚才随手打开的,散放在一边。每一幅都是或巧笑倩兮、或风姿绰约、或妩媚动人的美女图。 我拿过一幅来,笑道,“这是尚太傅的幼女,听说不仅容貌秀美,还知书达理,学富五车。”又拿过一幅,“这是琴大夫的独女,年方十六,已是豔冠京城的第一美女。”再拿一幅,“这是。。。” 云夜打断我的介绍,气虚微弱,却冰冷冷地说,“皇上真有福气,这麽多才貌双全的佳丽等著您挑选。不知道您打算选几个,还是全都选了呢!” 我见他神色不善,念起他刚刚动了胎气,不敢让他情绪激动,忙正色道, “只选一个。” “一个?”他眯起眼,眸中透出危险之色,“看起来皇上已经选中了意中人。不知是否要立为皇後呢!” 这个。。。老实说,我也没想好。 见我面露思虑之色,云夜沈著脸冷声道, “皇上要立只管立好了,只要皇上不怕京畿二十万青龙禁卫军和边关八十万玄武大军起兵造反的话。” 我微微瞠目地看著他。 哎呀!他好像会错意了。。。不过真是大胆,竟敢威胁朕。 随即又有些好笑地想,这话他若是昨天说,我必会龙颜大怒。可是今日听来,心里却泛起甜蜜之感。看起来动心之後,我这皇上的权威也要往後站了。 思及此,心中充满柔情。 一挥手,几个小太监抬著一个火盆进来,放在屋中间,点起火摺。 我在他疑惑的眼神下站起身来,拿起那些选秀图,冲他微微一笑,当著他的面,一幅一幅抛进渐渐燃起的火盆中。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那些美女的绝世容颜,愈发炙烈地燃烧起来。 云夜愣愣地看著我。 我将最後一幅秀女图扔进火盆,拍拍双手,回到床边。 “朕已将所有选秀图付之一炬,不知朕的天赐大将军昭阳侯殿下还要起兵造反麽?” “云珂,这是什麽意思?”云夜有些茫然地看著我,疑惑地问。 我笑著揽住他,“你还不明白麽?” 云夜瞪大双眼,好像不敢置信似地看著我。 “诶!”我轻叹了口气,一向惊才绝豔,傲视群雄的云夜竟然会有这种表情,难道我做的事真的这麽难懂吗? “夜儿,你觉得我立你为皇後可好?”我直接抛出问题。 “皇後?”云夜喃喃地重复。 “你不想做我的皇後吗?”我看著他心思渐渐镇定下,眼神恢复清明。 审视似的看我半晌,最後他皱皱眉头,沈声问, “为什麽要立我为後?是因为我怀了你的子嗣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但就算你没有,我也不会立别人的。 但这话不好说出来。毕竟我昨天还在御书房和那些大臣们商议选妃之事呢,今天就变,怕说出来他也不信。 “如果我立别人为後,你会允许吗?”我反问。 “不会。”他立刻回答。 “即使那个女人和我万般匹配,对我爱恋极深,也能为我生育子嗣呢?” 他冷笑,“云珂,你是知道我的。” 我深深地望著他,柔声道:“夜儿,你也是知道我的。” 陪云夜用午膳时才知道,现在的他几乎是吃什麽吐什麽。见他只不过看了一眼端上来的平日最喜欢的菜,便倚在床边干呕不止。我手足无措。还是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机灵,忙拿了盂盆过来。 我见他呕得连胆汁似乎也要吐出来,心疼不已。 难怪他会如此憔悴不堪。想起他这两个月来不仅要忍受我的冷漠,还要忍受这女人才有的怀孕之苦。心下惭愧。 好不容易止了吐,只勉强吃了一点清粥,半碗米饭,就再也吃不下了。 见我担心的表情,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正常反应。” 我无法儿,只好让他饭後喝了安胎药,好好休息。 踱出永夜宫,见枫极还在跪著。想起忘了问夜儿早上因为什麽事动了胎气。 这个枫极,我却也不便管,更是不想管。 以前夜儿对我说过,枫极是他八岁那年返回万花谷的路上捡来的小乞丐。当时只有十一、二岁,却很有骨气。原本叫什麽阿及、或阿集的。因为万花谷桐、柏、枫、林正好缺个枫,云夜便给他改了枫极。从此只视云夜为主,对他忠心之极。 哼!我心下冷笑。 当我不知道他对夜儿怀著什麽心思麽! 不过看在他对夜儿这麽忠心的份儿上,朕倒也能容他。 我昨天便已下令太医院和永夜宫的人闭紧嘴巴,现下夜儿的事还不到时候传出去。老实说,我也想象不到那些大臣们听到我朝天赐大将军昭阳侯怀有龙嗣後会是什麽表情,毕竟我朝从未遇过此事。 不过现在想不了那麽多,只要夜儿能平安无事,什麽事我都愿意为他做。 诶! 这就是所谓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 第四章 下午办完正事,想起昨天福气带回来的暗折,拿到御书房里一看,不仅暗暗冷笑。本想招来福气细问,又记起今儿个一大早他已经赶往百泽内海了。不过无妨,同样的事情,朕绝不会让它再发生一次。十一年前的那一次,已经让朕失去了许多重要的人。。。。 招来月隐的人,把这件事安排妥当,交给他们办了。 傍晚赶至永夜宫想陪夜儿一起用晚膳,却见枫极竟然还在殿外跪著。从早上到现在,差不多也有四个时辰了。 进了内室,见云夜正半卧在床上,长睫微垂,不知在想什麽。过去问道,“想什麽呢?也不好好休息。” 他轻轻皱眉,“休息了一天,骨头都快僵了。” 我坐到床边,让他靠在我怀里。想起枫极的事,问:“早上发生了什麽事?枫护卫现在还在外面跪著。” 云夜面色一沈,“没什麽,这事你别管。” 我知道没这麽简单。枫极对他一向忠心耿耿,言听计从,从不敢忤逆,现下不知何事竟会让他动了胎气。夜儿也不是对下属蛮横严苛之人,除了对我,做任何事都是很有分寸的。现在却让枫极这天赐将军旗下的一品校尉,在宫人们具可往来的外殿跪了四个时辰,可见事不简单。但既然夜儿不想说,我也不再追问。 “既然没什麽,就让他起来吧。有他在这里伺候你我也放心。” 其实我不是想为枫极说话。但枫极服侍夜儿也有十年了,夜儿的衣食住行,他比谁都清楚。在照顾夜儿这一点上,他是让我放心的。 夜儿听了轻哼一句,“我教训自己的下属,你倒替他说话。”话虽如此说,却仍唤了小太监去让枫极起来。大概是仍在气恼,当晚也没让他进来服侍。 我在永夜宫陪夜儿用了晚膳。他比日间好得多了,没有再那麽恐怖地呕个不停。我便趁机让他多吃点,夹了许多清淡营养的菜在他碗里。他硬著头皮都吃下了。 晚上陪了他一会儿,到他喝了药睡下,我才自回了紫心殿休息。 太医说,这个时候胎儿不稳,难免会动到胎气。但是朱血血脉生命力旺盛,胎儿反较一般人的强壮,并无大碍。果然,没过两天,夜儿便已无恙。 如此匆匆过了近一个月。我每天都去永夜宫陪夜儿,叮嘱他休息,看著他用膳,晚上待他睡下了再回紫心殿去。有我在,他的心情变得大好。用膳时我拼命给他夹菜,他即使再无食欲,只要不会反胃,都会咽下去。 立後的话题,我不提,他也不问。我想他已经明了我的心意,但是对於朝堂上众臣们给我的压力,他却冷眼旁观。我知他是在考验我,同时也在仔细斟酌关於那天立後的事。也罢,这些事我若还解决不了,又怎麽能让云夜心甘情愿地做我的皇後呢?我知道他不在乎那些功名利禄、身份虚名,就算这意味著他要放弃除我以外的所有。可是对於我的心意,他却不可不慎之又慎地确定清楚。 这天下了早朝,正要去御书房,一个小太监来报说福公公回来了。忙传进来。算算日子,这趟百泽内海,他还真走了不少时候。 百泽内海,位於我国北部,乃是上古时代由上百个沼泽地渐渐汇流而成的气势磅礴的大淡水湖。其面积之大,如在海上一般,可行船三个时辰不见彼岸。於是有百泽内海之称。 内海中央,有由五个小岛环绕形成的一片陆地,彼此之间由像纽带一样宽窄的土地连接起来。最中央的大岛名为琼华,从上古时候开始就建有祭拜水神的神殿。到五百年前我明月王朝开国时,再一次重建此神殿,并更名为浩瀚。周围四个岛屿,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卫岛。 从沧浪到百泽内海,往返路程快的话需要二十天,慢的话一个月。以福气的行程,应该回来得更早一点。 福气进来请安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大总管服。我见他精神气爽,倒不显疲色。 让他起来,“朕要你办的事,办得怎麽样了?” “回皇上,不负皇上所托,皇上要奴才办的事已经办妥了。”他恭敬地答。 “东西呢?”不愧是福气,办事就是让我放心,我心下暗赞。 “皇上,奴才斗胆,请皇上先移驾睿麒宫。” “哦?”我有些意外,却见他神色严谨,不知道葫芦里卖得什麽药。便起身踱出御书房, 向睿麒宫走去。一路上,福气跟在身後,什麽话也没说,低垂著头,看不见表情。 来到睿麒宫外,周围居然没有侍卫把守,只有宫门半开著。 福气抢先一步走到前面,领我进去。到了殿外,福气低声说,“请皇上一个人进去。” 搞什麽鬼?我面无表情地瞥了福气一眼。却毫不犹豫地挥退身後的宫人,抬脚迈进殿内。 内殿里青烟环绕,薄香四溢,不似燃的宫香,但是淡淡雅雅地,让人心思沈静。 我见内殿没人,便走进里室。只见黎木窗边,迎著春日,立著一人。此人长发未结,垂在肩後轻束,身著海蓝色的云服,双手轻抚著窗沿。 他的背影我并不熟悉,但是却让我浑身一震。 听到我进来的脚步声,他慢慢回过头来。只见他面目柔和,丰姿秀丽,气质优雅。容貌竟与我有九分相像。 我轻唤,“云璃……” 他淡淡一笑,走上前来,恭敬地一行礼,轻道,“皇上。” 在此之前,我们只有每三年一次的大祭典时才能见一次面。作为神的仆人,云国的神官,他从未唤过我皇兄。以前是‘太子’,现在是‘皇上’。 “你怎麽来了?”每次看到这个面貌与我如此相似的亲弟弟,都会微微觉得心酸,总觉得父皇对他太过残忍。 “皇上,臣给您带来了您想要的东西。”他指了指旁边檀木桌上的一个黑盒子,又微微一笑,“另外,臣知道您一定有些事情想亲自问臣。”他加重了‘亲自’两个字。 我没有说话,走到桌前,打开盒子。里面放著一株朱果,翠绿的叶茎上,分别结了两颗圆润饱满的果实。奇怪的是,两颗果实颜色却不一样,一颗呈青绿色,另一颗却是朱红色。 我合上盒子,手指轻抚盒沿。 我们静默了一会儿。 “为什麽要给他琼华诞子丹?”我缓缓开口,“你不知道诞子丹是国之禁药吗?” “臣知道。但是诞子丹虽是禁药,却是神殿所有。并没有国律规定神殿不可予人。”他平静地回答。这一点我也知道,所以并未要追究云璃的责任。诞子丹本就是琼华岛的浩瀚神殿所出,千百年来也皆由神殿掌管,朝廷没有插手的权利。即便是青龙王朝时期,也得由国主亲自去岛上求丹。 “而且,他在神殿外跪了五天五夜,又通过了青龙、白虎、玄武和朱雀四卫岛的试练,求丹之意甚诚,所以他有资格得到诞子丹。” 我知道要求丹并不容易,但是真的听到夜儿为了求丹竟在隆冬的琼华岛上跪了五天五夜,还要通过四卫岛艰难的试练,不由得一阵心痛。 “据朕所知,我朝开国五百年来,上岛求丹者有数十人,通过考验的也大有人在。但是最後真正求得灵丹的,却只有三个人。”我深深地望著他,手指在黑木盒上轻叩,语气严厉起来,“云璃,朕要知道真正的原因。” “因为他爱您。” “你怎麽知道?” “十二岁回京那一年我就知道了。” 云璃又是一笑,笑容里却透著苦涩。 我有些震惊地看著他。 “您是现在才知道他对您的爱吗?还是说您以为一个八岁的孩子不懂得什麽是爱?”他的声音仍然那麽轻轻浅浅的。 我没有回答。或者说不知道怎麽回答。 云璃静静地笑了,与我相似的笑颜让我有些恍惚。但是他的笑里,却藏著一丝悲伤,一丝疲惫,和一丝说不出来的情感。 “而且,臣想得到一个答案。” “什麽答案?”我轻蹙眉头,有些不解。 “臣想知道,为什麽会有那麽多人爱您。”他的笑容越发清淡起来,表情有些凄离。 我的手掌骤然覆在盒子上。 …… “你是什麽意思?”我打破沈默。 “他应该已经受孕三个月了吧。”云璃看著窗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慢慢地说,“诞子丹的阴阳之性很快就要显现出来了。” “朕知道。” “您不想知道他服的会是阴性还是阳性吗?” “无所谓。”我淡淡地答。诞子丹分为阴阳两性,阴性为雌,阳性为雄。但服用时并无法分辨,只能在与服用者的朱血相融合三个月後才能慢慢显现出来。阴性与母体两极相克,至柔之性,伤身耗体;阳性与朱血相融,吸收迅猛,刚烈之极,母体受损更甚。不论哪一种,夜儿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云璃转过头来看著我, “如果他服的是阴性怎麽办?” 那就意味著云夜所怀的是女儿,也意味著我将没有皇子继承皇位。因为我早已下定决心,此生只与夜儿相伴,终身不会再有他人能孕育我的子嗣。而朱血诞子,如此巨大的代价,一生也只能有一次。 我淡淡一笑,玩笑似地说, “那朕只好下旨强迫大神官还俗,娶妻生子,以传皇室血脉了。”或者在皇室旁支中寻找继承人。我已经有这个准备了。 这个答案显然有些出乎云璃所料。他深思似地看著我半晌,最後终於幽幽地说, “臣有些明白了。”然後他背转过身去,声音恢复清雅, “臣只在皇都停留一天,明天即会返回百泽内海。请皇上放心。” 我无语。离开时,依稀听到云璃一声轻轻的叹息,若有似无。 云璃十二岁那一年,是我求父皇让他回京参加我的成人礼的。那时,他尚不是神官,只是个小小的神随。我本想借这个机会,成人礼後求父皇让他重返皇籍,与父皇重续父子亲情,共享天伦之乐,再不要回内海了。 当时,我亲自站在宫门外接他,并领著他的手来到睿麒殿,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以後睿麒宫就是他的寝殿。记得他当时的笑容,是惊喜,是开心的。 但是成人礼上的突变,把一切都打乱了。我从昏迷中醒来,父皇已经辞世。我一夜之间成了皇上。一个登基典礼上被人用软椅抬上皇位的皇帝。 人人都以为这样一个重伤的少年皇帝在那种时期什麽也做不了。可是事实证明他们错了,他们太小看我了。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痛苦又混乱的时期,发生了太多的事,让我不愿意回忆。 待我事後想起来,都不知道云璃是什麽时候返回内海的。 我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只是第二年我下旨诏他回京,他却来了一封信,委婉而坚定的拒绝了。六年前上一届大神官离世时,我又想再次下旨召他回京,他却请求我赐他继承大神官之职,表示愿意终身服侍水神。我见他心意已决,无奈只好同意了。 从小到大,我和云璃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说是兄弟,我们却并不熟悉。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想,但在我心里,他是我唯一的亲弟弟。自我懂事之後,凡是我有的东西,必会派人给他也送去一份。我只是希望,我有的,他也有。 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有些东西不是你给他就想要的,而有些东西却是他想要你却不能给的…… 一个下午心思不安,奏折拿在手里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抬眼往窗外看去,春日的午後,阳光分外明媚。终於耐不住烦闷的心情,起身出了御书房。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的比往年早。三月初春,宫内栽的桃花已开得鲜豔。 信步来到太液池,春风拂过,湖水轻波。 只见云夜正站在湖畔,迎风而立,望著湖中青莲叶叶。他身材修长,背脊挺拔,一袭白色云服,长袖随风摇曳,飘然若仙。 我静静地看著他俊美的丰姿,心神荡漾。 云夜显然心情不错,听到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对著我笑道,“你看今年的荷花,花苞出的这麽早,一定会比去年开得茂盛。” 我微微一笑,走过去,与他并肩看著湖水盈盈的太液池。不禁想起去年初夏,他从万花谷回来时,这太液池上莲花绽放的情景。 仔细一想,他回来也快有一年了。而这一年间,又发生了这麽多事,竟然没有好好消停过。 他回来後在京还没和我聚上一个月,就带著大军出兵西南边境。当时炎国新主继位,妄图收复多年前割让给云国的旧土,遂窜度西木与其联手,想像当年和南海联手一样大举入侵我国。 其实炎国国力早已不若当年,但有西木相帮,还是不可小窥。只是当时正值朝中几名大将都在东南沿海镇压近几年又崛起的流寇,我先前派出的几名将领又都无功而返,头疼的要命。云夜正於此时主动请命出兵。我便把八十万玄武大军全部拨了给他。本以为这场战事要打上一年半载。谁知云夜用分化离间等计,只用了短短四个月就击退两国联军,立下一时不可比拟的军功。回朝後我便封他为‘天赐大将军’,又把京畿二十万的青龙禁卫军予他统领。 谁知一个月後他却突然发难,借口去灵山祈福,把我软禁在昭阳府的别院里…… 第五章 “云珂,你在想什麽?”云夜打断我的沈思。 “我在想你。”我直言。 “哦?想我什麽?” 我细细瞧他,脸色如玉,星眸俊朗,眉宇间尽显英气。暗念若不是如此人才,以云璃这样修行多年的人,又岂会心神波动。想起云璃,又想起早上的谈话,不仅苦笑。他这趟前来,不仅是来送东西,还是要把多年心事透露我知,徒留给我一个心结。 “想你这样一个丰神俊秀的人物,在外面不知道要风靡多少人的芳心呢!”我笑道。 “你这话好没意思。”他语气有些不悦。 “我只是有点好奇。以你这样的龙凤之姿在江湖上行走三年,又做过武林盟主,怎会没有欠下什麽儿女债?” “没有。”他盯著我,那眼神仿佛在责备我明知故问。想了一会儿,又淡淡地道,“就算有,我也没注意过。要不是应舅舅的要求必须做上武林盟主,还要满三年才能正式出谷,我早就回来找你了。再说,我要那些人的芳心做什麽用,在我眼里他们给你提鞋都不配。” 他天生性情凉薄,睨物傲世,说出这样的话倒不让我奇怪。本以为他磨练多年性子已经内敛许多,没想到骨子里的性子还是没有变。 “夜儿,你怎会对我如此执著?”我还是忍不住问。他却脸色一变, “你後悔了?” “没有,当然没有”我连忙安抚他,揽住他的双肩,脱口而出, “我只是有点害怕。” “害怕什麽?” “怕、怕……”我突然有些口吃起来,但看著他面色凝重,眼神中隐含不安和忧虑,犹豫半晌,终於还是说了出来, “怕我用情不若你深,怕有一天你会後悔,怕──有一天我会负你。” 他听了缓下面色,呲笑道,“情之一字,唯心而已,何来深浅之说。我做事从不後悔,既然对你心意已定,此生绝不会改。至於你会不会负我,”他的双眸透出清冷坚定之色,“若有一日你因择爱他人而负我,我也无话可说。但只要我活著一天,就要想办法把你抢回来,不只你的人,还有你的心。” 听了他的话,仿佛一颗定心丸吞入腹中,暖暖地从胸腹处溢开,让我整个人恢复清明与自信。 “夜儿,今日来了个人,不知你想不想见他?”既然放下心事,我到索性成全云璃一次。 “谁?” “浩瀚神殿的大神官,云璃。”我细细观察他的反应。 “他怎麽来了?你叫他来的?”他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 我摇摇头,“不是我叫他来的。是他自己来的。” “他来做什麽?” “他来…”我有些说不出口,却又知道此事早晚瞒不住他,一咬牙道,“他来向我解释为何赠你诞子丹。还有──送来天地两极果。”天地两极果,一颗延命,一颗断命。延命可人人服之,断命则只是针对朱血怀胎之人落胎之用。 云夜脸色一变,一把推开我的怀抱,往後退了两步。 我急忙上前解释,“你别误会,当时我还未下定决心,又怕你伤了身子。但是现在我已经决定终身与你相伴,我尊重你的意思。而且我也想要这个孩子。那个果子我早已决定不用了。” 云夜面色凝重,眼中闪著怀疑之色。 “是真的,朕可以发誓。”情急之下,竟然以“朕”自称。“若朕此言不实,就…” 话还未说出来,就被夜儿上前一把捂住。 “发什麽誓。你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他冷著脸说。 “夜儿,不可否认,当初我确有让你落胎之意。但是现在,我只希望你和孩子都能平安无事。”我拉下他的手,柔声说道,“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对麽?” “……对。”他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为了你,做什麽我也认了。” 却又突然语气一转,“但在孩子这件事上,你必须让我。” 哪一次不是我让你?我心中暗道。 “我知道。这一个月来你不是都看在眼里麽。”想想他现在的脾气还真是有些喜怒无常,难怪太医说怀孕之人都是很情绪化的。 “那你要不要见他?”我又想起先前的问题。 “我见他做什麽。”他撇我一眼,淡淡地说。 我心下送了一口气。虽然只是我的揣测,但我隐约觉得云璃这次前来,只怕也有想见夜儿一面之意。现在见夜儿并无此意,提起他时也与旁人无异,心下释然。但不知为何,又为云璃感到有些难受。 “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揽著他走向湖边的小亭,里面早已备下茶水点心。福气他们本来在远处立著,不敢上来打搅我们。现在连忙过来,赶著伺候。 “一点都不像。” “哪里不像?”我奇道。 “哪里都不像。气质不像,性子不像,眼睛也不像。”他转过头来凝视著我,认真地说,“你就是你,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云珂罢了,别人再像也没用的。” 突然,我觉得他好像什麽都明白。 我不用再说什麽,只是握住了他的手。心下暗念, 云璃,父皇的事是我亏欠你。父皇已逝,父子亲情我无法弥补你。 但是,夜儿从来就是我的,我不欠你! 云璃第二天便启程回了内海。 他走後过了一个月,按说诞子丹的药性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显现出来。但奇怪的是夜儿好像并没有什麽特别的反应。呕吐晕眩之状已渐渐消失,随著食欲的恢复,心情渐佳,气色也好转起来。只是每天太医院给开的各种安胎补身的药让他喝的有些受不了。尤太医虽觉得疑惑,但推测可能是因为夜儿乃练武之身,功力深厚,体质健康不若常人,所以并无痛苦之状。 听太医这麽说,我便也放下心来。 这一日午後,我怀里揣著刚才尤太医拿来的两个药瓶,来到永夜宫。 小太监说云夜还午睡未醒。 以前他的精力何等旺盛,哪有什麽午睡的习惯。可这两个月来,却渐渐变得有些嗜睡,每日午後都要小憩上一个时辰。 我挥退左右,进入内室,掀开纱幕。见云夜正躺在床上闭目轻眠。 脱下靴子,掀开锦被,翻身上床。一手刚揽住他肩膀,他便靠了过来,将头自动枕到我的左臂上,埋在我的肩窝里。 我轻轻搂著他,右手向下抚去,来到他的小腹处。那里已经微微隆起,变得浑厚圆润。手只是轻轻放在上面,便能感到那里的温度高於身体的其他部分,里面仿佛藏著一个小火山。 自从月前他的腹部开始隆起後,我便越来越喜欢这个时候来永夜宫,趁著他小睡渐醒时摸摸他的肚子。 想起来的目的,伸手从怀里掏出那两个药瓶,挑出那瓶黄色的,打了开来。 见云夜仍闭著眼靠在我怀里,便用右手沾了一些药膏在掌心,复又伸入被中,向下抚去。在锦被中轻巧地解开他的单衣,将药膏缓缓地抹在他的小腹上。 云夜嗯了一声,双眉轻蹙,并未睁眼,只是轻声说了声, “凉。” 凉?我不觉得啊?想来是因为他那里体温过高的缘故吧。 “这是尤太医特意为你调配的润肌膏,可以舒缓肌肤的紧绷感,还可以安抚胎儿。”我柔声说。想起刚才尤太医说的话: “皇上,这两瓶药黄色那瓶是用来涂抹腹部的。男子的肌肤不似女子那样有弹性,会随著胎儿的成长逐渐伸展。所以把这个药膏每天涂在侯爷的小腹上,可以避免随著胎儿的成长而拉伤肌肤,也可以起到安抚胎儿的作用。嗯……若是您亲自为侯爷涂抹,日子久了孩子便会感受到您,能逐渐培养出感情,日後孩子出生後就会记得您。” 尤太医见我半信半疑,还正经地说:“皇上不信,试试便知道了。” 我不管他最後那几句话是真是假,反正这事我也不会假手他人。 我的手轻轻抚过他的整个小腹,掌心缓慢而有规律地轻揉著。 “嗯...”大概被我“服侍”的很舒服,云夜轻声哼了一声。 我心中猛地一悸。 他这无意识的**声,如催情剂一般,突然让我全身发烫起来。 低头一看,见他经过两个月的细心调养,面色如玉,双唇红润,此时正像小猫一样舒服地闭著眼窝在我怀里,哪里还有什麽昭阳侯的冷色。 一时情动,忍不住低头在他双唇上轻轻一吻。 他惊讶地睁开双眸。 这个表情却更加刺激了我。 自从在昭阳府别院被他用媚药“惑人”强迫我要了他那一次,我便再也没有碰过他。之前是因为我心怀怨愤,不能接受事实,与他冷战。之後,虽然明白了对他的感情,但因为他逆天孕子,我恐他身子虚耗,不敢妄动。是以从不敢在永夜宫留宿,就是怕自己万一忍不住伤了他。但是想到今天尤太医给的另一瓶药…… 心下更加蠢蠢欲动起来。 手已经渐渐向下抚去,慢慢地覆上了他的**。 他浑身一震,脸上霎时染上一层红色,轻声道,“云珂,你、” “怎麽?” “你做什麽、嗯……”看到他难得无措的样子,感觉他想要抵抗的手变得软弱无力。 “不喜欢麽?”我轻轻一笑,左臂一收,将他搂紧,右手尽自套弄起来。他的**早已不堪刺激,在我手里抬起头来。 云夜许久不曾经历过情欲洗礼的身体,很快就达到了甜美的高chao,忍不住低叫出声,在我手中迸射出白色的液体。随後他紧绷著的身体也完全松弛下来。 宣泄过後的他双颊晕红,双唇也变得红豔,微微喘息著。迷蒙的眼神不再有往日的清冷,染上一层淡淡的妩媚,映得神情豔丽无比。 我感受到怀中他还在轻颤的身躯,心中升起浓浓的怜惜。情不自禁地吻上了他微启的、丰润而冰冷的唇,辗转反复…… 我从来没有如此吻过他。 以前我视他为亲人,为朋友,为朝臣,甚至为我最宠爱的侄子。所以再怎样亲密的时候,也只是轻轻在他额上一吻。即使是昭阳侯府的那一次,我也因为被“惑人”的强烈药性迷昏了神志,狂乱而粗暴的占有了他…… 云夜也完全没有料到我会如此亲吻他。惊讶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形成,就已经被我从未有过的温柔亲吻驱散了。感觉到我舌尖的试探,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张开唇,伸出舌头,回应我的亲吻。他有些生涩的回应让我有些意外,但却更加诱惑了我,忍不住卷住那柔软湿润的舌尖,让它和自己一起纠缠起舞。 “你……”好容易我的舌离开了他的双唇,他气息零乱,眼神迷茫。 “嘘……不要说话。”我打断他还未出口的疑惑,轻声低喃著。放开的右手早已熟练地揭开他的衣襟。 他的单衣随著我的动作滑落,上半身完全赤裸著呈现在我眼前,洁白的肌肤上,两颗暗红色的红樱像早已熟透了的果实一般,分外诱人。我看著他与常人不同,色泽有些深暗,**也渲染得比较开的双ru,微感奇怪的轻轻拨弄了一下。 “啊……”因为怀孕而变得分外敏感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刺激。他忍不住低叫出声。**也因为我的动作,竟变得坚硬起来。 我低下头,吻上了他胸口的红樱,用舌尖慢慢地挑弄起来。 “嗯……”感觉得到快感在云夜的全身流窜,他的身体再次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挑逗到一半,我突然放开他,伸手拿出另外一个白色药瓶。用手指从里面沾出一些乳液,低头凝视身下的夜儿。 他的表情本来有些迷乱,现在因为我的突然离开而变得有些迷茫和……空虚。 我不禁低低一笑。 听到我的笑声,看到我的表情,他似乎有些清醒过来。微抬起身子,好像要把我推开。 “云珂……” 我怎会给他这个机会。 抓住他的手,再度低头吻了下去。 与刚才不同,这次的亲吻中带著狂野,我热烈而温柔地席卷了他口内一切的甘美和甜蜜。他不由自主地再次回应了我。甜美的感觉从我们的口腔一直蔓延至全身,化成一池的**。 我一边吻著他,一边熟练地用手找到那个隐秘的入口。趁他意乱情迷之际,将手指上的乳液缓缓地送了进去。 “嗯……”虽然被我吻得晕陶陶,但他的反应还是很敏锐。 “云珂,你、要做什麽?”他娇喘地问。 “我要做什麽你不知道麽。”我看著他明明迷乱不已,却还徒自逞强的表情笑道。 说著,在他面上、颈上、胸上落下点点轻吻。再次将手指探入**之中,来回抽动。那里经过特殊药物的滋润,原本的**很快变得柔软起来。 “云珂……不行、孩子、啊……”刚刚经历过高chao的身体早已无力抵抗外来的侵犯。 “你放心,太医说了这个时候没问题,适当的性事对你有好处。”我低哑著声音说。 “夜儿,放轻松。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压抑著情欲,我柔声哄著他。想起我们上一次粗暴的结合,虽然我是被迫的,可到底算是强暴了他。 “珂……”云夜终於微不可察地应了一声,双眸已染上情欲的色彩。 我轻轻抬起夜儿的双腿,把自己的欲望抵在了翕张的花蕾中间,然後小心翼翼地伸手扶住他的腰,这才微微用力一顶。花蕾缓缓绽放,柔顺地接纳了我的欲望。 …… 在最後一个重重地冲刺之後,我在夜儿体内的最深处迸发了全部的热情,而他也同时痉挛著达到了高chao。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夜儿软软地躺在床上,手指都懒得动一下。我轻柔地退出他的身体,让他躺在自己的怀中,一手拥著他,另一只手则温柔地在他光滑圆润的小腹处来回**。 夜儿把头枕在我的肩窝处,闭著眼睛,轻轻喘息。 看著夜儿难得柔顺的样子,我暗下决心,那两瓶药一定要让尤太医多准备一些…… 第六章 整理好衣物,看了一眼仍在床上休息的云夜,我起身出了寝殿。 来到外室,福气和一干小太监正在候著。枫极一脸苍白地呆立一旁。 我知道像福气和枫极这样内力深厚的人,我们刚才在里室的声音必定瞒不过他们的耳朵。福气自然习以为常,再说这种事在宫内本就没有什麽好惊讶的。不过枫极的脸色却难看到极点。 我心情高爽,也没有理会他。自去了凤仪殿。 傍晚我再次来到永夜宫时,夜儿刚刚沐浴完毕,身上还散发著淡淡水气,黑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此时正坐在檀木桌边,任小太监给他擦试头发。见我进来,没好气儿地瞥我一眼。 我心情甚好,走过去从小太监手上拿过布巾,轻轻替他擦拭起来。 宫人们都识趣地退了下去。静静的寝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云夜的长发黑亮顺贴,但并不柔软。记得小时候沐浴完,他会湿著头发到处乱跑,不让小太监们碰,最後还是被我抓了回来擦干爽。後来渐渐成了习惯,每次沐浴後都只要我给他擦。 想起以前,不由得轻笑出声。 “笑什麽?”他长眉一挑。 “笑你小时候。那时你每次沐浴後都要我给你擦头发。”我笑道。 “你的头发不也是我擦的麽。”他也微微一笑。 “你那也是擦头发?”我呲笑他。想起每次都被他**得惨不忍睹的头发。 “怎麽不是?我喜欢你的头发。”他回过头来盯著我,突然站起身来,伸手解下我的头冠放在桌上,垂下我的长发。 与夜儿的黑发相比,我的头发略呈棕色,发质柔软,发丝细顺。我常常烦恼它们不能顺贴地 束在冠里,我又不喜欢用发油,所以总是会时不时地垂下一绺在鬓角。 宫灯的烛火下,夜儿的眸子晶莹深遂,仿佛天上的星辰一般璀璨。此时,这双眸子的主人正用一种深情迷蒙的眼神看著我。 失陷於夜儿的眼神,我一时间也有些失神,痴痴地凝视他。两个人的目光纠缠著,在空气里氤氲出一种温柔而隐秘的柔情。 “我喜欢你的头发,很漂亮……和你的眼睛很相配。”夜儿好像无意识似地喃喃自语。 我顿时醒过神来。猛然想起他在昭阳别院妄图把我压在身下的事,暗道不妙,急忙问, “现在还痛吗?” 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呆了一呆才想到我是在问下午的事。面色一沈,脸上却染上一层红润,眼神似嗔似怒,不知如何回答。 我见了他的表情心下有些好笑。不过面上却温柔地问, “没有伤到你吧?” 下午他在我身下抑制不住的**声,以及全身颤栗的快感,都说明他和我一样是非常享受的。我只是担心我们下午忘形的放浪会不会伤到胎儿。 他似乎有些恼羞成怒,轻哼了一声,才语气生硬地说, “没有。” 我放下心来,上前拉著他,在檀木桌前坐下。 “你不高兴?”我轻声地问,“还是你不喜欢我抱你?” “不是。”他摇了摇头,然後有些羞涩但坦白地说,“我……喜欢你抱我。”最後几个字轻若蚊蝇。顿了一顿,他又认真而深情地凝视著我说, “而且我曾发过誓,如果抱了你会让你离开我,那麽我永远也不会这麽做。所以我愿意被你抱,愿意以这种方式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痴痴地望著他,被他执著的深情深深感动。情不自禁想起四个多月前昭阳府别院的事…… 去年十月他班师回朝後,举朝欢庆。都说他虎父无犬子,不愧为当年第一武将云皓的儿子。 本来我还担心不已。虽然知道他应舅父的要求十五岁就出江湖,在武林中做了三年的武林盟主。但打仗到底不是儿戏,比不得武林中的事。没想到他仅用了四个月就平定了战事,凯旋回朝。我放下心来,欣喜无限,遂封他为“天赐大将军”。 他回来後没多久,又请求把京畿附近的二十万青龙大军给他调遣。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虽然有些老臣坚决反对,认为掌握边关八十万大军的将军如果再手握京畿兵权,一旦犯上作乱,便谁也难救。 不过我一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云夜。即使我们分别多年,但是我对他的信任无人能比,绝不信他会背叛我。而且京畿和朝中的一切在我手中掌握多年,岂是那麽容易就被人篡夺的。 不过没想到,不过一个月他竟然借我年底去灵山祈福之际,将我的车辇半路偷偷截到昭阳府的别院去。因为京畿兵权在他的掌握之中,身为昭阳侯和天赐大将军,我对他的宠爱又人人皆知,是以竟瞒过了朝廷。 不过我感觉他并无恶意,隐隐觉得他把我截来,只怕是为了私情,与朝廷无关。 自他这次回来,有些地方没变,有些地方却不一样起来。我感觉得到他对我和怜惜的事非常不满,这种不满不是因为我们身份的差别或同性的性别,而是…… 我不愿意想下去。 在我心里,夜儿是一种不一样的存在。 他是我最亲密的亲人,最疼爱的侄子,最信任的朋友。我们的关系开始的太早、太深,早已超越了一般的感情。我不能想象这种感情会发生什麽样的变质。 可是事情到底发生了。 第三天他来时我们大吵了一架。 为了怜惜的事、为了把我软禁的事,为了他对我抱有不应该存在的感情的事,我火冒三丈。 为了我不肯把怜惜送走,为了我不肯接受他的感情,为了我竟然要选妃立後的事,他也同样愤怒不已。 最後他居然点住我的穴道,把我扔到床上,在我错愕的眼神中,粗鲁的撕碎了我的衣物。 当我明白了他要做什麽的时候,反而冷静下来。 我贵为天子,尊荣无比,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羞辱。而对我做这件事的竟然还是我从小宠溺无比的侄子,心中的愤怒简直无以言表。 我冷冷地看著他,眼神中充满了愤怒的斥责和冰冷的决绝。一向只对他温柔宠爱的我,这辈子也没有用这种眼神瞪过他。 大概是被我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冲醒了头脑。他的手指在堪堪要碰到我的肌肤时,却硬生生的停在那里。他用一种震惊的神情看著我,如受雷殛一般僵在那里。 突然,他好像恐惧似的一下从床上越开,面色苍白,双唇颤抖地看著我。 他的神情闪烁不定,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慢慢镇定下来。然後伸出仍然微颤的手指解开了我的穴道,极力压抑住情感,艰涩地说,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那你刚才是要对我做什麽。”我冷冷的讽刺他,缓缓地坐起身来。我身为帝王之尊,绝不会允许有人竟然妄图想抱我。尤其这个人还是夜儿。 他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麽,却又咽了回去。沈默了半晌,他终於冷静而坚定地说, “云珂,你是我的。只要为了你,什麽事我都会做。但是如果我抱你会让你离开我,那麽我发誓,我永远也不会再这麽做了。” 说完他立刻转身离开,留下衣衫不整恼怒不已的我。 之後他一直没有再出现。 福气已经联络上月隐。月隐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专门负责为历届皇帝收集情报解决上不了台面的隐秘事等等。通过月隐我重新掌握了朝中一切,知道朝中并无异动。只是夜儿和怜惜都不见了踪影。 这个时候我要返回皇宫自然是可以的,但如此就会暴露出我未去灵山而是被夜儿软禁的事。此事必然会引起朝廷的轩然大波,夜儿也会以犯上的罪名而被降罪。这是我无论怎样也不愿意见到的,所以我留在昭阳别院里等著他再来见我,等著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我并不担心他会再做出上次那种事。一则是他极重誓言,二则他的高傲也不会允许他再这麽做。 我也趁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事。 我不知道他是何时爱上我的,但是我对他的爱却模糊不清。我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是什麽样的感情,我无法想象和他在一起会怎麽样,但是却更无法想象他离我而去会怎麽样。失去怜惜,我不过觉得惋惜,但并不很伤心。但是失去夜儿,却会让我觉得心里仿佛破了一个洞一般,一片空凉。这种感觉既然我已经忍受了十年,现在好不容易他回来了,我就决不会再让他离开。 最後我下定决心,在回宫前一定要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最好是让他打消对我的执念,一切恢复最初一般。 但是显然,我错了。 我看轻了当年那个小小人儿的话,看轻了他的决心,看轻了他的信念…… 二十多天後他回来的时候,不知怎麽居然遣开了福气和我暗中派来的月隐,给我下了宫廷秘制的媚药。 我开始时大惊失色,以为他下的是“承欢”。顾名思义,此药不论男女中後都要被人抱才能解开药性。我以为他又要强迫我,惊怒不已。可是随後才发现,他下的居然是“惑人”。这种药虽然没有“承欢”厉害,但却非常刺激人的情欲,让人…… 想起四个多月前那个狂乱而粗暴的夜晚,一直让我很介意。虽然是夜儿心甘情愿被我拥抱,但是对於一向心高气傲、惊才绝豔的夜儿来说,如女人般被一个男人拥抱,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被他抱,就绝不可以再让他感到痛苦和委屈。 还好夜儿说喜欢我抱他,这让我送了一口气。我希望他能忘记上次粗暴狂乱的结合,重新留下甜蜜幸福的新回忆。 当晚,像往常一样在永夜宫和夜儿一起用了晚膳。之後陪他下下棋,看看书,再闲聊几句,一直到晚上待他服了药睡下後,我才回了紫心殿。 这一晚自然是睡得身心舒服,甜蜜酣畅。梦里都是下午夜儿在我怀里豔丽的表情和娇喘的**声,谁能想到一向冷漠高傲的云夜也会有这样煽情的时候。让我在梦里都禁不住得意起来。 好梦正甜,耳畔却突然传来福气一阵急促的低唤声。 “皇上?皇上?” 一般人这个时候大都会分不出梦境与现实,不容易醒来,就算醒了也会一时迷迷瞪瞪。 但我不一样。多年培养的警戒心让我立刻转醒。 “怎麽了?” “皇上,不好了。永夜宫出事了。” “什麽?”我登时翻身坐起。 第七章 “出了什麽事?”我一边焦急的问,一边翻身下床。 是刺客?难道是让月隐去办的事没办好?让他们闯到永夜宫去了?还是他们知道了夜儿的事?想以此要挟朕?就算如此,夜儿武功高强,又有枫极和一干大内侍卫在,不会那麽容易受制於人,而且也没有听见外面大内侍卫奔走护驾的声音呀。 各种可能性在我脑中飞快闪过,可是福气还是说出了最让我不能接受的回答。 “小太监来报,说、说、说昭阳侯好像要小产。” “什麽。”我大吼一声,心腾地一下揪紧,连外衣都没披就向永夜宫奔去。 夜半一更的永夜宫不同以往地灯火明亮,人影忙乱。我看著这与宁静的夜晚极不融洽的情景,感觉一种不祥的气氛散播在空气中。 冲进永夜宫,一进寝室,就见夜儿正无力地垂首俯在床边,脸色惨白如纸,攥著床栏的手指都已泛白,另一只手紧紧按在腹部上。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呕吐的秽物中隐隐散发出一股药味。 “夜儿?”我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扶住他几乎快要掉到地上的上半身,感觉他轻薄的单衣已经被冷汗浸透,心下骇然。 “云珂……”夜儿抬眼低唤。锦被已大半掉到地上,我掀开一看,他的下半身已被一片鲜血染红,丝丝血迹尤自他的双腿间缓缓溢出。 眼前的鲜红让我一声惊喘,大脑一片昏眩。 “太医,太医,快传太医?”我抱住夜儿大叫。 “……”夜儿脸上有掩不住的痛苦之色,可是却紧咬著双唇不出声。 太医早就有人去唤了,此时匆匆赶了过来。一见到云夜的样子,脸色也是一白。 “怎样?怎样?昭阳侯到底怎麽了?”见太医把完脉,我焦急地连声追问。 尤太医额上冒出层层冷汗,不敢看我,跪在地上颤声说, “回、回皇上,昭阳侯好像是、好像是误服了天地两极果中的、的断命果……” “什麽?”我心中一颤,搂著夜儿的双臂一紧。 夜儿怎麽会误服断命果? 我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 “胎儿保得住吗?” “这个……”尤太医额上的冷汗滴滴落下,却擦也不敢擦,“很难……” 我呆若木鸡,只是紧紧地抱住夜儿。 朱血,乃是水神赐予的、继承水神血脉的神血,与常人不同。色泽朱红赤豔不说,历久弥新,遇水愈浓,具有旺盛的生命力。以往曾有受伤的朱血男子於死水潭边洗养伤口,朱血浓於水中,三月不化,後竟有幼鱼生於其中。可见其孕育生命的能力何等顽强。 朱血与诞子丹的药性相结合所孕育的胎儿也必定健壮异於他人,普通的落胎药根本无法奈何。但是一物克一物,这世间只有和诞子丹一样出在琼华岛上的天地两极果是其克星,断命果就是专门针对其落胎之用。 想到夜儿为了这个孩子受了这麽多苦,若是现在保不住了…… “尤太医,你再想想办法。”我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皇上,断命果药性强烈,乃是专门针对朱血怀胎之人落胎之用的。昭阳侯虽然及时吐出了大半,但已经吸收的部分也不容小觑,要保住胎儿怕是很难……只是发现的及时,若是……” “若是什麽?”我见尤太医神色一闪,似乎想起了什麽,脸色犹疑不定。 尤太医却没有回答,只是一脸灰白地跪在那里。 “没、没关系。太医……请行针。”一直没有出声的云夜,突然在我怀里艰涩地道。 行针? “可是,这个、这个……殿下。”尤太医惶恐不安地看看云夜,又看看我。 这是怎麽回事? 我心中不解。 “尤太医,请你赶快、赶快行针、啊……”喘著气说完这几句话,夜儿终於忍不住疼痛的**了一声,让我浑身一颤。 “行什麽针?尤太医你在犹豫什麽?”我追问。 “陛下,如果一定要保住胎儿,那麽现在、现在对昭阳侯殿下行九转金针之术也许还来得及。但是这样、这样便是要调用昭阳侯体内的所有力量来保护胎儿,对殿下自身的伤害是极大的。即便万幸孩子保住了,昭阳侯殿下的身子也会……” 话还未说完,夜儿已经挣扎著从我怀里撑起身子,面色苍白,汗如雨下,但是神情却坚定无必,“尤太医,本侯、本侯命令你……马上给本侯、行针……”话一说完,夜儿再也撑不住地倒落在我怀里,扭转著身体,紧咬住的双唇却硬将快要抑制不住的**声全部吞回了肚里。 九转金针、九转金针…… 这几个字不停地在我脑中回旋,我知道那代表什麽意义。 九转金针,那是一种调用身体里的所有潜能来全力维持生命的一种行针之术,即使是我这样不出宫门的人也是知道的。夜儿精通医理,自然知道九转金针的利害。他刚才强撑起身子打断太医的话,是怕我知道後会阻止他。 可是他却忘了,当年我和父皇同时遇刺,父皇施以九转金针之术,也只在昏迷三天後清醒过来两个时辰,只来得及交待完後事便驾鹤西归,终究没有熬到我醒来。所以我对这九转金针早已久闻其详。 不!不行! 我不能让夜儿付出那麽大的代价。 原本夜儿能平安逆天产子的机会就只有三成,就算他武功深厚精通医理,机会可比常人提高几成,但若是行了此术,怕也是有命保住了孩子,没命…… 我急忙截断了後面的想法。 我心如交割,惶恐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苦涩的大叫出声。紧紧地盯著夜儿死死揪住腹部的双手,想到这双手下微微隆起的小腹,几个时辰前才刚刚经过我的**…… 我看著夜儿惨白如雪的脸,与他痛苦之中仍然坚定固执的眼神相遇,心中颤抖不已。 夜儿,放弃吧、我们放弃这个孩子…… 不行!云珂!我不许!我不许! 夜儿、夜儿…… 云珂,你不能阻止我、你答应过我的! 就在这短短相视的一瞬,我已经明白了夜儿的心意是何等的坚定。 经过心中痛苦的挣扎,我咬咬牙,知道自己只能作出决定了, “尤太医,你还愣著干什麽?马上给昭阳侯行针。”我沈声对尤太医命令道。我已经决定,既然这是夜儿的选择,那麽,我的选择,就是做他最坚强的後盾。 尤太医不敢再多话,急忙从药箱里取出针灸袋。 …… 经过尤太医和我火速招来的其他几位名医的全力施针救治,孩子终於保住了。但是夜儿却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脸上毫无血色,气息凌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金针抽走了一般, 让我心痛如绞。 看到夜儿那样的眼神,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也不能阻止他。更何况我曾经答应过他,在孩子这件事上,我要让他的…… 过了五更,我半靠在夜儿床边幽幽转醒,昏暗的寝室里只有我和夜儿。 夜儿在沈沈地昏睡中眉头仍轻轻蹙著,修长的丹凤眼上长睫微颤,好似睡梦之中也极为痛苦。 我静静地看著他,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一片冰凉。想帮他掖掖被角,才发现左手还被他紧紧攥著。苦涩地笑笑,把被他攥著的那只手轻轻放到胸前,抚摸著他苍白的面庞,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落下温柔的一吻。 福气轻声进来,隔著纱幕见我已经醒了,来到床边低声说, “皇上,今日的早朝……” 我摇了摇头,又示意他走近内帐,在他耳边交待了几句。 福气退下後,我轻轻地在夜儿身畔躺下,小心翼翼地把他搂在怀里。 夜儿昏昏沈沈地直到傍晚才醒来。见我和衣躺在身旁,胸前还握著他的手,一时竟分不清是梦是醒,是过去还是现在。迷茫了半晌,腹中隐隐地作痛让他清醒了过来。 “云珂……”听到夜儿低弱的轻唤,我从假寐中醒来。 “夜儿,”见他虚弱的把左手放在小腹上,我柔声道,“放心,孩子保住了。” “……我知道……他还在……” “要起来吃点东西麽?” “……现在什麽时辰了?” 我看看了窗外,“大概已过了申时。” “扶我起来。” 我顾不得已经僵硬的身体,忙起身准备好靠枕等物,将他慢慢扶坐起来。 传人,福气亲自端了一碗细米燕窝粥进来。我接了过来,一口一口喂给夜儿。他也不反对,自己的身体还是他自己知道,这个时候也无法勉强。 用完粥,又让他服了煎好的药。我见他神色倦怠,虚弱无比,问他要不要休息,他却摇了摇头。 “云珂,帮我把、左边书柜第三格里的金色小瓶拿过来。”他轻喘地说。 福气不用我示意,已轻手轻脚将东西拿了出来。 “喂我一粒。”云夜的声音虚弱,语气却坚定如常。 我知道这是他自万花谷带来的大还丹。看起来有些事情他现在就要处理…… 喂他吃下一粒金色的药丸,轻轻帮他调整了一下身子,让他靠在我怀里。福气一直站在身畔。 调息一下内息,他的精神有些好转。 过了一会儿,枫极知道夜儿醒了,匆忙奔了进来。看见云夜已经坐起,激动难以自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少主。您、您好点了吗?” “没什麽大碍了。”云夜在我怀里淡淡地说。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枫极惊喜交集地说。 “枫极。我不明白为什麽?”云夜清冷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凛冽,直直地向枫极逼去。 枫极原本苍白的脸一下变得刷白,张口轻颤,呆呆地注视著云夜…… 天地两极果清淡无味,入口不易察觉。但是色泽却非常鲜豔,放在食中极为明显。夜儿平日饮食均有验食官检测,我又著人特别留意,绝无可乘之机。这种药又不可能下在茶水或酒水之中,见色即之。那麽唯一的机会,就是夜儿每日服用的安胎药。药汁漆黑如墨,任何颜色都可掩盖住,断命果本身又没有味道,是以即便是夜儿这样精通医理的人,也丝毫没有察觉。更何况,这药又一向是他的心腹枫极亲自煎制端送的。 半夜,夜儿在疼痛中醒来,感到身子的不适不似寻常,急忙给自己把了脉。发现自己竟然服了断命果,於是及时将腹中所剩的大部分药都呕了出来。但是已吸收的部分却还是发挥了药效…… “少主。我、我……”枫极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 “断命果色泽鲜豔,无法下在日常饮食和茶水中,只有我日常服用的安胎药可以掩盖其颜色。我的药一向是由你负责的,别告诉我有人能在你万花谷四大护法之一的枫护法眼皮底下给我下药。”云夜虽然面色苍白,却深沈如水,声音平淡得好似在说别人的事。 “两个月前你就曾劝我打掉胎儿,我罚你在殿外跪了五个时辰,警告过你断了这个念头,可是你却不知悔改……哼!本座的事什麽时候轮到你来管。” 感觉怀里的人身子轻抖,知道他现在动不得气,我连忙不著痕迹地轻轻安抚他。他轻喘了两下,很快抑制住自己,平静了下来。 我为他捋了捋披在肩上的发,握住他冰凉的手,转头对枫极沈声道, “你在太液池边听到朕和昭阳侯的谈话,知道浩瀚神殿的大神官送来了天地两极果。又打听到朕将它交由御药堂保管,竟敢擅自去偷了出来给昭阳侯下药。枫极,你好大的胆子。” 枫极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复杂。听到我的话後沈默半晌,突然抬头向我瞪来, “不错,是我偷听了你们的谈话,是我去御药堂偷了天地两极果,是我给少谷主下了断命。这些都是我做的。”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因为我不能允许少主冒著生命危险来孕育这个孩子,我不能忍受少主每日为此子所苦。诞子丹的药性一个月前就已经显现出来了,但是少主为了怕你担心,一直苦苦压抑。现在才刚几个月,少主就要受这份罪,若是要挨到……”他突然顿住,最後又咬咬牙恨声道:“所以即便这个孩子是龙种,我也要帮少主打掉它。我知道这事绝对瞒不过少主,也早已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 “只是你没想到夜儿宁愿行九转金针之苦,也不愿失去这个孩子是不是?”我冷冷地说。枫极刚才的话让我惶恐不安,我不知道夜儿竟然将药性显现的事瞒著我,还一直在苦苦压抑,而我却毫无所觉。虽然心情忧虑,现在却不能表露出来,我必须先冷静处理好眼前的事。 枫极想到云夜行针之事,脸色更加苍白,眼睛直直地看向云夜,突然道, “为什麽?为什麽?少主您不明白为什麽,枫极也不明白。为什麽您宁愿行九转金针之苦,也不愿意失去这个孩子?” 云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出一句话,却足以将他打入地狱, “因为他是云珂的孩子。” 枫极身子一晃,脸色灰败,喃喃地道,“云珂、云珂、又是为了他。难道为了他您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了吗?您这麽做值得吗?值得吗?” 身旁的福气上前一步,拂尘一摆,挡在我和夜儿身前,厉声喝道, “大胆枫极,竟敢直呼皇上名讳。” 枫极却恍若未闻,只是呆呆地盯著云夜。 “枫极,从今日起你已不再是我万花谷的四大护卫,这个枫字也要从你的名字中去掉。我万花谷从此以後再也没有枫极这个人,你也不可以再称呼我为‘少主’。”云夜停了停,又道,“你的武功不是我传,我无权处置,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冷冷地说完这几句话,似已是竭尽了全力,神色疲惫之极。 我知他已经以万花谷的规矩处置了枫极,剩下来的就是朕的规矩了。 我沈声道, “来人。” 福气早已招了侍卫在外面侯著,闻令都进来了。 “将玄武骑下一品校尉枫极给朕拿下,压入天牢。” 枫极神色木然地被侍卫压了下去。刚才云夜的话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最严厉的惩罚,足以使他万念俱灰。 第八章 把枫极压下去後,夜儿服用的大还丹也已经撑到极限,我连忙轻轻扶他躺下,他几乎是立刻就昏睡了过去。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我心中担忧。 但几次招来御医,也都只说夜儿是行针伤身,又失血过多,身子折损甚剧之故。 尤太医言道,这次夜儿能够保住孩子,实是幸运之极。一是夜儿发现的及时,断命果并没有发挥完全的功效,再则,也是最主要的是胎儿已有四个多月,发育成形,其自身求生意识顽强。否则即使施以九转金针也不见得有效。但是这种逆天之术,毕竟伤害母体甚深,即使是正常人也要仔细调养个三、五年才可渐渐恢复。以夜儿这种情况…… 一想到尤太医的话,我心里就恨不得将枫极碎尸万断、五马分尸。 我虽然生在帝王之家,但却生性淡然,脾气温和,少有动气上火的时候。尤其十一年前遭逢过生死大劫,又接二连三地失去至亲至爱之人,深刻地了解到什麽是所谓的世事无常,於世间的许多事也自认为看得更加通透、平淡了。但是现在我才发现高估了自己,心中魔障渐起,对枫极这种强烈的憎恨之心让自己也为之愕然。 想到两个月前,原来那时他就有让云夜落胎之意,所以夜儿才会怒极伤身动了胎气,罚他在永夜宫外跪了五个时辰。没想到竟然还是自己给他求的情…… 攥紧手中那个人千方百计送来的、只要再早三天一切都不会发生了的密报,恨得牙痒痒。 我一向自信於自己的判断,可是这次心里却觉得很不对劲。 我知道枫极一直对我怀有莫名的敌意和恨意,我以为这是出於他对夜儿暗暗的爱慕之情所衍生出来的嫉恨之心。但是没想到我错了。 那日清晨,我守著夜儿醒来,便立即吩咐福气去调查此事。福气很快就来回报,说存放在御药堂的断命果已不见踪影。但管房的小太监却说头一日早上检查时还在的,肯定遗失不超过十二个时辰。那日午後只有枫极去御药堂取过药。因他是昭阳侯的心腹,又经常来取药,所以管房的小太监并没有注意他。再说,以枫极的武功和对医药的了解,要避开别人偷走断命果自然是轻而易举。 只是他却没有料到,夜儿那天下午因和我行过鱼水之欢,血脉振奋,运行速度比平日快了一倍,使得本来应该在完全吸收後三更左右发作的断命果药性提前至一更,并被夜儿及时发现。最後夜儿竟然宁愿行九转金针之苦,也不愿失去孩子。终於功败垂成,还让夜儿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夜儿昏睡了三天三夜後才幽幽地醒来。 这些时日,我日夜都在永夜宫陪著夜儿。我知夜儿不是那麽脆弱的人,需要我时时陪伴。可是现在这种时候,我却是一刻也不想离开他,每日下了早朝便直奔永夜宫,连许多奏折和公务都搬到永夜宫办了。 夜儿醒来後,身子至虚,气色也极不好,但是精神却还勉强不错。 与夜儿的虚弱成对比,胎儿却日益强壮起来。这次的事不仅把夜儿以前强压下的药性反应引了出来,还变本加厉厉害起来。心悸、晕眩、无力这些症状不说,每日手足冰凉,四肢发沈,体内却燥热不安。 太医经过诊断,已确认这是阳性反应。 按说这是大喜,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欢喜不起来。只要想到夜儿为了这个孩子付出的代价,内心就沈甸甸的。我知道自己心中魔障渐起,不仅有些恐慌。我害怕会因这个孩子而失去夜儿,这让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我已渐渐有些理解父皇当初的做法了。我不希望有一天我也会走上和父皇同样的路。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送的远远的,是惩罚那个孩子还是惩罚自己?在父皇的眼里,云璃的出生就是罪!因为是他夺走了母後年轻的生命,是他使父皇失去了一生挚爱,即使他是无辜的。 难道生命的轨迹就是一个螺旋?在不停的盘旋中重复,在不停的重复中盘旋…… 说我不後悔让太医行针,那是假的。每次看到夜儿身上从未有过的虚弱,我就後悔自己那天的决定。可是如果事情再来一次,恐怕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太了解夜儿了,他要做 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即使是我,也永远是妥协的那一个。从小到大,我只在怜惜的事情上没有由著他过,结果却引出了一连串的事。有时忍不住会想,其实他的心比谁都硬。对我,也对自己…… 来到永夜宫,我平日最喜欢的秋檀香已换成太医院建议的有舒心健体之效的怡神香。闻之使人心情平和,身心舒畅。 夜儿正斜卧在窗前的湘妃榻上,身著白色轻袍,黑发还是像往常一样以一锦帕随意挽著,下身盖著薄毯,望著窗外的景色发呆。 我轻轻走过去,见他垂在旁侧的手上居然握著流云剑。 “夜儿?”我有些担忧的把他手中的剑拿了过来。自从知道他逆天受孕後,我便不许他再将流云剑缠在腰上,也不许他再练剑。他也没有反对,像普通的利剑一般把它挂在床头。可是流云剑到底不是一把普通的剑,而是一把绝世名剑。平时软若丝绸,毫无利器之象,若没有深厚精湛的功力,是无法贯注内劲使它成为一把真正锋利如皎龙的绝世宝剑的。 “太医说了,你现在不能妄动真气。” 夜儿转过头来,嘴角一撇,冲我轻弱地笑道,“我现在内力最多剩下三成,哪里还有力气妄动真气。” 他说得轻松,我却心情沈重。当日在江湖上叱吒风云的武林盟主沁云夜,现在不仅一身高深的武功只剩下三成,甚至连拿起流云剑的力气都没有。 见我神色沈重,他倒反而安慰我,轻声说, “武功没了,以後再练就是了。” “今日好点了吗?”我不愿让他难受,将流云剑放到一旁,在他身畔坐下,转换了话题。 “还是老样子。”他淡淡地说,把我拉过去,靠在我身上。 我摸摸他的肚子。刚只过了半个多月,孩子却好似长大许多,从外表已能看出痕迹。 “药性反应还厉害麽?”我柔声问。 “你怎麽每天都问相同的话。” 我笑了笑,“太医说你恢复的很好,孩子也很健康。” “你每天拿各种滋养大补的珍贵药材喂我,怎麽会不好呢。”他微微一笑。 诶! 九转金针几乎掏空了他以前体内的所有能量,岂是那麽容易补得回来的。就算我拿天下最珍贵的补品为他进补,也不是一年半载所能够。更何况他现在的身子非比寻常,补品多服会让胎儿成长过大,到时不利於生产。不补却又行。 “我倒觉得这些东西都喂到孩子那里去了,你看才几天,他倒长大了。”我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肚子。 “嗯,”他把我的手按到肚子上,“这几天他都会动了……” “咦?”我有些惊异。 “你惊奇什麽。一般妇人怀孕到四五个月时胎儿都会动的,更何况是你儿子。”他斜睨了我一眼,轻声哼道。 “什麽我儿子,是我们的儿子。”我柔声矫正他。我现在只关心夜儿的身体,到不怎麽注意孩子的动静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头枕到我肩窝里,有些疲倦的闭上眼。 午後的阳光透过轻纱窗,淡淡暖暖的撒进室内,倾泻在我们身上。 我看著他依然苍白的脸庞,低头把面颊轻轻抵到他额上,感觉到他的冰凉,恨不得把自己的温度分给他。 我就这样静静地拥著他,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放在夜儿小腹上的手突地一震,感觉甚微,却我吓了一跳,呆呆地看著他的肚子。 夜儿皱了下眉头,在我怀里转动了一下身子。 我心里的震惊还没有消失,但见他的神色,知道他又不舒服起来。忙轻声道,“我抱你回床上休息吧。” 他喘了口气,强压住难受的心悸和体内的躁动不安,微微点了下头。 把夜儿抱回床上,盖好薄被,握著他的手直到他昏昏沈沈地睡了过去。 看来枫极的事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一切待我处置妥当後再说吧。 枫极这半个多月一直被我关在天牢,我也不去审他,只是吩咐福气,每隔一天就抽他几十鞭。我知道以枫极的武功几十鞭子不算什麽,但是每隔一天抽一次,待他伤势稍缓再让他伤上加伤,不仅消耗他的内力,还让他渐渐体无完肤,伤势日重难以恢复。在我还没想好怎麽处置他前,这点惩罚也算不了什麽。 今天福气照例到天牢盯著狱卒给他行刑,回来後向我汇报。 我捏著手中月隐今天刚刚送来的密折,冷声问,“他今日说了什麽?” “还是以前那几句老话,只是问昭阳侯殿下的身子好点了麽。奴才照著皇上的吩咐,什麽也没告诉他。” “好。” “皇上,那个枫极还算硬朗,连著九次行刑都没有运行真气,只是生捱著。” “你怎麽知道他没运真气?” 福气笑道,“皇上,您不是练武之人自然不知道,可是练家子一眼就看得出来。他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样子,就比一般人强一点。” “哼!”我冷笑一声,“朕用的可不是什麽酷刑,比起一般酷吏来也还不如。鞭打几鞭对他这麽一个练家子来说,就算不运真气,那也不算什麽。” 福气见我不悦,没再说什麽。 这会儿,我看著床榻上不胜体力,沈睡入眠的夜儿,想到刚才他腹中那个旺盛的小生命在我掌下跃动的感觉,心情复杂。 这个枫极、就算把他剁成肉酱都难消朕的心头之恨。 阴暗潮湿的天牢,传来阵阵血腥与腐朽的味道。在这种地方,连春日的柔风刮进来,都变成阵阵让人心里发冷的寒风。 “皇上,您若是要审问枫极,让奴才把他提出去审就是了,何必屈尊来这种污秽的地方,别再让您的贵体染上秽气。”福气一边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带路,一边小声说。 我没有说话。 枫极被关在最里面阴暗的牢房里。 守卫恭敬地打开牢门,福气进去喝道, “皇上驾到,罪人枫极还不快来恭迎圣驾。” 我缓缓走进窄小阴湿的牢房,看见枫极蜷缩在墙角的草铺上。听见皇上驾到,一时愣住。呆了一下,才慢慢地爬起来,在我面前俯首跪下, “罪民极,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一字一字说得缓慢而清晰。 我冷冷地盯著他,褴褛的衣衫中露出被鞭打过的痕迹。条条鞭痕深入骨肉,鲜血淋漓,果然是皮开肉绽的样子。脸色也是憔悴至极,狼狈中尤带著血痕,哪里还有以前英俊端正的样子。 身後早有侍卫搬来一把软椅让我坐下。 “罪民极?是了,朕倒忘了,你已被逐出万花谷,那个枫字也从名字中去掉了。”我冲他冷冷一笑,“不过,朕以为,你应该恢复本名才对。” “罪民以前不过是一小乞丐,没名没姓,早已不记得本名了。” “哦?你不记得了?”我似笑非笑地盯著他,“没关系,朕来提醒你好了,南海十皇子,君、正、集。” 我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名字,看见他原本憔悴的脸色刹那变得苍白,神色震惊无法掩饰。 第九章 南海十皇子君正集,十四年前在一批南海忠臣死士的护卫下,与皇太子君正廉在亡国前逃出南海,在军事盟国炎国的境内潜藏。 第二年云国大军在第一武将昭阳侯云皓的率领下大败炎军。当时的炎国国主为了求和,竟送出了藏匿在炎国境内的前南海皇太子的人头以为和礼。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一向人小位轻的十皇子却在忠臣们的保护下不知所踪。 这些护卫著十皇子的南海余孽,穷途末路之下索性大胆潜入云国,伺机报复。 在他们的耐心等待中,机会终於来了。 两年後,云国皇太子十四岁的成人礼上,策划多年的南海余孽与炎国刺客不期而遇,同时进行了大规模的刺杀行动。终於使云国丧主、太子重伤,一时陷入大乱。 之後,在云国的举国追杀中,年幼的十皇子和护卫们失散,一人在南下的路上行乞求生。谁知竟意外地遇上了从宫中出来,准备去南方万花谷向舅舅学艺的昭阳侯幼子云夜。因为云夜在宫外一直以沁云夜为名,君正集也根本不会想到这个八岁的孩子会和云国皇室有什麽关系,机缘巧合下,便与沁云夜一起去了万花谷。…… “罪民不明白皇上此言何意。”他强撑著理智,冷静地说。 “你当真以为在我云国境内无人认得你麽?”我冷笑一声,“事过多年,当年那些南海刺客早已绳之以法。你这个小小的十皇子在前南海皇室中又一向人小位轻,不受人重视,认识你的人本就不多,现在性情样貌又是大变,想必你以为这天下间再也无人识得你是谁了吧?” 他默然无语。 “当年你和南海皇太子於亡国前逃到炎国寻求庇护,怜惜曾在炎国皇宫里见过你一面。你不可能记得他一个小小的宫奴,时间已久他对你的印象也不深刻,只是在你一路送他出境时,二十多天的相处终於还是让他记起了你。可惜他和屠越在西木一直被人追杀,没来得及及时把消息传给朕。不然,朕决不会让你有机会对夜儿下断命果。”我恨恨地道。 听到我话中提及夜儿,他突然抬起头来,“皇上,请问皇上,昭阳侯殿下现在贵体如何?” “你也配问昭阳侯的情况麽。” 他神色复杂,颤声道,“皇上,求皇上告诉罪民吧。” 我冷笑一声,“你、说、呢。”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朕两个多月前便已收到密报,知有炎国刺客欲对朕不利,更有人已潜入皇宫内部伺机行动。朕一直严加防范,派人搜查已久,却怎样也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是你。”我的手指轻轻敲击著椅把,“十四年前你与君正廉逃至炎国潜藏,可是炎国国主靳岐却在第二年云国大军压境时割掉了你皇兄的人头送给云国作求和礼,而南海的灭亡也不能不说与炎国的背信弃义无关。没想到,面对这样的炎国,你竟然还会再次与虎谋皮。” 我紧紧盯著他,“朕问你,你既然要刺杀朕,又究竟为什麽要对夜儿下药。” 枫极低著头默然半晌,终於抬起头来,神色嘲讽似地缓缓开口道,“我为何要刺杀你?云国灭我南海,亡国之恨不共戴天。但明德帝当年已被我南海刺客刺杀身亡,前昭阳侯云皓也病逝多年,灭我南海之仇可说已是报了。我也早已不当自己是南海的十皇子,前尘旧事已经与我无关。今年年初,我意外地从去年出兵炎境时遇到的南海旧人那里得到消息,知道炎国新主靳湛派了大批刺客潜入沧浪,欲行刺皇上。既然如此,又何必我自己动手。” 他果然早知刺杀之事,没有告诉云夜,自然是因为他暗暗希望刺客可以顺利杀了我。 炎国大败後派遣刺客进行刺杀,这种事是他们惯有的伎俩,我又怎会没有防备。当日曾派福气亲自出宫去彻查此事。 “朕是问你,究竟为什麽要对夜儿下药?” 他冷冷一笑,“因为炎国刺客要刺杀的目标,不仅有皇上,还有少主。” “什麽?”我大惊。 “若是以前的少主,自然多少刺客也不会放在眼里。可是那日少主在御书房晕倒,我才知道他竟然在命我送怜惜出境时,去浩瀚神殿求了诞子丹,以男儿之身为你逆天受孕。”他的眼中再次射出当日在紫心殿中那种冰冷冷的恨意,“逆天受孕对练武之人会大折功力,我劝少主打掉胎儿,可少主却为了你,坚决拒绝了。一个月前我得到确切消息,知道炎国刺客已经制定了大规模的长期刺杀计划,而少主为目标之重,使我不能不防。那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少主打掉胎儿。以少主的武功,落胎三日後即可完全恢复,到时便不需要再担心。所以即使少主会恨我,甚至杀了我,我也要这麽做。” “你不相信朕可以保护夜儿?”我眯起眼,狠狠地盯著他。 枫极注视我半晌,突然笑了,那笑容苦涩中竟透著浓浓地悲哀。 “我当然相信皇上有能力保护少主,我只是不相信皇上有能力保护自己而已。” 我大震。 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刺客刺杀夜儿,以他的武功身手,即使逆天受孕大折功力,还是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但是如果刺杀的目标是我…… 所以枫极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云夜,不是因为他暗中希望我被刺杀,而是担心夜儿知道这件事後会不顾自己来保护我。以云夜的性格,一旦出现对我的刺杀事件,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不会善罢甘休,必会斩草除根,追查到底,也不会理会自己是刺杀名单上重中之重的一名。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体…… 我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不要说枫极,连我也觉得在这种非常时期,如果发生突发事件,这个孩子好像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我烦乱地站起身来,在狭小的牢房踱了两步,猛地想到一个问题,转身向枫极厉声问道, “如果你不是潜入皇宫内的刺客,那麽是谁?” 怎知枫极也是一呆,愣愣地看著我, “皇上不是早查清楚了麽?” 我的脸色一白,转头看向福气,两目相视,齐齐大惊。 枫极见我们表情陡变,顿时反应过来,竟‘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夜幕星垂,疾风扑面。 御辇急快地向皇宫驶去。 一路上,我脑中飞快地思索著此事的种种前因後果。 还在昭阳侯别院时我就要月隐仔细注意炎国的一切动向。 年初时得知消息靳湛曾秘密召集炎国一向以暗杀、行刺为名的武林黑道,并调动过朝廷暗属的暗杀组织。 二月份拿到福气的调查密折,交给了月隐处理。 此後两个月月隐陆陆续续将潜入云国的刺客纳入监视范围,但是因为最重要的皇宫内部的暗奸还未找到,我要他们不要打草惊蛇。 半个多月前枫极的事情发生,又收到怜惜辗转从北国浮岩送来的消息,便理所应当地认为前南海十皇子枫极应该就是内奸。於是我下了命令,要月隐在半个月内准备妥当,将所有炎国刺客一举捉拿归案,严加审讯。 直到昨天,所有刺客全部落网。今天下午拿到审讯结果,却发现那些刺客对潜入云国皇宫的内奸情况并不清楚。 晚上待夜儿休息後,我到天牢审讯枫极,谁知道峰回路转,枫极竟然不是炎国潜入的内奸。那麽昨天的行动肯定已经打草惊蛇。由於调动了大批人马捉拿这些刺客,原本安插在宫里的月隐也只留下三人,现在皇宫人手恐怕不足以应付突发状况,情况危险异常。 行至皇宫,御辇在雍和门门前停下来,我跳下马车,匆匆带著福气奔向永夜宫。御林军紧随其後。 奔进宫内,殿内悄无声息,烛火晃动,空气中淡淡地散著一股幽香。 尤太医和几名太监昏倒在地,内室的床上,早已没了夜儿的踪迹…… 大脑一阵空白,几欲昏倒。 福气在身後一把将我扶住,急唤:“皇上、皇上……” 我闭目等待昏眩过去,深吸几口气,缓缓睁开双眼。 没想到他们行动那麽快。 来到床前,我注视著被扯到地上的纱帐和床上掀开的被子,心里一片冰凉。 福气上前探了探床褥,早已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