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押劣夫》 丹菁碎碎念 丹菁 嗯,总算是将〈随意当铺〉的第二本给催生出来了。 剧情依旧一如往昔地脱稿演出,压根儿不管我在后头哭喊着主人翁快回头……不过,至少不会脱离原本的设定太多,犹可说是可喜可贺。 咦?问我到底在说什么? 呵呵,别想太多,丹菁向来习惯自言自语,发发牢骚,敬请见谅。 向来都是这样的,要不就是没法子抓到主角原本设定的性子;要不便是抓不住暴走的剧情。 久而久之,连丹菁自己似乎都有点习惯了,由着主人翁自由发挥,然后丹菁再抓回来细细琢磨。 就这样不断周而复始,却又乐此不疲。 不过,原本是打算呼应系列名称,以「当铺」为主的,可谁知到了最后依旧是轻轻带过……呵呵,这种事可真是难以拿捏哪! 但没关系,还有最后一本啊! 下一次,丹菁保证一定会有更多关联……嗯,倘若剧情没再胡乱暴走的话…… 前言 「爹,这卧龙坡现下就只剩咱们范氏一族,你要咱们再继续待在这儿吗?」 范措瞪着自个儿的大女儿,只见范江慵懒地窝在罗汉椅上,一双漂亮的眼眸含笑对上他如铜铃般的大眼,他不禁有些无奈地别过头。 「总得有人守着吧!」范措的口吻无奈极了。 「守是该守,但守的人应该是大哥,怎么会是我们三个软弱女子?」范江说得云淡风轻,好似不怎么在意,却一针见血。「爹,我都已经十八岁了,倘若再不出阁,就要成老姑娘了。」 「这还不简单!」说到婚事,范措那张老脸难得地露出喜色,他端出些许做爹的威严道:「咱们和臧家、韦家、花家、嵇家、慕容家全是世交,这几个家族里都有几个不错的小伙子,妳想出阁还怕找不到对象?再者,我范家三个女儿,个个出落得标致动人,只要出去转一圈,还怕提亲的人不踏平太行山头?」 范江侧眼睇着他得意的笑脸,绝艳的脸上有几分张狂。「爹爹说得是,但也得我们走得出卧龙坡是不?」 卧龙坡位在太行山下,地势险要偏僻、易守难攻,是当年老祖宗们的避难之所;不过一眨眼都已经过了数十年,现下早已是太平盛世了,他们总不能老窝在这儿吧? 「不用走出卧龙坡也成,爹说了,臧家……」 「臧家、韦家、花家、嵇家、慕容家全都在几年前便已经离开卧龙坡,倘若爹要咱们守在这儿,岂不是要把他们招赘回卧龙坡?你以为他们会愿意回来?人家现下若不是接受招安、在朝为官,要不就是成了富甲一方的商贾!」范江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当年和他们范家一道躲进卧龙坡沦为山贼的几个世家,老早聪明地下山了,有的接受招安、在朝为官;有的则是变卖当年抢来的大批财宝,成了富甲一方的商贾,就唯有他们范家……想到这里,范江心里不由得又有气。 「每逢节庆,他们总会回卧龙坡,说不准……」范措犹不肯死心。 「没有什么说不准的!现下早已过了战乱的年代,咱们总不能窝在这儿一辈子吧?再者,大哥都能下山经营商肆了,为什么咱们三姐妹就得待在这儿不可?」 范江突地跳起身,双目炯炯地直视范措,教他无法闪躲。 「妳是姑娘家……」范措冷汗淋漓,几乎招架不住。 「可段家、容家、傅家的姑娘们还不都下山了?」 「这……」 「爹,你怎能不替咱们范家着想?怎能不替咱们三姐妹着想?」范江咄咄逼人、毫不留情。 范措抬眼瞅着向来强势、没大没小的大女儿,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改而睇向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二女儿。 「我才不要嫁给花问柳!」范洋的态度也相当强硬。 她甫及笄,笨蛋爹爹就要把她嫁给花问柳那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她自然得聪明点依附在大姐的羽翼之下,同大姐一块儿下山、另觅良人。 「涛儿?」范措将唯一的希望放在向来最为贴心的小女儿身上。 范涛回头睇了他一眼,以稚嫩的嗓音说道:「大姐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天天待在山上,她也有些腻了,她想要去外头开开眼界。 「涛儿……」呜呜,都怪他疏于管教,教涛儿让她大姐带坏了。 「爹爹,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让咱们三姐妹去外头闯一闯,说不准还会带回三个女婿来孝顺你。」范江笑得万般迷人,甚至好心地拿出手绢拭去老父缓缓淌下的热泪。 「此外……给女儿们几千两花用吧!」 「几千两?」范措一愣。 「这一路上总是需要一些盘缠,想要做点小生意的话更是需要本钱,爹总不会要咱们三姐妹颠沛流离地去京城向大哥求救吧?爹,若是让大哥瞧见咱们狼狈的模样,不知道大哥心里会怎么想?」她绝对不是在勒索自个儿的爹爹,她只是平心静气地实话实说罢了。 她向来很懂分寸的。 只是大哥相当疼爱她们三姐妹,她到底要不要去京城……她还得稍稍评估一下。 范措瞪着笑容满面的大女儿,不禁落下两行热泪,无声地哽咽着…… 楔子 京城 范洋想要一个男人。 一个风度翩翩、温文有礼又谦逊恭让的君子。 是个落魄的文人也好;是个有志难伸的书生亦无妨,只要是个君子、是个纤弱的男人,她都能够欣然接受。 来到京城,她定能够离开一干彪形大汉,找着全然符合她想望的男人。 如此一来,就不枉她想尽办法和大姐一道上来了……京城如此之大,她一定可以找到心怡之人的。 但前提是──她必须撵走身旁这一干闲杂人等。 纵横京城御街的数十条十字街,皆是店旗飘扬的食店、酒楼和客栈,范洋刻意挑了间最大的酒楼,在最靠近门堂的地方坐下,教外头的人都能够瞧清楚她绝艳的容颜。 不一会儿,果真如她所料,一阵阵惊艳的抽气声便此起彼落地响起。 仔细听,声声都是对她的赞叹!不是她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实在是她长得秀色如花、美艳动人,说是天上仙子转世都不为过。 瞧她柳眉弯如月、美眸澄如水、挺鼻悬如胆、杏唇嫩如瓣……不过是胭脂轻点,便将她国色天香的美颜点缀得更加美艳动人,引起这一阵骚动一点也不为过,因为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 既是个美人,理该得到众人的注视,对于外头那些不住评头论足、窃窃私语的人们,她可是一点也不讨厌,讨厌的是── 「大哥!」范洋恼火地瞪着坐在身旁好整以暇喝茶的范潠,艳丽的水眸好似快要喷出火来。 「有事?」范潠慵懒地道,一双邪魅的黑眸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大哥,你能不能别老是天天在我身旁晃来晃去啊?」范洋不顾形象地在酒楼里撒泼,只因范潠早已包下整间酒楼,把原先在里头用膳的人全赶了出去,现下里头只剩他的心腹。 好不容易跑了一个花问柳,她正开心总算去除了一个祸害,谁知道另一个大祸害后脚便跟来。 倘若只有他一人也罢,横竖大哥也长得挺赏心悦目的,有大哥在旁,她也不觉有何不妥,可不妥的是,大哥每回出门,身边总带着大批人马,个个横眉竖眼,脸臭得很是吓人,好似专门用来赶鬼的;怎么,她身旁的男人全都是鬼不成? 她要男人啊! 她下山已经三年了,却依旧小姑独处,上门提亲的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好不容易瞧见一个中意的,可花问柳那混蛋随即砸了她的好事,找一群肥肉横生的男人成天在她身边打转。 如今更惨,大哥一来,身旁带着大队人马,更教外头的人指指点点起来…… 这地方还能继续待下去吗? 她跟着大姐到京城来,为的可不是这样的对待。 倘若明说她是打卧龙坡来的,还有谁敢要她? 他们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故意这么做,就只差没大摇旗帜召告天下罢了。 真是怪了,难道瞧她没人要,他们心里就快活? 「我适巧到京城一趟,探探自个儿的妹子有何不对?」范潠始终噙着笑。 「没什么不对,只是你不只我一个妹子,你还有其它两个,你也该要多加关心她们吧!」 哪边凉快哪边闪,要是碍着她的姻缘、挡了她的情路,她绝对是杀无赦,谁也不饶! 「江儿很好,身旁有人伺候着;至于涛儿……正看着铺子,忙着呢!」他浅勾一抹笑容,锐利的俊眸则扫向外头,示意外头那些围观的人识相点快滚。 外头的人接收到隐隐杀气,随即鸦雀无声作鸟兽散。 范洋挑高柳眉,嘴角噙着冷笑。 大哥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嘛! 「是花问柳那混蛋拜托你的?」她咬牙道。 除了他不作第二人想!大哥可不是个闲人,绝对不会莫名出现在她面前死赖着不走,如今能教大哥这般甘愿待下,问题肯定是出在那混蛋身上。 因为那混蛋也在朝为官哪! 尽管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可偏他在宫里吃得开,谁都买他的帐,再加上在朝为官的不少是从卧龙坡招安下来的,全都是他熟极的弟兄,每每入宫,就好比是卧龙坡的兄弟聚会,教他快活极了。 如今,好不容易趁着他到别处办差事,结束教他苦缠三年的苦难日子,谁知道大哥居然来了── 不……她不要啊! 她要男人,给她一个男人! 不给?那……她走! 第一章 苏州-随意当铺 一道窈窕纤长的身影从铺子外头快步而入,压根儿没半点大家闺秀的端庄婉约,秀丽的面容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大姐!」 范洋一路冲进当铺的大厅,哭丧着脸瞪着在一旁把玩玉镇纸的范江。 「怎么着?」范江微挑眉睇着她。 「咱们无端下江南,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不就是妳自个儿提的议?现下妳又有话说?」瞧范洋扁嘴的模样,范江不禁觉得好笑。 是洋儿自个儿说江南富庶天下知,加上好山好水、地灵人杰,不仅出骚人墨客,还出了不少俊俏美人;不管男男女女皆是美态,若是一访江南,肯定是美不胜收。 她也是听信了她的谗言,才把心一横下江南的。 不过,苏州这儿……确实是教她打从心底爱上了。 那洋儿这会儿还嚷嚷个什么劲儿? 「我……」范洋无言以对,不禁无奈地坐在一旁,恼道:「我不知道江南的男人竟是这般瘦弱啊!」 千金难买早知道,万般无奈不知道啊! 倘若她范洋早知道江南的男人都是长成这个样子,她就不会提议下江南了。 「男人不都一样?」范江睨了她一眼。 瘦弱有什么不好?瞧起来便觉得赏心悦目,倘若是正值十五、六岁束发之龄的,那更是极致了。 「哪有一样?」范洋没好气地直起身子,敛眼瞅她,「大姐,我的身形在北方是不是算很一般?」 「不就高我一些?」 「在咱们北方是不是算常见的?」 「算……是了。」若硬要论,其实是比寻常的北方姑娘再高上一些;至于涛儿算是异类,因为她的身子不好,遂长得纤弱些,倒有几分江南姑娘的样子。 「可不是。」她哀声叹气地坐下,「不是我太高,是这儿的男人太矮!」 范江微挑起眉,总算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咱们北方人虽是人高马大,但其中也不乏有些矮个儿,就如涛儿;同样的,南方人大抵是比北方人矮了些,但其中也不乏有些高个儿。妳再仔细找找,有空就到外头晃上两圈,多走个几趟,肯定会瞧见人中龙凤的;咱们初到这个地方,还不够熟稔,妳再待个几天便会找着中意之人。」范江安慰道。 「可……」范洋扁了扁嘴,「可太高的,瞧起来便觉得不够纤细,甚至还有些粗壮,像极了庄稼汉之类的莽夫,那些我全瞧不进眼的。」 倘若要她屈就那等人,她倒不如窝在卧龙坡,哪儿都别去。 那等莽夫卧龙坡上多得不胜枚举,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她连瞧都不想多瞧一眼。 「照妳这么说,符合条件的可真是难寻啊!」范江还以为自个儿够挑了,想不到二妹比她还要挑呢。 「是难寻啊!」从北到南都找不着心怡的,这还不难? 不、不对,应该说全都是花问柳和大哥惹的祸,害得她在京城里待不下去,才会把心一横,决定远离他们下江南,现下才会遍寻不着心上人。 「说到底,全都是花问柳那混蛋害的!」范洋喃喃低语,满脸气恼。 「他又哪里犯着妳了?」尽管她的声音很小,范江还是不小心听见了。 「他哪里犯着我?」范洋不禁勾起冷笑,「打从我到京城,他便像只苍蝇,天天在我身旁飞个没完没了,倘若有人想要亲近我,他便无所不用其极地搞破坏;就算有王公贵族瞧上我,他也会动用大内的势力全力阻止,教人打消念头,甚至还对外放话,说我是他的人……」 一想到这儿,她便忍不住浑身发颤,不只是气恼,还有骇惧,倘若一辈子都逃离不了他的魔掌,往后的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 「那些王公贵族又不合妳的口味。」范江舔了舔干涩的唇,笑得有点无奈。 唉,问柳是拼了命地在力保洋儿,可她压根儿不领情。 天晓得问柳为了要阻止一干恃权而骄的王公贵族,在外欠了多少人情?还不都是为了保护洋儿不受人欺侮,可惜的是,她浑然不觉啊…… 「是不合我的口味,可何时轮得到花问柳来干涉?他以为他是谁啊?」倘若她瞧不上对方,她可以自行处理,根本不需要他多事,「不过是个小小的按察使,却大胆地四处放话,教众人不敢亲近我;甚至伙同大哥一道监视我……别说是王公贵族,就连平民百姓都不敢靠近我了!教我在京城不管走到哪里,都让人指指点点的,而那个自私的混蛋竟然那般简单地打碎我的梦……他是个恶鬼啊,大姐。」 范江紧抿着唇,隐忍着笑意。「可他现下不在这儿。」 「他自然不在这儿,要不我下江南是为了什么?」她顿了顿,倏地又勾起笑容道:「我长得国色天香,岂能任他糟蹋?我自然得逃,逃到这儿……可惜这儿的好男人真不好找。」语毕,她无奈地叹口气。 范江睇着她,心底暗叹:真狠!倘若问柳知晓洋儿这回下江南纯粹只是为了闪避他,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好了,苏州的美景不少,妳抽个空到外头赏美景、静静心,犯不着一来便急着找心上人。」范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打打气。 从不知道洋儿竟是如此急着出阁,才甫到苏州便急着到外头寻找好货色。 「大姐,身旁没个窝心人,再美的风景都不美了;而且我年岁也不小,都二十了,再这么拖下去,岂不是要同妳……」说到一半,她突地打住。 范江挑眉睨着她,「我可没打算要出阁,我一个人自在又逍遥,犯不着多个累赘在身旁。」 这等优闲的日子,她可是盼了好几年才拥有的,可不能教人轻易地破坏。 「可我想要找个心怡之人,而且……」她和大姐不同啊,她可不要孤家寡人地过一辈子。 「我知道,就是要纤细一点的,最好是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斯文君子,若是壮志未酬的抑郁文人,那就更是上上之选……」范江老早就知晓她的条件,如果范洋再说下去,她的耳朵都快要长茧了。 她真不知道她这妹子的脑袋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要的竟然都是这般古怪之人。 「唉,难啊!」范洋又感叹起来。 是谁说天涯何处无芳草的? 怎么她都找不着? 不,不是她找不着,而是有人从中作梗,存心要她落得孤独一生! 「全都是花问柳那个混蛋害的!」她握紧粉拳,气恼地吼道。 倘若不是他,说不准她现下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我倒觉得问柳没啥不好。」范江忍不住要为他说些好话,「他长得挺俊的,眉藏丰采、眼带桃花、鼻韵刚毅、唇勾生光……」 范江记得花问柳长她几岁,过去在卧龙坡时,她曾见过他年少时的模样。 说真格的,他长得还挺诱人的,在她眼里算是上上之选,是珍品了,就不知道她满脑子古怪思想的妹子到底在嫌弃他什么? 「我呸!在我眼里,他长得跟驴子没两样,我光是瞧见他肌理分明的胳膊,我便浑身发冷;而他一靠过来,我便脑袋空白;要是他贴得极近,便准备瞧我握拳打人了。」 男人太过剽悍,她只觉得厌恶,一点儿也不想欣赏,更别说他究竟是俊在哪儿了。 「武人出身,能纤瘦到哪里去?」 就只因为这一点而讨厌他? 唉,看来问柳要死不瞑目了,洋儿居然是为了这等理由拒他于千里。 「而且他也太黑,那古铜色的肌肤总让我觉得带有血腥味,好似在沙场上杀戮惯了,我就是不爱;我爱的是一般寻常的男人,很寻常、很寻常的那一种。」说是寻常,为何竟是这般难寻? 「唉……」范江无言以对。 问柳求官是为她、捧书夜读是为她、东奔西跑更是为她,他这般努力讨她欢心,无非是希冀她能够回头多瞧他一眼,哪怕是匆匆一瞥也好;可惜的是……她家妹子不领情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哪! 难得她善心大起,打算充当月老牵红线,哪知遇上洋儿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还真不知道线要怎么牵哩!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数个月后 要瞧就瞧个够吧! 再把眼睛瞪大一些,尽管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吧! 范洋勾着魅惑众生的笑容,笑颜显得优雅而温婉,只见她眼波流转,款款扫过在她身旁驻足不走的人们。 唉,祸水,她是祸水啊!可有什么法子?她这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呀。 现下,她正走在苏州最热闹的市集里头,一身简单的湖水蓝薄衫和罗裙,微敞的襟口露出大片雪脂凝肤,腰间的束带圈着不盈一握的纤腰,束带上头还悬着一个小锦囊,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惹得路人心猿意马,不由得将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笑容可掬地扫视围在周围的男人们,一边不动声色地暗暗打量,却没瞧见半个合意的人。 唉,近个把月了,怎会连个中意的人都没有? 是这儿不好吗?不如……再去京陵看看好了。 不过,倘若要再换地方,大姐肯定又要给她一顿骂了。 到苏州的这段时日,她若是不用守铺子,便会找机会到外头晃晃,城南城北地四处跑,所到之处皆是人潮聚集的热闹市集;可人多并不表示她定能找到合意之人啊。 唉,真是令人泄气。 还是……再观察一段时日吧!倘若真是找不着合意之人,到时再找大姐商量好了。 先这么着吧! 暗自打定主意,范洋便打算要杀出重围,可谁知道身旁的男人们硬是将她围住,甚至半推半就地将她给架到一旁冷清的巷子里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是怎么一回事? 潋滟的水眸缓缓梭巡一回,范洋倏地勾起一抹温婉的微笑道:「不知各位大哥将我架到此处所为何事?」 呵呵,他们该不会是笨得想要轻薄她吧? 真是的,他们怎么会蠢得以为她会任他们摆布呢? 「想同姑娘聊点贴心话罢了。」 带头说话的是个油头粉面的男人,瞧起来不过弱冠之龄,在范洋眼里尚且显得太过稚嫩,而且还教她厌恶。 「我得同你聊天吗?」范洋脸上的笑容微僵。 他凭什么以为她定会同他聊?他要不要到湖边去照照自个儿的模样?他以为她有法子对着他那一张臭脸聊天吗? 她的好心情全被打坏,现下只想走人。 「欸,我在同妳说话呢,妳要上哪儿去?」 见她掉头往旁边走,男子随即快步向前,一把擒住她细嫩的小手。 范洋微挑起眉,瞪着扣在自个儿手上的粗手。 这是什么意思?真是令人想吐,而且恶心透顶! 她不由分说地抽回自个儿的手,那油头粉面的家伙一时没防备,顿时摔得人仰马翻。 「哎呀!」 杀猪般的惨叫声可笑地响起,范洋见身旁的人正忙着扶那男子起身,随即趁乱离开。 啐!碰上这种人真是倒霉,简直是浪费她的时间,往后上街还是要小心一点,别再教这种人有机可乘。 不入流的人到处都有,她能避就避也就是了;要不一个不小心在众人面前露出真性情来,这往后可就难以避人耳目了。 在这儿,无人知晓她出身自卧龙坡,是北方山贼之女;众人只知她出身不凡,个性婉约,是个大家闺秀…… 好不容易来到这儿、换上新的形象,岂能教这些浑小子给破坏? 忍啊,非忍不可!当前之道唯有走为上策,免得她一时气不过,不小心出手太重,那可要招惹恶名加身了。 范洋一边思量着,一边快步朝巷尾走,可惜走没几步,一干人又围了上来,教她不由得拧起眉头,露出恼意。 可恶,倘若不是大家闺秀得要小步走路,她才不会教这干人给逮住。 这下子,可真是没完没了。 「妳打了人还想跑?」先前摔倒的男子恶声恶气地吼道。 范洋倨傲地瞪着与她一般高的臭小子,冷笑道:「你是个男人,而我不过是名弱女子,岂有可能动得了你半分,更遑论是打人?」 男子的脸随即涨成猪肝色。 「既然没打人,那我能走了吗?」 她暗地里偷偷握紧粉拳,拼命地隐忍怒气,就怕自个儿一时沉不住气,拳头飞到他身上去。 「不能,妳还没同本少爷聊天。」 「咱们素昧平生,有什么好聊的?」她的时间宝贵,压根儿不想要浪费在他身上! 范洋一个闪身便想要走,下一刻却又突地被那男子擒住,她不禁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她果真是祸水啊,就连登徒子也教她给引来了。 「妳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旦惹恼了我……啊,妳打我?」男子蓦地松开紧抓住她的手,摀着自己的眼睛。 「打你就打你,难不成还要挑日子?」她的手何其高贵,是他这下流胚子碰得起的吗?就算他真是教她给打成重伤,她也吃定他没有脸去四处宣扬,既是如此,她还有什么好忍的? 「妳!」男子突地往后退一步,身旁一干看似家仆的汉子立刻会意走上前。 「拿下她,用掳的也要把她给掳回府去。」 「咦,真要动手?」范洋不禁倒退一步,整个背脊几乎要贴上后墙了。 一干汉子领命,徐缓向前。 范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真的不想动手,不想教眼前这一干无赖发现她的真面目;但是……有些人不给个明白是不会懂得放弃的,再者,倘若他们会这般对她,必然也会对其他姑娘这么做。既是如此,她就难得地大发善心,当起正义之士,也算是为民除害。 「来吧!」 当范洋正打算要卷起袖子,给他们一顿教训时,巷头突地闪进一抹利落的身影,教她不由得瞇起眼来。 这身影……好熟悉啊! 可这儿是苏州不是京城啊,他不可能跑到这儿来吧? 况且,当铺迁地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他,他没道理会知晓的。 然而当那身影愈走愈近,范洋终于瞧清了他的真面目。 混蛋,到底是谁泄的密? 范洋正气恼着,眼角余光却瞥见一只大手往她的颈项袭来,她立刻毫不客气地接下,将一肚子的火气发泄在那只手上。 只见她把大手狠狠一折,男子的手骨随即传来可怕的碎裂声,教其余的人全都惊愕地瞪大眼。 「还有谁要上来?」范洋恼火地大吼,表面上看似对着那群壮汉们说话,然而她几欲喷火的双眼却始终瞪着十步之外的身影。 该不会是大姐吧…… 不对,大姐知道她的性子,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可若不是大姐,他又怎会知道铺子迁到苏州呢? 「洋儿。」 倏地,一道柔情似水的嗓音温温地传来,教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双腿都发软了。 真是教人想吐! 明明就是个骁勇的汉子,却爱与人扮温柔,教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真不知道要往哪里藏。 可恶,他怎么会跑来? 难道天下之大,也没有她范洋的藏身之处? 「洋儿,我总算见着妳了。」 范洋傻愣愣地瞪着花问柳推开一干碍眼的男人,大剌剌地走到她面前,一张过分漂亮的俊脸漾满笑意,漂亮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直盯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 瞪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范洋没好气地吼道,压根儿忘了自己在苏州辛苦建立的淑女形象。 「因为妳在这儿。」花问柳愉快地扬起笑容。 尽管双眼疲惫地快要合上,双腿也快要不听使唤,他还是固执地想要看她一眼之后再休息。 范洋翻了翻白眼,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不管,她要走了。 「洋儿!」 花问柳只来得及见她脚一蹬地,随即轻巧地凌空跃走,剎那之间便消失在翘檐层迭的楼宇之间。 唉!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找着她的,没想到她大小姐还是一样不给面子,才见上一面随即又消失不见了。 看来他只得再回当铺一趟了。 好累! 不过能够瞧见她,值得。 第二章 随意当铺 门口的布帘一掀,范洋像是一阵狂风般地刮进铺子里头。 一见着范江,她立刻不由分说地恼火开口道:「大姐,为何花问柳那混蛋来了?妳明知道我躲他躲得紧的,为何他会知道咱们在苏州?是妳捎信给他的吧?」 太可恶了,亏她这般地信任大姐,她竟然出卖她? 一块长大的大姐啊,彷若娘亲般的大姐啊,她怎能这样待她?明知道她避花问柳犹如避毒蛇猛兽,竟然还引他前来? 这岂不是要逼得她无路可退,干脆跳进湖里算了! 范江过了半晌才微微抬头,瞇起水眸冷冷地瞅着她,有着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可怖。 「大姐?」范洋蓦地一愣。 发生什么事了?大姐近几日来好似不是挺开心的,连游湖赏美少年都没去了,如今,她的脸色又这么不对劲,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莫非是她错怪大姐了? 「妳以为我会干那种无聊事?」范江冷声道,没了习惯挂在嘴角上的笑意,丽颜显得冷漠而骇人。 呃……倒也是。 范洋咽了咽口水,连忙对她陪不是。 「大姐,我不过是问问罢了,妳别恼。」她尴尬地笑了笑。 平常大姐不易动怒,但一旦动怒可是很吓人的,若非万不得已,她一点也不想激怒她;再说,自个儿一气之下也没想个仔细,便抓着大姐兴师问罪,大姐会动怒倒也挺合理的……可是大姐又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吓她也不是这么着,肯定是哪个混蛋惹她发怒,她只是倒霉地被迁怒罢了。 范江冷冷地道:「我不知道花问柳是向谁打听的,但好歹他人都来了,我岂能不以礼相待?」 避着花问柳的是她,不是她。她要闪要避是她的自由,可她这个当家的怎能把客人往外推? 要是陌生人便罢,偏偏他又不是什么外人。 「大姐说得是。」范洋无奈地点了点头。 是是定,大姐所言甚是,她说什么都对。 范洋无力地在范江身旁落座,瞇眼偷觑着她依旧清冷的脸庞,方要开口问范江到底是怎么了,范江却早一步开口。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嗄?」 「洋儿。」范江侧眼睇着她。「我若要问柳在府里住下,妳意下如何?」 「咦?」她瞪大眼。 不会吧,要那混蛋在府里住下?她避他都来不及了,岂能忍受他就住在咫尺之外? 他可是当官的啊。他到苏州来若是为了处理公事,定有下榻之处,哪里需要借宿她们府里?就算他不是为了公事而来,他也得自个儿去打理住所,岂能麻烦他人? 「我说过了,问柳是咱们的朋友,没道理他到苏州一趟还要自寻住所,妳说是不是?」 「是没错……」范洋的声音少了先前的气势。 「妳该知道我的待客之道的。」范江冷声提醒她。 「但是--」范洋欲言又止。 大姐正在气头上,她可不想在这当头同大姐闹翻,且大姐说得也没错,站在她的立场,确实是无法置花问柳于不顾;他若真是要寻她,脚长在他身上,任谁拦也拦不住的。 但是她该怎么办?现下要她避到何处去? 总不能让他这个不速之客赶走她这个正牌主子吧? 而且她又没邀请他过来,他怎能随便……啊,对了!是大姐邀请他来的,理应由她来招待,不关她的事。 对,那是大姐招惹的事,就让大姐自个儿去忙就好了,她只要努力地避开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妳要好生招待他。」范江又道。 「什么?」范洋正在庆幸找到脱逃之道,一听到范江的话忍不住暴跳起身。 她真不敢相信大姐竟然这般吃定她!留下他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如今还要她来招待他? 「难不成还要我招待他?」范江似有读心术。 「是大姐要他留下的,应该……」 「妳要我招待他?」范江眸底进出冷光。 「呃……」挣扎良久,范洋还是答不上话。 她不要,她是真的不想招待他,就连瞧都不想瞧见他啊! 范江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她,方要开口说话,却突地听到外头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太好了,我还在想,若是洋儿还没回来,我还得到外头找一回呢!」 花问柳脸上漾着笑意走到两人跟前,却发现两人脸上古怪的神情,以及空气中诡异的氛围。 他不禁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范江轻笑道。 范洋看了她一眼,接着故意调开目光,看石案、看柜子、看花架,就是不看花问柳。 可尽管不瞧他,她也能轻易地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停留在她身上。 倘若他的目光能在人身上烧个洞,她的身上肯定多了许多窟窿。 范洋恼火地抬眼瞪去,果真见到一双彷若嵌上黑曜石般的漂亮眸子,正柔情似水地凝视着她,当两人四目相接时,花问柳还不忘送上一抹足以魅惑众生的笑容给她,教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真是够了,她为何要接受这般非人的对待? 「我要回去了。」再待下去,她真怕自个儿会不给面子地当场吐出来。 「顺道带问柳一道回去,他还不知道咱们住哪儿。」范江见她起身,好心地提醒她一声,教她别忘了方才她交代的话。 范洋无奈地回头睨范江一眼,见她一脸坚决,忍不住转而瞪向花问柳,打算将一肚子的火气发泄在他身上。 没想到花问柳突然直挺挺地朝她逼近……不对,不是逼近,而是往她身上倒! 「喂!」 范洋闪也不是、接也不是,可眼看着花问柳就快要摔到地板上,她只得伸出双手接住他,甚至还教他给压倒在地上。 「怎么了?」范江连忙定到两人身旁,弯下身子推了推花问柳,见他没半点反应,赶紧探了采他的鼻息,「没事啊!」 还有气息呢,也挺匀的,他怎会突地倒下? 是昏了,还是…… 「大姐,妳应该要先关心我吧?」被压在底下的范洋教不省人事的花问柳给撞得头昏脑胀,结果自个儿的亲大姐不先来问她,反倒是先关心起那个臭家伙,她真想撞壁啊。 花问柳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真要论起清白,这一刻她的清白早已教他给毁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大姐居然压根儿不在意? 范江蹲在她的身旁,敷衍地拍拍她。「妳壮得像头牛,才这么一丁点的碰撞不会有事的。」 「大姐!」范洋不禁嘟起嘴来。 她知道大姐向来喜欢美少年,对漂亮的男人自然也会多瞧个两眼,但花问柳已经年近三十,不年轻了,虽然脸是挺俊俏的,但早已脱去生嫩的稚气,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了,想不到依然对大姐造成这般杀伤力。 他该去追求大姐的,说不准大姐会愿意点头嫁给他;而她要的男人,绝对不会是他。 「把他带回去吧!」范江只丢下这句话,又悠然地走回原本的桧木大椅,舒服地窝在上头。 「大姐,他都昏了,妳要我怎么带他回去?」好歹也先拉她一把,现下她根本就起不来啊。 「妳说呢?」话落,范江自顾自地把玩着镇纸,思绪不知道神游到何方去。 范洋平躺在地上,瞪着趴在她胸前的男人,气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总不能真的这样耗着不动吧!这儿可是铺子耶,若是让踏进里头的客人瞧见,她就算跳进湖里也洗不清了! 「啊--混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雇了辆马车,范洋带着花问柳回到自个儿的院落。 她扛着昏死的他,随意地踹开一间客房,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他给扛上床榻,然后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床榻边,还不忘回头啐他一口。 混蛋!他睡得倒是挺香甜的,压根儿不知道她有多累,居然要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扛着一个男人回家? 府里头的下人也不知道都跑哪儿去了,让她这个二小姐在后门站了老半天也不见半个人来帮忙,逼得她不得不靠自己的力量将他给扛进来。 她虽是个练家子,可要她扛个壮硕的男人走这么远的路,还是把她给累坏了。 而他……哼,昏得跟死了没两样,任她又是拖又是拉、又是推又是扛的,他依旧昏睡得八风不动,安稳得很。 大姐说,他会睡得这么熟,大抵是因为之前马不停蹄地东奔西跑使然。 花问柳原本该是打算要直奔苏州的,可他是个官,上头要他做什么他岂敢不从,只好拼着一口气拐来拐去的,直到办妥所有的事,才不眠不休地一路赶到苏州;当他见她不在铺子里时,又像疯了似的在街上四处寻她。 疯子!谁要他这么仿的? 他将再多的心思搁到她身上也没用,她根本就不喜欢他,更不可能回报他的,他怎么一点都不明白?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倒不如去挑个温顺的姑娘凑合凑合,说不准现在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五年了耶,从她及笄那一年至今都已过了五年。 缓和了有些紊乱的气息,范洋直起身子方要走,却又突地顿住脚步,回头睇了一眼睡得正香甜的花问柳。 啐,倘若不是因为他是个官,她怕落了个谋杀朝廷要宫的罪名,方才在回府的路上她就会把他给丢进湖里,省得他老是跟在她身后缠个没完没了。 这会儿她逼不得已将他扛回府,也如大姐之意将他置于自个儿的院落里,这样该算是没事了吧? 范洋回头往门口走,却又突地闻到一股浓重的汗臭味,逼得她立时止步不前。 方才扛着他让她逼出一身湿汗,回头非得先到浴间沐浴不可,要不然她这德行要怎么见人? 想到此,范洋连忙抓起襟门嗅着,她一路闻到白个儿的袖口,却没闻到一丝汗味,然这房里确实是飘着一股极为浓重的汗臭味啊! 她知道府里的人手不足,管事的朱夭若是大姐最疼爱的侍从,但她好歹是二小姐,就算人手不足、她又向来不住客房,他偶尔也该差人到她的院落打扫打扫吧! 她继续在房里嗅嗅闻闻,脚步倏地停在床榻边,垂眼瞪着睡得一脸天真无邪的花问柳。 她微瞇起黑眸,缓缓地俯下身子,轻轻一嗅-- 「哇!」她猛地捂住口鼻。 简直是吓死人了,真没想到男人可以臭到这种地步! 无怪乎她从方才便闻到一股足以教人窒息的臭味,原本还以为是马车的味道,想不到竟是他身上的。 走走走,非走不可,再待下去,她肯定会臭死在这里! 她拔腿欲跑,才一个转身,脚步都没来得及踏出,便感觉一双温热的手掌扣在她腰上,她想也不想地甩开,结果不但没甩开他的手,反倒是教他给搂进怀里。 啊!臭死了! 「花问柳,你放开我!」她捂着口鼻,放声大吼着。 混蛋,他居然装死! 明明就是醒着,还故意装睡,教她一个姑娘家扛着他回来……他真是好大的胆子,有本事就松开她,两个人比划比划。 她非给他一顿教训不可,让他知道她范洋不是寻常的姑娘家,不能够教人任意欺负的。 「洋儿,我好想妳。」他低嗄道,大手圈上她的腰肢,将她往怀里带,紧紧地贴近他的胸膛。 「你!」这个混蛋,以为四下无人,便打算对她胡来? 作梦,她不会如他所愿的! 范洋使劲地挣扎着,又是手脚并用、又是拳打脚踢,只差没动口咬他;只不过身后的人依旧八风不动,任她踢踹搥打。 「花问柳,你还不快点放开我!」她气喘吁吁地吼道。 可恶,仗着自个儿的力气大,就紧扪住她不放。 好,他有本事就这样扣着不动吧,若是有人打这儿经过……不成!若是教人瞧见,那她的清白…… 「花问柳!」 她死命地吼着,突然又想到若是她的嗓音太大,吸引了下人前来察看,岂不是又坏了自个儿清白。 范洋想到这儿,不禁收敛音量,小小声地道:「喂-—」 她摇着肩膀,小力挣扎,却听到耳边传来花问柳均匀的呼吸声。 她一愣,反过身抬眼瞧见他浓密如扇的长睫微颤,掩住了一双漂亮的眸子,看似熟寐。 他的脸带着几分沧桑和憔悴,唇角却勾着满足的微笑,教她不由得看傻了眼。 可恶啊-- 罢了、罢了,反正四下无人,他也早已经昏睡了,没人会知道他坏了她的清白的,她就大人大量地不同他计较了。 第三章 几抹灿白的光线照射在花问柳的脸上,热得他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张开沉重的眼皮。 他疲惫地探向光源处,却只看见一抹背光的身影,他不由得瞇起迷人的桃花眼,长臂一探,将站在床榻前的身影给捞进怀里。 「洋儿。」 不是梦啊,他真的来到了苏州,将这名教他魂牵梦萦的女子给搂进怀里了。 这感觉是如此真实,不若梦中的空虚。 「花二哥,我不是二姐啊。」 「咦?」他一愣,连忙松开手定睛一瞧,才发现教他搂在怀里的人是范涛不是范洋,赶紧放开她,「真是对不住,我以为妳是……」 「不打紧,没人瞧见。」范涛倒也不怎么在意,随即起身替他倒了杯茶,「花二哥,喝茶吧。」 「多谢。」他接过手,笑得有些腼腆,轻声问道:「呃……洋儿呢?」 唉,他怎会这般猴急?未将来人瞧清楚便一把抱过来,若是教洋儿给瞧见,往后肯定都不理睬他了。 「花二哥,你不先问问现下是什么时候、这儿是哪儿,反倒问起二姐在哪里?」范涛掩嘴偷笑。 「呃……」花问柳干笑两声,喝了口茶,微润干涩的喉咙,梢梢环顾了四周,柔声道:「这儿该是妳们的新住所了,是不?只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我只记得……」 他记得范洋在巷子里数人调戏,然后一眨眼,她飞也似地逃了,他赶忙急起直追,赶到铺子里见着她;而后……他好似做了个梦,梦见他搂着她睡…… 唉,原来是梦啊! 「是二姐扛你回来的;不过,二姐现下不在这儿,许是到铺子去了吧。」 「她扛我回来的?」他惊道。 「二姐说的。」她没瞧见。 「是哦……」老天,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他居然教她给扛回这儿。他探了探外头的天色,「现下看起来似乎也不早了。」外头的日头赤辣,该是晌午时分了吧。 莫非他一晕倒,就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唉,只怪他连夜赶路,眼都未合,一心只想着要早些见着她,岂料一见着她之后,他居然无力地昏厥在地。 不知道洋儿会不会生他的气?会不会又躲着他…… 「确实不早了,我是拿午膳来给你的。」 闻言,他轻笑道:「真是多谢妳了。」唉,想要洋儿伺候他……可有得磨了。 范涛偏着头瞅他,微弯的眉眼带着笑意,「近一年不见,怎么会觉得花二哥变得斯文不少?真是教人不习惯。」她记得他以前极为放肆不羁,而且人前人后有所差距耶。 「很怪吗?」难道是他佯装得不够彻底? 倘若连涛儿这迷糊的小姑娘都瞧得出端倪,那么精明如洋儿会瞧不透吗? 「倒不是很怪,只是……」她很认真地偏着螓首,思忖了半晌才道:「总觉得和二姐好像啊。」 「嗄?」难不成她是指夫妻脸? 彷若瞧穿了他的心思,范涛不禁掩嘴笑道:「不是长得像,而是佯装的感觉很像。」真是忍不住想说他们两人是天生一对。 「佯装?」有那般明显吗? 「唉,就不知道二姐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老爱在铺子里搔首弄姿、卖弄风情,还不忘假扮温柔婉约,在他人面前隐藏自个儿的真性情。」有时候她真会怀疑她不是她二姐呢。 「是吗?」他不禁苦笑。 洋儿在想什么他岂会不知道? 正因为如此,洋儿扮娴雅温顺,连带的,他也把自个儿折腾得这般难受。 「花二哥又不是什么温文之辈,老是扮斯文,倒没了以往的落拓飒爽的感觉,总觉得……」她欲言又止地睇着他。 范涛那双看似迷糊却又偶生精光的水眸子,好似要把花问柳给瞧穿似的,教他有点难堪。 「觉得如何?」他艰涩的开口。 「觉得你不像是你了。」 以往的花二哥风趣又潇洒,压根儿不会这般客气,感觉还比现下亲切了一些;而他现下给人的感觉,就和二姐如出一辙。 「不像是我?」他不由得一愣。 不像吗?可洋儿爱的是斯文有礼的男人啊! 要他出口成章、内敛温文,对他而言是有几分难度,但他已经绞尽脑汁地揣摩学习了,谁知道却还是落个没了本性的下场。 犹若学步邯郸,曾末得其彷佛,又复失其故步…… 见他敛眼思忖:心魂不知道飞到哪儿去,范涛不禁开口提醒道:「花二哥,先别想了,去沐浴吧,你身上的味道,可是熏得我都快要晕了。」接着伸手取回他递过来的茶杯。 花问柳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不由得干笑两声。 「现在正值酷暑,我又忙着赶路,连觉都舍不得睡,更别说要沐浴了。」他一刻不歇地朝苏州迈进,就只为了早一刻看见洋儿。 唉,阔别近一年的相逢,该是可歌可泣的,可现下他只想哭泣…… 洋儿一瞧见他便逃,她逃他就追,他追她再逃,这一来一去的,到底要追逐到什么时候? 是因为他追,她才逃的吗?倘若他不追了,她也毋需再逃;可就算不逃了,她也不会是属于他的,这真是难解的问题。 「别想了,我带你去浴间吧。」范涛一边催促他,一边不忘捂住口鼻。 花问柳搔了搔头,方要跳下床,却蓦地发觉浑身疼得好似教人狠狠毒打了一顿。 「怎么了?」站在门口的范涛不解地望着他。 「呃,不知道是连夜赶路还是怎么着,我只觉得浑身发疼。」尤其是双腿…… 该不是因为他又骑马又奔跑的关系吧? 范涛抿唇轻笑道:「八成是二姐干的。」 「咦?」 「我一早端早膳来时,就见着二姐教你给搂在怀里,二姐一见我入内,二话不说就对你又踢又踹,只差没抓起你的手猛啃一顿。」若不是她及早制止,此刻他的伤势恐怕不只如此。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梦啊!他笑得有点傻,双手不断地抚着教她狠狠踢踹过的双腿,唇角不自觉漾出笑意。 范涛瞪着他傻笑的脸,不禁摇头苦笑,暗叹两人真是天生一对,一个追一个跑,一个打一个挨,旁人能说什么来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洗去一身的汗臭油腻,花问柳换上一袭范洋最爱的月牙白薄衫,外头罩了件绣有银线花样的半臂,头上束发缀以玉冠柳缚,腰间革带轻系,再悬以绶环和扇套,就连脚上的锦靴也都精心挑选了月牙白;这一身清透的白,在炎炎夏日里头显得舒服而顺眼。 他站在铜镜前仔细瞧个分明,只觉一身简衣便服不华而素,穿戴在他身上,更为他俊俏的脸庞增色不少。 洋儿虽不爱俊脸,但至少这样的打扮不会惹她生厌。 打理好一切,他随即往外头走去,彷若识途老马般,在苏州的街街里头穿梭,不一会儿便来到随意当铺前。 当铺并不是处于城里最热闹的地段,可来来去去的人倒也不少,许多过路人对站在当铺前的花问柳频频注目,甚至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花问柳侧眼看向他们,路人们蓦地一愣,他随即奉上一抹无害的微笑,没想到原本围在他身旁的人随即作鸟兽散,教他不由得挑高浓眉,不解这些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他笑得太虚假了? 嗯,得再勤加练习不可。 掀开「当」字大布帘,他微侧身子方要人内,却耳尖地听见里头传来酥人心肺的说话声,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洋儿吗? 哇,他还是头一回听到她这般教人双腿发软的吴侬软语呢!想不到她已经练到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相较之下,他可就差得远了。 踏上直通大厅的石板小径,他愈是靠近,里头传出的声音愈是清楚。 一进到当铺大厅,花问柳不禁瞇起漂亮的魅眸,只见范洋一身飘逸的罗裳,玲珑的身子竟放浪地偎在身前的男人身上…… 「妳在做什么?」 花问柳不及细想,理智就已经被突生的怒火给吞噬。 只见他一个箭步向前、大手一挥,就将上门的客人给拐到一旁,教他难看地跌了个狗吃屎。 范洋微愕地眨了眨眼,一见是他,立刻抡起拳头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搥去。 「花问柳,你搞什么东西?谁要你像只猫般地闯进来,还伤了我的客人,你是不想活了不成?」她一时气不过,全然忘了要扮柔顺,拉开嗓门就毫不客气地对他劈头一阵怒骂。 混帐东西,除了会坏她好事,他还会做什么? 他是哪门子的烂官,放着正事不办,老是晃到她眼前凝事,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才想要问妳,妳到底是在搞什么鬼,营的到底是什么铺子,竟需要妳不知羞耻地整个人趴到人家身上去?」扮温婉?她这是哪门子的温婉,说难听些,她跟销金窟里的花娘根本没两样! 「你管我要怎么着,我的事何时轮得到你管了?」见他将大手扣到她的腕上,她更难以忍遏地挣扎着。 他不是要扮文人、学斯文吗? 瞧他现在狰狞的样子,真是糟蹋了那张堪称清俊的脸皮。 哼,说穿了,这就是他的原形、他的本性,无怪乎她看不上眼! 再说他不是累极了?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就算睡到天荒地老,也没人会管他。 「是轮不到我管,我只是好心想要提醒妳,倘若妳要扮温婉,也得要象样一些,妳方才像是个奉承迎欢的花娘,现下这模样又活似个母夜叉,谁瞧得上妳啊?」他没好气地吼道,暗恼自个儿栽在这样的她手里。 从没见过一个姑娘家脾气这般大的,火爆任性、刁蛮自我,偏他就是吃这一套,甘愿为她东奔西跑、南征北讨。 「你!」范洋一口气冲上来,原本是打算要再大骂一顿的,却突地想起铺子里头还有个客人。 她急忙回过头去,视线转了铺子一圈,就是没见着方才那个让她颇有好感的文人,忍不住将怒火再度抛向花问柳。 「你瞧瞧,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 花问柳不禁语塞。 他没打算要惹她生气的,可遇见这种事教他如何吞忍得下? 她对他不理不睬,却对他人投怀送抱,就算今儿个换成他是上门的客人,只怕她连瞧都不会瞧他一眼。 「我什么我?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混蛋!」范洋恼火地甩开他,走回椅子上,别过脸去,硬是不瞧他一眼。 伪君子,扮什么斯文人! 莽汉就是莽汉,扮起文人来只会变成四不像! 「妳一个姑娘家说起话来就不能好听一些吗?」满嘴秽语的,真不懂自个儿为何要容忍她,可真要他不理她,他又做不到。 「你要是听不惯大可以走人,大门就在那儿,我不留客。」范洋指着外头的大布帘,无情地下着逐客令。 花问柳盯着她好半晌,突地一叹,「我不懂。」 她不解地抬眼看着他。「不懂什么?」 「为何妳能对其他男人笑,却唯独对我不能?」他双手撑在案上,居高临下地注视她,眸底暗藏恼意。 记得在卧龙坡时,她明明还挺爱缠着他的,谁知道现下却倒了过来。 「那是因为我不喜欢你啊!」她没好气地道。 这些话到底要问上几回?他怎么每见一回便要问上一回啊? 「妳究竟是不喜欢我哪一点?」他不明白啊! 他是皇上跟前的宠儿,宫职虽低却权高势大,大内之内无人敢不买他的帐;而且他皮相佳、体格好,还有张能言善道的嘴,更有一身的好武功;他不懂,为何她瞧不上他,反倒要个一无是处的文人! 「你真想知道?」见他沉着脸不说话,她索性给他个痛快。「好,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客气地告诉你,因为你是个武人、因为你又黑又壮、因为你长得一点都不斯文!不要以为你现下当官了,我就会忘了你以往所干过的好事。」 什么按察使,他以为讨个文官职,他便成了文人吗? 卧龙坡可是个贼窟,从里头出来的人能干得出什么好事,大伙儿心知肚明,她只是不想戳破罢了。 说穿了,他同韦家兄弟根本就是如出一辙,全都爱征战杀伐,这等双手沾满血腥的坏蛋,尽管被招安当官了,骨子里还是一样坏。 「我……」他无言以对。 难不成她宁可要一个弱不禁风的男人?可男人不壮,要如何保护心爱的女人? 总不能因为他黑就说他不够斯文吧;就算他是个武人,他也可以很温柔的,难道她一点也没发觉?她怎能只抓着以往在卧龙坡上的事,便定了他一辈子的罪? 「有本事你就变瘦、变白,说不准我还会考虑考虑。」她冷笑。 闻言,他不禁瞇起高深莫测的魅眸。 「真的?」 「嗯。」她挑高柳眉,蓦地勾趄一抹笑容。「我拭目以待。』 啐,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他,他绝不可能办到的。 第四章 「花二哥,能请教一下你在做什么吗?」 范涛抬头望了头上毒辣的日头一眼,再看看亭子里全身裹着厚被、头戴宽帽的花问柳,不禁为他感到担忧。 「没事。」过了老半天,花问柳才艰涩地挤出话来。 该死的,他竟觉得有些头昏眼花,不过是饿了三顿,又裹着厚被窝在亭子里躲避那快要晒死人的日头,他就快要撑不住了。 身为武人,实在是有失颜面。 「真的没事?」看起来不像啊! 「没事。」去去去,别碍着他。 洋儿可是头一回开出了条件,倘若他不趁此时奋力一搏,天晓得是否还会有下一回。 其实洋儿的条件倒也不怎么严苛,就端视他到底有没有决心罢了。 决心当然是有,饿肚子也能忍下来,但要躲过这热辣的日头,就实在有些难为了。 除非他像个姑娘家把全身裹起来,不过要是以他这副模样走上街头,肯定笑掉人家的大牙,所以他只好勉为其难地窝在范府里头,找座凉亭乖乖窝着…… 可他想要出去见她啊! 他一路赶到苏州来,可不是要把自个儿裹成粽子般躲在这儿的,他是为了她而来,为了替她赶走身旁一干黏人苍蝇的。 咦?她该不会只是随意找个理由支走他吧? 对了,他怎会没想到这一点? 「花二哥。」 「嗄?」范涛怎么还在这儿? 花问柳不解地看着不知何时蹲在他身旁的范涛,努力想要勾出一抹安抚的笑容,孰知僵硬的嘴角硬是不听使唤。 「其实你一点都不胖。」她突地道。 「什么?」 「花二哥是个武人,这身形刚刚好,不需要裹什么厚被子逼汗。」他虽然嘴上不说,她也猜得出来他这么做到底是为哪桩。 肯定是二姐嫌了他什么,唉! 「我不是裹被子逼汗,我是、是避日。」对了,他怎么没想到可以利用逼汗这一招? 不过这虽是个好法子,却热得他脑袋发昏。 「可你也不算黑啊。」她不禁笑道:「小麦色的肌肤瞧起来挺赏心悦目的,配上花二哥好看的脸,更显得刚毅而俊逸。」 唉,就是这样才糟啊! 他是浓眉大眼、唇红齿白,可皮肤却一点都不白;谁教他天天都得在外头办事,又不是窝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能白到哪里去? 且他是武人之姿,从小习武,这胳膊臂膀又能瘦到哪里去? 就算他裹着被子足不出户,依旧也是这个样子,既是如此,他还穷搅和个什么劲? 话说回来,他虽不知道洋儿为何偏爱病恹恹的文人,但她既然喜欢,他也只好凑合点配合,纵使他被浑身热汗搞得极不舒服,可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他只好咬牙和血吞了。 日子难捱还是得捱,只因为她值得。 见他不答话,反倒敛眼深思起来,范涛只好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好了,既然花二哥执意要窝在这儿,那我也由着你了,我先走了。」 「妳要上哪儿去?」花问柳回过神来,连忙唤住她。 「到铺子去,二姐固定两二天便要到街上走一圈,我得去接替二姐守铺子。」她边走边说,浑然不觉身后的男人双眼暴若铜铃地瞪着她。 「我也一道去。」花问柳随即丢开身上的厚被子,一个箭步跟上她。 看来,真不是他多虑了,洋儿只是要弄他,说了那么多其实是要支开他,好教他不要再坏了她的好事。 范涛眨了眨澄澈的大眼,退了两步,淡声道:「花二哥要同我一道定自然是可以,但是……能不能请你先去沐浴?」 花问柳一愣,接着扯开嘴角,笑得万分难看。 算算他裹着厚被子也有几个时辰了,在这呛辣的溽暑之下,怎么可能不沾上半点汗臭味? 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随意当铺的布帘一被掀开,穿着一身锦织罗缎的范洋立刻站起身来,习惯性地对外头进来的客人绽出最美艳的巧笑,可当她一见着来者是花问柳和范涛时,随即二话不说地敛起笑容,双眼迅速地移回案上,彷若没瞧见刚进门的两个人。 花问柳小心翼翼地定到她身旁,尚未开口,便见她立即起身。 「涛儿,交给妳了。」 「哦。」 「妳要上哪儿去?」见她视而不见地自他身旁走过,花问柳没有多想地抬手扣住她。 「你管得着吗?」范洋回头怒瞪他,「花问柳,你会不会觉得自个儿管得太多了?难道你都不用办正事的吗?」 他是官,该要为民办事的吧?可他不是成天耗在她的院落里,不然便是钻进她的铺子里,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告假。」他自然是无事一身轻才会这么闲,「再者,我不是管妳,我只是想在妳身旁保护妳,省得妳又像那一日教人给缠住了。」 「我发生什么事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我自个儿也习武,不需要他人在旁保护我;就算真要保护我,那个人肯定也不是你,而是我的男人。」啐,谁要他保护来着?要自保她可是绰绰有余了。 「妳要的是手无缚鸡之力又只会无病呻吟的文人,要是真的出事了,他要如何保护妳?」她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而且她一见着他便恶言相向,他真这般惹她厌恶不成? 「你!」可恶,居然挑她语病,「你管我!」 「我担心妳。」他沉下脸道。 「你是在威吓我吧!」瞧,不过三两下,他那张薄弱的斯文面具随即破了个大洞,露出真面目了。 「我威吓得了妳吗?」倘若能够,他绝对不会放过。 「不能。」对他,她范洋是软硬统统不吃。 花问柳怒瞪她一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要上街,麻烦请你松手,勿再破坏我的好事;若是苏州让你住得不开怀,尽管回京去,没人会拦着你的,而且他日我若是大喜,绝对不会忘了寄帖子给你,届时还盼你大驾光临。」她笑得很恶意。 说得够明白了吧!每一回她都沉住气地同他说过一遍又一遍,就不晓得今儿个他到底懂了没。 「何必把帖子寄给新郎倌?到那时候我定是会在场的,是不?」他硬是不松手,高深莫测的魅眸直视着她淡然无情的脸庞。 「你想太多了。」她撇嘴冷笑。 这种话亏他说得出口,她都已经把话摊开讲白了,他居然还是执迷不悟! 这要怪谁?难道要怪她不够狠?成,下回她再找些更狠毒的话送给他,最好能够一鼓作气地将他赶回京城,省得他再跟她纠缠不清。 「得到最后才会知晓答案。」他要是容易放手,就不会一直跟她纠缠了五年多。 只要他看上眼的,他是宁死都不会放手的。 范洋抿紧唇、瞇起潋滟的水眸,使劲甩开他的手欲往外定,却见着布帘微掀,走进了一个人,教她两眼不由得发直。 站在她身旁的花问柳循着她的视线看去,立刻见到一个做文人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一身破烂补丁,身形梢嫌瘦弱,脸色略白、两颊瘦削,然而双眼却是炯炯有神,眉间犹带着一股属于文人的傲气。 该死,这是洋儿最爱的类型了! 花问柳还来不及阻止,便见范洋翩翩飞了过去,娇柔的嗓音再度响起。 「公子,里头请。」 范洋飞扑到男子身上,还未触及他,便见他连退数步,数她不由得愣在当场。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男子轻声道,说起话来中规中炬。 闻言,她蓦地扬起嘴角,欠了欠身,引领着他往当铺里头走,「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 「在下姓康名友敬。」男子在她指引的座位落座。 「原来是康公子。」真是个好名字,一听便知这名字好,好过什么问柳来着,啐!寻花问柳。 「我……」康友敬打探着四周,望着身旁堪称奢华的摆设。 「不就是要典当,哪来那么多废话?」一旁的花问柳冷然开口。 范洋瞇眼瞪去,示意他别再开口,再回头时,脸上又堆满倾城笑靥。 「公子有困难?」 「是。」 「要典当就快些,既已踏入当铺里头了,还有什么好开不了口的?是男人就不要婆婆妈妈扭扭捏捏!」花问柳口气略重地嘲讽着,就盼他能激得那家伙头也不回地抱头便逃。 范洋缓步走到花问柳身旁,隐在罗裙底下的纤足猛地往他脚上一踩,接着狠狠地转了好几下才松开。 她也不管花问柳疼得龇牙咧嘴,再走回康友敬身旁时,脸上又毫不吝啬地堆满笑容。「公子,不用介意,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说出来商量。」 眼前这人可是她近几年来见过最上等的货色呢! 有志难伸的抑郁气质,还有一身破烂补丁,在在显出他目前落魄的生活;而他眉间的英凛傲气更是教她心折,因为男人什么都能穷,就是心不能穷,错过他,要再追寻下一个,可真不知道还要等上多久了。 花问柳敛去笑意,俊脸似是覆上一层冰霜,然而这回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我要典当东西。」沉默了半晌,康友敬总算开口了。 「典当什么呢?」 典当,是她认识他的第一步,而一切就从这一步开始--先将他的底细摸清,方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她的年岁不轻了,不容她再蹉跎下去,而且唯有成亲才能够摆脱花问柳永无止境的纠缠。 她不要他,绝对不要!就算他待她再好,她的心里一样没有他。 「才华。」 「嗄?」她拉回心神,听得一头雾水。 一旁的花问柳突然毫不客气地讪笑。「才华要如何秤斤两?」别笑死人了! 若说眼前这落魄的文人是打算要上门骗财,他一点都不会意外。 听他多大的口气,才华?就凭他? 「才华这种东西……」 「倘若你有,你也该要典当给皇上,教皇上折服,愿意赐给你一宫半职,是不?」说他是骗子还差不多,这种鬼话亏他说得出口。 这群无病呻吟的文人,只会打着忧国忧民的口号沉醉在自我意识里头,好似自个儿的臂膀多结实,挡得住外族千军万马的入侵;又好似脑袋里头的墨水够多,随意挥两下笔便能够改变国纲、造福百姓。 嗟,不就是成就不了大事,才会在街衢巷弄之间卖弄自以为是的文采嘛! 倘若他真有满肚子墨水,才不会窝在苏州这个小地方。 可这么一点道理洋儿却是半点都不懂,一心只想要天底下最无用的文人。 「我……」康友敬抿紧唇,瘦削的俊脸涨成猪肝色,随即起身便要定。 范洋见状,连忙压着他回座,接着回头瞪着一脸讪笑的花问柳,快步走到他身旁,以只有他听得见的音量道:「我警告你,你敢再坏我好事,从此你我恩断义绝。」 教他搞砸的好事,没有上百也有八十,但这一回可是不同于以往,他要是再不听劝,到时可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我哪儿说错了,我不过是……」 「涛儿,把这只狗拖出去。」她强忍着怒气,缓步走到桌案前。 「狗?」一直低头查看账本的范涛一头雾水地抬眼看着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范洋不禁摇了摇头,回头瞪了花问柳一眼,随即凑到康友敬身旁好声好气地说道:「康公子你别在意,不过就是条狗,随便吠了两声,没规没炬的;一会儿便将他赶出去,省得吵得你耳根子不清静。」 「不,是我不自量力,我明白的。」康友敬连忙说道。 「不不不,才华这种东西是说不准的。再者,如今的科举制度八股又沉闷,断难显露公子的文采。」 范洋轻搂着康友敬的肩头,语气细软而多情、柔顺而推崇,一字一句逗得康友敬很快又回复一身傲气。 「姑娘……」他惊异地望着她。 「其实,我对公子的才华很有兴趣,不如请公子到后院一叙,让我替公子估个价吧!」她不由分说地拉他起身。 「洋儿?」花问柳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她真要当着他的面带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到后院?她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她都不怕教人给吃了? 范洋猛然回头,一字一句地咬牙道:「你若敢跟上来,从今而后我便当你不存在。」她说到做到,相信他该明白才是。 花问柳紧抿双唇,难以置信地瞪着范洋带着那不知打哪儿杀出来的程咬金入内,气得拳头紧握,却又不敢发作。 难道他真要放任她这般欺凌他? 不!不对,还有个人可以帮他! 第五章 「妳当时不在场没瞧见,可明眼人一瞧便知道,那个男人根本是为骗财而来,要不然岂会说要典当才华来着?简直是笑话!他若真有满腹文采,何须上当铺?那个只会要嘴皮子的穷书生,只能诓骗那些不知内情的笨姑娘,没想到洋儿却信了,真当他是一个遇不上伯乐的千里马;她不是这般笨的姑娘,为何她竟笨得相信他的鬼话?她的脑袋到底是在想什么?」 范府后院的亭子里,传出花问柳唱作俱佳的泣诉声。 范江无力地盯着他一会儿踱向右边,一会儿踱向左边,觉得眼睛煞是疲累。 「她生性如此,你就甭同她计较了。」她漫不经心地应道,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 唉!这几日花问柳天天窝在府里没出半点声响,她还以为他已经想通打算回京城了,谁知道这会儿他又突然蹦出来大发牢骚。 「这不是计不计较的问题,而是……」他叹了一口气,万般无奈地说道:「我担心她啊。打昨儿个我便不见她的人影,她既不在府里,也不在铺子里,我走遍了苏州各大街也没瞧见她,我怕她……」 她会不会笨得教那混蛋的甜言蜜语给骗了?会不会听得双腿发软就往人家的怀里倒?这一倒……可就万劫不复了。 没出阁的姑娘一夜未归,这传出去能听吗? 不怕坏了她的清白? 混蛋!那个姓康的要是胆敢对她胡来的话,他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见花问柳一径地敛眼思忖,神情瞬息万变,一下横眉竖眼、一下又拧眉深思,范江不禁轻咳两声。 「放心,洋儿的行为是大胆些,但可不代表她会任人随意接近。」 「江儿,妳不懂,妳没瞧见那男人明明肚里没半点墨水,却心高气傲得跟什么似的,对洋儿要理不理的;可洋儿却对他死心塌地得很,一瞧见他便像着了魔似的,我真怕……」 「怕洋儿把他给吃了?」范江接道。 花问柳紧锁眉头,欲哭无泪。 就是如此啊……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想要欺侮她,她随便一拨便能将他打飞了;但若是她想要吃了他,那对方是插翅也难飞啊! 一旦教她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了熟饭,那混蛋就算不娶她也不成了。 这种事儿任谁都说不准的。 花问柳惶惶不安的担忧着。 「呃……我想,洋儿该是不至于这般放浪才是。」以她这个大姐对洋儿的了解,她该是不会才是。 「真的吗?」他激动地抬眼看她,漂亮的桃花眼闪烁光芒。 说实话,他心底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范江挑起柳眉,笑得有点心虚,「她自有分寸,你就回去好生休息吧,洋儿不会胡来的。」 范江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也暗忖改天非得要找范洋来问问不可。 「但愿如此。」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盯着他有些憔悴的面容,范江偏着螓首道:「我真不懂洋儿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教你如此心甘情愿地为她奔波。」 「天晓得呢?」他自己也不懂哪! 她不仅泼辣又不讲理,甚至将他视为毒蛇猛兽,每每见着他就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虽然她是如此骇于面对他,甚至是瞧见他,他还是忍遏不住地想要她。 若不是真心想要她,他何苦这般折腾自个儿? 要说他贪图她什么?肯定是贪图她那特有的温润甜美;可如今的她,没了记忆中的温婉,反倒是变得任性泼辣了。 这样的她,他却依旧恋慕得紧,彷如中毒已深…… 「不是我要嫌弃自个儿的妹子,只是她真的……」 「就是她了。」花问柳斩钉截铁地道。 「话虽如此,我还是要给你一个衷心的建议,你……还是回京城吧。」依她所见,洋儿是不可能为他倾心的。 倘若她真对他有意的话,哪还需要他如此奔波劳形、南征北讨的。 五年的时间不算短,她要是肯点头的话,也就不会狠心下江南,更不会一见着他来便飞也似地逃了。 「江儿,妳答应过要帮我的,还记得不?」 「我知道,我是为你好才这么说的,你别以为我是为了要耍赖。」她没好气地啐他一口。 「早点回去歇着,我想你大抵也一夜未歇了吧!」 这档子事她怎能忘得了?就算她想忘,他也决计不会忘了同她讨。 要是他忘了,他就不会在这当头跑来找她诉苦了。 与其说是诉苦,倒不如说是来探话,他分明是不信任她,以为她暗地里供给洋儿一个藏身之处。 她正忙着呢,才没那精神蹚这浑水。 「我怎么睡得着?一想到她不知道人在何方,我的心就酸哪!」话落,花问柳便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通向外头的碎石子小径定去。 见他失魂落魄般地走了,范江不禁叹了口气。 想他好歹也是个在宫里呼风唤雨的人物,有谁敢不买他的帐? 唉,难得有这样肯放下身段为爱痴迷的男子,洋儿却瞧不上眼…… 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到底在哪儿啊? 夜色渐浓,范府内外皆点上灿亮灯火,只见地上拖了-抹长长的影子,诡异而又缓慢地移动着。 花问柳拖着宛若绑上铅石的沉重双腿,一脸愁眉不层、郁郁寡欢地定回范洋的院落里。 他走遍大街小巷,就是见不着范洋的身影。 她该不会真的跟那姓康的混蛋跑了吧?他是不是该去找衙门帮个小忙,帮他查出那家伙究竟家住何方? 可问题是,他只记得他姓康,不记得他唤什么名下。 该死!他不该大意的,不该忘了这些细节,搞得现下求助无门,几乎要把自个儿逼进死胡同里。 他乏力地靠在通往客房的拱门边,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跑了一整天,却只像是无头苍蝇般乱窜,压根儿不知道要上哪儿去寻她,充其量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 可惜,他运气不佳。 一夜未眠,今儿个又跑上一整天,他累极了,不过真要他回房休息,他肯定又会担忧得睡不着觉;与其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倒不如先上浴间沐浴一番,让自个儿清醒一些,晚点再到外头跑一趟,说不准会有什么好消息。 念头一转,他随即起身拐向另一方,走没多久,远远便瞧见浴间外头点了一盏灯,他没多作细想便推开了门-- 「谁?」浴间里头倏地传出一声娇斥。 他心头一紧,抬眼看见一道屏风挡在面前,随即快步走到屏风后头,果真见着范洋正泡在浴池里。 「洋儿?」原来她在这儿啊! 天可怜见,竟教他在这儿寻着她,不用再到街上盲目地走上好几遍。 「你!」范洋尖细的下巴顶在池边,横眉竖闩地瞪着他,「花问柳,谁准你踏这里的?」 他是怎么着?装傻吗? 她明明已经出声了,他就该知道屏风后头有人在沐浴,竟还闯到屏风后头来。 怎么,他现下是打算要辣手摧花了不成? 「洋儿,我找妳找得好苦……」 花问柳对她泼辣的言词置若冈闻,连靴子也没脱就急着跃进池子里,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俊脸贴在她赤裸的颈项上头,紧得几乎快要把她揉进心坎里。 天啊!见不着她,他只觉得自己都变得不完整了,魂魄也不知道飞到何处去, 唯有此刻紧搂着她,他才感觉到自己还好端端地活着。 范洋傻愣愣地瞪大眼,直到花问柳炽热的体温透过衣裳放肆地熨烫在她身上,才教她猛地回过神来。 「你在做什么?」她死命地挣扎着,却又得小心自个儿春光外泄。 他好大的胆子,想坏她清白不成? 以往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恪守礼教,绝不可能胡乱地贴上她,更别说是搂着她不着寸缕的胴体。 他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她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眼。 感觉到怀里的柔腻身躯不断地挣扎着,花问柳猛地回神,拉开一点距离道: 「妳昨儿个到底是上哪儿去了?」 「我……」她不由得一愣。 混蛋,问这个作啥? 总不能要她据实以报,说她昨儿个陪着康友敬逛市集,而后因为他嫌弃她的穿著打扮,她一气之下跑去客栈里住了一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接着又跑到市集里买了些布匹请人裁制…… 这种丢人的事,她可是说不出口的。 啐,她的打扮在京城可是最新颖的,他居然说她的穿著打扮不入流,不若一般寻常姑娘得体? 噢,谁教他是个食古不化的文人,自然对女子的装扮有所坚持。 昨儿个她气归气,但后来仔细想想他这般说确实是不无道理,毕竟有谁爱自个儿的娘子袒胸露乳来着? 好吧,看在他是这几年来难得一见的好货色,她就姑且讨好他吧! 只要他肯待她好,愿意倾注一切地疼惜她、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不会在外头拈花惹草,要她做这么一丁点的改变又有何不可。 「妳说不出来?」他颤声道。 等了好半晌还等不到她的答案,花问柳额上的冷汗不禁涔涔直流,体内的寒意也缓缓升起。 难不成她真的……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看见花问柳瞪若铜铃的大眼,范洋不禁恼火地在池子里踹他一脚。「你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你以为我会是那种对人投怀送抱的女人吗?」 花问柳听完只是发愣地盯着她瞧,好似万分怀疑,她不禁手脚并用,对他又是抓又是踢的,一点都不管他的俊脸上是否因此多了几道抓痕,更不管他的脚是不是已快要教她给踹断了。 好歹他们也有好几年的交情,要说他是看着她长大的也不为过,这会儿却连她的性子都不明白,还说什么天底下就属他最懂她! 懂个屁!连她这点心思都抓不准还敢说大话! 「呃……」是这样子吗? 她不若江儿说的,会把那个人给吃了…… 「我是没读过多少书,出身也不是顶好的,但姑娘家的清白是可以随便给人的吗?尽管我对康公子确实是有意,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头一回见面时,便将清白给人家啊!你这个混蛋,竟然这样看轻我,我非……」 只听见啪啦一声破水声,范洋的双手随即教花问柳紧紧地擒住,一把搁在他的心窝上头;她潋滟的水眸彷若快要喷出火焰般,直勾勾地瞪着他。 「干什么?」她猫爪似的双手仍旧不安分地伺机而动。 「妳是说就算妳再怎么中意对方,也会等到双方论及婚嫁时,才会把自个儿给他,是不?」他柔声问,释怀的笑容里藏着难得的放松。 她蓦地瞇起漂亮的水眸,唇角扬起冷笑,「嘿嘿,那可说不准,人家说一回生、二回熟,搞不好第三回我便把自个儿给了人。」 怎么样?以为她会如他所愿吗?她偏不。 「妳!」 他抿紧双唇,正要怒斥她胡来时,原本胶着在她泛红俏脸上的双眼,却不知怎地不断往下移去,情不自禁地停留在她极为浑圆酥软的胸脯上头。 对了,这儿是浴间,她会待在里头自然是在沐浴,而她在浴池里,那他…… 他方才一发觉是她,没想太多便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如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个儿和她一起浸在浴池里头…… 「妳什么妳?倘若我的答复你不满意大可以滚蛋,看你是要滚出这宅子,还是索性滚出苏州,我都不会在意!」她恼火地吼道。 她才不在意他,才不管他心里究竟要怎么想,横竖她就是不要他! 他满嘴情啊爱的,可他到底懂什么?她才不会让自个儿笨笨地掉进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里头。 他是官,每件事不经算计他是不会进行的--以往在卧龙坡时,她便已经见识过他的劣行了! 他满脑子想的全都是如何成就他的仕官之途,哪怕要他出卖卧龙坡上的人,他也在所不惜。 哼,天晓得他接近她为的定什么?她才不要成为下一个被利用的人! 这家伙满脑子不正经,看似疯癫却又有只手遮天的能耐;身为一个武人,却没有武人的沉稳内饮;居于文官之职,却又没有文官的斯文卓尔。 他呀,黑心肝,就连血都是黑的,简直是一无可取! 像这种卑鄙下流的人,饶他说得满嘴情爱,她也不会搁进心里头。 范洋微恼地敛下眼,硬是不看花问柳一眼,心里却不禁疑惑他怎么没再答腔。 诡谲的气氛教她不由自主的抬眼看去,只见花问柳缓缓瞇起深不可测的魅眸,沾上水滴的浓密长睫微微轻颤,然而如黑曜石般的黑瞳却是紧紧地盯在她身上。 她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瞄,蓦然发现自个儿一身赤裸,原本覆在身上的手巾老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 不只她的胸、她的腰,就连…… 「混蛋!你到底在看哪里?」 下流的登徒子,亏他还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这浴池的水可是清澈得很,要从池面一窥究竟一点也不困难,而他居高临下的目光根本已经将她给瞧得一清二楚了! 范洋赶紧挣脱他的手,却不知道自己要先遮掩身上的哪个部位,情急之下,她想也不想地便抬手往他的眼上覆去。 花问柳蓦地一愣,感觉她柔软的掌心就贴覆在他的眼上,温热的感觉停留在他的眉眼之间,微凉的水滴沿着他浓密如扇的长睫滑落,掀起一阵冷热交替的狂澜。 她总是如此似冰如火地折磨着他…… 「不准动,你敢动,我就杀了你!」她羞愤欲死地吼道。 别以为瞧光了她的身子,她就非把自个儿给他不可。她不要,绝对不要! 「可若是不动,要我眼看着妳跟其它的男人……我宁可死在妳的手里。」 「嗄?」 低嗄的嗓音传来,她不解地蹙紧眉头,甫感觉不对劲要退开时,便感觉花问柳闲着的双手圈住她纤细的腰肢。 难道他…… 第六章 「住手!」 剎那间,池面水花四散,范洋和花问柳在四溅的水花里头纠缠;她拼了命地逃,他却拼了命地想要占有。 范洋死命挣扎着,然而双手却硬是挣不脱他的箝制。 她骇极了,却又不敢让惧色表露在脸上。 他以往不是这样的。尽管他不是个君子,但他总是会依她所好地扮君子、装文人,甚至不顾形象地疯癫谈笑;然而不管他如何疯狂,那双深情的魅眸总是不掺笑意,赤裸裸地写满对她的情意。 可这些她都当作没瞧见,没瞧见就代表不知道……她不知道,她不想要知道! 因为这些全都都是骗人的! 「花问柳,我警告你,你最好……」 范洋哽在喉头尚且来不及吼出的怒意,却在下一刻一古脑儿地全都教花问柳张口含入,炽热的舌放肆地舔吮着她,一波波的热浪逼得她脑袋发昏。 「呜……」 她死命挣扎着,总觉得和他贴紧的每一处皆燃起蚀骨的火,教她靠在浴池边缘的身子不断地往下沉,原本推拒的双手转而紧攀住他,就怕一个不留意便会沉入浴池里。 「与其要将妳交给其它男人,倒不如……」尽管手段下流了些,但事到如今,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范洋星眸微掀,卷翘的长睫轻颤,睇着他认真起来的面孔,心如擂鼓地急跳。 她好怕。他向来是放纵她、什么都由着她的,可他现下竟认真起来,那深不可测的黑眸直教她打从心底骇惧。 「放开我!」她努力逸出一声抗议。 那软弱中带点喘息的怒斥声猛地唤回花问柳的心神,他不由得停下侵略,敛眉瞅着她绯红的娇颜。 「妳为何就是不肯爱我?」他有力的臂膀将她架起,倚靠在池畔,然而唇舌却依旧摩挲着她已教他吮红的唇瓣。 范洋分神暗忖,他确实是没有一点不顺从着她的。 「没有为什么。」她嘴硬地道,努力抓住仅存的理智,一边闪避他绵密不断的纠缠。 她不要就是不要,哪里需要再多问?反观他,求爱不成,竟打算要霸王硬上弓了? 「难道妳对我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布满厚茧的大手从她细滑的肩头,缓缓滑过如丝缎般柔嫩的臂膀。 「啊……」她忍不住出声尖叫。 「要我眼睁睁地把妳让给其它男人,我宁可死在妳的手里;倘若妳愿意给我一个痛快,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他粗嗄地道,占有性地覆上她教人血脉偾张的胴体,熨烫着她微凉的身子。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几乎快要为爱疯狂,或许是因为他总是将情爱隐藏在嬉笑怒骂之间,才会教她以为他不过是在游戏吧! 「花问柳,你……」羞赧染红了范洋的双颊,她无力地低喃道:「你要是真敢硬来,我、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甫抚上细美长腿的大手蓦地一僵,他瞇起饱含欲念的魅眸,漂亮的唇紧抿成一直线。 半晌,浓密的长睫微敛,遮去眼底大半眸光,他无奈地道:「妳也老大不小了,为何硬是不肯接受我?」 虽然他在朝为官,但只要一得空闲,他定会回到卧龙坡去探她,就连她到京城营生时,他再忙也不忘抽空去看她;尽管她总是对他不理不睬、视若无睹,可他只要瞧见她,便觉得心头安稳。 然而她总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是老大不小了,可我已找着想要的男人,你为何不放我定?」 她要走,一定要定,最好是走到他永远都找不着的地方。 「妳何不直接告诉我,我究竟是哪一点教妳看不上眼?」江儿、涛儿都能懂得他的好,为何她不能? 「我要文人哪,你听不懂啊!」她恼火地对他吼着。 她说过好几遍了,她要弱不禁风的文人,要一个思想正直、不会寻花问柳、不会兴风作浪,更不会懂得征战杀伐,玩弄权谋的君子,而且还要是一个她能够轻易掌握的男人! 而他不是,绝对不是! 他的眼神太邪恶、心思太复杂;他没有文官的沉潜,只有武将的杀伐之气和精瘦身段,纵然他已经当上了文官,而且还是个能在宫里呼风唤雨的文官,但……她高攀不起。 「在我耳里听来都是借口!」他低吼一声。 花问柳的大手扣住她凝脂般的臂膀,懊恼地瞪着她,过了好半晌,才蓦地回头踏上池畔,快步离去。 「是借口又怎么样?」她没好气地向外头咆哮,挥舞的双手扬起一阵水花。 听着花问柳凌乱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她叹了一口气,沉进池子里,想要让沁凉的水温降低她像着火般的热烫身躯。 他俊朗飒爽、狂放不羁,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然而她就是不想要他,甚至还会怕他,或许是怕有一天当她双手献上真心时,就会失去价值,被他一脚踢开。 她好怕,平时的他就像一阵风,清爽又舒透;但一旦认真起来,他就成了炽烈的火焰,一沾上身,便会将她彻底吞噬。 不,她不要一个不能掌握的男人,她不要一个她不懂的男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唉唉唉……原来是这么着,如今总算是教我探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范府后院凉亭里,传出范江圆润的嗓音。「我真搞不懂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洋儿天天都耗在铺子里,而你则是天天都耗在我这儿……」 原来其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 历经数十天,她总算知晓抓伤花问柳的到底是哪一只猫了,原来是一只名唤范洋的猫啊,看来,当时的状况确实是相当激烈,未能在旁观战,真是教她有点遗憾。 不过,她好歹明白了洋儿为何会突然狠下心,瞧都不瞧花问柳一眼。 范江喝着茶,径自点了点头,开心自己总算是逼问出事实,然而她等了老半天,却等不到眼前这面容憔悴的男子答话。 她偏着螓首看了花问柳好一会儿,只见他失魂落魄地眺向远方,连她扬手在他眼前挥了数回,他都没发觉。 范江见他双眼发直,魂魄早巳不知道飞到哪儿去,只觉得哭笑不得。 「生米要煮成熟饭,这掀锅盖的时机可是很重要的,若是掀得早,米饭是夹生的;若是掀得晚,米饭可就焦了,然而你……是出手太快了。」就算他可能根本没在听,她还是好心地给他一点意见。 「是吗?」他视而不见地看着远方的花花草草,笑得有些凄苦。 他也知晓自个儿不应该,但实在情难自禁啊! 更可恨的定,洋儿居然以死相逼--这狠话一出口,彷若是当头棒喝,教他如梦初醒,至今依旧没脸去见她。 他是又恼又羞啊!该走,却不想走;不想走,却又不知道待在这儿要作啥,而洋儿……依旧避着他。 再者,这一回她不仅把狠话说尽,就连男人也已找到了,他还留下来作啥? 可真要走,他又舍不得。 就怕这一定,往后真是再也见不着她了。 「不过,说快倒也不怎么快,眼看着你追求洋儿都快要踏进第六个年头了,你会沉不住气,也是情有可原。」连她都忍不住同情起他了。 花问柳微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妳不怪我?」他轻薄的对象可是她的亲妹子啊。 教她逼供了十来天仍一直不肯说出实情,怕的就是一旦他说出口,她会二话不说地要赶他走,没想到她听了却不怒反笑,还在这儿鼓励他。 「这事儿要怪谁呢?就怪情爱弄人吧!」范江一笑置之。 说真格的,他想当她的妹婿,她倒还挺欢迎的,只是她妹子不领请,她这个姐姐又能怎么着?总不能要她强压着她上花轿吧? 「是吗?」 这事儿不是由着人心做主的吗? 「我说问柳,你真打算就这么耗下去吗?」范江晃到他跟前问着。 花问柳缓缓拾眼,原本如黑曜石般澄澈的瞳眸好似覆上一层尘埃,苦涩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不知道。」 「不知道?」她挑眉瞪他一眼。 「真是不知道。」 他的心绪都被打乱了,乱得教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唉,洋儿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向来恣意纵情,倘若你真打动不了她的心,依我看哪,你还是……」 「不。」他眺望着远方的拱门,坚定不移的信念缓缓收聚至眸底。「这事儿是由心不由人,我的心放不开,就宁死也不放手。」 他宁可无所不用其极地占有她,哪怕是一世遭她唾骂,他也不在乎。 只要那个女人值得,即使她不爱他,他依旧会纠缠到底。 说他死心眼也好、愚不可及也罢,横竖他的心意是一辈子都变不了的。 「唉!」倘若真是如此,她也无话可说了。 有人自愿要往崖底跳,她又能怎么着?除了由着他,她又能如何? 只是,有些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省得他日在彼此心里留下芥蒂。 范江拾眼正要开口,却见着花问柳直直地往拱门定去。 她正要叫住他,却见他在拱门边停下脚步,双眼直瞅着拱门的另一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瞧什么瞧,别像是见到贼般地瞧着我,我又不是贼!」 拱门的另一头突地传来范洋气急败坏的怒斥声,教范江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不一会儿,便见范洋自花问柳身旁擦肩而过,大剌剌地踏进凉亭里,随手抓了一杯茶便喝。 「日头挺辣的,是不?」范江开口问道。 瞧洋儿双颊泛红,额上布满细细的汗水,想她该是在拱门外站了满久的。 好一个花问柳,他该不会知道洋儿在外头,所以故意同她讲这些话的吧? 范江把眉毛挑得老高,来回瞄着抓着茶杯猛灌的范洋,以及从拱门那儿缓缓走来的花问柳。 「还好,我一直都窝在房里,不是挺清楚的。」范洋想也没想地道。 「是吗?」真不会撒谎啊!「既然妳都待在房里,怎会突地跑到外头来?」 范洋搁下茶杯,微恼地瞅着自个儿的亲姐,扁起嘴道:「我有事找他。」 啐,大姐瞧她这般别扭,也该知晓她定是有事啊! 「哦,他就在妳后头。」范江指了指她身后,一副请便的样子。 范洋有些娇嗔地瞪着她,又不断地对她眨眼暗示她先离开。 范江不禁没好气地道:「妳瞪我作啥?妳既然要找问柳就去找他,瞪着我能找到什么答案?」 真是好笑了,想赶她走?她偏不,好戏正上场呢,现下一走岂不是又要再遗憾一回? 「我……」 可恶,她眼睛眨得都酸了,大姐会不明白她的暗示吗? 若不是眼前有重要的事要办,她定会同她争论方才的事,说什么情爱弄人……她可是她的亲妹子耶,她遭人轻薄了,她居然还说得那般云淡风轻,不但不以为意,还扼腕她没教那色胚子给吃了。 大姐是恨不得要把她推给花问柳不成? 「洋儿找我有事?」 花问柳不动声色地走近她,却又聪明地保持一些距离,俊脸漾着大大的笑容,教范江在一旁笑得东倒西歪。 瞧他方才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现下可又复活了。 范洋回头瞪他一眼,然而一见着他忧郁的黑眸,心跳顿时漏了几拍;她连忙调回视线,恨恨地瞪向凉亭外盛开的杜鹃。 混蛋,他不是意气风发得很,这会儿又在她眼前扮什么失意来着? 记得那一晚,他可不是这副无奈的模样哩。 那时他霸道放肆、倨傲又狂妄,才不似眼前这般卑微咧!抑郁个什么劲?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又是谁吃了闷亏来着? 搞得自己像个小媳妇般,教她一见便生厌。 「洋儿?」花问柳轻声问道,口气更是小心翼翼,就怕他一接近她,或是一个不小心又说错话,又要教她躲上个十来天。 他已经教她冷落好些日子了,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她,他自然得要更加放软态度才成。 范洋以眼角余光偷觑他一眼,不禁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咳,瞧他这般卑微的样子,几乎要教她以为自己眼花了,难不成他那一日是鬼上身,要不他打哪儿来的瞻子敢压制她? 她轻咳了两声,不理会在一旁垂首低笑的范江,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花问柳不解地挑起眉毛。 「妳我之间何须说帮忙,只要妳吩咐一声,我定会倾力完成。」 「话别说得太满,因为我要你帮的忙是……」 她欲言又止,回头睇着他,见他露出讨好般的笑脸,不知怎地,她竟觉得有些心虚。 「尽管说,只要是妳的要求,我没道理不帮的。」别说是帮一个忙了,就算是上千个,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这还是洋儿头一遭开口拜托他哩。 「是吗?」他真有这般宽阔的胸襟? 「妳说吧!」他义不容辞地道。 范洋顿了顿,偷觑他一眼,随即别过身道:「我要你帮康友敬的忙。」 第七章 唉,范洋也知道自个儿这般做有些不妥,可除了花问柳,她真是找不到人可以帮忙了,毕竟这儿是苏州不是京城,而眼前就有一个他,她何苦舍近求远,再捎信请大哥引见? 再者,大哥也不见得会理睬她,只因他早巳认定花问柳是他的妹婿了? 真是死脑筋,她要的男人要自个儿找,这话她都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回了。 「嘿,你倒是吭声啊!」他倒是说句话呀,愣在那儿作啥? 不过是要帮不帮的问题,要不要说一声不就得了?她又不是非求他不可;只是他若真不肯帮,她就得要再想想其它法子了。 「谁是康友敬?」花问柳突地问道。 「嗄?」范洋一愣,缓缓抬眼瞪着他。「他是我未来的夫婿,就是那一日我瞧上眼的男人,你还数落过他的,你居然忘了?」 还敢说自个儿在意她的一举一动,如今,他竟连谁是康友敬都记不得了。 就知道他巧言如簧,只会说那些迷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可其实他打从心底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小事。 枉费她这几日心思老是在他身上绕,不经意地便会想起那天他夜闯浴间的事……她不想这样的,可那件事偏偏就是反复折磨着她,让她老想着该要如何化解这尴尬的局面、老想着要如何避开他,直到康友敬的一句话,才逼得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找他。 如今见他像个没事人般,在她面前也一如往常,好似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真让她忍不住要笑自个儿蠢了。 无端浪费了好几日的心思在他身上,原来全都是她一个人在胡思乱想。 她在干啥?竟这般折磨自个儿,真是够了。 「啊……」花问柳总算想起这号人物,他只记得那混蛋姓康,却忘了他的名。 哼,会忘了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教他意外的是,那姓康的有何其大的面子,洋儿居然要他帮忙? 不过是一介无用的文人,却想要劳他出马,为的是什么事拿脚指头想也知晓。 「如何?帮不帮?」呼,他总算是想起来了。 既然已经想起康友敬是谁,他总可以决定帮或不帮了吧? 「他要作啥?」他故意装胡涂,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大半。 哼,洋儿果真是够狠,居然要他去帮助另一个男人……他可不认为自个儿有宽宏大量到这等地步。 「他……」范洋潋滟的水眸东飘西飘的,硬是说不出口。 「也有妳说不出口的事?」花问柳冷哂道。 她这般局促不安,教他更可以肯定自个儿的揣测无误。 寒窗苦读所为何事?一个文人发尽牢骚之后,想要的又是什么? 说好听一些,是想要寻找伯乐;说难听一些,根本就是想要攀权附贵,讨得一官半职,好让自己能够扬眉吐气地回乡光宗耀祖。 哼,想找伯乐,也得先瞧瞧自个儿是不是匹千里马! 范洋怒眼瞪去,微恼地道:「他不过是想同你讨教如何当个官罢了,你犯得着这般趾高气昂?」 方才他不是还像个准备任人宰割的小媳妇,怎么现下说变就变?他真是善变得教人可憎。 「讨教?」他不禁冷笑。「一个什么也不是的文人想要同我讨教?有什么好讨教的?就算真是有心要讨教,好歹也要等他考上举人、中了进士之后再说,他现下不过是一介草民哪!」 对于花问柳的一针见血,范洋不由得感到心惊,但仍然一步也不肯退让。 「倘若他考得上举人、中得了进士,哪里还需要同你讨教?」 见她一副护夫心切的模样,花问柳不由得也恼了。 「妳也知道他当不了官,那妳还要替他当说客?」她是傻了不成?竟连是非也分不清了。 她这样岂不是认定康友敬是她未来的良人了? 于公,他不想见他;于私更不用说了,谁要帮那无用之人? 「有何不可?说穿了,你自个儿也不是寒窗苦读十年才取得现在的官职。」真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他若不怕羞,她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不然呢?」 花问柳挑眉看着她。 「还不就是买官!」范洋瞇起漂亮的水眸,满脸嘲讽地道。 「妳是这么以为的?」 花问柳双手环胸,努力克制着几乎快要爆发的怒火。 「不就是如此。」范洋顿了一顿,又道:「当年,你利用了段家姐妹谋得官职,就连你大哥不也是你拉拢吏部编派下来的?要不然以你大哥的岁数,如何当得上兵部尚书?」 这事儿众所皆知,她还是最后一个知晓的哩。 「妳忘了十多年前战乱,卧龙坡上长一辈的人绝大部分都被招安的事了?招安到平乱,免不了要费上几年的光景,咱们这一辈的年轻人也出了不少力,更有不少人因此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平乱之后,咱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获得一官半职,有何不对?咱们拿的是血肉做的躯体替朝廷卖命,如今得到搞赏有何不对?咱们循私胡来了吗?或在宫里胡作非为了吗?大哥也是万般不得已才人朝为官的,妳当他真的喜欢?当个商贾还来得更逍遥自在呢!」 他不懂凭什么自个儿得要因为那无用的混蛋遭她这般嘲讽?那混蛋以为当官是这般容易的吗? 江儿说她至情至性,难道他就不是吗? 只是在皇上跟前、在大内尔虞我诈的环境之下,他能够恣意妄为吗?就算不为自个儿,他也得要替弟兄们着想吧! 在朝为官的弟兄可不少,一个不对动辄会牵连数人,他如何能够不小心谨慎一点?倘若可以,他也想要辞官,一辈子待在她身边,只守着她一人、 「这……」乍见他晦暗的神色,范洋不禁瑟缩了一下,然而当她的眼角余光瞄见范江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好戏时,她不禁咬了咬牙又道:「可段家姐妹呢?这事儿你可推托不得了,我亲眼见到你同一干人到段家不知说了些什么,让段家姐妹全都乖乖教你给接下山,过了一段时日,你便当官了!」 招安之事她当然也知道,她曾听爹和大哥说过。爹选择归隐卧龙坡,大哥则宁可当个随心所欲的商贾,两相对照下来倒也不为过;只是,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她没忘了他是如何调戏段家老二的;她原以为他们是一对,可没多久消息传回来,说段家姐妹被安置在学士府内并被收为养女,而他则是平步青云地当了官。 说穿了,他不也是为了官位不惜牺牲自己的爱人,如今,他还想要狡辩什么来着? 「妳又懂什么?」他在恩怨深似海的宫里逢迎讨好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其它弟兄?他绞尽脑汁想要离开却苦无计策,只好挑个最不生事的官职,这也错了? 「倘若我是拿段家姐妹换得官位的,那我现在就不该,只是一个小小的按察使!」 他从未想过,原来在她心里竟当他是如此下流之人,不惜出卖自个儿的弟兄,甚至背叛自个儿的友人来求得一官半职? 「那段家姐妹……」 「这事儿妳不懂、也不需要懂,毕竟那不干妳的事;我只能说,这事儿不是妳所想的那般,再者,我和段家姐妹也不是挺熟的。」 「才怪,你老是和段青在一块儿。」她低声辩驳着。 「嗄?」 「没事,咱们言归正传吧,还是谈谈康友敬……」 「他?他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能作啥?老实说,他比一个农家子弟还不如,人家至少还栽种了不少农作可供税赋,而他除了会说些自以为是却又狗屁不通的大话,还能做什么?国家大事倘若只靠一张嘴就能解决,那还要满朝文武百官作啥?有本事的话,就请他先考个举人,再来找我!」 花问柳明明怒火中烧,嘴角却又噙着嘲讽的笑容。 「你非得要把他说得这么没用?」范洋挑高眉毛。 说了一大堆后再绕回来,她所得到的答案就是他无情的讥讽? 「他有用吗?」 「他自然有用,他有许多的抱负、有太多的理想,只因为无盘缠上京赴考,所以只能在家里对天兴叹,只要你给他一次机会,我相信他……」 「妳根本没在听我说话。」他冷冷地打断她。 「你先听我说!」她话还没说完呢,打什么岔? 那一天的事她都还没找他算帐,他现下拿什么乔?没瞧见她低声下气地来求他了吗? 「我告诉你,他真是肚里有墨水、脑袋有主张的,更有想要替天行道的抱负,他……」 「如果吟个几首诗也算肚里有墨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好歹他也读过几年书;不过谈到脑袋有没有主张,那就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主张;至于替天行道……倘若他真有那样的抱负,他的生活开支就不会仰仗于妳,更不会厚着脸皮要妳来帮他引见了!」他微掀唇瓣,唇角勾起刺眼的冷笑。 这男子鄙俗到这种地步,为何她始终看不透? 难道,她真是这般心恋于他?不过是短短数日的相处,她便已经全心拜倒在他的脚边了? 相较之下,他算什么?又教他该情何以堪? 「你!」混蛋,到底是谁同他说这回事的?「是涛儿告诉你,我拿银两给他的吗?」 「这种事不需要谁告诉我,只消用猜的也能知道。」 还真是猜得准确无比哪,她涨红着脸怒瞪他。「我不是拿银两给他,是他典当了东西。」 可恶,她早该知道涛儿信不过,范家的女儿都喜欢好看的男人,大姐是,涛儿自然也不例外,她怎会忘了这一点? 「典当才华?」他摇头苦笑。 「拿几篇狗屁不通、只能骗骗姑娘家的可笑文章,还是抄袭古人的艳词丽诗就能典当?」 他真的瞧不出那家伙到底有什么才华可言。 「你!」她气得直跺脚,极想在他脸上留下几道抓痕。「你说,你到底要不要帮我?」 不想提那一天的事,就是怕他打蛇随棍上,说要娶她以示负责;然而当她真的不提,又老觉得自个儿在他面前矮了一截,不管她说什么,都像抬不起头来似的,真是教人火大! 「我太放任妳了吗?」花问柳阴沉地道,隐在长睫底下的冷光迸现。 是他太过纵容她,还是她太至情至性,甚至到了恣意妄为的地步?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他为她付出那么多,她到底瞧见了没有?如今竟要他去帮助另一个男人,她到底是在想什么?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现下是在问你……」 「是我太放任妳了吗?」他蓦然怒吼一声,目眦欲裂地瞪着她,紧握在胸前的拳头依稀可见骇人的青筋。 范洋瞪大眼,错愕地看着他。 他动怒了?这是他头一回在她面前如此盛怒而毫不掩饰。 他太放任她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随性随意惯了,爱怎么做便怎么做,向来不管他人的;这一点,他该是知道的不定吗? 可听他的口气,说得好似对她万般宠溺,好似他为了讨她欢心而放纵她态意妄为。 哼,他何时有这么大的能耐?是她放任自个儿的,倘若不顺他的眼,他大可以走人,她说过,她绝对不会留! 发这么大的火,是想要吓谁啊? 那一夜他毁了她的清白,这笔帐她都大人大量不同他计较了,他该要感到庆幸的,可谁知道他竟这般不知好歹。 不想帮她就算了! 范洋冷冷地瞅他一眼转身便走,但不过定了两步,却教一股蛮力给拉了回来,她一回头,扬手便要赏花问柳一巴掌,却教他给接个正着。 该死!她忘了他是习武之人,自然有所防备;下一回,她非要在他脸颊烙上几条抓痕不可。 「妳还没回答我的话!」花问柳怒不可遏地吼道。 他不想动怒的。天底下他最不愿意伤害、更不想吓着的人只有她,可她却一点儿也不领情。 「没什么好说的!不管你瞧得顺不顺眼,我就是这么着、就是不爱你,你要以为是你放任我也罢,横竖我就是这样的人!」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丝毫不怕他燎原的怒火。 花问柳瞇起盛怒的黑眸道:「妳心里压根儿没有我?」深藏在长睫底下的,是他不愿数人发现的哀伤。 「我……」他步步相逼好似要教她瞧见他的内心、窥见他的多情似的,教她心头闷痛。 「在妳心里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所以妳才会趁着我在大内当差的时候迁王苏州?」这事儿他直到现下才问出口,先前不问是不敢问,有些事儿他心里明白,不想再从她嘴里听见那些伤人的话。 每回在宫里待得久,他便会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一面,也许她泼辣以对,也许她不领情地转身离去,也许她一见着他便逃,这都无妨,他只是想要见她一面,纯粹的离她近一些;然而她却背着他迁地搬家,就连下落也不知会他一声,存心要逃到一个他找不着的地方去…… 「咱们就是不合适嘛,这你不是早该知道的吗?」不知怎地,她反倒被他搞得心烦意乱,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到哪里。 他是不是抓到她的弱点、知晓她的罩门了? 要不,为何他要在眸底聚集这般多的哀伤,逼得她不得不正视他,无法漠视他的存在? 瞧得……她心都疼了,他何苦呢? 范洋正思忖着,却感觉扣得她发疼的力道渐松,耳边传来一道微乎其微的叹息声;她抬眼一看,只见花问柳面露苦笑,俊俏的脸庞带着教她神魂一震的悲伤。 「去叫他来吧。」他突地开口,话一落转头便定。 「嗄?」她一愣。 难道他答应了?他不是不愿意帮忙吗?怎么现下又…… 倘若真是不愿意,她也不会强求啊,他又何苦…… 啧,都已经如她所愿了,她该是要感到开心的,不是吗? 然而不知怎地,当他的手一放,她却…… 唉! 第八章 身着官服的花问柳,气宇轩昂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范洋潋滟的水眸傻愣愣地定在花问柳身上,教他摄人心魂的气势给掳攫住。 他原本就长得挺好看的,如今穿上官服,又有不同的风采。 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她曾经偷偷地想过他是否以色诱人,要不以他一个小小的按察使,凭什么能够在大内里头畅行无阻? 原本以为他只会疯癫嬉笑度日,如今瞧他穿着一身官服,彰显其不怒而威的气概,她才真正地发觉到,他真是个官哪! 花问柳不赐坐,康友敬也只能站在一旁;只见花问柳落落大方地发问,并没如她猜想地百般刁难,只是温和有礼地与之应对,相形之下,康友敬反而显得有些惶惶然,不仅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而且神色慌张、眼神飘忽,彷若害怕得紧。 和她预料的……大相径庭。 「二姐,我真瞧不出他到底有什么好,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的,谁听得懂他到底是在说什么?」坐在范洋身旁的范涛凑近她的耳朵,小小声地说道。 「闭嘴。」范洋斜睨她一眼。 她自然知晓康友敬的表现不佳,但她何必说得这么白? 好歹他也极有可能是她未来的二姐夫,说话总要客气一些。 再回眼,只见花问柳眉头微拢,彷若正众精会神地思考康友敬在说些什么,她不禁羞赧得想要挖个地洞逃离此处。 偌大的大厅里头不过就只有他们四个人,而康友敬不过定面对花问柳小小一个按察使而已,说起话来便已经颠三倒四,这要如何上得了大殿? 范洋头疼地揉了揉额际,最后实在看不下去索性离开大厅,到外头吹吹清爽的凉风,她还觉得快活一些。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范洋独自来到花园的池塘边,不由得想起方才的情形。 她总觉得康友敬好似不复记忆中那般的沉着内敛、温文儒雅了,方才的他瞧起来有几分气急败坏,说起话来更是辞不达意,别说她听不懂了,她想花问柳一定也听得一头雾水。 说真格的,她几乎要以为康友敬根本是打算要攀亲附贵,彷若只想要紧抓着花问柳,依凭着他讨得一官半职,就算自个儿的颜面扫地也无妨。 记得他头一回见着花问柳时还不是这个样子的,想不到一知道花问柳是个官,他随即换了张嘴脸,真数她错愕不已。 差劲哪,她真要以为自个儿瞧错人了。 康友敬在她面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竟会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反观花问柳一副威风凛凛、卓尔不群的模样,浑然天成的霸气更是教人只要瞧见他,便怎么也移不开眼…… 「妳在这儿做什么?」 耳边乍响的说话声,教陷入深思的范洋吓了老大一跳;她回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花问柳,偷偷安抚着失序的心跳,佯装一脸神色自若。 「谈完了?」该死,他老是无声无息地接近她,想吓人也不是这种吓法嘛! 等等,她前脚才踏出大厅,他后脚便跟着走出来,该不会是刻意要冷落康友敬吧? 「嗯。」花问柳状似随意地走到她的身旁,望着眼前的碧绿池塘,长指轻抚着池畔的大红牡丹。 范洋侧眼偷觑着他,总觉得今儿个的他和往常大不相同,不仅神情肃穆,双眼更是不怒而威,这样不苟言笑的他,瞧起来竟让她觉得有几分生疏。 「瞧什么?」发觉她的视线后,他随即抬眼对上她。 范洋连忙别开眼,继而转念一想,自个儿把眼别开了,岂不是代表自个儿怕他?挣扎了许久,她牙一咬,终于缓缓抬眼对上他。 「今儿个的你怎么不疯癫了?」她勉为其难地弯唇笑道。 「这时候要怎么疯癫?」他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干涩地道:「就算要疯癫,也只会在妳面前。」 唉,好歹他们也有几年的交情了,她怎会连他的性子都摸不透? 范洋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瞪着身前的牡丹。「咳咳,方才一席话谈下来,你觉得……他如何?」 不赶紧趁这当头把话题转开,真不晓得他接下来又要说到哪儿去了。 花问柳敛下长睫,眸底的精光一闪而逝,「不知所云。」他说得漫不经心,大手轻撢着微微发皱的衣角。 「可他先前说得挺好的,好比说他的治国方针……」 「陈腔滥调。」 她一愣,不由得抿紧双唇,又道:「他提出的……」 「形同嚼腊,食之无味,说穿了,根本就是狗屁不通。」他想也不想地堵住她的话,魅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他的脑袋里装的尽是些空想、说的尽是些梦话,妳怎么会相信那些鬼话?还有,妳不也是听不下去才跑到这儿来的?」 「我……」她几乎快被他那双喷火的魅眸给摄入,「他、他原本不是这样的,是因为……」 啐,她是怎么着,瞧傻了不成?怎么老是移不开眼哪?对了,一定是因为他变得太过正经,才会教她一时之间难以适应,忍不住老瞅着他。 「因为如何?」他冷冷地道。 「喂,你别这么狗眼看人低!他今儿个不过是有些怯场罢了,你把得着一眼便认定他是个无用之人?」 范洋微恼地拧起柳眉,忍住朝他身上搥打的冲动。 倘若他不是穿着一身官服,她肯定……不,管他穿不穿官服,在她眼里,她都不承认他是个官! 打从他人宫为官至今,她从未对他行过礼……不,是他自个儿说不用的……啐!她又想到哪儿去了,现下可是在说康友敬的事呢,差一点又要将他给忘了。 「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花问柳饮眼睨着她。 「实……」她嗫嚅了老半天,还是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实在不愿意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放弃他吧,他不值。」他突地道。 她气愤地道:「什么叫作值不值?这事儿只消两情相悦、你情我愿就成了,哪里需要问值不值?再者,他值不值也是由我决定,不是你说了便算的。」 瞧他说得好似什么都得秤斤论两的,他以为他是商贾啊?算得比大哥还要精! 「他除了空想,一无所有。」到底要他怎么说,她才会机伶一些? 就连向来迷糊的涛儿都瞧得出康友敬的真面目,为何她会看不透? 「就算是空想,我也要他!」她执拗地道。 笑话,男人是她自个儿挑的,就算往后受了苦,也是她自个儿的事,哪里需要他这般紧张? 「妳会后悔的。」 「关你啥事?」就算以后会夜夜抱着被子哭,那也是她自个儿决定的,怪不得谁。 「我会心疼。」他的语调突然放软,长臂一采,冷不防地将她搂进怀里。 「我怎么舍得妳受苦?我如何眼睁睁地看妳自我身边逃开?妳倒不如给我一刀,给我一个痛快。」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范洋毫无防备地被花问柳一扯,娇躯倏地跌进他的怀抱里,贴覆的两具身躯紧密得不留一丝缝隙。 她傻傻地被他紧紧抱着,感觉他透过衣衫传来的心跳,震得她脑袋快要发昏。 心疼她受苦?还说什么给他一个痛快来着? 这是她自个儿的事,他有什么好心疼的? 「你放开我,友敬定在找我了,你总不能要我抛下他不管吧?」可恶,他近来是怎么着,老是动不动就搂着她,真以为她不会动怒? 她不过是不想嚷嚷罢了,要是这情景教康友敬瞧见,她定要给他一顿拳饱。 「妳竟唤他唤得这般亲密?」花问柳一愣。 她噘起嘴道:「我同他都已经论及婚嫁了,倘若不是极为亲密,我何苦要为了他来求你?」 「论及婚嫁?」贴在她背后的大手顿时一松。 感觉他的手劲一松,她立即乘机脱逃,还不忘连退数步,拉出一点安全距离,省得他又贪恋地赖上她。 「不成吗?婚期就订在下个月的十日!」 花问柳怔愣地盯了她好半晌,直到额际青筋隐隐抽动,他才忍不住恼声低吼道:「那混蛋家徒四壁,就连生活都得要妳救济才过得下去,如今妳要嫁与他,那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她是疯了不成?和那男人不过相处几日的时间罢了,她居然决定要嫁与他,她脑袋真的坏了不成? 她真宁可要一个不事生产的穷文人? 他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他的?他暗地里比较了一下,确定自个儿实在胜过他千百倍,然而她却宁可要他? 「这事儿一点也不难,我自个儿有笔积蓄,可以同他做点小生意;要不也能够供他上京赴考,他日若是及第,我可也是个官夫人哩!」言下之意就是她不会再委屈白个儿求他了。 她相信康友敬是有才气的,只不过这一回没适切地表现出来罢了。 「倘若妳做不了小生意、他也无法及第,你们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妳干得了粗活、有法子天天在柴米油盐之中打转吗?」简直是在痴人说梦!她连自个儿下厨都不会,过的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要她怎么去伺候他人? 「谁说我不能?你没听过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吗?只要我有那个念头,还有什么我做不成的?」不过是些琐碎的小事罢了,有什么难的? 「妳……简直是儿戏!」他低声怒吼道,额际暴凸的青筋增添了几分挣狞。 「就算是儿戏也是教你给逼的,谁教你老是要追着我跑!」若他不要老是跟在她身后的话,她哪里需要这般急着定下终身大事? 「我?」是因为他? 「算了,那些都不重要,横竖我嫁他嫁定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她才不是全因为他,自然也是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康友敬,因为他…… 他怎么着?方才瞧他像个痴儿般,问了话也不会答,答了也是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要不便急着要同花问柳攀关系,等着他给些好处……啐,真是可耻,但她现下可不能再这样想了,毕竟,她都同他提起婚事了,总不能因为他今儿个表现不好,便急着要撤回这门婚事吧? 「无聘无媒的,这婚事要怎么办?」 「咱们江湖儿女才不计较这些琐事,重要的是自个儿开心就好。」只要真是瞧对眼了,两人私定终身也不为过。 可……真有这般对眼吗?不知怎地,教他一搅和,她总觉得有些不确定了。 「好歹总要通知老爷子一声吧!」花问柳眸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突地想到还有一面免死金牌。 「算算就只剩下十来天了,待我差人把信送到他手上,我都已经成完亲了。」她压根儿没想到这回事,就算真想到了,她也不打算知会爹爹,因为他肯定会阻止她。 他浓眉一拢,俊脸进出几分戾气,「妳既知如此,又何必要将婚期订在下个月十日?妳该知道婚事得由父母做主的,妳还……」 「得了,咱们卧龙坡上的姑娘有谁真会遵照礼教来着?我爹早该明白我这性子了!」说穿了,当初她几乎可以说是逃出卧龙坡的,幸好有大姐起个头,不然只怕她早已落在花问柳的手中。 全都要怪爹看不透她的心思,老早便将花问柳当成自个儿的半子看待,才会教她飞也似的逃下山。 花问柳愣了半晌,浓密的长睫敛下,遮去大半隐藏在眸底的算计和失落。「听妳言下之意,妳是已经铁了心了?」 真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了? 他怎能忍受事情走到这一步?他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如此费心讨好她,可走到最后,她竟然还是要成为他人的新嫁娘? 最最可恶的是,她挑的居然是个不入流的混蛋文人! 「说什么铁了心?这是大喜之事,听你说得好似我万般无奈似的。」这可是一桩让她等不及要鸣炮庆贺的事,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成亲哩。 这一回,她绝不容许他破坏。 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眼看着再一步她便可以过着理想中的生活,要她如何忍受再教他给破坏? 范洋没好气地抬眼瞪着花问柳,猛地发现他正专注地凝视着自个儿,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忧郁及……万般深情,教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又想要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瞧她,以为她会因此而改变主意? 别傻了,她心里可是想望得紧,岂会因为他而改变? 她瞇起眼,见他缓缓逼近,不由得防备地道:「你别靠过来。」她就知道每当他露出这种眼神时,就是想要扑上她。 这可不成,她就要嫁作人妇,她……该死!都怪她想得失神,竟教他给一把搂住了。 她咬唇暗恼,方要开口骂他,却觉得环在腰上的力道突地一松,错愕间,他已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张口吻上她。 范洋傻傻地瞪大眼,感觉他炽热的唇舌亲密地缠绕着她,吻得她发疼。 仅仅一剎那,他随即又松开了她,任她脑袋一片空白地睁大眼,直直望进他哀伤的魅眸。 范洋愣了好久,连花问柳何时离开的也不知道,她满脑子只有那双蓄满哀伤的桃花眼,一阵不忍涌上心头,教她疼得无以复加…… 第九章 心……疼哪! 不知道是病了还是怎么着,这几日来,范洋总觉得胸口郁闷得快喘不过气来,心头更是如针扎般地刺疼着,教她心烦意乱,啥事都提不起劲来,就连见着康友敬也不觉得愉快,反倒是闷透了,就像外头晦暗的天色一般。 看着眼前说话说得口沫横飞的康友敬,她二话不说地随即别开眼,从破旧的小屋内眺望外头灰蒙蒙的街景。 真是闷哪!早上明明还洒着明亮和煦的晨光,现下倒有几分风雨欲来的萧瑟气息,教人不敢相信在同一天里头,竟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天候--实在像极了阴晴不定的花问柳。 有时疯癫笑闹,有时却又冷肃淡哂,再加上偶发的震天暴咆……哼,他的底细可真是难以摸清哪。 说不准他是在宫里教宫闱斗争给斗得脑袋发昏了。 想着想着,范洋不自觉地轻勾起笑意。 打从那一日之后,她就未曾再见着他了。 若不是涛儿总会适时地提醒她,她几乎要以为他已经走了,然而他依旧住在她的院落里,这不是意味着他摆明在闪躲她? 真是耐人寻味,以往都是她躲他,现下角色互换,倒教她难以适应了。 这一回和上一回可是大不同的;上一回是她不睬他,但他依旧等着她,而这一回他却无所不用其极地避开她。 这感觉竟教她有种莫名的空虚失落。 他不在她身后追着她跑,已教她感觉有些古怪,如今竟还避不见面。 哇,与其躲着她,他为何不干脆回京城算了?难道他现下都不需当差干活了吗?天天耗在苏州,就不怕皇帝老子哪天怪罪下来? 他真这么受宠?仗着主子宠爱,便骄纵起来了? 他说是告假,但皇帝老子究竟定给了他多少时日?总不可能一直放纵着他在苏州而不管吧? 「他日妳再找个机会,同花公子约个时间,让我再过府拜访一趟。」 范洋正思忖着,又突地听见耳畔传来康友敬聒噪的声音,教她不由得微拧起眉。 又提这档事!他日日提,夜夜提,到底想要怎么着? 真是想当官想疯了不成? 老是拿这些话在她耳边嚷嚷个没完,也不想想人家领不领情,或是自个儿究竟有没有那份能耐。 唉,她开始觉得他有些面目可憎了。 有好一段时日,她日日带他上酒楼吃香喝辣,或叫厨子送外烩,天天喂得他大喊过瘾快活,教他渐渐地长肉,原本瘦削的双颊如今已有几分圆润,不但少了初时有志难扬的沧桑,反而多了几分贪得无厌的味道。 瞧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妳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在说话?」康友敬微恼地吼道。 范洋挑高漂亮的柳眉,睨着他狰狞要狠的神情半晌,一句话也没说。 康友敬似乎发觉了她的不对劲,随即软下态度道:「我没生气,只是想问妳是不是听到我的话了?」他干笑两声。 「听见了又怎么样?」她冷冷地道。 呵,现下是怎么着?以为她柔顺,真把她当作绵羊般欺负不成?敢情是她待他太好,教他半分也没发觉她的生性泼辣? 啐,什么好掌握的男人?他哪里好掌握来着?不过是待他好些,他便开始拿乔,倘若她真嫁与他,天晓得他那张嘴脸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原以为康友敬满腹经纶,可谁知道就如花问柳所说的,他不过是抄袭古人诗词,根本没半点文采;以为他怀抱着忧国忧民的无私理想,可其实不过是穷苦文人的满腹牢骚,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考不中举人,便怪罪科举制度的弊病:老天不从他意,便认为天下人都对不起他。 事事都教花问柳给猜中了,只是现在还容得了她回头吗? 「洋儿妳别恼,我只不过是因为婚期已近,却无媒无聘,更没银两采买家具,怕妳嫁过来会苦了妳;而且我也不知道该要如何安排迎亲队伍,怕到时候丢了妳的脸就糟了,所以才会显得有些心浮气躁。」见她不吭声,他不禁更加卑微。 她冷眼瞅着他,不知为何,她现在老忍不住拿他和花问柳比较。 尽管花问柳偶有卑微认命的时候,但他再卑微,神情也不会如他这般猥琐贪婪;花问柳的卑微,带着教人怜惜的可爱,而他……却好似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所有的家产掏尽一般, 唉,她真是愈想愈不对劲了。 「这些事儿我会处理。两日后,我会差人送喜服和喜幛花烛之类的用品来,届时你只要骑着马,带着媒人及迎亲队伍到范府来,媒人自会告诉你吉时,你照办便是。」话落,她已经忍遏不住地想要往外头跑。 不是因为屋里令人作呕的霉味,更不是因为她贪富弃贫想反悔,而是因为他。 再不让她到外头透透气,她肯定会忍不住对他拳打脚踢。 「欸,妳要回去了?」见她要走,康友敬也跟着站起身。 「我要去拿喜服,再说,我总得上街去采买些东西,你该不会想要同我一道去吧?」她嫌恶地往后退一步,不教他有机会沾到她的身。 「说的是,只是……我不会骑马耶。」马他是见过,但若是要骑…… 「会有人在前头牵着缰绳带路的,你怕什么?」范洋不禁气恼。 一个昂藏男子竟然不敢骑马;她讽刺地想,瞧瞧,她真是挑了块宝呢。 「但是……」 不等康友敬碎嘴,她随即走出门外,将烦人的他甩在身后。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真是教人受不住哪! 是他没用,还是天底下的文人都没用,抑或根本是她的想法错了? 一个只会空口说白话、满腹牢骚的人,能有什么作为? 为何以往她竟会以为这样的男人便是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范洋走在大街上,浏览着热闹的店家商贩,感觉四周投射过来的视线依旧热络……可不是?依她的美颜,想要吸引众人的目光不是难事,可惜的是,她的身材修长,倒显得南方男子的赢弱纤细。 纤细是可以,只是总不能比她还矮吧! 当初她会挑上康友敬,就是因为他有一副看来瘦削却还算颀长的身子,然而最近她总觉得想象与事实不符,教现下的她也开始有些举棋不定了。 范洋低着头想得正出神,压根儿忘了白己此刻正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突然之间,后头有人毫无预警地撞了上来,她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往前头趴下,突觉身后一道气劲将她拦腰抱起,她惊魂未定,便听见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齐。 「小心一些。」 她抬眼看去,见着多日未见的花问柳,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她回过神来,正想命令他放开搁在她腰上的手,却发觉他已白动松开饱含占有意味的大手。 怪了,他就这样放过她? 以往他不是最爱调戏她,一旦逮着机会,不管在哪儿都不放过,如今却…… 「妳要上哪儿去?」花问柳淡声问道,不忘退开几步。 范洋诧异地睇着他过分温文有礼的态度,不由得怀疑起眼前的男人不是她熟识的花问柳,这辈子她还没见过他这般有礼呢,他是鬼上身了不成? 范洋瞇起眼仔细地审视他,蓦然发觉他有些不同;尽管他一如往昔地将自个儿打扮得极为清爽,然而看起来总觉得气色差了些、脸色白了些,就连双颊也消瘦了些……她还未来得及细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头闷闷地又刺痛了一下。 「妳怎么了?」 见她蓦然皱起眉头,花问柳不禁伸手攫住她,见她瞪着自个儿的手,他忙不迭地又赶紧放开。 范洋心头的疼楚霎时又发作起来。 怪了,她真是病了? 她不解地拧紧柳眉,却依旧挺直了背脊不理睬他,只是一径地往前走去,接着向右拐进另一条大街,进了一家铺子,没一会儿又偷偷往后觑了一眼,惊诧竟没见着花问柳的人。怪了,他怎会没跟来? 他向来不爱放她一人独行,不缠个你死我活更是绝不放手的,怎么今儿个遇见她,竟显得这般冷淡? 十多日没见着面了,想不到他竟是这般淡漠,就连方才也是,明明已经拉她一把了,却又突地松手……真是太不像他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范洋下意识地给了银子、拿了喜服,有些魂不守舍地往店铺外定去,才走没两步,却发现有人堵在她的面前,她没好气地抬眼,张口方要开骂,却见着挡住去路的正是花问柳,她一时惊吓过度,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我帮妳拿吧,还有什么尚未买齐的?」他柔情似水地道,动作又轻又柔地接过她手上的喜服。 「你……」她依旧吐不出话。他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要嫁人了耶,再过两天就要出嫁了,怎么他一点反对的样子都没有? 照道理说,他该要不择手段地将她掳走,而且还是掳到她逃不掉的地方去,将她囚禁一生才是;当然,她不会希望他真这么做,只是以她对他的了解该会如此,怎么现下他却如此沉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婚期已近,东西都买齐了吗?」 花问柳轻柔的口气教她有些失神,却也将她拉回现实。 「当然都买齐了,我不过是来拿喜服罢了。」她没好气地道,莫名觉得有点气恼。恼什么她也说不出口,更不知该如何形容,横竖就是有一把火在胸口烧着,又是烫又是疼的,烦哪! 她一径地快步往前走,也不管花问柳到底是不是跟得上。 混蛋,方才不见人影,现下又突地蹦出来,他是鬼啊?还是见她东张西望地寻着他的踪影,他心里便觉得快活? 呸,她才不在乎!以往不在乎,现下也是,未来更是不用说。 管他到底要上哪儿去,就算他要回京城也不关她的事,反正她就要出嫁了,她……烦死了!她何苦拿这些杂事让自个儿烦恼? 「他待妳好吗?」花问柳再度开口。 耳边传来他小心翼翼的声音,她不禁没好气地瞪回去,「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怎么?你问这要作啥?」 莫非他察觉出她的异状,知晓她已经发觉康友敬的可笑之处、不再执着于他了,所以他在心里笑她当初没听他的劝张大眼?别傻了,她才不会给他机会嘲笑她呢! 不管这桩婚事再怎么糟,她也会咬牙进行下去。 「那就好。」 他意味深远地睨着她好半晌,看得她不自觉地心头怦跳、双颊发烫。 咳,明明今儿个天候不佳,闷得她头昏脑胀,并没热到教她双颊发烫啊,她究竟是怎么了? 该不会是水土不服吧……毕竟这还是她头一回在江南一带度暑呢。 说到这江南的气候,真是比姑娘家的性子还善变,一如她永远也搞不懂眼前的花问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不懂、也不想懂,横竖她要出阁了,往后同他再无干系。 「只要他待妳好就好。」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难以察觉的苦涩。 范洋不禁微恼地瞪着他,「他对我好不好,又关你什么事了?」他究竟想说什么,敞开心直说不就得了? 她最不爱与人拐弯抹角了,他不也是? 如今搞得这般曲折复杂,究竟是在玩什么花样,她心里可纳闷得紧哪! 「只要妳开心,我就开心。」花问柳诚挚地道。 范洋拧紧眉头张口欲言,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一直瞪着眼前的长街。 再说不懂,可就显得矫情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在告诉她--他祝福她,只要她过得好,尽管他不在她身边,他也一样会觉得开心?可,不对啊,他是一个对情爱如此执着的人,怎么可能在这当头说放就放? 即便他真放得下,也不该在这当头放的。 虽然她也希冀他别再挡她的情路、破坏她的姻缘,但如今他说放就放,一时倒是教她震愕难语。 胸口流窜着好古怪的痛楚,有说不出口的难受,就好像有个石磨在她的心底磨呀磨的,尽管已经一片血肉模糊,却怎么也停不下来,痛得她冷汗直流,几乎快要站不住脚。 「洋儿,我买根簪子给妳,好不?」花问柳突地道。 范洋乏力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停在一家卖玉的铺子前头。 「我不要。」 她想也没想地回绝。 她从不收他赠与的任何东西,而且她现下极不舒服,只想要赶紧打道回府。 「难道……」花问柳顿了一下,深深看进范洋的眼里,「就连身为兄长的我,送一根簪子给妹子妳,妳都不肯接受?」 花问柳强撑着苦笑望着范洋;瞧在她的眼里,愈发难受。 兄长?妹子? 他说这话,是在同她划清界线了? 认识他这么多年,她从来不以兄长称他;他也从不唤她妹子,如今,二十年的孽缘,当真要落幕休战了? 为何她竟觉得……失落? 「我不要。我说过,我不会收你任何东西,不管是以往还是现下!」不知打哪儿来的怒火,让她忘却了胸口的疼楚,一古脑儿地将燃遍全身的烈焰往他身上丢去,压根儿不管他受不受得住。 谁理他究竟作何感想?她的脾气不好,他是知道的:她的不识好歹,他更是再清楚不过。 是他自个儿老爱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就莫怪她老是给他兜头冷水。 他喜欢亲近她是他心甘情愿的,不会因为他的殷勤而改变初衷。 「没想到最后,咱们连兄妹都做不成。」花问柳不再掩饰嘴角的苦笑,显然她的话真是教他苦不堪言。 范洋别过脸,佯装没瞧见他显而易见的心伤。 谁要同他当兄妹? 二十年的孽缘好不容易要结束了,她可是迫不及待得很,就指望他自动自发离开,如今,还说什么当兄妹…… 嗟,他会不会要求太多了? 当不成夫妻当兄妹…… 无耻,这种下流话,她不想听! 「我高攀不上。」范洋冷冷地道。 她嘴角扬着冷笑,眼前却逐渐一片昏花,就连花问柳的脸都快要瞧不清楚;然而冲着一口气,还有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怒火,教她硬是强撑着不倒。 「怎会高攀不上?」他微拢起眉头。「咱们算是一块长大的……」 「才不是,你好几年前便已经离开卧龙坡,只不过偶尔才回来走动罢了。」她想也不想地打断他,却又突地觉得自个儿幼稚得可笑。 啐,管他要说什么! 她大可不听不闻,把喜服拿回家去,开开心心地当她的新嫁娘,管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清楚自个儿的生活要怎么过便成。 他想当她是妹子就由他去,但她是不会承认的;而且她才不会为了这么一点芝麻小事就惹得自个儿不快…… 不对!她才不是为了他不快,她是为了康友敬的不长进、是为了苏州阴霾的天候……不管怎样都好,横竖就不是为他。 她要回家去,她快撑不下去了;该死的鬼天气,竟教她这般不舒服…… 八成真是水土不服,她还是先回府再作打算。 「可我的心一直都在妳身上,紧系着不放的。」花问柳静静地道。 范洋转身要定,突地听到他这么说,原本想要回过头咧嘴笑他,然而一对上他那双多情的眼眸,嘴角的笑意却硬是怎么也挤不出来。 「是该放手的时候了……」她努力地勾起一抹不像笑的笑容。 熬了这么久,她总算得到他的恩准,可以脱离他的魔掌了,她快活得想要买串爆竹大肆庆祝一番哩。 「是该放了。」花问柳苦笑道:「明儿个我便要回京了,往后大抵不会有机会下江南,所以……咱们恐怕不会再见面了;如今,我只盼妳过得好,只要妳好,我便好。」 回京?再也见不着面? 她惊诧地瞪着他,突觉心头的疼楚加剧,冷汗自额间滑落滴进她的眼里,教她睁不开眼。 他说出口了!真说要放了她,说只要她好他便好,但为何她压根儿不觉得自个儿好? 好什么?谁好?究竟为什么?她不懂啊…… 「洋儿?」花问柳蓦地发觉她的不对劲。 范洋眼前一片黑暗,隐隐约约听见花问柳带着苦涩凄绝的呼唤声,不由得笑了笑。 哼,还说什么是该放手了?听他这么说便知他根本就放不了,还说什么她好他便好之类的蠢话,他想骗谁啊? 想骗得她的同情吗? 她才不会同情他,更不会理会他的花言巧语。 但……听着他这般唤她,她竟觉得好开心啊…… 她到底是怎么了? 第十章 「他真要回京了?」范洋实在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范江直勾勾地望着范洋,唇畔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从妳醒来到现在已经问了十来回了,要不要我直接抓他过来,要他同妳说个清楚?」这个倔家伙,都已经到这当头了,该不会还没发觉自个儿的心思吧? 好个新嫁娘哪,也不管明儿个就要成亲了,居然还不住地追问着问柳这一个外人的下落。 可真是难为问柳了…… 「我要他同我说些什么来着?」皱紧眉头,范洋一鼓作气地将捧在手中良久的药汁咽下,漂亮的小脸立刻皱成一团,「哇!这是什么药啊,怎么这么苦?」她几乎要以为大姐是故意拿苦药欺她了,明明记得昨儿个的药还没这般难喝的。 「良药苦口。」范江拿了块蜜渍糖塞进她嘴里。 「可我不觉得有什么成效。」范洋含着糖,说得模糊。 她的胸口依然犯疼,脑袋也不太清醒,总之整个人就是不对劲极了;最最可恶的是,那混蛋居然连来探视她一眼都没有。 「若无成效,我再叫张大夫下帖猛药,看能不能一帖见效。」范江打趣道。 「别了,说不准到时苦了我的嘴,胸口还是一样疼。」她不想同大姐说,其实她的胸口是疼得更加厉害了,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蒙古大夫,开的药没成效便罢,还教她更加受罪。 「啊!心病就得要心药医。」范江蓦地击掌喊道。 范洋不解地睨着她。「什么意思?」 「那就得瞧瞧究竟是谁惹妳心疼,把那个人给找来不就得了。」呵,洋儿平时精明得跟什么似的,啥事都盘算得一清二楚,如今竟连这么一点儿小事都没发觉,真是教她佩服。 「什、什么人来着?」范洋一头雾水地瞪着她。「大姐,妳在同我打什么哑谜啊?」 「我去替妳找妳的夫婿来,到时候妳就知道了。」范江作势要起身。 范洋忙不迭地拉住她的袖子。「大姐,天色都暗了,妳去找他作啥?再说明儿个就要成亲了,现下要他过来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他是妳的心药,把他找来,妳便药到病除了。」她笑得很贼。 「啧,什么心药……」范洋无力地倒回床榻上。 「我现下一见着他便倒足胃口,妳要真把他找来,说不准我会当场吐在他面前。」 「他是妳的夫婿耶,你们明儿个便要成亲了呢。」唷,才这会儿就受不住康友敬了?就说嘛,打从她第一眼见着他,便觉得他小鼻子、小眼睛,只会说得满口空话,真不知道向来精明的洋儿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这是两回事,成亲是成亲,可我现下就是不想要见着他……」一想到他猥琐的模样,还有毫不掩饰的贪念,她就忍不住想逃;要不是婚期已定、所有的事都张罗好了,她真想悔婚哪! 欸?她是病过头了不成,竟兴起了悔婚的念头? 「妳不想瞧见他,那明儿个的婚事到底还要不要如期举行?」范江不禁笑倒在一旁。 范洋微挑超眉,瞪着不知为何笑得人仰马翻的她,「大姐,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门亲事定我自个儿找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我怎么可能在这当头悔婚?」她才不会让人笑话! 「哦?凭妳现在的身子,还成得了亲吗?」 「不成也得成。」范洋咬牙道,事到如今,容不下她再三心二意。 「是吗?」范江直勾勾地瞅着她。 范洋蹙起眉头。「大姐,妳作啥拿那眼神瞧我,好似我做错了什么来着?」她可不记得她做了什么错事。 「没,我没说妳做错什么。」范江敛眼一笑,拿着药碗搁到桌上。「好了,明儿个是妳的大喜之日,既然婚事不取消,妳就早点歇息吧。」 「嗯……」范洋虚软地躺在软榻上,见她要走,又突地叫住她:「大姐,那家伙该不会已经回京了吧?」 「哪个家伙?」范江一时之间没有意会过来。 「不就是他?」范洋忍不住瞋她一眼。 范江漂亮的眸子转了一圈,「妳是说问柳?」 啧,大姐同她说笑不成?不是他,还会有谁? 「妳想他啦?」范江带着兴味十足的眼神瞧着她。 「不是,我是见他没来探望我,想说该不会老早回京去了,而妳却还在掩护着他诓我。」倘若他真在府里,岂会不来看她一眼。 「我诓妳作啥?」范江啐了一口。「他明儿个就要回京了。」 「大姐,妳去帮我唤他来。」范洋急忙道。 「唤他来作啥?」 「我要他留下来观礼。」她顿了顿,「我要成亲了呢,他既然人在苏州,何不再多待一天,沾点喜气也挺不错的,顺便还可教他看清事实,往后别再……」 「不要因为他宠妳,妳就飞上天了!」突地,范江气恼地大声怒斥。 范洋被她吓了一跳,潋滟的水眸眨呀眨的。 现下究竟是怎么了?她是哪儿说错了,惹得大姐这般生气? 她说的是事实,又不是…… 「我又没要他宠,是他自个儿……」 「洋儿,妳撒泼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妳不仅践踏了人家的好意,还视他满腔情意于不见;洋儿,这不是妳应有的待人处世之道。」范江瞇起漂亮的水眸,眸底进射出毫不隐藏的怒意。 「我……」范洋一时语塞。她哪有?打一开始,她就把丑话说在前头,是他自个儿执迷不悟,如今怎能说她践踏他的好意? 「妳明知道问柳对妳的情意,何苦还要他留下来观礼?妳想要证明什么?还是想要教他瞧清楚,好确定他往后不会再对妳纠缠不清?不会了,妳也知道他不会,他若真打算要再坏妳好事的话,还怕找不着机会?而他却没有这么做,难道他的成全之意,妳还不懂吗?」 「这不是懂不懂的问题,而是……」话未完,随即又教范江给截断。 「妳没瞧见他彷若行尸走肉般,魂不守舍地在府里游走,连笑都不会笑了;潇洒如他为了妳用情若此已属不易,妳又何苦这样伤害他?」 「我、我没想要伤他,只是想,好歹……好歹他也唤了我一声妹子,才想要他留下来沾沾喜气,我又没有其它想法……」瞧大姐说得好像她要糟蹋他似的。 她也知晓他日渐憔悴、消瘦不少,但……是她害的吗? 她和大姐是亲姐妹耶,可她怎么老觉得大姐都站在花问柳那头,帮着他数落她的不是?她又没逼没迫的,何苦要把罪往她身上推? 「妳真是这般想?」范江斜眼瞄她。 「不然呢?」大姐非得要将她想得那般恶劣? 范江微挑起眉,直睇着搁在桌上的药碗,再缓缓抬眼瞥向门外。「妳要怎么想都无妨,至于他到底要不要留下来观礼,妳自个儿问他吧!」话落,她便拿起药碗往门口走去。 门一打开,只见花问柳一脸阴郁的站在门口,她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推他进屋里去,接着把门带上,留下一方天地给两人独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范江一走,房里只余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桌上摇摆不定,映射着两张各自逃避的脸。 「好些了吗?」 半响,花问柳打破沉默,缓步走到桌边,勾起笑容睇着范洋略显苍白的脸,却还是不敢逾礼地站在桌旁。 范洋挑眉睨着他,见他站在离床榻好几步远的地方,不由得低喃道:「我现下成了毒蛇猛兽,教人一瞧便怕了?」每回见着她,他莫不想要欺近她,若是能够轻薄她,他就更是得意万分,如今他却……真是见鬼了。 「怎么了?」 见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又无力地往床柱靠去,花问柳连忙走向前去扶她,然而一碰着她,他又立即松开了手。 「没事,只是躺久了,想要坐一会儿。」唷,他倒是挺关心她的呢。 「倒是你,听说明儿个便要回京了?」 「嗯。」说着,他又退开了一步。 察觉他的动作,范洋不禁没好气地道:「现下是怎么了?我是鬼吗?教你骇得非得要站那么远?」他哪一回见着她不是偷些好处才会善罢罢休的?但如今却……真教人火大。 「妳就要出嫁了,于情于理我都不该靠妳太近,即便咱们亲若兄妹。」花问柳说得头头是道,好似打从心底这般想。 范洋睁大双眼瞪着他,气得牙痒痒的,胸口不禁又疼了起来。 「又疼了?」见她眉头深锁,他连忙又定近一步。 「还不是你害的!」她咬牙道。 都是因为他说了那些浑话,教她忍不住气恼,胸口才又犯疼的。 「我?」他挑高眉头,一抹喜色在阴郁的眸医一闪而逝。 「不谈那些了,我听大姐说,你明儿个便要回京?」范洋咬牙忍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硬是撑直下身子,抬眼瞅着他。 「我有官职在身,总不能老耗在这儿不走。」 「你不是告了一段假吗?」 「算算我到苏州也近个把月了,再不回去的话,惹得圣上大怒,我可要人头不保哩。」他笑得极淡。 「不差一天吧。」她硬是不放弃地劝说着。 以往他追着她跑,哪怕只有一时半刻的时间,他都不会轻言放弃的;如今,他竟不想缠着她,真是教她不惯极了。 当然,她也不爱他缠,只是……唉!心又疼了。 「洋儿?」见她深锁眉头,他不禁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我不管……」她气若游丝地耍赖。「你曾经说过,只要是我的要求你都会答应的,还记得不?」她枕在他的肩头,只觉这宽肩厚实得教人觉得舒服。 「自然记得。」花问柳敛眼直瞅着她,环在她身后的手几经挣扎之后,还是无力地垂在一旁,不再如以往般造次地抚上她的肩。 「好,那我要你明儿个留下来观礼。」说她卑鄙也好,横竖她就是要他点头答应,不,不只是这般简单,她不是真要留下他观礼,而是想要拿这说辞逼他,逼他…… 「妳不怕我回京太迟,教圣上杀头?」他苦笑道。 她回过神来,胸有成竹地道:「不怕,因为你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花问柳不禁摇头苦笑, 「我瞧妳的气色极差,妳这身子明儿个真有办法成亲?」 「要不,你觉得我该怎么着?」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睇着他,胸口怦怦颤跳。 她是要他开口挽留她啊!要她悔婚,总该要有个帮凶,如今,就让他当帮凶吧,只要他肯开口,她绝对会考虑,只要他说…… 「我倒觉得妳该好生保重自个儿。」花问柳突地将她压回床上,两人紧密地贴触在一块儿,四目交接着;他倏地抽身,替她拉起被子盖好,又道:「送妳簪子妳不要,如果……妳想要我留下来观礼,我就为妳留下吧,但我只能送妳出阁,不能出席妳的喜筵,成吗?」 「你……」喂喂,她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她是要…… 「就这么说定了,妳先歇息吧。」 话落,花问柳随即离开,教范洋只能瞠目结舌地瞪着他潇洒离开的背影。 怪了,怎会是如此的反应? 他应该要反对的,难得逮着这么好的机会,他该会直接告诉她别管婚事,先将身子养好才对,怎么……可恶!原本打算只要他开口,她便要考虑的,孰知竟是这种结果。 「混蛋!」究竟是谁狠足了心?又是谁真正绝了倩?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范洋一身大红喜服,擦了胭脂水粉的她成了一个粉雕细琢的美人娃娃。 她端坐在范府大门内的石板广场,等着新郎倌过门迎亲,然而她的眼却不住地瞟向站在门边,一身官服打扮的花问柳。 他真站在一旁守着?真打算送她到康友敬的住所,而后立即赶回京里去? 昔日的绵绵情话依旧回荡在耳畔,想不到如今却已事过境迁,真是教人不敢相信;瞧,他这个男人根本就不能相信,这个大混蛋,亏他说得满嘴的恶心情话,如今却啥都不是了! 范洋没来由地愈来愈烦躁,尤其是看见花问柳站在外头,一副迫不及待地等着花轿,好似急着回京的神情,更是教她感到火大。 「二姐,又不舒服了?」在她身后的范涛见她弯下腰,不禁轻声问着。 站在门边等花轿的花问柳一听,随即走到范洋面前,敛眼瞅着她眉头紧锁的模样。「要不要我唤人去叫新郎倌快一些?」 「你!」她潋滟的水眸好似快要喷火般地瞪着他。 「你就巴不得我赶紧出阁?」好个铁石心肠、绝情绝义的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真是教人心寒透了。 「妳别动怒。」他蹲下身子,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妳的胸口若是再疼,连我的心也要跟着疼了……」 「你也会疼?」她撒泼地骂道。 他不是巴不得她赶紧嫁人吗?哪里会心疼她来着? 不过说也奇怪,他这样搂着她,她竟会觉得胸口的疼楚减轻不少,好似几乎消失了……若是窝近一些,心就更暖更平静了。 「我说过,妳好我便好、妳开心我便开心,我只盼妳一切安好。」花问柳深情低喃。 「哼,我就要出阁了,看你倒是洒脱得很。」他的一番话听在范洋心里,感觉又酸又甜的,教她不由自主地要埋怨起他了。 「不然妳要我怎么着?」他略微松开占有性十足的铁臂。 「要……」她抬眼睨着他,望进他忧郁的黑眸,朱唇掀了又抿、抿了又掀,他这么一松手,她的胸口好似又犯疼了。 「洋儿,又疼了?」见她眉头紧拧,他不禁又心急地将她搂进怀里。「要不要我去唤大夫来?」 「唤大夫来岂不是要错过吉时了。」她贪恋地偎进他的怀里。 她究竟在奢望些什么?她真想要出阁吗?还是…… 乱了,在这当头,不知怎地,她的心思全乱了。 唯一弄清楚的是,她不想出阁了。 「妳怕错过?」他寓意深远地道。 范洋蓦地推开他,直视着他眸底毫不掩饰、扣人心弦的深情,几番挣扎后,突地道:「你要不要我……」 霎时,一阵喧声震天的乐声突地传来,将她后头所说的话全都掩过,气得她对着门口破口大骂。 「外头到底是在吵些什么?」混蛋,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出口的。 「新郎倌来了。」 范涛在一旁唤着,范洋闻声朝门口望去,只见着一个人万般惊险地坐在马背上,彷佛一个不小心便会摔落。 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真是她要嫁之人?瞧瞧他那可笑的模样,好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哪! 「洋儿,该要上轿了。」 花问柳不知何时也站起身,伸手准备要拉着范洋往外走,不禁教她傻眼。 他该听见她方才说的话,怎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可恶,还是他在装蒜,他根本就不要她? 「二姐?」范涛在一旁催促着。 范洋抿紧了双唇,任由范涛替她盖下盖头,由花问柳牵着她走出门外。 外头乐声大作,她隐隐约约可听见媒人说着一些好话讨吉祥,更可听见围观的人们不停地鼓噪着,唯独没听着花问柳的声音。 就这样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见不到他亦步亦趋地同她嬉闹了? 一旦坐上花轿、离开他的视线,往后她同他就再也见不着面,而他竟然一点都不会觉得不舍? 为何她竟会觉得心酸涩得催热了她的眼? 她居然想掉泪,居然想掉头就走,她……不想出阁,她不是真想要出阁的,只是教他激得意气用事,教他……混蛋,全都是因为他,这会儿他倒是一句话都不说了。 就当她的任性是在考验他,难道这也不成? 他该要拦住她的,不顾一切地拦住她,岂能这般轻易地答应让她出阁? 范洋抿紧唇、咬紧牙,隐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低下头杵在原地动也不动,硬是不理媒人正掀帘等着她人轿。 「你说句话吧!」她恼道。 随便说句话吧,不管什么都好,她想听听他的声音。 她等了半晌,却迟迟等不到花问柳的响应,她正气恼着要开门叫骂,却突地听见他开口。 「洋儿,若是妳不想嫁的话,就留下吧,谁也勉强不了妳的,是不?」 他握着她的大手温柔而厚实,却饱含着强烈的占有意味,好似一旦教他给握住了,他就绝对不会再松手。 范洋蓦然回首,扯掉头上的盖头,潋滟的水眸直盯着他。 他在挽留她了?他总算是开口了…… 混蛋,竟然教她等到这当头才肯说。 「倘若妳真觉得他不如妳的意,妳就嫁给我吧!」他打蛇随棍上,口吻却一点儿也不轻佻,反而带着无限深情。 她挑高柳眉,眨了眨水眸,隐忍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而落,突然觉得那紧揪在胸口上浓得化不开的闷痛,总算是消失了,她开心得难以言喻。 她好似一直在等这句话,他以前虽爱谈情说爱,却从未说过要娶她…… 「妳意下如何?」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话,她原本想要答不,但就怕一拒绝,她就真要坐上眼前这一顶花轿了。 怎么办?他以为他现下说,她定会答应他,所以才故意挑在这当头开口,摆明她已无退路,势必得要点头不可? 好可恶,就连这都要算计她,让她拒绝不得。 但,她却不觉得懊恼,彷若等这一句话很久了…… 就当是上当了吧,她就大人大量地不同他计较,潇洒地答应他吧! 范洋朱唇抿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道:「那就这么着吧!」其实,她只是不愿意承认,她一直在等他开口,等他开口要她! 花问柳闻言,立刻一扫阴郁的心情,咧嘴笑得放肆而得意,开心得几乎快要飞上天,教她看在眼里,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啐,不过是答应要嫁给他,犯得着这般开心吗?真是个傻子。 「娘子,上轿了。」 花问柳爽朗好听的声音让范洋回过神来,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倏然惊见还有一顶轿子停在另一头。 咦?她没教人准备这顶八人大轿的,怎么……难道…… 「你该不会要带着我回京城去吧?我先告诉你,我不回京城,我……」 「谁说要带妳回去的?我是要带妳去游街,好歹也要让我这个新郎倌威风威风吧!」他笑得无害而魅惑人心,不愠不火地催促着她上轿。 「可你不是赶着要回京吗?」她乖乖坐进轿里。 「谁说的?」他笑得眉飞色舞,眸底闪着算计得逞的喜色,「自我来到苏州后就天天忙着这件事;就在几天前,我总算获准留在苏州了,往后再也不需要回京了。」 「真的吗?」这岂不是皆大欢喜?可是……不对,有个地方不对。 「等等,可你昨儿个说你得要回京,如今又说你不回去了……」 范洋脑中快速想了一遍,发觉事有蹊跷,方要开口,却已来不及。 「起轿!」 花问柳笑弯了魅眸,拉下布帘,轿子随即左右震动了一下被抬起。 范洋自掀开一角的布帘往外看去,只见花问柳一把推开趴在马背上的康友敬,随即轻松地跃上马背,那官服加身的背影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只是…… 「花问柳,你算计我!」 她凄厉的呼喊声全都教迎亲队伍的乐声掩过,在前头领路的花问柳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就连漂亮的桃花眼都笑弯了。 他说过,只要是他想要的,就是宁死也不放的。 天性就是如此,他也无可奈何,而今总算一切都如他所愿。 手段虽然不是挺漂亮的,但同大哥比起来,他算是高竿了,而且不下点猛药,要怎么成就大事? 嘿嘿,穿着官服、绕完街之后,这苏州城里还会有谁不知道她这范家二千金嫁与他了?就不信她敢在一天之内大演两回的悔婚记。 「我要悔婚--」 穿过丝竹声,有一丝模糊的抱怨声飘进他耳里,他恍若未闻地掏了掏耳朵,以手势示意乐声再大一些。 为了这一日,他已经沉潜了好一段时日,岂能教她再度脱逃? 这一回,他要将她囚住,狠狠地囚在怀里,哪里也不准她去! 花问柳笑得得意而狡黠,他要尽手段、费尽心思,只为范洋一个--就因为她值得。 【本书完】 ★欲知<随意当铺>之范江如何调教情郎,请翻阅非限定情话f1377《典当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