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飘》 楔子 华长耕,一个穷到三餐不继,连老婆及四个孩子都快养不起的男人。 一日,他在乡间见到一名穷困潦倒,比他更为年长的男人因生病而倒卧在地,一时起了怜悯之心,将男子救回家中。 该男子名为李万里,无家可归、身无分文又身染疾病,古道热肠的华长耕二话不说,尽心尽力地照料,他的妻子与四个女儿亦是如此相待。 于是,本来就很穷苦的华家多了李万里后,生活过得更加困苦了。 但是华长耕一家并不引以为苦,依然苦中作乐,努力勤奋耕作,盼望能改善家计。 只是,家中多了李万里,使得快要见底的米缸很快就见底了。华长耕眼看再继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和妻子商议,东凑西借,万般辛苦才终于借到了一点银两,买了最贫脊、没人要耕种的一小块地,打算种点小米、大豆来填饱肚皮。 不知是否因做了善事,老天爷打赏来著,居然让华长耕在耕种时挖出两瓮白银,华长耕喜出望外,与家人一块儿跪地谢天。 拿白银偿还前债后,华长耕再买了些肥沃的田地与牛羊来耕种、饲养。 他所种植的作物有了好收成,饲养的牛羊亦卖出好价钱。 突然间,华长耕有了积蓄。 某日,他遇到了一名商人贱价出售没人要的麦子,心想买些麦子也不错,于是将麦子全买下来,怎知买下没几日后,便听闻有外地商人到乡里高价收购麦子,华长耕赶紧再将麦子转手卖出,赚得了更多银两。 许是财神爷上门来,短短几年间,不管华长耕买什么都赚,旁人眼中不值钱、没人要的东西,到了他手中就成了宝,再转手出去便为他带来更多白花花的银两。 华家由原先穷到连狗都嫌的困苦人家变成富有人家,而被华长耕所救,本就精于帐务的李万里为了报恩,便留下来帮忙管帐也帮忙出主意,使得华家成了该地最有钱的人家。 不知该说华长耕眼光独到、运气特别好又或是财神爷特别喜爱他,总之他的财富累积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华长耕作梦也想不到会有摆脱贫穷的一天,眼看著堆积在面前的财宝愈来愈多,而四个女儿也到了快要出嫁的年纪,但放眼乡里,他实在是想不出有谁能配得上四个宝贝女儿。 他想了又想,虽然他已经很有钱了,不过总觉得还差那么一点什么,倘若四个女儿未来都能有个好婚配,他的人生就十全十美,再也没有任何缺憾了。 为了四个女儿的幸福,华长耕当机立断作下了一个决定--举家搬离该地,上京挑女婿去! 华长耕深信京城里有许多尚未婚配的贵族士绅,在那儿他准能为四个女儿择一门好亲事,成就四桩好姻缘! 受尽财神爷眷顾的华长耕到了京城后,是否能让四个宝贝女儿受到月老的青睐,顺利出阁呢? 一切,端赖上天的安排…… 第一章 艳阳高照,虫声唧唧,花木扶疏。 此时最适合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躺在大树下呼呼大睡。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好命得可以成天悠哉悠哉。 所谓当一天的和尚,就得敲一天的钟。 而当一天的长工,也得劳动筋骨、洒扫庭院,这点道理张渊飞还是懂得的。 他带著浓重的睡意,连打几个大哈欠,手中的扫帚似有若无地扫著花园中的落叶,努力克制住丢下扫帚奔到树下找周公聊天谈心的欲望。 唉,又来了! 她又躲在暗处偷偷监视他了。 张渊飞拄著扫帚,仰望湛蓝青天,长叹了口气。说真的,他很想走到华夜雨藏身的梁柱后问她,究竟他是哪里碍著她的眼了,教她总是早午晚分三次,有时还外加点心及宵夜的时段,东躲西藏地在暗地里监视他? 不管她是躲在树后、窗外、太湖石后看他,他皆不动声色,任她看个过瘾,只是,他进华府已个把个月,也被她看了个把个月了! 他本来就不是沉得住气的人,若非这回进华府隐姓埋名当长工,行事得低调点,他老早就飙到她面前,问她究竟想做啥了。 可是,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此刻的他已濒临爆发的边缘,管他长工是不是得屈膝哈腰的,今日他非得问个明白不可! 张渊飞豪气地丢下扫帚,风卷残云地大步飙到华夜雨躲藏的梁柱后,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 「喝!」自认为躲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华夜雨,万万没想到会被他发现,吓了好大一跳,整个人倒抽一口气,往后跳退。 好闪!张渊飞被她头上那堆乱七八糟的金步摇所射出的光芒给刺到眼睛,痛苦地合上了眼,一会儿后复又张开。 啧,她头上那堆金步摇真可媲美狠厉的暗器,只要她一出现,闪亮亮的光马上就会刺伤对手的双瞳,使对手暂时失去反应能力,如此一来她即可抢得先机。 「二小姐找我有事吗?」张渊飞试著以平和的口吻问,不使不耐烦的口吻及壮硕的体型吓到她。 「没……没事啊!」被张渊飞发现她在暗处偷窥,使得华夜雨说话结巴,心虚得不敢正视他炯炯有神的双眸。 「二小姐确定真的没事?」瞧她说话结结巴巴的,且不敢正眼瞧他,没事才有鬼呢! 「对……对啊!」华夜雨!镇定点! 「可是我却觉得二小姐有话对我说,不然怎么每次我一回头,就老是会看见二小姐站在不远处?」他很想对华夜雨大吼,叫她不要像个娘儿们说话扭扭捏捏的,最好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爽快俐落点,可随即想到她正是个娘儿们,到口的不满只能硬生生地吞下来。 「我……我那是看你打扫认不认真!你瞧你,庭院满是落叶,你都没扫干净,这怎么成?」华夜雨暗叫了声糟,原来她每天偷看他的事已被他发现了,她赶忙脸不红、气不喘地找借口。 「我扫过了,它要再落下来,我也没办法。」张渊飞耸了耸肩,说得理所当然,当长工却完全没个长工的样。 他著实认为他不适合待在金碧辉煌的华府。 华府的财大气粗果真名不虚传,府中所有摆设都又大又亮,每件皆闪痛他的双眼,看得他瞠目结舌、晕头转向,再加上时不时会出现的华府一家,每个人都穿金戴银,活像一只只忙于炫耀的金孔雀似的,看得他头更痛了。 他认真地认为,如果他是待在与他有过命之交的华府长女婿--瞿天问的府中,此时他的头根本就不会痛。 ***** 日前他因为出手协助路边只剩下一口气的老翁,老翁感激他的相助,因此临终之前顺手送了他一把剑,他本不以为意,接下了老翁的馈赠,将剑带在身上,继续行走江湖。 以往在江湖上,众人认定师承天山老人的他,武功虽然不够突出,但至少端得上台面,不至于污辱了天山老人的名讳。但正因为不够出类拔萃,所以众江湖人士见到他都未将他放在眼里,哪晓得他在一夕之间突然身价暴涨,众人见到他无不温言暖语、阿谀奉承,这可不是他在江湖上曾有过的待遇。 因此,他立即猜测出其中必有鬼,经过私下套话调查,这才晓得自己从老翁手中接下的是烫手山芋,众人改变态度的原因是--他带著一把削铁如泥且暗藏玄机的举世名剑「冲霄」! 许多人早从剑鞘认出了「冲霄」,唯有对名剑宝藏不挂怀于胸的他浑然不自觉。 传言「冲霄剑」中藏有前朝遗留的财宝地图,江湖人士与朝中高官觊觎追踪这把名剑已久,这下可好,他莫名其妙惹来一身腥,「带著冲霄到处闲晃」的消息不到一个月就传遍了江湖,人人先是对他好礼相待,发现他未上当便喊打喊杀,就是要抢夺冲霄。 讨厌麻烦又懒得跟一长串粽子大打出手的他只得先躲躲,本想去瞿天问那儿的,但他和瞿天问交好是人尽皆知的事,若是藏身于瞿府,恐怕也藏不了多久,于是便改而藏身到华府来,而且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剃掉大胡子,回复成原本浓眉大眼、年轻俊朗的模样,伪装成长工暂避风头。 由于他这个长工本就当得心不甘、情不愿了,再加上有个华夜雨在一旁监视著,他头能不疼吗? ***** 「的确,树叶要落下,你也没办法……」华夜雨傻呼呼地认同他的话,一时间忘了,张渊飞身为华府的长工,她是有资格命令他再认真点的。 「如果没事的话,二小姐可以回房休息了。」张渊飞摆摆手,如挥赶惹人心烦的苍蝇般地赶著她。 「喔,好。」华夜雨乖乖转身听从他的话,就要回房去休息,当她向前走了几步后,才赫然发现不对,猛地停脚旋身。 张渊飞到府里来当长工之时,全家人已由大姊华潇湘口中得知他的事,知道他身怀武艺,带著举世名剑前来躲藏。她对举世名剑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对他「身怀武艺」这一点很感兴趣。 她常听说书人说江湖上那些侠客刀客是如何飞檐走壁,怎地行侠仗义,往往听得她心神向往、崇拜不已,好不容易府里来了个江湖刀客,她怎么能不偷偷观察他是怎么飞檐走壁、行侠仗义的呢? 令人失望的是,她看了个把个月,他都没有飞檐走壁,也没有施展说书人口中的轻功。 没关系,说书人还说过,懂武的人有一招叫秋风扫落叶,地上的落叶只要经侠客轻轻一挥,就会干净地分到两旁,连个渣都不剩!可是……他连个地都扫不好,令她不禁怀疑,他真的懂武吗? 再者,说书人口中的侠客个个是虎背熊腰、虎虎生威、豪气干云、力拔山河,可是不论她怎么看张渊飞,都觉得他的双眸亮得出奇,还隐隐带笑,而且不管他怎么努力抿唇装严肃,上扬的嘴角亦是时不时地显露出笑意,使他的长相看起来一点都没有一怒撼山河的气势,反而觉得他是个容易让人亲近、爽朗俊逸的男子。 看来如果不是姊姊骗她,那么就是夸大其辞了,其实张渊飞只会一点点皮毛功夫,根本不厉害吧! ***** 「唉……难怪你要躲到我家来。」可怜哪!只懂皮毛功夫的张渊飞,岂打得过武功高强的江湖高手? 「啥?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华夜雨同情的喃喃自语飘进张渊飞敏锐的耳中,他半眯起眼,追问。 「没什么。总之,你就安心住下吧!反正府里多得是孔武有力的长工及家丁,如果有事,他们会帮你的。」至少不会让他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等等!你说孔武有力的长工和家丁要帮我什么?洒扫庭院吗?」张渊飞愈听愈不对劲,皱眉追问。 「你何必明知故问呢?张渊飞。」怕被旁人听见,她特意压低音量,神秘兮兮地对他眨眨眼,说出他的名字,暗示他,她什么都知道。 听见华夜雨正确地叫出他的名字,张渊飞恼怒地闭上眼。弄了半天,原来她早就知道他不是化名高山的长工! 「是谁告诉你的?」绝不会是瞿天问,他不是个碎嘴的男人。 「我姊姊说的。你放心,我们全家都知道这是个秘密,不会有人说出去的。」华夜雨坚定地向他颔首保证。 「你们全家都知道?!」张渊飞的声音略微拔高了些。也就是说,他告诉了瞿天问后,瞿天问再告诉妻子华潇湘,紧接著华府一家人都、知、道、了。 「对啊!你的事我们全都知道……啊!还有总管李伯伯也晓得!」他们家人之间是没有秘密的,有什么事都会说出来,大伙儿一起参详。 「或许我该问的是,有谁不知道?」张渊飞无语问苍天,一时间觉得头更痛了。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他当初又何必费事地把胡子给剃了,像个小白脸似地在这里晃荡?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嘛!他晓得没了胡子,眼唇尽带笑意的他看起来有多生嫩,是以行走江湖时,他一直都蓄著大胡子,让人不敢小觑他。结果今日为了一柄剑,胡子没了,身分也没隐藏得住,根本就是白忙一场啊! 「你别担心,除了我们家人以外,府内的仆佣全都不知道,所以你无须担心会被人追著打。」华夜雨无法体会他的挫败,笑咪咪地安抚他。 「……我的事,你们真的全都知道了?」华潇湘有没有多少帮他保留些? 「是啊!我姊姊说你是喜欢惩奸除恶,拥有侠义心肠的刀客,常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还说,你是在行侠仗义之时与我姊夫相识的,然后结为八拜之交。再加上现下你持有名剑这一件事,我们全都了若指掌。」她默默地怀疑是姊姊把他给美化了,其实他很可能只会三脚猫功夫。 「你们果真什么都知道了……」张渊飞无奈,悠悠地长叹了口气。 「是啊!要让人窝进来,总该晓得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吗?」别看他们一家都粗枝大叶的,总管李伯伯可是很严谨的,心怀不轨的人可是过不了李伯伯那一关呢! 「是、是,你说的全都是。」既然真面目早就被知晓了,他便不再称她为二小姐,干脆坐在石阶上纳凉。 「我听我姊说,你会武功?」华夜雨不避嫌地坐在他身旁问。从小在乡下长大,野惯了,她可没把「男女授受不亲」这六个大字放在心上。 「会一点。」张渊飞随口应著。 华夜雨听了好失望,他果然只懂得一点皮毛。不过他这人真的很不错,不会胡吹乱盖地说自个儿武功盖世,还挺诚实的,莫怪姊夫会和他交朋友。 「原先我一直以为你是深藏不露,怕被人看穿你的身分,才会连个地都扫不好,现下总算知道,你真的只会一点功夫,难怪你要东躲西藏地避风头。」她替他感叹技不如人。 「……」不要生气!她只是个小丫头,他有几两重自个儿晓得就好,何必跟个小丫头斤斤计较? 「欸,你要不要上少林寺去拜师学艺啊?」见他沉默不语,当他是默认了,华夜雨立即好心地给予建议。 「我为什么要上少林寺去拜师学艺?」天下门派何其多,为何她独钟少林? 「因为少林寺的武功很厉害啊!听说他们连个扫地的都身怀绝技耶!你连个地都扫不好,不该到少林寺去吗?」她理所当然地说道。听说书人说过太多有关少林寺的绝妙武学,所以她头一个为他想到的出路就是上少林,至少能学会如何将地扫干净也挺不赖的。 「我不管少林寺专门扫地的和尚有多厉害,我对当秃驴一点兴趣都没有,也没兴趣把地扫得连点渣都看不到,你明白吗?」他的头发好好地长在脑袋上,而且也觉得这个花花世界很有趣,干么想不开去削发为僧? 「你对当和尚没兴趣啊?那还真是可惜呢!我听人家说,不只是扫地的,连挑水、煮饭的都很厉害呢!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或许你上了少林拜师学艺后,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届时,看谁还敢来跟你罗嗦!」事实上,她最期望的是能认识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想想,身边要是有这么一号朋友,光是走在大街上,都会觉得很威风啊! 「我不晓得你为何那么想要我上少林寺去当秃驴,就算只是当俗家弟子,我对有一大堆规矩要守的地方就是没兴趣。如果你真那么爱看人家光著脑袋,不如你到峨嵋去拜师学艺好了。」 「不成!我若没了头发,要怎么插上这许多美丽的金步摇。」华夜雨惊呼,双手马上高举护发,不许旁人打她头发的主意。 「其实依我看,不管你有没有头发,你的脑袋瓜要永远这么刺目闪亮,根本是不成问题的。」张渊飞哈哈大笑,坏坏地取笑她满头的金银珠宝。 「你嘲笑我。」华夜雨倒抽了口气,瞪他。 「对。难不成你以为我在赞美你?」张渊飞笑得很乐,所有事都被华家人知晓的不悦顿时一扫而空。 「可恶!」华夜雨生气了,双手用力推他,结果非但没将他推倒,反而被弹了回来,整个人难看地往后仰跌。 「唉呀!二小姐,你没事吧?」张渊飞故作惊慌,伸手要扶起她。 「不用你管!」坏蛋!他是个大坏蛋! 华夜雨嘟著红滟滟的**,拍开他的手,自个儿爬了起来,脑袋瓜著实想不透,为何跌倒的人是她?他不是只懂皮毛吗?或者……是他有意不显露出真功夫? 不管真相为何,她终究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哼! 张渊飞笑得双眼流出泪来,看著她想揉揉跌疼的小屁股偏又不敢,嘴里念念有词,忿恨不平地离开的模样,他想,或许隐身藏在华府并不如他想的无趣。 华夜雨虽然悍了点,但却长得娇小玲珑,有一双灵活水灿的大眼,而经过交谈后,她鬼祟的动作再看在他眼里,就像只猫儿一样可爱,让他一想到就会忍不住发笑。 不过……她究竟为何要老是在暗地里偷窥他呢? 张渊飞忍不住扒发低咒了声。和她东拉西扯了那么久,居然忘了问,糊涂! ***** 张渊飞之于华夜雨就像是个谜。 华夜雨不断在心里琢磨,究竟张渊飞懂的皮毛功夫有多皮毛?或者他是随口胡诌,其实根本就深藏不露?她天生好奇心重,一天没办法得到真相,就睡得不安稳。 所以,她继续窥视他,看他是否会在无意间施展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真功夫来。 又、来、了! 无聊地在庭园中拿扫帚装模作样的张渊飞翻了翻白眼,本以为昨天在他这儿吃了点小亏的华夜雨会就此死心的,岂知她照例出现,这回是躲在园中堆叠的太湖石后偷窥他。 「你究竟想怎样?」他忍著气,扬声对著她的藏身之处问道。 「咦?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自以为躲得不露半丝破绽的华夜雨,自太湖石堆中娇俏地探出头来。 「你头上那堆金光闪闪的金步摇闪到了我的眼睛,除非我是瞎子,才会没发现你。」张渊飞没好气地低声咕哝。 「你在嘀咕些什么啊?」华夜雨没听见他的话,大方地走到他身边问。 「没什么。我问你,你就那么闲,没事做吗?」府中另外两位小姐他见过的次数就寥寥可数,唯独她,成天没事干,跑到他跟前来晃荡。 「是啊,我的确闲到不行呢!」华夜雨不绣花、不扑蝶,成天无所事事,自然得找些有趣的事来打发时间,而张渊飞正是她目前觉得最有趣的人,所以她才会主动缠上他。 「喏,拿去。」张渊飞将手上的扫帚塞进她手中。 「做什么?」华夜雨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扫帚问。 「既然你闲著没事,就帮我扫落叶吧!」张渊飞将重责大任交给她。 「为什么要由我扫?」他好像忘了此刻他是华府的长工,而她是二小姐呢! 「我问你,你是不是对武学很有兴趣?」张渊飞突然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华夜雨惊奇不已。 「我当然知道。你没忘了昨天提到的少林扫地僧吧?」张渊飞坏坏地丢下钓饵。 「当然没忘!」谈起少林的扫地僧,华夜雨的双眸便亮得出奇。 「我告诉你,少林扫地僧之所以身怀绝技,就是从日常洒扫中体会出来的,所以只要你肯用心揣摩,下一个身怀绝技的扫地僧肯定非你莫属!」张渊飞唬她。 「真的?」她狐疑地看著他,能这么简单就领会高深的武学吗?他是不是在骗她啊? 「你不信就算了,扫帚还我。」张渊飞夺回扫帚,要她闪边凉快去。 「不!我相信你,我来扫!」见他夺去扫帚,华夜雨立即扬著讨好的笑容抢了回来,就怕他说的是真的。 倘若真让她由扫地中揣摩、体会出高深武学,那她成为天下第一将指日可待了。 「你确定?」张渊飞挑了挑眉,内心暗自窃笑,都快笑破肚皮了。他没想到她这么好骗,比起她那凶巴巴的大姊,她可爱多了。 「再确定不过!可是……」 「有问题?」不会是被她发现他在捉弄她了吧? 「假如我学得了一身高强的武艺,我能不能不叫扫地僧啊?」她提出小小的不满,她可是个娇俏的黄花大姑娘,怎能叫扫地僧呢?难听死了! 张渊飞瞪大眼,听著她的忧虑,差点没捧腹大笑。他努力克制,要自己面无表情,严肃地听完她的忧愁。 华夜雨怎么没想到,她一不是男人,二不是少林秃驴,三就算她真扫上一百年的地,也不可能身怀绝技的,所以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称她为扫地僧啊! 「当然可以,你可以改叫扫地娘,绝对不会有人反对的。」张渊飞故意不跟她解释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扫地僧或扫地娘,坏心地让她深信自己真能有学成的一天。 「你觉得『扫地娘』这三个字会不会不够威风?」华夜雨可不想成为武林高手后,报出名号时,让一堆人笑趴倒地,那会很没面子的。 「那就叫『横扫天下扫地娘』,够威风了吧?」她永远都成不了扫地娘的,还挑啊! 「听起来还不错。好!那我要开始来好好体会高深的武学了!」果然是江湖人才想得出好名号!华夜雨一脸认真地对他宣布。 「你不会有问题的。」张渊飞鼓励她,仿佛她真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嗯!」华夜雨坚定地颔首,开始她的扫地大业。 ***** 落得无事一身轻的张渊飞转身噙笑走到大树下休息,顺道监督她,看她有没有认真清扫落叶。 他双臂当枕,躺在草地上,跷起脚看华夜雨认真地清扫落叶,忍不住低笑著。 「我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欺骗单纯、对江湖英雄有一份憧憬的华夜雨,似乎有点过分。可是见她对他所说的谎言未曾有过疑虑,全盘接受,他就忍不住想捉弄她一下。 华夜雨完全没想到自己被张渊飞给捉弄了!扫地对她而言并非苦差事,小时候家贫,不仅是扫地,她也下田工作,所以扫地这点小事她做起来是驾轻就熟,只是,她左扫右扫,总觉得不对劲。 「怪了,扫地僧是怎么从扫地中体会高深武艺的?我怎么半点都体会不到?」她皱著眉,看著被她扫成一堆的落叶与洁净的地面,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我扫得不够认真吗?」她扫!再扫!扫!扫!扫! 不一会儿功夫,她又扫净另一头的落叶,但除了累得满头大汗外,依然没半点体会,使她不由得感到挫败。旋身望去,只见张渊飞悠哉舒畅地跷著二郎腿,嘴巴叼了根青草,躺在大树下乘凉。 华夜雨扔下手中的扫帚,决定问个明白,信步走向已快醉入梦乡的张渊飞。 「都扫好了?」舒服到快睡著的张渊飞搔了搔发痒的脸颊,眼也不睁,睡意浓厚地问道。 「差不多了,可是我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张渊飞终于睁开眼,打了个大哈欠问。她终于发现他在唬哢她了吗? 「我很认真地在扫地,可是却没半点领会,怎么会这样?」 「这就表示你没半点慧根啊!」若她真有所领会,那她就是武学奇才了。 「一点都没有?」没慧根她不适合学武华夜雨顿觉顶上布满阴霾,不再晴空万里。 「对,一点都没有,你死心吧。」张渊飞不忍再捉弄她,免得她真以为能从扫地中领会高深绝学,天天过来抢著扫地。 「怎么会这样……」华夜雨失望地坐下来,不快地瘪著小嘴。 「无法领会就无法领会,你又不行走江湖,何必感到失望?」她还是适合乖乖待在家里,真要行走江湖,恐怕不到一天光景就被人给卖了,还不自觉。 「如果我能行走江湖,肯定威风极了!你呢?有领悟到什么吗?说出来听听吧!」既然自己无法领悟,不如走捷径,从他身上偷学几招也好。 「我?当然是没有啊!」他才懒得领悟如何把地扫得更干净呢! 「唉!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没慧根的人。」华夜雨长叹了口气,自动将张渊飞列为和她同等级。 「对。」张渊飞懒得澄清,就当他们是同一等人好了,反正他不痛不痒。 「对了,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她看了下四周,见没人出现,便压低声音问。 「什么事?」 「既然你有那把人人觊觎的宝剑,为何不动身去寻找前朝宝藏?」她实在想不透他怎能无动于衷?宝藏哪!据说是足以买下整个王朝的宝藏耶!他怎会不动心? 「你晓得寻找宝藏要花多少时间吗?更甭提一路上会遇到一堆苍蝇、蚂蚁出来干扰。宝藏是真是假可没人说得准,若真幸运找著了,光我一个人怎么带回像山一般高的宝藏?你说我是不是得雇人帮忙搬运?谁晓得雇用的人会不会起贪念?谁晓得他们会不会在途中要了我的命?就算雇用的人没问题,可不保证我能将宝藏一路平安地运回家安置,说不准又会有一大堆人跳出来喊打喊杀,我还得动手除掉他们,太累人了。」张渊飞摆摆手,对这等麻烦事,敬谢不敏。 华夜雨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复杂,只想到找到了宝藏就可以很快乐地独享。他说的没错,现下不找宝藏已经有一大堆麻烦上身了,若真去找,恐怕会有更多麻烦,光是想她就累了,对传说中的宝藏亦是兴致缺缺。 「奇怪,你不是好打抱不平吗?怎么也会怕麻烦?」她突然想到姊姊说过他只要路见不平,定会拔刀相助,照理说麻烦之于他是家常便饭,他怎么会讨厌一堆麻烦跟在屁股后头呢? 「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麻烦,一个是助人,可以痛痛快快地教训恶人;一个是利己,只为了一堆足以腐蚀人心的金银财宝。我可没兴趣为了那些身外之物,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不值得啊! 「话这么说,倒也没错。」他的论调特异了点,她却也赞同,因为她同样不喜欢为了身外之物与人拚死拚活。 「现在换我来问你了。你为什么要天天躲在暗处偷看我?」今天,他非得问清楚不可,不容许她再顾左右而言他。 「呃……那个……」华夜雨苦思理由,不晓得该不该跟他吐实。 「说实话!不许编理由!」张渊飞低喝。 「我只是想看你是不是会在无意中使出功夫来嘛!」他一低喝,她马上不敢再编派理由,立即吐实。 「如果我使出功夫来又如何?」天呀,她真的是很无聊! 「……那我会觉得你很厉害。」她想,她会很崇拜他吧! 「我不用你来觉得我厉不厉害。」她果然对武艺有莫名的狂热。 「你别这么说嘛!欸,其实你是谦虚是不是?其实你很厉害对不对?」她热切地追问,晶灿水眸闪烁著狂热的光芒,抱著最后一丝期望,希冀前头的话全是他在唬她的,其实他是深藏不露。 「不,我不是谦虚,事实上我一点都不厉害。」他认真地要她别对他抱持不实际的期望。 「……原来你真的只会三脚猫功夫啊!」呜……她好失望,所有美好的幻想,全被他无情地粉碎了。 「对,我只会三脚猫功夫,所以别再来偷窥我了。」管他是三脚猫、四脚猫,只要她能乖乖地当她的大小姐就好。 「等一下!」华夜雨的脑中突然灵光乍现,跳起来,跑去拿先前被她扔在地上的扫帚,再咚咚咚地快速跑回他身边交给他。 「你地都扫好了,还拿扫帚给我做啥?」张渊飞瞪著她手中的扫帚,不明所以。 「你不能一辈子都当三脚猫,所以从今天开始,你该更认真的扫地!不,不只是扫地,你还要挑水,要从中领悟出高深的绝学。这样下回你若遇上危险,就不会一筹莫展了!」真正该努力的人是他,所以她决定好心地将机会让给他。 「我不是说了我没慧根吗?」不要吧!除了扫地还要挑水? 「待时日一久,你自然就能体悟了,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她立即鼓励他。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一定办得到的! 听了她的话,张渊飞差点要咚的一声倒卧在地,当作啥都没听见。可是瞧她那副再认真不过的神情,他还真没办法跳出来,指著她挺俏的鼻子大骂她傻子,明明被他骗了还一无所觉,脑子直得不懂拐弯。 都怪他,先前唬哢了她一堆,现下自食恶果了。 他,堂堂七尺男儿汉,结实地败在娇小玲珑的姑娘家手中,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第二章 自从张渊飞把话对华夜雨说开之后,便得到了清闲,华夜雨不再无时无刻地躲在暗处监视他,他继续待在华府里当个自由自在、没人管的长工,虽然目前多了项提水的工作,不过身为男人,多提几桶水死不了人的,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华夜雨为他增加的工作。 但张渊飞清闲没几日,就觉得无聊了。以往他只要一回头,即可见到华夜雨鬼祟的偷窥他,现下他东转西晃的,就是不见她娇小的身影。听不到她天真可笑的言论,他竟觉得怅然若失啊! 「肯定是在华府闷了个把个月,太久没打架了,才会无聊到想起那丫头来……」 张渊飞喃喃自语地转著手臂,活络筋骨。 他很想出去晃一晃,可又不想被一大串粽子追在屁股后头跑。虽然现下的他已然改头换面,但那群利欲薰心的家伙能否神通广大地认出他来,他也说不得准。既然不想被追得满城跑,唯有忍受无聊,继续窝在华府了。 他待在老位子——梧桐树下乘风纳凉,好不惬意。不多时,便听见细碎的跑步声朝他而来,无须睁开眼,即可确走来者何人,因为这足音他听了个把月,再熟悉不过了。 嘴角噙著掩不去的笑意,等待她出现。 「你又在偷懒睡觉了?这样不行啊!」华夜雨远远地就瞧见他懒散地躺在梧桐树下睡觉,原以为这些时日他已听从她的建议,努力扫地汲水,探求其中的奥秘,哪想得到他会懒散至此,亏她连日来在外为他奔波,幸好及时发现他天生是个懒骨头,尚可纠正。 「又怎么了?」张渊飞佯装一脸无奈地睁开眼,看著她问。 「什么又怎么了?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吧!」她恨铁不成钢。双手插腰,娇嗔地瞪向他。 「人累了,自然得睡觉,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她发怒可爱的模样逗得他很乐。 「我当然懂,可是你觉不觉得你太容易累了?我每次看到你,你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再不然就干脆偷懒躺在树下睡觉,你老是这个样子,难怪只懂点皮毛功夫。」他不会蠢得看不出问题的症结吧? 「这点皮毛功夫对我而言已经足够,反正我又不想当天下第一。」 张渊飞没让华夜雨知道的是,他口中的皮毛对许多人而言可不仅仅是皮毛,只不过他对你争我夺之事向来不感兴趣。 「依我看,你要成为天下第一是比登天还难,而且现下的问题不在于你要不要成为天下第一,而是你不能再醉生梦死了!想想外头那堆要找你的人,你起码得让自己在碰上他们时有点招架的余地吧?」 不是她想灭他威风,而是他看起来资质驽钝,又不肯努力,老天又不是没眼,岂会让他随随便便就成为天下第一? 「打不过,跑就是了。」张渊飞同她说笑,不以为区区几个人就擒得住他。 「你以为你能跑多久、跑多远?」华夜雨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他真不是普通的难以说服耶! 「跑不了就听天由命了,你不必感到那么忧愁,天不会塌下来的。」张渊飞可乐观了。 「你是我姐夫的朋友,我说什么都不能见死不救。为了让你更上一层楼,我在城里到处问人,要如何使武功精进,终于让我找出好法子了!」她得意洋洋地向他宣布好消息。 「什么方法?」张渊飞还以为她没出现的几日是另外找到有趣的事去玩了,可没想到她会为了他而到处找人询闽修练武功的方法。她的认真与执著,让他对她有更深一层的认识及感动。 「设木人桩啊!」她开心地漾开笑颜,等著他大力称赞她的努力与聪慧。 「……设在哪儿?」木人桩?她当他是初练拳脚功夫吗?刚刚果然不该感动得太快的! 「就在这儿如何?」她看了看,觉得这里最好了,反正他爱赖在梧桐树下睡觉,将木人桩设在这里,他可以想到就打,如此就不会偷懒得太过火了。 「这儿?这件事你爹知道吗?」姑且不论他适不适合再打木人桩,当务之急是得先让她冷静下来思考,这样她就会知道在这里设木人桩是多可笑的一件事。 「为何我爹要知道?」她不解地问。 「你爹是一家之主,你要在他的花园摆上木人桩,不该得到他的同意吗?」他相信华长耕不会同意精心辟建的花园,被放上不够华丽豪奢的木人桩……当然,如果是一尊金光闪耀的金人,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不需要啦!我爹他成天忙著数银子,不会发现花园里多了木人桩的。」她爹整天快乐地数银子,哪有闲情逸致逛到花园来啊? 「好,那你是否该跟李总管说一声?」算了算了,华府里真正当家决策的人是为了报华长耕的救命之恩而留下来当总管、头脑最清楚的李万里,张渊飞明示华夜雨该得到李万里的同意,再来决定将木人桩设在哪儿。 「李伯伯他除了要帮我爹买卖五谷杂粮,让我爹赚更多的银子外,府里府外大大小小的事也都要他去打点,他哪有时间管这点小事?我自个儿决定便成了。」华夜雨认定李万里就算看到花园里摆设的木人桩,眉也不会挑一下的。 「我怀疑你若有办法帮我弄到十八铜人阵,也会把他们弄来。」张渊飞摇头调侃,拿她没辙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到处问过了,大家都说十八铜人身在少林,不是我要他们下山,他们就会下山的,所以我唯有退而求其次,弄来木人桩,反正聊胜于无,你将就著点吧!」她惊奇地看著他,没想到他竟然能猜到她的心思,真是太厉害了! 她的坦白,让张渊飞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居然真的异想天开地要为他将十八铜人阵弄到手……他该为她的努力而感动得痛哭流涕吗? 「你说,得花多少银子才说得动他们下山来教你武功呢?」华夜雨认真盘算著。 「……」果然是暴发户华长耕的女儿,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用银子解决问题。 可是这样的她看在他眼里并不觉得惹人厌,京里许多自认出身高贵的府第也做相同的事,甚至手段更为卑劣的也大有人在,却没有人敢像他们一家子这样,大方地说出心中的盘算。这令他觉得她直率得可爱。 ***** 「你在京里除了家人外,没其他朋友吗?」华府一家上京已四年了,多少也该交到朋友才是,可是见她成天在他附近打转,甚至为了让他武艺精进而四下打探,教他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没半个朋友? 「没有!」华夜雨回答得老实爽快。 「为什么?」 「她们说我们一家财大气粗、粗鲁不文,站在她们身边只会污了高贵的她们,所以都不喜欢我。」她直率地说出旁人对他们一家的看法,一点都不担心会让张渊飞瞧轻了。 「那你怎么想?」张渊飞很清楚那群自以为高贵的人会以怎样不屑的表情说出一番轻蔑的话语来羞辱人,为此,他替她感到不平,也心疼。 其实她一点都不差,只要与她熟识相交过,就会知道她很会为人设想,虽然鸡婆了点,但她确实是个好姑娘,并不会不如京里其他系出名门的大家闺秀。 「我?我不在意啊!她们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我也不喜欢和那群只爱说三道四、扭扭捏捏、自以为是的人交朋友。」既然双方互看不顺眼,还是划分好楚河汉界,免得各自碍眼。 「虽然你说得很对,但也是有不爱嚼舌根,行礼得宜的大家闺秀。」听她一针见血地批判京里的大家闺秀,张渊飞忍不住爆笑出来。 「你怎么知道?」她反问,毕竟她见到的一个比一个都还势利,也一个比一个要狗眼看人低。 「我自然是听人说的。」张渊飞及时发现他差点说溜了嘴,赶忙推到传言上头。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在京里待过,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张渊飞干干地笑了两声,敷衍地带过。 还真被她说中了,他的确在京里待过,而且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 他年少便离家拜师学艺,这回不想因为「冲霄剑」的事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所以才没回家躲藏。 事实上,张渊飞这个名字也是他另取的,不以本名行走江湖,就是不想让人与他的家人做联想,甚至让江湖仇怨找上家人。 关于他是京城人士这件事,他没对瞿天问提过,也认为交朋友不该论出身。当他用张渊飞这个名字时,他就是好打抱不平的一介莽夫,就像华夜雨说的,喜欢他就和他交朋友,不喜欢他,就别与他交朋友。 「瞧我,花了那么多时间跟你聊天,结果却忘了最重要的木人桩!」她低叫一声,差点忘了今日最重大的任务。 「别忙了,我一点都不想打木人桩。」张渊飞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设木人桩。 「为什么?」 「因为我懒。」张渊飞答得干脆。 「你再发懒,绝对会生虫的!」她敢肯定! 「就让它们生啰!」他一脸无所谓。 「啧!」华夜雨气闷,辛苦了这么多日,结果全白搭了。「江湖豪杰不该是这样的……」她小声地抱怨,这与她想像的差距太多。 「对,所以我不是江湖豪杰。」他快乐地戳破她的美梦。 「你应该要很英勇勤奋,而不是天天躺在树下睡觉!」她不满地指控。 「你家既无人落难,亦没人被虐待迫害,所以我不必英勇勤奋,只消安稳地睡我的大觉即可。」他何必没事找事做,将自己累得半死? 「……总之,这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这就是最教她不满的地方,她大声说出。 「不然你想的是怎样?」张渊飞叹了口气,虚心求教。 「我想的是,你是拥有侠义心肠、英勇无敌的江湖侠客,暂时来我家寄住,虽是万不得已,不过仍掩藏不了你的气节与功力,你会时而飞檐走壁,时而轻功水上飘,让人看得目不暇给,拍手叫好!」她说得如梦似幻,心神向往。 「别忘了,我是来你家当长工,不是来江湖卖艺的。」他撇撇唇,提醒她。 ***** 时而飞檐走壁?时而轻功水上飘?啧!他又不是疯了,有平坦的道路不走,偏偏要飞来飞去的。 他得说,她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亦将江湖人士想得太过美好了,难怪她会四处奔走,为的就是想看他像耍杂戏的在她家里表演飞天遁地的伎俩。 「我家的长工如果像你这么会偷懒,早就被轰出去了。」她指出事实,他是特例。 「那你也把我轰出去好了。」他无赖地对她咧嘴一笑。 「你是姐夫的朋友,我怎能把你轰出去?」她白了他一眼。假如她真将他轰出去,他前脚刚踏出门,她马上就会被爹娘骂到耳朵长茧,且跟著被一脚踹出大门,直到她请他回来为止,她才不会傻得自找麻烦呢! 「哈!看来你姐夫是我最好的护身符,那我可以继续在你家放肆了!」张渊飞哈哈大笑,还故意嚣张地对她放话。 闻言,华夜雨故作凶狠地对他张牙舞爪、龇牙咧嘴,一副要将他一口吞下的模样。 她虚张声势的样子非但没有吓著他,反而惹得他更加捧腹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别笑了!」见自己不但没吓著他,反倒遭受取笑,让她羞窘地红了脸,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白嫩嫩的脸颊因娇羞,刹那间变得粉嫩动人,张渊飞一时间看呆了,眼里再也瞧不见她头上夸张的金牡丹,只看得见她明灿的眼眸与羞怯可人的模样。 「总之,不许你再嘲笑我!」华夜雨没发现他突来的呆愣,努力维护尊严。 「告诉我,为何你们一家都那么爱把自己弄得全身金光闪闪的?」 张渊飞忍不住在心里幻想著,若她头上没戴那朵闪得吓人的金牡丹,而是像一般姑娘一样,以些许金步摇装饰打扮,绝对会变成清雅秀丽的标致小美人。她头上那堆金银珠宝只会让她显得俗不可耐,难道她不晓得吗? 「以前在我们乡下,最有钱的大地主王员外一家就是这般打扮的。当时我们穷得很,常常三餐不继,在员外一家的打扮让我们见了简直是惊为天人,有钱人就该这么打扮的,不是吗?尤其皇城的有钱人更多,我们更不能让他们小觑,当然得更加用心打扮才行喇!」她谈起小时候富裕的王员外一家对他们的影响,由王员外一家身上,他们学会了穿著打扮。 只是,京城这些个王公贵族,个个挑剔得很,他们已经很尽心尽力在外表上著墨了,他们却还觉得他们粗俗不文。既然这些个王公贵族那么难相处,他们干脆不予理会,继续遵照自己的喜好行事便是,才不理会其他人怎么想呢! 听完她的解释,张渊飞豁然开朗,总算明白华府一家奇异的审美观从何而来了。那王员外一家实在是误人啊! 「你……要不要把头上那朵金牡丹拿下来?」他暗示她低调点会更美丽。 「为什么要拿下来?你不觉得这朵金牡丹很漂亮吗?本来在我姐出嫁时,我爹是要把这朵金牡丹送给她当嫁妆的,不过李伯伯说太大了,才改成打了朵金玫瑰,之后我爹就将金牡丹送给了我。你不晓得我拿到这朵金牡丹时有多开心,我们全家都说我戴上它好看得紧呢!」 一连两个妹妹都欣羡不已,身为男人的他根本就不懂。 「我是怕它太重了,会让你闪到脖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当面告诉她,那朵金牡丹丑得骇人,最好是马上把它卖了,免得它荼毒下一个人的眼睛。 「你放心,我已经练习过了,完全不会闪到脖子!」她的脖子够硬挺,不会被成堆的金银珠宝给击垮。 「……算了,你开心就好。」见她笑得自信满满,张渊飞心知如果真能改变她的审美观,她早就改变了,哪轮得到他提出建议?毕竟他们一家可是在京城住了四年啊!他随便她地摆了摆手。 ***** 「你知道吗?我最近很忙呢!因为我爹这段日子又在问我们,想打造什么新首饰?所以我除了得想办法帮你精进武艺外,还得想一些新首饰,脑子实在一刻也闲不下来呢!」她兴冲冲地告诉他。她爹对家人一向很大方,只要是她们喜欢的,爹从来都不会说不。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张渊飞淡淡地笑说。 「可不是!」她笑得沾沾自喜,可爱的模样,让人不知说啥是好。 「不要是金孔雀就好。」张渊飞很怕她会不经细想地打造只小巧的金孔雀戴在脑袋瓜上,那将会是多可笑的一番景象?大孔雀戴著小孔雀,她绝对会成为京城最大的笑柄。 严格说来,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至少他可以很肯定地说,他一点都不讨厌她,所以他不希望她受到旁人无情的讪笑。如果有人无情地嘲笑她,她定会伤心难受的,而他不喜欢见她愁眉苦脸,脸上挂著璀璨的笑容比较适合她。 他喜欢她的笑容,很喜欢。 「咦?你知道我已有金孔雀,才会叫我别再打造金孔雀吗?你放心,我没那么糊涂的!」她呵呵笑著,告诉他,她的记性一点都不差,好得很啦! 「……」张渊飞听完她的话后,很想直接倒地不起。原来她早就戴著小孔雀到处招展过了!唉……华夜雨不晓得他为她著想的心思,笑咪眯地对他细数她已经想好的几个花样,征求他的意见。 张渊飞哼哼哈哈地虚应著,三番两次想要对她大吼,要她放弃那些会使她变得可笑的花样,可是一见到她笑颜灿灿、动人心弦的模样,到口的话便又吞了回去。 一瞬间,他仿佛可以了解,为何眼光不错的瞿天问会从不干涉妻子华潇湘将自己的头变成鸟巢、花园了,全是不想让实话伤透她们的心啦! ***** 是夜,张渊飞思及有好一阵子未回家探望母亲,也真的是憋坏了,因此不管出门会不会惹来一大串粽子,决定悄悄溜回家去向母亲请安。 黑夜掩护了他高大的身形,他左弯右拐,专挑小胡同避开人群,往西行去。 华府在城东,他家在城西,东西遥遥相望,他先前回京和瞿天问聚首时,也都尽量不往城西的方向去,所以尽管在京城里待了好一段时间,却不容易撞见家人与家仆,让他得以继续当家人眼中行踪不定的浪荡子。 迅速穿过大街小巷后,终于回到巍巍富丽的恭府,他四下张望,确定没人跟踪,也无人发现他的鬼祟行迹后,立即足不沾地,飞掠至守门护卫身前。 「来者何人?」守门护卫见身前突然飞来一人,立刻大喝制止。 「小声点!林棋,是我。」张渊飞立即示意林棋噤声,别惹人注意。 「三少爷?原来是您,您可回来了!」林棋马上压低音量,还帮忙左右张望,确定无人发现。 「对,是我,记住,别大声张扬啊!」张渊飞朝林棋摆摆手,飞进宅内时,不忘交代。 「是,小的明白。」林棋心想,三少爷肯定在外头又与人结下梁子,不想仇家找上门来,所以才会又遮遮掩掩地出现。他在恭府待了近十年,对三少爷到处与人结梁子的情况早己习以为常了。 张渊飞似一阵风般穿过雕梁画栋、苍松翠柏,直抵父母所住的院落——「烟雨阁」。 「娘,孩儿特来跟您请安了!」张渊飞人未到,声先道出,极其谄媚。 「云儿?是你吗?还不快进来让娘瞧?!」在烟雨阁内刺绣的张芸娘听见么子归来,喜出望外,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 「娘!」张渊飞漾著讨喜的笑容出现,走入房内。 张渊飞,真实姓名为恭云起,乃当朝大理寺司务之子,家中排行老三。 当他回到恭云起的身份时,举手投足间会自然而然地带著世族子弟拥有的贵气;可当他变成张渊飞时,他就是说话粗鲁不文、没有身家背景的江湖刀客。 身为么子的恭云起,上头有两位聪明杰出的哥哥,父母的责任与期待皆在两位哥哥身上获得了满足,而身为老么的他本来就不如两位哥哥聪颖过人,且自小对仕途无兴趣,唯有武学才能引起他极大的兴致,于是天天央求爹娘让他拜师学艺。 他从小便活泼好动,喜好打抱不平,和附近的孩童打架更是稀松平常之事,父亲恭文源担心他长大后会和横行大街小巷、专门惹是生非的富家子弟没两样,心想与其让他危害世人丢尽恭家的脸面,倒不如顺他的意,让他上山学艺,陶冶性情,即便不能造福社稷,至少也不会成为乱源。 事实证明,恭文源的决定是正确的,恭云起的师父不仅教他满身武艺,连做人处事与不得以武力欺人的道理也全都教导给他,使他不会不明是非,一味地靠武力解决事情。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怎么这么久没回来看娘?」张芸娘抱怨地睨了他一眼,随即又心怜地拉著他的手,好好看看他。 「娘啊,您不知道行侠仗义有多费时间呢,不过我仍想尽办法,找出时间回来跟您问安了。」恭云起涎著笑,说得天花乱坠的,可没敢让母亲知道,这段时日他一直躲在华府当长工免得母亲心生不舍,马上要求他回家居住。 他已经二十五岁了,遇上麻烦会自个儿想法子解决,可不想再当个襁褓中的小娃儿,一遇上事,只会哭著回家求爹告娘。 「你啊!总是这么伶牙俐齿!」张芸娘嘴上叨念著,手则慈爱地抚著他的发,这才赫然发现他竟将胡须给剃了,暗暗吃了一惊。「我问你,你最近没惹上麻烦吧?」 「娘,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恭云起嬉皮笑脸地问,因为不想让母亲为他提心吊胆,所以能不提的事,他就不会提。 「假如没有惹上麻烦,你怎么会将引以为傲的胡须给剃了?我可没忘记先前你每一次回来都蓄著大胡子,活像只熊。」害她常常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一大跳,误以为有熊入侵,就差没唤人来将眼前的大熊给乱棒打死。 「熊当久了,总会怀念当人的滋味嘛!何况我不想再吓著您呀!」想到失去可以使他看起来更成熟、更充满威仪的大胡子,他不由得悲伤了一下。 「你没一句正经的!」张芸娘以食指轻点了下他的额。 「谁说我没一句正经?我可是句句出自肺腑啊!」恭云起大声喊冤。 「得了。」他极力喊冤的模样,逗乐了张芸娘,让她忘了追究他是否麻烦缠身一事。 「怎么不见爹呢?」他状似关切地问起。 「少来了!你不正是猜想著,你爹正在书房看刑部呈上,需要再审理的案件,不想与你爹大眼瞪小眼,聆听教诲,才会特别挑戌时过来吗?」小滑头! 「娘,既然您知道,就别揭我的底吧?不是我不喜欢爹,而是爹老是要我更稳重些,您晓得我有多努力了是吧?」 他爹要是想训人,训上一个时辰绝对少不了,况且他很久没听训,就怕爹的兴致一来,从细微末节的小事训起,那两个时辰肯定跑不掉。他暂且不想听训,加上这次惹上的又是大麻烦,也不晓得爹听到风声了没?所以,现下能避开当然是尽量避开。 「你啊!就是鲁莽、冲动、浮躁,而且思虑不周,难怪你爹每见你一回,总要训上一顿。」说白了,云起就是不够胆前顾后,莫怪他们夫妻俩不时会担心他在外头闯荡容易吃亏。 「娘,您说的全都对,不过咱们家尽是聪明人,有我这么个鲁莽冲动的小儿子,不也才能显得你们有多聪明吗?」恭云起双眼无辜地看著母亲,讨好卖乖。 「你啊,若肯静下心来,好好将事情想过一遍,就不会再随便闯祸了。」云起只是不爱耍弄心机罢了,况且张芸娘亦不认为他需要违背自己的心性,变成城府深沉的人。 ***** 母亲话中的宠溺使恭云起笑颜灿灿,他从不认为不如哥哥们聪颖有何不好,诚如师父所言,哥哥们有哥哥们的优点,他也有他的优点,皆是无可取代的。 他的随遇而安,他的不爱与人争夺,他的仗义执言,使得家人对他纵容,上头两个哥哥亦对他照顾有加,只消他一句话,两位哥哥为他两肋插刀是在所不惜。 「你这孩子,老是在外头闯荡,什么时候才肯安定下来?」张芸娘不爱他老是与人打打杀杀的,终究希望他能安分地留在家中,让她天天看得见,不至于终日惶惶不安,忧心他是否受伤,是否又被迫得满山跑。 「当我该安定下来时,就会安定下来啦!娘,您就别瞎操心了。」恭云起一如往常,敷衍母亲。 「如果真是这样,你外祖父就不会老在书信中责怪我和你爹对你太过纵容了。」张芸娘抱怨道。 事实上,不仅她与丈夫对么子十分纵容,就连远在扬州的父亲也仅是口头上念念、佯装严厉罢了,哪一次云起途经扬州前去请安问候时,父亲不是眉开眼笑,巴不得搬出所有的稀奇宝贝哄他留下? 「外公真这么想吗?那我下回途经扬州时,可不敢再去闹他老人家了。」恭云起装出一脸畏惧的模样。其实总爱板著张脸的外公在想什么,他心知肚明。 身为两淮最大的盐商,外公天生就有不怒而威的气势,外人见了无不震慑于外公的气势,没人胆敢小觑外公,但自家人就会知晓,那全是外公摆出来吓唬人的,不会将老人家表面上的怒火信以为真。 「你若真不去向你外公请安问好,到时想出扬州可是比登天还难。」张芸娘要他别忘了,他外公在扬州可是只手能遮天的,他不可能在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横行无阻。 「唉呀,听起来挺可怕的。」他机伶地打了个冷颤,逗母亲开心。实在是因为父亲与两位哥哥都非常正经严肃,要爹和哥哥们扮软装笨根本就不可能,是以他每回回家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母亲面前当个笨孩儿,逗母亲笑开怀。 「知道怕就安分点儿。」张芸娘以手轻拧他的鼻翼,何尝不知儿子在跟她闹著玩?但知道归知道,她还是被逗得很开心。 「娘,轻点,疼啊!」恭云起夸张地求饶。 「你离开家这么久了,受点教训算什么?」张芸娘嘴上是这么说,可已手下留情,不舍得再捏他。 母亲的疼宠,让恭云起像个长不大的男孩,闹著母亲玩,不时逗得母亲开怀大笑。 喜悦的笑声不住由「烟雨阁」逸出,让人深刻地感受到母子间真挚的情感。 第三章 月儿高挂,星子闪烁,待恭云起再走出自家大门,已是子时。 他并未如先前预期的,没与父兄见上面,当他嘻嘻笑笑地逗了母亲一阵后,父兄便连袂出现。 果然,他少不了又被父亲严厉地口头教训一顿,而两位兄长则是笑问他最近有无捅出大楼子来?他又是听训,又是和哥哥们谈笑闲聊,时间便不知不觉地溜走,待他意犹未尽,离开家门时,才赫然发现天色已晚。 差一点他就要直接住下来了,可是想到目前他在华府当长工,而华夜雨会时不时地跑来找他,他不想天亮后华夜雨找不到他的人而感到失望,方打消留宿于家中的念头,趁著月色,踩著愉快的步伐,往城东的方向行去。 「小子!站住!」当恭云起行至城中佛寺前时,忽然被叫住,他浑身一僵,考虑著是否要回头。 「快枪门」的门徒在京城找张渊飞找了个把月,张渊飞却犹如人间蒸发般,让他们遍寻不著,也渐感不耐,因此近来只要瞧见背影相似、长相相似、身材相似,甚至是头发相似的男子,他们一律唤住对方,再三确认对方的身份,宁可错杀也不肯错放,非要将张渊飞揪出来不可。 「……」被发现了?恭云起噙著无辜的笑容,回头望向五人一组、焦躁不快的「快枪门」门徒。 「是他吗?」「快枪门」的大师兄——孙存仁看著笑得极其灿烂无辜的恭云起,觉得他的长相和栗悍的张渊飞有所差异,但又不十分确定,于是问著身畔的师弟。 「不太像,张渊飞比较粗犷,而且有胡须。」有人说道。 「张渊飞约莫三十多岁,比较老.这小子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我觉得不像。」年纪方面,已有一大段差距,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从头到尾,恭云起皆不动声色地任他们评头论足,不发表任何看法,听见他们说他与张渊飞的差异时,他已经在心里暗暗笑到肚疼了。 原来剃掉胡子变得比实际年龄年轻还可以避开他人的寻衅,这把胡子真是剃对了,他已不再感到可惜。 「有道理!好了,小子,没你的事,你可以走了。」孙存仁不耐烦地摆摆手,寻找下一个目标。 恭云起半句话都不吭,表现得仿佛被人随意拦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转身便要离开。 「不过大师兄,胡须能剃,如果咱们遇到的是剃了胡须的张渊飞,可还认得出他?」忽然,有人提出心中的疑问。 「他奶奶的!你这话说得真是有道理!有谁晓得张渊飞剃了胡子后长啥德行?」孙存仁后知后觉地大声问道。 「快枪门」的门徒皆面面相觑,他们和张渊飞不熟,只晓得他蓄大胡子的模样,谁知道他剃了胡须后会变成啥模样啊? 「说不准他成了小白脸,咱们就算面对面,也认不出他来啊!」有人突发奇想。 小白脸?面对面也认不出来? 「快枪门」的门徒们突然有志一同地望向就快走出他们视线外、刚刚拦下的生嫩小子。 那小子……会不会好死不死就是张渊飞本人? 「给我拦下他!」孙存仁大喊。 在大师兄喊话的同时,恭云起双足一跃,像只展翅高飞的大鹏般,凌空驰去。 「抓住他!张渊飞!你有种别跑!」孙存仁见状,拔腿快追,其他师兄弟也急忙忙地追随其后,分头包抄。 「傻子才不跑!」恭云起笑道,左点右驰,俐落轻盈。 「快追!千万别让他给跑了!」好不容易才遇到张渊飞,岂能让到手的财宝过门不入? 一想到亮澄澄的黄金珠宝在对他们招手,富贵荣华指日可待,「快枪门」的门徒们无不卯足全力,死也要逮著泥鳅般的张渊飞不可。 恭云起滑溜地东跑西窜,「快枪门」的门徒则死命追赶,教他奔了半座城也甩不开来。 「快枪门」的门徒采取左右包抄的策略,将他当成瓮中鳖,最后困在城东的贡院前。 「呵!呵!张渊飞,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最好是乖乖束手就擒,别逼我们动手!」总算包围住张渊飞,孙存仁纵然跑得气喘吁吁的,心下可是得意得很。 「快枪门」这回侥幸在他们人多势众,可以分工合作地困住轻功了得的他,若他们少一、两个人,根本就逮不著他。 恭云起被「快枪门」的门徒包围在中心,却未见一丝恐惧害怕,悠哉地双手环胸,看著比他还喘的「快枪门」门徒。 「我闲著没事,为何要束手就擒?」恭云起挑了挑眉,当然晓得他们要的是什么,不过是故作无知,逗他们玩罢了。 「张渊飞!老子的耐性是有限的,你再跟老子嬉皮笑脸,休怪老子对你不客气!」迫切想拿到「冲霄剑」的孙存仁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对!识相的快点交出剑来!」其他人也跟著吆喝。 「剑?喔!你们说的是『冲霄剑』啊!你们有五个人,共十只眼,难道看不出来,我身上根本就没带剑吗?」恭云起展示了下空无一物的双掌,拍了拍身上的布衣,要他们睁大眼看清楚。 「你把剑藏到哪去了?」孙存仁低声问得严厉,随时都会甩出手中的笼刀枪,直取他性命。 「咱们都是行走江湖之人,两袖清风,肚里的馋虫直叫的时候,谁不曾遭遇过?所以啰!」恭云起无奈地双手一摊。 「所以什么?」孙存仁皱眉,疑惑地问著,其他师弟亦皆屏气凝神地听下文。 「唉!你这人怎么这么傻?当然是看到哪里有当铺,就进去把剑给当了呀!」恭云起摇头感叹他的傻气。 「什么?你把『冲霄剑』给当了?」孙存仁吃惊地惊叫出声。 「不就是这么回事,当了十两,正好祭饱我的五脏庙。」恭云起涎著笑,拍拍肚皮。 「『冲霄剑』可是举世名剑,它绝对不只十两,你居然只当十两?……不,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说谎骗人!」如果是真的,他会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其他师弟闻言,亦不相信他真将剑给随意当了,纷纷指称他说谎。 「动手!」孙存仁心想师弟说得对,张渊飞一定是想骗过他们,事后再找机会去寻宝,他不是傻子,岂会轻易上当?张渊飞未免太瞧轻他了! 所有人听从大师兄的吩咐,执起龙刀枪群起攻向张渊飞。 龙刀枪四面八方袭至,恭云起的身形霍然拔起,像只雄傲的大鸿般展翅高飞,当「快枪门」门徒震慑于他那令人羡慕的轻功时,他已于电光石火间取出背后以粗布包裹住、伪装成琴的「太阿宝刀」。 一字旋劈,火光闪耀。 龙刀枪受到太阿宝刀的冲击,本该坚硬的龙刀枪竟像柳条儿被整齐划一砍断,「快枪门」的门徒尚不及惊愕时,又被他矫健充满劲道的长腿给踢翻倒地。 一伙人急于翻身跃起续攻,可又被他以更凌厉的刀法击退,锐利泛著冷光的刀锋未伤著他们,却使他们一退再退,再次纷纷倒地,狼狈万分。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五名门徒疲累地看著他,曾听闻过张渊飞有两把刀,一把是随意使著玩的,另一把则是不轻易出鞘的宝刀,现下他们可证实传言不假,张渊飞的确拥有一把削铁如泥、足以和「冲霄剑」媲美的好刀! 原先期待有场架好打,能活络一下许久末动的筋骨,可恭云起没想到「快枪门」的弟子会如此脓包,三两下功夫就让他制伏倒地,害他有点小失望。 「好你个张渊飞!今日是因为你拿著利器才能打倒我们,如果你手中没有那把刀,现下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人就会是你!」虽然惨败,孙存仁为了保住颜面,不忘放话。 「没错!」其余师弟也跟著附和。 「随你们怎么说,我一点都不在意。」恭云起耸耸肩,丝毫不在意他们意指他功夫不济。 败在张渊飞手上,孙存仁非常不甘心,这和他原先的期待有太大的落差。依他的预想,此刻胜利的人该是他才对!他又恼又恨,偏又不想将张渊飞拱手让人,便宜其他在城中四处寻找张渊飞下落的武林人士,是以愁苦怨慰满胸臆的孙存仁紧抿著唇,硬是不肯出声引人来拦下张渊飞。 「你们姑且在这里喂喂饥渴已久的蚊子吧!」恭云起不想「快枪门」的人为他带来无穷的麻烦,迅速出手点了他们的穴道,让他们动弹不得,亦无法开口呼救,以免他的行踪败露,替华府带来麻烦。 不情不愿成了木头人的「快枪门」门徒挫败地看著他扬长而去,倘若眼神可以杀人,张渊飞早已死于他们含恨的目光之下了。 ***** 隔天一早,华夜雨刚梳洗好,顾不得用早膳,头一件事即是跑去找张渊飞。 昨儿个夜里她突发奇想,想到新方法助他练功,于是兴冲冲地跑到他暂住的房舍找他,岂知竟不见他的踪影,她找遍了整座宅邸,依然遍寻不著,最后不得不怀疑他已悄悄不告而别。 想到他极可能已离去就让她非常失落,整夜辗转难眠,后来又想,或许他是出门去了,今儿个一早就会回府也说不定,如是说服自己后,好不容易才睡下,待今儿个天亮转醒,她便迫不及待地想确定他是否并未离去。 「你被恶狗追啦?跑得这么快。」恭云起见她神色匆匆,似有急事,忍不住出言调侃她。 「你还在?太好了!」见他未离去,华夜雨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松了口气。 「我当然在。」恭云起挑了挑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心里打了个突。她会这么说,定是晓得昨儿个夜里他出去过。 「你昨儿个夜里上哪儿去了?」华夜雨藏不住话,解决心头疑问的最好方法就是问清楚。 「我出去闲晃,看有没有人肯江湖救急啊!」他随便编了个理由唬她。 「江湖救急?什么江湖救急?」她一脸纳闷。 「就是说,我目前正缺银子花用,看有没有人肯借点银子来让我使。」恭云起故意笑得一脸坏样,要她知道真正的江湖并不如她所想的美好,有黑暗的一面,以武欺人的大有人在。 「你缺银子花用,为什么不跟我说?我爹他有的是银子呢!」华夜雨觉得他舍近求远,太傻气了。她爹向来大方,只消他开口跟她爹说一声,马上就有大把银子可以花用啦! 「……」他这样算是对牛弹琴吧?明明是要她看清江湖,不要再对江湖人士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偏就是能将话题的重点放在别的地方。 「我姐说的没错,你的脑袋果然不大灵光。没关系,有我在,我可以多帮你出主意!」她同情地看著他。 「……」恭云起无言再无言,真不晓得谁才是脑袋不灵光的那一个,她好意思讲,他都替她感到不好意思了。 「依你三脚猫般的功夫,除非是佯装丐帮弟子,否则我看是没人肯对你来个江湖救急的。走吧,咱们找我爹救急去!」 简言之,他被她瞧得扁、扁、扁! 华夜雨自然而然地拉起他的手,准备要钱去。 「不必了。」要他像个地痞流氓似地开口跟人要钱,倒不如一刀杀了他。 恭云起虽然马上拒绝了她,但倒不急著甩开她的手。既然她不知道何谓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乐得不提醒她,偷偷享受柔软小手令人悸动的抓握。 「为什么?」她不懂,他缺钱,而她爹钱挺多的,给他一点花用在她看来合情合理啊!她无法理解,他肯向不认识的人江湖救急,为何不愿让她爹江湖救急?虽然人人都说她爹爱招摇摆阔,但她爹可比那群嘴巴上说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的人要乐善好施,张渊飞目前在金钱上有困难,她爹绝对会鼎力相助的。 「我得说,你先前说错了,昨晚我凭著三脚猫功夫,不用扮乞丐就顺利让人江湖救急,所以不用再请你爹对我江湖救急了。话说回来,你昨儿个夜里不乖乖待在房里睡,跑来找我做啥?难道你娘没告诉过你,不能随随便便跑去找男人?尤其是夜里更危险。」她实在该学著对人存有戒心,不能将每个人都当成好人。 「我娘有说过啊!但你不是别的男人,你是我姐夫的朋友,既然是我姐夫的朋友,就不会是坏人。而且我连睡觉都顾不得,你就该猜到我找你是为了很重要的事,当然不是无聊找你闲嗑牙啊!」她对姊夫可是信任得很,相信姐夫不会看走眼的。 「你找我除了找到法子让我武功精进外,还会有什么?」他对她算是了解,心知她口中的大事绝对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别老是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既然知道我找你是为了哪桩,你就照我的话去做,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她像街头上卖膏药的商人,夸口保证。 「是,我不该不将你的话放在心上。」她认真的模样,使他既想叹气又想发笑,只是他要离开了,没办法再见到她逗趣地缠著他,要他精进武功的模样。日后,他肯定会十分想念她,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经过昨夜遇上「快枪门」的门徒一事后,他知道他出现在京城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来了,将会有更多人更积极地想要翻遍每一片土地找出他来,而迟早他们会发现他藏身子华府,为免让可爱的华家人受到层出不穷的骚扰,因此他决定离京。 「你啊,只要在双脚上绑著大石块,每天拖著大石块走动,很快就可以练会轻功了,到时若有人要追著你喊打喊杀,你肯定能跑赢所有人的!」她仔细想过了,他的武功不如人且懒得学习是既定的事实,与其一再勉强他练手上功夫,不如要他练练轻功脚力,让他遇到危难时刻时,得以全身而退。 「我要走了。」他看著她轻道。她对他一直都很好,他必须向她辞行,感谢她多日来的照顾。 「什么?」他的话犹如一记响雷,重重地朝她脑门击下,震得她双耳隆隆作响。 「谢谢你多日来的照顾,该是我离去的时候了。」当面向她辞行,他的内心一点都不好受。 「为什么要走?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多管闲事,话太多、很啰嗦?」华夜雨慌了,连忙想著他要离去的理由。无须问也知道问题定是出在她身上,她令他感到不堪其扰,所以他才会决定离开,一定是这样没错! 「小丫头犯傻了。我怎么会因为你要离开呢?」恭云起笑著抽出让她掌握的大掌,艰困地避开满头金步摇,揉了揉她的发。 她常逗得他开怀大笑,他很喜欢有她的陪伴,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因她而萌生去意。 「既然不是我的关系,那你住得好好的,为何要走?」她不懂,假如她不是问题,那就都没问题啦! 「我被人发现了。」他双手无奈地一摊。若不是因为如此,他会很乐意继续住下来。 「什么?外面追你的人已经知道你住在我家了?没关系,不用怕,我派家丁将他们打发掉!」她马上帮他想出解决的法子,转身就要派出一队家丁凶狠地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等等!你不用急著调兵遣将。」恭云起眼明手快地拉住她,因为不想她难过,所以没有坦白告诉她,华府的家丁纵然孔武有力,可是遇上拥有武艺的江湖人也是抵挡不了的。 「人都要找上门来了,怎能不急?」华夜雨性子急躁,可没闲情逸致等人家打上门来,再慢条斯理地想著该如何应付。 「放心,一时半刻他们还无法得知我就藏身于此,所以我要在他们得知之前先行离去。」他一走,成串的麻烦就会跟著走。 「有我们帮忙想法子挡下那群找你的人,你留在这儿不是更好?」 她想不透他非走不可的理由。 「不必为了我劳师动众,我可不想把整座京城闹得鸡飞狗跳。况且我在京城待得够久了,是该到外头转转的时候了。」他并末言明不想为华府惹来麻烦,免得她为了证明他不会带来麻烦,想尽各种方法硬是要留下他。 「原来你是觉得无聊、觉得闷了,才会想走啊……」华夜雨幽幽地长叹了口气。也是,他长年都在外头跑,突然要他整天待在屋里,他不生闷才怪。 「稍晚我去向你爹娘与李总管辞行后,就会离开了。这样你也落得轻松,不用再成天跑上街问人如何修练武功了。」他微笑地打趣道。 「这么快?」 「打铁趁热嘛!」再慢,外头那群人就要在华府里四处乱窜了。 「你一个人带著剑,不危险吗?」她担心他人尚未走出正阳门,就已被乱刀砍倒在地。 「谁说我要带著剑出城了?」他笑问。 「你不带剑?那你要把剑放在哪儿?」她惊愕。 「你仔细想想,我踏进你家那一天,身上可有带著那柄祸害?」 「……没有。」她摇摇头。经他这么一问,她才想到当时他是隐密地带著刀进府,可她并没见到剑的踪影。 「那柄祸害早被我搁置在安全之处了,我若时时刻刻将它拽在身边,才会提早见阎王爷去。」他没傻到成天抱著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冲霄剑」。 「安全之处?哪里?」她好奇死了,哪里是他口中的安全之处呢?真的安全吗?会不会他自以为安全,其实一点都不安全呢? 「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他要她别问,她若知晓,只会增添危险,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安全过日子的好。 「你不会这么吝啬吧?」无法从他口中得知答案,使她垮下小脸。 「对,我就是这么吝啬。」恭云起笑著回应,心里想著,日后没有她在身边瞎缠胡闹的日子,肯定会十分无趣啊!思及此,胸臆间不免充斥著浓浓的失落感。 「啧!算了!对了,先前你说已经被人发现,那你要怎么出城呢?」日后或许能有机会得知他究竟将「冲霄剑」藏于何处,现下的重点是,他要如何安然无恙地走出城? 「这就得拜托你家的轿子一用了。」他早想好出城的方法。 「你要坐我家的轿子出城去?」原来他不笨,没傻得大刺刺地走出城。 「对。」他向来轻简,没有一堆行囊要整理,等等与华长耕夫妇及李万里辞行后,即可上路了。 「好!那就由我来护送你出城!」她豪气千云,自告奋勇。 「那就有劳你了。」恭云起咧嘴一笑,拱手道谢。 「哎!姐夫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何必这么客气呢?」她学著江湖人的口吻,豪爽地说道,笑得过分灿烂了些。 第四章 在华夜雨的掩护下,恭云起无惊无险,顺利离开京城。 家丁将华府里坐上两个人还绰绰有余的特制大轿子抬至城郊无人之处,才将他们放下来,轿子一停放,华夜雨立即钻出轿,恭云起随后钻出。 他刚一钻出轿子,立即活络起筋骨。尽管华府的轿子算是大的,可是他一个大男人和她窝在里头,为避免太过贴近,只能尽量往边边坐,尤其在城中时,为了制造出她乘轿出游的假象,她特意拉开窗,吩咐丫头在路边帮她买了只纸鸢,好让所有人瞧见她独自一人在轿中,而为了闪避众人的目光,他只得弯腰屈膝,弄得全身僵硬不已。 「你们先回去吧!我待会儿会自个儿回去的。」华夜雨笑著摆摆手,要丫鬟与家丁们先行离去。 丫鬟与家丁们心知二小姐素来喜欢独来独往,有人随侍在侧,反而会惹得她不开心,况且她是小姐,身为奴仆的他们对她所下的命令岂敢有异议,当下便抬起空轿子回城去。 「你怎么不坐上轿子让他们抬回去?」这可比她自个儿走回城要轻松多了。 「我想再跟你说几句很重要的话,不能让其他人听见嘛!」华夜雨巴不得丫鬟和家丁快些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 「说什么?不会是又要叮嘱我早晚用功吧?」重要的话?她哪说得出,啥重要的话?即便离情依依,他依然打趣地逗她。 「得了,我已经晓得你天生懒惰,要你练功你绝对是推三阻四的,与其说了浪费唇舌,不如不说。」她微微一笑,讨好卖乖,心头则暗暗思考著该如何让他同意带她一块儿走? 没错,她打定主意和他一块儿离开,闯荡江湖去! 「好吧!那你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除了要他好好保重与好好练功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她有啥话好跟他说的。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你人不错。」她开始说起废活,心里已乱成一团。如果他不带她走,她该怎么办?死命赖上? ……嗯,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就想跟我说这些?」恭云起瞪大了眼。 「当然不只这些。然后,我也发现你虽然人很好,不过也是有不少缺点。」她继续东拉西扯地说著废话。 「所以你的重点是要指出我的缺点?」他挑了挑眉。她这算是先礼后兵吗? 「对……不,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个好人,但是你身上的小小缺点恐怕会让你在行走江湖时不太方便。」华夜雨小心翼翼地说,就怕惹得他不快,让他给赶回家去。 「什么缺点会让我在江湖上行走时感到不方便?」他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可不曾因什么未知的缺点而感到困扰过。 「就是……就是……」完了!辞穷了!她咬著手指甲,焦虑不已,硬是想要挤出个答案来。 「你不知道?」不会吧?说了那么多,她居然不知道是哪样缺点? 可见得她根本是瞎编出来闹他的嘛! 「呃……不是啦!只是实话太过伤人,我怕你会承受不了打击,所以想要想些更委婉一点的说辞啦!」这样的说法可骗得过他? 「既然如此,你就将话放在心里,不用说出来让我遭受打击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了。」听了半天,恭云起认定她在胡诌!不知她是否又异想天开,想了什么鬼主意?啧,不听也罢,他立即拱手向她道别。 「咦?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吗?」他的不追问,令她大吃一惊,拉起裙摆急忙追上。 「不!」他头也不回果决地回道,快步疾走。他又不是她,哪来那么多好奇心。 「哎呀,你怎么转头就走?你应该要有好奇心的呀!」华夜雨在他身边小跑步,边嚷道,他什么都不问,要她如何进入正题? 直觉告诉他有问题!恭云起抿唇疾行。 「你别走这么快呀!等等我!」华夜雨跟在他身后,跑得好辛苦。 「你快回家去,跟过来做啥?」 「我送行嘛!陪你走一小段路,不算什么的。」她咧嘴微笑,有点喘,但做作无事状。 「托你的福,我已经成功避开了那群人,而你也已经送得够远,对我是仁至义尽了,所以无须再送。」她跟得愈紧,他愈觉得有鬼! 「可是我觉得还不够远昵!」她维持无辜的笑容。 「……那要多远,对你而言才是够远了?」恭云起倏地停下步伐问。 她急急煞住。「嗯……」糟糕!又词穷了。 「下个乡镇?」他语气不快地问。 「啊!今天天气真好,既没风又无雨。你瞧,连路边的杂草都长得特别茂盛呢!我猜,左前方那一棵一定是百年老松!」华夜雨呵呵干笑两声,心虚地移开眼,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敢正面回应。 「马上回家去!别再跟著我!」大事不妙!恭云起立即板起脸来赶人,他可没带著她东跑西窜的意愿。 「我想送你。」她重申。 「我不想让你送。」恭云起恼得想拍额大叹。 「那你走你的,别理我就是。」总之,不管他说什么,她不走就是不走。 「你在我身边晃,还好意思要我走我自个儿的?好好的家不待,你究竟在想什么?」他气急,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我想闯荡江湖啊!」她说得理直气壮。 「那就回家叫你爹带你闯荡江湖去,别跟著我。」她再不走,他就一脚把她踹回城去。 「我爹又不是江湖中人,怎么带我闯荡江湖?」以为她是傻子吗? 「那么随便你要找谁带你闯荡江湖都成,就是别找我。」他可没兴趣陪她闹著玩。 「你为什么不肯带我走?」她无比哀怨地看著他。 「你只会成为我的累赘,我带你做啥?」他很无情地拒绝。 「我会尽量不成为你的累赘!如果有人追来,你尽管丢下我跑就是了,我不会怪你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做贪生怕死之辈?」丢下女人,独自逃跑?这事若传了出去,往后他要拿什么脸在江湖上混啊? 「是我同意你先走的,所以你不能算是贪生怕死的无耻之徒!」她立即纠正他。 很好!经由她的口,他不只是「贪生怕死之辈」,又多加了另一项恶名!好个「无耻之徒」,这四个斗大的字重重砸下,让他呕到快吐血了。 「带我走好吗?我保证会安分守己,绝不给你惹麻烦的。」她无辜地张大眼,期望地看著他。 「不行!回家去!」他严厉地拒绝。江湖险恶,怎能让她跟著他冒险? 除非是失去理智,不然他不会带著她走的。 「带我走嘛!」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地哀求著。 「不!」他冷硬地拒绝,不留情面。 ***** 艳阳依旧高挂,老松旁,华夜雨与恭云起陷入紊乱不休的争论中。恭云起决心不理会华夜雨的瞎缠胡闹,想扔下她,施以轻功跑到她追也追不著、找也找不到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刚立定决心时,突见「快枪门」的门徒一行人朝他走来,而在他尚来不及闪避时,他们已远远地瞧见他了! 「是张渊飞!」昨夜吃了亏的「快枪门」门徒如获至宝,迅速冲上前。 昨儿个夜里不小心让他给溜了,他们师兄弟五人懊悔不已,心想天一亮就要出城请师叔前来助阵,可没想到狭路相逢,师叔尚末见著,倒是再度遇上了张渊飞! 这一回,他们共十来个人,有恃无恐,不怕张渊飞能再次幸运地自他们手中逃脱。 看著怒气冲冲、执枪包围过来的大队人马,华夜雨吓了一跳,脑子一转,随即明了他们所为何来。 「都是你惹出来的!」倘若不是她在一旁胡搅,他早跑了,岂会和「快枪门」的门徒遇个正著?虽然他并未将「快枪门」的门徒放在眼里,可就怕他们会引来更多人,让他想甩都甩不开来。 华夜雨歉然地对他干干笑著,这下可也知道自己惹来了大麻烦,亏她先前还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结果找他的人随后而至,简直像是特地来削她面子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张渊飞,算你倒楣,又再被我们遇上!把东西交出来。」孙存仁威风凛凛地大喊,不见昨夜的狼狈。 「啧啧!你们这几个改用新的雁翎枪了?可好使?」恭云起不著痕迹地以身挡在华夜雨之前,偏头取笑,要他们别忘了,昨儿个夜里,他们手中的龙刀枪就是毁在他的太阿宝刀上。 「好你个张渊飞!我劝你别太嚣张!现下是形势比人强,有我们师兄弟在此,你休想轻易脱逃!」孙存仁听到他的取笑羞辱,一张脸登时铁青得难看。 华夜雨踮起脚尖,透过他的肩头,看著宛如凶神恶煞般的「快枪门」门徒。 「你这么说,真是教我害怕啊!」恭云起话说得轻佻,摆明了要「快枪门」的门徒知道,他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可恶!」孙存仁受不了张渊飞的挑衅,怒吼一声,提起雁翎枪便刺向张渊飞。 其余师弟见大师兄展开行动了,也各自抄起手中的龙刀枪与雁翎枪,齐攻向张渊飞。 「住手!」华夜雨吓坏了,很怕张渊飞会被当场杀了,顾不得许多,冲动地大喊制止。 本要动起手来的双方,瞪著突然出声的女子。 「你……是谁?」孙存仁皱著眉,看著突然冲出、全身金光闪闪的小姑娘,有些刺眼地半眯著眼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以多欺少,有违江湖道义!」她正气凛然地指责「快枪门」的门徒。 「小姑娘别胡说八道了,我们这……这是在替天行道!你不了解就站一边去!」孙存仁想了下,随意找了个借口。 「打劫就打劫,说什么替天行道!」他们的脸皮实在是太厚也太无耻了。 「啥?你居然说我们要打劫?」士可杀不可辱!他们来自于堂堂的「快枪门」,岂是低三下四、拦路打劫的盗匪? 「没错!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要打劫了?」「快枪门」的门徒先前被张渊飞出言污辱也就算了,现下连路边一个金光闪闪的小姑娘都能随意污辱他们,事情若传了出去,要他们日后拿什么脸立足于江湖上? 恭云起没想到她会指称「快枪门」的门徒要打劫,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说的何尝有错?他们的确是为了「冲霄剑」而来啊! ***** 突然间,他觉得有华夜雨的搅和也挺有趣的,何况他太了解她东拉西扯、足以将人逼疯的本事了,由著她先将「快枪门」的门徒涮得晕头转向的,他再出手也不迟。 「你们还好意思问我?你们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不是要打劫,何必眼巴巴地追著张大哥?」 「我们……那个……那根本就不是打劫!」只是要张渊飞交出「冲霄剑」而已,不能算是打劫,不过孙存仁反驳得很心虚就是。 不过,也因为她的一句「张大哥」,使孙存仁了解到她和张渊飞是同路的,只是尚且不知这凶悍的小姑娘身份为何? 「现在才否认不觉太迟了?其实说穿了,你们要的不就是钱嘛!好,全都给你们,你们别再来烦张大哥了!」华夜雨一股脑儿地拔下头上所有的金步摇,决定以它们为张渊飞换得清闲。 「快枪门」的门徒瞪大眼见著慢慢聚集在她掌中的金步摇,先是惊愕她的头竟能插上那么多的金步摇,紧接著明了她掌中的金步摇值不少银两。可纵然见了心痒难耐,「快枪门」也算是名门正派,岂能做出向小姑娘「强取金步摇」这种低劣卑鄙之事? 「夜雨,够了。」恭云起不要她为他牺牲,就算是小小的一支金步摇都没必要。 「张大哥,这些金步摇对我来说是身外之物,失去了我一点都不会难过的。」 只要能救他,失去再多金步摇,她都不会感到心疼。 「可是我却认为给这些贪婪的人一点都不值得,收起来。」恭云起可不打算让「快枪门」的人占得她的便宜,即使是一丁点儿也不成。 「可是他们要的不就是钱嘛!」如果有钱能使鬼推磨是真的,她真想丢一大把钱,派一队鬼军队来阻挠这些想要找张大哥麻烦的人! 「给这些无耻之徒太浪费了。」 「好吧。」华夜雨叹了口气,听从他的吩咐,将金步摇收入怀中。 啪嗤! 孙存仁被张渊飞左一句贪婪的人、右一句无耻之徒给骂得额际青筋浮跳,随即一根根迅速断裂,急欲发难。 「你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很痛快是吗?」孙存仁一字字危险地问道。 「如果你们不在这里,我们会聊得更痛快。」言下之意,他们碍眼得很。 华夜雨用力颔首,以表同意张渊飞所说的话。 「只要你肯把我们要的东西交出来,我们师兄弟马上离开,随你们要聊多久就聊多久!」孙存仁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恭云起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好!那就别怪我们对你们不客气了!」孙存仁可管不了张渊飞身边是否带了位不懂武艺的姑娘家,总之,今天他若没拿到「冲霄剑」,绝不善罢干休! 「来吧!」恭云起自信一笑,迅速将华夜雨推至身后,使她的背脊抵著百年老松,不让旁人有伤著她的机会。 华夜雨再见剑拔弩张的形势,心想,这回再喊住手恐怕是没人肯理会她了。怎么办?对方共有十个人,张渊飞打不过是意料中的事,她要怎么帮他反败为胜呢? 将金步摇当暗器,朝众人兜头撒下?或者找根大木棍拿他们当疯狗打?她努力思索著各种可能性。 孙存仁与其他师弟们互使了个眼色,手中的长枪便分别刺向张渊飞。 「又想玩瓮中捉鳖?」恭云起淡淡一笑。 这回他不再像只大鸿拔地跃起,而是出人意表地取出两柄刀,左右回击,金光闪耀、火花四溅。 「快枪门」的门徒仅知他有两把刀,可没听人说过他双手皆能使刀,他忽然露这一手,杀得「快枪门」门徒措手不及,因惊惧、因疑惑,使得他们的枪法威力锐减。 华夜雨原本害怕血花四溅,因此吓得不敢看,合上眼拼命念著佛号,祈求天上众神保佑,让张渊飞全身而退,但随即又想到她不能闭上眼,不然他若出了事,她怎知是谁伤了他?日后要找谁报仇去? 于是,她深吸口气,勇敢地睁开眼。只见挡在身前的张渊飞双手舞刀,各自形成一团光,看得她目眩神驰。 「原来三脚猫的功夫是这样……」光是三脚猫的功夫已让她崇拜不已,她不禁想,那些名扬天下的武林人士,肯定是更不得了。 恭云起气定神闲地舞著两团刀光,运用巧劲击打周身的龙刀枪与雁翎枪,使之相互纠缠羁绊,无法发挥效用。 「好你个张渊飞,没想到你会留有这一手!」 任谁说到张渊飞,不是摇头说不认识,就仅会联想到他排不上高手的名单里,却很爱管闲事,是到处行侠仗义的游侠,直到今日再次交手,他们方知他绝非泛泛之辈。 纵然身边围了十个人,恭云起在兵器上已先成功地喝阻对方,让自己抢得先机,打得「快枪门」的门徒无招架的余地。 「你们三个,刺向那个小妞!」孙存仁眼见再这样下去,他们手中的兵器非得再被他的刀斩断,因此眼角瞥见让张渊飞紧护在后的女子时,忙命身边三个师弟转移目标。 三名师弟收到大师兄的命令,枪尖立即转向,刺向张渊飞身后之女。 他们转而攻击华夜雨,使恭云起的心漏跳了一拍。尽管有他护著,仍是担心她会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于是他手势一翻,刀锋一转,砍向攻向她的三人! 三人的攻击使他分神,防护不再滴水不漏。 孙存仁趁此机会,枪尖刺向张渊飞的腰际,非要他今日见血,以雪昨夜之耻不可! 银光闪烁,恭云起明了这一刺他想避开的话,自然避得开,只消再转回刀锋劈向孙存仁即可。但,他这一回手,华夜雨就非受伤不可,且极可能香消玉殡!他不想娇嫩的她出事,所以打算由皮粗肉厚的自己代替她承受这血光之灾。 华夜雨眼见孙存仁嘴角咧起残酷的微笑,跟随闪烁著嗜血的光芒,即知张渊飞已陷入危险当中。 「啊!『冲霄剑』怎么会在你手中?」她忽然指著孙存仁的身后大喊,一脸惊骇,仿佛孙存仁身后又多了个人。 她这一惊叫,且又提及众人觊觎的「冲霄剑」,使孙存仁不及多加细想便信以为真,直觉地回头看,就怕「冲霄剑」真落入他人手中。 孙存仁这一回头,枪尖偏了势,堪堪划过张渊飞的腰侧,没深深地插入。 其他人听见「冲霄剑」这三个字也分了神,有志一同地转头看看来者何人,枪尖的去势亦跟著变缓变弱了下来。 恭云起的腰侧受了伤,但眉头却连皱都没皱一下,趁著所有人尚未回过神来之际,太阿宝刀火速划过,将他们的枪全扫偏划断,单手搂著华夜雨纤细的腰肢,施以轻功逃离此处。 待孙存仁及其他师弟们发现身后别说是人,连只狗都没有时,这才意识到被骗,待想要反应时,手中的长枪却不是被斩断就是被扫落,让他们惊愕得再次跳脚,瞪视著手中不堪一击的长枪。 等他们回过神要追上前去时,早已失了张渊飞二人的踪影。 煮熟的鸭子再次飞了,让他们气得捶胸顿足、咒骂连连。 第五章 颓废满布蜘蛛丝的破庙中,传来年轻女子悲伤的啜泣声。一声声,催人心折。 「好了,你别再哭了。」恭云起自挟带华夜雨躲到这间破庙后,她就开始哭个不停,只差没像哭倒长城的孟姜女般,将这间破庙也给哭垮了。 「呜……呜……呜……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华夜雨哭得双眼红肿,哽咽地不住向他道歉。他差一点就被她害死了,差点她就成了杀人犯,一辈子都要良心不安地过日子。 「你跟我说了不下一百次的对不起,已经够了,我也原谅你了,所以不要再哭了。」他现下光是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就觉得反胃,不想再听见相同的字句像经文一样不断地萦绕在耳边。 「虽然你宽宏大量地原谅了我,可是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华夜雨哑著声抽泣,包扎著他腰际处那道令她愧疚不已的伤痕。 他就像说书人口中的侠士,豪气万千地自恶人手中救了她,但如果可以,她真想代替他受伤,也不愿见他因她而淌血。 恭云起被她的哭声弄得疲累不堪,他赤裸著精壮的身躯,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点了她的昏穴,自个儿包扎算了,至少他的耳朵可以逃过她的荼毒。 「我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对你做出如此人神共愤的事来……」她太可恶了!瞧著他淌血的伤口,她便无法轻易原谅自己。 人神共愤?没那么严重吧!恭云起挑了挑眉。她习惯夸大的个性又出现了,只要他不开口阻止,她肯定会继续将这区区的皮肉之伤.夸大成致命伤。 「如果我是你,早就将害我的人一脚踹得远远的了,哪还会带著一块儿逃跑。」他果然是不计前仇,心怀侠义的刀客!她的心不自觉地悄悄向他靠拢。 为他包扎,她的视线不免会触及他光裸结实的胸膛,她害羞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再直视,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仿佛刚刚疾速跑了一大段路似的。 她悄然问著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心会跳得这么快呢? 难得她说到他的心坎里,恭云起不住地颔首。没错!她说得太正确了!他的确很想一脚将她踹回京去,只是尽量维持住最后的风度,尚未付诸行动罢了。 「你是我姐夫的至交好友,我却这样待你,简直愧对天地,不配当我爹娘的女儿。」她尽量避开他精壮的胸膛,偏又控制不了自个儿的眼,忍不住偷偷瞟去,旋即又拉回,于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可再直盯著他光裸的胸膛看,那太羞人了。 她用力吸著红红的鼻子,歉疚自责著,好不容易终于将他腰际的伤口给处理好了。 恭云起穿起衣衫,她那双哭肿的双眼与真心诚挚的歉意,令他没法生她的气,反而觉得她哭红双眼的模样像只可爱的小兔子,惹人心怜。 当粗布衫包裹住精壮结实的身躯后,华夜雨终于不再害羞,但也有点小小的失望,不过她极力表现出来受影响的模样。 「我说,我人还没死,你哭得这么伤心,不嫌浪费泪水吗?」他笑著逗她。不过是受了点皮肉伤罢了,他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 「你差一点就被我害死了!」她红著脸反驳。 「是差一点,并没有死。」所以她就无须小事化大、哭哭啼啼了。 「但说到底就是我的错!」她用力吸著鼻子,不逃避责任。 「对,的确是你的错。可是要不是你大叫唬过孙存仁,这下我可真会身负重伤,所以说你救了我,就一笔勾消,如何?」严格说来,她也不是仅会惹麻烦,必要时刻还是很有用的。 「那是我应该做的。」悲伤自责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也不再胡思乱想。 「你已经尽量弥补错误了,又何必再自责?」唉,女人就是这么不干脆! 「可是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嘛!」她内疚地瘪嘴道。 「你晓得我最讨厌女人在我耳边啰哩叭嗦吗?如果你真觉得对不住我,就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那我不说了。」她双手连忙挥舞著保证,不想惹他讨厌心烦。 「这就对了,乖乖听话的你多讨人喜欢啊!」恭云起扬著笑称赞她,免得她以为他还在生气,想出一些要弥补他的怪异方法,到时倒大楣的人又是他。 爽朗的笑容,惹来她羞怯一笑,他的赞美,使她心头甜滋滋的,而他的笑容,则使她的心飘飘然,犹如徜徉在云端。 ***** 「现下你有什么打算?」他问道。眼下没其他人来瞎搅和,他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我想跟著你闯荡江湖!」虽然历经「快枪门」的围攻、追杀,但她未曾心生惧意,反而更加坚定要到江湖走走看看的决心,因为这等江湖恩情仇她不再只能由说书人口中听闻,而能身历其中,她开心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打退堂鼓? 「你究竟在想什么啊?况且你可知道,你就这么跟我走,旁人会怎么说?」照理说,现下她应该哭哭啼啼地嚷著要回家找爹娘才是,但她竟一点都不怕,而且跟著他会无时无刻都遭遇危险,性命随时会不保啊!他著实不知该佩服她的勇气,抑或是大骂她的傻气。 「怎么说?」她傻傻地反问他。 「他们会说你跟我私奔了,你的闺誉将全毁在这次冲动的决定上,你明白吗?」真是个傻姑娘,竟然不知事情的严重性。 「私奔?」她瞪大眼看著他,还真的没想过与他一道儿离开,旁人会认定他们俩私奔。私奔呢!光想就令她又是害羞、又是窃喜,甜沁滋味登时涌上心头。 「知道怕的话,趁现在事情还没被其他人知晓前,快回家去。」天色尚早,她赶回城还来得及。 「我不怕啊!」她摇摇头,怪异地看著他。私奔就私奔,有啥好怕的? 「你不怕?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怎么会不怕闺誉受损?要知道,事情若传了开来,这辈子都不会有好人家肯要你了,你懂不懂啊?」恭云起快气疯了,忍不住对她低吼。 「可是,就算我的闺誉没受损,京里那些公子爷儿也不肯娶我为妻啊!既然受损与不受损皆是相同的结果,我为何要怕呢?」她理所当然地回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生气? 「……算了,当我刚刚没说。」她理直气壮的回答令恭云起受挫。 是的,他忘了,京城的权贵府第有多不愿与华府结为亲家。 简言之,华府千金是乏人问津的。 「那么,我可以跟你一块儿走了吧?」她满是期待地问。 「不成。你二话不说就跟我走,你爹娘会担心的。」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阻止她的理由。 「谁说我是二话不说离开的?在出来前,我已经留了封信放在房里,我爹娘看了信,自然会知道我想跟你闯荡江湖,有你陪著,他们会很放心的!」她可不是连个字都不留的笨蛋,既然要跟他走,当然都想清楚了,连衣服她都是挑最简朴的穿呢! 「就我跟你孤男寡女同行,你爹娘才会担心呢!」她的脑袋能不能装点理智? 「这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你的名声不会毁在我手中。」 她心想,既然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闺誉,那就应该是他怕会名声受损,所以才会想遍各种理由要她回家。 「……」简直是鸡同鸭讲,真服了她了! ***** 恭云起疲累得闷不吭声,躺卧在地,故意背对著她,打算让她自讨没趣。 华夜雨见他突然躺下,眨了眨明灿水眸,不明白他为何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累了吗? 思及他才和十个人打过架,肯定消耗不少体力,身为他的同伴该做的就是体谅他、照顾他才对。深怕吵醒他,她悄悄起身往外走。 走了?这样就走了?真的走了?恭云起听见她往外走的足音,先是—惊,继而感到纳闷,等真确定她走出破庙后,不禁心下大喜.原来赶她回家这么简单,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该一个字都不说,让她知难而退不就结了? 蠢啊!恭云起! 「早点乖乖回家,不就不用担心受怕了吗?」他咕哝著,放下心后真觉得有点累了,于是疲累地合上眼,准备快乐地梦周公去也! 「不对!她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她找得到回京的路吗?」才一合上眼,他忽然发现不对,猛然惊起。 「如果她遇上『快枪门』的门徒怎么办?」那「快枪门」可是有十个人瞪大了眼睛看他带走华夜雨的,在「快枪门」门徒的心中,他与华夜雨已算是一伙的,假如他们碰到面,「快枪门」的门徒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该死!」他得把她追回来才行! 恭云起怕她会陷入危机之中,急忙忙地往外冲。 他十万火急地冲出破庙,施以轻功往破庙前唯一一条大路的方向而去,追了好一阵,却不见她的踪影,不由心生疑惑,停下脚步。 照理说,她的脚程不可能比他还要快,他怎么会一路上都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呢?莫非她根本没往这个方向离开?那她会上哪儿去? 「她究竟是跑哪儿去了?」他喃喃自语,转身回破庙,打算从破庙周围寻起。 结果,他在破庙后头的小丘上找到了她。 她挽起衣袖及华美的裙摆,右手以尖石为辅,正努力挖著土,不晓得在挖什么,他好奇地走近。 「你在做什么?」他看她似不怕脏,双手沾满了泥土。 「咦?你这么快就睡醒了?肚子饿了吗?再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了!」 华夜雨见他醒来,先是一惊。随即笑著要他耐心等候。 「你在挖地瓜?」她不是走了?为何会跑来挖地瓜? 「对,待会儿就能烤给你吃了!」华夜雨心想待他睡醒了之后,一定会肚饿,所以想趁他醒来前,在附近找些野菜野果,让他能在醒后果腹。 细碎的阳光像这世间最华美的金钗、步摇,洒落在她乌黑秀丽的长发上,她的脸庞泛著甜甜笑意,额头与鼻尖皆沾到泥土,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她美得不可思议,仿佛不小心流落凡间的俏皮仙女,让他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你将就点,先吃些野果填填肚子吧!」华夜雨见他呆立原地,心想他一定是肚子太饿,等不及了,于是拿起她先前摘到的野果,递给他。 恭云起傻愣地接过野果,看她又蹲回原位挖著地瓜,站在上方的他,觉得她好娇小、好柔弱,仿佛风一吹,她就会被卷走似的。他想张开双臂,当她的依靠,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是太阳太大,晒得他头眼昏花吗?否则他怎么会兴起想要好好珍视她的念头? 「你受了伤,该好好休息,先回破庙休息,等我将地瓜挖好,就会回去了。」她边挖边交代。 「我一定是疯了……」他咕哝道。 「什么?」她没听清楚,一脸疑问地抬头看他。 「你有把握能把地瓜烤得很好吃吗?」他转移话题,问道。 「当然行!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可是常常挖地瓜回家烤给全家人吃,大家都赞不绝口呢!」儿时家贫的经历,使她就算无米可炊,也能想出解决的方法。 「好吧,就这么决定了!」恭云起心一横、牙一咬,决定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反正他就是得了失心疯。 「决定什么?」决定要好好品尝她待会儿烤出来的地瓜吗? 「决定让你和我过著东躲西藏的生活!」他大声宣布,让自己无法反悔。 「你说的是真的吗?」华夜雨喜出望外地大叫。没想到他会愿意让她同行,莫非是她能烤出美味的地瓜,所以让他改变了主意? 「当然是真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金灿的阳光,甜美的笑容,使他失了理智,兴起带她走的念头。此刻的他仅知道,不想对她放手,就算她极可能成为他的弱点,他都不愿意松手! 唉,他果然疯了! 「太好了!我保证你带我走绝对不会吃亏的,我一定会天天做出比烤地瓜更好吃的东西给你吃!」华夜雨误以为烤地瓜成功收买了他的心,开心地笑著向他保证。 璀璨的笑靥,使恭云起怦然心动,加深对她的渴望,目光再也无法自她身上移转。 灿烂金阳投射在高大的张渊飞身上,使他全身宛若镀了一层金光,华夜雨瞬间看呆了。 此刻的他,看起来像极了他们全家喜爱的黄金。 她情不自禁地脸泛红潮,心头小鹿乱撞,沉醉在他恍若神只的光芒中…… ***** 恭云起与华夜雨两人连袂南下,为掩人耳目与不落人口实,华夜雨女扮男装,对外两人一律以兄弟相称。 一路上,华夜雨也如当初对他所做的承诺,不给他惹麻烦,安分守己地当个乖弟弟。 恭云起和她相处得愈久,就愈难把持得住激昂热切的心,在他眼里,她的所有小动作看起来皆是那么讨人喜爱,她的一颦一笑像极了太阳般,渗透进他的心扉。 「大哥,你瞧,那里不知在吵什么,咱们过去瞧瞧好不好?」不等恭云起同意或拒绝.华夜雨已拉起他的大掌钻入人群。 走过一个接一个的城镇,沿路上凡是有可看的热闹,好奇心重的她绝不放过,两人一路走走看看,压根儿就不像正被大批人马追杀中。 恭云起微笑纵容,与她一同钻到最前头。他状似漫不经心,实则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留意著四周的动静,以防有人突然窜出偷袭。 原来,是两名皆卖肉包的小贩正为著谁抢了谁的生意而破口大骂,双方各执一词、抡起拳头,准备大打出手。 「大哥,你瞧,他们要打起来了!」她拉拉张渊飞的衣袖,低声道。 「没事的,他们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打起来的。」恭云起自两名小贩的眼中看见迟疑的眼神,明了他们正等待旁人劝架,好有个台阶下。 「真的?」她狐疑地问。 「看下去就知道了。」会打、真要打的,早就出手了,不会拖那么久。 四周围观的群众劝两人平心静气,别伤了和气,两名小贩称心如意,假意勉为其难地接受劝阻,嘴巴各自念念有辞地走开来,围观的人群也因没好戏看而散场了。 「果然被你说对了!」她一脸崇拜地望著他。 「这种事看多了,自然晓得接下来会怎样发展。」他耸耸肩,不认为这是多难预测的事。 「我还是觉得你很厉害。」谦虚的说词,听在她耳里,对他更加崇拜了。虽然他在破庙中要她有心理准备,说得好似他们一路上都得餐风露宿,但事实上并不然,他们都会在天黑之前找到投宿的客栈,除了在破庙烤地瓜找果子给他吃那次外,她根本就不曾再找过食物了。 这趟逃亡之行,没有刀光剑影、没有飞来高去、没有惊世骇人,比她先前预想的要轻松简单。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她老是吹捧他,可是怕他会后悔带她离京? 「是你太谦虚了。」华夜雨老是夸他,除了怕他后悔带她同行外,便是他比预期的要好。 ***** 一路行来,他不曾嫌她动作慢、爱看热闹,拖累他的速度,凡是她想看的,他从不说个「不」字,任她看个尽兴,这一路简直就是游山玩水,令她乐不思蜀。 「等等!」忽然间,恭云起神色一敛,拦下她。 「什么?」等什么?又有热闹可看吗?在哪里? 在她不明所以时,大队人马已迎面而来,为首的是名留著白髯胡须的长者,而在他身后的又是另一名长者,更之后,她认出了先前围著他们的孙存仁。瞧他们大队人马面色凝重,即知他们来意不善。 原本热闹的大街上有许多人走动,结果「快枪门」的人马一出现,所有人发觉情况不对,便飞也似地逃了,躲进屋里透过门缝偷瞧,使得热闹的大街瞬间变得冷冷清清的。 「申掌门真个是好心情,有雅兴带徒弟们出门散步。」见「快枪门」大阵仗出现,连师父、师叔都请出来,想必今日是抱持著绝不空手而返的决心。 「据闻前些日子,张少侠对我这些不成材的徒儿多有『照顾』,我这做师父的怎能不特地来向张少侠『致谢』呢?」申正道此行一则是要取得「冲霄剑」,二则是要讨回面子。 十个徒弟联手竟还打不过区区一个张渊飞,这事情要传了出去,江湖人士会以为「快枪门」尽出些成不了事的脓包,这让门中的弟子们往后要如何立足于江湖? 「申掌门太客气了,受到贵派门徒『照顾』的人是我,该由我择日到贵派致谢才对。」恭云起状似轻松地和申正道说场面话。 「张少侠也太客气了,无须你亲自登门拜访,老夫自动前来,省去张少侠一番功夫,岂不是更好?」申正道锐厉的眼眸紧盯著张渊飞,至于被张渊飞护在身后的人他则不放在眼里。一个瘦瘦弱弱、不懂武艺的小娃儿,可碍不了事。 「呵呵!」恭云起干干地陪笑,一时无法脱身。今日若独独他一人陷入「快枪门」手中,他要突围也不是难事,可身边跟著华夜雨,他就无法不顾及她的安危了。 「张少侠是要乖乖到老夫那儿作客呢?还是要老夫亲自『请』张少侠走一趟?」申正道不介意动手请他走一遭。 站在申正道身后助威的徒弟们,皆非常渴望师父能动手请张渊日前他们在张渊飞那吃了大亏,回去向师父、师叔搬救兵时,又被骂得狗血淋头,因此对张渊飞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马上拔除。 「身为晚辈,我怎么好意思劳申掌门的驾?」恭云起嘴角扬笑,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待在他身后的华夜雨可是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先前她已经觉得「快枪门」的人够凶的了,没想到他们师父的脸看起来竟宛如石头刨凿出来的,像是一辈子不曾开心咧嘴笑过般,教她不寒而栗,「那就走吧。」申正道冷哼一声,负手转过身。 「申掌门,在晚辈上您那儿作客之前,有一事相求。」恭云起扬声道。 「你有什么要求?」申正道旋身皱拧著眉看他,不认为居于下风的人有资格提出要求。 「此事与我身后的小兄弟一概无关,希望申掌门能让他就此离去。」恭云起大胆要求申正道放华夜雨离开。 「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听见张渊飞要求申正道放她走,华夜雨连忙抓著他的衣服,拼命摇头,不愿独自逃走。 「别傻了,我们两个人如果都落在他们手中,才真的是走不了呢!记住,若申掌门同意让你离开,你就马上回家去,我一个人会再找机会逃走的,明白吗?」怕被听见,因此恭云起小声地对她交代。 「我不能不讲义气……」她岂能做贪生怕死之徒? 「傻子,你又不是江湖人士,学人家讲什么义气?」她能平安脱逃就要谢天谢地了,还讲啥义气?况且是他要她走的,又不是她故意撇下他不管。 就在他们俩窃窃私语的同时,「快枪门」那头也悄悄商量著。 「师兄,不能放那小子走,咱们留著那小子好钳制张渊飞,谅他不敢不交出『冲霄剑』。况且咱们若放走那小子,谁晓得那小子会不会到外头去大声嚷嚷张渊飞在咱们手中,到时可是会涌出一堆想过来分一杯羹的人啊!」申正道的师弟在申正道耳畔轻道。 「你放心,我心里自有盘算。」申正道凛著脸要他莫焦急。 「糟!看来他们是不肯放你走了。」恭云起在说服华夜雨的同时,也密切关注著敌方的情况,见到申正道的师弟动著嘴巴,便晓得此事不好谈了。 「没关系,反正我早就打定主意要和你同进退。」她绝不当贪生怕死之徒! 「傻瓜!」恭云起嘴上骂她傻气,心里也为她的安危焦急,但是不可否认的,她同生共死的举动让他的心里泛著一股暖流,深深感动著。 华夜雨瘪著嘴,小手紧紧拉著他的衣袍,就怕下一瞬间,他会被硬生生带走。 「既然你们是一道的,那就一起上我那儿作客吧!」申正道说著。摆明了一个都不放。 「晚辈委实不明白,申掌门为何硬要一名小姑娘前去作客?」恭云起说著的同时,大掌故意松开她的发,让一头乌瀑般的长发如丝般垂落,要众人瞧清楚她不过是个无害的小姑娘,也意在指责申正道故意为难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华夜雨为女儿身的事实清楚呈现在「快枪门」众人眼前,他们面面相觑.同时认出她就是先前跟在张渊飞身边的小姑娘,登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假如硬要带走她,恐怕会招来欺负小姑娘的恶名;但若不带走她,又失了钳制张渊飞的利器,这该如何是好? 「华姑娘不懂江湖恩怨,且离家有一段时日了,正思念家中父母,申掌门不会想强迫她吧?」恭云起刻意扬高声,让所有人都听见他所说的话。 「我瞧小姑娘与老夫挺投缘的,所以老夫好意请她上门作客,待为上宾,可不是为难强迫。」张渊飞的讥讽,惹得申正道额际青筋浮一跳,极为不悦,声音冰冷地放话,坚决这一遭他们非走不可。 「老公公,您觉得与我投缘,我可不这么认为。我与张大哥都不想到您府上作客,您请吧!」谁说她和死板板的人投缘了? 「呵呵呵!小姑娘肯定是认为老夫诚意不足,才开玩笑拒绝老夫的邀请吧?没关系,且让我的徒弟们在后头护送两位,做足该有的礼数,想来小姑娘就不会嫌弃老夫礼数不周了。」申正道蛮横地硬是要带人走,并对孙存仁扬了扬下巴。 孙存仁立即意会,带领著几名师弟来到张渊飞与华夜雨身边,名为护送,实为押解。 「夜雨,申掌门这么客气,看来这一趟咱们俩还真是非去不可了。」恭云起心知他的刀法再精妙也无法带著她逃掉,与其浪费时间与精力做困兽之斗,不如先同他们走,再见机行事。 「好吧。」纵然形势比人强,可是华夜雨已抱定和他同生共死的念头,因此无所畏惧,挺起腰杆,说走就走。 他们的顺服早在申正道意料之中,假如他们再不识相地想跑,他也有办法将人强留下来,只是到时会不会断了胳臂或缺了条腿,那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他冷冷一笑,甩袖往前行。 ***** 「唉……夜雨。我说咱们的面子可真大啊!」恭云起像是和她闲聊般,大声说著话。 「怎么说?」她不懂,傻傻地问。 「咱们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凡人物,居然得劳动『快枪门』的申掌门亲自来请我们上门作客,你说这面子还不够大吗?」恭云起大声调侃。 「的确够大。」华夜雨点头同意。 「不,不对,不是咱们的面子大。」他忽而又长叹了口气。 「不然是什么?」她被他弄昏头了,先是说他们面子大,紧接著又说他们面子不大,那究竟是什么啊? 「申掌门真正想迎的是『冲霄剑』,可不是咱们,咱们俩只能算是『冲霄剑』的陪衬啊!」恭云起唯恐天下不乱,特意加强「冲霄剑」三个字,要所有人都听明白,也让躲在暗处偷听的人将消息传出去。 「原来被申掌门视为上宾的是『冲霄剑』,不是咱们啊!」华夜雨这会儿总算明白他的用意了,连忙跟著大声附和。 「闭嘴!」押送他们的孙存仁发现情况不对时,已来不及阻止。 走在前头,原本放任他们交谈的申正道停下步伐,脸色难看地转头瞪著一脸无辜的张渊飞与华夜雨。 「存仁,给我好好看管他们的嘴!如果我再听见那三个字从他们嘴里传出来,就唯你是问!」不论他们俩的对话有无被有心人士听见,他们都得尽速离开此地才行。 「是,师父!」孙存仁听令,眼神凶狠地看著恭云起与华夜雨,语带威胁地说:「假如你们敢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泡酒喝!」 「你要我一句话都不说?那稍晚我怎么告诉你们,『冲』……那样东西放在何处呢?」恭云起痞痞地挑战孙存仁。 「到时张大哥说什么都不开口的话,我就告诉你师父,是你不许我们开口说话的,我想你师父听了一定会很不高兴的。」华夜雨也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认定了他不敢动手。 「你们!总而言之,我师父方才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别怪我没警告你们,若你们胆敢再说出那三个字,就等著承受我师父的怒火!」孙存仁怕到时师父问起「冲霄剑」的下落时,张渊飞真的一个字都不肯答,师父定会怪到他身上,唯有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面对,反正他们也嚣张不了太久的。 于是,恭云起与华夜雨两人苦中作乐,一路说说笑笑,偶尔开开孙存仁的玩笑,弄得他火冒三丈,却得拼命忍住,不敢发作。 两人捧腹大笑的同时,心里皆明白眼前这一关恐怕很难过得了。 不过,与其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地跟著申正道走,不如痛痛快快、张狂大笑,还比较有意思。 第六章 「快枪门」一伙人远离大道行走,尽量低调不引人注目。 申正道急著将张渊飞与华夜雨带到隐密、无人打扰的地方好盘问「冲霄剑」的下落,所以大队人骑著马一路赶,就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自己悠哉地到处闲晃跟被人押著走,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因此骑著马走了一会儿功夫后,华夜雨不仅腰杆挺不直,娇俏的小脸也己经垮了下来,没心思再同张渊飞谈天说笑。 身边的恭云起发现她情绪上的变化,猛地出手扯住她的马缰,勒马停下脚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微微一怔。 「你怎么不走了?」孙存仁不悦地瞪著他问。 「华姑娘累了。」恭云起说著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累了关老子什么事?快走!」孙存仁望向华夜雨,果然见到她一脸疲累,精神萎靡不振。不过他仅负责押人,其他的可全都不在意,所以她累是不累,不在他该关心的范围。 恭云起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要她做出累垮了的模样。 「我不走了!」她收到暗示,耍脾气大叫,定在原地。 「你怎么能不走?」孙存仁可不想师父认为他办事不力,连忙恶声催著。 「华姑娘已经累得香汗淋漓,她出身高贵,怎受得了一路骑马颇簸?我看,不如你去雇顶轿子来好了。」恭云起当场扮起小厮,以掌当扇地为她扇风。 「什么?要我雇轿子?你在说笑吗?」他们赶路都来不及了,华夜雨突然要性子找麻烦,孙存仁立即恼得大呼小叫,哪管她出身哪户高贵人家。 「不是在说笑,我非常认真地建议你马上去雇顶轿子来。」恭云起摇首,双眼无比认真。 「对,我要坐轿子,不骑马了。」恭云起的话在在暗示她得坚持要坐轿子,因此她便摆出大小姐颐指气使的姿态。 「这里是荒郊野外,我上哪儿雇轿子啊?」孙存仁要他们看清现状,别做无谓的要求。 「这是怎么回事?」本来在前头走了一段距离的申正道发现他们没跟上,又见他们吵成一团,特意策马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申掌门,是这样的,咱们是习武之人,骑马走了大半天自然不当一回事,可是华姑娘乃金枝玉叶,她可受不了这番折腾。况且,她至今滴水未进,莫非这就是申掌门口中对待上宾的方式?」恭云起笑问申正道,故意将华夜雨的身份抬高,就是看准申正道不熟悉京城显赫的人家有哪几户,诓申正道来著。 ***** 华夜雨听见金枝玉叶四个字,暗笑在心中,努力挺起累瘫了的腰杆,学京里豪门贵族的小姐夫人般.睥睨地扫了申正道一眼,仿佛申正道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由于她常常受到相同的眼神看待,所以学起来有把握十足十的像。 申正道狐疑地看著华夜雨,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她以外,没人是京城人士,因此无从得知她的身份究竟有多高贵,若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倒还好,若出身显赫,那他可得罪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他强迫自己尽量和颜悦色地待华夜雨,能不吓著她就别吓著她,况且他还巴望著由张渊飞口中得知「冲霄剑」的下落,能忍让当然得尽量忍让著点。 一旁的孙存仁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偏又一时间说不出是哪儿不对,所以兀自皱眉苦思。 「呵,看来是老夫怠慢华姑娘了。但诚如我大徒弟所言,这荒山野岭的确实是雇不到轿子,华姑娘你就委屈点吧!武义,你带人去找干净的水来,咱们大伙儿下马在这里休息一下好了。」 申正道一吩咐下去,弟子们马上听从办理。 华夜雨听见能休息,不禁松了口气,对张渊飞悄悄使了个眼色,佩服他将申正道耍得团团转。 恭云起早料到雇轿来让她坐是不可能的事,之所以提出来不过是随便说说,闹著玩的。 「夜雨,树下凉快些,我带你去那儿坐吧。」恭云起将小厮的模样扮演得维妙维肖,抱她下马后,便牵起她的手,为她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她舒服坐下。 申正道暗中观察著他们的一举一动,见张渊飞对她呵护备至,不由得更加怀疑她的身份或许真的很高贵。 「师兄,这样待他们好吗?你不怕他们得意忘形?」申正道的师弟不放心地在他耳边问道。 「他们的小命就掌握在我们手中,能嚣张得意到哪儿去?放心,待我们顺利取得『冲霄剑』后,就把张渊飞给解决了!」申正道比了个「杀」的姿势。 「那,那个小姑娘呢?一并解决了?」师弟细声问。 「她嘛……我想吓唬她一下,让她不敢将这件事传出去就成了。」 华夜雨不过是他抓来威胁张渊飞的人质,一个娇弱的女子,随意吓唬减胁几句要杀她全家,大概就心魂俱裂了,哪还会有胆子对外宣称见到他们取剑杀人的情景? 「为何不杀她?」死人是不会开口的,唯有将两人部杀了,才是万无一失。 「她的来头好像不小。若杀了她,恐怕会有人追查,我不想到时惹出不必要的风波来。」申正道向师弟解释他的用意。 「我明白了。」师弟颌首,同意他的顾虑。 师兄弟两人窃窃私语,计划著取了「冲霄剑」之后该有的部署事宜。 ***** 「夜雨,折腾了大半天,你一定累坏了吧?你得体谅申掌门,他是个粗人,哪会懂得怜香惜玉。」恭云起坐在华夜雨身畔,凉凉地损著申正道。 「臭小子!你的嘴巴给我注意一点,否则我不介意赏你几个耳刮子!」孙存仁交代师弟将马儿看管好,走过来监视两人,横眉竖目地瞪他,威胁他别太嚣张。 「你若打肿了我的嘴,到时我恐怕会疼得无法开口说话啊!」恭云起有恃无恐地回著。 「可不是。」华夜雨格格娇笑,和张渊飞一搭一唱地激怒孙存仁。 「哼!瞧你那是啥德行?活像宫里头的小太监!」既然打不得,孙存仁干脆以言语讥讽张渊飞。 「咦?你当过太监吗?不然怎么知道宫里的小太监是啥德行?」恭云起无辜地反问。 「张渊飞!你——」孙存仁受到污辱,气得浑身发抖。 「大师兄,不如咱们趁师父没注意,好好教训这姓张的小子一顿!」其他师弟想狠狠教训张渊飞已经想很久了,正好趁此机会提出建言。 「你们想私下跟我玩?我乐意奉陪。」恭云起不待孙存仁回答,率先表明不介意和他们打一场。他人是被抓了,可不表示就得乖乖铍围著打而不反抗。 「你们又打算以多欺少?」华夜雨皱眉,不苟同地看著他们,不懂他们怎么只会以多欺少,难不成这是他们的门规? 「……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孙存仁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干脆举双手投降。 其余原本想狠狠教训张渊飞的师弟们明了他们在张渊飞身上讨不了便宜,因此也悻悻然地抹抹鼻子,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地别过脸去。 「不打了?」恭云起感到可惜。 「再打他们的枪要是又被你斩断了怎么办?在他们师父、师叔与众师弟们面前丢尽脸面,往后他们要如何抬起头来做人?」她实事求是地说道。 「有道理。」恭云起的嘴角挂著大大的笑容。他知道她是无心的,但说出来的话就是损人到了极点。 孙存仁发现再待在他们身边,他会活活被气死,可是师父又命令他看好两人,让他走不开来,唯有暗自气到内伤,命令自己充耳不闻,以免年纪轻轻就暴毙倒地。 很快地,申正道的徒弟取了水回来,华夜雨喝了清凉甘甜的泉水后,舒服地逸出轻叹。 其他人亦托华夜雨的福,干渴的喉咙得到了润泽纾解,身体上的疲累也获得适当的休息,得以继续前行。 ***** 「好了,大家都休息够了,咱们走吧!」在申正道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即翻身上马。 华夜雨一听见要再策马而行,怏怏不快,犹豫不决。 「华姑娘,你水也喝了,为何不上马?」申正道见她迟迟不肯上马,扬声问。 「我不想再骑马了。」她累得整个人都快趴下来了,哪有本事再骑著马奔驰于山路上? 「申掌门,你也瞧见了,华姑娘是真的累坏了,不如让她和在下共乘一骑如何?」恭云起不舍见她疲累的模样,朗声提出要求。 「不成!你们俩共乘一骑,要是一起跑了怎么办?」孙存仁率先跳出来反对。 「存仁,你和华姑娘共乘一骑。」申正道也觉他们两人共乘一骑不妥。 「不行!我是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么能随便和野男人共乘一骑?」华夜雨的头摇得如博浪鼓般,反对到底。她当然不是为了清白名节这种问题而不愿与孙存仁共骑一马,而是她对「快枪门」的人很反感,要她和「快枪门」的人共骑一马,她肯定会浑身僵硬地累死。 「野男人?你说谁是野男人?」孙存仁火了。 「谁哇啦哇啦叫,谁就是野男人!」华夜雨嘴里不饶人,冷哼一声,别开脸不看他。 「你!」孙存仁手指著她抖啊抖的,简直快要气死了,可是见师父对她处处礼遇,又不便发作,唯有吞下这口气。 「申掌门,华姑娘出身名门贵族,要她随便跟人共乘一马,可是会坏了华姑娘的清誉。」野男人?骂得好啊! 「既然华姑娘认为老夫的徒儿是野男人,她对自个儿的清誉甚为维护,又岂肯与你同乘一骑?」申正道反问。他们这儿全都是男人,可没女人可以照顾华夜雨。 「张大哥和我相识,你们自然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申掌门,你们这么多人看著我们,就算我们俩真共乘一骑,难道你们连看住我们的本事也没吗?」恭云起挑衅笑问,逼申正道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 「谁说我们没看住你们的本事?」孙存仁与几个师弟可吞不下被瞧不起的这口鸟气。 「你们要共乘一骑就共乘一骑吧,我的徒弟们再不济,也不至于看不住两名小辈!」申正道不快地板起脸来。 「那么,晚辈在此谢过申掌门的体贴。」目的达成,恭云起立即抱华夜雨上马,将她牢牢护在怀中,使她得以倚在他胸前休憩。 华夜雨抓著他的衣襟,舒服地倚著他。有他守护,所有的疲累尽可卸下.她终于可以安心地休息,不怕骑到一半摔下马背了。 「可以走了?」申正道可不想再听见他们有任何要求。 「当然!」恭云起一剐很好讲话的模样,伸手请申正道先行。 「哼!」申正道不快地冷哼了声,领著大家急速奔驰。 「你累了,合上眼睡吧,到了我再叫你。」恭云起在她耳畔轻道。 「张大哥,对不起,要辛苦你了。」她累得双眼都睁不开来,咕哝地道歉著。 「说啥傻话?别忘了,是我连累了你。」该说抱歉的人是他才对。 「你也在说傻话……」朱唇逸出一抹淡笑,并不觉得受他拖累。 「好,我们俩都在说傻话,快睡吧。」恭云起柔著声轻哄,唇似有若无地轻轻吻上沁著芳馨的发丝,浓情密意流窜心间。 华夜雨听从他的话,迅速遁入梦乡。 见她睡著了,恭云起尽量让马儿走较平稳的地方,不让她受到人多颠簸而惊醒。 ***** 一旁的孙存仁见他小心翼翼、无比珍视呵宠著怀中的华夜雨,就知她是他的罩门,晚点不怕他不老老实实地交代出「冲霄剑」的下落入夜后,为掩人耳目,申正道一行人就近找了间不起眼、门可罗雀的小客栈,所有人一并住了进去。 座落于荒郊的「富贵客栈」,个把月都没客人上门,一夜之间,整间客栈被人包了下来,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对中正道提出的不可多话、不可多事的要求,自是乐于遵从。 一行人用过晚膳后,在申正道的命令下,恭云起与华夜雨被一同带到他房里,房里还有申正道的师弟和孙存仁,余下弟子,则分别把守在房门口及客栈大门口,以防遭人窃听。 华夜雨进到客栈后,首先想做的就是好好洗去满身尘土,然后再舒服地躺在床上睡一觉,虽然她在马背上已睡了许久,但还是感到睡意浓厚。不过,这会儿人既被带到申正道的房中,仍是得强打起精神采应付。 恭云起早知申正道等不了太久,愿意让他们吃完一顿钣,再将他们带到房中,倒算还不错了。 「说吧,东西在哪儿?」申正道沉着声问。他早令人搜过张渊飞,但只搜出两把刀,根本不见「冲霄剑」的身影。 「当了。」恭云起双手一摊,以曾给孙存仁的回答回覆著申正道。 「你这个臭小子!在我师父面前竟然还敢耍嘴皮子,不想活了是吗?」孙存仁以为张渊飞在师父面前会乖乖合作,岂知他竟以同一套说词来应付,敢情真没把「快枪门」放在眼里? 「我说的是事实啊!就当了十两银子。你不晓得,那把剑太破旧了,当铺的老板本来不想收的,还是我好说歹说,求当铺的老板施舍,他才肯给我十两银子呢!」恭云起说得活灵活现的,但在场却没一个人相信他真会把「冲霄剑」给当了。 「师父,这小子狗嘴就是吐不出象牙来,先前他也是这样骗我的!」一想起来孙存仁就火大。 「张渊飞,你真当我『快枪门』里的人全都是傻子?」申正道寒著脸问。 华夜雨见申正道发怒了,不安地靠张渊飞更近,想要保护他。虽然她不会武功,可是若申正道出手伤人,起码她可以帮忙骂申正道,或是咬申正道,她对自己的牙齿还挺有自信的。 「『快枪门』的各位看起来英明神武、聪颖过人,我怎么会当诸位是傻子呢?申掌门,我张渊飞不过是一介小人物,胆子可是小得很啦!」恭云起涎著笑,大大地夸赞了他们一番。 「别跟我油腔滑调、嬉皮笑脸!既然晓得自己是不成气候的小人物,就给我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冲霄剑』的去向,不然我不介意废了你这身无用的功夫!」申正道不爱被耍著玩,撂下了狠话。 「不行!你不能废了他的功夫!」华夜雨一听见申正道要废去张渊飞的武功,立即大惊失色,张开双臂跳到他身前护著。 她不顾自身安危,坚决护卫他的行为,使恭云起的心激荡不已。 「谁说我不能?只要我想要,你以为张渊飞阻止得了我吗?」申正道觉得她的阻拦很可笑。 「申掌门,你是一门之长,做出以大欺小这等事来,难道不怕遭人笑话吗?况且你刚刚不也说了,张大哥的武功无用吗?既是三脚猫功夫,你又何必费事毁掉?」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大声地反驳著——他的功夫若是无用的三脚猫功夫,那申正道那一干徒弟的功夫就更是上不了台面了! 申正道真以为自己很行吗?还不是教出了一班脓包徒弟,哼! 「你倒也挺伶牙俐齿的,难怪会和张渊飞凑在一块儿!」申正道拐了个弯损著她。 华夜雨维护的行动让恭云起感动,不过为免她激怒申正道,他连忙将她拉至身后保护,偏偏华夜雨不想只做个被他保护的人,想要挣脱,因此两人就这样拉拉扯扯了起来。 「够了!我现在不是在发钱派粮,你们俩何必你推我挤来抢第一!」申正道火大地吼道。他已经火冒三丈到想教训人了,他们俩不害怕地跪地求饶或是让自己尽量不引他注意就罢了,竟还抢著承接他的怒焰!这是怎么著?不怕死到这种程度? 「呵!申掌门说得是,所以我们维持现况就好。」恭云起仗著体型高大、结实,硬生生卡好位,不让华夜雨有插队的机会。 窜位未成功的华夜雨嘟著嘴,站在他身后,瞪大眼严密监视申正道。 ***** 「我懒得理你们俩是怎么回事,现在,我要你说出『冲霄剑』的下落,明白吗?你若不说,倒楣的会是华姑娘!」即便他不怕武功被废,至少也会担心身后对他情深义重的小姑娘受到伤害吧? 他原先是没有要伤害华夜雨的意思,但张渊飞若太过固执,坚持不肯交出「冲霄剑」,那么他也顾及不了太多了。总之,他非拿到「冲霄剑」不可! 华夜雨听见申正道拿她威胁恭云起,更加认为申正道无耻,他的种种行为已让她鄙夷到了极点。 「高招啊!申掌门,你已经准确无误地掐中我的弱点了。」恭云起无奈地认输。 「若不能钳制住你,我何必抓你来?」申正道得意一笑。 「张大哥,你不能认输啊!」华夜雨听出他愿意交出「冲霄剑」,心下急了。像申正道这样的坏人,若取得了绝世宝剑与满坑满谷的财宝,绝对不会做好事的! 「夜雨,事已至此,我不得不屈服。」恭云起露出苦涩的笑容。 「张大哥……」她拉著他的衣袖,要他多加考虑。虽然她也很害怕,不晓得申正道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他们,可是一想到让他取得宝剑后,将危害更多人,她就顾不了这许多了。 「华姑娘,你静静地站在一边,闭上嘴,否则休怪老夫出手教训你!」申正道可不许她多嘴,使张渊飞临时改变主意。 「夜雨,你别再说了。」恭云起用眼神示意她别再多说。 华夜雨心下焦急,却是无计可施,她真的是太没用了,对他非但一点帮助都没有,反而还害了他。可恶!她恨死自己了! 「如何?要说了吗?」申正道那颗贪婪的心正扑通、扑通地急速跳动著,等不及答案揭晓了。 他的师弟及孙存仁也同时瞪大眼,洗耳恭听,深恐漏听一个字,将与宝剑、宝库擦身而过。 「我把剑放在扬州。」终于公布答案。 「扬州的哪里?」申正道追问。难怪张渊飞会一路南下,果然是想去取剑!幸好他得到消息,追了过来。 「一个很神秘的地方。」更精确的地点,恭云起就不愿交代了。 「什么?你以为这样交代就算了吗?」申正道眼睁睁地看著大鱼钓上,却无法尝上一口,脸色瞬间大变地咆哮著。 「申掌门,你是个聪明人,我虽然傻了点。但还没傻过头。如果我现下就把地点交代得一清二楚,你说,我和华姑娘的两条小命焉能保得住?」申正道打什么主意他清楚得很,因此不会笨得急吼吼地将脖子洗净,等人来砍他的脑袋瓜。 张渊飞为自身及华夜雨的安危做了打算,说出「冲霄剑」在扬州,复又为了保命而不肯全盘托出,想掌握最后的筹码来和他谈判。 申正道盯著张渊飞直看,瞧不出他有说谎的迹象。 「原来你在担心老夫会过河拆桥啊!呵呵!你大可放心,再怎么说,老夫乃堂堂『快枪门』的掌门,岂会做出有违江湖道义的事来?」申正道微微一笑。 他不笑还比较好,这一笑看得华夜雨头皮发麻,赶紧撇过脸去,不屑看他伪善的一面。 「会不会到时候就知道了,申掌门想要『冲霄剑』,而晚辈想要保住两条小命,你我的要求清楚明白,倘若申掌门无法保证我与华姑娘安全无虞,那么我们就没啥好谈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已经知道剑就在扬州城里,尽可找去。」恭云起一派轻松、任申正道宰割的模样。 「既然剑在扬州,老夫就和华姑娘在此等张少侠去取来。」申正道作出决定,也是要避免大队人马一路到扬州会行迹败露。扬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找一柄剑就宛如海底捞针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夜雨非得和我同行不可,如果她不能与我同行,那么我一步也不会离开。」恭云起摇头,拒绝独自前往扬州。 「你敢不去?不怕我杀了她?」申正道撂下狠话威胁张渊飞。 「你可以杀了她,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你伤著夜雨一根寒毛,这辈子你甭说是取到了,连见都见不到『冲霄剑』!」恭云起冷著脸,目光锐利,不接受申正道的威胁。 「你要如何阻止老夫动她?」申正道嗤笑他不自量力。 「我是无法阻止,可是你也别忘了,你同样无法阻止我自残。」恭云起要申正道别小看他的决心,他绝对不是说著玩的。 「张大哥……」眼见他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不惜要伤害自己,她感动地红了眼眶,内心激动不已,恨不得马上紧紧地抱著他,再也不放手。 申正道闭上眼想了好一会儿,为了得到「冲霄剑」,他只得豁出去了。「看来你是吃定老夫了?好!老夫保证你与华姑娘的安全,而你则要带老夫找到剑!若敢耍花样……你晓得你们会有啥下场,不需要我重复是吧?」他不得不同意大伙儿一块上路,这一路上只能尽量低调再低调,竭尽所能地摆脱旁人的追踪才行。 「那就有劳申掌门了。夜已深,我与华姑娘都累了,先行告退。」恭云起也不等中正道同不同意他们离开,迳自拉著华夜雨的小手走了出去。 感动萦怀的华夜雨将他的手抓得好牢、好牢,借由温热的掌心让他知晓她内心的感受,也感受到她的激动。张渊飞回首望著她,掀唇一笑,笑容似在告诉她——只要他在,就不容许有人伤她! 情意绵绵的两人走出申正道的房门,见到「快枪门」的弟子们严密地把守整间小客栈。 ***** 由于「富贵客栈」小得没有足够的房间提供所有人住宿,所以按辈分排,辈分高的才有房间可睡,辈分低的只能打地铺,或是在下方厅堂并桌睡,而他们俩是受到良好待遇的人质,自然拥有各自的睡房。 「你去吩咐小二哥烧热水上来,华姑娘想沐浴。」恭云起对著一名「快枪门」的弟子命令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吩咐?」他又不是小厮。 「因为我是贵掌门请来的上宾。这个理由够充足了吧?」恭云起笑眯了眼回道。 「……我知道了!」他气闷地前去吩咐小二烧热水上楼。 「对了,我也想沐浴,所以小二哥若是忙不过来,你就帮他烧热水吧!」恭云起得寸进尺地说道。 其他人听了莫不恨得牙痒痒的,偏偏没师父的允许,不能动他一根寒毛,只好生著闷气。这一路累积下来的闷气已经多到快爆了,唯有暗暗告诉自己,他嚣张不了太久,总会让他们找到机会报仇的! 华夜雨见「快枪门」的弟子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不禁在心里窃笑。 思及张渊飞备受申正道威胁,却仍与申正道讨价还价,她是既感不舍,又觉佩服。自和他相识以来,她一天天地发现他不同的样貌,常常会想,究竟哪个他才是真正的他?抑或所有的面貌都是真实的他? 他神秘得让她的目光不断追逐著,想要将他牢牢地抓住。 察觉她若有所思的目光,恭云起对她扬眉一笑。 「夜雨,你今晚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可又会是累人的一天。」他把她送到房门口,轻声说道。 两人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若是有什么事,他会马上知晓的。 「好。」想到又要在马背上度过一天,她就开心不起来。 「别垮著脸,虽然面对这么多讨人厌的家伙确实很难开心得起来,不过也犯不著为了这些家伙而不开心,是不?」他柔著声安抚,抚著她柔细的发丝,心疼她陪他一块儿受苦。 「嗯,我知道了。」她柔顺地应著。 讨人厌的家伙究竟是谁?他们才是最不开心的人好吗?耳尖地听见他们对话的「快枪门」门徒,心头皆不约而同地响起这两句话来,而且非常恼火。 恭云起与她四目相接,实在不舍得就这么和她分手。前些日子,两人同行时一路走走笑笑,培养了不少感情,现下他们身陷危机,他发现了她更多美好的一面,比如肯奋不顾身地救他、愿意与他同生共死、笑起来灿烂得有如春天里绽放的花儿般……她使他的心跳因她而失控,使他的血.液因她而沸腾,使他的呼息因她而错乱,他的一切一切皆因她而变得非常不一样,仿佛他的魂魄多了点他不知道的东西。 「都已经看了一整天了,你们可以不要再这么含情脉脉地注视著对方吗?」拜托!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少年,又是孤家寡人的,可受不了这种刺激。「你们不腻,我们都腻了!」既然没办法用拳头报仇,就只好动口了。 「快枪门」门徒们酸溜溜的话语.让依依不舍的两人终于移开了难以控制的双眸。 给予对方一记足以甜到心头的微笑后,华夜雨才恋恋不舍地开门进房。 「很可惜,你们感受不到这种醉人的滋味。」目送华夜雨回房后,恭云起面对的是众人嘲弄的目光,但他不在意地耸肩回讽,然后进房。 张渊飞的话宛如一把利箭,射进众人心口,射得他们哑口无言。 他们长这么大的确是不晓得与姑娘家含情脉脉是啥滋味?又有何醉人之处…… 可恶又可恨的张渊飞!又多了个让他们讨厌的理由了! 这笔帐再记上! 非记不可—— 第七章 南下的路愈来愈热闹。 华夜雨再迟钝,也很难不发现不管她何时抬头看,就会看到该是杳无人烟的小径上,却一再地出现农夫、樵夫、驼著背的长者等各式各样的人出现在前后左右。 这和他们刚被申正道一行人带走时遇不到人烟的情况完全不同,且人数还有与日俱增的迹象,看得她啧啧称奇,不晓得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突然同时出现在荒郊野外。 恭云起则是很乐,他坐在马背上不住地吃吃发笑,知道谣言已随风传遍江湖了。当日他被申正道逮著时,在大街上一再大声谈及「冲霄剑」,果真一传十、十传百,使得许多人都晓得他落入了申正道手中,因此一掌握到他们的行踪,就易容变装,一路跟踪监视,就怕「冲霄剑」真落入申正道手中。 那么多双眼睛看著,目前横竖是跑不掉了。既然申正道对他有求必应,他又可以和华夜雨一搭一唱,气得孙存仁等人蹦蹦跳,不如就静观其变,让申正道等人继续当他和华夜雨的保镳,等待逃跑的好时机。 「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华夜雨听见他的笑声,发现好像人愈多,他就愈高兴。 「他乡遇故知,我当然开心口罗!」恭云起对怀中的人儿咧嘴一笑。 除了第一天外,他们两人一直是共乘一骑,尤其出现了许多虎视眈眈的人后,申正道等人更是加强戒备,让他们两人共乘一骑,方便集中看守,免得被人抢去。 「你遇到朋友了?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附近只有几名农夫、樵夫与路人各自忙著,她东看西看,就是不见有人同他打招呼。 「喏,就在那儿。」他伸手一指,指向在一旁草丛中忙著伐树的樵夫。 「他?你唬我吧?如果他是你的朋友,怎么好像一副不认识你的模样?」半路认朋友也不是这种认法。 「唉,那是因为他不好意思认我。嘿,夺命书生,你这樵夫扮得不错」他笑著大声打招呼,拆穿假装忙碌的樵夫的底。 恭云起没说的是,他与夺命书生的交情并不好。 正忙著伐树的夺命书生浑身一僵,恼恨张渊飞大刺刺地喊出他的名号,这树也不知该不该再伐下去。 「横扫千军前辈,您的背是不是更驼了?要不要我介绍个大夫给您啊?」又一个被他喊出名号的人蓦地僵住。 「黑蝙蝠,许久不见,你变白了。」他如在街市逛般逍遥自在,还一一唱名。 一个个被恭云起喊出名号的人,皆脸色大变,定在原地,不再动作。他们并不急著抢人,之所以会一路跟踪,图的是关键时刻出现,奋力一搏。 申正道的脸色也随著恭云起的呼喊而变得愈来愈难看,有些他没能认出的人物,皆被恭云起认了出来。 该死!他们遇到的麻烦大了!想要摆脱这群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不仅甩不开,甚至还会引来更多人!这下该如何是好?他可不想刚拿到「冲霄剑」,就有一群人一涌而上地与他争夺。 「咦?你真的都认识耶!」华夜雨听他一一喊出对方的名号,虽然人家都不予以理会,不过看他们突然僵住自叮身形,就知道他真的认识。 「我总是在江湖上走动,见过的人自然不少。」其中还包括他叫不出名号的人也出现了,他吹了声口哨,这下可精彩了。 「不过……他们怎么都不理你?」这是她最大的疑问。 「因为我和他们的交情不怎么好。」他不介意让她知道。 「那一定是他们太难相处了。」胳臂往里弯的华夜雨立即做出评断。 「哈哈哈!说得好!」她护己的行为,使恭云起更乐了。 孙存仁以受不了的眼神看了两人一眼,心头乱得很。这么多人在明处、暗处里跟踪他们,他一路神经紧绷,压根儿就笑不出来了。 被华夜雨指称难相处的人们,脸部又是一僵,但既然已改装易容了,当然不好大声怒吼,要她小心说话。 「停!咱们在这里休息,歇歇腿。」行至一大片无人能藏身的空地后,申正道突然勒马停步地宣布。 ***** 这一路上,申正道一直在隐忍。身后跟了一大串粽子,简直是招摇过市,与他预想的低调迅速地抵达扬州截然不同。他完全没有与旁人分一杯羹的意思,因此一直苦思著该如何解决身后那群阴魂不散的苍蝇。 恭云起乐得能休息,翻身下马,再将华夜雨抱下马背。可惜申正道怕遭突袭,让他们连遮日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坐在大太阳底下。 华夜雨无聊地席地而坐,看著尾随而来、经过易容改装的大批江湖人士。泄了底的江湖人士们不再遮遮掩掩,干脆光明正大地跟了起来。 她的眸底有著掩不去的兴味。离家前,她一直期待能见到众多江湖人士,今日不负她的期望,果然让她见识到了,因此虽然置身在风暴中心,依然不减她的兴奋。 「肚子饿了吗?」恭云起坐在她身旁问道。申正道为了小心行事,怕不小心中招,现下根本不敢进客栈休息用餐,皆是派弟子就近打猎烧煮,而饮用的水也是确认无毒后才敢就口,一路上小心翼翼的,使得恭云起与华夜雨再也无法吃好睡好。 「有一点。」赶了大半天的路,加上早上只吃了一块肉,她的确是有些饿了,但更多的是疲累,因此她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倚靠在他身上休息。 反正这几日两人朝夕相处,人人早当他们俩是一对儿,若育什么亲密的举动出现,众人也都会当作没看见,所以她也就益发不在乎他人怎么想,只管照著自个儿的心意去做了。 「申掌门,我们饿了。」恭云起扬声,当申正道是家中厨子般吩咐看。 申正道看了他一眠,今儿个跟著他们的人太多了,假如此时派出几名弟子去找食物,恐怕会遭到围攻……他在心里想著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抿唇犹豫不决。 「想看人打架吗?」恭云起轻声问著怀中半垂著眼眸,快要睡著的人儿。 「你要打架?」不会吧?打谁?听见有人要打架,她精神倏地一振。 「当然不是我打。眼下有许多人正满身怨气,随时都会打起来。」 他轻笑,这么多人苦无出手的理由,他才不会傻得浪费力气和众人搅和。 乘机想利用美食拉拢张渊飞,只消张渊飞一句话,他马上挥舞手中的菜刀,将张渊飞和小姑娘抢到手! 「我这人一听到美食,就想举双手投降啊!」恭云起一副大受诱惑的表情,鼓动花厨子抢人。 「申掌门,张少侠的话你可听到了。你自个儿不会做人,还好意思怨我?」花厨子受到张渊飞的蛊惑,已蠢蠢欲动,准备进行抢人大业。 「花厨子说得没错,申掌门未以上宾之礼对待张少侠,确实不该。」草上飞也加入搅和。 瞬间,隐身易容的多名江湖人士纷纷跳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申正道的不是。 人人皆打著如意算盘,想要借此让张渊飞认为自己是站在他那边的,这样一来或许会因此而夺得「冲霄剑」也说不定。 「瞧,吵起来了。」轻松挑起战火的恭云起低低笑著,与她一起看热闹。 「你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吵成一团了耶!」倘若他再多说几句,大伙儿岂不是要打起来了?她无比崇拜地看著他。 「待会儿,你就会看到期待已久的大场面了。」恭云起估计要不了多久,这群看彼此皆不顺眼、想要独得「冲霄剑」的人就会打起来,毕竟他们的忍耐力已达极限。 「真的?」她挨在他身畔,兴奋得双眸熠熠发亮。 「看了就知道。」他轻点了下她挺俏的鼻尖,不著痕迹地护著她,免得待会儿大家打起来时,她会遭到池鱼之殃。 ***** 申正道与其师弟、弟子们待恭云起与华夜雨为上宾,满足他们诸多要求,受了一肚子鸟气,早失了耐性,一路上又被这群人跟前跟后,现下还受到言语上的奚落,大伙儿吵成了一团。 此时,只要一句轻蔑的话语、一记不屑的小动作,就足以使星火燎原。 草上飞率先出拳打了孙存仁一记,气忿不平的孙存仁马上还手;花厨子手中的菜刀狠劈向申正道,申正道也子以凌厉反击。 于是,事情果然如恭云起所料,所有人皆陷入混战之中。 「真的打起来了!」华夜雨对他的料事如神更加佩服了。 刀光剑影、飞来高去,看得华夜雨目不转睛、啧啧称奇,小脸因兴奋而泛著瑰丽的光泽。 这就是武林! 她彻底地满足了好奇心,随即发现,大伙儿打得是精彩,但是被说书人轻描淡写带过的血腥场面也出现了! 她忘了真实的打斗,一定会有人受伤,一看见有人受伤,她就吓得别过脸去,不忍再看,将脸埋进张渊飞怀中。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她在心里将江湖打斗想得太过美好,也太不真实了。其实她一点都不想有人流血受伤。这不是她想要的,过去的她真是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他们的选择。」恭云起轻抚著她的发丝,要她别在意。这样的场面迟早会发生,说不定还会更为惨烈。 「如果没有这些打打杀杀,江湖会更有趣。」她闷声道。 「如果没有打打杀杀,如何称之为江湖?」他轻笑,对那些眼底尽是贪婪光芒的人,丝毫不同情。 「我讨厌这里……不,我不喜欢他们这样。」她抱怨。 「夜雨,你相信我吗?」望著打得正酣的那群人,他轻问。 「当然啊!我不相信你要相信谁?」他真是问了个傻问题。 「好,那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怕。记住,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此刻没有人再有心思留意到他们,而这正是他要的。 「好。」她不晓得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事,不过诚如他所言,有他在她身边,她不会害怕的。 他微微一笑,情不自禁地亲吻了下她的发丝。 怀中的华夜雨感受到他的爱怜亲吻,全身一颤,双颊红滟滟的,嘴角噙著快乐的笑花,他的亲吻让她忘却周遭的紊乱,也听不见附近的嘶吼咒骂,耳畔只容得下他沉稳的心跳声,嫩颊只感受得到他身体传来的温暖。 她想,她是喜欢上他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深深地为他著迷。 恭云起迅如捷豹,单手搂抱著她纤细的腰肢,飞身上马,一上马后,趁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连续扔出多枚烟雾弹与迷魂烟,让人无法立即反应追上。 华夜雨初觉身子整个腾空,便被他抱上了马背。听见身后传来数声巨响,她还来不及惊慌尖叫,马儿便扬蹄驰骋,载著两人逃离此地。 ***** 众人受到密布的浓烟与迷魂烟牵制而动弹不得,功力差的已颓软倒下,功力深厚的则呛咳不已,咒骂连连。 恭云起快马加鞭,催促马儿快跑。 华夜雨坐在他身前,轻风迎面吹拂,她的心情也跟著飞扬了起来,忍不住逸出一连串的笑声。 「你很开心?」甜美的笑声感染到他,使他的嘴角也扬起一抹开心的微笑。 「是啊!终于不用再和那些讨厌鬼大眼瞪小眼了。」闷了许多天,他们总算找到机会摆脱「快枪门」那帮人了。 华夜雨漾著甜蜜的笑容,偏头看身后快意奔驰的男人,眸底盛满柔情密意,仿佛正在无声地告诉他:我喜欢你! 恭云起感受到她的喜爱,搂抱著她自马背跃起,藏身于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右手摘下一片树叶,射向马儿的臀部,马儿吃疼,扬蹄继续往南狂奔。 顾不得身后追兵追上是否会发现他们就藏身于树上,他听从体内的渴望,低吼一声,狂猛地吻上渴望已久的樱唇。 唇舌交缠,天旋地转,他吻得火辣狂热。 华夜雨因他的热吻,脑袋瓜糊成一片,四肢发软,只能紧紧地攀附著他。 恭云起初尝朱唇,便立即上瘾,一发不可收拾,炽烫浓烈地席卷她的呼息,诱哄她与他追寻欢愉。 两人忘了天、忘了地,恭云起的唇始终末曾自她如**般娇嫩的**上离开,饥渴且贪婪地撷取著她的甜美。 此刻两人眼里,心里仅有彼此,他们只想好好地品尝对方,体会这一刻唇舌交缠的缠绵悱恻…… ***** 受烟雾弹与迷魂烟影响较小的江湖人士随后循著马蹄印,一路追踪张渊飞与华夜雨的下落。由于心急如焚加上怒火中烧,以至于无法发现他们中了声东击西之计,一伙人拼命地往南追去。 待在树上的恭云起与华夜雨不动声色地看著一群人自下方急掠而过,直到滚滚土尘不再飞扬,恭云起这才抱著华夜雨若翩鸿般飘然而下。 她像根羽毛般依附著他轻飘而下,唇角噙著喜悦的笑。虽然已让恭云起以轻功挟带了好几次,可每一回还是能令她笑逐颜开。 「这才是我想要的。」打打杀杀她可不爱,还是飘来飘去的好。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嘴角一扬,挽著她的手往北走。 他明白她喜欢的是能飞上窜下的轻功、行云流水的武功招式,以及惩奸除恶的肝胆侠义,对于贪婪逐利、性命相搏的江湖人士,她则敬谢不敏。 「你怎么往北走?咱们不去扬州吗?」大伙儿都往南跑了,如果藏在扬州的「冲霄剑」真被那群利欲薰心的人取走,该如何是好?她可不想为了那柄剑,让江湖闹得腥风血雨。 「不去。」他笑著摇头。 「为什么?如果剑被找著了怎么办?」她都快急死了,他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不会被找著的。」他自信满满。 「怎么说?难道……剑不在扬州?」她倒抽了一口气。这是她想到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说谎骗了申正道! 「你猜对了。」他笑著窃了个吻,轻如蝶翼,算是奖励。没办法,自吻过她后,他好像上了瘾,无时无刻都想吻她。 「你怎么……突然又吻我!」她害羞地小声抗议,双颊粉嫩,煞是美丽。 「不喜欢?」他的吻不讨她喜欢吗?他怎么觉得她还挺乐在其中的? 「当然不是不喜欢,我只是……害羞嘛!」她是个姑娘家,突然问与他更加亲密了,岂能不害羞? 「你尽管害羞没关系,因为我会一直吻你。」唉,看来他已不小心将心遗落在她身上了。不过他很高兴对象是她,因为她是值得疼惜的好姑娘。华夜雨害羞地直傻笑,不好意思说她很期待他出其不意的亲吻,免得被他取笑。 恭云起带著她走不易被人发现的羊阳小径,小径两旁,丛生的荒草长得比人还高,他将她半拥在怀中,以免她被荒草划伤娇嫩的肌肤。 「咱们往北是要到哪儿?」她忍不住满腔疑问,问道。 「回家。」他答得干脆爽快。 「你不会把我送回家后,自己就跑了吧?」她舍不得与他分离,尤其是在发现喜欢上他后,她更是离不开他。 「那我岂不成了混帐?」她该明白,他无法做出伤她心的事来。 「不!你才不是混帐。」听他这么说,她就知道他不会撇下她不管,唇角为此漾起欢欣的笑花。 唉,她真希望每天都能这么开心! 「有许多事,我都没有告诉你。」他的事,他不想再瞒她了。 「比如……你把剑弄丢了?还是不小心被你弄断了?或者你的功夫其实不是三脚猫功夫?」她再笨也知道他的功夫绝不是什么三脚猫功夫,纵然无法以一挡百,可也是真利实学,不容小观的。 「哈哈哈……」他被她的话逗出一长串豪迈的笑声,就知道与她在一块儿,绝不会感到无聊,因为她总能在三言两语间逗得他捧腹大笑,又能在陷入危机时,与他一同面对,甚至还能轻松地与他一搭一唱。像她这么好的姑娘,就是打著灯笼也找不著啊! 他,恭云起,认定了她,华夜雨,一生一世永不改变。 「别笑,我可是认真的耶!」她嘟著唇,不许他取笑她。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正因为知道,才觉得有趣。你刚刚说的话很不错,其实我有想过,干脆直接把剑丢入打铁铺的熔炉,让它化成一堆废铁,这样就不会惹来一连串的麻烦。不过现下想想,幸亏当初我没那么做,否则就无法与你相识了。」 他不再视「冲霄剑」为祸害,反而觉得「冲霄剑」是他与华夜雨的媒人。 「你若把剑丢入熔炉,那把剑交给你的老公公不就会很伤心?」毁了一把好剑,总是可惜。 「应当不会,他送给我之后,可没说不能把剑丢入熔炉。」送他之后就断了气,连身后事都来不及交代,岂有空闲要他如何处置「冲霄剑」? 「那他可真放得下。幸好他是把剑交给你,不是交给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当初那位老人家实在是太会看人了,将剑送给了不贪不求的他。 「可不是。」恭云起低低笑著,大言不惭。 华夜雨噙著笑与他一道走著荒草蔓生的小径上。此时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湛蓝的天,衬著青翠野草,她竟觉得这条看不见彼端的小径会领著他们迈向幸福。 ***** 「我不叫张渊飞。」他突然说道。 「什么?你不是张渊飞,那你是谁?为何要冒充他?」她吃惊地停下轻快的步伐,瞪著他。 「我的意思是,我的本名不叫张渊飞,并非我不是张渊飞,我也没有冒充他。」他笑著跟她解释,并谈起他的本名与身家背景,让她明白他为何会从母姓另取一个名字行走于江湖。 华夜雨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无法从他给的震撼中恢复。她怎么也想不到他是京城人士,怎么也想不到他出身官宦世家,外祖父又是两淮最大的盐商,他的一切与她截然不同。 他属于京城里那些瞧不起她的王公贵族,可是他却与她牵手走在荒郊野外,还吻了她的唇。这一瞬间,她感到心慌意乱。 「你是认真的吗?」她轻问,好怕他只是耍著她玩,其实他心下和那些王公贵族没两样,一样瞧不起她。 「夜雨,你这么问不仅是侮辱我,也是在侮辱你自己。我不是会对自己不在意的姑娘出手的狂蜂浪蝶,当我牵起你的手、吻上你的唇时,就表示你这个人已烙印在我心版上了,你明白吗?」他认真地看著她说道,不希望她有所怀疑,甚至产生误解。 「你不会觉得我粗鲁不文,难以登上台面吗?」他的话,消去她心里不少的不安,可是她仍忍不住想要更确定。 「在我眼里,再也没有人比你更可爱、更加吸引我了。」他倾身啄吻了下她的**,要她别胡思乱想。 他的啄吻,一下接一下,轻轻吻去她的不安,使她的心不再像悬在半空中般不著边际。 「我真的很喜欢你。」她探出手,揽住他的腰际,坦诚面对她的情感。 「我也很喜欢你,比你所能想像的要更喜欢、更喜欢……」他的声音低沉呢哝,深情回应。 她像朵初绽放的小花儿,仰头承接他的润泽,为他绽放得更加娇艳美丽。 恭云起唇舌痴缠,激若狂暴风雨,轻若柳絮蝶吻,挑动她的心弦,使她随他翩然起舞,沉醉在他所带来的激情狂潮中。 两人纠缠许久后,草丛中忽然窜飞出一只白鸟,惊动了两人。他们不舍地匆匆分离,不稳的呼息、急速的心跳、迷乱的眼神,在在泄漏出他们有多陶醉在方才的激情热吻中。 「再不走,恐怕他们追上来了,我们都还不知道。」恭云起试著对她轻松一笑,事实上,再不冷静下来,恐怕他会当场要了她.他不想这么待她,她值得更好的。 「嗯。」华夜雨的脑子已成糊,根本不晓得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说的全都是对的,傻傻地回应。 「我可不想再像一块上等的肉,被一群饿疯了的狼看守住。」他受够了不自由。 「我也不要。」申正道贪婪的嘴脸跃上脑海,总算让她回过神来。她皱著小鼻子,深有同感。 两人迅速走著,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让追兵有追上的机会。 ***** 「张……不对!你说,以后我该叫你张大哥呢?或是恭大哥?」 「你还是别急著改口,依然叫我张大哥好了。」他的身份还是别对外泄漏得好。 「好。」她已习惯叫他张大哥,若突然之间耍改口,真有点困难。 他爹是大理寺司务,她发挥想像力,想到的却是一位严肃的高官,心头不由得感到沉甸甸的。 恭云起能喜欢上她,她很高兴,可是他的家人呢?他们是否也能敞开心胸地喜欢她? 「你在想什么?怎么一脸沉重?累了吗?」见她脸色不对劲,他关心地问道。 现下没了马儿代步,她的确会累著,他不能以自身的状况来断定她没问题,一切得依她的状况来调整。 「没有,我不累,只是想到你的家人……」他家人比身体上的疲惫更为重要啊!唉,如果他的家人不喜欢她,该怎么办? 「傻瓜,我爹娘和我哥哥他们不会不喜欢你的,你该对自己有信心。」他对自个儿的家人可是很有信心的,他们不是会瞧轻别人的人,绝对能看见她美好的一面。 「真的吗?」她充满期待,希望事情像他说的那样顺利。 「当然是真的,相信我,一切都没问题的。」他敢拍胸膛跟她保证。 见他说得信心满满,她这才挥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不再怀疑。 「你饿了吧?我顾著摆脱那群人,一时间忘了咱们还没用午膳。」 他望了望四周,瞧不见野果、野味,一时间要找到食物来填饱肚皮还真有点困难。 「不过是一餐,我身强体壮,没事的。」一餐不吃不打紧,重要的是得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么得委屈你再忍一下了,我们尽快赶到下个城镇去,找个地方好好填饱肚子。」他看了下,与其在这里找食物,不如赶到下个城镇去,只要到了镇上,他就有法子让追兵更难追查到他们俩的踪迹。 「我可不觉得委屈。」只要能和他在一块儿,饿一顿算什么? 她的不抱怨让他赞赏,也更加确认,她就是他所要的人。 像浮萍一样东飘西荡的他,终于找到对的人,想安定下来了。 第八章 那日进入城镇后,恭云起先是上客栈要了间房,填饱肚子后,接著又写了封信托小二哥送到附近大城给他外祖父所开设的商号,不消多时,城中商号管事便备齐他所要的物品,包括华丽的马车、丝绸裁制的衣衫与家丁、奴婢等一应俱全。 待侍候他们梳洗完毕后,在商号管事的恭送下,家丁驾车载著他们一路北上。 他们坐著华贵的大马车,穿的是绫罗绸缎,任谁见了都会认为他们是富贵人家,不会与江湖人士联想在一块儿,更没人会想到他就是被江湖人士找翻了天的张渊飞。 一路北上,舒舒服服,无人起疑,他们顺利进了京后,恭云起先送华夜雨回华府,当面向她的父母华长耕与赵美玉赔罪,同时向瞿天问与华府一家坦承自己的身分,不再隐瞒。 留书出走的华夜雨不可免地受到父母的一顿责骂,不过华长耕与赵美玉见女儿平安归来,又见恭云起是个正人君子,与夜雨似乎也有了感情,便不忍心多加苛责。 再则,恭云起不论出身或是人品都是上乘之选,如果真和夜雨私定终身,两老高兴得放鞭炮都来不及了,岂还会生气不满? 于是,两老决意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两人自由发展。 ***** 这日,两人相约在城中的「龙凤酒楼」包厢相见,华夜雨一进到包厢,马上支开贴身丫鬟,想和恭云起密谈,但丫鬟担心她兴致一来,又和恭云起跑了,到时自个儿又少不了一顿骂,因此说什么都不肯走远,华夜雨唯有暂且妥协,让丫鬟在厢房外等候。 「张……恭大哥,我来了。」回到京城后,他以恭家三少的身份在京城走动,她自然得跟著改口了。多日未见恭云起,再次相见,只觉他英姿焕发,俊逸逼人,教她见了脸红心跳。 「坐下吧!你回家之后,一切都好吗?」他扬著笑看她翩然出现,一样的金光闪耀,可是多了更多甜美与娇羞气质。不过几日未见,他就想她想得紧,宛如再也无法承受与她分离。 「很好呀,你不晓得我这几日有多忙,两个妹妹成天吵著要我讲在江湖的所见所闻,我天天都讲得口干舌燥呢!」她顺手拿起桌上他为她斟好的西湖龙井,大口灌下。 「呵,你的两个妹妹不会跟你一样,对江湖事很好奇吧?」他无法想像另外两只金光闪闪的金孔雀在江湖上跑窜的情形,一定很……令人印象深刻,或许可以列入江湖轶事也说不定。 「应该是没有,她们只是想听些有趣的事罢了。」华夜雨偏头想了想,不是很肯定地回他。最近她的心思全放在他身上,哪有时间去想妹妹们对江湖有没有兴趣? 「那就好,不然已经热闹非凡的江湖,多了你那两个妹妹后,恐怕会吵翻天。」他认为她的妹妹们和她一样搞不清楚状况,若哪个倒楣鬼遇上她们,铁定会闹得鸡飞狗跳。 「呵呵,没错!」她笑著赞同,小口啜饮著再次斟满的西湖龙井。 恭云起挟了块桂花糕送进她嘴里,体贴的细微小动作让她笑眯了眼,张口吃下他喂来的糕点。 习惯在外野宿的恭云起,现下再回到繁华富丽的京城,吃的用的全是上等货,他一方面觉得太过精致了,可是一方面又想要以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好好地呵宠她,实在矛盾。 「恭大哥,这几日我想了许多……」吞下桂花糕后,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想了什么?」恭云起戒慎地看著她,当她一动脑筋想事情时,就表示她又突发奇想了。 「大家不都想要那柄剑吗?」她声若蚊蚋,就怕隔墙有耳。 「是没错,然后呢?」恭云起静待下文。 「我想他们在扬州找不到东西,到最后一定会再找上你的,为了一劳永逸,我们干脆让人打造上百柄剑来,看谁想要,就直接给了了事。」人人有份,这就是她想出来的好方法。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咱们给得容易,他们自然知道是假的,何况那柄剑削铁如泥,随便一试就知道是真是假,最后他们还是会再找上我,因此打造上百柄剑出来只会浪费金钱与时间。」据他得到的消息,扬州早让那群人翻遍了,找不到剑的众人暴跳如雷,放话要将他碎尸万段的人更是不少。 现下他在江湖上,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啊! 「啊?他们怎么那么难讨好?我可是想了好多天,才想出这个法子的呢!」她甚至已经找好铸剑的师傅,就等他点头同意,便能开炉铸剑了。 她失望地垮下小脸来,觉得自己好没用,没办法为他分忧解劳。 「我知道你为了我已想尽办法,你的用心,我全都明白,所以不要感到难过。好啦,笑一个。」见不得她失望、愁眉苦脸,他立即柔声安慰。 「都怪我这颗笨脑袋,没办法想出好方法来帮你。」她恼得小手成拳,捶著脑袋瓜。 「傻丫头,别捶了,我又没怪你。」他忙拉住她的手阻止,免得她将自己捶得更笨了。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但我就是忍不住想怪我自己。」她歉然地看著他。 「傻瓜,这不过是件小事,何必怪你自己?」 「怎么会是小事?这可是攸关你的性命唰!」他骗了申正道那群江湖人,申正道他们不会放过他的,她只要一想到他的性命堪忧,夜里每每睡到一半都会自梦中惊醒。 「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没事的。」他自认申正道那伙人想要取他的性命,可不会太容易。 「我真不晓得你怎么会有办法等闲视之。」她看著他,不晓得他是哪来的自信。 「你啊!就是想太多。」他笑著揉了揉她的发。 「因为你啥都不想啊!」她不帮他多想点,怎成? 「等会儿吃完后,陪我去一个地方。」他再挟了颗白胖泛著面香的小素包子递至她唇边。 华夜雨张口咬下,胃口极佳地吃著,口齿不清地问道:「去哪儿?」 「到我家。」 「什……什么?咳咳……」华夜雨吃了一惊,被口中的素包子呛到。他忽然要她上他家,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这么吃惊?我娘辗转听说了你和我的事,想见你是理所当然的呀!」他与她孤男寡女南下的事已被爹娘知情,他娘一得知他护著一名小姑娘南下,便不住地猜测著是怎样的姑娘能让他细心照料,成天在他耳边叨念著,非要他把夜雨带回府让她瞧瞧不可。 「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怎能就这样一上你家?」华夜雨慌乱地摸著头发,暗叫声糟,今天她打扮得不够慎重,头上还有空隙插上金步摇呢!还有,她连件礼物都没带,怎可两手空空、厚著脸皮到他家去? 「不成、不成!我得回家备礼才行!」她慌了,整个人由椅子上跳起,来回走动,喃喃自语,想著该各上怎样的大礼,才不至于失礼。 「你现下这样已经够漂亮的了,不需要再打扮。还有,我娘是要见你的人,可不是为了要收你的礼,所以礼物也可免了。」他拉住她,不让她有机会慎重其事地装扮一番,他怕到时上他家的会是尊金光闪闪的佛像。 「你说得倒是轻松。」她白了他一眼,早认定他是未来的相公,如今要见末来的婆婆,怎能随便? 「我的确是要你轻松地去见我娘。不必这么紧张,我娘不会吃人的。」他笑她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之前他们被申正道一行人挟持时,也不曾见她这么紧张过。 「唉呀,你一点都不懂啦!」他完全不明白姑娘家的纤细与敏感。 「对,我不懂,走吧!」再和她扯下去,只会浪费时间,恭云起干脆不理会她的抗议,直接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贴身丫鬟不知发生何事,见恭云起拉著华夜雨的手往外走,立刻跟上,免得两人这一走又是十天半个月的。 「等等,我现下真的不能过去啊!」她在后头哇啦哇啦地叫。 「我说行就行。」 「那至少让我去买个礼物吧?」她退而求其次。 「我娘什么都不缺。」他替他娘拒绝了。 「这不是缺不缺的问题,你到底懂不懂啊?」她快被他气死了,恼怒地踢了他一脚。 恭云起的小腿被她踢了一记,吃疼地回头看她,没想到她居然会动粗。 「谁让你不听我说!」她瞪了他一眼。 恭云起定定地看著她,久到她以为他生气了,连身后的丫鬟都吓到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时,他竟摇头大笑。 「你……你在笑什么?」怪了,她踢他的脚有那么好笑吗?还是他脑子坏了? 「你这泼辣的小丫头。」他发现了她的小脾气,而且还很对他的胃,可爱极了。 「对,我就是泼辣!」他若再不肯听她说,她可以更泼辣。 恭云起朗声大笑,猛地将她拦腰扛上肩,跳上自家的马车。华夜雨的贴身丫鬟见状,立即手脚俐落地在马车绝尘之前跟著跳上。 ***** 「咦?那不是华府的千金吗?」瞧那一头闪亮亮的金步摇,想要认不出她的身分也难。 「可不是。」马车跑得好快,一下子就不见踪影了。 「那辆马车……好像是大理寺司务家的啦!恭府的公子爷怎么会扛著华府千金上马车?」寻仇吗? 「看那上头的花纹,的确是恭府的马车,或许是华府千金得罪了恭公子,所以他才会扛著她上车,想好好教训她一顿,总不可能是见色起意吧?哈哈哈……」乏人问津的华府千金啦!恭公子又不是瞎了眼,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可不是,不过那是哪位恭公子?好像不曾见过啊!」看来面生得紧呢! 「管他是谁,总之看来华府是得罪了恭府,这下子京城又有热闹可看了!」 宣武门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众人在吃惊之余开始议论纷纷,猜想著各种可能性,就是不去猜这一招乃是情人间只可意会的小情趣啊! ***** 华夜雨被恭云起架到恭府后,望著贵族人家才能有的金亮大门,她不禁心生惧意,十指拼死地紧扳著马车。 「你要我像刚刚那样扛你下马车吗?」恭云起偏头问,不介意再将她像扛沙袋般地扛上肩。 「不!我自己走!」华夜雨可不想在他家丢尽脸面,睨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许再造次。 「能自己走就再好不过了。」他扶她下马车,以眼神示意她放轻松。 华夜雨深深吸了口气,浑身僵硬地对他微微一笑。她也知道不要紧张,偏偏就做不到,这和平时到其他人府上作客不同,毕竟她要见的可是他娘啊!想到自己两手空空来到;也不知他娘是否真如他所言的不会在意,愈想就愈烦闷。 讨厌!都是他不好! 「别紧张,没事的。」感受到她的紧张,他牵起她冰凉的小手,在她耳畔轻道。 「我尽量试试。」呼!再深吸口气。 华夜雨在恭云起的牵引下走入恭府,走在雕梁画栋间,她瞧见了粉墙青瓦,苍松翠柏。郁郁葱葱,繁花翠叶,轻盈空透,玲珑雅致的风景和她家的景致简直是天差地别。 瞬间,她了解众人口中的风雅为何意,也更加发现两人之间的差异。 「别胡思乱想。」仿佛察觉到她的心思,他轻道。 「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 「因为我了解你。记住!你与我是对等的,没有配不配得上这种蠢事。」当他是一文不名的张渊飞时,她可没势利眼地不理会他。 「我知道。」只是他娘会不会这样认为,她一点把握都没有。他娘出身两淮最大盐商之家,富可敌国,他瞧不上「冲霄剑」中所隐藏的宝藏是理所当然的,可她的心情却非常沉重。 他爹是大理寺司务,他娘是富可敌国的盐商之女;她爹是农人出身的暴发户,她娘则是豆腐店的女儿。不论她怎么想,都不觉得他娘会有喜欢她的理由,未来堪虑啊! 「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顶著,你尽可放心。」他就是喜欢她,倘若家人不喜欢她,仍不会使他改变心意。 华夜雨定定地看著他,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挺身为她遮风挡雨的。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她已有足够的信心面对他母亲了,不管她会遭遇到怎样的对待,皆无所畏惧。 恭云起不顾她的贴身丫鬟就在身后,倾身啄吻了下她冰凉的朱唇,为她加油打气。 他的吻带给她勇气,使她的朱唇与小手不再冰凉,她扬著笑开心地轻抚著还留有他迷人气息的**。 身后的丫鬟见状,瞪大了眼,没想到恭云起会大胆地当著她的面吻二小姐,一想到他们的亲密举动,她便胀红了脸,努力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现下的模样比先前要更漂亮。」她娇羞的模样,宛如初绽放的花儿,令他见了想一口吞下。 「你就爱哄我。」他的称赞,让她灿烂一笑,更加美丽。 「我想一辈子都这么哄著你。」他意有所指地对她眨眨眼,要她知道,他心里早就认定她了。 「我很期待。」他的甜言蜜语给足了她信心,整个人暖烘烘的,仿佛飘在云端般快活。 ***** 穿过重重回廊,他们很快地来到了更为雅致的「烟雨阁」,华夜雨再深吸一口气,然后对他坚定地颁首。 「娘,孩儿带著华姑娘来向您请安了。」恭云起扬著笑,敲门。 「云儿,快带著华姑娘进来吧!」当云起带著华夜雨南下的事传入她耳中后,张芸娘就期盼云起能带华夜雨来见她,今儿个总算让她等到了。 「是。」恭云起带著抱持必死决心的华夜雨入内。 「夜雨见过恭夫人。」华夜雨见到秀雅端庄的张芸娘,立即屈膝请安,一颗心紧张得扑通、扑通用力跳著,担心张芸娘否定的话语随时会蹦出口。 「华姑娘无须多礼,请坐。」好亮!华夜雨果然如传说中那样「闪亮刺眼」,张芸娘不著痕迹地打量著她头上紧复的金步摇,默默替她感到沉重。 「谢谢恭夫人。」华夜雨乖乖坐下,努力给张芸娘好印象。 恭云起盯著母亲的一举一动看,不希望母亲对夜雨有一丝不喜爱。 「云儿,你也坐下啊!」张芸娘瞧出他的担忧,知晓华夜雨对他的意义非比寻常,可她依然不动声色,不表露出好恶。 「是,娘。」恭云起坐在华夜雨身畔,恭府的丫鬟已俐落地送上碧螺春。 「华姑娘,不用感到拘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行。」张芸娘噙著温婉的笑容招呼华夜雨。 「是。」华夜雨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真将恭府当成是自个儿的家,尤其在气质出众的张芸娘面前,她深恐会不小心说错话,给张芸娘留下不好的印象。 「听说前些日子,华姑娘与云儿一道南下,中途遭遇武林人士挟持,幸得姑娘一路照顾,云儿方能平安返京。」张芸娘柔著声说场面话。 「恭夫人客气了,是恭大……恭公子一路照顾我才是。」事实为何,彼此心里明白,华夜雨不敢居功。 「我瞧是华姑娘客气,云儿这小滑头怎么懂得照顾人呢?」张芸娘掩嘴轻笑。 「不是的,我说的全是真的!夫人,若非有恭公子,我根本就无法回到京城。」华夜雨不想张芸娘误会,忙著澄清。 「闯祸的人是他,收拾善后也是他该做的事,不值得华姑娘称赞。」张芸娘优雅地捧著青花瓷杯轻啜一口,瞄了眼坐立不安的儿子。 「娘,你怎么泄孩儿的底呢?」恭云起不知母亲对夜雨有什么感觉,但由母亲莫测高深的表情看来,情况不大好。他不希望母亲刁难夜雨,以眼神请求母亲别将夜雨给吓跑了。 「娘说的是事实,既是事实,又何必怕华姑娘知道呢?云儿,待会儿我想抚琴,你到书房去取我的琴来。」故意对儿子的眼神视而不见,张芸娘柔声要求。 「娘,您的琴不是在房里,怎么会在书房?我派丫头去取好了。」不好!他娘找借口要支开他了! 「昨儿个我把琴拿到书房去了,那琴是我的嫁妆,是你外祖父特地请名师打造的,丫头笨手笨脚的,怕摔坏了。由你去取,我比较放心。」张芸娘坚持他非去不可。 「娘……」非支开他不可,其中必定有鬼! 「华姑娘不会介意云儿上书房那儿帮我取琴是吧?」张芸娘改而转头问华夜雨。 「不会,我一点都不介意。」纵然华夜雨心下忐忑不安,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那我去取琴。夜雨,我去去就回。」恭云起没办法,唯有去取琴了。他不甚放心地对华夜雨交代著,就怕母亲待会儿说了什么令她不快的话,将她给气跑了。 华夜雨轻轻颔首,要他尽管放心去,总之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尽力不让张芸娘讨厌她就是。 ***** 恭云起出了房门后,张芸娘的眸光便不再温柔,转为凌厉地射向华夜雨,看得她心惊胆颤。 「就我所知,华姑娘尚未出阁是吗?」张芸娘劈头就问。 「是。」 「既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不顾清白名节,无视流言蜚语,和云儿同进同出?是否华姑娘视清白名节为无物?」张芸娘严厉质问。 「我……」她的确是不顾清白名节,无视流言蜚青,执意和恭云起一道离京,因此面对张芸娘的质问,她无从反驳起。 「我又听说,你爹娘一直梦想著将你们四姐妹嫁进京城里有名望的人家,这是否属实?」张芸娘再逼问。 「是。」这亦是她无可否认的事实,她爹娘的确是打著这个主意才决定搬到京城来的,可是京城人士瞧她们不上眼,除了姐姐抛绣球招得良婿外,她和两个妹妹至今仍尚未婚配。 「哼!想来得知云儿为大理寺司务的么子,你爹娘一定是喜上眉梢,想你终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张芸娘冷冷道。 「……」华夜雨抿唇,贝齿紧咬著下**,说不出话来。 张芸娘说的全是事实,她听了却觉得委屈。她并非居心叵测之人,她对恭云起是真心的。 「你呢?是否也窃喜在心头?收留的落拓江湖刀客竟会出身名门世家,这下可顺遂你们一家的心意了。你真以为恭府是你华家能高攀得上的?」张芸娘字字带刺,深深刺入华夜雨心头。 「我从来没想过要高攀恭府,在我喜欢上恭大哥、与他生死与共时,并不晓得他的真实姓名与身份。如果可以,我宁可他是一文不名的张渊飞,而非高高在上的恭云起!」受到张芸娘一连串的攻击,她忍无可忍,退无可退,挺身为自己反击。 「是吗?」张芸娘狐疑地挑了挑柳眉。 「我对恭大哥的爱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她豁出去了,不管会不会惹得张芸娘更加不高兴,反正她就是要把心头的话全说出来,捍卫她的爱情。 「瞧你说得慷慨激昂,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不仅是我,他爹与两个哥哥都不会赞同你们在一块儿的,如果云儿非要和你在一起,他将一无所有。你好好的千金小姐日子不过,难不成要和他浪迹天涯,再过著天天遭人追杀的日子?」张芸娘要她想清楚,别以为紧紧攀附著云起就能飞上枝头。 「浪迹天涯就浪迹天涯,被人追杀我也无所谓,只要我们两心相属,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我们!」她又不是非得过好日子不可,没钱没粮,她也会有办法在山里找到野菜来填饱肚皮,不用旁人救济。 「这么说来,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你也非要和云儿在一起不可?」 「对!」要骂她是狐狸精还是不要脸,尽管大声骂吧!她不怕! 「倘若云儿改变主意,不要你,选择了家人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张芸娘要她想清楚。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会尊重他的选择。」她深吸口气,说道。不论他的决定是否会伤透她的心,她都不会强迫他。 「不再纠缠?」张芸娘要她下承诺。 「不再纠缠!」心痛无比,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云儿虽然长年不在家,可是他与家人的感情非常好,他的心不会自家人身上离开的。」张芸娘不再咄咄逼人,眼神恢复到似水柔情,轻声道。 「和家人感情好,是应当的。」如果恭云起是个对家人没感情、只爱自己的自私之人,那他根本就不值得她去喜欢。 「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忘了刚刚对我说过的话,就算是浪迹天涯,就算是遭人追杀,仍不改你心意。」张芸娘定定地看著她,语重心长地道。 她认同华夜雨了。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华夜雨不懂张芸娘为何会这么说,态度依旧坚决。 「很好。」张芸娘柔柔一笑,她从不以外表与传言来评断一个人,她看重的是人心,故意以话激怒华夜雨,就是想知道华夜雨对云起是否真心相爱,若华夜雨看中的是云起的家世背景,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斩断他们的情缘。 华夜雨激动的剖白,让她瞧见了真心,能够让一个姑娘不顾流言蜚语、富贵荣华,真心相许,是云起的福气,她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恶意阻拦? 华夜雨不懂她口中的很好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张芸娘没了先前的气势凌人,温柔得就像不曾变过脸般。 ***** 「娘,你这样子会吓跑夜雨的。」空手而返的恭云起倚在门边,不赞同地直摇头。 方才他在书房找了会儿,根本不见琴的踪影,便匆匆赶回「烟雨阁」,在进来前突然想知道,娘为何要特意支开他,究竟是想跟夜雨说什么? 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便不急著踏入,站在门外听母亲与夜雨的对话,结果听见夜雨大声说爱他,说就算与他穷困潦倒也不在乎时,他的心头顿时泛著一道暖流,四肢百骸无处不感到舒坦。 「如果为了这点小事就吓跑,那她就不值得你爱了。」张芸娘笑吟吟地说著。 华夜雨瞪大眼,听著他们母子间的对话。难不成刚才张芸娘说的那番话,全是用来吓唬她的? 「果然是比我聪明的娘,深思熟虑,处处为孩儿著想啊!」恭云起坐在母亲身边,大力称赞母亲,同时不忘对目瞪口呆的华夜雨俏皮地眨眨眼。 「知道自己不够深思熟虑就好。」张芸娘最疼爱的就是他,自然也怕他会受到欺骗,现下他的感情有了归属,人就要定下来,她便不用再成天为他提心吊胆了。 「以后我就不叫你华姑娘,直接叫你夜雨了。你和云儿的婚事,待他收拾好这回闯下的祸后,我就派媒人到府上提亲。」这个媳妇儿的外表是炫目了点,但是她颇满意的,相信丈夫也会赞同她的决定。 「是!」张芸娘答应了她和恭云起的婚事,让她开心得宛如置身于梦境般。 她幸福满溢地望著和她一样欣喜若狂的恭云起。 「云儿,你带著夜雨到府里去走走转转。对了,夜雨,你今儿个留下来用晚膳,云儿他爹和哥哥们也想见见你。」张芸娘留给这对小情人独处的时间,让他们好好谈情说爱去。 「是。」恭云起和华夜雨两人同声回道,盛满爱意的双眸始终无法自对方身上移开。 离开「烟雨阁」后,恭云起便迫不及待地带著她走遍他所成长的家园。 张芸娘扬笑看著两人快乐地牵手离开,决定写封信到扬州向父亲报告此一好消息,相信父亲收到消息后,会迫不及待地来到京城,见见未来的孙媳妇儿。 第九章 明月高照,满天星辰。 用过晚膳后,恭云起没让家丁抬轿送华夜雨回家,而是好说歹说地让她的贴身丫头先行回府。自个儿再乘著晚风,与她一同散步送她回华府。 「你爹娘和哥哥,他们人真好。」与他的家人相处后,她终于明了他为何会说京城也有不以鼻孔睨人的高官了,因为他爹与两位哥哥正是如此。 「我的家人都喜欢你。」他的家人初见她「绚丽」的外表时不免有些吃惊,但一和她相处过后,便发现她的天真坦率,所以很难不喜欢她。 「真的?」 「当然是真的。如果不喜欢你,我爹娘不会要你有空多到我家走动。」 「先前我一直担心你的家人会不喜欢我,现下可不用再担心了。」 她放松地大大吐了口气,他的家人和他一样都是很好的人,使她一再庆幸自己的幸运。 「我就说你太紧张了。」他的话中带有浓浓的笑意与疼惜。 「到你家拜访,我很难不紧张嘛!」她不许他取笑他。 「是、是,没有事先让你有心理准备是我的错。」他敷衍地回著。 华夜语听出他的敷衍,推了他一把,恭云起故意佯装被她推开来,吃惊地朝她挤眉弄眼,逗得她格格娇笑,复又牵起她的小手漫步。 「咦?这里不是往我家的方向啊!」她突然发现他往崇文门的方向行去。 「我知道,在送你回家之前,咱们先到另一个地方。」她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了。 「上哪儿去?」她好奇地问。已经见过他的家人,现下他不会是想带她去见他的朋友吧? 「当铺。」 「当铺?咱们到当铺做啥?你缺钱花用吗?」不对呀,他从来不缺钱,怎么会去当铺? 「你说呢?」恭云起偏头笑问。 猛地,华夜雨倒拙了口气,激动地以食指直指著他。「难不成……你、你……你说的全是真的?」 天啊!他真将「冲霄剑」给当了? 莫非一直以来他说的都是实话? 「当然是真的,只可惜我的实话没人相信,反倒是谎话一堆人听信了。」他故作无辜,无奈地看著她。 「十两银子?你真的只当了十两银子?」她吃惊地求证。 「嗯,好说歹说,当铺老板才肯让我当十两,他原先打算只给五两的。」人人抢疯了的「冲霄剑」,在当铺老板眼里,仅值十两。 「如果他们知道,一定会气到吐血!」果然,事实总是令人难以接受。 「是啊!在气死之前,会先将我挫骨扬灰,以惩罚我对那柄剑的不敬。」恭云起打趣,一点儿都不怕。 恭云起带著她穿过纵横交错的胡同,终于来到一间毫不起眼的陈旧小当铺。一进到里头,霉味便扑鼻而来,只见掌柜的正坐在柜后打瞌睡。 华夜雨打量著当铺,心想,就算申正道那群人信了「冲霄剑」真在当铺里,恐怕也很难找到这间不起眼的小当铺吧? 「掌柜的,我来赎剑了!」恭云起用力拍了拍桌,唤醒掌柜。 「啊?什么?喔!是你呀!你可来了,你要再不来,我真以为你不要那柄破剑了。」掌柜的揉了揉睡意迷蒙的双眼,认出了恭云起,说话的同时,留意到恭云起身著华服,立即眉开眼笑,心想这下恭云起发了,他不用再担心恭云起不将剑赎回,那柄破剑会无人购买,造成损失了。 「怎么会?当初我不是跟掌柜的说好了,两个月之后,走来赎回吗?」恭云起掏出银子与典当的单据。 「喏,你瞧,是这柄破剑没错吧?」掌柜的自身后杂乱的典当物品中,找出包裹著一块陈年污布的剑来。 「没错,是它。」恭云起打开来查看后,确认无误。 华夜雨凑过去看,只瞧见「冲霄剑」破旧不堪,寻常人见了,绝不会当它是举世名剑,难怪当铺老板最多只肯给十两。 「少侠,我瞧你现下过得似乎挺不错的,下回若有东西想要再典当,别忘了来我这儿,我会尽量给你个好价钱的。不过,最好是拿好一点的东西过来,这样倘若你不来赎回,我才好脱手啊!」 总而言之,就是嫌他这回典当的物品太差。 「掌柜的,我下回会尽量让您老满意的。」恭云起笑著对掌柜的挥挥手,牵著华夜雨离开。 华夜雨不得不承认,「冲霄剑」实在令她失望。它既不光芒万丈,也不华贵耀眼,丢在路边,恐怕还会被人嫌疑事,一脚踹进水沟呢! 「很失望?」看见她失落的小脸,就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失望透顶。」一张小脸皱得有如一颗酸梅。 「它并非华而不实的装饰品,自然没有炫目的外表。」他向她解释。 「它真的暗藏宝藏吗?」她不得不怀疑,实在看不出这柄剑暗藏玄机。 「谁晓得呢?」他不在意地耸肩。在他眼里,「冲霄剑」就是一柄剑,如此罢了,如若真有宝藏,定也难以参透,否则「冲霄剑」的前任主子早就拿著它去寻宝藏了,岂会到了最后还贫困潦倒地死在路边? 「你将它从当铺赎回,是不是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她不认为他会什么都没想,就将剑取回。他既对宝藏没有兴趣,定是另外想出脱手、不再惹麻烦上身的法子来了。 「你快要成为我肚里的蛔虫了,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他讶异地看著她。 「这是当然,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可不是成天傻呼呼地跟著你到处混呢!」 受到他的称赞,她骄傲地昂起下巴。 恭云起的反应是朗声大笑。 「你又在取笑我了!」她气呼呼地鼓起双颊,他怎么老爱取笑她? 「没有,我怎么会取笑你呢?」他摇头否认。 骗人!「不然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怎么会这么可爱?老天爷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居然让我遇见你、爱上你。」她可爱得让他想在大街上紧紧抱住她亲吻。 「嘘,小声点儿,大家会听见的。」看见经过的路人听见恭云起大胆的话语后掩唇偷笑的举动,她觉得既害羞、又骄傲,毕竟能让心爱的男人于众目暌睽下说爱她,可不是每个女人都办得到的呢! 「你真的要我小声点吗?我看你笑得很灿烂呢!」他笑她口是心非,又惹来一串娇嗔。 「才不!我希望你能说得更大声,最好让全京城的人都听见!」她俏皮地皱著挺俏的小鼻子,故意为难他。 「原来你想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有个男人正如痴如狂地爱著你啊?难道你不怕别的女人听见了会嫉妒?」他的额轻抵著她的额,温热的气息如绵密的轻吻般喷吐在她娇嫩的朱唇上。 「你说的不错,我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死心场地地爱著我,想嫉妒的人就让他们去嫉妒吧!」幸福写在俏脸上,她恨不得所有曾嘲笑过她的人都知道,她,华夜雨,不仅嫁得出去,而且还能嫁给她最心爱、也深爱著她的男人! 他的爱让她感到骄傲知足,幸福得一点都不真实。 两人不顾旁人的侧目与指指点点,亲密地分享著彼此的气息,聆听对方狂烈说爱的心跳声。 华夜雨的注意力遭恭云起移转。沉醉在甜蜜氛围当中,果然忘了继续追问他处理「冲霄剑」的后续问题。他不想她知道太多,免得她好奇,又想凑热闹,因为到时他处理「冲霄剑」的场面恐怕会很「精彩」,他不想她陷入危险之中。 融融月色。 ***** 恭云起实在舍不得太快送她回华府,两人并肩缓步而行,延迟分别的时间。 从头到尾,华夜雨娇俏的脸庞尽是洋溢著幸福的光芒,她很想和他就这么一辈子走下去。 恭云起牵著她的小手,领她来到已无人烟的月华湖畔。 柔和月光照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荡漾生辉。 「没想到夜里的月华湖是如此宁静。」清风拂面,她深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气,觉得心旷神怡。 「除非是有庆典,否则入夜后,很少有人会来到月华湖。」她在京城待没几年,他柔著声为她解释。 「不过也正因夜里杳无人烟,才能显得出月华湖的清幽。」 「可不是。」恭云起凝视她的侧面,沉醉在她娇俏的容颜当中。 「若非你带我过来,我完全不晓得夜里的月华湖比白天更美丽动人呢!」她凝视著他说道。最重要的是,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是他,所以才更增添月华湖的风采。 「我带你来,可不仅只是要让你欣赏月华湖的美。」他突然贼贼一笑,心中另有主意。 「不然?」除了欣赏月华湖的美,他们还能做什么? 「想不想尝尝在湖面上凌波微步的感觉?」他挑眉问。 「想!当然想!」她点头如捣蒜。双眸热切地闪闪发光。 「抓稳了。」恭云起揽著她的纤腰,腾身飞向湖面,双足如蜻蜒点水,点点水花轻溅。 十指交扣的一双俪人于月光下在湖面上飞舞,衣袂飘飘,银铃似的笑声,不断自朱唇中逸出。 恭云起轻飘于湖面上,双眸深情地睇望著身畔笑声不断的可人儿。 「恭大哥,我好像在飞呢!」她开心地扬高声儿说道。睬踏著湖水,莲步轻移,是她梦寐以求的想望,想不到今日恭云起便帮她实现愿望,她实在是太开心了! 「喜欢飞?」她开心,他也开心。 恭云起带著她突地跃大步,腾空而起,驰向横亘于湖面的白桦树上,在她欢乐的笑声中与她双双落坐于结实的枝干上。 「刚刚我好像成了一只鸟儿,飞上树呢!」他也为她带来连连惊喜,小脸蛋因欢愉而嫣红著。 「你这么喜欢,我可以常常带著你飞。」红扑扑的脸蛋与晶亮明眸一再地诱惑他,他的唇轻抵著她的唇,亲密低哺。 他想吻她,已经想了好久,此时此刻再也克制不住激情狂潮,低吼一声,结实地吻上渴望已久的朱唇。 华夜雨探出双臂揽住他的颈项,深深投入这一吻当中,她的吻带著甜蜜与喜悦。 她一直都很喜欢他的吻,也很喜欢他吻她的感觉,仿佛她是他最珍视的宝贝。 带有厚茧的大掌捧著如小白花般白皙的脸蛋,唇舌激切交缠著,狂乱地分享彼此的气息。 她彻底沉醉在他好闻的男性气息当中,意乱情迷,恨不得已与他结为夫妻.可以和他更加亲近。 「夜雨……我的夜雨……」火热的唇侵袭著娇艳欲滴的红唇,低醇的嗓音饱含情感地唤著她的名字。 「恭大哥,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芳心悸悸,如痴如狂。 「这是当然,相爱的两人本就该在一起,待我收拾好『冲霄剑』惹出的麻烦后,咱们便能准备成亲了。」他捧著她的小脸,理所当然地说道。爹娘己同意他们的婚事,就等他解决眼前最棘手的问题。 「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她高兴地直嚷。 他的话,令她绽放出更加醉人的笑容。原以为她不可能像大姐一样幸运,找到真心爱她的男人,没想到他的出现改变了她的想法,让她见识到爱情的美丽。 「我喜欢你开心,我要你一辈子都这么开心。」只要她感到幸福,他就会感到幸福。 「答应我,就算我们老到牙齿掉光光了,你也要像现在这般爱我。」她要他的承诺。 「不,我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爱你。」他摇头。 「为什么?」她脸色大变地追问,莫非他会嫌弃她变老变丑? 「因为我会比现在更加爱你,每天多爱你一分,等到我们七老八十时,我对你的爱将满溢,使你无法估量。」恭云起轻啄了下她的唇,要她别胡思乱想,他怎么可能会有不爱她的时候。 他的甜言蜜语成功地取悦了她,让她再次绽放笑靥。 「还有,等到我们都老了,你也要像今天这样,带著我轻飘于湖面上。」她想要常常和他在湖面上乘风飞舞。 「好,没问题。」他爽快地答应。 有了他的承诺,她开心地高举双手欢呼,结果一个不稳,脱离了他的怀抱,整个人往下坠落湖面! 「啊——」她惊呼。 恭云起眼明手快,飞跃而下,及时捞住她纤细的腰肢。 「夜雨,下回你若想再飞,先跟我说一声,别急著往下跳。」他打趣地糗她,揽著她,和她再次飞旋于湖面上。 惊魂末定的华夜雨抱著他,被他的话逗得格格娇笑,忘却了先前的惊恐。 「我这可是在考验你的反应啦!」她撒娇地将小脸枕在他的肩窝处。 恭云起仰头大笑,提气带著她飞旋于月华湖面,两人就像一对展翅高飞的鸿鸟,翩翩共舞,如梦似幻。 ***** 幸福的隔日,迎接恭云起的是华夜雨失踪的消息。 华府上下因她突然的失踪闹得鸡飞狗跳,他被请进华府去,得知夜雨失踪一事,忍著满腔焦虑与慌乱,再三向华长耕夫妇道歉,并保证定将夜雨平安救回后,才挟带著满身怒火飙回家。 他请求两位哥哥派人在全城打探消息,自己刻意不出面,就怕被人知道他和官府的人有所瓜葛,会打草惊蛇。 「快枪门」是他首要怀疑的目标。「快枪门」上下皆知晓他与夜雨情投意合,又对他苦苦纠缠,在找不到他的情况下,有可能会查出夜雨的身份,从她身上下手。 很快地,哥哥们查询的结果出来了。果然不出他所料,「快枪门」的确曾出现在京城中。他们离京往北行时行踪鬼祟,正好引起一名常当官府眼线的乞丐注意,因此给足了恭云起追踪「快枪门」的线索。 得知「快枪门」中孙存仁的伯父家住承德后,他再派人往这条线查去,立刻就查出申正道等人的确是落脚在孙存仁的伯父家。许是申正道等人想让他自动带著「冲霄剑」找上门,以剑换人,所以出城时并末加以掩饰行踪。 确定夜雨的行踪后,他沉着冷静地带著府中的五名高手护卫,快马加鞭,连夜赶往承德救人! ***** 承德,孙存仁伯父家的三合院主屋中。 申正道派了些弟子守在外头,待张渊飞一出现,便能马上得知消息。 「你最好祈祷张渊飞肯来救你,如果他不来,老夫就宰了你泄恨!」 一直等不到张渊飞送上门来,申正道的耐性已快用尽,恶声恶气地威胁著华夜雨。 华府早被他们暗中搜查过,根本不见「冲霄剑」的踪影,申正道无计可施,便将她掳走,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她身上,想借以威胁张渊飞,企盼张渊飞得到消息后带剑追上来赎人。 「你只会威胁我,算什么英雄好汉?」华夜雨辛辣地回嘴。这一路上,申正道等人一再逼问她有关张渊飞和「冲霄剑」的下落,她一概称不知,不然就哭闹不休,闹得他们心烦意乱,尽管不信却也拿她莫可奈何。 「随便你怎么说,总而言之,张渊飞若不带剑来救你,你就甭想活著走出去!」申正道撂下狠话。 他并不怕张渊飞会找帮手帮衬,一来众江湖人士人人觊觎「冲霄剑」,大伙儿见到张渊飞,早追著他要夺剑了,岂会帮他?二来张渊飞的好朋友瞿天问是个不懂武艺的商人,根本就帮不上忙。 没人助拳,区区一个张渊飞根本打不过「快枪门」所有人,到时不是乖乖交剑,就是弃华夜雨于不顾。申正道希望华夜雨对张渊飞而言比「冲霄剑」重要,不会使他白费功夫。 「哼!」华夜雨撇过脸去,不理会申正道的威胁。 ***** 申正道的大意与有恃无恐,使暂居的宅子遭到恭云起及所领的五名高手无声无息地潜入,且守卫在外头的弟子分别被制住了仍一无所觉。 趁著月色,恭云起一行人迅速逼近,来到窗边。由于尚未掌握屋内的状况,因此恭云起冷静地朝带来的五名高手使了个眼色,每个人皆沉着地听著屋内人的对话,他则悄悄往里窥视,确定里头的人数与夜雨所在的位置。 待确定夜雨身旁皆有「快枪门」的门徒看守,他们没办法一抢入就马上救到她后,他便朝五名护卫指了指里头,又再指了指自己,指示由他先行进入,他们守在外头见机行事。 五名护卫了解他的意思,对他颔首后,他便起身现身。 「申掌门,亏得您老在江湖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口出恶言地威胁一个小姑娘,不怕事情传了出去,教人笑话吗?」恭云起语带嘲讽,大摇大摆地出现,一副独自前来的模样。 「好你个张渊飞,总算出现了!」他的出现,让申正道放下心中大石,对于他的嘲弄,申正道决定当作啥都没听见。 至于申正道的弟子们,则执龙刀枪严阵以待。 「张大哥……」华夜雨红唇微启,看他从容不迫,孤身一人走进屋内,神采翩翩,这一瞬间,她的心魂全悬系在他身上了。 「申掌门这么大阵仗,不就是在等张某吗?」他挑了挑眉,炯炯有神的眼眸瞟向华夜雨,再次确定她安然无恙。 躲在屋外的五名高手屏气凝神地静观屋内发展,只等恭云起成功护住华夜雨,他们便能抢入,制住屋内的其他人。 「你是怎么进来的?」申正道这才想到他出现得无声无息的,他可是在屋外安排了弟子护卫,他怎会有办法在不惊动外头弟子的情况下走进来?莫非外头出了啥差错? 「当然是用双腿走进来的。」他当申正道问了个愚蠢的问题,轻蔑一笑。 「不可能!存仁,你带著几名师弟到外头去了解一下。」外头的人出了什么事?申正道拧眉沉着声命道,同时防备他会突然耍花招。 「是!二师弟、三师弟,你们随我来!」孙存仁立即带人出去一探究竟。 自恭云起出现后,华夜雨的眼始终无法自他身上移开,她又是歉疚、又是欢喜地看著他。这回她又替他带来麻烦了,希冀这回他们能够像上次一样,幸运地全身而退。 「申掌门,我人既然已到,你可以放了华姑娘了。」恭云起以眼神安抚她的焦虑,无声地要她放宽心,一切交给他,他绝对会力保她的安全。坚定的眼神宛如定心丸,令她感到平静、安全。 「明人不说暗话,我要的东西呢?你可带来了?」申正道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切入重点。 「当然带来了。」恭云起指了指悬佩在腰际、裹著粗布的「冲霄剑」。华夜雨屏气凝神地听著他们的对话,不敢插嘴。她望著恭云起,听他说己将「冲霄剑」带到,心下郁闷得很,深怕他真将「冲霄剑」交给申正道。 「你不会拿华夜雨的性命开玩笑,带把假剑来骗老夫吧?」被张渊飞骗过太多次,申正道对他并不信任。 「申掌门何等精明,我怎敢欺骗您?」恭云起解下腰际佩剑,打开粗布,让申正道清楚地看见「冲霄剑」的确在此。 当「冲霄剑」带有特殊纹路的剑鞘出现在眼前时,申正道的双眼瞬间大睁。传说中,宝藏的秘密就隐藏于剑鞘上,他看得心醉神驰,自负前人无法破解的纹样,定能在他手中破解! ***** 申正道看得太入迷,忘了孙存仁等人出去太久,未回来回报安排在外面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内心澎湃,激动不已地凝视著「冲霄剑」,仿佛正凝视著心爱的女子般。 恭云起趁著申正道与其他人对「冲霄剑」痴迷之际,倏地身形极快地窜至被「快枪门」弟子看守住的华夜雨身畔,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跃出。 当「冲霄剑」离开视线,申正道才发现不对劲,操起龙刀枪刺向恭云起时,却被他以「冲霄剑」的剑鞘舍挡。恭云起一手拉著华夜雨,双足如腾云驾雾般,轻飘后退,不让申正道等人伤著她分亳。 华夜雨瞪大眼,看著他灵巧地回击申正道的攻击,不敢出声,怕会扰乱他的心神。她的眼眸一直深情地睇望著他专注的侧脸,他不顾危险特地来救她,教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杀了他们两人!夺剑!」申正道大喝。 「是!」屋内余下的弟子跟著抢上,不让他们有逃脱的机会。 恭云起右手一翻,收起「冲霄剑」,改抽出背上的太阿宝刀,冷光灿灿地袭向迎面而来的龙刀枪。 而潜伏在外头的五名护卫顺利制伏孙存仁等人后,一见到恭云起救出华夜雨,便立即抢入,助他退敌。 「可恶的张渊飞!你居然带了帮手?」申正道勃然大怒。 「申掌门,您可没说不能带帮手啊!」恭云起凉凉地回道。在确定夜雨是被申正道等人带走后,他心知以一难敌「快枪门」所有人,于是禀告父亲后,带上府中五名高手相助救人。 太阿宝刀急若狂风骤雨,变化万千,狠劈向申正道手中的龙刀枪。 「可恶!」申正道怒吼,想凭借深厚的内力击退他,哪想得到他出刀迅如捷豹,申正道这才发现原来他尽得天山老人真传,只是以前没施展出来罢了。 「危险!」华夜雨见到左侧申正道的师弟扬枪刺来,立即惊呼。 「你没事吧?」恭云起手腕一翻,削断申正道师弟手中的龙刀枪,长腿使出鸳鸯连环踢,将对方踢飞撞墙。 「我没事……小心!」她颔首,又见有人偷袭,再度出声提醒他。 又一人被恭云起踹飞。他带著华夜雨,像于场中翩舞飞旋的蝴蝶般,不仅击退前来偷袭的弟子,还可应付申正道狂猛的攻击。 太过吃惊,使申正道手中的龙刀枪失了威力,一不小心被太阿宝刀削断枪柄。 申正道没想到他的龙刀枪竟会被后生小辈斩断,冷汗涔涔,节节败退,惊愕太阿宝刀的威力与张渊飞的实力。 华夜雨看恭云起与申正道恶斗,看得目眩神迷,太阿宝刀被他舞成一团白光,她清楚看见申正道的窘迫与狼狈,心下对恭云起更加崇拜。他正是她心中最期望见到的、侠义肝胆的英雄侠士。 「踢!」恭云起低喝,带领著她,借力使力地飞踢掉申正道手中的龙刀枪。她随著他旋转飞舞,亲眼见到自己竟将一柄长枪踢掉,使她惊讶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也成了威风凛凛的侠女了。 「该死!」龙刀枪先是被斩断,紧接著又被华夜雨踢飞,申正道的老脸再也挂不住,龇牙咧嘴,发狠地扑上。 恭云起眼明手快地拉著华夜雨旋身,两人位置调换,掌中的太阿宝刀在电光石火间已架在申正道的脖子上,只消申正道稍微妄动,便会立即在脖子上划下一道血口子。 申正道遭恭云起制住,其余弟子及师弟也纷纷被五名护卫制伏,一瞬间,「快枪门」所有人皆一败涂地。 ***** 「你赢了……」惨败的申正道脸色青白交错。输给默默无闻的张渊飞,使他面子上挂不住,浑身僵硬得如同木头般,眸底有掩不去的怨恨。他朝同样落败,忿恨不平的师弟悄悄使了个眼色。 「申掌门承让了。」恭云起点了申正道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后,这才收回太阿宝刀。 「张大哥,你赢了!」他赢得潇洒漂亮,没使「冲霄剑」落入恶人之手,让华夜雨快乐地欢呼。 「他们没欺负你吧?」他担心地看著她问,得亲耳听她说方能安心。 「没有。他们骂我,但我全都当成耳边风,好得很呢!」她笑吟吟地要他别担心。 倏地,原本已被制住的申正道师弟,突然挣脱开来。脚下踢扬起地上断了一截的龙刀枪,枪头准确无误地对准张渊飞与华夜雨两人,急速驰去,摆明了要一箭双雕! 此举过于迅速,让人措手不及,恭云起只来得及推开不知情的华夜雨,自己则堪堪避开要害,长枪狠狠地插入腰际。 逞凶的申正道师弟随即被护卫制伏,可已晚了一步。 被推跌倒坐在地的华夜雨愕然看著插在他腰际的枪杆,艳红的鲜血汩汩流出,泪眼迷蒙中,对上了他闪烁著痛楚与释然的眼瞳。 她的泪水似针般刺进他的心,比腰际所受的伤更令他难以承受,为了不使她担心,苍白的唇犹试著对她扬起幸福的微笑。 「……别……哭……你……没事就好……」即使受了重伤,他最关心的仍旧是她的安危。然而,他的笑维持没多久,便不支倒地。 「不——」撕心扯肺的痛苦尖叫声自华夜雨的喉头冲出。 第十章 恭云起伤势严重,护卫不敢移动他,因此分批行动,有人火速到附近去请大夫,有人则快马加鞭地赶回恭府禀告这桩意外,其余的则处理「快枪门」的人,不让他们再有机会作恶。 华夜雨守在恭云起身畔,哭得柔肠寸断,懊恼自己为何老是成事不是、败事有余。 「……别哭了,我没事。」恭云起忍著痛楚,声音微弱地安慰她。 「你流了好多血,怎么可能会没事?」双眼已哭肿得半天高,幸好他带来的人已点了他的周身大穴,使他不至于失血过多。 「不……不过是一点小伤,真的不碍事……」恭云起抬起手,虚软地为她拭去颊上的泪水。 「你的手好冰,很冷吗?」她紧张地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搓,呵气。 「不会……这样子刚好……」他忍痛一笑。 「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她紧紧握著他的手!企盼能给予他源源不绝的温暖。 「傻丫头,尽说些傻话……你是我心爱的女人,如果我……无法保护你,哪还称得上是男人……」他宁可自己受伤流血,也不许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你也是我心爱的男人,该明白我的心情和你是相同的。答应我,你不会抛下我不管。」她好怕,怕他就这么离她而去,独留她一人,若真如此,要她如何活下去? 「别忘了,我还要带著你在月光下……踩踏月华湖面,岂会抛下你不管?」既是他亲口许下的承诺,就绝不轻易毁诺。 「没错,咱们说好的!就算到七老八十,你还要带著我踩踏湖面,你是堂堂男子汉,岂会失信于我这个小女子,对吧?」珠泪涟涟,伤心欲绝。 「别哭,我喜欢看你笑……你不会让我失望……是不?」他的声音细如蚊蚋,努力撑起意识和她说话。 旁边的人担心他昏厥后会再也醒不过来,因此以眼神鼓励华夜雨多和他说话,在大夫赶到之前,千万别让他陷入昏迷。 「我当然不会让你失望,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能开心地欢笑。」尽管心已碎成片片,她仍努力扬起带著串串珠泪的笑容。 「这样笑……就对了……」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她的笑容看得不是很真切,身体也愈来愈冷了。 「恭大哥,别闭上眼,你看看我,我正对著你笑呢!」察觉到他的声音微弱,她惊慌失措地唤他,泪水落得更凶了。 「……」恭云起没有力气再回她了,就连掀开眼皮看她这样小的动作,都觉得眼皮沉得宛如千斤重。 「大夫怎么还不来?你们谁快去看看啊!」华夜雨哭吼著,双臂紧紧抱著他,害怕会在转瞬间失去他。 护卫们见状慌成一团,有人冲出去查深情况,有人则迅速扶起恭云起,将内力输入他体内,护住他的心脉,助他暂度难关。 「恭大哥,为了我,你一定要撑下去!如果你有个万一,我也不要活了,你听见了吗?」她负气地抹去颊上心碎的泪水,在他耳边威胁他。 她的威胁,使他的眼皮微微一掀,沉默无语地看著她。 「你最讨厌别人威胁你了是不?如果觉得不甘心,就别让我再有机会威胁你。」他睁眼看她,让她又燃起一丝希望。 「……傻……丫头……」他怜惜她,将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说什么也不愿她为了他轻生。由于忧心她真会做出傻事来,使他产生了更多气力来对抗眼前的迷雾与虚软。 「恭大哥,你千万不能忘了,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她不住地啄吻他的太阳穴,低哑著声提醒他,她对他那浓得化不开的绵绵爱意。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满身大汗的护卫拖著承德医术最高明的大夫出现。 等待已久的大夫终于出现,众人满心期待地等著大夫处理恭云起的伤。 当大夫一瞧见恭云起腰际插的长枪,不禁倒抽了口气,脸色大变,立即打开药箱,吩咐身边的人帮忙助他取出长枪。 「大夫,求求您一定要救恭大哥!」华夜雨哭著向大夫恳求著。 「姑娘放心,我会竭尽所能。姑娘是否要回避一下?」大夫不认为她承受得了接下来的血腥画面。 「夜雨……」恭云起也认为她不适合留下,轻唤她。 「不,我不走!我要陪著恭大哥!」华夜雨坚决地摇头,拒绝离开。她是害怕血腥,可是她想陪他度过这一关,她想要给予他源源不绝的力量。 「那……好吧!」大夫见她眼神坚定不移,知晓劝不走她,况且目前情况紧急,他也没时间再理会她,救人要紧! 「夜雨,你……去外头……」他没忘记她害怕见血。 「我不要。恭大哥,求求你,不要赶我走,让我陪在你身边。」她紧紧地拥抱著他,在他受苦受难的时刻,她尤其不能离开。 她的固执让恭云起屈服,他轻轻一叹,既怜惜又感动。 大夫以酒调和麻沸散要给他服下,使他昏睡,无须承受痛楚。 「不,我要保持清醒。」恭云起拒绝了大夫的好意,他不想要失去意识,就怕再也醒不过来。 「既然如此,那么咬著这个,免得你待会儿咬伤舌头。」大夫将一团白布拿到恭云起嘴边。 「不用……我能撑过去的……」恭云起再度摇头拒绝了大夫的好意。她的存在,使他的意志更加坚定,为了她,他绝不会轻易言败的。 两人四目相接,脉脉含情。 「好,那我们开始吧。」大夫取来剪刀,将恭云起腰际的衣服剪破,薄如蝉樊般锋利的小刀,已在烛火上烧烤过,他对一旁的护卫示意,要他们帮忙按压住恭云起,以免在取出枪头时恭云起会因剧痛而挣扎,加重伤势。 护卫接到大夫的示意,按压住恭云起。 恭云起的眼眸始终凝望著华夜雨,不曾移开过,仿佛完全不关心接下来大夫要怎么做,他的眼只看得见她,也只想看她。 「恭大哥,我爱你。」 「我知道……」刀刀划破结实的肌理,他因疼痛而浑身一震,却咬紧牙关,硬是不肯喊出声来。 华夜雨见他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心痛如绞,可不想他看见她为他心疼,因此硬是对他挤出笑容来。 「如果你能笑得灿烂点……会更美……」他鸡蛋里挑骨头,紧咬的牙关已渗出血来,点点滴滴刺进她心头。 腰际的枪头猛地被拔除掉,他全身肌肉倏地绷紧,又旋然放松,鲜血汩汩流淌,大夫迅速以清水清洗伤口,俐落地缝合上药,最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所有动作毫不马虎,一气呵成。 当伤口处理好时,恭云起全身的力气宛如被抽干般,虚软无力地躺在华夜雨怀中。 「老夫已将公子的伤口处理妥当。公子身上的伤势极重,需得细心看顾,按时上药,尤其是这几日会出现发烧现象,更需加以注意,助他退烧。倘若高烧一直不退,恐怕会危害生命,不得不小心谨慎。若发烧现象不再出现,即表示公子已脱离危险,姑娘便无须再忧心了。」 大夫写下药方交给一旁的护卫。 「谢谢大夫,谢谢!」华夜雨感激万分,同时不断在内心感谢上苍怜悯。 经过一夜折腾,恭云起已是筋疲力竭,眼皮沉重地半垂著。 「恭大哥,你合上眼睡吧,我就守在你身边,一步都不会离去的。」她细语轻喃,要他放心睡下。 软语呢喃终于令恭云起安心地合上眼,遁入黑暗之中。 ***** 一个月之后。 在承德时,华夜雨衣不解带,连续三日照顾发烧的恭云起,为他擦澡净身,服侍汤药,更换腰际敷药,一一不假他人之手。旁人劝她休息,想要代替她照顾受伤昏睡的恭云起,皆遭她婉拒。 终于,她的努力有了代价,恭云起不再昏睡,也不再高烧不退,证明他已脱离险境,情况稳定了下来。 之后,快马加鞭从京城赶到的恭大哥与恭二哥,便一路护送两人回京。 回到恭府后,恭云起马上又让早已在恭府等侯的大夫诊断伤势,确定在承德请来的大夫将他的伤口处理得很好,亦末再发烧后,恭府上下这才松了口气。 恭父、恭母对惹出一连串风波的「冲霄剑」有诸多怨言,喝令他伤愈之后,需得将「冲霄剑」处理掉。 至于一直对他苦缠不休的「快枪门」,因这回伤了他,使他差点命丧黄泉,让恭大哥、恭二哥一怒之下,命人给抄了。「快枪门」再也无法兴风作浪,而始作俑者申正道及其师弟等人,则押入大牢候审。 江湖人士议论纷纷,不知申正道等人是如何开罪权贵,以至于身陷囹囵,连带使「快枪门」一夕之间成为历史名词。 不管「快枪门」的下场为何,江湖人士依旧天南地北地苦苦寻找张渊飞的下落,甚至有人暗自窃喜「快枪门」殡落,如此便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同他们抢「冲霄剑」。 ***** 艳阳高照,蝉声唧唧的夏日。 恭府内名为「一片云」的凉亭中,恭云起正惬意地躺卧美人膝,舒服地合上眼,享受华夜雨执扇为他扬风所带来的清爽。 「恭大哥,这样还会热吗?」华夜雨温柔地为他扬风,轻问。 「不会,你的手酸了吧?」恭云起睁开眼,饱含情感的眼睛炙热地凝望她,拉著她执扇的小手移至唇边,轻轻烙下一吻。 「不会,一点都不酸。」只要他觉得舒服,要她为他扬一辈子的凉风,她都甘之如饴。 「辛苦你了。」他亲密地一再啄吻她的纤纤玉手。 「你为了我,差点连命都没了,我只做了这么点小事,怎么会辛苦。」一想到他为了她而浴血的事,她就难受得很。 「傻瓜,不是说好不再提那件事吗?况且事情是我惹出来的,由我受过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要再感到内疚了。」他不许她再自我责怪。 「你就会哄我。」她咕哝抱怨著。 「谁让我是如此爱你。」他是恨不得将她紧紧地捧在手掌心,恣意呵疼。 绵绵爱语,将她的心熨烫得服服贴贴,彻底遗失在他身上。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许你再让我担心受怕。」她霸道地要求。再来一次,恐怕会使她崩溃。 「我知道了。」他也不想再见她伤心落泪,因此向她保证。但,如果她受到威胁,他仍是会以生命守护她的。 有了他的保证,总算让她放心,再次绽放灿烂的笑靥。 「『冲霄剑』怎么办?」 她旧事重提,外头仍有一堆急著找他的人,迟早他的真实身份会被发现的,「冲霄剑」留在他身边愈久,危险便更增添一分,她无法不焦急。 「别担心,没事的。」他老样子敷衍她,长臂一勾,勾下她纤细的颈项,就要印上炙烫的热吻,企图吻得她意乱情迷,将「冲霄剑」一事抛在脑后。 「你又想使诡计了!」绢扇碍事地挡住他的唇,灵灿眼瞳不赞同地白了他一眼。 「我使什么诡计?」他一脸无辜。 「少装蒜,你老是故意将我吻得天旋地转的,让我不再追问你要如何处理『冲霄剑』,今天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今天她绝对要保持神智清醒! 「怎么会呢?我吻你全是因为情不自禁,可不是另怀目的。」糟糕,被她识破了。 「你少来了!恭大哥,你说你爱我,这不假是吧?如果你真像自己所说的那样爱我,为何不肯告诉我,你要如何解决『冲霄剑』那烫手山芋?若你没法子,我可以帮你想啊!」,所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他们两个凑合凑合,足以当半个诸葛亮了。 「我爱你和『冲霄剑』的事岂能混为一谈?」 他就怕她说要帮他出主意,她总是出些馊主意,他怕会伤了她的心,才没老实说。 「为何不行?」 他不肯答应,她就死缠不放,非要他说不可。 「不行就是不行,我口好渴,你倒杯茶给我。」 「你不信任我是不?」华夜雨起身为他倒了杯白毫银针,依然穷追不舍。 「你多心了,我怎么会不信任你?」恭云起就著她的手,喝著温润的茶。 「如果信任,你就不会对我有所隐瞒。」她不快地嘟起小嘴。 「哎哟!」恭云起突然怪叫了声。 「恭大哥!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听他痛呼,她心下一惊,急忙放下茶杯,关心地问著。 「我的腿抽筋了。」恭云起皱眉抚著小腿肚。 「怎么会抽筋呢?是躺太久吗?我帮你捶捶。」华夜雨马上帮他的小腿揉捏轻捶。 「许是太久没活络筋骨,才会抽筋吧!」成功地蒙骗过去了!恭云起隐忍著得逞的笑意。 「都怪申正道和他的师弟,贪图利益、泯灭良知,实在是太可恶了!」华夜雨一谈起申正道等人便气愤难平。 「的确很可恶。」恭云起不住地颔首,鼓励她多骂点,如此她便会忘了「冲霄剑」的事。 「我一定要请恭大哥和恭二哥再好好地教训他们,让他们往后再也不敢害人!」坏人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没错。」 华夜雨痛快地大骂申正道等人,恭云起则乖乖听著,还不忘适时给予掌声。 「恭大哥,现下你可以告诉我,你要如何处置『冲霄剑』了吧?」大骂特骂之后,她又将话题兜回「冲霄剑」身上,不许他再顾左右而言他。 「……」她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我保证,这一回我绝不会碍你事的。」 她敢举起右手发誓。 「我的伤口——」 他眉一拧,做出痛苦状。 「大夫说不会再痛了。」她打断他的话。 「那大夫的医——」他想编派大夫的坏话。 「那大夫的医术可好得很,听说全京城的人都封他再世华佗,他开给你敷的药也是最好的呢!」华夜雨再次抢话,不让他有毁坏大夫医术的机会。 他与她大眼瞪小眼,她的坚决使他落败,再也无法坚持己见,只好举起白旗投降,缓缓道出计划。 ***** 九九重阳日,飞霞山上齐聚各大门派掌门人与各路英雄豪杰,连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士都上山凑热闹来了。 原因在于「冲霄剑」目前的主人张渊飞广发英雄帖,邀请所有对「冲霄剑」有兴趣、没兴趣的人上飞霞山参加品剑大会。 于是,不管张渊飞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不论有接到或没接到英雄帖的各路人马,皆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夺剑。 恭云起拗不过华夜雨的蛮缠,只好带她同行。这一回恭文源与张芸娘丝毫不敢大意,非要他带上家里身手最好的护卫,才许他带剑下山,甚至连山下也暗中安排了多名手下,只消他们在山上有个不对劲,在山下守候的人马就会立即奔上山相助。 一切防护都安排得极为妥当,就是怕才刚痊愈的恭云起会再次挂彩。 上了山后,扮成男装的华夜雨老实地待在恭云起身畔,看著黑压压的人群,觉得新鲜有趣。本该空寂清灵的飞霞山,这下可成了热闹的市集。 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全放在恭云起身上,每个人想的皆是「冲霄剑」,但也因太多人了,江湖人士又齐聚在此,不好明目张胆地直接夺剑,唯有按捺下满心的焦虑,等著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恭云起站出,气定神闲地看著身前的武林同道,在众多武林前辈面前,他的气势完全不输人,让身后的华夜雨默默为他感到骄傲。 当他站出来后,所有人倏地安静下来,不敢鼓噪,屏气凝神地听他要说什么。 「在下张渊飞,非常感谢诸位武林前辈拨冗赏光。」恭云起见该来的都来了,声音洪亮地抱拳说著场面话。 较沈不住气的人已拉长脖子看向被他搁放在案上的剑匣,猜想「冲霄剑」就在里头,迫不及待想要见识「冲霄剑」的风采。 「今日请诸位前来,乃是要请武林前辈们帮晚辈鉴赏一下晚辈日前无意中得到的一柄剑。」恭云起朗朗道出目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更加无法自案上的剑匣离开了。心下同时揣测著他这么大阵仗,不会只是要跟众人炫耀他得到「冲霄剑」吧? 这在江湖上可是人尽皆知的消息,用不著他再敲锣打鼓地大肆宣扬了。 恭云起了解众人迫切要见「冲霄剑」,微微一笑,打开剑匣,取出古朴的「冲霄剑」呈现在众人眼前。 「哗——」 想了又想、盼了又盼的举世名剑总算出现了! 「这真的是『冲霄剑』吗?姓张的小子不会随便拿柄破剑来唬人吧?」 「蠢才!你没瞧见剑鞘上的纹样吗?重点不在它破不破,而是纹样!」 众人聚精会神,拼了老命地想将剑鞘上的纹样记下来。没动手行抢皆因有太多高手在场,夺了剑后想全身而退,简直比登天还难。 「请各位掌门帮晚辈鉴定此剑真伪。」恭云起请出各大门派掌门帮忙,各大门派掌门围著「冲霄剑」,取下剑鞘看著泛著乌光的剑身,不住地点头,赞不绝口。 「剑身三尺,重一斤六两。」昆仑派掌门评论。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鱼鳞,好剑!」少林寺的无我禅师叹道。 「黄铜鞘身,龙游海面,江崖堆叠。」武当掌门跟著道出「冲霄剑」剑鞘的特点来。 「此剑确实为『冲霄剑』无误。」峨嵋掌门做出结论。 在场所有人听他们确认出恭云起手中拿的确实是「冲霄剑」,无不兴奋鼓噪了起来,密切等候接下来的发展。 「谢谢各位掌门助晚辈确认此为『冲霄剑』无误。」恭云起谢过他们的协助。 就这样?众人失望地看著他将剑再放入剑匣。已亲眼看见「冲霄剑」,心痒难耐啊! 华夜雨见众人心思各异,不禁暗暗担心著待会儿众人起了贪念的话,恐怕会陷入一场混战。 ***** 「今日晚辈请诸位前来,除了帮忙鉴定『冲霄剑』的真伪外,更重要的是,晚辈想将此剑赠予少林无我禅师,希望大师别拒绝晚辈的好意。」恭云起恭敬地将剑匣双手奉上。 他思量许久,认为放眼天下武林,唯有少林有能力守得住「冲霄剑」,将它送给无欲无求的无我禅师正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无我禅师收下「冲霄剑」后要如何处置,皆随无我禅师,他相信高风亮节的无我禅师绝不会做出危害武林同道的事。 此举大大出人意表,谁也想不到他今日广邀英雄豪杰,竟是为了赠剑。众人议论纷纷,不懂他为何会傻得将好处往外推。 华夜雨嘴角噙笑,轻笑他们不明白拥有众人觊觎的「冲霄剑」并不是好事,它只会替人惹来杀身之祸。 「张少侠,无功不受禄,这可万万使不得!」无我禅师愣了愣,连忙推辞。 「大师,请您别急著拒绝晚辈赠剑。其实说穿了,这柄剑替晚辈惹来不少麻烦,也闹得江湖鸡犬不宁,晚辈对这柄剑完全不感兴趣,且晚辈也不愿让有意以这柄剑作恶的人有机可乘,所以才想,由少林守护是最正确的决定。」恭云起巴不得早早抛下这烫手山芋,连忙说服无我禅师收下。 「出家人慈悲为怀,大师不会想见张大哥因这柄剑再遭各路英雄追杀吧?」华夜雨见无我禅师还在犹豫,忍不住开口说服无我禅师。 「大师,晚辈的小命能保与否,就悬在您的一念之间了。」恭云起可怜兮兮地看著无我禅师。 无我禅师看向犹蠢蠢欲动的众人,再想到前阵子的确听闻众人满山满谷地寻找张渊飞的下落,也不禁深感同情。 「阿弥陀佛,那么老衲在此谢过张少侠的镇赠。」无我禅师双手合十地向恭云起致谢,身后的弟子立即上前取走「冲霄剑」。 「无我禅师悲天悯人,让晚辈铭感五内。为了避免大师回少林途中有起贪念的鼠辈骚扰大师,还望诸位心怀侠义的掌门前辈能陪同大师回少林。」恭云起再请各大掌门权充无我禅师的护法,保无我禅师一路平安,带剑回少林。 一句「心怀侠义」让各掌门无从推却,况且那么多双眼睛在看著,倘若拒绝,岂不落人话柄,让人以为自己就是起贪念的鼠辈?所以不管各大掌门心中做何感想,全都只能爽快地答应护送无我禅师及其弟子返回少林。 顺利送出「冲霄剑」,无我禅师等人为免节外生枝,道别之后,便匆匆下山。 其余无法明抢暗盗的各路人马亦失望不已,颓丧下山。 ***** 一瞬间,原是人潮拥挤的飞霞山已人群散去,再次恢复原有的宁静。 留下来的恭云起和华夜雨相视一笑。 「终于和平解决烫手山芋了。」放下心中大石,恭云起好久不曾觉得如此轻松。 「我还以为会打起来呢!」结果并没有,害她紧张了一下,而且身后及山下的护卫全都白跑一趟了。 「若没弄好,的确会打起来,到时可不是闹著玩的,所以我才会不想让你跟过来凑热闹。」请来的全都是高手,真打起来,恐怕会尸横遍野,所以每一句话、每一个小动作都得小心谨慎。 「算你厉害,竟能让他们不急著抢剑。」她不吝于夸他。 「这是当然,来的可都是在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就算他们心里再怎么想要夺剑,可也不能不顾及脸面。若真以小人行径动手行抢,往后要拿什么立足于江湖,使人信服?」他看准了有各大门派掌门镇守在此,其他小辈要抢,会心生惧意;而爱惜面子的掌门人,亦是死也无法当著众人的面做出有失身份的夺剑之事。 「恭大哥,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托他的福,让她在今天见到了这么大的场面,所以她拼命夸他,使他心情飞扬。 「走吧,咱们也下山去。」从今以后,再也没人会找他的麻烦,他爱上哪儿就上哪儿,真好! 「好。」华夜雨快乐地和他十指交扣走下山。 「恭大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走了一小段路后,她突然仰头问。 「接下来当然是要办最重要的大事啰!」 「是什么?你要称霸武林吗?」她兴奋地追问。 「傻丫头,当然是你我的终身大事啊!莫非你忘了?」他的手指轻敲她的头一记,他闲著没事,做啥称霸武林? 华夜雨俏皮地吐了吐丁香舌,她真的忘了解决「冲霄剑」后,他们就要成亲的约定。 呵!她真的要嫁给他,成为恭夫人了! 她开心得整个人就快飞上天了,一路上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恭云起情意缱绻地凝望著她因喜悦而泛红的小脸蛋,唇角有藏不住的笑靥。 两人心情愉悦地走下山,沿途看著秀丽的湖光山色与偶然窜出的飞鸟走兽,心里想的皆是同一件事——下山成亲去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