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想床伴》 第一章 春末夏初,气候温和宜人,灿亮的阳光为一栋栋高楼玻璃帷幕折射出美丽的天空蓝,是适合恋情萌芽的季节。 马雅开着她的红色bmw跑车,行经水源快速道路往木栅方向开去,沿途能钻就钻,有空隙超车就超车。 遇上台北壅塞的车潮,修养再好的人,也很难一路保持愉快的心情。 车内播放着震耳的电子舞曲,宽版深色墨镜掩去她没睡饱就容易浮现的黑眼圈,听着四周拚命催促前方车辆的喇叭,她头痛欲裂,真想摇下车窗大骂——要按喇叭也按得有节奏一点,别影响她听音乐。 下交流道左转继续往前行驶十几分钟,车子经过一大片以矮篱笆围起,植满了四季香花植物的花圃,弯入一座高四米占地约三百坪的旧石砌仓库旁的停车场。 她推开车门,伸出一双匀称纤细的长腿,接着一身嫩粉红色的复古高腰蓬蓬裙洋装,招摇地从已经够招摇的红色跑车中缓缓移出。 将车门锁上,挪挪鼻梁上的墨镜,先是深叹一口气,而后又用指尖推推唇角,迈开步伐朝仓库大门走去。 这里就是马雅的工作场所。外观看似是仓库,里面看来也像是仓库,站在升起的铁卷门下往里一探,除了后方隔出一间储藏室外,一望到底。 铁卷门旁是以废弃枕木打造成的楼梯,通往二楼置放书籍资料的平台,其余,整个宽敞的空间就是一个没有隔间,没有秩序,办公桌霸道横行,爱坐哪里就摆哪里的超大办公室。 任谁从外头的马路经过,都无法联想这里就是承办过国内外许多大型企业活动的宙斯公关公司所在地。 叩、叩、叩…… 粉红色厚底鱼口高跟鞋踩在磨石子地的声响回荡在高敞的空间里,让人无法听而不闻,里头忙碌着的工作伙伴纷纷抬起头来看她。 马雅摆出一个有如伸展台上模特儿立定的优雅姿势,很满意受到大家的瞩目,她微微一笑,抛出一个问题:“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在场三十几名伙伴异口同声回答。 “嗯……”她点点头,环顾四周,清清嗓子后说:“好消息是严董女儿的婚礼决定由我们包办了,预算增加到两千五百万。” “哇!两千五百万。” “大手笔……” 惊叹声此起彼落。 “什么时候讨论?” “我得先下花卉的订单!” “菜单严董满意吗?何时试吃?我得通知饭店主厨。” 问题接二连三蹦出来。因为大家都同在一个没有空间阻碍的办公室里,有话就问、有事就说,一个一个隔空交谈,活像传统菜市场,热闹滚滚。 “欸、欸……我还有一个坏消息还没说。”马雅见目光焦点已不在她身上,连忙大动作挥手,企图重新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只是…… 没人理她。 她往前急踩几步,一手柔弱地撑在离她最近的一张办公桌面上,精雕细琢的艳容布满忧伤,决定迳行道出没人感兴趣的恶耗—— “坏消息就是……我的恋爱又泡汤了!” 接着,另一手缓缓地摘下墨镜,眼角冒出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你们相信吗?就因为晚餐约会迟到一个半钟头,就算那是我们认识一周年的纪念日,但是,一个大男人干么记得什么鬼纪念日还给我啰哩叭嗦地抱怨东抱怨西,我一气之下就说不然分手算了!可是……我是说气话嘛,结果……结果他竟然敢说‘好’!你们说,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啊?现在的男人都这么鸡肠鸟肚吗?” 马雅完全沉浸在无可自拔、语无伦次的哀伤中,表情、口气十足戏剧化,让那些早猜到是什么坏消息的伙伴,也不好意思不停下手边的事捧捧场。 其实,只要她突然戴墨镜上班,穿着一身粉红闪亮登场,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她“又”情场失意了。 而她失恋的当下必定痛下决心,决定不再为工作忽略情人,立誓一定要在三十岁前结婚生子并且立刻瘦身成功,抱着超可爱婴儿,穿着紧身性感礼服出席宴会供众人景仰赞叹。 基本上,她是一个习惯出风头、习惯受众人瞩目,并且以被关爱为生命养分的不甘寂寞女子。 不过,若因此以为她是个胸无大志、胸大无脑的女人,那就犯了严重大错。 就因为她“厉害在看不出哪里厉害”、“聪明在看不出什么时候聪明”的傻大妞形象,不知不觉软化了他人的戒心,国内各大知名企业高层莫不想将她挖角到公司做公关经理、董事长发言人。 创意总监范柏青抚抚他下巴那撮为作怪而留的短胡子,打量她片刻,而后站起来走到马雅面前,一手搭上她的肩。 “我知道你昨晚一定没睡好。” “没错,简直是彻夜难眠,只要想起他那句‘好’,我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爱面子的舌头。我苦心经营了一年的爱情啊……”马雅捧着心窝,皱起娟秀的眉头。 “那个不识货的男人会在五十年后的某一个夜晚想起你,悔恨今日的瞎眼,从此受尽内心煎熬直至踏进棺材的那一天,补偿你失眠的一夜。加油!虽然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但是,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比这个更好的。” 马雅眨了眨水汪汪大眼,不大确定心情是否因为范柏青的安慰而变好。 范柏青鼓励的话说完,接着开始评语。“这身打扮造型一百分、不说话的时候气质八十分,可惜创意……啧,零分!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失恋就穿一身粉红装年轻?有点创意,拜托。” “粉红色有疗伤止痛的功能啊!”马雅立刻解释。“我不是装年轻,是不想让私人情感影响工作情绪,你明白我是个把悲伤留给自己的人呐!” “我相信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够影响你上班的冲劲,所以,创意最重要。”范柏青拍拍她的肩,说完就离开了。 马雅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目光飘啊飘地停在站在墙边,假装忙着整理那堆cd的活动总监杜骏奇。 杜骏奇感觉到背后一阵凉意,缓缓转过身,以带着歉意但坚定的语气告诉马雅。“别看我,我一向不会安慰人的。” 马雅抽了抽脸皮,只好再看向挺着六个月大肚子的花艺设计师,觉得快做妈妈的一定比较慈悲。 花艺设计师躲不过她紧迫盯人的目光,知道不前去安慰一下这个不甘被忽略的女人,今天肯定耳根无法清静,只好认命地走向她。 “雅雅……我相信你三十岁,不、二十八岁前一定会找到如意郎君,二十九岁前结婚,三十岁前成为辣妈。” “谢谢你的相信……”马雅感动地差点又掉下眼泪。她就是一心想角逐漂亮妈咪宝座,才会那么锲而不舍地寻觅种男——不、是人生伴侣,可偏偏她的工作运跟男人运天杀的相冲。 她不是工作狂,自认不是。她只是享受征服客户的快感、享受向同事宣布利多的成就感、享受业绩表曲线狂飙上升的美感……但,为什么这些美妙感觉的后头,总是跟随着男友被冷落而提出分手的心痛…… “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你离二十八岁只剩两个多月,加油!” 咚!马雅差点滑掉支撑在桌面的手。“最后这句就不用补上了。” 花艺设计师露齿一笑,自认已经充分展现义气与同事爱了,完成任务便匆匆退下,继续她未完成的插花。 马雅再看看其他人,不是敷衍地露个惋惜的表情,就是一点也看不出诚意地握拳为她加油。 这些平日号称跟她同甘共苦的家伙其实个个没心肝、没同理心,一点也不想听她叙述她是如何地为公司卖命,因而经常在约会时迟到,导致最后恋情宣告不治的心路历程。 不过,她马雅可会为一个杀猪,不,是沙猪男的瞎眼而丧失信心? 哈!凭她这等姿色还怕没有男人追吗?成功绝对是属于永不放弃的人的! 她念头一转,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笑声。 听到这笑声,所有人也就松了一口气,这女人,自我疗愈的功力真是愈来愈强、愈来愈惊人地快速啊! “晚上我们到前面那间新开的pub喝酒,我请客,庆祝我重获自由,重获选择一个更好的男人的机会!”她大声宣布。 “好!这才是我们‘宙斯’的马雅,‘宙斯’的变形女金刚!”掌声此起彼落,有人请客总是值得花点掌声谄媚一番的。 马雅优雅地旋了个身,展示她美丽的蓬蓬裙,然后便完全忘了失恋那码子事,坐到她的办公桌后,精神充沛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对她的情伤无动于衷的原因,甚至劝她冠上“宙斯”当夫姓,直接嫁给公司算了;她那些失恋当晚的立誓,通常在隔天上班,打开行事历的那一刹那,就失效了。 ***bbs.***bbs.***bbs.*** “宙斯”没有规定上下班时间,甚至没有请假扣薪水的事,只要分内的工作掌控好,不影响其他部门进度,一律放牛吃草。不过,要是太草率行事,将方便当随便,这些同事可没有一副息事宁人的菩萨心肠,肯定把你整到睡到半夜都会被恶梦吓醒。 晚上近八点,公司仍灯火通明,除了几个男朋友“家教”太严、有家庭有小孩要照顾的同事先行离开外,大部分的人都喜欢这种把公司当家,没事就赖着边打屁边工作的气氛。 马雅艳红的跑车“咻”地自门前奔驰而过,弯进停车场后甩尾停妥,没多久,穿着粉嫩到百花都相形失色的蓬蓬裙洋装的她,跳着跳着进门了。 “我就知道粉红色是我的恋爱幸运颜色,下午,我被一个小帅哥搭讪喽!”才刚进门,她就迫不及待地宣布今天的艳遇。 “你有没有告诉对方你的真实年龄?”坐在墙边的执行企划隋爱玲眼睛盯着电脑萤幕,冒出一句。 “当然,我从不怕让人知道我年纪的,你们该看看那个年轻小伙子一副惊讶的表情,还以为我今年未满二十岁,哈哈哈!”马雅走到隋爱玲身后,五指梳着她那一头本该乌黑亮丽却因缺乏照顾而干枯的长发,惋惜地说:“你真该保养保养了,明明才二十九岁,怎么看来像三十好几。” 隋爱玲无奈地叹口气。“你太善良了,大部分的人会猜我四十好几……” 说完,埋怨地看向坐离她很远,悠闲地翻看时尚杂志的范柏青。 范柏青无缘无故打了个冷颤,一回头,果然就发现隋爱玲阴郁的身影背后浮现一股怨念。他挑起眉毛问:“怎么了?聊我什么?” “聊说一个有时间搞个人品味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一个为他收拾烂瘫子的老妈子。”隋爱玲立刻吐槽。 范柏青和隋爱玲是个奇怪的组合,他嫌她年纪轻轻穿着打份却像个老妈子,毫无个人特色,她嫌他不切实际满脑子大便,有创意但没逻辑,只是两人的工作默契又好到天衣无缝。 所以,承受她那想到就来一句的酸言酸语和背后灵似的怨念是必要的。 “马小姐,你不是要请我们喝酒?可以出发了。”为避免隋爱玲的怨念继续扩大,笼罩台北市上空,范柏青立刻顾左右而言他,走到坐在最角落,拉起一直没开口说话,低头折纸的柳云云。 柳云云背起背包,安静地跟在范柏青身后。 她是“宙斯”的负责人,纤细、柔弱、苍白;只管帐不管人,说起话来轻声细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很节省“力气”,有时她进公司半天,还没人发现她的存在。 “宙斯”的任何一位员工都比她还像老板。 “走喽!美女请客喽!”马雅一吆喝,所有人很快结束手边的工作,胡乱收拾桌面,迅速整队完毕。 留了张纸条贴在铁卷门上给尚未回公司的杜骏奇,一行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走向距离公司约两百多公尺远的音乐bar——“昼夜”。 推开一扇沉重的黑色铜门,便可看见一座长长的吧台,黑色大理石桌面光可鉴人,由天花板垂下几盏犹如含苞花朵的白色灯饰,吧台前是黑色硬皮白色车缝线的高脚椅,吧台以外的洁净空间里,宽松地摆着约十张左右的方几搭配和高脚椅相同系列的单椅,整个空间由黑白两色构成,时尚都会风,冷冽中带着一股沉静氛围,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天的地方。 “这地方,我喜欢。”范柏青推推鼻梁上没有度数纯装饰用的眼镜。“以后下班可以换个地方泡了。” 一位年轻俊俏的服务生前来带领他们,白衬衫、黑色细领带,腰下系着长及小腿的黑色围裙,光是服务生的素质就让人眼睛一亮。 “老板在吗?想认识一下。”马雅问道。她喜欢结识新朋友,当然,敦亲睦邻是必要的。 “请稍等一下。”服务生礼貌地躬身,走向通往厨房的门。 不久,相同的那扇门后,步出一名身材颀长,五官清明俊朗的男人。他穿着合身的黑底灰线条衬衫,笔挺的直筒长裤,搭配抓整出的多层次时尚发型,整个人散发一股优雅峻冷的神秘气息,随着他英姿潇洒的大步伐,额前的发微微飘扬、落下,飘扬、落下…… “欢迎你们的光临。”老板走到桌边向所有在场的客人致谢。 他一露出笑容,原先给人的距离感瞬间消失,变成会害女人不小心忘记心跳,一头栽进爱河的强力发电机。 除了“宙斯”员工,墙边还有一桌穿着公司制服的两位女性上班族,只听远远传来好大一声倒抽气。 “我姓单,单龙一,这里的负责人,你好。”单龙一低下头,直接对着全场最亮眼、最粉嫩、最让人难以忽视的马雅说。 他额前垂下的发丝掩不住那对深邃黝黑的眼眸,只消那么一望,足以摄人心魂。 “我叫马雅,是距离你们店两百多公尺远的‘宙斯公关公司’业务经理,你好。”马雅递了张名片给他。 她仰起脸,被单龙一那对深眸给震慑,接着又因他合身衬衫底下遮掩不了,线条优美的肌理而屏住了呼吸。 妈呀!今天是走了什么超级大桃花运,这男人简直就是世间少见的梦幻逸品,这么高、这么帅、这么狂野性感、这么“紧实”…… 她的目光早已不自觉地溜往他包裹在长裤底下的窄臀,大大咽了一口口水。 “点过餐了吗?”单龙一问,对眼前这女人大胆直率的注视,忍俊不禁。 她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深深的双眼皮,浓浓长长的睫毛如把小羽扇扇啊扇地,扇出一种无邪的风情,即使如此明目张胆地打量他的身材,只觉故意顽皮的成分居多。 望着她直挺的鼻尖下丰润微翘的唇瓣,以及白皙无瑕的肌肤,单龙一在心中赞美着——好美的一个女人,美在没有娇气,美在她眼底那道慧黠的光芒,第一眼就教人喜爱。 “还没。”她将视线调回他的眉眼。“你会调酒吗?” “会。”单龙一扬了扬落下的发丝,紧瞅着马雅那双有着浓密睫毛的美丽眼眸。 在视线对上的刹那,两人都感应到彼此之间可能擦出的火花了。 “我喜欢你的穿著打扮,像朵娇艳玫瑰。” 这话听得马雅浑身舒畅,全公司没人赏识的精心装扮,终于有个男人了解她急欲绽放的,待人攀折的心情。 “如果你喜欢,这朵娇艳玫瑰将夜夜为你芬芳。”她用莎翁作品里那种文诌诌的对白口吻玩笑地说。就算遭受失恋的打击,她还是能放开心胸尽情地玩。 “因为你的允诺,我将每晚引颈期盼。”单龙一牵起她的手,接着演下去,配合她的搞怪。他十分欣赏她与一身亮丽装扮匹配的自信。“喝什么?让我为你调酒。” “我猜……你会知道我想喝什么。”她继续跟这个看起来显然也很爱玩的老板调笑。 “当然。”他报以微笑,胸有成竹。 与马雅同桌的范柏青、柳云云、隋爱玲全都瞪大了眼,见这一对初见面的男女旁若无人地调情起来。 马雅的艳遇不断是众人皆知的,但总是只听她绘声绘影地描述,还没机会见到本尊就已宣布告吹,所以,不免半信半疑以为她是想嫁人想疯了,天底下哪来那么多“艳”好遇。 但此时,眼前极品猛男刻意散发的魅力,和她挤尽吃奶力气发出的十万伏特电力彼此缠斗翻腾,短短几秒的凝视中早已过了不下五十招,周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荷尔蒙,连同桌的同事都不免受到波及。 “希望你们今晚玩得开心。”单龙一缓缓松开马雅柔若无骨的小手,弯身向其他人致意。 马雅待他离开后,以s形的曼妙曲线挪了挪坐姿,端起水杯,轻啜一口,唇角尽是春风。 “这样就干柴烈火,恋爱了?”隋爱玲恋爱经验少得可怜,看完这场对手戏直喊神呼其技。“原来这才叫搭讪跟艳遇,以前我遇到那种问路的,根本就是幼稚园程度。” 范柏青同情地看她一眼,摸摸她的头发。“可怜的孩子,等农历七月公司放假,你是该好好谈场恋爱了。” 隋爱玲拨掉他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手。“为什么我就这么命苦,只能在农历七月谈恋爱,跟鬼谈啊!” 每年农历七月是“宙斯”大休的月份,不接任何活动,这假期背后的原因除了几位资深员工外,没多少人清楚,反正放假薪水照领,皆大欢喜。 “哪有这么快就恋爱的。”马雅淡然一笑,颇有懒得解释但看在大家好学好问的态度,勉强传授几招心法的意味。 “可是你看起来完全被他迷住了。”隋爱玲不懂。 “纠正一下,是他被我迷住。”马雅对这种事可计较得很。“这叫‘备胎理论’。虽然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你的真命天子,也不知道等等出门后会不会遇到一个更优的男人,但是!记得保持暧昧,以备不时之需,懂吗?女人,一旦缺乏爱情滋润,就有如失去水分的花朵,很快枯萎的。” 隋爱玲懂了,并十分认同地猛点头。 这时,回到公司看见留言的杜骏奇,推开大门进来了。 “欸——龙一”杜骏奇在吧台里发现了熟面孔。 “嘿,骏奇!”单龙一请服务生将马雅的酒送出去,转过头看见杜骏奇,惊喜地走出来,两人热情地互击拳头,询问彼此近况。 马雅的酒送来,是杯常见的调酒“粉红佳人”,但摆在她面前,搭配她的一身粉红,既赏心悦目又诱人垂涎。 她等着单龙一与杜骏奇说完话,准备向他道谢。 寒暄过后,杜骏奇指指马雅那桌。“我同事在那边,待会儿过来坐。” “好的,忙完就过去。”单龙一目送杜骏奇,正好与马雅等待的眼神交会。 她端起酒杯向他致意,他微微点个头,并没有因为受到美女青睐而表现出得意或自满,纯粹礼貌的回应。 这点倒是令马雅感到意外,原先对他只觉是帅哥一枚的粗浅印象也因而多了些好感。 杜骏奇张目寻着哪里还有空位,却被马雅和隋爱玲招过去。 “喂喂,你认识那个老板?在哪里认识的?”马雅兴奋死了,连忙探听。 “认识啊,他是很有名的录音师欸!”杜骏奇以一种宽恕她们见识浅薄的欠揍表情说着。“以前我还在做舞台音响的时候,演唱会上认识的。” “有多有名?”马雅对于各种专业领域里的佼佼者有莫名的崇拜狂。 “他是我们台湾少数能做演唱会的专业录音师,我指的是够发烧水准的喔!而且从录音、混音到母带后期制作一手包办,能在转盘的过程中将声音做到不可思议的超低损失。你们说厉不厉害?” 马雅和隋爱玲面面相觑,只觉杜骏奇一谈起音响、音乐,就会出现外星人用语,有听没有懂。 “只可惜他现在接的案子愈来愈挑,台湾的音乐环境啊……”杜骏奇摇头叹息,再看看一脸茫然的马雅和隋爱玲。“说这个你们又不懂,反正就是高手啦!如果你们听过他做的天碟就明白了。” 杜骏奇吃了块热呼呼的炸洋葱圈,想想,又推翻先前的假设。“我想,以你们的素养,就算听过,可能还是不懂。” “厚——”他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一堆粉拳绣腿。这男人,老是把女人看得那么扁! 就在杜骏奇不知自己是怎么惹上杀身之祸的同时,马雅趁乱偷偷瞧了单龙一一眼。 他站着和一桌像是朋友的客人聊天。 那俊美的外型和从容优雅的举止,看进马雅眼中,像镀了一层金箔,正闪闪发亮着。 第二章 今天,马雅穿着粉蓝色镶白边的改良式旗袍,蹬一双白色包鞋,浪漫的大鬈发绾至脑后,端庄娴静,每天的穿著都得按当日安排拜访的客户精心搭配。 此时,她坐在「敬诚企业」董事长办公室里,微笑地翻看黄董在孙子庆生会上拍的照片。 来这里的原因是黄董事长想为他的夫人安排一个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日宴会,他信赖马雅的细心,也相信「宙斯」的创意及质感,特地请她为他筹备。 「让你接这么小小的一个案子,有没有在心里偷骂我?」黄董事长开玩笑地问。 他会这么问,主要是因为「宙斯」所承办的活动,预算少说也都要上百万,马雅想也不想地一口答应,真的很给他面子。 「要不要偷骂,得看你在庆祝party上,有没有介绍好男人给我认识。」马雅故作拿翘地说。 「这么漂亮的姑娘,还需要我帮你介绍男朋友?」黄董哈哈大笑。 「就是大家都这么想,我才会到现在都还嫁不出去啊!」她委屈地嘟起嘴。「我一定要去请教夫人,问她当初是怎么挑的,怎有那么好的福气嫁给你。不管,你至少要邀请十个黄金单身汉让我相亲。」 「好、好、好,就为了你,我让秘书列出所有单身的客户,让他们全都来参加party。」这丫头就像他女儿一样,又任性又爱撒娇,黄董被她这一哄,原本只想办个家人聚会之类的,立刻变成一个盛大party。「你宴会场地找大一点的好了。」 「那你得先传授我秘笈,怎么挑老公,才能拥有一个像你们一样幸福甜蜜的婚姻。」马雅没有灌迷汤,黄董和他夫人的感情是出了名的恩爱,对于一心期望有个美满婚姻的她,当然得乘机讨教。 「男人啊,可不能光看外表,挑老公不比谈恋爱,不喜欢就分手,一定要从对方的生活细节去观察。」 「生活细节?比如说?」 「注意他跟家人、朋友的相处,了解他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啦!恋爱的时候啊,别成天两个人黏在一起。」 「嗯嗯。」 「不要因为怕男朋友生气就委屈自己,从一个男人生气的点,看得出他的肚量,看得出他的性格。」 「有道理!这真是智慧,至理名言……」她拍手叫好。 正当黄董说到兴头上,秘书敲门进来。「董事长,华兴银行经理到了。」 「喔……」黄董点点头,对马雅说:「丫头,不好意思,我客人来了。有空你就上我这来坐坐啊,找时间再聊。」 「黄董,那宴会的预算……」马雅趁时间紧迫时快问。 「没有上限,你说了算,哈哈。」 「有押韵喔!」马雅起身感激地紧握黄董的手。 与黄董道别后,她随即离开办公大楼,准备接下来的行程。 案子没有顼期的意外加码,令她心情太好,就连外头刺眼的阳光此刻也感觉变得美丽耀眼。 看看手表,离下一个客户的约定时间还早,她决定先绕过去看看国画大师黄宗郎先生的画展,当然,这也是她承接的活动之一。 一天的行程如她预期,该探口风的探到了消息、该谈的案子谈成了、该做公关打好关系的客户也送礼拜访了,直到晚上仍然维持妆不掉、发不乱、气色红润,美美地回到公司。 公司的铁卷门已拉下,马雅从侧门进去,只看见隋爱玲一个还在埋头苦干,其他同事早已偕伴去参加由他们公司协办,美国知名摇滚乐团「」来台演唱的记者会。 「吃饭了没?」马雅走近隋爱玲,拉来一张椅子坐下。 「云云离开前帮我买晚餐了。」隋爱玲咬着笔杆,闭目run一遍手边这个玩具城的开幕活动流程。 「唔……」马雅一手支着尖削的下巴,若有所思。 「不去要签名?」隋爱玲睁开眼,纳闷地问。 之前全公司都为了这个演唱会而疯狂,整天整天震耳地播放这个乐团的cd,准备到摇滚区尖叫合唱。 「走了一整天,脚酸,星期天再去看演唱会就好了。」 「想去『那间店』坐坐?」隋爱玲瞄了她一眼,暧昧地问。 马雅露出一个「知我者爱玲也」的坦然笑容。 「你先过去吧,我把这案子搞定就过去,给你三十分钟把他迷昏。」隋爱玲朝她比比大拇指。 「我会使出浑身解数的。」马雅不会矜持那一套,比了个ok的手势便寻她美丽的夜晚去了。 ***bbs.***bbs.***bbs.*** 推开沉重铜门,再次踏入这间名叫「昼夜」的音乐bar的同时,马雅手臂起了一阵疙瘩,这是因内心亢奋所引起。 一样昏暗的光线,一样洁净的黑色吧台,不同的是音乐风格换了。 单龙一原本和其他客人交谈着,眼角瞥见一团粉蓝,转过头去,发现是她,毫不掩饰喜悦,微笑欢迎她。 她迎向吧台里单龙一凝视的眼和微扬的唇,大方地往高脚椅坐下,正对着他,心想,如果他打算用那双勾魂的黑眸迎接每个进门的女客人,恐怕以后这里得先订位才进得了门。 马雅坐下后,两人凝望彼此片刻,表情都明显写着能再见到对方是件多么愉快的事,马雅喜欢他坦诚地流露出欣赏的目光。 「久石让的钢琴演奏?」她问店内播放的音乐。 「没错。」他略微讶异地挑起眉毛。「你也喜欢久石让?」 她嘟嘟红唇,摇头。「我喜欢宫崎骏的卡通。」 「哈哈……久石让确实与宫崎骏合作过不少部电影,」单龙一仰头大笑。「我正想象你穿得如此性感坐在电影院里看动画的画面。」 「那如果说我也喜欢昨天播放的kennyg的萨克斯风演奏,画面会有不同吗?」她眯起眼眸,慵懒的坐姿,很撩拨人心。 单龙一先是一副饶富兴味的表情,思忖着她这问话背后是挑逗、暗示还是又起了玩心? 酒吧里形形色色的单身女子很多,有的摆明找—夜情的伴,有的只想打发时间,有的期待艳遇却未必放得开享受艳遇。 他有种直觉,她很大方、很能玩,但是…… 「我不敢想象。」他笑了笑,低头为她调了杯与今日服装颜色相衬的「蓝色夏威夷」。 「为什么?」她将广口碟形香槟杯上装饰的樱桃含入口中。 「我现在在上班,一时走不开,也许晚一点可以……」他盯着她吐露的粉嫩舌尖,决定试试她「敢玩」的程度到哪里。 「我累了一天,晚上只想待在这里『纯粹』听听音乐,晚一点也不行。」她漾起一个如花朵般闻得到香气的笑。 对一个第二次见面的女人说出如此直接性暗示的话,他算很有种。 或许他以为她在卖弄风情,或许他以为她很容易带上床,不管他怎么想,马雅都觉无所谓,放松地享受两人若有似无的眉目调情。 反正「花痴」这个名词是用不到她身上的,她是喜欢欣赏帅哥,但可不是见到帅哥就浑身酥软,脑残地直扑上去。 「如果你周末能来,会听到更棒的音乐。」他魅惑般地低语。 「周末?」她想了想。「不行,我有约会。」 一个客户的邀约,当然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她对他印象还不错,一个可能开始什么的约会。 「有空的话,不妨带男朋友一起来。」 「当然,有空的话。」她淡淡一笑,这句话回答得很瞹昧。 「哈哈,我真是喜欢你。」他笑了,也了解到她没有勾引他的意思。 「你可不是今天第一个这么说的。」她收下他对她的喜欢。 他的态度并没有因她已名花有主而有任何细微的变化,仿佛早就猜到她有男朋友,仿佛她周末的约会是天经地义。 但,明知如此,他还招惹她? 「我比较吃亏,晚上才见得到你。」 「下次你可以试试开早餐店。」 「很不错的建议。」他喜欢个性鲜明的女人,更欣赏她幽默的对答。 他们闲聊着,而他,收起先前的试探,用对待寻常客人一般轻松的态度。 当他不再放电的时候,反而有一种吸引人的冷敛气质,像见多了大风大浪,再美的女人也不能使他心动。 女人很容易对这种让人摸不透心思、吊人胃口的男人,产生一种爱情上的美化与幻想。 马雅不由得因他收放自如的电力,揣测起他情史的丰富与放荡,当然,这类男人是不列入她「理想伴侣名单」内的。 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希望遇见优质的男人同时也是个居家好男人,果然是种奢望。 「龙一,我来喽!」一个娇柔的声音自大门方向传来,亲昵的口吻令马雅不自觉地循声看去。 一名打扮时尚的美丽女子自门口直直走到吧台前,挑了离马雅三张高脚倚的位置坐下,双手支着下巴,嘟着丰艳的红唇,眼眸凝视单龙一。 「失陪一下。」单龙一朝马雅微微颔首,脚步移往那各女子。 马雅顿时感到不是滋味。他是老板,当然不能只服务她一名顾客,只是,同样是美女,同样具备亮眼的条件,较劲的意味便暗暗地浮现了。 而且,那个女人已经熟稔到直接叫他的名字了。 幸好,隋爱玲适时的出现,解除了她自尊心作祟的吃味,两个女人,能聊的话题多了。 与隋爱玲交谈的马雅并未发现背后单龙一不经意飘过来的目光,他的注意力仍悬在她身上。 他喜欢她,不单只因为她散发出揉合性感与感性的美好特质,他还喜欢两人谈话时她眼波流转的聪慧,那是一个脑袋空空的女人展现不来的风情。 如果他愿意,他将有应付不完,排队等着想跳到他床上的床伴,不过,那种声色犬马的放纵生活他腻了,也过了企图吸引异性注意的青涩年纪,更对谈场恋爱必须谨记的繁文缛节敬而远之。 所以,现在的他,即使心动,也未必会行动。 「喂……那位单先生又在看你了。」隋爱玲倾身向马雅低声通报。 「是吗?」马雅挺了挺背,藏不住的欣喜。 「我看他是被你迷住了,你咧?只想玩玩?」隋爱玲用手肘一下一下地轻推着马雅,不爱拐弯抹角的她,说话也很白。 「什么玩玩这么难听,又不是荡妇,我是在享受暧昧的滋养。告诉你,处在这个阶段的女人最有自信,整天想着的都是如何吸引对方,轻声细语、装模作样,再冷的笑话都笑得出来,毫不怀疑地相信自己特别美,我就是这样保持年轻和自信的。」 「难怪……我跟我那个已经走到视若无睹的境界了,难怪最近老得特别快。」隋爱玲笑说。 马雅之所以让人喜爱,就是因为她自恋也自嘲,什么事从她口中说出,像玩笑却也不失说服力,不给人压力的。 「噗……」马雅掩嘴一笑。「给你一个建议,该换男朋友了。」 「如果我像你这么妖娇美丽,完全没有机会成本的问题要考虑,我早就换了。」 「不对、不对,这个因果关系要弄清楚,当爱情变成了鸡肋才会自暴自弃,这是因,可有可无地拖下去所以愈来愈像欧巴桑,这是果。」 「也对……」隋爱玲受用地点点头。 「为爱而生,为追求爱而让整个人生充满动力,因为被爱而变得愈来愈璀璨动人的女人,看似没出息,其实很强啊!」马雅为自己充满阳光的人生观下结语。 「教主,真的太强了。」隋爱玲竖起大拇指。 「所以……」马雅转为严肃说:「超级赛亚人,变身吧!」 「可恶,居然被你发现我的真实身分?!」隋爱玲惊讶道。 「哈哈……别再伪装欧巴桑,快点现出超级大美女的原形吧!」马雅施咒似地将十指罩在隋爱玲头顶。 两个女人感情融洽,三八地你吹我捧、你出招我接招,即使身边没有男人陪照样聊得很尽兴,愉快的心情仿佛会感染似地,让整间夜店,更热络了起来。 ***bbs.***bbs.***bbs.*** 周末,马雅睡了一个饱饱的美容觉,吃完养颜美容的水果早餐,换上包裹着丰胸的红色棉质小可爱和紧贴着细腰俏臀的白色超短运动裤,勤奋地整理家务。 换套新床单、洗了一篓衣服、从三楼一路到一楼,跪地擦拭平时就保持得很干净的地板,拍拍沙发上的抱忱,收拾旧报纸,杂志,最后冲个澡,为自己也为居住的房子喷上淡淡的香水,这个爱美的女人,就连做家事也能自我欣赏一番。 「喏……到哪里找得到像我这种『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牙床』的完美女性呢?」她经过浴室擦得明亮的镜台,朝镜中的自己妩媚一笑。 接下来是出门做脸、美体指压、洗头、美甲,细细呵护自己,男友从缺的时候更需要这种宠爱自己的极致享受。 夜幕低垂,马雅如约抵达餐厅,一位风度翩翩、成熟稳重的男士见着了她来,立刻起身。 她从约会对象痴迷的眼神中感受到当女人是件多么美好的事,爱自己也被人宠爱。再贪心的女人,要的不也就只是这样? 这是一场优雅的晚餐约会,男伴带到的话题轻松得体,表现温文有礼,气氛佳、食物美味,只是……马雅脑中却经常不受控地跳出一对迷惑人心、深邃的黑眸,就这样突地揪她心窝一下。 她好奇着单龙一指称「更棒」的音乐是什么,好奇她若是这么密集地出现在他店里,他能不受她引诱继续沈住气,还是以为受到鼓舞而大胆示爱? 虽然猜想他不是个会安于婚姻束缚的男人,不是她理想的交往对象,但危险、有个性的男人总是比给人安全感、踏实的男人多了几分魔鬼般的魅力,一颗心要为谁颤抖可不是理智能够控制的啊! 「在想什么?」 「嗯?」听见问话,马雅回过神,看向眼前的男伴。 「要不要来块蛋糕?」 「喔……」这时,她才注意到推着甜点餐车的侍者在一旁等待。 「鲜奶酪好了。」她佯装很感兴趣地注视可口的点心,其实内疚自己的心不在焉。 「如果跟我吃饭不觉无聊的话……以后还可以约你吗?」 「我当然很乐意。」她嫣然一笑,提醒自己是要找老公,不是要找「情夫」。 饭后,两人到饭店酒吧听钢琴演奏,高雅浪漫的环境、轻松愉悦的谈话该是有助于两人情感的加温,但很糟糕地,马雅不自觉地又比较起在「昼夜」里聆听久石让的钢琴演奏cd与此时聆听现场演奏的感觉…… 其实,她很清楚,无关音乐,而是身边的人不同。 感觉是如此微妙,拥有自由意志般地,你可以忽略它、假装它不存在,甚至透过大脑模拟出另一种心情——就像她此刻嘴角微扬,专注地倾听男伴描述家人和乐的感情——但是心底那隐隐的骚动,像有根羽毛若有似无地轻挠着你的脚底板的酥麻,就是会害人频频走神。 她低头瞄一眼手表。 「时间不早了,再怎么舍不得还是得让你回家休息。」男伴察觉了她的动作。 「呵……」马雅尴尬地笑,不禁在心中哀鸣——这么体贴、这么细心、这么「一度赞」的男人就在眼前,你还在犹豫什么,是头壳里装鸟大便啊?! 「让我送你回去。」 「我开车来的,下次吧!」她不愿意让才开始交往的男友知道她的住处,毕竟不是每段恋情都能有个和平的ending。 「那只能期待下次很快到来。」 男伴很有风度地送她到停车处,马雅从后视镜中注意到他一直目送她离开停车场。 「就是这个男人了。」她为男伴今晚的表现打上九十分,除了因为还不太热而有些微紧张及小小的冷场外,很难再挑剔了。 她决定,也应该,答应这个男人下次的邀约。 然而,这么坚定的决心仍阻止不了她的车子开往「昼夜」,她想,坐一下下也无妨,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温室花朵,还怕晕船? 聪明的她自认分得清楚什么是一时激情,什么是可以长长久久走下去的爱情。 当车子滑下交流道,视线才刚接触到「昼夜」亮起的招牌时,远远地就发现店门外挤了一堆人,零星闪起几个类以拍摄的闪光灯,而一位服务生站在店门口阻挡想要进门看热闹的群众。 马雅脑中反应迅速地浮现报纸上社会版标题——「知名夜店电线走火引发火警」、「老板太迷人,三位女客争风吃醋闹上警局」、「黑枪泛滥,夜店枪声再响」。 她连忙停好车,匆匆走入人群。 「真的很抱歉,里面真的是客满了,请再耐心等待一下。」服务生为难地说。 「你叫龙一出来,他不可能不让我进去的。」 「单先生现在正在忙,汪小姐,真的对不起……」 马雅这下弄清楚了,原来生意太好,这些全是在门外等待的客人。她也注意到那个与服务生争论不休的女人,就是昨晚亲昵直唤单龙一名字的那一个。 「啊……马小姐,你的朋友已经到了,里面请。」那位服务生拿超对讲机,低声地说:「马小姐到了,麻烦出来带她。」 「我朋友?」她纳闷地低语,不记得跟谁约在这里,况且她原本是不来的。 「马小姐,请跟我来。」另一名同样年轻帅气的服务生走出来,里头的音乐流泄而出,等待的客人一阵骚动,又出现了拍摄的闪光灯。 原来,不只老板迷人,连服务生也教客人疯狂。 马雅跟着服务生后面走过那扇厚重铜门,便立即感受到拉丁音乐令人振奋、忍不住要随音乐摆动起来的强烈节奏。 她笑了笑,原来,这就是他特别推荐的音乐。 今晚,不只音乐特别,连店内的摆设也不同了。 原本疏松排列的桌椅全都推往墙边,正中央挪出一块空间,客人并非静态地坐在位子上听音乐,而是通通站了起来,沿着桌边围成一圈。 马雅以她的视线高度望去,圆圈内一对舞者正随音乐起舞。 「我朋友呢?」马雅被带到吧台最边边的位置,询问服务生。 「单先生交代如果你来了,就带你到这个位置。」服务生扬起青春亲和的笑容。 「是喔……」她一颗心猛地乱窜,脸颊飞上红霞,脑中顿时热烘烘的、为什么他要特别交代服务生? 听见这样迷醉人心的答案,想着外面那些为进门而几乎跟服务生吵起来的客人,谁还能无动于衷,不胡思乱想? 热情奔放的音乐乍停,四周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与哨声,她好奇地离开座位走向人群。 「接下来谁想感受一下拉丁舞的魅力?」接着下一首歌曲已奏起前奏。 马雅注意到了,这是单龙一的声音。 她说了几声抱歉,挤到最里层,看见舞池中那对穿着正式舞衣的男女舞者,轻轻拭着额前的汗水,脸上堆满笑容。 两位舞者走向围观的客人,想邀请客人与他们一起共舞,只是在众人面前表演需要勇气,大家均露出跃跃欲试又害羞的神情。 「当然,我也需要一名舞伴。」此时,单龙一站在背对着马雅的方向,向围观的女客人邀舞,只是他的电力太强,女客人更娇羞地扭捏起来了。 他大方地摊开掌心,沿着围观的客人——以眼神询问,转过身,在人群中发现了马雅。 他一下子笑开了嘴,看来十分高兴,走到她面前,做了一个邀舞的动作,而她,不知不觉地,被他深邃的双眸蛊惑般地伸出手,眼中的世界彷佛只剩他一人。 他牵着她倒退几步,进入舞池中。 他让马雅的双手搭放到自己肩上,厚实的掌心轻轻地扶在她腰侧,她浑身起了一阵颤栗,似有一道电流导至心窝。 他右掌一沈,马雅纤细的腰肢便随之摆动,接着换左手,顺着如蛇身般性感swing的节奏,一下一下加快速度,马雅漾起笑,凝视着他的眼,放开肢体束缚,自动地扭摆起俏臀,满意地从他的眼中看见了惊喜。 她爱跳舞的,经常一个人在家播放舞曲疯狂热舞,只要听见快节奏的音乐就情不自禁地脚底发痒,要她在众人面前表演更是小事一桩,基本上她是人来疯,别人疯,她会更疯。 当另外两位舞者还在耐心地教导舞伴时,单龙一和马雅早已融入音乐,默契十足地滑开舞步。 单龙一带舞带得极好,而马雅天生的韵律感加上放得开的个性,柔软地信赖他的带领,在明快热情的音乐中任他将她旋得就要飞了起来。时而两人紧贴着身体滑步,她勾着他的脖子,他搂着她的细腰,火辣辣、赤裸裸地凝视彼此的眼,耳鬓厮磨,紧 窒绷紧的吸引力将两人的情绪带至云端,一旁的观众个个愈看愈激动。 看着被单龙一充满阳刚霸道的气势圈在怀里的马雅,羡煞了多少想试却没勇气伸出手的女人,而她曼妙的舞姿勾起了多少男人的想象与欲望,只恨自己没有一身好舞技,无法拥美人在怀。 一曲结束,最终endingpose,单龙一将马雅拉回怀中,由后方环抱着她,让她的背贴紧他的胸前,她仰起脸与他对望,急喘着,香汗淋漓,众人看得如痴如醉,赞叹、感叹、惋惜……失神地忘了给予鼓掌。 单龙一拥着她软绵绵的身躯,差点忘了自己还得负责带热场子。有多久,没感受过如此血脉贲张、欲罢不能的畅快? 「我想试!」突然,一位女客人自告奋勇,高高举起手。即使不会跳舞,也想享受一下被帅哥抱在怀里的滋味。 「我也要、我也要跳。」接着,有更多已被热闹气氛烘得按捺不住的客人,抢着做单龙一的舞伴。 男客人向马雅邀舞,两位专业舞者身边亦挤了好些人。 「大家一起来吧!」单龙一不得不放开马雅,在她耳边轻道:「别急着走。」 下一首拉丁舞曲开始,那两位舞者以及单龙一四处游走,带动仍有些局促放不开的客人,渐渐地,愈来愈多客人加入,试着放松肢体,享受随音乐自由摆动的美妙感觉,玩得不亦乐乎。 马雅继续留在人群中,和大家同乐,但视线不自觉地追寻着单龙一的身影。 同样的一个夜,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带给她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似乎没有先前来得那么坚定了…… 第三章 几首舞曲结束,客人开始显得体力不济,尽管气氛仍热络,但动作渐渐力不从心,跟不上节拍了。 单龙一走进吧台内换上轻柔的音乐,让客人回到座位休息。不过,兴奋之情并未因此停歇,一桌桌的客人如同已经熟识般交头接耳地发表心得,吱吱喳喳说下个礼拜来一定要立刻下去跳舞。 马雅也回到吧台前的座位,拭去额角沁出的汗水,靠着椅背,享受舞动过后的畅快与舒坦。 这真是个充满惊喜的夜,不只音乐,最要命的是单龙一过人的魅力。 他怎么能同时拥有这么多种矛盾却又迷人的性格?神秘、冷峻、优雅以及教人抵挡不了的狂野。 她怦怦作响的心跳不是因为跳舞,而是每当两人身体亲密接触时,胸口突然进出的强烈情欲,像春药般,今她发热、发烫、发颤…… 好一会儿,才渐渐控制住那股拉扯,褪去红潮。 单龙一端了杯现榨果汁给她,两人相视一笑,经过一支舞,彼此间的感觉一下子变得好亲近,似乎此时已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她倚着椅背,他倚着吧台后方的酒柜,好半晌,他们只是安静地听着音乐,回味那支舞带来的一时间无法立即调息的激情。 「龙一,很棒的音乐。」一位客人行经吧台前,朝单龙一比了比大拇指,他微微点个头,咧开笑容。 马雅随着单龙一回应其他客人的视线环顾店内,才发现到不只一位,许多人都注意到了他在音乐上的用心。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想开这样的一间店?」马雅眯起眼,打量着眼前帅气的男人,愈看愈心动。 「怎样的一间店?」他看着她,用—种深受她吸引的迷惑眼神。 他在放电,这眼神,令她沈溺,她感觉胸口渐渐积满了什么,她拚命压制,与那鼓起的力道抗衡。 「我一直有种感觉,这间店卖的不是酒,而是音乐。」她看向他指尖握着的玻璃杯。 他有一双好看的手,修长的指。 单龙一听她观察后所下的结论,扬起了眉,手中的酒杯,轻轻地触上她的。 「所以说……我猜对了?」她勾起嘴角,视线不由自主地回到他的黑眸。 「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和敏锐的第六感。」 「只有眼睛还可以?」她开玩笑地问。 以玩笑开场,就表示今晚她不想再展现自己的性感指数,或者说,不想测试自己有没有能耐抵挡他的魅力。 「当然还有我书念得不够,所以无法形容得出的魅力。」他笑说。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什么小时候不好好读书?」她拿起调棒,作势要打他手心。 「如果早知道会有辞穷的—天,我小时候会发愤图强的。」 她笑了笑,将调棒收回杯中,绕着杯缘旋转,换一个话题。「每个周末都有这么令人振奋的音乐?」 「这个问题,要你亲自到现场感受才能确定合不合胃口。」 「也对……」她应了声,没有接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因素作祟,觉得他的话中,眼神中总带点邀约的意味。 不是很明确,一点一点勾引着、撩拨着,害得她一直斟酌要怎么接话比较安全。 因为……她真的已经体会到他是个多么危险的男人了。 「你现在给我一种好像转个身就要逃跑的感觉。」他说。 「我为什么要逃胞?」马雅吃惊地看着他,这男人,连读心术也精通? 她当然不至于真的逃跑,只是拉起一条警戒线——「前方危险,禁止嬉戏」。 「没什么,就是突然变得有些生疏。」 「才刚热舞完,还不够热情?」她顾左右而言他。 「看起来不是,但感觉是。」他淡淡地说,似乎没有要逼她承认的意思,只是,那深邃黝黑的眸,看得马雅心跳愈来愈紊乱。 「这又是你的不对了,这个拉丁之夜,你要负责点燃客人的热情啊,单老板。」她眼睛笑咪咪的,口吻大剌剌的,极力避免走入暧昧氛围。 他凝视她的眼,思索半晌,摊摊手。「如果你想控制火苗的大小,我不能勉强你。」 她真想跳起来冲向大门了!这男人,愈讲愈明,打算纵火就是了? 尽管「前方危险」,马雅心想,这状况可不能弱掉了,愈危急时就要愈镇定,才能展现她的「胆识」,她可不是一、两句话就会被逗得面红耳赤的「小咖」。 「如果我不控制的话,你会控制吗?」她笑着取走他手中的酒杯,啜了一口后,再将酒杯摆回桌面。要试探、要点火,大家一起来。 「我找不到必须控制的理由。」他端起桌面的那杯酒,旋了半圈,就着她刚刚轻抿过的杯缘,将酒饮尽。 她的心被他这狂肆的举动撼动得怦怦作响,感觉全身毛发都像触了电般直竖了起来。 他是个纵火惯犯,好危险,就是良家妇女也会为了他抛家弃子,红杏出墙。挡不住心悸,她逊了,先移开视线。 单龙一望着马雅回避低垂的眉眼,胸口突然也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莫名涌上一种似爱恋的微醺感。 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他的第一台钢琴从货车上搬下来,摆进客厅,他一路跟随着搬货工人的脚步,屏着呼吸、按捺着期待。就在他按下洁白琴键,听到属于他的第一声「do……」,心,才真正跳动了起来。 马雅知道单龙一还在看她,可是,见鬼了,她怎么会突然间觉得有些害羞了。 就在两人都被这微妙的感觉触动心弦时,一个好软、好委屈的声音从大门那里飘来,扯断了他们之间一条无形拉拔着的暧昧丝线—— 「龙一——」 听见这声音,单龙一和马雅同时转过头去。她认得,是那名在门口和服务生争执不下的女子。 单龙一下着痕迹地轻叹口气,但很快恢复平日神情。 「来啦……这么晚?」他没有移动步伐,只是淡淡问道。 「老早就来了,被关在门外呢!服务生难道没告诉你?」汪瑞竹踩着高跟鞋向单龙一走去,一张红唇翘得好高,告状着,似乎要单龙一为她出口气。 「可能我刚在忙,没办法通知我。」他从后方的酒柜里拿下几瓶酒。「你先坐,酒调好了送过去,这杯我请客。」 他给了服务生一个指示,这样就安抚了她的不满。 「等等吧台有位子的话,要帮我移过来喔!」汪瑞竹扫了马雅一眼,不甘心地跟着服务生带位。 「你朋友?昨天我也见到她来。」马雅问单龙一。当然,自己能早于她之前进门,不免有种虚荣的喜悦,这就是他坏的地方,知道这招女人很受用。 不过,经汪瑞竹一干扰,马雅清醒过来,远离那条警戒线,不再玩火。 「以前的客人,最近才又遇见。」他简单回答。 「以前的客人?骏奇告诉我你是位录音师。」 「最早在舞厅做dj,台北还很流行disco舞厅的时候,后来才进录音室,一直到现在。」 「你一直都是做跟音乐有关的工作,是因为兴趣喜好,还是家里环境的关系?」她决定打退堂鼓,选择安全话题。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察觉她的退缩,同时也注意到自己刚才不只心动,还很冲动…… 「算是环境影响居多吧!我父亲是音响、唱片狂热份子,大半辈子都在寻找黑胶唱片头版碟,家里有一个房间满满的都是唱片。」单龙一让服务生送酒出去,回头回答她的问题。 「骏奇也差不多……他说是什么发烧友。」 「没错,就是这个。」 「你那位朋友,觉得有点面热。」她指指刚才进来的那名女子。 「瑞竹?可能在杂志上看过吧!她是位模特儿。」 「喔……」一个美女追他追了那么多年,还是个模特儿,也算公众人物了,他居然让她在外面排队进门。这男人的心肠,也够硬的了。 不过,这里出人的公众人物也不少,都是单龙一的朋友。 「工作认识的?」她又问。 「有兴趣?介绍你们认识。」见她一直在意汪瑞竹的事,他问道。 「对她有兴趣还不是因为对你有兴趣。」她讲白了。「你喜欢看女人为你厮杀?」 「哈哈……」他很意外她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对他有兴趣。「你会吗?」 「拿刀拿枪的不会,动动脑挖陷阱让人家跳,这种我比较在行。」她故意装出奸诈的表情,但单龙一没有被吓到,只是被她忽近忽远的态度给弄糊涂了。 如果她刻意回避彼此间的感觉,无意进一步,他也不会主动挑起什么的。 「现在只是朋友,如果你想知道我跟瑞竹的关系的话。」 「以前呢?交往过?」 「算吧,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该不是在舞厅做dj的时候就认识了?」他的答案不令她意外,倒是意外他的坦白。 只是,这坦白,有点负心的味道,好像已经过去,已经结束的感情不值一提,听进马雅耳里,很有警惕效果。 「差不多那个时候。」 「你在舞厅做dj的那段日子一定很受欢迎,很多正妹自动黏过来。」她猜。 「你其实想问我是不是很花心?」 「我就喜欢你这么聪明。」她嫣然—笑。 「是很荒唐。」他笑着,也不隐瞒。 那个时候,他的身边围绕着太多女人,来来去去,二十岁出头的他根本也不明白爱情的定义是什么,一整个荒唐。 「不过,都过去的事了。」他补充。 「了解,我没有其他问题了。」她缩回椅背,似乎已不需要了解更多了。 「那么可以宣判我有没有罪了吗?」 「好的,坦白从宽。本庭宣判,无罪。」她开玩笑说。「但基于被告仍有性格上的瑕疵,罚你下次再请我喝酒。」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的问题与他的答案对她已经认定、决定的事能有什么影响,既然已将他剔除于「理想伴侣」的范围,他的感情生活对她而言是没有意义的,或许,她只是想从对谈中更明确地证明——放弃他,她不该觉得可惜。 「多谢法官大人。」他微微一笑,多看了她一眼。 很奇怪,心动的感觉并没有真的像他以为的,那么容易消褪。 时间接近凌晨,走了一批客人,又进来一批真正的夜猫子,他们的夜才刚要开始。 这些客人有的是单龙一的朋友,有些是来过几次已经认识的熟客,每个人进门总会走过来和他聊几句。 马雅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他,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一举一动;一个挑眉、一个拨发、一个仰头大笑的动作,都像经过无数次演练……迷人的男人味,危险的男人味。 她喝光了杯里的果汁却益发感觉口干舌燥,是女人都想扑倒他吧! 有时候她想,是不是女人心目中完美的情人形象都太接近,一旦出现这样的极品便令所有女人都有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因而创造出一个适合坏男人花心的世界? 她只能用理智说服自己他不是她的理想伴侣,却无法从情感的角度说他不是她的菜啊! 「再帮你调杯酒?」单龙一和朋友说完话,回头发现她的杯子空了。 「我该走了。」她阻止他,而后从皮包里拿出两张「乐团」的摇滚区公关票递给他。「你有吗?」 他拿来一看,摇摇头。 因为考虑店里假日的繁忙,之前收到的公关票都送给录音室的同事了。 「那就好好享受一下疯狂摇滚的滋味吧!」她朝他眨眨眼,为这个夜划下句点。「走喽!再见。」 ***bbs.***bbs.***bbs.*** 「昼夜」开幕不到两个月,除了帅气性格的老板和清一色的俊俏男服务生引来不少单身女客,店内播放的优质音乐也成了乐迷间热门讨论的话题,每晚过了九点必定客满。 当然,位于附近的「宙斯公关公司」的员工自然而然地成了这里的熟客。 「嘿……我们又来打卡报到了。」范柏青带着一票同事来到「昼夜」,向单龙一打了声招呼。 「迟到十分钟,扣薪水。」单龙一从朋友那桌站起来,迎向他们,打趣地说。 「你知道的嘛,住得离公司愈近的员工通常就是最会迟到的那个。」范柏青哈哈大笑。「是说,还好我们有地利之便,不然晚点来肯定要排队。」环顾四周,才刚过八点,店里已经快满了。 「打个电话过来,一定帮你们留着位置。」单龙—喜欢他们,这是频率相近,自然而然产生的喜欢,很快就变成了朋友。 单龙一带他们到位置上,也坐下来聊几句。 「很久没见到马雅了。」「拉丁之夜」过后,她来了两次,再来就没再见过面,算算,也将近一个月了。 他经常会想起她。 「她喔,沈浸在爱河里享受河水的滋润,一时半刻不会游上岸的。」范柏青答道。 「一谈起恋爱就有异性没人性,习惯就好。」隋爱玲补充。 「是吗……」单龙一笑笑,本以为没什么,他也知道她有男朋友的,可是这么一听,还是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 虽然,他们才认识不久,对她,却有一种很难解释的情感,在交情上,他们是生疏的,但在他心里却是感觉亲密的。不过,或许这只是他单方面的认为。 她可能不再出现,可能就此消失,毕竟,这是一间任何人都能进来的店,而她,也能自由地选择任何一间她想进去的店,他和她之间,其实还停在老板与客人 的这层关系上。 回想起两人相处时的感觉,莫名地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他突然很想见她,突然觉得两人认识得不够久,牵绊得不够深,是一种遗憾。 「啊——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当单龙一试着摆脱这莫名的情绪时,突如其来,宛如天籁般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正是他思念着的那个人。 胸口那股郁闷顿时一扫而空,一道清甜的香气窜过身旁。 马雅一进门,先是看到正对着她的范柏青,冲过去撒娇地由后方抱住他脖子。 「你们绝对想不到我遇上了一个多么可怕的男人。」她将脸埋在范柏青的颈间,等待同事关切的询问。 然而,这些人早已见惯了她夸张高调的描述方式,全都镇定地等待下文。 「发生什么事了?」单龙一按捺不住,担心地问。 「咦?」马雅抬起脸,发现是他,很有遇见老朋友的欣喜,朝他挥挥手,仿佛忘了刚才那件惊恐的事。 「龙一才刚提到你,你就出现了。隋爱玲告诉马雅。 「是吗?」她瞅了他一眼,感动地换了个位置,跑去抱他。「还好,至少还有你关心我……」 「到底怎么了?」他握住她环在肩上的小手,仰起脸问。 这感觉真好,原来,他以为他们还只是老板与客人的关系,而她,却是那么坦然地把他当作朋友。 这时服务生为她拉来一张椅子,其他人纷纷挪出空间好让她坐在单龙一身旁。 「我最近不是恋爱了吗?」马雅一坐下就开始娓娓道来。 在座的几位,不,应该说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于是点点头。 「我本来想着他就是要和我一起走向红地毯的那个真命天子了,稳重、体贴、事业有成,一切都那么完美,没想到……」 「他有隐疾?」隋爱玲问。 马雅摇摇头。「还没试过,不知道。」 一旁不是很清楚状况的单龙一下便发问,但听见这对话,忍俊不禁。 「他结婚了?」隋爱玲再问。 「对厚,这个我也忘了问。」马雅似乎这才发现她的资讯很不足。 「他有暴力倾向?」换范柏青猜。 这些人喜欢猜谜,喜欢自己推敲,喜欢胡扯打屁,就是少了点耐心直接听答案。 「类似。」马雅猛点头。 「他打你?!」单龙一不敢置信,莫名地冒出气来。 「没有,不过我觉得他的控制欲太强,有一天一定会爆发。」马雅回答他。 「怎么个控制法?」隋爱玲觉得她男朋友也有点这方面的倾向,很紧张地问。 「快六点的时候我在客户那里,因为合约有些细节还没谈妥,于是我们就到附近的餐厅吃晚饭,边吃边谈,结果他打电话来找我吃饭,我就跟他说明状况,告诉他事情谈完后再跟他联络。」马雅停下来问:「到这边ok?」 所有人点点头。 「他说我们每晚不是都一起吃晚饭吗,为什么今天跟客户吃饭。我说不一定要吃饭,喝咖啡也可以啊,结果……他竟然问我,客户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表示他很在乎你啊,怕你被追走了。」范柏青道。 「接着,他又问我们在哪里吃饭,几点会结束。」 「嗯……」范柏青摸摸胡子思忖。「那这男人看来自信心不足。」 「最可怕的是,我们才吃完饭,刚走出餐厅,他就冒出来了,说是来接我。」 「他跟踪你?!」隋爱玲发现问题所在。 「没错……」马雅皱了皱眉头。「我有些不高兴,可是又不想在客户面前搞得很尴尬,只好坐他的车啦!然后他一路上都很迂回地问我跟那个客户的关系,还反复地核对我前后的答案有没有一致,以为自己是警察办案喔!」 「最后……你怎么逃出来的?」柳云云空谷回音般的纤弱声音,加上这种问法,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好似马雅差点就遭遇不测。 「他的问话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就说想回家休息。他载我去取车后,我愈想愈不对劲,因为他一直打我手机问我到家了没,我怀疑他还跟在我后面,赶紧飘车冲回公司找你们了,谁知道你们都不在,然后我就来这里碰碰运气。」 回想起那男人逼问她时一瞬间闪过的阴郁眼神,马雅缩了缩脖子,幸好及时发现他性格上的缺陷。 「喝口酒,没事了。如果他敢来这里闹事,我不会让他动你一根汗毛的。」单龙一将自己的酒端给她,安慰着。 「谢谢,你真好……」马雅万般感激,在他肩上蹭了蹭。 单龙一温柔地揉揉她的发,心里的担心却没放下。 以前在舞厅工作,也遇过不少类似这种男女之间的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的危险状况,不知道马雅口中说的那个男人会不会轻易罢休。 「其实我不是怕他对我怎样……」马雅坐起身子后已经一副没事的样子。「是想说以后工作上还有合作机会,万一撕破脸把关系弄得太僵不好。我看,还是找他谈谈,好聚好散吧……」 「怎么能不怕?要小心点,别再单独跟他见面。」单龙一就担心她把男人想得太简单,不是看起来正常的人就一定有正常的性格。 「不用想那么多,该翻脸就翻脸,不合作也没关系。」柳云云轻轻淡淡地说。「不过,下手别太重,不想帮那种人付医药费。」 「欸?」单龙一傻眼,不明白柳云云的意思。 「马雅是跆拳道高手,我们比较担心那个男人。」范柏青补充说明。 「你?」单龙一看了看马雅,不大相信的样子。 「嘿嘿……本姑娘从小就长得如花似玉,人见人爱,国小就去学了跆拳道,我知道早晚会有男人为我大打出手,学来劝架用的。」马雅摊摊手,很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得意。 「哈哈!」单龙一大笑。「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这下,他就放心了。 「可是……」马雅假哭起来。「可是我又嫁不出去了啦!」 「你想结婚?」单龙一问。 「不然咧?放着又不会生利息。」马雅从他的问话中听出他的不可思议,努着嘴回说。 「她想婚很久了,二十九岁前结婚,马上怀孕,三十岁荣登辣妈宝座。」隋爱玲乘机宣传马雅的「辣妈计划」。 单龙一听完直愣愣地盯着马雅。 「你是不是想说,看不出来你的思想这么老派?」她凑近他,语带威胁。 现在的人是怎么了,好像有头脑、有思想的女人都该保持单身,只有单身贵族才能拥有生活品质,梦想婚姻的女人看起来很愚蠢吗? 「以你的条件应该不必担心嫁不出去吧……」单龙一当然没有笨到点头承认,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他认识不少在事业上有所成就的女人,宁可多玩几年,享受单身的自由,甚至恐婚,就怕嫁错人,将一生都赔进去。 「年龄是女人的天敌,拥有再好的条件一旦过了三十岁,就得向下修正标准,一旦过了三十五岁,差不多就跟婚姻绝缘了。」她道出统计数据。「有好的条件,当然就是要趁早找一个好男人嫁了啊!」 她白他一眼。见他的反应就知道又是一个不想结婚的男人,那好,怕被女人缠上,就别来招惹她。 「不过,你看起来还不到二十五岁,还早……」他接收到她的怨念,微微一笑,施点蜜糖解除危机。 「我是才二十四岁,看起来不像未满二十岁吗?」她鼓着脸颊说。 「啊?!」马屁拍错地方了吗? 两人的对话让所有人都笑翻了,这马雅,每次恋情告吹就会变得难缠任性,看来,单龙一已经一脚踩进浑水里了。 「骗你的啦,再过几天,我就二十九岁了,唉……」她叹口气,今晚,怎么觉得好烦躁。 好想大叫——天底下愿意结婚的好男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第四章 马雅和那个无缘的「真命天子」深谈之后,心平气和地维持了朋友的关系。她没有因为这次的看走眼而放弃她的「辣妈计划」,恢复自由后又开始一天到晚嚷嚷着要人介绍男朋友给她,开始穿粉嫩鲜艳颜色的衣服好招来她的桃花。 「欸……你们服务生能不能请年纪大一点的啊?」马雅又来到「昼夜」找单龙一聊天。 没男友陪伴的夜晚,他就是她最耐磨的「备胎」了,两人磁场相近,无所不谈,已经熟得百无禁忌了。 「你要多大的?」单龙一好笑地问。 「至少要二十六岁,小我个一、两岁还能接受。」她咬着樱桃梗,眼睛扫着前方走来走去的小帅哥,可惜,都还在念书。 「不考虑经济问题、观念合不合,有没有话题好聊?」他已经听说过她的「辣妈计划」,对这个女人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嫁掉想到有点神经质的行径,只能用哭笑不得来形容。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她坦率得可爱。 「经济上只要他能养活自己,别当小白脸让我养就好了,观念上我很年轻的,没什么问题,话题嘛……基本上,我自言自语就能撑半个小时。」她转向前方瞪着单龙一,好似她没人要都得怪他。「你说,我的条件是不是已经很跳楼大拍卖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找不到男朋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跟上一任男朋友分手到现在都还不到一个月,需要这么急吗?」 「怎么能不急……我已经正式迈入二十九岁了,怀胎也要十个月啊!」她怪他根本不了解她的问题所在。 「不然……你可以考虑我。」他燃起一根烟,给她一个迷人的微笑。 这是他们常玩的挑逗游戏,目前,单龙一还没吃过败仗,不过,也只是表面胜利,事实上,他们的火花始终无法顺利燃起。 她瞅着他,愈看愈不顺眼,气闷地撇开脸去,轻哼了声。 这人老是这样气定神闲,一副漫不经心的悠哉样,信手拈来一堆让人心痒痒的却又不能当真的甜言软语,根本就是个祸害。 「嘿……我有这么面目可憎?」他听见了她那声「哼」。 「没错,就是因为你,害得我现在标准比二十九岁前高了。」认识他之后,还能让她动心的男人不知怎的全绝迹了。以前,她记得自己没这么「外貌协会」。 「那我到底有没有符合你的标准?」他还是笑。 哎……马雅摇头,这个男人好像没脾气似的,无论她怎么刁钻任性,他就是能一笑泯恩仇,果真十分「耐磨」。 「你这个人根本没有心,就只剩一张嘴,完全不列入考虑。」 「我怎么没心?还在跳呢,要不要摸摸看?」他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胸膛。 自动送上门的,马雅当然不客气地顺手抓两把,哇勒……看不出来,真的好结实。 「要是我再年轻个十岁遇到你,不用你说,早就扑过去了,现在……不行!」她抓过瘾了,收回手。 「十年前,你不会希望遇见我的。」他说,仿佛他肯定会让她伤心。 「我知道你那个时候很『淫乱』,不把女人当一回事。」她故意加重形容词。 「呃……你要这么说也行啦……」他苦笑,却也不能否认,只是补一句:「现在真的收敛很多。」 「我还真想会会以前的你,替那些可怜的女人挫挫你的锐气。」她很矛盾,既觉得女人惯坏了他,养成了他现在这种自恋狂妄的性格,又想着如果能和他恋上一段,或许是段很棒的回忆。 「现在也不迟啊。」他隔着吧台,从白色烟雾后方看她,看得人心慌慌、意乱乱。 类似这种若有似无的调情,经常在两人对话中出现。她兴致好的时候,就风情万种地跟他眉来眼去,看看谁比较受不了挑逗,有时,她想想觉得悲哀,将大把应该用在约会上的时间浪费在这个没有未来的男人身上,就像现在,直接摆出一脸冰霜吐他槽。 单龙一把这些互动当成生活乐趣在享受,享受遇见一个性格丰富的女人所带来的愉悦。 历经荒诞的年少轻狂,还能让他产生心动感觉的女人,实在不多了。 「老实说,你有想过结婚的事吗?」她盯着他。 「没有。」他很老实地回答。 「这就对啦!我是要结婚欸,你老是这样乱放电,害得我一颗心摇摆不定,每天晚上跑来这里跟你瞎搅和,万一我嫁不出去,我就跟你没完没了……」她哇啦哇啦地倾吐心中的不满。「反正我们的感情不可以太好,你得多介绍几个好男人给我,补偿我在你这里虚度的光阴。」 「……」他被她这段抢白呛得傻眼,搞不懂她的逻辑。 既然接收到他放送的强力电流,既然郎有情、妹有意,为什么结论是他得介绍好男人给她? 「呼……」发泄完,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还真是她的菜,除了没证实过的床上功力外,他的外貌、个性、风度以及两人契合的频率,都让她百分百喜欢。 跟他在一起很轻松、很舒服、很愉快,加上那种甜甜、麻麻,揪心的滋味,感觉好到她都不想跟别的男人约会,想着干脆跟他这样暧昧下去算了。 谈一辈子恋爱? 「不行,我不能自暴自弃——」她闭起眼,用力甩头。「决定明天开始振作!」 单龙一听闻只是抽口烟,既不鼓励也不反对,如他一贯的淡然。 在爱情里,他是不需卖力的,该是他的缘分会自动来到面前,或者说,他已尝过太多恋爱的滋味,爱情对他而言不再那么重要,更不会成为他生命中必须追求的目标。 他不知道的是,正因如此,那泰然自若的调调才教女人更难以抗拒、更挣扎痛苦。 「笑什么?」她嘟起嘴,不满地睨着他。 「为什么一直执着在结婚这件事上?抛开这个症结,才能好好享受恋爱的滋味,不是吗?」他不明白她的坚持。 婚姻对一个热爱自由、生命充满喜乐、且不乏女伴的男人,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不单纯只是害怕被束缚,他也不想改变目前的生活品质。 「业务的工作是每天都得归零重新开始,昨天顺利不代表今天一样有好运气,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热情维持对工作的热爱。」 「嗯。」他很认真听。 「当然,我也会沮丧,也会没动力,如果回家的时候有个很爱很爱我的老公,很爱很爱我的小孩,给我满满的甜蜜,满满的幸福,那不是很棒吗?不必老是自己为自己打气,每个女人都需要被疼爱的感觉……」她说出心声,而后又皱皱鼻子,问道:「我是不是太过美化婚姻了?」 「我没结过婚,所以嗯……」他语带保留,而后又问:「家人、朋友、同事没办法给你这种支持?」 「是可以,只不过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困扰,也有自己要克服的难题,在依赖他们之前会顾虑许多。老公跟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们是世界上跟自己最亲最亲的人,那种抚慰与支持是无形的,不能相提并论。」至少,她想象中是这样的。 「唔……」他虽无法体会但也不能否认,有梦想总是好的。 「所以,我就是要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她有着小女生任性的神气,娇蛮得可爱。 「了解……祝你早日觅得好郎君。」至少,她并非盲目地梦想婚姻,相信她会努力经营的。 「那你咧,为什么不想结婚?」 「没想过,也不觉得需要。我总觉得结婚前要有牺牲奉献,以及和某一部分的自己切割的心理准备,相处中要妥协、要退让、要改变许多习惯,或许我比较自我吧,这些对我而言,太沉重,光想,就吸呼困难。」 她听着,屏着气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是婚姻的一部分,可是,还是有很多无可取代的幸福。 「你不是说你没想过,怎么有这么多人生哲理?」 他莞尔。「不必经过婚姻,在恋爱过程里就可以总结出这些心得。」 「你以前的女朋友都这么可怕,让你吓成这样?」她故意调侃他。 「就是这么可怕。」他大笑。「吓到不想交女朋友了。」 「臭屁……」她又哼一声,心沈到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反正,我觉得结婚比较好。」 「不结婚有不结婚的好。」他说。 「不结婚就不能有小孩,小孩很可爱。」她说。 「结了婚太多束缚,违反人性,失去自由才会知道自由的珍贵,而且,结婚证书不是咒语,并不能保证结局一定幸福美满。」 她猛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不甘示弱地说:「以本姑娘的智慧,我的婚姻一定会幸福美满又自由。」 「那就先恭喜你喽!」他很坏,心口不一,明明就觉得她的前景堪虞。 她不是会为了想结婚就随便找个男人嫁了的笨女人,所以……要得到她的青睐、经得起考验,让她感动点头走进礼堂的男人,恐怕不多吧! 她当然听得出他话里的言不由衷,也早就明白他视婚姻如洪水猛兽,不过,她惊人的意志力也不是那么轻易能被洗脑的。 如果想早点嫁出去,最实际的做法就是——趁早远离这个祸害一般的男人。 ***bbs.***bbs.***bbs.*** 七夕最后一个晚会结束后,「宙斯」就将进入为期长达一个月的假期,假期中有着众人期待的公司旅游。 情人节这天,「宙斯」所有单身的员工全都参加了一场由「丘比特交谊公司」主办,「宙斯」承办,专为现代单身贵族策划的大型联谊活动。参加者职业限定「科技产业」、「医界」、「金融业」,年龄女三十岁,男三十五岁以上,联谊活动在五星级饭店举办,吸引了近百名单身男女报名。 范柏青不知是恶搞还是真创意,一开始的「蒙眼相亲」全凭旁人描述男女主角长相,明明是正妹却被形容得像周星驰电影里的「如花」;明明是帅哥却被批评成歪眼斜嘴,如果被蒙眼的男女主角放弃配对,那么自己的机会就大为增加了。 乐趣就在双方取下眼罩的那一刹那,男女主角眼中出现的错愕和各种爆笑表情。 接着是「疯狂大风吹」,把这群平日总是规规炬炬、严谨内敛的熟男熟女整到high翻天,根本无暇顾及形象,全豁出去融入这个疯狂团康。 最后一个活动「代班月老乱点鸳鸯谱」,范柏青扮月老。「宙斯」的单身员工也乘机寻找对眼的异性,猛塞红包给范柏青,就是希望他帮忙送作堆。 马雅很乐在其中,经过严格筛选才能参加这次联谊的男人,优得令她眼花撩乱,她负责带动较腼腆的来宾,帮忙炒热气氛,一边也暗自搜罗理想对象。 联谊时间接近尾声,一群人约了再去唱歌,也有些看对眼想更进一步了解对方的,眉来眼去想甩开人群单独去喝喝咖啡,马雅就收到好几张偷偷塞进她小手里的约会小纸条。 当宴会结束,人群散去,她检视着纸条里的人名,试着和今晚几十张还来不及记熟的脸孔配对,最后,竟想不起任何一个足够令她印象深刻的人。 每个看起来都不错,但为什么到最后她却提不起兴致赴约? 「马雅,走了啊,唱歌去!」范柏青在门口吆喝着,公司的同事都在等她。 「不了……突然觉得头有点痛,想回家睡觉。」她找了个借口推辞。 「你不去,不知道有多少男士要伤心欲绝了。」范柏青继续游说。 「长痛不如短痛。」站在范柏青身旁的柳云云冒出一句。 「她啊……鬼迷心窍,转性喽!」有男朋友还跑来凑热闹的隋爱玲,语带双关地挖苦她。 「你们快去啦!看到不错的男人记得留给我,通知我面试。」她将一群人往前赶,真的觉得累了。 站在饭店停车场,挥别同事后坐进自己的车子,又是叹气又是发呆,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回家也是一个人,她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度过没有男朋友的情人节,突然觉得离开人群、离开热闹滚滚的气氛,孤单显得更难以忍受…… 最后,她握上方向盘,将车调往回家的方向。 马雅独住一栋三层楼的透天房子,老爸去年退休,带着老妈到美国看大儿子和媳妇、孙子,看完孙儿又到英国看小儿子,竟就爱上旅行了。一对老夫老妻结伴说要游遍欧洲,只有旅费不够时才记得打通电话回来报平安,算是彻底遗弃她这个待嫁的女儿了。 她将车子停人一楼车库,打开大厅的门,将钥匙收进玄关桌的抽屉里。 她习惯在玄关留一盏淡黄的灯迎接自己,这时,她也不亮灯,就着昏昏暗暗的光线,走到电视柜前按下音响开关。 洗个澡出来,为自己倒杯葡萄酒,搂着软软香香的抱枕,窝在沙发前的地毯上。 前方音响扩大器上的绿光有如海浪起伏,她就盯着那荧荧绿光,在流泻一屋的壮丽交响乐中独饮。 平常业务忙,应酬忙,下班后和同事找问店坐坐闲聊打屁,放假时和朋友相约暍咖啡聊时下流行话题,然后从排得满满的行程中抽出时间约会去,她一直很忙碌,也喜欢这样的忙碌。 但是,在接下来这个什么事都没安排的夜晚,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么不习惯与自己独处,酒变得不那么好喝,时间,滴答滴答过得好慢…… 她又有股冲动想往外跑,而后想了想—— 不就是因为这样,以前的男朋友才会经常抱怨约会还得先预约,抱怨她总是朋友太多、客户太多、同事太多,好像有没有他都无所谓,她从不让自己空闲下来,等待情人到来。 她抱紧膝盖,认真回想,好像一直把情人当成能够填空她没有人陪、没有事做时的寂寞的角色。 不,应该说,爱情是支持她丰富自己的人生的原始动力,但,给她爱情的男人却未必支持她飞得更高更远。 她不能需要一个像7-11随传随到的情人,自己却无法忍耐一时的空虚孤独,这样的她一旦结婚,岂不是一天到晚掀起家庭革命?! 「反省、反省,这样不对……」她想,没有男人能忍受自己老婆婚后还到处乱跑,这么不安于室的。 认清无奈但只能接受的事实后,马雅起身倒了杯酒,翻出只看过一集就再没找到时间看的日剧,决定独自过一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就在她打算好好沈淀一下自己,改变过去的生活习惯,学习与孤独共处时,她的行动电话响了。 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敌不过电话铃声的声声催促,走到沙发旁,从皮包中拿出手机,接起电话。 「喂……」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是谁,今晚都别想让她再出门了。 「是我。」一个低沈富磁性的声音传来。 「你是谁?」她听出来了,是单龙一,可她今晚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就是他的。 这是他第一次打电话给她,为什么她就得认出他的声音。 「等着和你共度情人节的男人。」单龙一的声音从容中带着笑意,仍不说他是谁,仿佛料准她是知道的。 「变态。」她骂了句,就把电话挂了。 挂完后有种心情舒畅的快感,寂寞的女人是很任性的。 不到三秒,电话又响了。 「喂!」 「是我,龙一。」这次,他报上名来了。 「唔……噗……」她抿着唇,泄漏了笑声。 「你哟……」他听出她的捉弄了。「晚上来不来?留了你的位置。」这话他说得好温柔、好宠爱。 「不要。」她噘着嘴说。「我们公司开始放假了,这个月我不去了,以后也都不要去了。」 「为什么?」 她顿了下,而后黯黯地说:「我要把你戒了……」 这话说完,听筒里一阵静默,只传来沉沉的呼吸声。 马雅也不说话。听着他的沈默,不知怎的突然就委屈了起来,好似就是因为他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搅动了她的心,害得她的快乐变得没有以前那样单纯。 以前,听了一句赞美、看见了一个帅哥、被年轻小伙子搭讪,心情就快乐得像要跳起舞来,逮到人就要立即广播一遍,哇啦哇啦地非得把周围的人也逗得热腾腾的才肯罢休…… 现在的快乐,像是坐在游乐场里的旋转木马上,随着华丽的音乐,在一闪一闪的霓虹灯下开心旋转,但是时间一到,木马静止不动了,人的心也就乍地落寞了,刚刚的快乐找不到延续下去的理由,就是没了。 她总是有心事的,虽然不影响生活作息,但是,她知道那隐藏在胸口的淡淡忧伤,跟他有关。 「嘿……」单龙一发出一个像是摇头叹息的声音。 以前他确实认为爱情可有可无,有时甚至觉得麻烦,但她这么一句话就如在他宁静的湖心扔下一颗巨石,激起万丈高的波涛。 因为他没想过,她是打算有一天要避不见他的,尽管两人现在感情这么要好。 他有些措手不及,瞬间觉得像要窒息。 「怎样?」她铁了心要跟他斗气,尽管这气也不知打哪来。 「你说这话……会要人命的。」单龙—憋着—口气,胸闷地吐出。 她的耳朵贴着手机,咬着唇,霎时,又不恨他了,反而觉得跟他好亲好亲,他,竟是这么懂得她的心的男人。 她知道他的心情,知道他喜欢她,他一直明白表示着也行动着,所以,她说那句话是故意要折磨他。 他知道她的心情,知道她喜欢他,她说过也从不掩饰,所以,他回那句话是要让她知道,他如她所愿,难过了。 他们之间总是存在不需太多言语的默契,有些感觉,从彼此的眼,看见了心领神会,那种悸动像是共同经历了一些别人无从体会的事,这样的亲近感无法言说,是心灵与心灵的照会,爱情的酿成,理所当然。 然而,就是差了一步,谁也不肯退让的一步,所以,她才要戒了他,戒了无谓的期待。 「你在哪里?」他问,是种无奈的口吻,她撩拨得他冲动地想要她、爱她,但她却要跟他说再见。 「做什么……」她知道的,但是她又问,因为这句话害得她心脏「扑扑」狂跳起来,他一定要将地逼到无路可退吗? 「想见你,你不来,我只好去找你了。」 他说话的同时,她听见了车子引擎启动的声音。 在清冷的夜晚,轰轰轰轰地沸腾了一颗寂寞的心。 「不要。」她拒绝。 「我带酒去,陪你不醉不归,情人节怎么可以孤单地过。」他笑着说。那种他独有的,很容易掳掠女人心的语气,玩笑中带着点霸道,让人难以抗拒。 「醉了你也回不去。」她讨厌他这笑声,又爱他这笑声,为什么这男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能轻易地击中她的心,他肯定用灵魂跟撒旦交换了能透析人心的能力。 「地址。」他出发了。 她念了给他,被催眠似地。 他看了看腕上的表。「三十分钟以内到。」 马雅挂断电话后,双手捣着胸口,虚软地缓缓倒向地面。 这男人,是恶魔,是她的罩门,遇上他,她真是弱得不堪一击…… 第五章 叮铃、叮铃—— 风吹动风铃的清脆响声,在单龙一按下门铃的同时响了起来。 马雅出来开门,穿着洗完澡后换上的白色长袍,削肩,腰间束起,裙摆长及脚踝,披了条彩色披巾,一缯一缯微鬈的发丝,从脑后夹起的发髻中溜至裸露的雪白颈项。 黑夜里,如罗马神话中的维纳斯女神,纯真中带着无邪的性感,教人屏息。 他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这个折磨人的小妖精,句句话勾着他的心,每个眼神挑动他的心,偏又不准他心动,说要「戒了他」。 马雅倚在门边,仰起脸,带着一股难以驯服的骄傲睇着他,似乎要等他说出什么通关密语之类的话,顺了她的心,才愿意退开身,让他进门。 他手中拎着一瓶绑着紫色缎带的红酒,穿着合身的铁灰衬衫及黑色长裤。衬衫袖口随意挽上,垂落额前的发后是一双要将人灵魂吸人的深邃眼眸。 他凝望她美丽的眸,薄唇噙着浅笑,彷佛只要如此对视,她就能明了他所有想说的话。 她无声地嚅了嚅唇,在看不清的暗色中,心跳的速度让她微红了脸。接过他的酒,转身迳自走进屋内,他推开前庭的大门,随之走入。 屋里还是只留玄关的那盏灯,空气中飘浮着幽香,是她的味道。 他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听她在厨房里拿杯子弄出的声音,茶几上还有她未喝完的红酒。 她拿来杯子,倒杯酒给他,而后一样窝在她原本坐着的地毯上,距离他两臂之遥,下巴靠着曲起的膝盖,双手捧着的酒杯搁在她细白的脚背上,注视着前方,不发一语。 他饮了口酒,安适地靠向椅背,闭上眼,聆听悠扬的管弦乐,昏暗中,每个音符更显立体悦耳。 两人静静听着音乐,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这真是一种揪紧人心的僵持,马雅偏过脸,看向他,唇办忍不住嘟了起来,带着埋怨。 「不是要陪我不醉不归?」 他听见她的声音,睁开眼,立即笑了开来,倾身拿起酒杯,伸长手远远地起身轻碰她的杯子,然后坐回沙发自己灌了一大口。 她轻抿一小口,然后维持先前的姿势,就这样靠着膝盖,侧脸看他。 为什么他总能如此精准地拿捏她的心思? 当她憋着气不跟他说话,他就好整以暇地闭目养神,不问她为什么,不哄她,一点也不肯让她趁势使使性子;等她这莫名其妙的怨气消了,玩兴起来了,愿意开口了,他又可以立刻换一副心情,准备随她耍赖的模样。 「你们全公司今晚都去参加联谊了?」他问。 「嗯啊。」 「那些参加活动的女士,今晚全都当壁花?」 「呵……」她听出了他言外之意,拐着弯夸她呢!「我们只是负责热场子,哪里是真的去联谊,而且今天好多有气质又知性的女主角,每个都很受欢迎,活动很成功……」 「如果我在场,眼里只看得到你。」 她白他一眼。又来了,又是这种迷昏人不用坐牢的甜言蜜语。 「其实今晚的男士条件也都很不错,当然,我有收到几张留下电话地址的纸条啦……」她作势要从皮包里拿出证据。 「小里小气的追求方式,那种纸条可以扔掉了。」他长腿交叠,靠回椅背,没将那些竞争者放在眼里。 他明白她要的不是拥有众多追求者的光环,而是只要一个爱她,她也深爱着的男人。不过,这种小女生般稚嫩示威的表情,由她做来很是可爱。 「那你倒是示范一下,你的追求方式有多高明。」她将皮包推回沙发边,挑衅地仰起下巴。 明知道她想幼稚地展示一下行情,他却不肯配合美言两句,当她不想听他的花言巧语,他就又偏是满口蜜糖。 他但笑不语,帮她也帮自己斟酒。 马雅自觉无趣,闷喝一口酒,愈是发问愈是显得自己像个花痴似的。她当然知道他不必追,女人都倒贴来着。 反正,他总是清楚如何吊她的胃口,让她气、让她爱,就是不让她无视于他,忘了他,她偏偏又像上辈子欠了他的无可奈何。 「你店就这样放着不管?今晚应该很忙吧!」她说完,将所有莫名其妙的苦闷一门吐出。 今晚,她是有些被寂寞给吓到了,一缕淡淡的哀伤横亘在胸口,想要人哄,想要被疼爱的感觉。 没有男朋友、没有爱,原本拥有的自信光环仿佛也随之暗淡下来。 只是,再无病呻吟下去,连她都要厌恶自己了。 「前几天找了个店长,而且最忙的时段已经过了。」录音室的工作,结束时间不固定,他只好请一位有管理经验的店长来帮他。 原本,「昼夜」还有一位合伙人,只是原因不明,合伙人在开店前就失踪了,单龙一蜡烛两头烧,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嗯……」马雅应着,只是借着说说话,解除两人独处时那种太令人意乱情迷的紧绷气氛,不是怕冷场。 一张交响乐播完了,自动跳到下一张cd,低沈的萨克斯风慵慵懒懒地吹着蓝调。 她想起冰箱里还有堤拉米苏。「我去弄些点心。」 她站起来,从两张沙发中间穿过,不料,他突然跟着站起身来拦住她的去路,大手揽住她的细腰,将她拉往怀里。 她的心脏一下子高高地揪了起来,差点从口中蹦出。 他不按她的希望做出反应,老是喜欢在她无预警的时候来这么一招吓人。 「这首曲子很适合跳舞……」他将她带离沙发,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喃。 明白他不是要吻她,松下揪紧的心,才发觉双腿几乎发软。 他双手轻轻地环着她的后腰,让她不得不贴着他宽阔的胸膛,跟着移动步伐。 若不是也身经百战,哪个女人禁得起他这高手调情,早就晕船晕得倒进他怀里,任他搓圆捏扁了。 但是……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的感觉又要命的刺激,像谈一场五星级的恋爱,气氛绝佳,「俊」色可餐,加上拿捏得宜的惊喜与温柔体贴的服务,只要不去想天长地久的事,一切简直太美好了。 她轻叹了口气,将手搭上他的肩,脸靠向他的颈窝,闭上眼,随着音乐,随着他的带领,轻栘舞步。如浸身在汪洋中飘飘荡荡,被温暖的海水包围,好舒服。 今晚,就纯粹地饮酒作乐吧! 谁会是她将来的另一半,套句郝思嘉的名言,明天再说吧! 一曲结束,他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吻,放她自由。 马雅直接走向厨房,端出一个用保鲜盒盛着的甜点,回到沙发,这时,单龙一已经换位置,坐到她原先坐的位置旁。 她侧坐下来,挖了口堤拉米苏送到他嘴边。 他张开口,含住小汤匙,勾人地直直瞅着她,仿佛尝的是她的唇。 她轻睇他一眼,仿佛在警告他,只能盖棉被纯聊天,别想乱来。 他摊摊手,表示自己的清白。 她不由得被这默契十足的无声对白给逗笑了,又喂他一口。「好吃吧!我朋友做的,只在饭店里卖,免费请我吃,就是不肯教我怎么做。」 「跟你一样可口。」他曲起单脚,背靠在沙发倚垫,两人像野餐似的有沙发不坐,全坐在地上。 「你又知道我可口了。」她挑他的语病。 他笑看她一眼。「改天我教你怎么做。」 「你会?」她扭个身,舒服地将背靠在他臂膀上,自己吃一口,又从头顶送去一口给他。 「嗯。」他含糊应着,下巴磨蹭着她柔软的发丝。 「怎么会的?」她转个头,闻见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 「朋友教的。」 「女朋友?」 「嗯。」 「你会跟女朋友住一起吗?」她像个好奇宝宝,有问不完的问题。 「以前是。」他也有问必答,不觉有隐瞒或回避的必要。 「现在呢?」 「很久没女朋友了。」 她哼一声,信也不信。信他没有女朋友,但不信他身边没有亲密的女人。 这还真是个混乱的关系。 一个打算征「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男友的女人,和一个不想再有「固定女友」的男人,窝在一个灯光昏暗的空间里,亲密得像一对恋人,但又明知不可能往下发展,超越朋友的界线。 她愈来愈沈沦,被这个坏男人给迷惑了。 「两个人一起生活,天天见面,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很快就腻了?」她又问。 除了家人,她没有跟别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听说结了婚最先要面临的就是夫妻间生活习惯的冲突,不知道会不会快速减损爱情。 「什么感觉……」他回想着。「记不得了,就还是一样工作,下了班和朋友出去玩到三更半夜。」 「女朋友受得了被冷落?」她就没有一个男朋友受得了。 他耸耸肩。「女人总是吵着要搬来和我一起住,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又自己搬走,我那里像短期旅店,来去自便。」 「厚……」她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胸膛。「没心没肝的坏男人,还说不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他笑着反问她。 「知道也不告诉你。」她将身体转回去,又靠着他的手臂,继续吃蛋糕。 女人呐!就是爱问男人的风流史,虽然他不是她的男人,但,她还是想问。 这是很微妙的心理,并非出自于嫉妒,而是想知道身边这个男人有多抢手,这令女人得到胜利的得意,至少,现在他感兴趣的是自己。 不过,或许一开始是不嫉护的,可问着问着又不免生出一些醋意,那些曾在他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女人,现在还在不在他心里? 所以,男人回答问题时,绝对不能露出半点怀念或回味的口吻。 「噗……」她想想觉得好笑,男女之间的战争,果然都是女人挑起的。 「自己偷偷高兴什么?」他弯身含走她还来不及放进嘴里的小汤匙,顺势亲了她的唇角。「现在知道了,果然很可口。」 「喂……」她笑睇他一眼,也拿他没辙。这男人,肯定知道女人总拿他没辙,才会如此狂妄放肆。「原来你之前的风度翮翩都是装出来的。」 在店里,两人顶多嘴上「互亏」几句,他从没这么明显地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 「我犯规了吗?」他挪开手臂,让她直接斜躺进他怀里,低头问她。 一触即发的暧昧姿势让她绷紧了起来,但他又偏偏什么事都不做,好整以暇端来酒杯,啜饮一口,仿佛真是好心地出借温暖的胸膛给她。 她简直要恨起他的无赖与吊人胃口。当然,如果他真的唐突地做了什么,她也会拒绝的。 这是一场心理战,谁先动心,谁就投降,甘心臣服于对方的魅力。 她坏坏地抿了抿欲扬起的嘴角,不急着挣扎起身,就这么妥妥当当地偎着他,一静一动问摩挲着他的胸膛。 s形的坐姿折出她的柳腰,薄薄的衣袍裙摆服贴着她匀称相叠着的长腿,身体、发间藏着粉粉的香味,偶尔抬起手喂他蛋糕,披巾滑落,溜出的细白手臂性感诱人,她知道男人受不了。 单龙一是想一口吞了她。 他爱死了这个女人,这个磨人精。温香软玉在怀,非得有过人的自制力才能克制男人的野性,不过,他喜欢她的调情,喜欢这样的耳鬓厮磨,女人对他的吸引力不在床上,而是这些点点滴滴的生活情趣。 两人亲昵地谈天谈心,说到有趣的事,她笑着笑着勾着他的肩,倒进他怀里,身体愈贴愈近,姿势愈坐愈亲密,他环抱着她,偶尔拨拨她的发,亲吻她的额,当他真忍不住想吻她的唇,她便又笑着避开。 这是游戏的默契,不能假戏真做的。 他们在折磨着彼此的意志,情欲被逼到如鼓皮般绷紧,他们享受着这样的折磨,棋逢敌手,畅快淋漓的折磨。 喝光了两瓶红酒,聊到凌晨两点,暗色中,两人都微醺了,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还喝吗?我去买。」他问。 「我困了。」她说,打了个呵欠。 「那上床睡觉去。」他体贴地搀扶起她。 她没问他回不回去,他也没问能不能留,这夜太梦幻,太浪漫,让人只想无止尽地沈浸在这氛围中,不让太现实的考量坏了这份美好。 他将她抱上床,随后躺了下来,拉上薄被。 她望着他,笑了笑,缩进他朝她伸来的臂弯中,一切是那样地舒服适切。 性爱发生之前是有前奏的,是感觉得到的,但是此刻,她只有被细细呵护的甜蜜,被浓浓的恋爱滋味包围,纯粹到没有一丝杂念。 这是一个她意料之外的七夕情人节,她喜欢有他的陪伴。 枕着他的手臂,贴着他热热的颈窝,马雅一下子便感觉到睡意,他将手搁在她腰问,也打了个呵欠。 两人闭上眼,缓缓地进入睡梦中…… ***bbs.***bbs.***bbs.*** 他平常没那么早睡,只是浅眠休息着,她一动他便醒来,摸黑地拍哄着她。 她梦里五彩缤纷,背景流泄着华尔滋音乐,她有如音乐盒上的芭蕾舞伶举高双手,单脚立着旋转一圈又一圈,最后扑进站在一旁的单龙一怀里,两人滚落开满白色小花的柔软草地上,她压在他身上,俯视着他,两人深情地凝视对方,情不自禁地探索对方的唇…… 「唔……」单龙一感觉颈边拂过阵阵温热的气息,麻麻痒痒的,接着耳缘被一团湿热包围,什么东西舔着、吮着,挠得他浑身躁热,舒服地吐出一声轻息。 当他的意识与感官愈来愈清醒时,缓缓睁开眼,果然,这个睡梦中仍惹得人心神荡漾的女人就是凶手。 「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他脑中突然浮现这句话,补注——「被折磨死的。」 他也只能苦笑,宠溺地在她唇畔印上一个吻。 她梦里真实分不清,一手勾上他的脖子,柔软的胸脯贴着他,红唇循着甜甜软软的触感,找着了,顽皮地探出舌尖勾勒他的唇型,浑然不觉身边的男人受尽煎熬。 「这个女人……真要命……」他发出干紧沙哑的低咒。 单龙一不想引火自焚,瞪着天花板移注意力,却无法忽视她那愈来愈不安分的小手。 他忍耐到手臂泛起青筋,只好轻轻地将她无意识犯罪的小腿移开。 她突然张开美丽的眸子,似睡似醒,迷迷蒙蒙地望着他。 「龙一……」她唤他的名。 「嗯。」见她醒来,他轻叹,将额头抵着她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她眨眨眼,似还在美好的梦境中。 「为什么不吻我?」她抱怨地问。 「……」他无言以对,欲望翻腾得他发不出声音。 下一秒,他便封住了她的口。 马雅很快清醒了,将梦中连接到现实里的模糊片段衔接上,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这个男人半夜偷袭她的事? 「那……开战了。」他褪下最后的衣物,压倒她。 已经忘了大战几回合,最后,马雅虚弱地趴在单龙一的身上,无力再挪动半寸。 太激情、太火热了,汗水自额际滴落,难分轩轾,但都甘败下风。 他从床底勾起薄被,覆在她背上。 「我现在……可以睡上—天—夜……」她费力吐出几个字,就在他胸前昏睡过去了。 他搂着她,也已筋疲力尽,闭上眼感觉胸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久久无法消褪。 他抚着她的发,急促的气息慢慢调匀,没多久便也沉沉睡去。 两人的嘴角都挂着无比满足的笑容…… 第六章 翌日,太阳烘暖了房间,窗外车水马龙,远处一间拆掉老房子重建新屋的工地,混凝上车轰轰作响,上班族已经工作了近大半天,床上躺着的两人才幽幽转醒,全身赤裸交缠着。 马雅动了动几乎要散掉的骨头,抬起下巴搁在也才刚醒来的单龙一胸前。 两人凝视彼此许久,都想起昨夜惊人的、一发不可收拾的激情,嘴角却一点一点地慢慢勾起,最后,「噗哧」一声,同时笑了出来。 她拉起被单遮住雪白胸脯,叹了声:「唉……酒后乱性……」 「是啊,真糟糕。」他笑着揉揉她纠结错乱的发。 「又饿、又渴、又累。」 「嗯……像跑了一场马拉松。」 「再休息一下,元气好像还没恢复。」她趴回他胸口,像只填充布偶,软趴趴的。 他躺着,仰望天花板,手指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发,思及昨夜,简直不可思议,这女人,充满着惊奇,令人耽溺。 马雅舒服地低吟了声,真想就这样赖着他,一辈子都别起床了。 这个男人,会害人上瘾,难戒。 但不戒不行。 「我先洗个澡,随便弄点东西,你吃过再走。」她伸出青葱玉指,刮着他新冒出来的胡髭, 「嗯。」他握住她的手,送往嘴里轻咬了下,应好,却不让她走。 她娇媚地睇他一眼。「不让我走,就把你啃了,我可是饿坏了。」 他挑高眉,笑说:「这我倒不介意。」 「随时等你。」她溜下床去,拾起地面上的长袍,背对着他套上,从床头柜抽屉取出一把鲨鱼夹,熟练地盘起长发、夹起,愉快地哼着歌走进浴室。 他躺在床上,目送她,笑着摇头,真是被她打败了,这女人,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呐! 马雅梳洗完后,准备了干净毛巾和牙刷以及简便刮胡刀,搁在洗手台上,走到房门边唤他。 「换你喽,浴室在隔壁,我会在楼下厨房。」 「嗯。」他掀开被单,作势要光溜溜地起身,果然瞥见房门后探出的头,一双眼睛睁得圆滚滚的,令人笑倒。「你可以再靠近一点看。」 「呵……」她摇头。「我喜欢隔岸观火,太近怕会烧到。」 「那我过去。」当他真的站起来,准备大秀精实的身材,她又不是真的那么有种,一溜烟地跑走了。 单龙一笑到险险岔了气,如果掳人不犯法,他真想当山寨大王将她掳进麻袋里,扛回家去。 有多久,他没这么冲动、那么势不可挡地爱上一个女人了? 而这次,他竟一点也不担心重蹈覆辙,不担心最后又将走进以爱为名的束缚中。或许……因为她是马雅,他无端地相信,这次会很不一样。 单龙一踏进浴室,光洁的地板,清爽明亮的空间,日光从窗外透进来,一丛茂密的黄金葛自窗缘垂下绿枝,干湿分离的浴室,马桶上方钉了两排粗犷的木架,摆了满满的书,洗手台旁窄窄的白色铁架里整齐地收放瓶瓶罐罐,散发着芬芳……他从这些小地方,看见她的生活品味与生活习惯。 清洗完后,他走到楼下,循着香味,找到她。 她已换上另一件剪裁相似,开着淡黄花朵的长袍,一样裸露纤细的手,一样有着宽宽长长的裙摆,腰间用条尼泊尔编织腰带系起,垂着一头长发,窈窕曼妙。 「我喜欢你穿这样的衣服……」他从后方搂着她,在她颊边轻点一个吻。「跟你上班时的打扮,不一样的味道。」 「我最爱这种棉麻布料,特别请朋友帮我做成这款式,在家就穿这样,除了打扫的时候。」 「那打扫的时候穿什么?」 「紧身小可爱加上超短短裤,露臀的喔!」她邪魅地笑着,迷死人不偿命。 「你什么时候还要打扫家里,通知我一声。」他将脸埋进她芬芳粉嫩的肩颈,情不自禁地嗅吻着。 她颈子软软侧向一旁,接下他亲昵的吻,手上的刀仍快速地切着高丽菜丝。 「好刀法。」听见砧板上的切菜声,他往下看去,不小心从她绣有花纹图案的v形领口望见一片壮丽山河。 「炒什锦面,再切点木耳,下锅炒一炒很快。」 「你会将一个正常男人活活逼疯。」他话接得牛头不对马嘴。 「嗯?」她不懂他的意思,转头看他,再从他的视线低头看去,明白他指她未着胸衣。 她嫣然一笑,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其实,这件袍子底下……什么都没穿。」 这句话带来的无限想象令他下腹敏感地绷紧,他咬咬牙,更紧、更紧地环着她的蛇腰,鼻尖在她开后厮磨。「告诉找,那些被你吸干的男人都埋在什么地方?」 「嗯……」那酥酥麻麻痒痒的感觉害得她腿软,她无力地回应他:「现在才知道想走出这道门有多难吗?」 「宁愿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的人、他的魂、他的心都被这妖娆的女人给勾走了。 「喂……」她忍不住要呻吟出声,这男人看似冷冽的外表下其实是一头猛兽,永远喂不饱的猛兽。 「什么?」他吮吻着她柔软的耳办。 「再不吃饭,我们都要做饿死鬼了。」决心不能再让他继续挑逗她,她可不想接下来的假期全在床上度过。 「我现在好像没那么饿了。」他舍不得放开手。 「到客厅等着,吃完饭我要出门办点事。」她笑着推他的背,将煮到七分熟的面条下进炒锅里。 「那晚上你来不来店里?」他发现,人还没离开,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不去,昨晚就告诉过你了。」她语气坚决。 「请你喝酒。」 「不接受贿赂。」 「万一我想见你,怎么办?」他哄着,闹着,拉着她的裙摆晃啊晃的。 一直以来他就不懂得节制、克制自己的感情,自然不明白她内心的争战。随心所欲对他而言是理所当然,人为什么要违背心意勉强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 「还是不去。」她忍着笑,笑他像个孩子。 「好吧……不勉强你。」他松开手,乖乖走到桌边坐下。 马雅瞟他一眼,有些动摇,其实她也知道就算不去「昼夜」,要把这个男人完全从脑中驱逐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 「想去的话,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他见她眼中闪过犹豫,继续诱惑。 她给了一个白眼,将肩上的发甩到背后。「不去!」 ***bbs.***bbs.***bbs.*** 「明天,明天我真的不来了!」 马雅坐在「昼夜」吧台前,立誓似地向单龙一宣布。 这是她嘴里嚷嚷着要戒了他后连续第四个晚上进到店里,坐在这个位置上。 「每晚老板专为你调新酒,陪你聊天,不好?」单龙一噙着笑,对她这「狼来了」的「不来了」已经习以为常。 「我又不是酒鬼。」她努努嘴,不领情。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多,可以物色你的好男人。」虽然两人已有过亲密关系,但她仍没放弃她的寻夫计划,单龙一也不担心。 他一直认为情感的维系该是出自于「心的意志」,而非任何形式上的约束,他讨厌束缚,便不可能剥夺她的自由。 「我已经扫过了,没有极品男。」 「眼前不是有一个?」 她瞄他一眼,而后捧起酒杯,旋转椅子侧向一边。「我还是看看那些养眼的小帅哥心情会更好。」 「hey……」他从吧台后伸长手,将她扳回来,摆了一个帅气的pose。「好歹我也是这里的台柱,赏个脸嘛!」 「知道你是红牌,去接客吧!」她用眼神暗示他,入口处不远的那桌,三个女人—直眼巴巴地注视他,就等他抽空去「坐台」。 单龙一掉头看去,朝那桌近来每晚都准时报到的常客点个头,笑了笑。 只见那三个女人也含蓄地向他招招手,而后兴奋地头碰头不知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待会儿回来。」他端着酒杯离开吧台,走向那桌客人。 马雅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转身跟吧台里另一位调酒师聊天。 在店里,单龙一其实很忙,除了要招呼客人,更多旧识以及从客人变常客最后成了朋友的朋友来找他,他真的就像个红牌男公关,不停从这桌转到另一桌,不时有人拦下他,找他聊几句,所以,并没有很多时间陪伴马雅。 不过,马雅在这里也算颇具名气了。单龙一经常将朋友介绍给她,她个性开朗、健谈,再怎么生疏不熟的人,一、两个小时下来,气氛必定因她而热络,笑声不断,说红牌公关,她的魅力可不亚于单龙一。 她是不必担心无聊,只是觉得懊恼罢了;人家一通电话说要到家里接她,她嘴上说不要,结果车子到门口时,她已经很没出息地换好衣服站在门后等待,心知肚明最后还是拒绝不了他。 单龙一陪那桌女客人聊天,一一回答她们对他好奇的问题,抽口烟,从白色烟雾中看向坐在吧台的马雅。 马雅默契地在同时间也转过头来,发现他的注视,朝他吐舌头扮一个超丑的鬼脸。 「咳、咳……」单龙一爆出的笑声被烟呛住了。 「怎么了?快喝口水……」同桌的女客人惊慌地表示关心。 「没事……」他又瞄向马雅,见她比了个倒拇指的姿势,意指他好逊。 他笑了笑,一种因喜爱而宠爱的甜蜜滋味在心口蔓延开来,每当她在这间店里,他整个心情就会变得很不同,一种心灵上的悸动,如迎接清晨自海平面升起的朝阳,充满幸福的感动。 他无时无刻不在追逐她的身影。 马雅在捉弄完单龙一之后,得意地将他刚才呛到的表情描述给吧台里的调酒师听。 「你有没有看到你们老板刚才的糗样?」她模拟、丑化他五官皱在一起的样子。 「哈,就算呛到还是很帅。」调酒师可是很崇拜单龙一,在调酒师眼中,单龙一是个连男人也无法挑剔的男人。 「这样还帅?」她又扭头看看他,他也感应到似的,同时看向她。 不知怎的,她好爱他这样叼着烟,微眯起眼,穿过人群,偷情般地,在众多迷恋他的女人的身旁,远远凝视她,那深邃的眼神总令她倏地心跳加速,血液逆流,肾上腺素激增,完全不行。 她真是堕落了、沈沦了,跟这个坏男人走太近,对瞹昧调情上了瘾,只怕以后吃不惯那种老实安分的「家常菜」了。 这时,门口走进来三位身穿深色西装,打领带,身材挺拔的男上,头发吹整得时髦有型,人人手上都提着一个公事色,「菁英」的气味飘散过来,很引人侧目。 马雅待服务生将那三位男士带到预定的位置后急急转向单龙一,他似乎早等着她的反应,两人四目相交,她朝他眨眨眼,灿烂地笑了。 他双臂环在胸前,挑挑眉,对她一副「见猎心喜」的色女样着实无奈。 没一会儿,他便离开那桌女客人,回到吧台。 从音响里取出夏川里美的专辑,换上蔡琴与鲍比达的〈遇见〉。转身问她:「终于『遇见』满意的了?」 「还不知道呢……你别站得这么近,这样人家会不好意思走过来的。」她挥手赶他。 「……」他好受伤,这女人有新欢就当面甩了旧爱,居然还嫌他阻碍她的情路。 「去陪别的客人聊天啊!」她见他站着不动,连忙指派工作给他。「我旁边这个位置不要带客人喔!」 单龙一叹息摇头,捧着正在滴血的一颗心,往旁边移两步,找其他坐吧台的朋友聊天。 马雅拢拢秀发,从包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文学杂志,假装无聊地翻阅着,时不时地抬起头,瞄瞄那桌「帅哥桌」,送去浅浅的微笑。 每当瞄到单龙一那要笑不笑的表情,就暗暗「青」他一眼。 马雅身穿一件民族风的细肩带过膝洋装,大红色,刺绣着精美金黄的古老图腾,手臂、胸前披披挂挂叮当作响的大饰品,如朵盛开的牡丹,娇艳又神秘,加上频送秋波,那三名被她瞄得愈来愈自信的潇洒男士,交头接耳一番后,便派出代表前来搭讪。 当其中一名男子起身朝马雅走来时,她抛了个得意的眼神给单龙一,他只是笑,包容她的玩心。 「恶女……」他假装伸手拿杯垫,轻声地对她说。 「谢谢。」她笑得多美,被这坏男人指称为「恶女」,是种称赞。 那前来搭讪的男子已站到马雅身边,她盖上书,特地撑大明亮天真的双眼询问他。 「你好。」男子用浓浓的口音跟马雅打招呼。 「你好。」她将长发塞至耳后,含蓄地回应招呼。 「我跟我同事,」男子指向远方。「我们从香港来台北办公,还有两天假期想到处逛逛,但是对这里不很熟悉……」 「嗯……」她维持着笑容,努力想听清楚他在讲什么。 「你有时间为我们介绍台湾好玩的地方吗?」 「你可以讲广东话,我听得懂。」她用广东话告诉他。 「太好了。」男子喜出望外,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可以啊,不过,你得先猜一个谜题,答对了,明天找当导游,带你们出去玩。」她顽皮地吊着他的胃口。 「咦?什么谜题?」 「你猜我几岁?」她问。 「这个……」这真是个为难的谜题,男子想着究竟要猜对,还是猜得年轻点。 「猜不到的话,就很抱歉喽……」她翻开杂志,等着。 一旁的单龙一憋着笑,就快内伤,这鬼灵精怪的女人,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二十……三岁。」男子挣扎片刻,胡乱猜一个可能比实际少一,两岁的数字。 「错了。」她摇摇头,给他一个抱歉的微笑。 「是喔……」男子好失望,很搥心肝。 「不过,你另外两位同事,我也给他们一个机会猜,猜对了,我的承诺依然有效。」 「这样啊。」笑容又重回男子脸上。「那请你等一下。」 男子回到座位,将这段对话告诉他的同事们。 「你不是真的要他们猜你的年纪吧?」单龙—走过来帮她倒水,低声问。 「当然不是,我只是比较中意打墨绿色领带的那个,如果他来,随便猜都算对。」她呷口水,告诉他。 「哈哈……」他大笑,不得不佩服她的巧思。 「倒完水就快走,那个墨绿色的来了。」她催他。 「你明天真要带他们出去玩?」他又问。 「真的啊,再拉两个单身的女朋友,来个团体约会。」反正她放假,有的是时间,就当国民外交。 当然,她是带点坏心眼的,既然单龙一喜欢「没有关系的关系」,她当然可以大大方方表示对其他男人的兴趣。 若他吃醋了,她能得到些许安慰,若他不在乎,那么,她就更该努力从这暧昧难解的关系里跳出来。 「嗯,只是要小心点。」他只关心她的安全,其余并没有多想。 男女之间的交往应该用宽阔的心胸去看待,无论是否单身都应该拥有交友的权利,以前,他就从不过问女朋友的交友状况。 马雅接受那位打墨绿色领带男子的邀请,移到他们那桌。而后,单龙一端着酒杯,在场内招呼一圈,最后在熟识的朋友那桌坐下。 马雅和他中间隔着几张桌子,遥遥相视一眼,微举高杯子,露出一个「祝你玩得开心」的笑容。 他们喜欢也在意对方,却不曾谈及定义两人关系的话题,都会里的爱情、成熟男女的情感经常只靠一种默契维系,聚散全由感觉主宰,谁也束缚不了谁。 ***bbs.***bbs.***bbs.*** 今晚,马雅真的不来了。 单龙一下午进录音室处理一张唱片混音作业,晚上八点多打电话给她,她人还在花莲。 「要不要吃花莲的麻糬?」接电话时,她在车上,开着好大声的音乐,旁边还有男女跟唱的歌声。 「不了,晚上你小心开车。」他几乎要用吼的才能盖过那背景音乐。 「放心啦!我技术—流。还是我买那个什记的扁食回去给你煮宵夜?」她也吼着回问。 「你晚上就回来吗?」 「嗯,逛完夜市就回去了,开休旅车好累。我们还跑到台东农会买池上米耶,帮你带了一包,等等经过宜兰还要买鸭赏,顺便带两把三星葱给你。」 「呵……真窝心。」听来她玩得很开心,买了一堆名产。 「当然喽!像我这么体贴完美的女人哪里找。你们说对不对啊?」她移开手机,问同车的朋友。 「对——」单龙一听见昨晚那三位西装笔挺的男士也很high。 「想我的话,打烊后到我家来拿伴手礼啊。」她笑着说。 「是想你了啊!」他答。 「呵,那晚点见喽!拜拜。」她说完便结束通话。 单龙一笑了笑,合上手机。 懂得疼爱自己、懂得安排生活,懂得享受人生,正是马雅吸引单龙一的原因。他喜欢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自在飞翔,尽情高歌,尽管爱情总是伴随着占有欲,但是,「自由」与「约束」之间是存在一个折衷空间的,他称之为「默契」。因为相信这种默契,就算她飞出他的视线范围,又何妨? 「龙一!」 「嗯?」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过神,发现他的前女友——汪瑞竹,就站在面前。 他为她打开大门,进到店里,「拍摄工作结束了?」 「嗯,我从维也纳带了几张唱片给你。」汪瑞竹拿出她一路悉心保护的礼物,交给他。 「阿班·贝尔格弦乐四重奏的现场收音版……」他拆开礼物,很惊喜。 「我不大懂这个,是同事帮我挑的……」她有些局促,不晓得买的对不对。 原本她想买个戒饰,却又担心他不收,再怎么厚着脸皮透过关系得到亲近他的机会,她还是怕被拒绝、被讨厌。 「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礼物。」他倾身在她发际落下一个轻吻。 「不客气……」她眼中瞬间散发出喜悦的光芒,直直注视他,像还有什么话要说,指尖在身侧暗暗扭捏着。 「喝什么?我帮你调。」单龙一眼中一派清澄,干净到没有任何情感成分,直率坦然地面对她的注视。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对于已经结束的感情他不喜欢再牵扯不清,他或许多情,却也很无情。 「白俄罗斯好了。」汪瑞竹黯然地说。 虽然明知已不可能,也知道自己很傻、很没用,哪怕只是看他一眼,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说上几句话也好,用这样卑微的心情尝着爱情的苦,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忘不了他,无法再接受别的男人的追求。 有时,她也恨自己,为什么要爱上他…… 「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单龙一帮她调完酒,不忍心看她一人枯坐在吧台,带着她加入朋友的桌。 他希望的是,她能尽早看淡那段巳逝的感情,张开眼看看他之外的世界。 爱情,要来要走没有道理可言,执着只能换来苦楚,「等待」这样的字眼,在他身上是得不到结果的。 第七章 凌晨两点,单龙一坐在车里,车子就停在马雅住处外面。 他打开车门,离开驾驶座,仰头看向二楼,静静伫立片刻,突然觉得好笑。曾几何时,他竟也做出这样痴傻的举动;在窗外站岗,却又舍不得打扰她好眠。 「呵……」他笑了笑,觉得自己真蠢,这真不像他的个性,牵牵挂挂,思前顾后。 他转身想坐回车里,眼角瞥见大门上贴着一张纸条,走过去一看,是马雅给他的留言—— 「到了打电话给我。」 他又抬头朝二楼看去,想了想,最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给她。 「喂……」话筒里傅来她沙哑嗜睡的声音。 「是我。」 「喔……等一下……」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拖鞋在楼梯间啪哒啪哒的下楼声,然后,门打开了。 「嗨……」她睡眼惺忪地朝他挥挥手,傻傻憨憨的。 他笑着迎向前去,她张开双臂,结果却是「咚」地一声,挂在他身上。 「再让我眯一分钟……」她的脸埋在他肩上,嘟囔地说。 他将她抱进屋去。「想睡就别起来了。」 「嗯……」她舒服地叹了口气。「抱我到厨房,我要煮宵夜。」 「抱你上楼,你继续睡。」她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像个贪睡的婴儿,好可爱。 「不行,说好要煮扁食汤给你吃的,说到做到。」她揉揉眼睛,赶走睡神。 他到厨房放下她。 「你坐着等一下,很快。」 她在两个锅子里盛了些水,开火,其中一个锅子加入高汤,从冰箱取出自花莲买回来的扁食,边打盹边等水滚。 单龙一坐在餐桌旁,等着她,胸口暖暖的。 她不是第一个在他半夜归来时煮宵夜给他吃的女人,只是她的出发点在于她承诺过他,而非会带给他沉重压力的无怨付出与无尽等待。 此刻,他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地喜爱她,甚至迷恋她,过去那些模糊、不确定的心情,这时却像终于理出头绪地开窍了—— 与马雅在一起的感觉,竟能和自己独处时的感觉一样地轻松自在。 如果自恋是人的天性,那么他是不是爱上了一个有如自身镜中倒影般频率相近的女人?爱上她一切与自己相似的个性,相似的想法以及旗鼓相当的自信。 他们就算安静无语地处于同一个空间,却丝毫不感觉局促尴尬,就像此刻,只感觉到宁静,感觉到专心。 水滚后,马雅将扁食放进去,拿起搁在架子上的小时钟等待,时间一到,关火,将扁食沥干,丢入高汤里,洒上芹菜和油葱酥,倒入厚实的陶碗,端上桌给他。 「你不吃?」她只煮一碗。 「找在花莲吃过了。」她一手撑在桌边,轻皱着眉,像正想些什么或是想不起什么。 「啊……」她叫了一声,打开冰箱翻找,而后又匆匆走到客厅,不知在忙什么。 「这包是池上米,还有三星葱、鸭赏,送你的伴手礼。」她将东西通通搬上桌,眨眨酸涩的眼睛,朝他挥挥手。「我要上楼睡觉了,晚安。」 「啊?」他傻眼。 「回去的时候,门关上就会自动锁起来。」她走了两步,回头叮咛。 「好……」单龙一就眼睁睁地目送她踏上阶梯。 她真的上楼去了。 单龙一愣了好一会儿,撑着额头,不禁拍案叫绝。 这女人,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吗?! ***bbs.***bbs.***bbs.*** 中元节过后,「宙斯」为期十天的公司旅游即将展开,全体员工都要到夏威夷度假去了。 马雅为了制造更多艳遇的机会,多些选择,早日摆脱单身生涯,兴冲冲地拉着单龙一一同去挑选泳衣。 「你就以专业熟男的角度给我意见喔!这几件泳衣可能关系着我一辈子的幸福,一定要用心。」她在店里挑选款式,如此慎重嘱咐。 「知道了。」单龙一向老板娘要了一张椅子,就摆在更衣室外,看来已经有了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 「喂、喂,是你才有的福利欸,」她勾勾他的下巴。「这什么表情?」 「我已经很久不陪女人上街买东西了……」女人血管里流着的是叫「疯狂购物」的血液,逛街逛三、四个小时当健身运动,这点,就连整天泡在健身房的猛男也受不了,而且对男人是一种精神折磨。 「你以前女朋友很爱逛街吗?」 「有女人不爱逛街的吗?」 她转转眼珠子,无言地默认了。 「当女人换一套衣服出来,问你好不好看,男人点点头,她会兴高采烈地请店员包起来,若是男人露出迟疑的表情,她就在一旁卢你卢到你点头,基本上,男人是去做捆工的,完全没有发表意见的空间。」 「哈哈!你这结论很妙。」她大笑,摸摸他的头发。「可怜的孩子,我会替你以前的女朋友好好补偿你的。」 他扬了扬眉,不抱希望。 「我进去试穿喽!」最后她拎着七、八套泳衣进入更衣室。 他坐在椅子上等待,这时,店里又来了两位年轻女孩,一发现坐在更衣室前的单龙一,悄声地问店员他是什么人。 「他女朋友在里面试穿泳衣。」店员也悄声回答。 「喔……」两位年轻女孩眼睛发亮着,其中一位立即将手上拿的两截式泳衣挂回架上,选了另一套比基尼。 「你敢穿这个?」她的朋友惊声问道。 「试穿看看嘛……又不一定要买。」拿着比基尼的女孩用手肘推推朋友,要她小声点。 马雅换上了第一套两截式泳衣,开门走出来。粉嫩的扶桑花在胸前腰间渲染开来,与刚好裹住臀部的白色短裙问只露出一小截平坦的小腹,雪白细致,看不到毛细孔的肌肤亮得刺眼。 「怎么样?」她对着单龙一转了一圈。 他认真地打量片刻,而后点头说:「阳光、健康,很不错。」 「心跳有没有稍微加速了一些?」她将掌心贴在他的胸膛上,量着。 「目前还算稳定。」他微笑,很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 「果然见过世面啊!」她称许地收回手。「那我换下一套。」 那两位年轻女孩看得目瞪口呆,原本拿着比基尼的那位,不知何时又换回原先挑选的那一套。 「咦?你怎么又换了?」她朋友又纳闷地问。 「太暴露,不想便宜那些臭男生。」其实,在看过马雅的身材后,她偷偷揑了自己腰间的软肉,完全失去信心。 当马雅再度打开门时,换上三件式泳装,白色深v领上衣,领口滚黑色细边,胸前别了朵黑色小花,底下罩件短短的与上衣滚边相同布料的一片纱裙,匀称姣美的身段展露无遗,又性感又甜美。 她走到他面前,将长发拢至手臂上,背对着他。「这件带子绑在脖子上的喔!背部美不美?」 「光滑诱人。」他手指自她平坦无阻碍的背脊轻轻抚下。 「那这样呢?」她转过身来,曲着膝,双手压在膝头,挤出让男人喷鼻血的乳沟。 「你想血染夏威夷吗?」他装出头晕的表情,手抚着额头。 「噗……我只是想确定高个子的男人看到的风景是不是比较好。」 「我肯定这风景不是想看就看得到。」 「那有没有补偿到陪我买衣服的委屈了?」 「现在感觉好多了。」他眼中尽是笑意。 单龙一推翻了以前的经验法则,原来,陪女人逛街买东西,福利真的不少。 她一件一件换,边秀泳装边展示身材再加几分挑逗,害得单龙一简直要欲火焚身。拥有这样的身材,穿什么都迷人,何况布料这么少的泳衣。 这福利渐渐变得不那么享受了。 「敬请期待下一套喔!」她送了飞吻给他,妩媚地倒退回更衣室。 他屏息等待,不知她还有什么惊人之举,他只确定,肯定有「看头」。 几分钟之后,更衣室门「咿」地开了一条缝。 马雅没有立刻现身,只见门缝间缓缓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美腿,勾着门板。他捧腹大笑,这女人怎么这么多「花招」。 接着,一只细长食指朝门外的他勾了勾。 他起身走过去。 马雅将门打开一些,让他有足够空间侧身探头进去。 这次是件超省布料的比基尼,白底黑色圆点,泳衣下缘绑个缎面蝴蝶结。 「我怕对外面那两个客人太刺激,特例让你进门参观。」她悄声地说。 「我开始担心在国际新闻里看见夏威夷沙滩发生暴动的新闻。」其实他是想将她抓回床上,缠绵到让她无力出国诱惑夏威夷那些观光客。 「最精彩的你还没看见呢……」她旋个身,俯向隔墙,翘起俏臀—— 雪白的背部只系了两条细线,一条在背后,一条在腰间,而丁字裤的第三条线则没入浑圆的股沟中。 「马雅……」他声音沙哑了起来。 「还觉得陪女人逛街很无聊吗?」她勾着眉眼,仿佛要惩罚他似地,故意搔首弄姿。 「我慎重地为自己的失言道歉。」他走入更衣室,将她拉进怀里,一副就要喷火的表情。「你还有几套没换?」 「不行喔,我明天出国,今晚不能太劳累。」她娇嗔地戳着他的胸膛,为难地说。 这就是女人的坏心,一时兴起就撩拨挑逗,但灭火这件事则不在负责范围内。 「你准备让我在未来的十天,夜夜孤枕难眠?」他轻咬她的耳。 「孤枕我是不知道,但难眠是一定要的。好了,我还没换完。」她笑着推他、「你再不出去,店员都要冲进来了。」 他也只能无奈地叹息,继续接受这不人道的折磨。 她的大胆里有一种促狭的无邪,并非真的想勾引他,也不是刻意想挑起他的欲望,完全是爱玩的成分居多,要是男人以为这样的她很容易得到手,那么,他将尝尽以为煮熟的鸭子结果却飞了的束手无策。 马雅又试了几套,最后决定买三套最喜欢的颜色及款式。 接着,单龙一又陪她去采购些生活用品和几件色彩鲜艳的轻便洋装,她说,她有预感,这次旅行将遇见决定她一生幸福的真命天子。 她总是怀抱希望的。 傍晚,单龙一送她回家,走到门口却被拦下,不许进门。 「连茶也不给犒赏一杯的?」他笑问。 「当然,像你这么危险的男人,一杯茶也不能给。」她怕自己禁不起诱惑才是真的。尽管床笫之间的狂野滋味教人欲仙欲死,回味无穷,但她真的该克制一下了,免得愈来愈难戒。 「回来班机几点到?我去机场接你。」他想,他会迫不及待地想早点见到她。 「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哟!」 「为什么?不是去十天?」 「那是指没有看上好男人的状况。谁知道我会不会迷倒一个跨国企业总裁还是油田王子之类的,搞不好这趟出国就来个闪电结婚,顺利出嫁。」她幻想着。「也可能被猛男迷得忘了到机场的路,哈哈——」 「你啊,以折磨我为乐?」他将她勾进臂弯里。「就是不肯让我这几天好好睡觉?」 「你会吗?」她才不相信自己对他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他这个人啊,喜欢是一回事,却不可能为女人失魂落魄,影响生活的,他太老手,经验也太丰富。 就是这样她才清醒的记得,这个床伴不理想,不保证用一辈子的,记得旅行时张大眼睛,寻找自己的mr·right。 「等你回来检查我的黑眼圈有多深就知道了。」 这话她听了倒很受用,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回来打电话给你,拜!」 「嗯,玩得开心点。」他看着她进门。 要说完全没有失落感是骗人的,只是说了她也不信。 但,诚如马雅所想,单龙一不会让这份失落或难舍在心头继续扩大,更不会自私地以此困住她的脚步,他始终相信那份「默契」。 当爱愈浓,就愈是希望这份爱成为支持她的力量,鼓励她尽情享受人生,实现所有梦想。 ***bbs.***bbs.***bbs.*** 录音师的工作范围很广——宣传车广告录音、电影、游戏配乐、音效,音乐剪辑,电视、电台、音乐会、唱片,凡跟声音有关的均涵盖在内。 单龙一接的案子大多为长期合作,发行纯音乐的唱片公司,在一个追求极致音质的环境中长大,自己又学音乐,对声音极为挑剔,除非人情压力,除非发现令人振奋的歌声,他尽量不接歌手专辑。至于时下许多想靠录音技术发唱片的偶像歌手,单龙一会很直接地以不愿折磨自己耳朵为由拒绝,一般人是无法体会从监听耳机理听到「噪音」的痛苦。 他喜欢悠闲度日、无拘无束,想做什么立即去做,想去哪里车子开了就走,尽管一堆工作愿意排队等他,他还是按自己的生活节奏,坚持只挑感兴趣的案子接,其余就交给他那些徒弟去磨经验。 马雅出国的这段时间,单龙一一切作息如常,午后进录音室,晚上开店,他会想起她,脑中偶尔闪过她的身影,猜想她现在是正享受日光浴,还是享受沐浴于男子赞赏的目光中。 想起她就连带地回味起两人相处时愉快的感觉。思念一个人并不沉重,当其中还含着再见面的美好期待,其实是甘甜并振奋人心的。 只是,十天过去了,单龙一算算日期,马雅应该回国了,但她并没有立即拨电话给他。 他想,也许玩得太累,需要时间休息。 又过去几天,「宙斯」已经结束假期恢复正常营运,而马雅的同事也在上班的第一天就早早到「昼夜」报到,似乎还沈浸在假期的心情收不回心,话题总绕着夏威夷风情。 「马雅还没回来吗?」他纳闷地问,突然想起她说的,搞不好就在夏威夷闪电结婚了。 「又恋爱了。」范柏青一句话,所有人都默默点头,点头中眼神流露出敬佩与景仰之情。 「一回来就要骏奇帮她的电脑装视讯,现在还在公司热线中。」隋爱玲接着说。 「那个男的体力也真好,工作一天,三更半夜还有办法跟马雅聊上几个小时,换作我宁可睡大觉,什么远距离恋爱,找麻烦嘛!」活动总监杜骏奇今晚也来了。 「人家在热恋中啊,你懂什么。」隋爱玲多羡慕。 「夏威夷认识的?」单龙一顿觉胸闷。 「嗯,我们投宿的那间饭店经理,而且追求者还不只一个,原来我们家马雅真的那么受欢迎。」范怕青仿佛此时才真正明了。 「这点我毫不怀疑。」单龙一笑说。 尽管他表情轻松,但心里那滋味,不知怎的,愈来愈苦涩。 是他对那份「默契」太一厢情愿,还是对自己自信过了头? 单龙一一下子无法理解马雅怎么可能在两人感情日益浓烈时,短短的十天,爱上另一个男人?除非,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在爱情里? 「那男人很不错。」柳云云难得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单龙一看向她,柳云云温柔地浅浅一笑,奇怪的是,一瞬间他竟生出一种错觉,好似在她的注视下自己变成了一个透明体。 他被定住了,无法移开视线,感觉自己的心思正一点一滴地从视线的交流中,流进了她如湖水般清澄的眼眸底。 「会吗?你觉得很不错?为什么觉得很不错?哪里很不错?」范柏青颇不以为然地逼问柳云云。 柳云云淡淡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啜口葡萄柚汁。 范柏青适才的强硬气势转眼间如中了化骨绵掌般,在柳云云以静制动的沈默里如烟消散了。 「他适合马雅。」柳云云这才温温地说出她的理由。 「喔……是这个意思啊!」范柏青尴尬地笑,发觉自己刚刚好像反应太大了。「那很好啊,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单龙一在听见柳云云最后那句话后,有些明白了她要传达给他的讯息。她是马雅的老板,是她的朋友,自然希望她能有个美满的归宿,或许柳云云认为他只是占她便宜,不想负责任的。 他不想为自己辩解,也不认为婚姻是拿来对感情表示负责的方法。 他当然知道马雅叨叨念念的就是嫁个好老公,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但是,传统的婚姻观念,一夫—妻、—生—世,重视礼教制度却忽视制度下的人性,多少夫妻在这道德箝制中忍受数十年心灵赤贫的生活,将美好的情感导向—个无味的结果,舍本逐末。 比起形式上的关系,他更重视心灵层次的契合,为了证明什么或在不得不做的压力下履行的承诺,在他认为都是一种欺骗。 只是,若柳云云会这样担心,那么,马雅是否也无法理解他这样的想法? 他起身走出店外,拿起电话拨给马雅,希望在她决定一些事之前,至少明白他绝对没有「玩玩」的心态。 「喂?」马雅接起电话,声音听来似乎不知道是他打来的。 「回来了也不来看看我?」 「龙一啊!好久不见——你等等喔……」她的声音听来似乎还带着夏威夷灿亮的阳光,好有精神,一样地热力四射。 「嘿……我朋友打电话来了,不早了,你快睡吧!明天再聊。」这些话,马雅是对着电脑麦克风说的,说给在电脑萤幕视窗里头的那位饭店经理卢克华听。 那温柔关心的语气,让单龙一听得好吃味。 这女人,一点忠诚度也没有,转个身就爱上别人了。 是说……他又凭什么要求她的忠诚?这实在很矛盾。 「嗨、嗨,龙一,我回来了。」她回到电话,神采奕奕地重新打一次招呼。 「听说了,你的艳遇。」 「哈哈,就跟你说这趟旅行将决定我一生的幸福,我第六感超准的。」 「玩得开心吗?」 「简直太完美了,对了,你想不想看我拍的照片,已经洗好了,我待会儿就要去拿。」 「当然、你要过来吗?」 「好啊!不过……你店里太暗,到我家看吧,我有礼物送你。」 「肯让我这个危险的男人进门了?」这话问得他不禁暗自心酸了起来。 她如此坦然,是不再把他放在心上了吗? 「嗯……」她想了想,「应该安全了吧!」她是打算全心全意投人新恋情的,如果这么一点小小诱惑都抗拒不了,怎么长时间谈远距离恋爱? 她认为没问题,也相信彼此都够成熟,该结束暧昧关系时,绝对提得起也放得下。做不成情人,她还是喜欢单龙一这个朋友的。 「确定可以抗拒这么邪恶的男人?」他开玩笑地问。 「如果你愿意一进门就让我铐起手铐,我想是没问题。」她笑着回答,然后,感觉到内心的情感刹那间动摇了。 为什么一听见他的声音,听见那熟悉的坏男人调调,她的心会不知不觉地揪成一团,一阵阵抽痛? 她不是已经想通了?既然她无法放弃对婚姻的梦想,也知道不能将这梦想寄托在他身上,一清二楚的路,为什么她竟又停在原地踌躇? 电话里,两人故作轻松的笑声因触碰到内心真实的情感而悄然停止。 他想念她开朗的声音和幽默聪敏的反应,也因听见她证实这段新恋情而涌上许多感触。 近半个月没见面,加上情势的转变,无声的唏嘘在静默的话筒中揪扯着彼此的心,不确定的未来如蒙上浓雾般,使得前进的步伐失去了依据。 当依恋还存在的时候,谁愿意谁能够轻易割舍? 「我好想你……」最后,他说。 第八章 「你看,多美的风景!大片大片的蓝天白云,清澈的海水,油亮油亮的棕榈树,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人间仙境!」马雅穿着从夏威夷带回来的宽松印花洋装,窝在地毯上,流连忘返地赞叹着。「我觉得我应该有夏威夷血统,我天生属于那里……」 茶几桌面摆满了夏威夷的风景照,大岛、欧胡岛、可爱岛,一望无际的海滩、绿意、火山岩峡谷,整排整排地一直延伸到地面,十分美丽壮观。 「第一天我就用光了我的相机记忆卡空间,从早拍到晚,黄昏更美、更有情调,最后逼骏奇帮我想办法,我要留住所有照片跟两张清空的记忆卡。」 「骏奇后来怎么处理?」单龙一上次到夏威夷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看到照片仿佛还闻得到记忆里那带着海水咸味的空气。 「他只好把他手提电脑的硬碟清空,都让给我了,哈哈。」说到无赖,她可是专家。 「这只是风景的部分,」她收拢起照片,从男—封纸袋拿出第二叠照片,摊在桌面上。「我们认识了好多人,这叠是人物照。」 他坐在她身旁,闻着她身上清甜的香味,分享她的喜悦,她发上还斜插着一朵淡黄色鸡蛋花,很有夏威夷风情,据说是下午经过某户人家的庭院,向人要来的。 「这是跟我们住同一间饭店的新婚夫妻,到夏威夷度蜜月。」她介绍着照片中的人物。「这是呼拉舞的美丽姑娘,我们还去参加可爱岛的女牛仔竞技耶……」看到照片又将她的记忆拉同那快乐的假期。 单龙一注意到了,两个在照片中多次出现与马雅合照的男子。 马雅也注视到他的视线了。 「这位大胡子看来很粗扩对吧!希腊人,是位教授喔!结果说起话来声音好温柔,好好听哦!人也很斯文,我们要回国的时候他到机场送我,舍不得我走,还红了眼眶……」她吐吐舌头,很感动但也很无奈。 「嗯。」他的手臂无意识地环上她的腰,无意识地反应内心突来的占有欲。 「他说明年的假期要到台湾来看我。在机场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向我求婚了呢!因为他几次欲言又止,看起来内心好激动。」 「喔……」他的鼻尖磨蹭着她的发丝,心不在焉地听着。 「希腊也很美,我是没去过,不过光看旅游杂志就会爱上那里了。」她似乎已经认真思考过嫁到希腊的可能性。「不过,他的胡子好硬,有点扎人,个性也太腼觍……」 「那我的呢?」他用下颚轻刮着她的脸颊。 「你这点哪叫胡子,是胡渣……」她笑着闪躲那麻麻痒痒的感觉,闪躲他袭来的男性气息。 「那这样呢?」他一颗头在她肩窝里钻啊钻的。「是不是这种感觉?」 「好痒……不要……」她笑得倒地,他失去重心,差点压上她,连忙以双手撑地。 她仰躺着,他俯视着,两人同时都感觉到这姿势……很煽情、很适合接吻,接吻之后可能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当他微微低身时,她迅速伸出手抵住他的肩头,警告说:「再闹,真的把你铐起来。」 他静止不动,就这样直直地凝视着她。 她的心一下子就冲到半空中,手臂轻颤着,快要不能呼吸。 她在抗拒,用全身的力量在抗拒,装得若无其事、装得轻松自在,只想忘记他刚才在电话中对她说的那句话所带来的影响。 再这样相视下去,恐怕她会忍不住弃械投降,先吻他。 「你看这张,空姐喔……身材超辣的。」她缩着身体爬坐起来,赶紧转移气氛,指向一群美女的照片。 他懒懒地靠着她,瞄了一眼,敷衍地说:「还不错。」 「厚……美女就看,帅哥就不看,你这人还真现实。」她嘟起嘴,佯装抱怨。 他情不自禁地弯身轻啄了那翘起的红唇,已经忍耐很久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又指向另一组照片,仿佛没有任何感觉。 「这位是我们投宿的那家饭店的客房部经理,长得很不错,虽然从出生就一直住在美国,但是会说中文。他超体贴的,人也很幽默,我们互留了msn,之前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就是在公司跟他用视讯聊天。」她一迳地说,掩饰心慌地说,逃命似地一句接一句。 他不接话,也不想听,脸埋进她的颈窝,拂起她一缯发丝,在指尖绕玩着。 「他说圣诞节过后要排个长假来台湾玩,他外公外婆还住在台湾,不过每次都来去匆匆,今年会待久一点,我答应做向导,他还说要带我到乡下外婆家去度假。」她继续说。 他愈听愈烦躁,胸口像有一团火到处乱窜。 「对了,他叫卢克华,就是我这趟旅行最大的收获。虽然他还没说什么,我们只是随便聊聊,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我。」 「那你喜欢他吗?」他抬起头问她。 「喜欢啊……不然怎么、怎么可能留联络方式给他……」她说得吞吞吐吐,不敢正视他的眼。 「好吧!」单龙一接受事实——马雅「喜欢」那个男人,但换个角度想,他比那个男人拥有更多时间与机会让马雅「爱」他。 他坐正身体,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看着桌上那些照片,决定认真听她介绍她住夏威夷认识了哪些人。 然而,这两个字却惹恼了不明所以的马雅。 「好什么?!」她感觉他好轻松好轻松地放开了,两个字就表示他放弃了,不努力了,恭喜她找到喜欢的人,祝福她有个美好的将来,他根本一点也不在乎,说什么想她、喜欢她,一切都是虚假的甜言蜜语! 「不然?」他见她讲得如此兴高采烈,见她闪躲他的触碰,无视他眼中传达的情感,若不是想将两人关系划分清楚,她不会像连珠炮似地急忙要将那个男的介绍给他。 他不想给她压力,因为她有权选择。 「好啊,那我也乐得开始我的新恋情,请你以后谨守朋友的界线,别再来搅乱我的心。」她一扭头,说气话。 「……」他也闷了,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什么叫「朋友的界线」? 「反正你生命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没感觉,你当然可以很轻松地说『好吧』。」她模仿他说话的调调,气得发抖。 「马雅……」他扳过她的肩。「你这么说不公平,一直以来你从没放弃过寻找恋爱对象,你说喜欢他,难道要我泼你冷水?」 「对,你说得对,你该恭喜我,真的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男人,比你好一百倍的男人。」她又扭身背向他。开始觉得自己很蠢,什么相信彼此都是成年男女,可以提得起放得下,结果,放不开的人,只有她。 她是猪头,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却一直拖、一直拖,以为等到有了新对象就可以渐渐转移对他的感情,谁晓得会这么痛,痛得像被开肠剖肚,痛得像被刨去了心肝。 马雅此刻终于清楚,这爱太浓,而她已经陷得太深。 单龙一不说话了。 他怎么会没感觉?他很想撕烂那些照片,只是,这么做不就跟过去那些爱他爱得让他想逃跑的女人一样愚蠢吗? 他只能让她去感觉他的心,而不是限制她的自由意志。或许缺乏效率,但,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 「别生气了。」他将她轻轻地搂入怀里,亲吻她的发、亲吻她的耳,亲吻她的颈…… 悲伤淹没了她,她绷紧身体,恨死自己的没出息;他亲左耳,她就将脸撇向右边,他亲她的发,她就将身体往前倾,他想看她,她就将整张脸捣起来。 「……」他又好笑又好气,更无可奈何,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重拾笑容。 「你回去啦!不想让你看照片了。」她闷着气说,但因个性的关系,说不出狠话,就连赶他走也说得像小孩子闹脾气似的。 「我想看。」他拿起桌面上的照片,迳自欣赏,迳自笑开怀。「柏青做了什么,为什么向云云下跪?」 「你根本就不专心,说想看是骗人的。」她转过身怒视他,抽走他手中的照片。 「我想看你的照片。」他咧开嘴,趁势亲她。 「不要乱亲。」她用手背拚命在脸上揉拭。 「爱玲身材也很辣啊!」他一手将她勾进怀里,继续挑选感兴趣的照片,害得她只能窝在他胸前,动弹不得。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她扭啊扭的,就是扭不开他的箝制。 「你刚说什么?」他将耳朵凑到她唇前,很白目。 她恨得往他耳朵咬下,很恨,但,咬得很轻。 「你挑逗我……」他装出害羞表情。 「单、龙、一!」她现在很愿意用力「掐死」他了。 「我跟你说,这个男人出手速度太慢。」他指的是卢克华。「白白浪费天时、地利,我又不在你身边的太好机会,可以判出局了。」 他将有卢克华的照片全拈出来,推到一旁去。 「人家是绅士,你以为每个男人都像你这么流氓?」她将照片抢回来,揣在怀里,像是很舍不得他被单龙一欺负。 「那好,别说我没有绅士风度,就赏他一个机会,跟我公平竞争,你可以暗示他,台湾有一个超级无敌大帅哥在追你,要他自己看着办。」 「我有答应给你机会追我吗?」她睇他一眼,又气又觉甜蜜丝丝地渗入心坎。 没出息、没出息——人家只消一句话,竟然轻易地就抹平了她先前的委屈与怒气。只是,就算骂自己一千万次,也改变不了她好爱他的事实。 结果,经他这么一闹,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隐隐地,她感觉自己正走住另一条路,一条未来一定会后悔的路…… 「喂,十二点了,你该上床睡觉了,照片明天再看。」他拉起她,往楼梯口走。 「我睡觉,你干么跟上来?」她被推着登上阶梯。 「哄你睡觉啊,怕你不习惯我不在旁边。」 「屁咧……最好你每天都睡在我旁边。」她简直被他的无赖打败。 「好啊。」他答应。 「好什么好?别老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她赶紧解释。 「放心,待会儿我还要回店里,今晚放过你。」他拍拍她的肩,「不过,如果你不肯放过我,我最后还是会含泪屈服的。」 「你有病,妄想症……」她笑死了。 单龙一见她终于笑了,也就宽心了。 他等她上床,帮她盖上棉被,拨开她脸颊上的发丝,轻轻地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我对你……」他抚着她的脸,温柔地说:「是认真的。」 ***bbs.***bbs.***bbs.*** 马雅完全放弃结婚的念头了? 她不确定。 只是认命地接受她无法戒掉单龙一的事实,并且尽量不再想起她曾经信誓旦旦,要在三十岁前成为辣妈的宏愿。 马雅的个性原本就热情,爱往热闹里钻,就算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也会想尽办法摆脱乌云,用最快速度恢复元气。所以,撇开再不找个人嫁了,可能会孤老终生的危机感,和单龙一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甜蜜也很幸福。 她日子过得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无聊、找不到伴的时候就卢单龙一陪她,而他总是微笑地迎接她、包容她的无赖。 他不是她的理想床伴,却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情人。 「哈罗!晚上要不要去听音乐发表会?我学弟学妹的。」接近六点时,单龙一打电话给马雅,声音听来好有精神,像有什么好康的事。 「几点?」 「七点,我去接你,听完音乐会我们上山赏夜景,我好久没上山了,自从开店之后,时间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那今天怎么有空?」 「我那间店的合伙人出现了,把店丢给他就好了。」 「咦?你有合伙人?」她从没听他提起。 「是啊,要不是他的鬼主意,我这么贪玩的人怎么可能弄间店绑死自己。」 「你说他出现了是什么意思?那他之前在哪里?」 「这个你要听他亲口说,不然,他肯定会怪我故意破坏他的形象。」 「呵……听起来很好玩的一个人。」 「没错,我就差点被他玩死了。」他说起话来的口吻,像想把那个合伙人丢进亚马逊河。 「哈哈!那听完音乐会我们不要去看夜景了,我迫不及待想见见你这个合伙人。有机会的话,帮你出口气。」 勇那就万事拜托了,不用看我的面子,更不必手下留情。」单龙一大笑。 「我现在可以回家了,你随时可以过来。」 半个小时后,单龙一到家里接马雅,两人在大学附近简单吃个潜艇堡当作晚餐。 马雅不懂古典音乐,就算听过也搞不清楚是莫札特还是萧邦、贝多芬的,在进会场之前,单龙一将各曲目简略地介绍一遍。 「贝多芬的〈降e大调第五号钢琴协奏曲〉,又叫『皇帝』。据说是因为他的弟子在演奏完这首曲子后引起热烈回响,台下一位听众激动地站起来大叫——『这是协奏曲中的皇帝』,后来,大家就通称为〈皇帝协奏曲〉,待会儿你就能感受到那种王者之风的震撼,心脏会突然整个缩紧,完全忘记跳动,听到激昂处又开始拚命猛跳狂跳。」 「厚……这么厉害。」光看他叙述的表情,她都忍不住期待了起来。 「都叫『皇帝』了,就是这么厉害。」他指向下一首。「〈升c小调第十四号钢琴奏鸣曲〉,就是〈月光奏鸣曲〉你一定听过,经常出现在电视、电影的背景音乐里。」 「好像听过名字……」马雅凝望着他的侧脸,感觉一讲起音乐,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也许,他真是不适合结婚的。她无法想象他困在柴米油盐中,包尿布,检查小孩功课,写家庭联络簿的样子,一旦结了婚,变成一个居家男人,会不会这些光芒及魅力也就渐渐地被生活琐事给掩埋了? 如果说,一个人能拥有他现在这样的生活,无论物质与精神都处在充实饱满的状态下,怎么会愿意改变,而这改变还充满着未知。 「这首曲子是贝多芬送给他的初恋情人的,那女孩是他的钢琴学生,不过,贝多芬的恋情都不怎么顺利,不只爱情,一生也不算如意。他的祖父在他三岁时发现了他的天分,可惜来不及栽培他就过世了,而他父亲只想靠他的天分换取金钱,他三十岁的时候发现耳朵即将失聪,而后就不再演奏,只作曲了。如此热爱音乐的人却听不见声音,这是再残酷不过的事了。」 「嗯……」马雅听了也感到惋惜。「难怪书上都写说他脾气暴躁,很难相处,其实看不见他内心的痛苦。」 「没错,如果不是感情丰沛的人是没办法写出那样浪漫、壮阔的音乐的,所有压抑在内心的情感只能靠音乐抒发了。」 她点点头。「我终于了解为什么你没有成为伟大的钢琴家。」 「为什么?」 「因为爱情世界太丰富,完全没有压抑。」她掩嘴偷笑。 「哈哈……你大概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女人了。」他用力亲她一下,搂着她的腰走进会场。 一个半小时的音乐会,马雅几乎是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的,就算听到激动处也一直忍着,只想等结束后告诉单龙一她的心情。 听完音乐会,她的脸颊是桃红的,捣着频频发热的肌肤,像一下子忘了还有其他辞汇,不断反复地说:「太棒了、好好听喔……」 「是不是有一首〈神隐少女〉里面的配乐?我听过,那个女生唱歌好好听喔,她真的是学生,不是唱片歌手?」 「没错,〈生命的名丰〉,你真的很喜欢宫崎骏。」他笑说。 「呼……」她轻叹。「真的好好听喔……今晚才知道原来听音乐是这么享受的事。」 他很高兴她喜欢。「音乐会跟在家听唱片的感觉又不一样,因为现场有几百个人的呼吸是和你一致的,那种感觉的共鸣会放大我们的感官,就像去电影院看电影的感觉绝对比在家看dvd感受更深。」 「没错、没错,我比较喜欢到电影院看电影。我不会形容,但是,哇……到现在心脏还『怦怦』地跳好快,你摸。」她拉起他的手,搁在自己胸口,太兴奋,话说个不停。 「以后,晚上我就有更多时间,下次再一起去听音乐会。」 「好。」她开心地答应了。 这并不是马雅第一次听音乐会,也许是他事前的解说,也许是因为有他的陪伴,她觉得这次特别棒,只是学生的毕业发表会,却让她爱上了古典乐。 「现在回我店里?」他问。 「嗯……谢谢你邀请我来听这场发表会,我会好好报答你的。」她没忘记他那个可恶的合伙人。 两人回到车上,往木栅方向开去,一个小时后便抵达了「昼夜」。 推开大门,听见的是节奏分明、轻松热闹的「hiphop」。 刚才还处在古典音乐殿堂,一下子就走上街头了,这落差还真大。 「哟,man,回来啦!」「昼夜」的另一位老板杜军看见单龙一,滑着太空漫步的步伐倒退走来,转个身,高举右手,跟他来个击掌。 马雅直盯着这个留有一头长发,不修边幅,身材和单龙一一样魁伟的男子,那满眼的笑意、讨喜的热情,立刻让马雅阵前倒戈,喜欢他了。 「女朋友?」杜军很快注意到马雅。 「不是。」马雅说。 「是。」单龙一说。 两人同时回答,掩盖了对方的声音。 「哈!人家小姐说不是。」他吐槽单龙一,快乐地执起马雅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我叫杜军。那表示我有这个机会追求你喽!」 「我叫马雅,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但美女眼前,帅哥优先。」她笑说。 「我必须很坦白地告诉你。」杜军还没放开她的手。「冲着你这句话,我对你—见钟情了。」 「可惜你太晚出现了,我已经心有所属。」她瞄了单龙一一眼,他朝她笑了笑。 杜军懊恼地「哎」了一声。「前阵子我追我前妻追到巴黎去了,才刚回来,可惜……」 这时一桌客人正要离开,单龙一带马雅走到墙边空出来约位置,今晚,他决定当客人,好好放个久违的假,杜军自然跟过去了。 「你什么时候有个前妻在巴黎?」单龙一坐下后问。 「四个月前。」杜军答。「开店前一个星期我在机场爱上了一个女人,但是,她要到巴黎学服装设计。」 「……」单龙一无语,早该想到,这男人会无缘无故消失,肯定跟女人脱不了关系。 「对不起啦!扔下这间店,还留下一堆要你帮我擦屁股的工作……」杜军满脸歉意。 「习惯了……」单龙一认识这个情圣,算是上辈子欠他的。「什么时候结婚的?」 「一个月后我们就结婚了。」 「这么快?!」马雅听了不禁感叹,为什么人家结婚都这么容易,恋爱一个月就走进礼堂,她从国中恋爱至今,男朋友没有一箱也有半打了,怎么三更半夜还在夜店里鬼混。 不对啊!马雅冒出疑惑。「那、那为什么又说是『前妻』?」 「上个礼拜,我们分手了。」 「才结婚几个月就离婚了?!」她快晕了,这婚姻怎么比她恋爱的时间还短啊! 「这还不是他最短的纪录。」单龙一摇头说。 「蛤?」马雅看向杜军。 「最短的一个星期。」杜军扮个鬼脸,「不过,那是我二十岁时候的事情,年纪轻不懂事。」 「然后呢?请问阁下什么时候开始懂事了?」单龙一酸他。 「其实,每一段婚姻我都是真心真意想要海枯石烂的……」杜军顾左右而言他。 「难道……还有其他段?」马雅听出这对话背后的意思。 「哈、哈……」杜军只是笑。 「懂了。」马雅得到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结论——原来,婚姻也是这么不堪一击,根本一点保障都没有嘛! 杜军戏剧化的婚姻摧毁了马雅脑中美丽的想象,但,不知怎的,她竟有些感激他的出现;或许是因为他的出现,无形中给了她一个踏实的理由,可以更安心地待在单龙一身边。 她看着心爱的男人,专注地,安心地,爱恋地……然而他并不知道,短短的时间里,她的心,已经百转千折。 「怎么了?」他大手往她后脑一抑,两人亲密地额碰额。「是不是嫌这个男人在这里很碍眼?」 她笑着摇头。「只是好奇,你们一个不婚,一个拚命结婚,是怎么凑在一起变成朋友的?」 「我们喔……我在舞厅做dj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又在录音室碰到,就一直到现在,七、八年有了喔!」单龙一用眼神询问杜军。「对不对?」 「认真的来说,是『尬舞』。」杜军回想。「那个时候他还在做dj,我喜欢的一个女孩子很欣赏这家伙,为了在那女孩子面前表现我英勇神武的一面,我就呛龙一下来跟我尬舞,也算不打不相识。」 「后来谁赢了?」马雅觉得男人在年轻的时候,还真是幼稚。 「舞是他跳赢了,不过,那女孩子最后爱上我了。」杜军得意地说。 「我本来就没喜欢过那个女的。」单龙一冷冷地说。 「那是被我抢走后,你才说不喜欢的吧!」 「你不呛我,我还没注意过她咧。」 「屁啦!酸葡萄心理。」 马雅喝门水,替他们感到口渴。 她要更正一句话——男人,不管几岁,都一样幼稚。 第九章 自从杜军回国之后,马雅和单龙一较之前多了许多独处的时间。 他带她进录音室了解他的工作内容,假日,两人会窝在他那间拥有数千张唱片的房子里,听音乐。他好会说故事,歌手的故事、歌曲背后的故事、许多知名乐团成名前的辛酸,在听完这些音乐故事后,聆听时有了画面,加上优质的硬体设备,真的会听到起鸡皮疙瘩,觉得整个人跌进音乐的世界里。 他说:「音乐是我的初恋情人,也是永远的情人。」 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房子里居然真有一架钢琴,证明他的确是念音乐系的,而且琴弹得很棒。 他唱情歌给她听,教她做堤拉米苏、做泡芙,他还素描了一张比她本人气质一百倍的画像送她,说让她以后相亲用。 他们在夏天共吃一球冰淇淋,在冬日围一条围巾,身体挨着身体,不是真怕冷,而是喜欢亲密温暖的感觉,无时无刻,走在街上,他总是握着她的手。 生活是如此丰富精彩,在这样快乐的日子里,马雅几乎忘了当初她还曾试图戒了他,找个男人嫁了。 单龙一给了她梦想中婚姻所能得到的一切美好,甚至更多。 若要说她心里还会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就是卢克华向她表白了。 卢克华写e-mail给她,告诉她过完元旦就会到台湾看她,听她的答案,信已经寄来一个星期了,她至今尚未回信给他。 卢克华是一个很好的男人,给她稳重、能够依靠的感觉,她也是喜欢他的,只是这喜欢远远不及她对单龙一的爱。 不是她想脚踏两条船,深爱单龙一又不肯明确拒绝卢克华,而是她一直不愿去触碰她与单龙一的未来这一块,卢克华的告自,挖出了她心深处的那点隐忧。 一开始单龙一就表明拒绝婚姻,深入交往后,她更了解他的性格与人生观,他是约束不得的,软硬不吃的,她不想改变他,也不会要求他承诺什么。 因为,一旦他改变了,或许就不再是她爱的那个他。 那么……她真能放弃婚姻,一点也不后悔? 会不会有一天,她怕了,不安了,失去信心了,没有婚姻保障的爱情如风中残烛,禁不起考验,她必须时时面对,有一天,她还是可能会失去他。 她承认自己在情感这一部分很软弱,她喜欢被宠爱,也需要被宠爱,在爱与被爱之间,或许她会选择能令她安心的后者。 因为看不见未来五年、十年,她不知道如何抉择,这世上没有后侮药,她也不想后侮。 啊——好烦!最讨厌想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了。 「头痛?」单龙—见她抱着头,伸手帮她按摩头部。「要不要回去休息?」 「没事。」马雅放下手,凄然一笑。 他们正在前往九份的路上,打算住宿一夜,看夜景和日出。 单龙一还有一个已经持续多年的嗜好,就是拍摄夜景。 他说,以前还接现场收音的案子的时候,经常国内,国外到处跑,他总是在收工之后,带着相机往山上去,他特别喜欢黑夜里,静静欣赏山脚下的万家灯火,很 美、很温暖。 当马雅翻阅着那厚厚一本,属于不同国度、不同城市,每一张都美得教人屏息的夜景时,想象他拍摄这些照片的情景,感动得无法言语。 他是夜之子,在人群中可以是最耀眼的那颗星星,却也可以安于一个人孤独,他的世界丰富且充满生命力,愈是发掘他,愈是无法自拔地要爱上这样一个出众的男人。 「确定?不要勉强喔!山不会跑掉,夜景随时都可以去看的。」 「真的没事。」她用更多微笑让他相信。 「嗯。」他摸摸她的头,专心开车。 马雅挪了挪位置,将脸颊靠在他的肩上。 不知怎的,这一夜特别心烦,好似有什么事情正酝酿着要发生。 单龙一调整高度,让她靠得舒服点。「累的话先睡一下,到了再叫醒你。」 「嗯。」她闭上眼,不一会儿又睁开,问道:「喂,你以前都怎么跟女朋友分手的?」 他看她—眼,笑了笑,不知她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说嘛……」她推推他的大腿。 「就说分手。」 「直接说?理由呢?」他果然狠心,一刀下去,就是要人命的。 「没有理由……」他耸耸肩。「什么理由都是多余的,就是感觉变了。」 「可是……这很难让人接受吧!你女朋友一定会问的啊,比如说她哪里不好,做错了什么之类的。」 「这东西实在很难说清楚,我说不清,说了也不会改变结果,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 「幸好我不是你女朋友……」她保命似地撇清两人关系,光想象那么冷酷的分子画面,就不禁替他以前的那些女朋友觉得心痛。 她说不要他承诺,但又故意提醒他,他们什么关系都不是,只是玩伴,说到底还是希望他主动说些让她安心的话。 他看看她,做了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 「干么……」她狐疑地盯着他。 「什么关系都没关系,是不是也不是很重要,只要在—起开心就好。」他感觉得到她的人、她的心还在,就好。 「我要睡觉了。」她再度闭上眼,有点讨不到便宜的气闷。 其实,她是羡慕他的,真希望自己也能拥有如此豁达的人生观。 车子往山路开去,马雅不想了,将脑袋放空,这么钻午角尖实在不符合她的个性,也破坏这夜的美丽以及有他陪伴的愉快心情。 路愈来愈暗,沈淀了凡人俗世的烦恼,她要学着让自己再更率性一些,这或许是上天让她遇见他,最重要的安排。 寂静中,单龙一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他按下扩音,将手机摆在仪表板上。是杜军打来的。 「龙一,瑞竹自杀了!」杜军劈头就扔下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马雅坐直身来,胸口因这消息惊慌地「扑扑」猛跳。 「现在状况怎么样?」单龙一将车子往路边停靠。 「送到马偕了,她同事在医院陪着她,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实际情形我不是很清楚,说是瑞竹留了一封遗书给你,希望你能过去一趟。」 单龙一静默片刻,而后告诉杜军:「我现在过去。」 马雅一声不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太震惊,不敢相信这种电视、电影里的情节,在真实生活中发生了。 通常剧情的安排,男王角总是会因为内疚,因为要负责而回到那个女人身边…… 她不敢转头看单龙一,不敢问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她只是默默地坐着,盯着挡风玻璃前不断急速往后退的电线杆。 ***bbs.***bbs.***bbs.*** 单龙一和马雅抵达医院了,向服务台查询病房后,乘上电梯。 在快要走到病房前一刻,她挣脱他的手,低声地说:「我在外面等好了。」 「没关系,一起进去。」单龙一牵起她。 马雅紧张地憋着呼吸,觉得不妥,但被动地跟着单龙一走进病房。 「龙一……」汪瑞竹看见他,澈动地从病床上坐起,但随后便发现马雅也来了。 她痛苦地躺回床上,将脸转到一侧。 单龙一无视于汪瑞竹的同事投射过来的不满眼光,走到汪瑞竹的床畔,她的手腕上缠着绷带,绷带上还渗着斑斑血迹。 他不说话,只是注视着她。 汪瑞竹无声地垂下泪来。 马雅不忍看,盯着鞋子,连她也觉得单龙一好残忍,直到此刻,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 「你太过分了……」汪瑞竹终于发出控诉。「带她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你也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吗?」单龙一的语气好冷,不像是来探望病人,而是在她的伤口上洒盐,让她更痛。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对我好一点,难道我就这么槽,不值得你施舍一点温暖……」汪瑞竹哭着问他。 「我没有办法救一个不想活的人,你喜欢活在自己想象出来的悲剧中我也无能为力,我只是纳闷,你的人生,为什么是操控在别人手中?」 「我也想快乐,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是真的很爱你……爱得很痛苦,活得也很痛苦……」 汪瑞竹的痛苦爬满了她原本美丽如今却迅速凋萎的脸庞,那字字呕心沥血的告白,令人不忍。 单龙一仍不动如山,面无表情。 「龙一……」汪瑞竹想求他,求他爱她。 他冷冷一笑。「如果我告诉你,你的痛苦对我来说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会不会觉得痛苦得很没意义?如果我告诉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因此感到内疚,更不会后悔当初没有对你好一点,甚至觉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你会不会觉得死得很不值得?」 「你……」汪瑞竹青白着一张脸,似乎没想到他的心这么狠、这么硬。 「我或许会同情你,同情你生命的贫乏,整天活在自怨自艾中,看不见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你去关注的人事物,你的一生,就绕着—个男人转,这真的很可悲?」单龙一皱起眉头,悲悯地看着她。 马雅听得心惊胆跳,听得倒抽一口气,这话……竟是从单龙一的口中吐出?她不由得暗瞄汪瑞竹一眼,怕她承受不了这么残忍的打击。 汪瑞竹被他这一番话、被马雅胜利者的同情目光羞辱得无地自容。 现在,她明白了,就算她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她居然傻傻地等了他这么多年,就盼着有一天他会被感动,会知道世界上再也没有女人像她这般爱他,她错了…… 他是个没心没肝的烂人,他不懂爱,更不懂得珍惜别人的爱,根本不值得她这样无怨无侮地付出。 「我终于看清你了……」汪瑞竹笑得好凄凉。「我会诅咒你,你会有报应的——」 「谢谢你的关心。在报应来到之前,我还是会过得很快活,至少过得比你快活多了。」他笑了笑,似乎不在乎她的诅咒。 「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了,再多看一眼,我都觉得恶心。」她拉起被单捣住脸,万般后侮自己的痴心换来更多的屈辱。 「如果还有下次,不要再通知我了,我很忙。」这句话,单龙一是对着汪瑞竹的同事说的,当然,躺在床上的汪瑞竹也全听见了。 单龙一得到一个充满鄙视的眼光。 「走了,现在还来得及上山看夜景。」他拉了拉马雅,很快离开病房。 从病房到医院大门,单龙一走得很急,马雅几乎要用跑的才跟得上他的脚步。她走得踉踉舱舱,满脑子里都是他刚才对汪瑞竹说的话,如刀一样锐利,鲜血横流地残酷与无情。 她觉得他好自私,就算他不爱汪瑞竹,但一个女人爱他爱得颐意用生命做最后的告白,至少不该如此嗤之以鼻,不顾她的死活。 看见这样的画画,马雅不禁要想——是不是有一天,他对她没感觉了,也将用相同恶毒的态度对待她? 但是,如果他因为汪瑞竹自杀,为安抚她而变得温柔体贴,甚至愿意回到汪瑞竹身边,更不是她能接受的结果。 这很矛盾,却也说明了一个女人无法从爱情中得到安全感,会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在面对可能破坏自己爱情的对手,连一点慈悲也无法施舍…… 离开医院后,两人都没开口说话,陷人各自的沈思中。 街景,不断地往后退,沈默绷紧着他们的情绪,要很大的勇气,才能打破它。 她不敢相信,在经历刚才那样的生死关头,他居然还有心情上山赏夜景,他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送我回家吧……」马雅低声地说,带着为汪瑞竹感到不值的怒气。 「嗯……」单龙一转个弯,离开原本行驶的道路。 「……卢克华向我求婚了。」蓦地,马雅冒出这句话,将「告白」夸大成「求婚」。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对单龙一而言,是否同样只是可行可无的存在。 「喔……」他应了一声。 此刻,他的胸口像塞满铅块,无比沈痛,只将这句话当作一句陈述,没有思及马雅告诉他这件事背后的用意。 她听着他那声漫不经心的「喔……」,心凉了一半。 「我经常想,为什么别人结婚都好像很容易,什么都不必考虑似的,恋爱之后,理所当然地就是结婚,我的婚姻之路却这么不顺。」她试探着,试探他会怎么回答。 她并非要逼他结婚,她只是想知道他可会愿意为她做些改变?她愿意,是因为她爱他,但他呢? 「你可以做追踪采访,访问那些很容易就结婚的,让自己心理平衡一点。」他尽可能地让语气听来轻松一点。 他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影响马雅,因为汪瑞竹的事与她无关,不希望她因此生出什么自责的念头。 她看了他一眼,他的玩笑话,更证明了他的冷血,证明他的回避。 「所以……恋爱的时候应该就要张大眼睛,确定这个对象值得自己付出那么多,能够依靠一辈子,不要傻傻地把自己赔进去了。」这些话,她说得很酸,是替汪瑞竹出气,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单龙一沈默不说话了。 马雅继续赌气地酸言酸语。「可是有些女人就是傻,以为男人会愿意为了爱而改变,付出所有青春,最后才发现浪子回头根本是神话。」 「别再说『付出』了……如果爱一个人要像市场买菜,称斤论两,讨价还价,那就干脆别爱了。」他突然好厌恶「付出」这两个字,汪瑞竹不就是一直认为她为他付出,为他牺牲,执着在付出这么多却得不到回报,沈溺在不平衡的心态中才会傻到企图想用死唤回他的关注吗? 这话听进马雅耳中,就像在告诉她,想结婚,别指望他。 她被他冷酷的口气伤到了,也给激怒了。「那是因为你总是在享受别人的『付出』,那都是别人心甘情愿的,你没有义务要扛这责任,对吗? 「女人只是你生活的调剂品,你觉得高兴就玩玩,感觉无趣就分手,你确实让自己的人生很精彩,但那些出现在你生命中的女人呢?她们必须自己排解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悲哀,因为这就是你所谓的为自己负责?」 她愈说愈激动,不自觉地将自己和汪瑞竹的身影重叠,那痛苦,感同身受,因为,她也是如此爱他。 他实在不想在这样的心情下讨论这些事,却不能不正视她的愤怒,最后,他将车停下。 「马雅,我不明白你的指控是为什么?因为瑞竹吗?」 「我为我自己。」她顿了顿,平息突来的哽咽。「找需要想清楚,想清楚该不该接受卢克华的追求……」 「嘿……」他不知道她怎么又跳到卢克华那里去了。「跟我在一起,你觉得不开心吗?」他问,伸手拨开她因低头而覆下的长发。 她当然开心,但是开心并不代表当中完全没有失落的时候,没有隐藏的心事。 「我很快乐,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很快乐,我很珍惜这份感情。」他微笑告诉她,揉揉她的发,试图让这紧绷气氛缓和下来。 她摇头,愈摇愈用力,像要甩开他那些又会令她心软的谎言。在经过汪瑞竹的事后,她开始怀疑自己爱上了一个恶魔。 「马雅……这不是一个愉快的夜晚,让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吗?」他想搂她,她却闪开了。 「不……现在才是我最清醒的时候,我不想再自我欺骗,我知道你给不起我要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不起,我们到此为止吧!」她推开车门,奔向前方,挥手招来计程车。 单龙一立刻追了过去,拦住她。「你想要什么?」 这次她没有甩开他,只是冷静地告诉他:「我想给卢克华、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也许,他才是我的理想对象,只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我不想错过一个真正能够给我幸福的男人。」 单龙一无法消化她突来的转变,无法理解她这些话的逻辑,但是,马雅心意已决。 「再见。」计程车停在前方,马雅向单龙一道了再见,立即登上车子,扬长而去。 ***bbs.***bbs.***bbs.*** 隔天,马雅一进公司就去找柳云云。 「云云,我需要一个月的假期。」 柳云云温吞地抬起头看她,发现她墨镜后方红肿的眼。 「好。」 「你怎么不问我一个月的假期要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柳云云被动地提问。 「我要去夏威夷寻找我的爱情。」马雅坚定地回答。 「好。」 「你不问我跟单龙一怎么了?」 「你跟单龙一怎么了?」柳云云只好问。 「我终于决定离开他了。」 「欸……你要去夏威夷找卢克华吗?」隋爱玲插进来。 「没错!我觉得应该给他机会,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够,可是我有预感,我的真命天子就是他,我不该被单龙一迷昏了头,忽略了卢克华,忘记自己的梦想。」马雅一再加强自己的信念。 柳云云微微一笑。「去弄清楚也好。」 「到时候如果我决定结婚了,你们要全部都来夏威夷参加我的婚礼。」马雅胡乱扯着,就像以往的她,总是用充满阳光积极的想象去期待不可知的未来。 除了单龙一。 爱,困住了她的想象;她像病急乱投医,不想重蹈汪瑞竹的覆辙,只能远远地逃开自己对单龙一可怕的迷恋。事实上,她并非真的要给卢克华机会,而是要给自己一个疗伤止痛的假期。 如果走不出这段感情,她就无法得到新生,无法找回过去那个自信的马雅。 马雅以极具效率的速度处理完手边的工作,一个星期后,飞往夏威夷。 第十章 一上飞机,马雅就累瘫了。 过去一星期,她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除了为自己因私人情感影响工作而内疚,想接多点案子好在她去度假时累死「宙斯」的同事外,也是不愿再想起单龙一。 她睡死过去,从桃园机场一路睡到檀香山国际机场,养精蓄锐,准备用饱满的精神对抗心中的那个恶魔。 出了机场,见到前来接机的卢克华,顿时五味杂陈,但是,她早已清楚自己的决定。 她走到他面前,他紧张局促地僵着,似乎犹豫该不该给她一个拥抱,欢迎她 来,在注意到她凝重的神情之后。 「对不起……」她试着挤出笑容,而后又失败地吐了口气,低下头说:「真的对不起……」 卢克华当然明白她为什么说对不起。原本满心的期待一下子扑了空,他有些尴尬,更多失落。 「以后也没机会?」他很努力、很努力地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轻松点。 她看着他,感动又难过地想——如果不是先认识单龙一,她想,她会爱上卢克华。 只是,她的心已经被单龙一占满了,也许有一天她会清空,但在这样的心情下,她如何忍心利用一直真心待她的卢克华? 以前,她不知道要不爱一个人是那样地难,现在尝到了,那套玩笑时用的「备胎理论」就不能再毫无心眼地脱口而出了。面对真心待你的人,你不会舍得给他期待,却又不保证这期待终有一天会开花结果。 马雅久久没有开口,卢克华看出她的挣扎,看出她不想伤害他,至少,她是认真地将他当朋友、为他设想许多的。 「我明白了。」他笑了笑,眨去眼中泛起的薄雾,用力、热情地给她一个拥抱。「欢迎来到夏威夷!」 一瞬间,她的眼眶湿了。她告诉自己,她是幸福的,她要好好珍惜自己拥有的,无论是家人、同事、朋友,以及每个无私地给予她关怀的陌生人,她好爱这个世界,好爱大家。 「我帮你规划了几种行程。」卢克华拉起她的行李。「上次你们待的时间太短,还有好多值得参观的活动跟景点没去,当然,你可以整天懒懒地东晃西晃。」 「听起来懒懒地很不错,不过,懒几天我就又想到处跑了,你规划的行程一定很适合我。」她勾着他的手臂,微笑谢谢他。 马雅戴副墨镜,穿着清凉的薄衣短裤,闲散地躺在美丽的沙滩上。夏威夷的冬天,阳光依旧和煦宜人。 一开始,她还在心中不停编派单龙一的不是,将他描绘成一个人面兽心、玩弄女人、自私、没肩膀、只会说冠冕堂皇的话,骨子里就是不想负责的大坏蛋…… 不这么做,她很容易就会想起他的好,下意识地为他找理由,觉得他好无辜,只因为她想结婚,就把不想结婚的他分到坏人那一区。 渐渐地,那些灰暗发霉的烦恼被无边无际的蓝天碧海给稀释了。 不知道汪瑞竹出院了没,不知道还有没有再做傻事?想起那天单龙一在医院里对汪瑞竹说的话,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受不了,肯定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最后还把剩余的骨头拿去喂狗。 马雅希望她能放开执拗,看看单龙一以外的世界。 如果她是汪瑞竹,打死也不可能再为这种没血没泪的男人自杀,就算一时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她也会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约朋友逛街大血拼,没事就穿着最亮眼的行头到他面前晃晃,让他知道失去他之后自己是如何地愈来愈年轻、愈来愈朝气蓬勃,简直就是快活得不得了。 以汪瑞竹的好条件,根本不必担心没有一、两车好男人供她挑选,像她,就算失恋,顶多难过个几个晚上,绝对不干死守四行仓库这种事,怎么说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有拚才有机会嘛! 她—个人得意地彩排日后见到单龙一的情节,想象自己完好无恙,甚至更加闪闪动人地出现在他面前,他那瞠目结舌、口水流满地,看得到却再也吃不到的搥心肝表情。 对了!以后她还会有一个漂亮到众家奶粉厂商都抢破头想请她们拍广告的宝贝,她马雅的优良基因,再配上一个她精心挑选的优质男人,女儿一出生恐怕媒人会挤得踩破门槛,先帮二十年后预定一个美丽新娘。 然后,她跟女儿走在路上,还被搭讪的帅哥误以为是对姊妹花,挣扎着是姊姊漂亮还是妹妹美丽。 「哈哈哈——」她愈想愈过瘾,不自觉地大笑起来。 对嘛!对这种男人最好的报复就是要把日子过得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好上一百倍、一千倍,把那些恨啊,不甘心的力气用在爱自己,用来绘制未来美好的蓝图上。 当她正满足于假想中报复的快感时,脑际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咦……难道龙一就是希望汪瑞竹恨他?! 她弹了起来,努力回想当晚的整个过程。 单龙一坚持要她一起进去病房,紧握着她的手,像是怕她走掉,那强劲的握力现在想起来还感到疼痛,不像是要带她去羞辱汪瑞竹,倒像在生气似的。 然后,说了一堆恶毒的话,流畅到像已经背熟的台词。她见过他和汪瑞竹在店内相处的状况,他没那么厌恶她,待她也像朋友那般自然……为什么那天会突然表现得就像个世纪大恶棍? 就连最后跟汪瑞竹的同事说的那句话—— 「如果还有下次,不必再通知我了,我很忙。」 若他真的不在乎汪瑞竹的死活,以他的性格,天皇老子也拉不动他,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大老远跑去撂狠话? 马雅愈想愈觉得奇怪。 这么多年了,汪瑞竹一直走不出这段感情,会不会单龙一认为对她温柔其实会将她再次推入无尽的期待中,让她恨他,恨到醒悟自己有多傻才是救她? 马雅拄着下巴静静地想,抽丝剥茧地分析单龙一当时的动机和用意。 如果将她以为的冷血抽掉,换成用心良苦,那一晚他们所有的对话,整个状况都不同了。 是她在他那么沉重的心情下又搬出卢克华让他烦上加烦,是她不懂他的痛苦,故意拿结婚的事逼他表态,在朋友才刚经历生死关头后,谁还能静下心讨论这种白目问题。 他的烦躁不是因为回避结婚的事,而是根本没有心思讨论。 这时,她突然想起贝多芬命运乖舛的一生,那时单龙一说过,如果不是感情丰沛的人是没办法写出那样浪漫、壮阔的音乐的;要是他不懂爱,又怎么懂得音乐背后那些隐含压抑的情感? 「猪头、猪头啊……」她懊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 要不是被汪瑞竹自杀的举动吓到了,被自己心头的疑神疑鬼给错乱了,怎么也不该相信他是会说出那种话的人。 更何况,她就在他身边,谁会在喜欢的女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差劲,真的恶劣的人才会故意包装自己,说好听话吧! 突然间,她全懂了。 「笨蛋——」她骂自己也骂单龙一。装什么圣人啊!虽然,那些狠话演得真像,真的很有用,连她也骗了,连她也恨他了。 马雅又躺回沙滩。原本冲动地要立刻飞回台湾,跑去大大地给他一个拥抱,不过想想,不急了。 她得重新整理自己的心情,决定如何面对那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跳出来的结婚念头,她不想在同样的问题上打转,要彻底地准备好了,完全放下了,才去迎接她和单龙一的未来。 ***bbs.***bbs.***bbs.*** 单龙一打了三通电话,马雅都拒听,他想,等她准备好,愿意谈的时候就会出现了吧!他虽然急着想弄清楚她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却不想逼她。 他一样白天处理录音室排定的工作,晚上到「昼夜」,了解汪瑞竹后来的状况。 杜军有个女朋友是和汪瑞竹同经纪公司的模特儿,单龙一不方便再对这件事表示关心,只能这样辗转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 「没事了,已经出院,也开始接工作了。」杜军这么告诉单龙一。「不过,你的名声在模特儿界算是臭了。」 「谢谢……」单龙一挑挑眉。「没关系,我已心有所属。」 「少在一个刚离婚的男人面前露出那种恶心的表情。」杜军搥了他一拳。 「其实……也没这么顺利啦!」单龙—这下才露出凄惨的笑。 「吵架了?」杜军幸灾乐祸地问。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怎么说,很多事混在一起,她很生气,说我给不起她想要的……我想了很多天,还是搞不懂……」 「厚,我一秒钟几十万上下的,你能不能讲重点?」杜军见他左绕右转说不出个所以然,催促着。 「就瑞竹出事的那天……」单龙一只好将那晚两人的对话转述给他,也许旁观者清。 「很简单,」杜军听完后,明白地告诉单龙一。「她在向你逼婚。」 「是这样吗?」他不明白杜军是怎么拼凑出来结论的。 「就是!不然她为什么要提到那个男人向她求婚?」杜军将他拉到门外去。 「她向你逼婚,你听不出来,她以为你想始乱终弃,但是其实你是还在担心瑞竹,对她提到那个男人的事反应太冷淡,于是呢!马雅就觉得你根本不在乎她,她对你说的那些指控就是她内心的恐惧,然后,愈骂愈相信自己的直觉,认为你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于是,她决定不再投资你这支地雷股。很抱歉,你那套给彼此自由空间,只要有爱就够了的理论,事实证明是错的,女人根本觉得不够。」杜军一口气说完。 「你对我真慷慨,刚才损失几百万了吧!」单龙一听到头晕。 「谁叫你是我多年损友,像你这么损的,很难找了。」 「这句话好像应该是我的心声。」 「哈哈,彼此彼此……」杜军大笑,而后语重心长地对单龙一说:「我告诉你,结婚跟谈恋爱其实没什么差别,女人天生爱结婚,你跟她结就对了。」 「蛤?」单龙一可不敢苟同杜军这种不负责任的观念。 「我有说错吗?只是差要不要登记,登记后可能还需要注销,其他细节都一样。」杜军经验老道地分享。「恋爱时女人对男人的种种要求甚至比结婚后更严格:不能劈腿,要记得所有纪念日,要时时给她惊喜与爱的感觉,吃饭你要付钱,礼物什么的当然免不了,结婚后女人反而比较会帮你省钱,你告诉我,哪里不一样?」 单龙一一脸愕然,原来这个人是这样比较的。 「你很喜欢马雅?」杜军见他无法融会贯通,换个循循善诱的方式。 「嗯。」 「跟她在一起很开心,不管做什么事,只要有她陪伴就觉得兴致特别好?」 「没错。」 「很好,现在我假设一个状况,如果她现在要嫁人了,你有什么感觉?请认真地思考后再作答。真的嫁人喽!睡在别的男人身边,一个很帅但是个大醋桶的男人,以后你不能再见她,不能跟她说任何话,这个人就从你生命中消失了。走过你们一起吃过饭的餐厅你会想起她,听到你们一起听的音乐你会想起她,看到一只恐龙你会想起她,开心却没人分享的时候你会想起她,但是,来不及了,你只能从记忆中回想你们相处的片段。」 单龙一听完,立刻很厌恶这个烂假设。 「还有喔!二十年之后,你从一个黄金单身汉变成一个老头子,虽然还是一个帅老头子,还是有女人喜欢你,但是,你突然明白一件事——原来,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马雅这样可人贴心的女人;我跟你保证,马雅到五十岁身材一样火辣。而你每个交往的女人到最后都会向你逼婚,然后,你会渐渐感觉麻痹、失去抵抗力,开始觉得结婚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你会后悔,早知道有一天一定会被逼进礼堂,当年为什么不干跪娶马雅。」 「喂……」单龙一眼前的画面愈来愈悲惨。 「你知道吗?」杜军表情突然认真起来。 「知道什么?」单龙一现在觉得胸口很闷。 「虽然我的每一段婚姻都很短暂,不过,结婚的当下我是真的很爱很爱那些女人的,爱到完全冲昏头,可是,不冲昏头的爱情哪叫爱情,这就是女人为什么会以男人愿不愿意结婚来定义他的爱是真是假。」杜军以他亲身经验提供错误但自认颇有道理的建议。 「嗯……」他一下子无法消化,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长久以来的观念。「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思考,毕竟,这对我而言是件大事。」 「也对啦!差不多像要你的命。」杜军拍拍他的肩膀。「需要长时间思考的话,这里跟录音室那有我顶着,算是回报你之前的帮忙。」 「谢啦!」单龙一微微一笑。 杜军进到店里后,单龙一再回想一遍,觉得好像正是这个结没解开,他们后来一直没再讨论过这件事。 他该找马雅谈一谈了,也许一时半刻无法产生共识,但是,至少成熟地面对是人就有想法上的差异,撇开这个因素,一切还是很美好的, 就在他打算打电话给马雅时,范柏青、柳云云和一群「宙斯」的员工远远走来。 单龙一找寻马雅的身影,很遗憾,没来。 他前去打招呼,问起马雅。 范柏青对他摇摇头,仕骏奇拍拍他的肩膀,隋爱玲则露出一脸抱歉,谁都不忍心告诉他事实。 「马雅现在在夏威夷。」这时,柳云云大爆冷门,居然主动告诉单龙一。「她要结婚了。」 所有人都惊讶地盯着柳云云,因为印象中,马雅只是幻想结婚,并没有很肯定「要结婚了」,不过,高深莫测的柳云云会这么说,肯定有她的玄机在,大家也就默契地一致噤声。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单龙一直觉地住柳云云身后看,想找出「整人游戏节目」的摄影机。 什么都没有。杜军那张乌鸦嘴说的话居然这么快就灵验了,而且,她选择卢克华,真的就是因为「结婚」这件事。 当他再拉回视线看向柳云云时,再次被她那双仿佛能透析人心的眼震住了,她清澈的眼眸像是要告诉他——很遗憾,你没机会了。 单龙一只觉胸口顿时压下一颗巨石,再也说不出话…… ***bbs.***bbs.***bbs.*** 单龙一从录音室回来就一直窝在房子里听音乐。 他没到「昼夜」,因为不想自己的心情影响到朋友及客人,也不知如何解释现在连笑都有困难的脸部肌肉。 他躺在躺椅里,长长的腿交叠着,地面上散落着cd封套。换了十几张唱片,怎么听怎么觉得烦躁。 音乐是很奇妙的东西,它能看透你的内心,像个体贴的情人附和你情绪的起伏,温柔地抚慰你:难过的时候哭出来会好些,快乐的时候就尽情地欢唱跳舞,鼓励你宣泄所有的情绪,而当你无心细听她的声音时,她会自动地退到背景中,轻声地陪伴你。 除非,你不愿正视你的内心,你没胆、你想逃避。 单龙一终于放弃那些一点也不能提振他此刻心情的动感旋律,起身从架上抽出布拉姆斯的〈德意志安魂曲〉,放入播放器,关上灯,最后回到躺椅上。 黑暗中,没有一丝光线,听觉纯粹地沈浸在音乐里,随着细腻温暖的旋律,洗涤焦躁的心灵,他放松身体,闭上眼,胸口聚积的抑郁渐渐从宁静中清楚浮现出轮廓。 他一遍一遍地听着,听了一整晚,在黎明升起的刹那,早已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就这样,每天在完成录音室的工作之后,他便回到家里,哪里也不去,什么都不想,只是诚实地面对在听见马雅决定结婚的消息之后,那鬼魅一般,如影随形的落寞。 他过不了这一关。他认为自己清楚自己想要的人生,但是,失去马雅似乎也失去了一部分的他,心头凭空地缺了一角,在看似如常的生活里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变了。 回想过去的恋爱经验,从一开始的情投意合,充满甜蜜与欢乐的日子到渐渐被迫接受以爱为名的种种束缚,他的生活从丰富多采变成必须刦舍女友哭闹占去太多两人相处时间,就连跟朋友聚聚也得接受盘查。 他感觉厌烦、感觉喘不过气,感觉女人强烈独占欲的爱,像将他的心灵困在一个黑暗的箱子里,迫切渴望吸取自由空气的念头成了每次分手的原因。 后来,他就不再让自己落入「固定关系」的制约中。 与马雅相识的这些日子,他真的很快乐,完全没有束缚与窒息感,像是遇见自己灵魂的另一半,那样地融洽,那样地放松,只是……他还没准备好要走入婚姻,走入一个永远固定的关系里。 单龙一没打算到夏威夷夺回马雅,尽管他或许还有时间,还有机会,但是,他都还无法说服自己,又有什么立场要她回心转意? 近中午,他从不安稳的睡眠中醒来,摸索一旁烟盒及打火机,才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套件外套,带着钥匙及皮夹,他走出门去。 在便利商店买了一包烟,散步到两、三百公尺外的小公园,坐着抽烟,抽完后,他继续往前走,漫无目的地走,像要打发马雅不在身边因而冒出来的什么都不想做的时间。 脚酸了、口渴了就坐下来喝杯饮料、抽根烟,休息后再往前走,经过许多陌生的巷道,经过许多不曾注意到的商店,最后,他停在一间修理脚踏车的车行。 车行前面摆了几辆中古脚踏车,旁边地上摆着一块腐朽的木制a字形招牌,招牌上用蓝色油漆漆着「每台一千五百元」。 他站在店门前发了好一会儿呆,直直看着那几辆已整理过的中古脚踏车。接着,从皮夹里掏出钞票,跟老板说:「我要一台脚踏车。」 他开始以车代步,愈骑愈远,愈骑愈远离他生活的城市,他没有计划去哪里,也没有想要往回骑,少了马雅的那个地方似乎已不再令他欢喜、不再令他感动,他下意识地不想回到那团散不去的愁雾中,于是,他只能往前骑。 胸口那舒不开的郁闷随着汗水蒸发,随着微风飘逝,他愈骑愈觉畅快,渐渐地,城市里的喧嚣吵杂被甩到身后,绿意冒了出来,阳光洒满了前进的道路,引领着他骑向不可知的远方…… ***bbs.***bbs.***bbs.*** 马雅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这一趟夏威夷之旅来,又迷住了两个住在同一间饭店的外国男子,而卢克华的风度与体贴也令她无限感激。 他安排了几天假,陪她到处玩,一起共进浪漫晚餐,做不成情人,他们依旧欣赏对方,珍惜这份情谊。 她差点忘了自己原本就是个极具吸引力的女人,差点忘了在爱情中,女人一定要先爱自己、肯定自己,才能成为一个值得被爱的女人,才不会掉落患得患失的迷障中。 要缺乏安全感也应该是单龙一,她才不要担心他跑掉,才不要担心他不爱她,要是让她遇上一个比他更迷人的家伙,跟别人结婚去了,那就叫单龙一自己躲在棉被里哭,谁叫他不好好把握良机。 「就是应该这样嘛,哈哈……」她眯起眼,享受和煦的阳光轻吻肌肤的温度,果然,她还是不适合搞悲情那一套,换个角度想,人生便整个开朗了起来。 在这天地开阔的美景下,结婚好还是不结婚好变成一个好无聊的问题,她最会分析因果了,却将爱情与婚姻的关系扭曲了。 好吧!单龙一是对的,婚姻不该摆在爱情之前。每天有人结婚,每天也都有人离婚,如果结合的两人不能从中得到幸福,婚姻确实是一道枷锁。 与其吵吵闹闹,争执不休,何不把这些时间花在欣赏对方美好的一面,延续爱情的温度? 结束日光浴,她到附近商店街逛逛,买了几件她最喜欢的印花宽洋装,戴着宽边编织帽,鼻上架着太阳眼镜,提着大大的布包包,悠闲地坐在街边喝咖啡,感觉自己也幸福得太没天良了。 远在台北的同事,现在还在为公事忙得焦头烂额呢! 她一直在街边坐到最后一抹美丽的夕阳隐去,才懒懒地回到饭店。 「马雅,你台湾的同事,隋爱玲小姐,请你回来立刻打电话给她。」卢克华一晃到马雅,立刻将留言转达。 「喔……我知道了,谢谢。」马雅马上回到房间。 她算算时间,直接拨电话回公司,电话接通时,还不知道是谁接的电话,劈头就问:「我是马雅,发生什么事了?」 「马雅……龙一失踪了。」接电话的正是隋爱玲。 「蛤?」马雅愣住。「什么意思?」 「杜军说他已经一个星期没进录音室,也没到店里,打电话给他,一开始是没接,后来就关机了。」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马雅努力想,想着单龙一会去哪里。 「杜军说没事,他可能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地疗伤,过一阵子就会回来了。」 「疗伤?他受伤了?」 「呃……」隋爱玲吞吞吐吐地。 「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马雅……你在夏威夷……进展如何?」隋爱玲这时才想到马雅是去追寻她的春天,这通电话不知道会不会坏了她的好事。 「什么进展?」马雅担心着单龙一,却被隋爱玲没头没尾的问话搞糊涂了, 「你准备跟卢克华结婚吗?」 「没啊……」啊!她想起自己离开台湾时夸下的海口。「我还是觉得我比较中意单龙一……」她愈说愈小声,有些不好意思。 「那、马雅,快回来,单龙一可能自杀了——」 「……」马雅听完,突然眼前一暗,受到太大惊吓,昏了。 尾声 马雅接到电话,隔天就搭飞机回台湾。 隋爱玲来接机,沿途告诉马雅事情的经过。 「云云告诉单龙一说你要到夏威夷结婚的事,接着连续几天我们到『昼夜』都没看到他,杜军是说他白天有进录音室,我们也就没多想。」 「云云说我要结婚了?」马雅对这句话由柳云云说出感到纳闷。 「没错,是肯定的语气喔!我们都吓到了,我看龙一也很『剉』,我实在猜不透云云的用意,难道她不希望你跟龙一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有时,马雅觉得柳云云好像有特异功能,她几乎不过问公司的事,也很少干涉员工的私事,可是,从她淡定的神情中隐隐会感觉,她好像什么事都了然于心。 「不过,要不是云云这么一刺激,我还不知道龙一对你真的是很认真的耶!杜军说每次遇到他,就感觉有一朵乌云罩在他头顶,整个人是灰色的。」 「是吗?」马雅不禁扬起嘴角,但想到现在不是高兴这个的时候。「那后来呢?」 「后来……直到前天,杜军在我们那桌聊天的时候突然喃喃自语,不知道单龙一去了哪里,我们一问,才知道他已经失踪一个礼拜了。」 「那你为什么说他可能自杀了?」 「我猜的啊!受到太大的打击,难免一时想不开,就……」 「呼……」马雅听到这才松了一门气。「不可能,那个人不可能自杀。」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太热爱生命了。」她笑了笑。 「那怎么会突然不见了?」隋爱玲一直很清楚马雅和单龙一情感的进展,也最关心。 「这倒是很让人担心……」马雅松下一口气后,心还是悬着。 回家放下行李后,她到单龙一住处,询问管理员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异样。 晚班的管理员说单龙一白天出门的,实际状况他不清楚。 隔天,她又跑了一趟,早班的管理员认真回想,因为他的车子还在停车场,加上调出监视录影带,确定他是走路出去的。 马雅请管理员留意,只要他一回来,立刻打电话通知她。 就这样,她白天上班前先到他住处跑一趟,晚上下班又放心不下,再去。 等待,对一个急性子的人而言,是莫大的折磨。 马雅的心情随着一日一日毫无进展的状况,开始变得坐立不女,食不下咽、夜不安眠。 圣诞节到了又过了,接着就要迎接新的一年,但是,她丝毫没有过节的心情,完全无法融入这种欢乐气氛。 「昼夜」里,人声鼎沸,热闹滚滚,这是个所有人都该放下手边事、放下烦恼,举国欢腾的重要时刻。 「快,快,请门外所有等待的客人都进门来,一起倒数计时。」杜军告诉服务生,并且请每人喝一杯啤酒。 「昼夜」沸沸扬扬的热络气氛,将跨年夜渲染成昼。 「开始倒数计时——」杜军高举酒杯,范柏青分给客人一堆从公司抱来的拉炮,热热闹闹地带头倒数。「十、九、八……」 倒数最后一秒。「新年快乐——」 所有客人,不管认不认识,都在「宙斯」员工热情的带动下,兴高采烈地你抱我、我抱你,通通成一团。 只有马雅,还痴痴地望着大门方向,希望单龙一奇迹似地在下一秒钟,推开铜门,拥抱她、亲吻她,大叫「新年快乐」。 「新年新希望,别苦着一张脸了。」杜罩敬完酒后,走到吧台边,拍拍马雅的肩。 「你觉得……我们要不要报警?」她的新年新希望,就是单龙一快点出现吧! 「没事啦!我之前半年没跟他联络,他也没担心过。」杜军倒是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担心。 「他以前曾经像这样突然失踪过吗?」 「这倒是没有。」他回想。「他那个人虽然讨厌被绑住,不过,很有责任感。像这间店啊!原本就是我硬拉他合伙的,我在巴黎那段时间还想说这间店大概还没开幕就关门大吉了,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撑那么久,还经营得这么好。」 「那你还不担心?!」马雅愈听愈恐怖。 「是有点异常……」杜军因为自己经常搞失踪,一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唷……我该怎么办……」马雅在店里店外走来走去,愈来愈担心,愈来愈无法不朝着坏的方向想。 坐在远处的隋爱玲,看到马雅从进门到现在连口酒都还没碰,关心又帮不上忙,最后实在按捺不住,问了柳云云:「云云,为什么你会告诉单龙一马雅要结婚了?」 她这个问题一问,其他人也好奇地盯着柳云云看。 柳云云用一张仿佛疑惑他们怎么不懂的表情回视,然后,确定他们真的一头雾水,她才缓缓地开口说:「这样比较快。」 「蛤?」 「什么?」 「比较快怎样?」 柳云云的话经常让人摸不着边际,但她只是笑,再也不肯透露半句了。 这时,马雅逼她侄子录的来电铃声,童言童语叫着:「美女,电话!美女——电话!」在店里大响,「宙斯」的同事同时将视线转至她的方向。 马雅看看手机,没有显示电话号码。 她捏紧手心,直觉这通电话跟单龙一有关,心脏开始狂跳,眼皮也跟着跳,只是不知跳喜还是跳灾。 「喂……」她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电话。 「喂……」 「龙一——」马雅惊叫了起来,冲出店外。「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好吗?」单龙一轻声问着。 「我怎么可能好?!一点也不好!我快被你吓死了,你到底在哪里?!」她急得哭了出来,听到他的声音,这些日子里硬挡着的恐惧一下子溃决,她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他。 「我在一个很纯朴但很美的乡村,听得到海浪的声音,远远地还看得见层层叠叠山影。我找了好久,才在一间杂货店旁边找到公共电话,想试试能不能打通你的手机……听到你的声音,真好……」他用很温柔,温柔到让人心碎的声音说话。 马雅哭得频频吸鼻涕,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现在是要她猜谜吗?谁关心他看到什么风景呐! 「你回台湾了吗?」 「嗯……在你店里。」 然后,马雅只听得见话筒里单龙一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呼吸声,她憋着气,等着,感觉他有话要说。 「我经过好多地方,这一趟出门才想起原来台湾这么美,台湾人真的好有人情味,我在台北住太久了,都快忘记能够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就是件幸福的事。 她静静听着,听着他像吟诗般的嗓音,轻轻淡淡地说着他的心境。 「你知道吗?当我发现一个好美的湖、一片好宁静的竹林、一只可爱的寄居蟹,还有刚刚空中施放的美丽烟花,我总会想起你……我会想着,如果这个时候有你在身旁,多好,所有的喜悦、所有的心情我都想跟你—起分享。」 「嗯……」她也是,她也是,当她望着夏威夷的美丽夕阳时,多希望是偎在他的怀里,没有他,所有的美都折损了几分,快乐也不再是饱满的。 「我还想告诉你……」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这句话还该不该说。 「想告诉我什么……快说!」她威胁他。她想听,想听更多他醉人的情话。 「呵……」听见她那娇蛮的口吻,他突然觉得好怀念。他们才半个多月没见面,怎么就像隔了几个世纪? 「笑什么?」她娇羞了起来,一副沈溺在爱情中的幸福小女人样。 「我好爱你……」 马雅又哭了,哭得好惨,鼻水都快滴到手机上了。 「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她屏着呼吸,等着他尚未说完的话,一颗心像捏在自己手心,揪成一团。 「新年快乐——」他说。「我们结婚吧!」 ***bbs.***bbs.***bbs.*** 单龙一要回台北了。 马雅在台北车站等他,在几百个人同时离站的人潮中,寻寻觅觅那个思念的身影。 她踮着脚,焦虑地扫视每个从出口走出的乘客,就怕错过他。 「小姐,等人吗?」 「关你什么事。」她从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很像流浪汉的男子站在她身边,她头也不回地呛了声。 「那我走喽……」那流浪汉闷闷地说。 「咦?」这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单龙一? 马雅转头一看—— 「赫!你怎么变成这副流浪汉的德行?」她吓得睁大了眼。 单龙一蓄了一脸落腮胡,背后背着一个鼓鼓的登山背包,背包上还卷了一个睡袋,身上穿着铺棉长大衣,手上还提了一个很好笑的白色大塑胶袋,与他之前帅气时尚的打扮截然不同。 「我是去流浪啊,骑着脚踏车从台北流浪到宜兰。」他提了提手上的袋子。「这次换我带鸭赏和三星葱回来送你。」 「你骑脚踏车?从台北骑到宜兰?」她瞠目结舌。 「本来只是想在台北市逛逛,不知道怎么了,愈骑愈远,昨天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人在宜兰。」 她一脸呆滞,嘴角动了动,不知是想笑还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外貌协会会长,像流浪汉就不肯给我一个拥抱了?」他咧开温暖和煦的笑容。 「你这个疯子!」她笑骂,然后,跳起来大力地抱住他,朝着他扎人的胡须掹亲,亲得从旁经过的行人纷纷慢下脚步偷瞄。 他的胡子上沾满了她的口水,不过,他很喜欢。 「我喜欢你还是这么热情……」他也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 他们像跨了一个世纪,久别重逢的亲人,有满腔满腔的话想向对方说,却又近亲情怯地不知从何说起,只有拥抱才能如实地将自己的情感传达到对方心里。 「我好爱你……」马雅埋在他怀里嘟囔。 「什么?」他听见了,可是觉得不够。 她抬起头,白他一眼,说:「我讨厌你。」 「蛤?刚才不是这样说的吧?」他傻眼。 「为什么自己偷偷骑脚踏车出去看好山好水,没有带我去?!」 「下次一定带你去,到哪里都带着你。」他牵起她的手,握紧,感觉好充实。 马雅吸了吸鼻子,这样就够了,还能在他身边,就够了,她什么都不需要,也不再胡思乱想了。 「告诉你喔……」她看着他。 「嗯?」 「我不想嫁给你了。」 「为什么?」他前一刻还饱充幸福感的胸口,一下子消了气。 「因为现在我觉得……只要生活过得开心,结不结婚根本不重要。」她说。「而且啊,我还是喜欢保持单身,这样比较有身价。」 「喔……」他不知道她突然转变想法的原因,而且——「为什么要『保持身价』?」 「我们回家吧!」马雅眯起眼,给他一个甜到很诡异的笑,却不告诉他为什么。 她坏心没说的是——看看以后谁比较急着想结婚,哈! 「嗯……回家吧!」有她在的城市,就是他归途的方向。 两人各自踏上了一段扭转人生观的旅程,因为深爱着对方,因为希望对方快乐,他们心甘情愿地,同时地退了一步。 这一步,不仅开阔了自己的世界,也掳擭了对方的心,成就了一个更美丽的未来。 【全书完】 后记 我相信婴儿的眼睛 我不信说谎的心 我相信咸咸的泪水 我不信甜甜的柔情 我相信轻拂的风 我不信流浪的云 我相信患难的真情 我不信生生世世的约定 爱情宣言/齐秦、王念慈作词 「自由」与「约束」之间,是存在一个称之为「默契」的空间。 默契的构成成分只有纯粹的相信,我喜欢这种相信,你呢? 前几天,又重看了—遍「在世界的中心呼喊爱情」这部电影,年少时候的男主角走进罹患绝症的女主角住的隔离病号,他手上拿着一张纸,慢慢地将纸摊开,贴到玻璃上……镜头带过,是填好了的结婚证书。 那一刻,我的眼泪完全控制不了,滴滴答答地滚下来。心中感慨地想着——为什么年轻时的我们,愿意相信爱情的永恒,有那么大的勇气去拥抱一段明知没有未来的感情,而当我们经历愈多、懂得愈多时,对那种纯粹的相信就愈来愈陌生? 也许,大人们会说,年轻人不懂事,以后就会吃到苦头了;也许,理智的人会说,贫穷夫妻百事哀,没有经济基础、没有成熟的思想,没有什么、们发的,最伎一定是失败收场。我是大人了,也很理智,可是,我羡慕不必算计太多的纯净心灵,喜欢婴儿无邪,不必有理由的笑容,希望自己还能回到最初的直率,希望有一天尽管已满脸皱纹,还拥有一颗赤子之心,开心时大笑、生气时跺脚、难过时哭得唏哩哗啦。 理想伴侣,就是一个能包容我们像个孩子的人。 有句话,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深植在我的脑海中,它说——相处时能让你感觉自在、无拘无束的那个人,就是最适合你的人。 深中我心。 这种感觉在跟初认识的朋友交往时最明显,磁场相近、频率相近的,随便一个话题就会不知不觉地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像聊上个三天三夜也不觉得疲倦,可有的情形是,有一句没一句,时不时地在脑中寻找下一个话题,好似一旦停下来,就会出现冷场,好尴尬。 小说里的汪瑞竹是个悲剧人物,在爱情里自卑,沈溺于无法自拔的痛苦中,她的世界是倾斜的,必项很努力地讨好一个人换来的爱情并不是幸福的爱情。然而,我发现,具有这样性格的人在真实社会中,竟非少数。 我是个很爱把事情「想通」的人,总觉得一件事搁在胸口,不找到一个方法把它放下,心就会被困住,快乐不起来。尽管想通的过程有点像通过瓶口那样的扭捏不舒眼,可非得钻出来不可,当想通了,放下了,那种再次解放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回头一看,耸耸肩,轻哼一声,「其实也没什么过不了的难关」,就觉整个潇洒、整个帅! 有位朋友告诉我,每次看完我的小说,会出现—种想振作起来,想好好宠爱自己的心情,对我而言,这真是最棒的赞美了。 这个系列,当然就是希望大家每天都过得甜蜜蜜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