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王爷倒》 快乐要及时 香弥 快乐要及时,幸福不用等。 这是前阵子阅读了一封在网路上流传的mail后的心得。 这封mail的内容大意是说,我们常常会想说等以后我赚了钱,或是退休了,要过什么样、什么样的生活,其实何必浪费时间等待呢,现在,你就可以过那样的生活了。 假如你期待的是能够每天有悠闲的时间,享受一顿美味的早餐,或在黄昏时与心爱的人散散步,或一起养只宠物,或到各地去旅行……这一切的一切,都并不需要等,现在你就可以提早开始过了。 也许,你每天为了生活都忙着加班,根本挪不出这些时间来,那么,何不另外找个不用加班的工作,也许收入会少一点,但空闲的时间却会多一点,你就能每日在夕阳下散步,享受那宁静悠闲的时光,也能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心爱的人,还有闲暇的时间陪宠物玩耍。 要去旅行那当然就更没有问题了,只要每个月节省下几千块钱,存满一年后,就有几万块了,足够到国外玩的旅费了。 若是想到国外玩得更久一点,担心生活费不够,嘿,不用烦恼,国外常有一些跳蚤市场,你可以带一些台湾的特产,若是你手巧一点的话,能自己做一些有特色的手工艺品拿去卖,那当然更好,一边做生意一边玩,生活会更充实,也能让你更加了解当地的风俗民情。 报章杂志曾采访过一个女孩,她便靠着咱们的特产“金纸”,一路赚足了生活费哦。 她将那些金纸用画框裱起来,当成版画来卖,那些阿兜仔没见过这种东西,觉得很新奇,据说向她买的人不少哦,让她赚到足够旅途所须的花费。 怎么样,没想到吧,我们的金纸到了国外,居然变成艺术品。 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不需要等,现在就可以开始了,也许外在的条件还不够,但,变通的方法有很多,就看自己愿不愿意去想而已。 呵,好像有点说教的意味,其实这是我自己在读了那篇文章后的一点心得啦,同时也是用来鼓励和提醒自己,快乐要及时,幸福不用等。 接下来,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请大家翻开下一页,看故事去吧! 第一章 “七少,到了。”将马车在一家书铺前停下,驾车的护卫马魁,回头对车内的主子说道。 “嗯。”车内传来一声漫应,风朗月略显瘦削的身子徐缓地步下马车。 他苍白的面容清逸尔雅,淡定的神情里透着一抹雍容的贵气。 身为凤王府庶出的第七子,虽不若王府嫡子那般尊贵,但在三年前,当他以十五岁之龄高中进士,继而被皇帝钦点为状元,成为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因而深得凤王宠爱,大有凌驾摘长子之势。 此刻,官拜刑部侍郎的他是奉命前来化玉县调查一桩陈年旧案。 甫站定脚步,便听见一旁客栈前传来争执的声音,他微微侧首,那双清冷湛黑的眸子瞥了过去,看了须臾,朝贴身护卫说道:“马魁,咱们过去瞧瞧。” “是。”恭敬地应了一声,马魁放慢步伐,配合主子的脚步走向那客栈。 来到名为“白鹤楼”的客栈前,风朗月先是瞟了一眼被扣住左腕的少女,见到那少女眉心微颦,右手负到了身后,微凝的面容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温亮的嗓音辩解着—— “……不是我,我没拿!” 一名臃肿的男人紧扣着她的手腕,脸上露出厉色,恫吓的叱道:“不是你还有谁?难不成我的钱还会自个儿长脚跑了不成?快把那些钱给我吐出来,否则我将你送官府严办!” “我真的没有拿你的钱!”见掌柜的就是不相信她,女孩急了,声调不自觉的扬高,她藏在背后的手也因此握得更紧。 “喝,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好,跟我见官去!”男人肥厚的大掌扯住她,就要朝县衙而去。 风朗月温徐淡雅的嗓音缓缓出声,“且慢,掌柜的,或许那钱真不是她拿的。”观望了片刻,他已约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听见这话,那一身圆滚的男人不悦的拧眉,正想要开口驳斥,定睛瞧清站在他眼前的这位公子一身锦衣玉袍,器宇非凡,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立刻世故的收整怒气,客气地的开口—— “这位公子爷,您没瞧见刚才的情景,所以不知道。我适才忙着招呼别的客人,随手把客人给的酒钱给揣进袖里,待招呼完,却发现那些酒钱不见了,当时她便站在我身边,您说这不是她偷的还有谁?” “通常做了亏心事之人,眼神必然飘移不定,然而这位姑娘却是眼神清明,一派理直气壮,不像会做出那偷鸡摸狗之事。”方才便是看见了她那清澄无垢的眼神,才令他忍不住过来多管闲事。 看了眼掌柜的手,风朗月接着说:“你若不信,不妨让她把身上的银两取出来,请旁人闻闻看,有没沾到酒味。” “为何要这么做?”一旁看热闹的人插口问。 “因为掌柜说他将那酒钱给揣进袖袍里,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酒气,两手也有些湿意,许是适才沾到了酒,而弄湿了手,因此那些钱理应也带着酒味才是,若是这位姑娘身上的银子没有半丝酒味,自然便不是她偷的了。” 掌柜承认,“我适才是打翻了酒没错。” “那就让我来闻吧。”客栈里一名大汉自告奋勇。 被冤枉的女孩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连忙从怀里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十一枚铜板,递过去给大汉。 “只有这些?”掌柜肥胖的脸上,那双绿豆般大小的眼,质疑的瞅睨着她。扣除被她偷走的酒资,那么她身上岂不是只剩下两枚铜板?他不由得更加深信那些钱是被她给偷走的。 她羞窘的点头,“我身上的钱只剩下这些。” 大汉接过铜钱,鼻子用力深嗅,片刻,他抬起眼,摇摇头。 “这些铜板没有半分酒味。” “不是她,那会是谁偷的?”掌柜一脸狐疑。 风朗月纵目梭巡客栈内的众人,寻找可疑之人,片刻,他收回眸光,凝目沉吟须臾,说道:“掌柜,你瞧一下自个儿的衣袖。”说不定那些钱真是自个儿长了脚。 掌柜不解的举起袖子,细望一眼,面露惊讶。 “噫,我这袖子何时破了个洞?”破洞并不大,只有铜板大小,若不细看,并不容易察觉。 “我猜想那些铜板可能便是从袖口的破洞滚出去了,掌柜不妨找找地上有没有。” 掌柜连忙吩咐小二寻找,不旋踵,小二便找回了那九枚遗失的铜板。 “多亏这位公子眼尖,发现了我袖子的破洞,要不然可真冤了这位小姑娘。”掌柜一改适才咄咄逼人的神态,陪笑的朝女孩说:“姑娘,不好意思冤枉你了。”他让小二取来几颗肉包子递给她,“这些就权充赔罪礼,你收下吧。” 女孩没有接过那些肉包子,一双乌黑的眸瞳泛出异彩,热烈的盯着风朗月。 “就是你了,终于让我找着了!” 风朗月微露疑惑。“在下并不认得姑娘,姑娘找在下何事?”她那双炯然发亮的黑眸,看得他胸口不由得微悸。 “我要收你为徒,你跟我回笑天峰去,我把笑天派所有武功都传授给你。”女孩兴高采烈说道,话一脱口,便惹得在场众人一阵讪笑。 风朗月微一错愕后,薄唇淡淡轻启,“我想这位姑娘恐怕是饿昏了,马魁,拿些银两给她。” 她看来年纪比他还小上两三岁,竟敢口出狂言,说要收他为徒,若不是饿傻了,岂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 女孩用力摇头,一脸认真不过。 “我没有饿昏,我不要你的银两,我只要你拜我为师,随我上山练武,好继承笑天派的武学。” 眸里微露一丝不耐,风朗月慢条斯理的出声。 “姑娘,我无意学武,你还是收下这些银两吧。”说着,他举步走进一旁的书铺,不打算再理睬她。 “等一下。”她急唤,想跟上前去。 马魁拦下想追过去的她。“姑娘,拿了这些银子后,你就快走吧,莫再纠缠不休。” “我说过我不要你们的银子。你让开,我要收他为徒,带他回山上,把一身功夫都传给他。” “姑娘,你别……”马魁话未说毕,就见她情急地用手推开挡路的他,他本不以为意,却没料到在她一推之下,脚下一个颠簸,硬生生后退了数步。 他惊骇莫名,不敢置信她仅仅是推了他一把,竟有此等威力,回神后,却见她已追进书铺里去了。 无暇细想,马魁连忙快步追进去。 “姑娘!请你自重,莫再打扰我家七少,拿了这些银于便快快离开。”他将手上的银子塞进她手里,同时手掌暗中使劲,想将她给推出去。 适才也许是他一时大意,没有防备,才会被她一推之下便退了数步。 岂料她文风不动,仿佛丝毫不觉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劲道,他一愕,手上劲力再多使上几分,她依然站得直挺挺,连动都没动一下。 不是错觉。这下马魁大为惊讶,不敢相信以她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姑娘,竟会身怀此等惊人功夫。 浑然没有察觉一旁脸色古怪的马魁,女孩晶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风朗月,软言央求。 “欸,你这么聪明,我相信你若是习武,成就必定会超越我,你就拜我为师,跟我学武好不好?” 风朗月瞧见马魁面上微露出的讶色,询问:“怎么了?” “这姑娘……” “小心!”女孩陡然推开风朗月。 一支箭矢霎时射过两人身侧,深没进一旁的木柱上。 马魁见状,连忙追至书铺外。 被她一推,风朗月踉舱地连跌好几步,一头撞向前方一个书柜,当场气血翻涌,眼冒金星。 “你还好吧?”女孩连忙来到他面前。 “……”他抚额低首,一时晕眩得没法答腔。自十三岁那年中了毒后,虽及时救回一命,可他身子骨自此便十分虚弱,哪堪她这么用力一推,只觉一阵气血激荡,头昏眼花。 见他垂着头迟迟没出声,女孩着急的伸手抬起他的脸,想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却见他蹙额拧眉,一副兀自强忍着不适的模样。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我只是有点头晕,待会就好。”片刻,晕眩退去,眼前恢复清明,他这才察觉全身骨头隐隐作疼,恐是方才撞击书柜时造成的疼痛。 仔细回想,适才他就像个纸人一样,竟在她一推之下,便被甩了出去。他眸里泛过一丝自嘲,这身破败身子也未免太无用了,竟连个姑娘的力道都比他还大! 瞧见他紧蹙眉峰,额角红肿,她歉然地出声。 “撞疼你了吗?对不住,我力气很大,有时常常拿捏不好分寸。”所以两位师兄常常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若非万不得已,绝不能朝寻常人出手,因此适才尽管被人冤枉,她也不敢用力推开那掌柜。 风朗月摇头说道:“不,若非方才你及时推开我,此刻我恐怕被那箭给射中了。” 没追上偷袭者,马魁再转回书铺里。 “七少,你没事吧?” “我没什么大碍,人呢?” “他身手极快,被他逃走了。”马魁上前拔起深没进木柱上的箭,发觉箭头竟然淬上了剧毒。 “箭上有毒?”风朗月望向那本该银亮的箭矢,此刻却呈现暗赭色,心知必是淬了毒物。 “是,多亏这姑娘机警的推开七少,否则一旦被这见血封喉的毒箭射中,恐会即刻毙命。” “看样子他们果然追来了。”风朗月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情绪,只有眸里疾掠过一抹寒芒。 这趟被派来化玉县,名义上说的是让他来探查一桩陈年旧案,然而,暗地里却是一个想置他于死地的陷阱。他索性将计就计,也布下了个局。 看向女孩,风朗月眸里的冷芒散去,温言开口,“姑娘,适才多谢你了。” “那么你愿意拜我为师了吗?”她眸子陡亮,面露喜色。 见她一脸欣喜,他舒眉淡笑。“那件事跟这件事是两回事。” 她璀亮的眸子顿时失望的黯了下来。 “那么你要怎样才肯当我徒弟,跟我习武?” 不若适才的不耐,这次风朗月多了一份耐心,温声解释。“姑娘,你看来比我还年幼,我怎么可能拜你为师?请姑娘莫再寻我开心。” 她一脸正经的回答,“我没寻你开心,我师父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虽然我年龄比你小,可我从三岁便开始习武,至今已有十三个年头了,足可当你师父,日后你若能青出于蓝,我自然是替你高兴的了。” 师父生前最挂念的便是笑天派的武学后继无人,因为两位师兄生性懒散,又有甚多俗务缠身,常常不在山上,无法尽得师父他老人家的武学真传。 师父说她禀性单纯,根骨奇佳,是个练武奇才,因此临终前便将这师门传承的重责大任嘱托于她,免得笑天派武学至此断绝。 所以她才会在师父过世一年后,下山来觅徒,好传承师门武学。 马魁这时附到主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哦?”听毕,风朗月眸光微露讶色睐向她。 “本来属下也有些疑惑,但经过适才的事,已无怀疑。”马魁说道。 “是吗?”他凝眸觑向女孩,眼神有了些许不同。 “七少,那件事若是能得她相助,更可万无一失。”马魁提议。 略一沉吟,风朗月徐徐启嗓,“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我叫兰若。”她抓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风朗月被她突如其来的举措骇了一跳,想缩回手,却抵不过她的力气。随着她的指尖在他掌心移动,掌心处生起一股酥痒,那奇异的感觉竟沿着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口,撩得他胸口泛起莫名的骚动。 在她写完后,放开他的手,他也稳住了心绪,从容地出声,“兰若姑娘,有一事不知你可愿意帮我?” “什么事?” 嘴里塞进一颗馒头,兰若的目光忽被眼前一块用餐的人给吸引住,不由自主地盯着风朗月看。 早已察觉她的眼神瞬也不瞬的瞅着他半晌,本来不想作声的,可见她似仍无意转开视线,风朗月终于打破沉默。 “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对吗?”他伸手在唇边摸索了下,没发现沾到什么异物。 “你吃饭的模样真好看。”他的脸孔原就长得极俊俏,又用着优雅的姿态,细嚼慢咽的进食,令她看得着迷。 她的两位师兄虽也都相貌堂堂,可论起那气质与神态,却远及不上他的雍容尔雅。 “是吗?”风朗月微愕了下,扬唇轻笑,“多谢姑娘谬赞。”自幼即在众人读扬声中长大,被人赞美对他而言犹如家常便饭,不过这可是头一回有人说他吃饭的模样好看,令他忍不住打从心里一笑。 他这一笑起来仿佛三月的春风拂过,更显俊美逼人,令兰若的心口无端发热。 “我说真的,我没瞧过有谁吃饭像你这般好看的。”她用认真的语气说着。 连一向寡言少语的马魁听见她的话,唇角都隐隐泛起一丝笑意。 风朗月唇畔的笑意扩大,眼中掠过一丝戏谑。 “能得兰若姑娘这样称赞,是我的荣幸,不过若姑娘能收回目光,让我好好吃一顿饭,我会更感谢姑娘。” 她这才发现自个的注视造成他的困扰了,蜜色的脸儿浮起一层暗红。 “对不住,我不看你就是了,你吃吧,多吃一些,养壮一点,你身子骨太单薄了。”他看起来轻得仿佛一阵强风吹来,便能把他给吹上天似的。 风朗月垂目低语,“我这身子,即使吃再多也长不壮。” “为什么吃不壮?”她不解地问。 他眸中掠过一抹难解的思绪,幽幽回答,“我这破败的身子还能活下来,已是侥天之幸。” 十三岁那年,尚不晓人心险恶的他,身子骨莫名其妙一日比一日虚弱,最后缠绵病榻,奄奄一息。 延医诊治却瞧不出端倪,就在他只差一口气便将魂归离恨天之际,多亏了马魁找来一位大夫,这才诊出他这症状是中了一种慢性毒物。 那毒每日服用一点,尚不会即刻毙命,可不出一个月,待脏腑积毒渐深,便会一命呜呼。 那位大夫虽及时在鬼门关前救回他一命,然而那遭受毒物侵蚀的身子,却无法再回复往日那般健朗,从此离不开延命的汤药。 “你有病在身?”她细看他苍白的脸庞,想及一事,面露粲笑的开口,“那更该同我习武,练武有助于强身健体、脱胎换骨哦,只消你随我练个三年五载,身子必然壮得跟头老虎一样。” “那对我没用。”他摇首。 “你怎知没用?” “我曾随马魁习过一阵子武,那不仅未让我身子有所起色,反而令我精神更差。”身上积毒清除后,体弱气虚的身子让他曾动过想习武强身的念头,但那除了招来腰酸背痛之外,体力更加不济,后来他便明白,聪明与练武是两回事,没有练武资质的人,再怎么样也是学不来的。 “是这样吗?”她不太相信他不是学武的料,她前两天听人说他可是京城第一才子,三岁能诗,五岁能文,聪颖绝顶。 这两日跟在他身边,更是亲眼见到他三言两语便为百姓解决了几桩纠纷,凭他这般聪颖的资质,学起武来,领悟力理应较常人还高才是。 想了下,她说道:“许是马大哥教法不对,才会无法领你进入武学之道,哪,不如从今天开始,我传授你笑天派的武功,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学会。” 听见她的话,马魁只是横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见她还不肯放弃,一心想传他武功,风朗月摇首谢绝她的好意。 “多谢姑娘美意,我对学武没有兴趣,还是请姑娘打消此念,另觅良才吧。” 经过这两日来的相处,风朗月已从她那里约略得知,她这趟下山来,是为了要寻找徒弟,以传承师门绝学。 虽觉以她十六岁之龄,竟想授徒教武,未免荒唐,但马魁曾说,她拥有一身高深武艺,令他不敢再小觑她。 只不过凭她这样一个姑娘,即便武功再高强,恐怕也少有人愿意拜在她门下。 听见他仍是不肯答应,她有些失望的垮下脸来,闷闷的埋头啃着馒头。 不知为何,见她沮丧的神情,风朗月竟觉得有些不忍,夹了些菜进她碗里。 “别净吃馒头,也吃点菜。”语气里有丝轻哄。 听见那微透着宠溺的语气,马魁讶异的瞅了主子一眼,自十三岁那年中毒后,性情温淡的主子便不曾再对人如此亲匿过。 兰若一脸垂头丧气的夹起碗里的菜,闷闷的塞进嘴里,一边寻思着,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甘愿拜她为师。 这时,客栈走进一名灰衫男子,一进来,瞟见坐在角落的他们,他不动声色的暗暗比了个手势后,旋又离开。 马魁见状,朝风朗月低声说道:“七少,一切已准备就绪。” “嗯,那就依计画行事。”此趟前来化玉县要办的事已办得差不多,也该是返京的时候了。 第二章 马车载着风朗月一行三人,离开客栈,往城外而去。 日影西斜,时近黄昏,行经一片林子前,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驾车的马魁面无表情的冷目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十几名黑衣杀手。 他曾混迹江湖数载,看得出来眼前这十来个黑衣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并非泛泛之辈,他不敢大意轻敌,立刻发出暗号,撮口长啸三声。 这时黑衣人已包围住了马车,将三人团团困住。 “风朗月,你逃不掉了,还不快快下车受死,本大爷可赏你一个痛快!” 听见那猖狂的叫阵声,风朗月一派从容的步下马车,兰若也跟着下车。 那领头之人打量了眼风朗月,见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压根不足为惧,那女人他更没看在眼里,遂指挥手下。 “你们两个过去一刀送他跟那女人下地府,其余的跟我去对付他那个护卫。”马魁以前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若非有他在,此番也不须动用到十几名杀手来狙杀风朗月。 “兰若姑娘,七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马魁喝道。 望着眼前这等阵仗,兰若有些惊愕,嘴上仍是应道:“好。”感觉到那些黑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她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她武功虽然高,但因不曾涉足江湖,这还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情景。 说话间,双方已交上手,兰若守在风朗月身旁,替他挡下那两名杀手的狙击。 不消片刻,风朗月事先安排的伏兵也已风驰雷掣的赶到,来驰援的人马有二十几人,现场顿时陷入一阵混战中。 双方兵器交击的厮杀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斧劈戟刺,宛若一场小型的争战,不久,腥红的血汁染红黄土,在血红的夕照下,触目惊心。 未曾经历过这等血腥之事的兰若,但觉翻胃作呕,不忍卒睹,她快被那浓烈的腥味给薰得厥过去。 更别提要她和那些黑衣人打打杀杀了,她虽拥有一身神力,但却从未杀过人,眼前这残酷的景象,让她顿感虚软无力,一心只想逃离此处。 “风朗月,我……”她回头开口想说什么,却见一支冷箭朝风朗月疾射而至,仓卒间,她连忙挥掌,在间不容发之际,及时震偏了那箭。 她脸色一白,接着想也不想的拉起风朗月,逃离那血腥的杀戮战场。 “兰若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被她拉着奔逃,风朗月愕问。她奔跑的速度快得令他觉得自己都快飞起来了。 “那里太危险了,不宜久待,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去。”她回头,蓦然发现竟有两名黑衣人朝他们追来,她赶紧加快脚步。 “你在说什么?我是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并非是要你带我逃命,还不快回去!”风朗月急促喘息的嗓音里微露怒气。 “不行,那里那么混乱,若是回去,不小心被那些刀剑给伤到了该怎么办?”发觉他跟不上她的脚步,她索性拦腰横抱起比她略高一个头的男子。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风朗月气急败坏的斥道,挣扎着想下来。 “你别乱动,你跑得太慢了,等摆脱了那两个人,我再放你下来。” 风朗月窘红了一张脸,怒声低咆,挣扎扭动着想下来。 “立刻放我下来!”他绝不容许自己像个女人一样,被人这么横抱着,更何况抱着他的还是个年纪比他小的姑娘,这叫他的尊严要往哪儿摆。 “你不要再动来动去,这样我很难抱你。”她天生神力,抱着个男人并不觉吃力,可他一直扭来扭去,令她有点担心会不小心失手把他给摔疼了。 见她竟一再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执意不肯放下他,风朗月气坏了。 “我不须你抱,还不快放开我!” 她仍如疾风般的奔驰着,低眸瞥他一眼,没空细思他为何一脸怒容,直觉说道:“这么抱着让你不舒服吗?还是你想我背着你?” “你……”风朗月白皙的脸孔涨得满脸通红,这女人、这女人……他怒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责骂她的无礼,只听见风声从他的耳畔呼啸而过,眼前的景物在他面前不住倒退着。 蓦然间,耳畔听到她传来一声惊呼。 “啊——”随着兰若的一声尖叫,两人滚下了山坡。 她一动都不敢动,只是睁着一双乌眸,静静的睇视着趴卧在她身上,脸庞垂枕在她颊边的男子。 他细匀的气息微微地拂在她的颈边,呵得她有些发痒,胸口也莫名地发烫着,她知他只是一时昏了过去,不敢太用力地吸气,只敢轻轻吐息。 她不知这样看了他多久,终于看见他的羽睫微微颤动了下,接着便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湛黑的眸子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看得她不由得屏住气息,心弦震动了下。 近在眼前的那双炯亮的明澄眼眸,令风朗月有片刻间失神,须臾,他才徐徐忆起了些事。 “你……”甫一出声,他便震惊的发现两人暧昧的姿势,白皙的脸孔霎时绯红,慌张的连忙从她身上爬起来。 足踝处猛然传来的疼痛,令他倒抽一口气,差点再跌回她身上,所幸他及时单膝跪地,这才稳住身子。 “你怎么了?”她发现他的手握住了左脚的脚踝,皱拧那双修长的眉。 “我的脚好像受伤了。”他话才说完,就见她倏地爬起,脱下他的鞋袜,查看他的脚。 “肿成这样,怕是扭伤了,很疼吧?”她抬眼,语气透着一抹疼惜。“快爬到我背上,我背你上去找大夫。”说着,她旋即背对着他蹲下身。 瞪着她的背,风朗月神色微恼,这姑娘究竟是把他当成什么了?先是不顾他的意思,把他当成女人一样横抱着,现下竟然又想背他! “你快点上来呀。”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兰若回头催促。 他这才慢吞吞出声,“不用了,我会自个儿爬上去。”修长的眉有些不悦的蹙拧。 “可是你的脚肿成这样,不疼吗?” “再疼我也要自个儿爬上去。”他绝不要像个废物一样,任由一个比他还年幼的姑娘背上去。他纵然再不济,也不致沦落至此。 兰若劝道:“你的脚肿成那样,很难爬得上去,还是让我背你吧。” “你不要再碰我!”风朗月躲开她伸来的手,横眉冷目的嗔睨她,两只白净的耳朵却莫名的染上一层红彩。 见他躲她像躲瘟疫,她语气有丝难过的说:“我不会伤害你。” 看她面露委屈之色,风朗月心头微觉不忍,想起先前趴叠在她身上的事,不由得别扭地移开视线,淡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他的心音有些急促地鼓动着,飘移开的视线,不知为何又悄悄偷觑向她。 “可你的脚伤成那样,真的能自个儿上去吗?”兰若一脸担心地问。 “当然能。”他倔强的说道,不想被她给瞧扁了。 见他执意要自个儿爬上去,兰若也不再勉强他。 “那好吧,我们慢慢爬,我扶你。”若是他肯让她背,两人不消多久就能上去了,她委实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 本来不想依靠她的,但他的脚一动,便传来一阵抽痛,疼得他本就白皙的脸孔更惨白了,风朗月咬紧牙关,不想泄露任何的呻吟声让她听见。 迫不得已,他只好扶着她的臂,缓缓地一点一点移动脚步。 山坡并不高,但十分陡峭,他只觉得举步维艰,双腿沉重得宛如不是他的,使唤不了,不由得更暗恨起自己这破败虚弱的身子。 若当年他没有中那毒的话,今日便不会在她面前显得这般没用,才走几步路就喘息不休,薄汗沁了一身。 “啊!”脚下踩到碎石,他猛不防摔跌了下去。 “有没有摔疼?”兰若连忙想扶起他。 他恼自己的没用,不肯伸出手让她拉起来。别开脸,不想让她瞧见他此刻的神色。 可恶,为什么他一再的在她面前如此狼狈!她会怎么看他?怎么想他? 只要思及她可能将他当成软弱没用的男子,他便气闷得想狠狠捶自己一顿。 看到他没有血色的面颊,心想他一定很疼,兰若苦口婆心的再劝道:“欸,风朗月,你拜我为师,跟我练武好不好?等你练了武之后,你的身子一定就能硬朗起来。” 她果然觉得他没用,风朗月沉着脸一语不发。 兰若温言说:“风朗月,以后等你习了武,就有防身的能力,届时,你就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用不着怕那些坏人了,这样不好吗?” 风朗月忽然怒声开口,“不好!我就是这么没用,你用不着管我,自己走吧。”明知她是出自于关心,可他就是气,气自己在她面前,竟显得如此无用。 她不知他在生什么气,摇了摇头。“我不会丢下你自己走的,你若一天不上去,我就在这陪你一天。” “你……”瞪着她,他一时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索性坐了下来,想平缓微喘的气息。举袖想拭去额上的汗,却见她拿出一条绢帕,抢先一步替他擦汗。 那溢满关切的眸子,令他的胸口扬起一阵莫名的激荡,察觉心绪的异常,他轻轻推开她的手。 “我休息一会再上去。” “好,你在这休息,我去找看看附近有没有水。”兰若说着,便朝坡下的另一端走去,她想他应该口渴了,想去觅些水来给他喝。 风朗月注视着她的背影,再一次憎恨起这身不中用的身子。自中毒后,这五年多来,他头一次萌生如此强烈的念头,希望这身子能变得强健起来。 或许……他敛眉垂目,认真思量她适才的话。 “风朗月,我找到水了,来,你喝一些。”兰若手里捧着一片大叶子,卷起的叶内盛装着清澈的水,笑咪咪的将水凑到他面前。 他没有喝,幽黑的眸子静睇着她须臾,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你师门的武学真的能让我强身健体?” 她用力颔首,“当然是真的,只要你勤练不辍,身子一定能日渐硬朗。” “好吧,那么……我便跟你习武。” “真的?!你答应拜我为师?”闻言,她脸上瞬间绽出一抹惊喜。 “我只答应跟你习武。”他特别申明。要他拜一个比他还年幼的女子为师,他可办不到。 她听出他无意拜她为师的意思,摇了摇头。“不行,你若是要学我们笑天派的武学,一定要拜我为师才可以,这是师门的规定。” 见她十分坚持,风朗月想也没想的脱口便说:“倘若你的武功比马魁还高,我便拜你为师。” 马魁在跟随他之前是个武林高手。十二岁那年,他无意中凭着机智救了误遭暗算的马魁一命。 之后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马魁便自愿成为他的护卫,听任他的差遣,他曾经婉拒过,可马魁执意要报恩,不肯离去,他只好答应让他随侍身侧。 风朗月暗忖,纵然她武功不差,但凭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想赢马魁,恐怕胜算不大。 “真的吗?那我们现下就去找马魁比武!”兰若欣喜的瞠大眸子,迫不及待的扶起他,想立刻去打败马魁给他看。 “等等……你放我下来……”见她竟将他的双手圈在她颈上,驮起他便往山坡跑去,风朗月一张俊脸气得通红。 “我背你比较快,你忍耐一下,很快就到了。”兰若无意放他下来,一个劲儿的朝山坡上跑去。 看着比他娇小的身子竟背得动他,在陡峻的山坡上还能健步如飞,风朗月的心思不由得有些浮动。 他的手环在她的肩颈上,感觉得到在她那身陈旧的衣裳底下,有着一副十分健朗结实的娇躯。 她垂在背后的两条辫子墨黑滑亮,柔如丝绢;他还记得她笑起来的模样,像阳光似的,透着一股温暖的明亮气息。 她的身上没有寻常女子的那种脂粉香味,而是一抹清清淡淡的味道,她每次望着他的眼神,总是炯亮得令他心头微悸…… 就在他思潮起伏间,风朗月发现他们已爬上了山坡,她步履平稳又快速地朝先前马车停下来的地方而去。 还未走回去,远远地便瞥见马魁的身影朝他们而来,看样子应该是来寻他的。 风朗月脸色一凝,在她耳边吩咐,“兰若姑娘,马魁来了,快放我下来。” 他不愿被人瞧见,自己被个姑娘家背的孬样。 “哦。”她放下他,乌亮的眼瞳直盯着马魁。 马魁也看到了他们,快步迎过来。 “七少,你没事吧?”见自家主子站立的姿势有些异样,他很快便发现到是哪里不对了,“你的脚受伤了?!” “只是扭伤,没啥大碍。”他摇摇头,接着问:“那边情况如何了?” “已将他们全部收拾。”马魁回答。 “马魁,我要同你比武。”兰若一开口便对马魁下战帖。 “比武?”马魁面露疑惑的望住她。 “没错,咱们现下就开始吧。” 见她说毕,便摆出架式,仿佛非要跟他打上一场不可,马魁连忙抬手阻止她。 “且慢,兰若姑娘,好端端的为何想同在下比武?”总该有个理由吧。 “风朗月说,只要我赢了你,他便拜我为师。”她乌瞳透出一抹兴奋的光芒,跃跃欲试。 马魁吃惊的看向主子,却听风朗月吟笑的说道:“所以马魁,无论如何你可不能输啊。” 他接着对她说:“兰若姑娘,马魁才经过一场恶斗,体力恐消耗不少,这场比武不如约在三天后吧。” 清晨,山野空旷之处,展开了一场武斗。 风朗月伫足一旁,见证这场比武的胜负。 对手虽然年幼,但马魁不敢轻敌,凝神以对。 风朗月接着觑向兰若,瞥见她清秀的面容上,那凝定认真的神情,在朝阳之下竟清艳如兰,不由得一时看痴了眼。 须臾,风朗月心头忽然有些不悦。 他不喜欢她如此专注的注视着别的男人。 她那双炯亮的眼神,该看的人是他才对。 这一念闪过,风朗月随即愕然,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看见两人抱拳施礼后,便开始交手过招,他连忙收敛心神,无暇再去追究适才那异样的思绪。 刚开始不知对方功力的深浅,马魁与兰若两人只是先出手试探,所以招招之间,还能约略看个明白,后来两人出招愈来愈快,他的目光已跟不上两人身形的移动,他甚至连谁发招都看不出来了。 双方那矫若游龙、迅如闪电的身手,看得风朗月目不暇给,他们过招之间快得让他分不清谁占上风、谁居下风,隐约只知似乎势均力敌。 猛然传来一喝,兰若拔身而起,一拳击向马魁,只见马魁霎时连退七步,这才稳下身子,张口便呕出一大口血来。 风朗月吃了一惊,接着看见兰若急奔过去,嘴里不住迭声道歉—— “对不住,马大哥,我出手太重,打伤你了!” 想他当年可是名震江湖的高手,如今竟被一个姑娘这样说,马魁不知该笑该哭,面露一丝苦笑,启口说道:“兰若姑娘技高一筹,在下认输。” “你的意思是,我、我赢了?” “是的。”他颔首,望向朝他们走来的风朗月,“七少,马魁不才,败给了兰若姑娘。”这下,他这位年少的主子,得拜一个比他更年幼的姑娘为师了。 “马魁,你的伤要紧吗?”风朗月关切的问。 “没啥大碍,将养几日便没事了。” “对不住,马大哥,我一心想胜过你,出手没了分寸,误伤了你。”赢了他虽然开心,但打得他吐血,兰若深觉过意不去。 “是我技不如人,不怪兰若姑娘。”看她一脸自责模样,马魁出声安慰。适才过招间,他便发现她劲道大得惊人,接了几掌后,不敢硬碰,岂料最后还是避之不及,中了她一掌,若非他功力深厚,那掌足可要了他半条命。 见马魁的伤似乎真的无碍,兰若这才放心,想起一事,她笑逐颜开的看向风朗月。 “我赢了马魁,风朗月,你是不是该拜我为师了?” 见她粲笑如花,风朗月修眉微挑,心底万分不情愿,但又不好不认自己承诺过的事,遂沉着张俊颜。 “既然是我亲口答允的事,我自不会反悔,待回客栈后,再行拜师之礼便是。” 听出他话里的愠恼之意,知主子对于他竟会落败之事一定很意外,马魁强忍笑意,说道:“对不住,七少,马魁让你失望了。” “不打紧。”横竖不就是拜她为师而已。 日落时分,绚烂的霞霓染红天际。 兰若跃上屋脊的最高处,伸长颈子朝南边眺看,那里是凤王府大门的方向。 半晌,终于看见一辆马车驶了进来。 她唇边漾起笑靥,耐心的了又等了片刻,看见马车终于在这处院落前停了下来,车上姗姗走下来一名男子。 他甫一走进居住的院落,便听见一声温亮的嗓音叫道—— “风朗月。”兰若居高临下,粲笑着扬手唤道。 风朗月抬首瞥去,见她竟高踞屋顶,他蹙起修眉。 “你站在那做什么?” “我这就下来。”她顺着琉璃屋瓦疾行而下。 那情景让风朗月看得一颗心猛然提悬到嗓子眼,唯恐她一个失足,一脚踩偏给跌了下来,双臂不由自主的微微举起。 “你小心点。”他话一出口,就见她在他面前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 兰若旋即探手扣住他的腕,拉着他便走。“跟我来。” “要去哪?”天,她力气大得宛若要捏碎他的腕骨,但碍于尊严,风朗月吭都没吭一声。 “练武去。” “等一下,我今日尚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改日再练。”他不动声色的试着想扳开她的手,却发现他的力量相对于她,宛如蚂蚁撼树,无法扳开分毫。 “自我们回王府这七日来,你每日都这么说,要等到何时才得空?不管,今日无论如何,你非要同我练武不可,最多只耽误你两个时辰就好。” 她紧锁着他的腕,令他无法挣脱,风朗月只好妥协。“只能练一个时辰,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那日在山坡下,他确曾一度萌生想随她练武强身的念头,但返京后,这羸弱的身子,光是应付积压了半个多月的公务,便累得无法分心再去想练武之事。 “一个时辰怎么够?起码要两个时辰。” “我只能挪一个时辰出来,若是不成那就别练了。”他语气甚坚。 细思了下,兰若说道:“我随你来凤王府,为的便是传你武功,你老是想这么偷懒是不成的,这样吧,以后你清晨随我练一个时辰,晚上再练一个时辰。”这样就不至于一次要花上两个时辰,他身子应该也不致觉得太累。 风朗月斟酌了下答应,“好吧。”这几日他已将大半的公事大致处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能匀出些空闲了。 第三章 深夜时分,凤王府后院的竹林中传来一阵人语—— “你要用丹田之力来吐纳,不是用鼻子。吐纳乃是所有武学的入门基础,若是学不好吐纳之法,便无法再进行下去。” “看来我真不是练武的料,连吐纳都学不来,你也别再勉强教下去了。”盘腿坐在地上,风朗月轻叹了口气。 花了十天,连最基础的入门功法都学不起来,再一次证明,他委实没有习武的天份,再继续下去,也只不过是浪费他和她的时间。 心忖他一直学不会,必然很沮丧,兰若连忙安抚他。“你别气馁,慢慢来,一定能学会的。” 老实说,教了他十日,风朗月对武学的领悟力笨拙得让她很吃惊,不敢置信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何竟连最基本的吐纳之法都学不会。 “你到现下还瞧不清楚吗?我真的没有练武的资质。”他不明白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为何她仍看不出这点,当年马魁教了他几日,便察觉这件事了。 “我想一定是我教的法子不适合你,我再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你有所领悟。” 然后,兰若苦思冥想了一整夜,终于在天边亮起晨光之时,让她给想到了一个办法。 约定习武的时辰还没到,她便直闯进他的寝房,摇醒床榻上仍兀自熟睡之人。“喂,风朗月,你快醒醒。” 待风朗月看清是谁叫醒他后,皱拧修眉,“你怎么跑来我房里?” “我想到一个法子了,你快点跟我到竹林去。”兰若兴匆匆道。 “做什么?”不由分说地被拖下床,风朗月用力地想挣回自己的胳臂,“等等,你至少先让我穿上衣裳。”想到只着单衣的他,竟被个姑娘这样拉着,面孔不由得微感燥热,这丫头也太没规矩了,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吗? “呃,那你快点穿。”兰若松开手,杵在一旁等他。 蒙蒙亮的晨光犹未透进窗口,室内仍昏昏暗暗,她看不清他微泛薄红的脸孔与别扭的神情,想及自个儿苦思一夜想到的方法便一脸兴奋之色。 “你先过去等我。”要他在她面前更衣?这丫头不会没把他当成男人看待吧。 “好吧,那你要快点哦。”兰若没有多想,旋即推门而出,迳往竹林而去。 在那里候了半晌,终于见到他姗姗而来,她迫不及待的便说:“你躺下来。” 不等他自行躺下,她便把他推倒在地,让他躺平身子。 “你这是做什么?”地上的泥尘令素来爱洁的风朗月蹙了下眉。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丹田就在肚脐之下三寸之位吧,喏,现下我的手按在这里,你先试着纳气,把气纳进这里,再徐徐吐出来。”她将手掌搁在他肚脐之下,微一用力,让他明确的感受到丹田的位置。 风朗月眉睫轻眨了下,她的手掌仿佛暖炉,放在他腹部上,煨得他猛然一阵燥热,心弦微微震荡了下。 抬眸觑见她一脸认真神色,他不由得也收敛起原本散漫的心思,随着她的指点,专注於呼息吐纳。 原以为她坚持不了几日便会放弃,岂知面对练武资质如此驽钝的他,她却有着无比的耐心,连当时马魁教他,都忍不住连连皱眉,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令他不得不佩服她的耐性。 好半晌后,见他终于掌握到窍门,兰若惊喜的笑逐颜开。 “没错,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继续这么练下去。” 初绽的朝阳洒落在竹林里,映照在她脸上,她清秀的脸庞笑得宛如春花初绽,灵慧动人,风朗月看得心头怦然而动。 “咦,你怎么停下来了?继续像方才那样练下去呀。”唯恐他又忘记了,她连忙催促。 他眨了眨眸,收敛心神。 “我知道窍门了,你把手拿开,我自个儿练就行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掌心太热了,连带地,他觉得自个儿的身子也发热起来。 “好。”她移开手,红润的樱唇上挂着一抹欣慰的笑。 这几天来,每日清晨与晚上教他练武,是她最开心的事,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看见他。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瞧着他,她的心情便无端的觉得很快活,纵使他确实不是练武的料,进展得很慢,她也不以为意。 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这高墙深院的凤王府,可却也没有动过离开的念头,一心只惦着要把所有的武功都传授给他,让他的身子骨变得强健硬朗起来。 风朗月再练了半个多时辰,总算练得有些心得了,眸光瞥见她竟比他还开心,胸口不禁泛起一股暖意。 这丫头…… 知他今天很早便回府了,兰若悄悄推开书斋的门,探头朝里面张望了一眼,迟疑须臾,便蹑手蹑脚的走进屋里。 她并没有什么事想找他,只不过是知道他回来了,想来看看他而已。 她静静的坐在一张椅上,小心翼翼的屏住气息不敢作声,抬目望着端坐在案桌前,低首提笔疾书着什么的风朗月。 半晌,风朗月才搁下笔来,一抬起头便瞧见屋里多了个人。 “谁让你进来的?” “我想见你,所以便自己进来了。” “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只是想看看你。”她乌亮的眸里透着灿烂的笑意。 风朗月沉默的睨望了她一眼,将案桌前的一碗甜汤推过去。“把这拿去喝了。” “那是什么?” “冰糖莲子汤。” 她走过去,拿起汤匙,舀了一匙送进嘴里,一双秀眸忍不住瞠大。“啊,这莲子真好吃!你要不要也尝尝看?不甜不腻,入口即化。” “我不爱吃这些甜品,你喜欢就把它全给吃完吧。” 听他这么说,她不客气的端起碗来,大口品尝起她以前不曾尝过的美味汤品。一边吃着,一边赞不绝口。 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风朗月唇边不自觉的微露一抹带着些宠溺的笑意。 “你若喜欢,我吩咐小青,厨房以后若再煮这甜汤,也给你送去一碗。” “真的吗?我以后还可以喝到这么好吃的甜汤?” “府里的女眷多,厨房每日都会熬煮这些甜汤,送给各房的夫人与小姐享用。” “是啊,这王府里的人真多,单单是你那八个姨娘,和十几个兄弟姊妹,便多得让我都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呢。”更别提王府里那些众多的仆役了,上上下下加起来,起码也有两三百人。 “你来府里这阵子,可有人欺负你?”风朗月浑然没有察觉到,问这话时,他语气里微透几分关心。 她摇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江大婶她们,还有小何和小青姊都待我很好。” 小青是服侍他的侍婢,小何则是打扫园子的几个仆役之一,但——“江大婶是谁?”风朗月不解的问。 “她是负责洗衣的一个大婶。我若没事时,便会跑去找她们聊天。” “看来你已经适应了这王府里的生活。”原以为她一定不习惯这人事繁杂的王府,没想到她倒挺懂得自个儿找乐子。 “在王府里虽然吃得好住得好,可我还是觉得在笑天峰比较自在,等你学会了武功,把身子给练得硬朗后,我便要回山里去了,出来这些日子,也不知两位师兄办完事回去了没?” 答应随他来王府时,她便拟了封信,托人送至笑天峰山脚下的一间尼庵,请庵里的师父们若是见到师兄,代她转达她收了风朗月为徒,并随他一道回王府的事,免得师兄回去后,没看见她会担心。 听见她的话,风朗月凝起眉目,注视着她。 虽然先前便听她说过,她缠着他练武,只是为了他的身子,可之前都只是听听便罢,如今听她又提起,语气里的那抹关注真诚无伪,风朗月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感动。 “你为什么希望我的身子硬朗起来?” “为什么?”她被他的话给问得一愣,“因为我不想见你苍白虚弱,一脸病恹恹的样子,像再活不久似的,你人这么好,不该这么早死的。” 风朗月微讶,自她缠着他要收他为徒,他对她有的仅是不耐烦,委实不曾善待过她,不解自个儿做了什么事,竟会让她觉得他是个好人。 才这么想着,便听她说:“当时若不是你发现那掌柜的袖子破了个洞,我就被人给当成贼了呢,像你这么聪明又热肠子的人,若是太早夭,未免太可惜了。” 原来他不经意间的多管闲事,被她给放在心上,所以这才把他当成好人。 十三岁以前的他或许还能称得上好人这两个字,但在他中毒以及亲娘亡故后,他便抛弃掉了那无用的良心。 看着她那清澄的眸,想起这几年来的所做所为,让风朗月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满身污秽。 但那也仅只是一瞬而已,顷刻,他便收敛心神,若他这身子无法在人世苟活太久,那么他死前,必要将那害死娘亲之人拖向地狱,一同承受那狱火煎熬。 风朗月将吐纳之法学得熟练后,兰若开始传授他笑天派的内功心法。 一如先前,他的进展仍是十分缓慢,但她不急,总是捺着性子教他。 这日,清晨练完功后,兰若面露一抹期待的眼神说:“欸,风朗月,听说今晚是中元普渡,街市会很热闹,我们去瞧瞧好不好?” 她那渴盼的眼神,竟令风朗月迟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半晌才道:“我不爱那种人多的地方,你若想去就自个儿去吧。” “我一个人去呀?”她一脸难掩的失望。 “你若不想一个人去,我让小青陪你。”她那失望之色竟让他觉得不舍,想起什么,从袖袍里拿出一只荷包递给她,“若看上什么喜欢的玩意儿,就用这里面的银子买。” 兰若轻轻摇首,没有接过他递来的荷包。 “不,你若不去,我也不去了。”她只是想跟他一块去玩,若他不去,她也提不起劲了。 “你……”见她满脸的笑容忽地消失,一脸无精打采,风朗月心头不忍,当下便改变了心意,“好吧,我陪你去便是。” “真的?” 见她霎时眉开眼笑,他唇角也不由得荡起笑意,忍不住伸手轻捏了捏她的俏鼻,“这点小事就让你这么开心。”语毕,他倏然惊觉自个儿亲匿的举止,连忙缩回手,暗责自己的孟浪。 “我只是想到能同你一块出去玩,所以就忍不住觉得欢喜,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见她娇笑盈盈,模样煞是可爱动人,风朗月情不自己的贪看着她的笑颜。 “入夜后,街市才会开始热闹,我会来接你。”察觉自个儿的目光被她吸引住,他连忙收回视线,移开眼神。 “好,我等你。” 当晚,兰若盼了一夜,却一直没有等到他回来。 夜已静,人已散。 “兰若姑娘,你回房去睡吧,别再等七少了,他不是让人带话给你,说宫里有事,无法赶回来吗?要你不要等他了。”小青带着浓浓困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对日落后便守在这屋里等人的兰若劝道。 瞥见窗外夜幕深沉,兰若终于死心了。 “嗯,小青姊姊,我这就回去睡了。”说不出心头那股失落的心情是怎么回事,她微一颔首,便走了出去。 望见月娘高悬中天,她低喃,“风朗月,这次你有事我不怪你,下次你一定要陪我出去玩哦。” 她回去后不久,风朗月便回来了,从侍婢小青那里听说她一直等他等到方才,眉心不由得微凝。 伺候他更完衣,小青退下后,风朗月伫足窗前,望月沉思。 今夜,他是故意不赶回来的。 因为他察觉了自个儿似乎对她生起了一股微妙的感觉,而这感觉令他深觉不安。 尤其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见黄昏将至,他竟有些按捺不住想回凤王府陪她去看热闹时,更加深他的惶惑。 他隐约觉察到随着两人相处的时日增加,自己对她愈来愈在意。 他会因不忍见她失望的神情,而脱口答应陪她去看热闹;会因为她津津有味的表情,而吩咐小青海日替她送甜品;会因他习武有所进步,她面露欣慰的神情,而更加勤练她传授的武功。 这些,在在说明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不该将她放在心上的,他心心念念的该只有一件事,为娘报仇。 “小青,七少爷又不在府里,你端着盅甜汤要上哪去?” “禀玉秀夫人,这是要送去给兰若姑娘的。”小青见到前面走来的凤王宠妾,连忙屈膝福了个身。 “她不过就是个暂时栖身在王府里的食客罢了,用得着把她当成主子伺候吗?”玉秀夫人画得精细的一双黛眉斜斜挑起,语气里透着浓浓的鄙夷之意。 “这是七少爷吩咐的,厨房若有什么甜品,都要送一份给兰若姑娘尝尝。”小青连忙说道。 “看来咱们七少爷倒是挺宠这位兰若姑娘嘛。” 一旁的侍婢听出主子话里的冷诮,附和地道:“可不是吗,夫人,听说七少爷甚至还命人替兰若姑娘裁制了几件新衣裳呢,对她的衣食也都甚为照顾。” “是吗?想不到他还挺看重他这位小师父。”玉秀夫人艳唇浮起一抹恶笑,朝侍婢小梅使了个眼色。 小梅会意的上前,伸手打翻小青手里捧着的那碗甜汤,嘴里还装模作样的叫嚷着,“哎呀,瞧我真是不小心,居然弄倒了要送给兰若姑娘的甜汤了。” 玉秀夫人不理在一旁傻眼的小青,艳丽的脸庞不怀好意的娇媚一笑。 “我想兰若姑娘不会在乎这碗甜汤的。对了,我听说她武功高强,小梅,你去叫她来舞几套功夫让我瞧瞧,看看她是不是真如七少爷说的那般厉害。” “是。”小梅立刻领命去找人。 傍晚时分,当风朗月回府,便看见水榭前挤满了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哄堂大笑声不断传来。 “那边是怎么回事?”他瞥了一眼问。 马魁目力极佳,望过去片刻,随即禀报,“水榭上似乎是兰若姑娘,还有一只猴儿。” “她跟一只猴儿在那做什么?”风朗月微微皱了下眉,举步朝水榭走过去,来到前方,便看见兰若满场飞奔,似是想抓那只泼猴,可那泼猴身手何等灵活,上上下下四处乱窜,不让她抓。 “这是怎么回事?”见那情景,风朗月眸中顿生一抹不悦之色。 站在他身边的一名下人,看见是他,连忙答腔。 “禀七少爷,玉秀夫人想看兰若姑娘的武功有多高强,于是便要她跟玉秀夫人所饲养的猴儿对打,没想到那猴儿滑溜极了,满场跑给兰若姑娘追。” 闻言,风朗月沉敛了双眸,这分明是想让兰若耍猴戏给众人取乐!按捺住胸口窜升的一股怒涛,他朝马魁低声吩咐了几句。 马魁低应一声,不久便去寻来条绳子,跃上水榭,与兰若两人前后包夹,不消多久,便捆住了那撒泼的猴儿。 “呦,原来是咱们七少爷回来了。”坐在软椅上看戏的玉秀夫人娇笑盈盈的说道。“咱们正看得精彩呢,七少爷怎么不由分说,便让马魁把我的猴儿给捆起来,坏了大家的兴头呢?” 风朗月一派谦逊有礼的开口,“孩儿是担心八姨娘养的这只猴儿太泼辣了,连我兰若师父都制伏不了它,这若是它兽性大发,误伤了姨娘那可就不好了。” 他接着看向抓住了猴儿的马魁,交代,“让这畜牲继续留在姨娘身边未免太危险了,马魁,你把它给带下去处理了,别让那畜牲伤了我娘姨的玉体。” “是。”马魁拎着被五花大绑,吱吱叫着的猴儿就要退下。 玉秀夫人拧起黛眉忿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七少爷,你敢伤我养的猴儿?” “朗月不敢,只是唯恐这畜牲伤了姨娘娇贵的身子,父王可会心疼的。”寒眸一瞬,随即沉声命令,“马魁,还不带下去。” “是。”马魁没再多停,拎着猴儿便走。 “给我站住,谁敢伤我的猴儿试试看!”玉秀夫人倒也不是心疼那猴儿的性命,而是面子上挂不住,风朗月这摆明了是冲着她来,想给她难堪才会拿猴儿出气,她若任由他这么带走猴儿,岂不是在他面前示弱了。 见状,兰若也出声说道:“是呀,风朗月,你别伤它性命嘛,我瞧它挺机灵可爱的。” 听见她的声音,风朗月瞥向她,这才发现她的脸颊被猴儿利爪给抓出了一道五爪血痕,蓦然间,一股夹杂着惊怒的心疼涌上心头,旋即又被他强行压抑住了。 这傻丫头被人这么耍着玩,居然还替玉秀夫人说话! “连你都被它给抓伤了,我是担心它不知轻重,也伤了八姨娘。” 想了下,兰若开口,“要不把它放回山上可好?猴儿本来就该在山林里生活,不该被困在这王府里的。” “既然你这么说,马魁,让人把它给抓回山里放了。” “是。”马魁领命抓着猴儿离开。 见他丝毫没有询问她的意思,便当着她这主人的面做出如此处置,玉秀夫人气拧了一双黛眉。 “七少爷,你当我死了吗?” “朗月怎敢,擅自把猴儿带走也只是担忧姨娘的安危,还请姨娘见谅。若姨娘舍不得这猴儿,改日我再送来一些不会伤人的宠物给姨娘解闷。” 说着风朗月也不再多留,仅对她说了一句告退,便迳自领着兰若离开,那目中无人的神态气煞了玉秀夫人。 一路上风朗月都没出声,直到回到他居住的院落,才沉着嗓问:“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惹上玉秀夫人?”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兰若一脸无辜。“不久前,玉秀夫人差来侍婢把我叫过去,说是想让我表演功夫给她瞧,谁知一到那里,玉秀夫人便放了那只猴儿,说它身子敏捷,不输给高手,要我把它当成对手,但却不能伤害到它。”因为担心自个出手没个轻重,一不小心便一掌打死那猴儿,所以才追着它跑,压根不敢真动手。 瞟着他阴鸷的神色,兰若唯恐他误会什么,急忙再解释,“我真的没有去招惹玉秀夫人,是她派人来找我过去的。” 风朗月略略舒开皱拧的眉心,“你过来,坐下。” 见他神情和缓了一些,兰若乖乖的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踱至面盆前,将一条干净的汗巾放进清水中浸湿,然后轻抹着她脸颊上的伤口,拭净那令他看了便怒火中烧的五爪血痕。 伤口在冷水的碰触下传来一股刺痛,兰若微微蹙眉。 见状,风朗月放轻力道,替她拭净血渍后,发现伤处不算太深,应不会在她脸上留下疤痕,眸里残留的怒色这才散去,他取来一瓶药,轻柔的替她涂抹伤处。 “你武功那么好,怎么会连只猴儿也奈何不了,还让它抓伤了你?”他不解地问,不信以她的能耐,会拿那泼猴没辙。 “我过去时,那猴儿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玉秀夫人让我到笼子前,谁知我一靠近,玉秀夫人便将它放出来,它猛不防的朝我扑来,我一时没防备,才会让它给抓伤。”伤口敷上那白色的药膏后,一股冰凉的感觉沁入肌肤里,顿时消减了不少疼痛。 “以后不管谁来找你,你都别过去,就说是我的意思,知道吗?”他板起脸严肃的叮嘱她。 “噢。”她愣愣的颔首,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也不晓得是不是她看错了,她觉得他的眼神好像在心疼她似的。 她明白对于拜她为师的事,他一直都不是挺心甘情愿的,所以对她总是没什么好脸色。 可此刻他好像在关心她呢,让她莫名的涌出一股喜悦,心窝甜甜的,唇畔也不禁弯起粲笑。 见她脸上竟露出笑意,风朗月纳闷地问:“你在笑什么?” “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她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皓白贝齿。 “我几时生你的气了?” “我知你不是真心诚意想拜我为师。”她性子是直了点,却也不笨,能察觉得到他的心情。 “这师都拜了这么久了,哪还有什么气?”何况跟着她习了两个多月的武,在她耐心的教导下,他身子骨确实有些好转,精力不再那么不济,动辄便觉得累了。 “所以你真的不气我了?”她眉开眼笑。 “嗯。”她灿烂的笑颜,令他唇角也荡出柔柔笑意,目露一丝怜惜之色,情不自禁的伸手轻抚了下她的颊畔。 旋即惊觉到自己不合宜的亲匿举止,他连忙缩回手。 兰若睁着一双澄亮的眸疑惑的看着他的动作,脱口说道:“你想摸就摸呀。”说着便抓住他的手贴向自个儿的脸颊。 “你!”风朗月胸腔仿佛被什么震了下,愕然的凝目看着她,而她却用着一双坦率无垢的眼神笑瞅着他。 知她心思单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不曾细想这举止合不合宜。 风朗月稳住心绪,语气平静的问:“伤口痛吗?” “只是一点小伤,不会很痛。”说不出为什么,她喜欢他用这么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不由得也朝他伸出手。 当她的手指轻抚他的面颊,那顷刻间,他只觉得心底深处仿佛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悸动,令他的呼息顿时窒住,须臾回神后,风朗月站起身。 “我知你从小在山林长大,也许不晓男女有别之事,以后别再这么做了。”说毕,他旋即离开屋内,走向书斋。 她怔怔望着他的背影。 “他在生气吗?”可她只是想碰碰他而已,又没弄伤他? 第四章 这日,午饭过后,风朗月居住的“月华居”来了数名不速之客。 凤王妃一进到厅里,便端坐首位。 “你好大的胆子,王妃三番两次的召见你,你竟敢一再的推拒不来!”站立在王妃身侧的侍婢开口便叱道。 小青胆战心惊的开口想替兰若解释,“不是这样的,王妃,是因兰若姑娘不识咱们王府的规矩,怕冲撞了您,所以才不敢去见您,并非有意想违拒您的召见。” 先前七少便交代过她,要她在必要之时,代兰若姑娘这么澄清,以免招来什么麻烦事。 凤王妃冷睨小青一眼。“你给我闭嘴,滚到一边去。” “是、是。”听见凤王妃冷厉的嗓音,小青哆嗦了下不敢再多言,畏缩的退到一旁去。心里暗叫糟,这王妃怎么突然驾临月华居?兰若姑娘不懂应对进退之礼,若是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惹怒王妃,那可怎生是好? 七少啊七少,您快点回来吧。 凤王妃一双厉目打量着兰若。“我听说咱们七少爷便是为了你,将玉秀养的那只猴儿给捉到山里放了?” 兰若闻言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他是因为怕伤到了他八姨娘,所以才让人把猴儿给放生。”她记得当时他是这么说的呀,哪是为了她。 凤王妃冷笑一声,“他怕他八姨娘受伤?他何时这么关心起她了?”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当时很多人都听见了呀。”她不懂这看起来美艳逼人,威严得令人有点喘不过气的王妃,为什么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一直牢记当时风朗月嘱咐她的话,要她莫惹是生非,给他添麻烦,所以平日里,除了她住的厢房和这月华居之外,她很少在凤王府里闲晃,只有在得空的时候,会到后院那里帮江大婶她们做些事,顺便同她们闲聊些话。 凤王妃睥睨的瞥向她。“你是真傻还是在给我装傻?他随便说说的应酬话,你也当真了?” 兰若霎时愣了愣,片刻才道:“他说的话不是真的吗?” 仔细审视她的神情,精明的凤王妃很快便察觉兰若确实是把风朗月那番话给当真了,这丫头还真是蠢。 目露鄙夷之色,笑讽,“想不到咱们那聪明的七少爷,竟认了个傻丫头当师父。” 兰若张口欲言,便听门口处传来一道熟悉的温淡嗓音——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竟把母亲大人给吹到朗月的月华居来了?” 凤王妃艳唇扯起一笑,眸光瞥了过去。“我听说你认了个师父,可三番两次召唤她,她的架子竟然摆得比我还大,一再推拒不来,我这只好亲自移驾过来见她了。” “区区小事竟然惊动母亲大人,朗月惶恐。”徐步踱进小厅里,风朗月清淡的声调里,听不出喜怒。 “难得咱们这京城第一才子,竟然认了个师父,我怎么说也该来见见。只不过这小姑娘看来寻常得很呐,委实教人看不出她拥有一身高绝的武艺,你随她练武,能练出什么名堂来?还不如多休息,将养好身子才是。”语气里一派关切。 她倒不怕他真的练出一身好身手,因为当年他曾随马魁习武,奈何没那悟性与天份,压根就学不来。 所以当得知他拜了个师父想习武,她只是一笑置之,认为那只是徒劳无功罢了,直到前日听说八姨娘玉秀在他那里吃了瘪,她这才留心起兰若的事,想过来一探究竟。 风朗月完全不予辩解,一脸顺服的答腔—— “母亲大人所言甚是,朗月资质驽钝,习了这段时日,确实不见有多大进展,不过兰若师父毕竟曾救过我一命,看在她的隆情厚意上,朗月不便推拒,只好顺她的意思,学些寻常的吐纳之法,看能不能让破败的身子骨转好一些。” 兰若闻言张口想说什么,却听风朗月接着又开口—— “有劳母亲大人关心了,适才回来时,见父王好像朝您住的牡丹楼而去,母亲大人仍待在朗月这儿不要紧吗?” “你父王去我那儿?” “是。” 凤王妃缓缓起身,“好吧,我回去瞧瞧你父王上我那儿有什么事。” “恭送母亲大人。” 她一走,风朗月立刻沉下脸,吩咐兰若,“以后你看见那女人,有多远就给我躲多远,知道吗?” 兰若不知自己哪里做错,惹他这么生气,睁着一双无辜的眼,解释着,“我没有去招惹她,是她自己跑来找我的。” 见她什么都不懂,风朗月忆起从前的一些事,有些心烦的皱拧一双修眉。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知道那女人是个多残酷的人,你惹不起她的。今后,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在她面前出现,记住我的话。”末了,语气微顿,他脱口说:“或者,你现下就回笑天峰去。” 他生怕她不了解王府内的恩怨纠葛,却因他的缘故而遭到牵连,被那恶毒的女人给谋害了。 兰若板起脸孔拒绝,“不,我还没传授完你武功,怎么能现下就走?” “你……”知她死心眼,又直肠子,一旦认定的事就非做到不可,风朗月拿她没辙,忖思须臾说道:“那么,你答应我,保护好自己,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她看不出来有谁会想伤害她,但见他神色严肃异常,她也认真的点头,“好,我答应你。” 风朗月心思复杂的深睇她一眼,“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他忍不住暗暗责怪自己,不该将她给带进凤王府,若是让她卷进王府里暗潮汹涌的内斗,而遭受伤害,他会无法原谅自己。 不行,他得在那件事进行之前,想个办法送走她。 因为届时,他恐怕会无法顾及到她。 可恶,是从何时开始,他竟如此在乎她的安危? “七少,洪猛那边传回消息,说已着手开始布署。” “很好,你吩咐他谨慎行事,切莫打草惊蛇。还有,将这个交给他,让他依照我信函里的指示去做。”风朗月从袖袍里取出一卷纸轴递给马魁。 “是。”马魁领命离开。 风朗月接着朝凤王的书房走去,行经花园曲桥附近,不经意的瞥见桥上一抹眼熟的身影,他不禁定睛望过去,却看见大哥风堂业将兰若困在曲桥一隅,那张淫笑着的嘴一张一阖,似在说着什么,由于距离有点远,他无法听清楚。 他眉峰微蹙,不暇细思,举步便朝曲桥走过去,来到两人身后不远处。 只听风堂业用着淫猥的语气说道:“……本少爷瞧得上你这种货色,可是你的荣幸,只要你跟了我,要多少金银珠宝都有。” 他嘴巴说着,手脚也没闲着,朝她探出手,想摸向她清秀的俏脸蛋。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你走开。”她拢起秀眉,偏首躲开他伸来的手,她不喜欢这男人那种奇怪的口气和眼神。 “嘿嘿,你不知我在说什么?那还不简单,我做给你看你便懂了。”风堂业淫笑说着,伸出魔爪想将她软玉温香抱满怀时,猛然间有人撞了过来,他冷不防被撞倒在地。 “啊,痛死我了!该死的,是谁这么没长眼胆敢撞本少爷……七弟,怎么是你?!”风堂业抱着左膝,痛得龇牙咧嘴的破口咒骂一顿后,这才看清楚撞倒他的人。 风朗月瞬间收敛起适才冷寒的眼神,歉疚地迭声道歉。 “真是对不住,大哥,我刚看见你在这儿,想过来同你寒暄,不意脚下绊到了颗石子,身子便不由自主的朝你撞了过来,可有伤到大哥吗?”他连忙查看他的伤势,在看到他膝盖上渗出的那抹腥红,微垂的眸光瞬间一冷,嘴里却惊呼,“哎呀,居然撞伤大哥了,这可怎么是好?” 他旋即朝呆呆杵在一旁的兰若吩咐,“你还不快去找人过来帮忙。” 兰若这才回神,连忙应道:“哦、噢。” 奇怪,她适才明明看见是他拿石头砸向那大少爷的膝头的呀,是她看错了吗?可无缘无故的,风朗月干么要拿石头砸伤那大少爷呢? 离去前,她满心疑惑的回头瞥了风朗月一眼。 不久,待仆人将风堂业抬去看大夫后,风朗月这才出声问她。 “方才你干么傻傻的杵在那里,任由大哥调戏你?”以她的武功,只消推开他便能脱身不是吗? “我本来是想推开他的,可我担心自个儿力气大,会不小心弄伤他,所以才不敢动手,希望他自己走开,可谁知道他净对我说些奇怪的话。”她一直牢记师兄们对她的叮嘱——她天生神力,不可随便对寻常人出手。“对了,适才我看见你好像拿石头砸他的膝盖……”话还未说完,便听见风朗月否认的打断她。 “没那回事,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你看花眼了。” 她明明就瞧见……真是她看错了吗? 风朗月接着叮咛,“以后你再看见他,尽量离他远一点,他那个人天生淫胚,见到女人便想染指。” 他说不出方才看见大哥在调戏她时,胸口陡然窜起的那抹怒焰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那一瞬间,他恨不得狠狠砸死那淫棍。 夜幕上,一抹残月斜挂天际,夜风拂面,带来丝丝的凉意。 凤王府后院的竹林里,照旧传来一阵人语—— “不是这样,要五指成爪,这样才能一举擒拿住对方的要害,来,你再练一遍。”兰若不厌其烦,极有耐心的一再示范这套飞燕掌法给风朗月看。 见他始终无法领会其中的精义,最后她索性站在他身后,由后方抓握着他两只手,牵领着他的手,一一演练所有招式。 “先这样,然后是这样,接着再这样……” 熨贴在身后的那副娇软身躯令风朗月下颚猛然绷紧,想挣开她,无奈她的力道比他还大,令他无法挣脱,只得像个傀儡一样,任由她操弄着他的双手。 一心只想尽快教会他这套掌法,兰若浑然没发现他两耳倏然涨红,只是专注的带着他一边走招,一边仔细解说各个招式的奥妙之处。 终于走完所有招式后,她顿下脚步问:“这样你有没有比较了解一些了?” 他冷哼一声,稳住有些急促的呼息,敛眉低叱,“还不快放开我!” “好,那你自个儿再试着打一遍。”她松开他的手,退到一旁。 月影被乌云给掩住了,稀微的星光中,她无法瞧清他面上的表情,只是认真的看着他的姿势有无错误。 风朗月草草打了一遍之后,见她竟又朝他伸出手来,他倏然退开一步,脱口叱道:“你不要再碰我!” 被他略透着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兰若的手停悬在半空中,呐呐解释,“呃,我只是想替你把沾到头发上的叶子拿掉而已。” 他那防备的眼神,让她蓦然觉得心口一抽,有些微疼的感觉。 她又没有要做什么,他为什么要用那种口气和眼神凶她?难不成他以为她要打他吗? “风朗月,我没有要打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帮你拨掉那叶子,真的。” 风朗月伸手轻拨了下头发,果然看见飘落了一片枯叶,再觑着她一脸着急想解释的表情,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莫名心绪掠过,仿佛像是怜惜又像是心疼。 “你突然伸出手,我……吓了一跳。”他有些心烦意乱的说道:“我有点累了,今晚就先练到这里吧。”说毕,便迳自旋身离去。 他素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在她面前似乎愈来愈不管用了,在这样的夜里,与她孤男寡女两人独处,她心无城府的贴身教他武术时,他的身子却对她萌生了不该有的反应。 不行,一定要尽快想办法送走她,再这么下去,他怕他再也压抑下住心底那幽微的情念…… “朗月,我听说前几天你让马魁把你八姨娘的猴儿给抓回山里放了?”端起一杯香茶,凤王爷轻呷一口,状似漫不经心的瞅向一旁的儿子。 “是的,因为那猴儿泼性大发,孩儿唯恐它误伤了姨娘,所以才拚着惹姨娘不悦,也要让马魁将它带走。若是让姨娘不痛快,孩儿愿领父王的责罚。” “你顾虑的也是。”凤王爷一双精锐的眸盯着儿子再问:“那么你大哥脚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他说是让你给打的。” “这是一场误会,”他深蹙起眉,脸上带着几分自责,“当时我脚上绊到了个东西,才会不小心将大哥的脚给撞伤,那时我便同大哥解释了,他仍是不信吗?” “我想也是,依你的性子,又怎会因为他调戏了兰若姑娘,便蓄意暗害他,你不是这么莽撞不智之人。” 风朗月垂下眸,隐去眸里的思绪,恭声说道:“还是父王了解孩儿。孩儿岂会因为一个外人,而胆敢伤害大哥。” 没错,他处事素来缜密,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便要一击命中,绝不让敌人有逃出的余地。 所以当那天瞧见性好渔色的大哥竟然想轻薄兰若时,纵使怒火中烧,他仍是想好主意才出手。 而能有这样的力气,全是拜这几个月来随兰若习武的成果,否则换作是以前的他,纵然有心想这么做,虚弱的身子也是有心而无力。 儿子的解释合情合理到让凤王爷挑不出毛病。 “是呀,你素来聪明,不会做出愚蠢之事。”想起一事,凤王爷转开话题,“对了,朗月,最近皇上似乎常召你进宫,看来那黄口小儿对你是愈来愈信任了。”凤王爷丝毫没将年仅十七岁的小皇帝看在眼里。 三年前先皇突然驾崩,由于他生前尚未选立太子,加上太后膝下又无子,便在几位大臣的建议下,扶持一名势力最弱的皇子登基,然后便以皇帝年幼为名,隐身幕后,垂帘听政,把持一切朝政,因此小皇帝压根没有实权,只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皇上对孩儿确实十分信任,不过父王也知朝政素来由太后把持,皇上也只能听任太后摆布,孩儿进宫,只不过陪皇上闲聊,解解闷罢了。” 凤王爷叮嘱道:“拉拢皇上对咱们也没有坏处,你就敷衍敷衍他,太后年事已高,日后朝政会有什么变化尚很难说。” “是。”风朗月垂下脸应道,唇角轻泄一丝冷笑。不久的将来,宫里将会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政争,届时,朝廷里几股势力将会彻底的翻转。 不论成功与失败,连带的都将会波及到所有的王公大臣,届时幸或不幸,就端视有没有选对边站了。 一夜未归,风朗月直至今晨才返抵凤王府。 推开房门,藉着天边隐隐闪现的晨光,他一眼便看见坐在窗边软榻上的人。 她眸儿轻阖,素来樱红润泽的粉唇此刻微启着,那副娇憨的睡颜,十分惹人怜爱。 他步履轻盈的踱至她身边,心头情念涌动,令他情不自禁的俯下脸,轻啄一口她那诱人的蜜唇,甫一碰触到她甜软的唇瓣,刹那间,宛如被一道雷劈中,他霍然一震,连忙退离她一步。 “天哪,我这是在做什么?!”他不敢置信地喃语。 听到他的声音,兰若徐徐睁开了眼眸。 “咦,风朗月,你回来啦。”她揉揉眼,望向他。 风朗月没有出声,仍被自己适才的举止骇住,方才他竟想……该死的,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在他自我谴责时,蓦然想到她竟然丝毫没有防备之心,就这样睡在他的屋里,这看似平静的王府里,潜藏着多少狼于野心之徒,她怎能一点警觉心都没有!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出声责备,“你究竟在做什么?我适才进来,你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以她的武功,不该如此轻忽大意。 不懂他为何一开口便斥责她,兰若微愣了下后,解释,“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没有警觉。” 她这个师父好像一点威严都没有,徒弟每次都摆脸色给她看,偏偏她还不敢生他气,就怕他一气起来不肯再跟她习武。 “什么意思?”他微攒眉心问。 “就跟我师兄他们一样呀,我对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戒心。” 风朗月稍一沉吟,便明白了她的话意,这表示她极为信任他,所以才会对他没有防备之心。 风朗月神情顿时柔了下来,嘴里仍是轻责着,“你一个姑娘家,自个儿房里不睡,半夜跑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练武的时辰到了,你一直没回来,所以我便想来你房里等你,谁知等着等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对了,现下是什么时辰了?”她举目望向窗外,看见天边都透出一抹鱼肚白了,讶道:“噫,天都快亮了,你怎么这时才回来?” 他温言解释,“我昨夜临时被皇上召进宫里,商议一些事,因为夜深了,皇上便留我在宫里歇息一夜。待会便要朝议了,我是赶回来换朝服的。” “噢,原来是这样呀。”她打了个呵欠,叮咛说:“今晨和昨夜都没练武,晚上你可不能再偷懒了哦。” “嗯,”风朗月淡应一声,“你回房去睡吧,我要更衣上朝了。”猛然忆及一事,他连忙再开口,“对了,我在城郊购得了一处风景不错的别苑,这段时日你暂时先住到那儿去。”只要远离王府,应该就不会牵连到她了。 “你也要去吗?” “我这几日会很忙,你先过去住一阵,待我忙完,再接你回来。” “你不去,我也不去。”她不想那么多天见不到他。“何况,若我去那儿,谁来教你练功?”没她在旁督促,说不得他又要偷懒了。 “我答应你,你不在的这几日,我仍然会每日练武,若你执意不肯过去的话,那……我就不再练武了。”他语气半哄半胁迫,非要她答应不可。 “那怎么成?你若不继续练下去,学会的那些很快便会荒废了。”她急道。 他抬手轻抚着她的面颊,眸里一片柔光,轻声劝哄,“所以,你答应我先到别苑住一阵子吧,等我一忙完,我会亲自去接你回来,好不好?若得空,我也会过去看你。” 不曾见过他这般温柔的神色,兰若情不自禁的颔首答应了。 “好。” 第五章 稍晚一点就要到别苑去了,离开前,兰若特意到厨房后面的水井边,想跟负责洗衣的江大婶她们说一声。 一来到井边,她便发现在几位洗衣的大婶里,有一位她不曾见过的年轻姑娘。 “噫,有个生面孔?” “兰若姑娘,她就是我同你提过的二女儿,瓶儿。”江大婶笑呵呵说。“因为陈嫂的公公得了重病,她得帮着照顾,所以这里暂时就由瓶儿先来顶她一阵。” 兰若对着那生得白白净净、羞羞怯怯的女孩,露出友善的笑容。 “瓶儿生得真可爱。” “就是太害羞了些,今年都十五岁了,见到外人还是会脸红,说不出话来呢。”江大婶看向女儿,“哪,瓶儿,她就是我说的那位兰若姑娘,还不叫人?” 瓶儿飞快看了兰若一眼,旋又垂下头,细软的嗓音怯怯的唤道:“兰若……姑娘。” “瓶儿,你说话的嗓音好像鸟儿在叫呢,真好听。”那软腻的声调听得人骨头好像都快酥了。 “没、没那回事。”瓶儿小脸儿蓦然涨得通红,羞涩的将脸垂到胸前不敢见人。 “对了,江大婶,我今天来是要跟你们道别的。” “兰若姑娘要回山里去了吗?”江大婶讶问。 “不是,风朗月要我暂时住到城郊去,所以会有好一段时日,不能来看你们了。”她有些依依不舍,偌大的王府里,除了小青姊姊外,她只跟她们聊得来。 “奇怪,七少为什么会突然想叫兰若姑娘搬到别苑去住?”另一名张大婶好奇地问。 “就是呀,王府里又不是没地方住。”杨大婶附和。 “他说那儿风景好,规矩又少,人也不多,比较适合我。”她转述风朗月对她说的话。 一直静静聆听着她们谈话的瓶儿,听了片刻,怯生生的带了点好奇,细声开口,“那个……听说兰若姑娘是七少爷的师父,那么你也能像传说中的那些大侠一样,飞檐走壁吗?” 兰若笑咪咪颔首,“当然会呀。” 瓶儿眸里顿时生出一股羡慕,鼓足勇气,用娇软的嗓音央求着,“那我、我可以瞧瞧吗?” “你想瞧呀,好呀,”兰若一口答应,此时却看见一名小厮朝她跑过来,嘴里嚷嚷着。 “兰若姑娘,这可找着你了,偏厅里有人来找你。” “有人找我?谁呀?” “总管没说是谁,我也不知。” “哦,我这就过去。”临走前,兰若不忘对瓶儿说:“等我回来,再表演那飞檐走壁的功夫给你瞧。”说完,她朝偏厅而去。 一来到偏厅里,见到等在里面的两人,她惊喜地咧开大大的笑容,“大师兄、二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咱们回笑天峰时,便听山下尼庵的师父说,你收了个徒弟,所以特别来看看你这丫头,教徒弟教得如何了?”文临风没想到,他和大师兄才下山一趟,再回去时,便听到她收徒的消息。 丫头还真心急呐,这么快便急着想完成师父临终嘱托她的事。 但叫他吃惊的是,居然有人愿意拜她为师,而这个人还是凤王府里的少爷,让他不禁万分好奇,她是怎么把人家给拐来当徒弟。 若说那人是个傻子也就罢了,却是有京城第一才子美誉的风朗月,这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你徒儿在哪?叫他出来给咱们瞧瞧。”左彬揉揉她的头,宠溺地笑道。 “他还没回来,等他回来,我再让他来见大师兄、二师兄。” “呃,师妹,咱们没办法待这么久,这趟过来见过你后,咱们便要起程上皖县去办点事。” 听到他们马上就要走,兰若满心不舍。“怎么这么快就要走?那大师兄、二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办完事便回来。”瞅见她依依不舍的神情,文临风拍拍她的肩,笑道:“等我们回来,再来看你和你那徒儿。”下次他可要好好问个明白,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让风朗月答应拜她为师。 “好,那我等大师兄和二师兄回来。”她旋又绽开笑脸。 左彬与文临风临走前随口再叮嘱了她几句话,便离开了。 送走两位师兄,兰若嘴角噙着笑容转回后院,却见江大婶掩面啜泣,其他几人也一脸凝重,不知发生何事。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瞥去一眼,却没瞧见瓶儿的身影,兀自觉得奇怪,就听见一旁的另一名洗衣妇频频摇头叹气。 “真是造孽哦!” “张大婶,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不见瓶儿呢?” “她……”望着她,张大婶长吁短叹了一番,这才开口,“还不是大少爷,也不知他今天是怎么回事,居然跑到这后院来了,咱们王府里谁不知大少爷好女色,他一瞧见瓶儿颇有姿色,便强拉着瓶儿走,说是要、要收她做侍婢。” 江大婶心疼女儿,气得哭骂,“什么侍婢,大少爷那色胚,压根是存心想污辱我们瓶儿的清白,可怜瓶儿一个好好的清白姑娘,就这样被大少爷给毁了,叫她以后要怎么做人哪!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让她来顶替陈嫂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都怪我……”江大婶难过得捶胸顿足。 她这个做娘的刚才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少爷把女儿给带走,却什么办法都没有,她真是太没用了。 “大少爷把她给带走了?”想起上回在曲桥上遇到他的事,兰若不由得蹙紧了秀眉。“江大婶,您别哭了,我这就去大少爷那儿把她带回来。” “兰若姑娘,你别冲动,大少爷可是咱们惹不起的……”张大婶来不及阻止她,她须臾间就不见人影。 刑部 端坐案桌前,花了好半晌工夫,终于将公文全数批阅完,风朗月这才放下笔,拿起搁在一旁的杯子,啜饮了几口茶水,一边心忖这个时候,兰若应该已在别苑。 这几个月下来,早晚跟着兰若练两个时辰的武,渐渐有了些成效,他觉得体健身轻不少,也长了力气,像这样坐在桌案前两三个时辰也不觉得累了,不由得对习武产生了兴趣。 思及她教他练武时,那股无比专注认真的模样,他唇边不禁微泛起一抹笑痕。他这副破败的身子,能有如今这样的进步,都该感激那丫头的执着。 “等此件事情告一段落后,不如带她出去走走,我记得她一直很想去市集逛逛……”他喃语着,忽瞥见马魁领了个人匆匆进来。 “七少,王府出事了。” 瞟见马魁神色凝重,他敛眉问:“出了什么事?” 跟在马魁身边的家丁小何,语气急切的上前向他禀报,“七少爷,大少爷被人给打死了!” 风朗月诧道:“大哥被打死了?!是谁这么大胆子,胆敢打死大哥?” “是兰若姑娘打死了大少爷,现下她被王妃给抓起来了。” “什么?!”风朗月震惊地起身。“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因为大少爷想对一个婢女用强的,被兰若姑娘给撞见了,她一气之下才会失手打死大少爷。”事情发生后,江大婶她们只是让他尽快来给七少报讯,要他赶回府里,看能不能救下兰若姑娘。 可打死人是要偿命的,更何况兰若姑娘打死的还是王妃的亲生儿子,这事恐不能善了,兰若姑娘怕会被王妃给活活折磨死。 “我立刻回去。”风朗月急切地举步朝外走去,猛然想起什么,他连忙吩咐马魁,“你马上去找来几名刑部侍卫,随我一同回府。” “是。”马魁也没多问,即刻带上了五名侍卫,同他回凤王府去。 一行人匆匆赶到凤王府。 当风朗月远远看见一名壮汉使着鞭挥向兰若身上时,他胸口倏然抽紧,仿佛那鞭子不止打在兰若身上,同时也鞭在他心上,疼得他心头绞疼,他震怒的喝叱。 “这是在干什么?!” 那一道响雷般的怒喝,让一旁的数人顿时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平日看来虚弱的七少爷,吼起声来竟有这等惊人的威势,一时俱是呆愕的看着他,没人出声。 须臾,来看热闹的玉秀夫人才冷笑的说道:“七少爷,你这兰若师父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活活将大少爷给打死了,王妃现下正在审问她呢!”这下子看他要怎么救他那宝贝师父。她是死定了! “朗月,瞧你认的好师父!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你说,你要怎么还我儿一条性命来?”凤王妃神色悲愤的怒叱。 风朗月行了个礼,强压下心上的怒焰,不卑不亢的出声,“请您节哀,保重身子。待朗月查清事情的真相后,必会给您一个交代。” “交代?你要怎么向我交代?你能让堂业起死回生吗?婉儿、小仙她们亲眼看见你那宝贝师父活活将堂业给打死的!你认什么师父呀,认出这么个大祸害,让堂业的一条命都给赔进去了!”说着,发现鞭打兰若的仆役竟然停下手来,凤王妃怒责。“怎么停下来了?还不给我继续打!” “是。”仆役连忙再扬动鞭子,却让风朗月探手给抓住了鞭尾。 凤王妃恶狠狠的怒瞪他。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给我放手,我要打死这贱丫头!” “请您息怒。我知大哥的死令您很心痛,难免失了理智,但我身为刑部侍郎,无法循私放任您妄用私刑,若真是兰若动手打死了大哥,等她过堂审问后,自会判她死罪。” 说着不给凤王妃开口的机会,他旋即沉声吩咐:“来人,将兰若姑娘关押大牢,等候审判。” 几名随同而来的刑部侍卫,即刻领命上前,解开被绑在柱上的兰若。 “风朗月,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当时要凌辱瓶儿,所以我才会失手打死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兰若一双眼布满了惊惶,见到他过来,她的目光便不曾离开他身上,可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还说要把她给关进牢里。 她知道她闯下了大祸,可她真的不是存心的,当时看见大少爷扯破了瓶儿的衣裳,把她给按在床上,她看不下去,一气起来,闯进去后便打了他一掌。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一掌打下去,竟然将他给打死了。 “你有什么话,留到过堂审问的时候,再对堂上老爷说吧。”风朗月冷冷地道,说完便让侍卫押走她。 见状,凤王妃阴沉了脸。“你这是存心想维护那贱丫头吗?你想让你大哥死不瞑目吗?” “孩儿这么做只是秉公处理,兰若师父失手打死大哥,自该一命偿一命,孩儿绝不敢护短。” 被带走的兰若含泪频频回首觑望风朗月,她打死他大哥,所以他恨她,不想再理她了吗?他那冷绝的神情,让她比被鞭子抽还要痛。 不要、不要恨她,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风朗月,你不要恨我……” 她呜咽的话语飘进他耳里,风朗月胸口狠狠一痛,脸上的神情却是布满寒霜的凛冽。 眼见他有备而来,还带刑部侍卫来押人,凤王妃满眼厉色的睨住他,冷着嗓警告的说:“哼,最好是你说的这样,若是让我得知你想利用权职循私纵放这贱人,我绝饶不了你!”说毕,她忿忿的甩袖而去。 风朗月藏在袖袍里的手握得死白,在凤王妃离去后,他闭了闭眼,暗暗告诉自己此时此刻万不能慌了手脚,凝定心神后,他匆匆进宫。 “皇上,发生了紧急事故,我们必须提前行动。” 端坐御书房里的少年皇帝,听见他的话,一派慵懒的托着下颚,闲笑看着他。 “提前行动?我说风爱卿,咱们都还没准备周全,这时仓卒发难,恐怕不仅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届时还有可能遭他们给反噬一口,全军覆没呢。” 风朗月早料到这名年少的君王不可能会答应,立刻提出另一个要求。 “皇上若不愿在此刻行动,那么便请赐给臣一面免死金牌。” “你要免死金牌做什么?倘若日后行动失败,纵使朕赐你免死金牌,怕也无济于事吧。”若事情真演变到那地步,连他这个皇帝都自身难保,他赐的免死金牌也无异是一块废铁,要来何用? 风朗月无意多说什么,仅道:“臣要免死金牌另有其用,请求皇上赐下金牌给臣便是。” 皇上含笑打量着甚为倚重的臣子,脸上透着一丝了悟,“朕听说你大哥被人给打死了,可有这回事?” “确有此事。”风朗月并不意外他这么快便得知此事,他比谁都明白他们这位年轻的帝王,看似昏庸懒散,实则却有成为一代明君的才干。 “那打死凤王府大少爷的人,听说还是你师父,这事可当真?”皇上再问。 “是的。”风朗月没有隐瞒的直言不讳。 “那么爱卿适才所言的紧急事故,是指何事?” “便是此事。” “是朕愚昧吗?竟然看不出来此事与咱们的计画有何干系?”皇上玩味的瞧着池。 “因为我不想让她被处死。” “她?你指的该不会是你师父吧?可她不是杀害你大哥的人吗?杀人偿命,本是天经地义,你竟不希望这杀了你兄长的凶手被处死,这可有趣得紧哪。” “风堂业性好渔色,毁在他手中的良家妇女不计其数,臣的师父当时只是急于从他手中救出无辜的姑娘,这才失手打死他,罪不当死。” “爱卿的意思是说,她打死风堂业,反而是做了一件好事?”皇上笑吟吟问。 “没错,风堂业万死也难辞其罪愆,不足以赔上我师父一命。” 皇上笑讽,“看来凤王府里的手足之情十分凉薄哪,兄长被人打死,爱卿似乎无动于衷,反而一意想维护那名凶手。” 风朗月冷冷回敬他一句话,“相信以皇上之英明,必然比臣更清楚,皇亲贵族里,是那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之事多?还是那手足情深之事多?” “哈哈哈哈,爱卿说得极是,在皇亲贵胄间,手足骨肉之情是远比不上那名利权位。你要求朕赐你免死金牌朕可答应,不过若她不死,恐怕你父王与那凤王妃不会善罢甘休。” “那便是臣的事了,不劳皇上担忧。” “秦老,这个忙你愿意帮吗?” “风大人快别这么说,您对小人恩重如山,当年若非您明察秋毫,查明真相,还给小人一个清白,小人此刻怕早已人头落地了。”牢头脸上满是感激,恭敬的说。 “只要是您的吩咐,小人万死不辞,何况只是这么件区区小事,若那凤王府有来人要咱们用刑,小人表面上会敷衍他们,不过绝不敢真对兰若姑娘乱来,请大人尽管放心。” “那么便有劳秦老你留神点了,若他们有什么动静,立刻派人来通报我。” “是。” 交代完事情,风朗月举步朝牢里深处走去。马魁宛如一道影子,默默的守护在他身后。 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前,看见兰若那被鞭得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身子,他心头又痛又怒。 随即低声问:“马魁,你身上可带有金创药?” “有。”马魁应道,取出随身携带的瓷瓶递给他。 听见两人的声音,蜷缩在角落的兰若,抬起了一张惶然憔悴的脸望过去。 一看见是他,原本黯然的脸上倏然绽起笑靥,眼中流露出一抹委屈与无助。她连忙爬起来,脚步有些蹒跚的走到牢笼前,视线透过那挡在她面前的铁栏杆,瞬也不瞬的凝睇着他。 “风朗月……”她出声轻唤他的名,嗓音却梗在喉中,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你真是……”望着她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风朗月只觉心头仿佛硬生生被人给揪住,心疼得快不能呼息。 以为他要责备她,她内疚的道歉,“对不起,打死了你大哥,那时候我心急着想救瓶儿,一时情急之下出手太重。” 然而风朗月想斥责她的却是,“你确实是太莽撞了!但你怎会这么笨,闯了祸还不知道要逃走,傻傻的留在那儿让人给抓起来!”以她的身手若真要逃,王妃手下那些人恐也奈何不了她,可她却连反抗都没有,就那样叫人给擒住了。 兰若愣愣的说道,“可我打死了你大哥呀,怎么能逃呢?若我就那样逃走了,会给你添麻烦,我不能连累你。” 没想到她顾虑的竟是他,风朗月胸口登时一窒。“你这个傻丫头!” 看见他一脸心疼的表情,兰若怔怔的问:“你不恨我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从来没恨过你。”看见她这模样,他憎恨的是那命人把她打成这样的凤王妃。 “可是你让人把我给关进牢里……”她以为他一定是恨死她了,才会这么对她。 “我这么做是为了救你。” “你是为了救我?”她愕然的问。 他解释,“王妃打算动用私刑将你活活打死,所以我才命人将你关进牢里,不想让王妃再有机会伤害你。”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她舒眉而笑,心头适才的忧虑不禁一扫而空。 风朗月拉起她的手,将从皇上那里得到的免死金牌塞进她手里,并低声嘱咐。“把这东西收好,它是皇上赐的免死金牌,可保你安全无虞。另外切记,除非是我或马魁送来的食物,你别碰这牢里的食物,知道吗?”等他们事成之后,便能以此免死金牌,请求皇上赦免她的死罪。 “噢。”接过东西,她乖顺的应了一声,见他似要离开了,她眸里不禁流露出一抹依恋,“你要走了吗?”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牢里我都打点过了,你暂时先委屈待在这里几天,我会找机会放你出去。”他拿出先前从牢头那里取得的钥匙打开牢门,接过马魁手里的一只食篮,连同金创药一并递过去给她。 再叮嘱了她几句话,便离开了。 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人影都看不见了,兰若仍舍不得收回目光。 还好,他没有恨她、没有恨她。 放下心来后,她这才觉得肚子饿了,打开食篮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低眸望着他刚才塞给她的那面免死金牌。 她知道杀人是不对的,师父生前曾一再告诫他们,不能妄开杀戒,如今她竟失手打死了大少爷,虽说她是急着想救瓶儿,可若非她下手不知轻重,也不至于一掌便击毙了那大少爷。 她明白杀人偿命的道理,若是要她给那大少爷赔命,她也没有怨言,只是,她一身武功还没有全部传授给风朗月,有点遗憾。 想到死了之后,就不能再见到风朗月和师兄们,兰若忍不住感到鼻酸。 “朗月,你大哥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置?”得知长子被人一掌击毙,凤王爷怒不可遏。 “禀父王,如今凶手已关押在牢,待过堂审问后,查清确是兰若所为,便会让她一命抵一命。” 凤王爷怒说:“哼,她那条贱命纵使死上千百回,也抵不上你大哥的性命,你让刑部判她剐刑,我要她受尽千刀万剐而死。” 垂眸隐去眸里的冷怒,风朗月应道:“孩儿会交代刑部。”在他眼中,命贱的人是风堂业,他绝不会让兰若为这种百死不足为惜的淫胚赔上一命。 凤王爷目光森凛的再开口,“朗月,我知你与你大哥他们素来貌合神离,但他到底是你大哥,那贱人虽然曾教过你几日武功,你可不要存心想维护她。” 风朗月冷静的抬起眸,“请父王放心,孩儿晓得事情轻重,不会这么没有分寸。她犯下这等大过,孩儿绝不会袒护她。” “那就好。你可是我最器重的儿子,可不要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来。” “孩儿明白。”隐藏起眸里的思绪,风朗月垂首应道。 第六章 凤王府大少爷的命案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此刻,一群好事之人聚拢在府衙前,争看着堂上大老爷的审讯。 事发至今还不到两日,府尹提审讯问过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做出了判决。 “人犯兰若,既然你已亲笔画押,承认失手打死风堂业之事,依照本朝律法,杀人者偿命,本府判你……剐刑。”堂上大老爷说毕,执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接着说:“来人,将人犯还押大牢,等候十日后的处决。” 兰若木然无语的被押了下去。 她不懂什么叫剐刑,却知道她被判了死罪,风朗月虽曾说会救她出去,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此刻满心只想再见见他。 而此时,在途中听到这桩闹得喧腾的消息,左彬与文临风顾不得要办之事,匆匆再赶回了京城。 此刻,师兄弟俩来到刑部,找着了风朗月后,左彬一把揪住他的襟口,怒声诘问:“是你让人将我师妹关进牢里的?” 文临风也一脸怒色。“风堂业那淫棍早该有人收拾他,师妹打死他是替天行道,你不仅不帮师妹,竟然还把她给抓起来,你这畜牲,她可是你师父,你竟然这么对她!” 更不可原谅的是,他们竟然还判师妹要受那残忍无道的剐刑! 见眼前这两人便是兰若嘴上常常提起的两位师兄,风朗月不疾不徐的说道:“请两位师伯息怒,我会将她救出牢里。” 无法相信他的话,左彬咄咄逼问:“她现下被押在牢里,又被判了死罪,你要怎么救她出牢?” 面对他们的质疑,风朗月语气里还是一派平静,“请两位师伯稍安勿躁,我自有办法救她,我保证绝不让任何人伤她性命。” 文临风满脸狐疑的看着他,“你的保证我们能信吗?” 风朗月毫不畏惧的迎视两人怀疑的眼神。 “除了我没人能救得了她,就算拚上我的性命,我也会保她无虞。只是有件事若能得两位师伯相助,或许能更早救她出来。” 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兰若都不知道已过了几日,只知时光漫长得让她备觉煎熬。 自那日风朗月来看过她之后,便不曾再来采视她,只有马魁每日会替她带来食物与饮水。 每次马魁来,她便会问:“风朗月呢,他怎么没来?” 马魁也每次都这么回答她,“七少忙得抽不出身来看兰若姑娘,请兰若姑娘再忍耐几日。” 对了,她记得马魁好像来过五次了,这么说她已在牢中度过了五日。 她好想见风朗月,也好想见师兄他们。 师兄一定不知道她闯下了大祸,被关在牢里的事吧,若他们知道了,一定会气坏的。 她失神的瞅着那困锁着她的铁栏杆,忽然瞥见廊道那端有一抹身影朝她走近,定睛一望,她登时一扫低落的心情,笑逐颜开。 “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语气里微露一丝委屈。 走近关押她的牢房,风朗月手上提着一只食篮,拿着从牢头那里取来的钥匙,打开牢门,走进去。 “我最近几日在忙,抽不出空来看你。”他打开篮子,拿起一颗她爱吃的馒头,撕了一块,喂到她唇边。 她张嘴吃了下去,眸里氤氲了一层雾气。“对不起,我知道我给你惹来麻烦了。” 风朗月柔着嗓说道:“那不是你的错,”眼露怜惜的轻抚着她憔悴的脸庞,“我听马魁说,他拿来的食物你都没吃完?” “我吃不下。我一闭起眼来,就会瞧见大少爷被我打死前的模样,好可怕。” 见她竟如此愧疚自责,风朗月再也忍不住将她拥进怀中。 “你这傻瓜,错的人不是你,而是那造孽无数的风堂业,你打死他,却因此挽救了很多姑娘,这是一桩莫大的功德,瓶儿还有江大婶都很感激你呢。” “真的吗?”她怔愣的注视着眼前这张她几日来思之欲绝的脸庞。 “当然是真的,她们还来求我一定要救你出去呢。”这样楚楚可怜的她让他疼得心都揪了起来,若是可以,他真想立刻放她出来。 但若真那么做只怕反而会替她惹来杀身之祸,所以他必须忍住,直到那件事成功之后。 “可是我毕竟还是杀了人,师父生前曾嘱咐我们,不可妄开杀戒。”只要想到有一条性命断送在她手里,她便很难过。 风朗月轻声劝道:“你除掉一个坏人,很多人却因此得救,这是好事,你师父在天之灵也不会怪你的。来,把这些吃完,这两日我可能没办法再来看你,若事情能顺利进行,也许很快就能救你出去了。” 他语气一顿,想及一事,遂又再说道:“倘若我没有来接你出去,你两个师兄也会过来,总之,我一定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师兄他们知道我被关押在牢里的事了?”闻言,兰若讶道。 “嗯,我们现在正在商议救你出去的事。” “他们一定很生气吧?我闯下了这样的事。”想到师兄生气的模样,她皱了皱眉。 “他们很疼你,舍不得气你的。你这两日耐心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 就在兰若将要被处决的前两日,朝廷发生了件翻天覆地的惊天剧变。 一支兵马在夜里悄悄进了京城,分成数批人,迅雷不及掩耳的分头攻进亲附太后的几位重臣的府邸,将一干太后亲信全数逮捕。 太后居住的懿德殿也遭到包围,在皇上的带领下,颁布了太后的八大罪状后,将垂帘听政三年的太后给软禁在冷宫里。 翌日,朝野上下哗然震动,众臣这才知道,他们竟然如此有眼无珠,将这年少的皇上当成了昏庸无能之辈。 为了安定朝中人心,皇上并没有大规模的整肃朝臣,只拿少数太后的亲信开铡,以儆效尤。 此时大殴上,皇上正在对有功的臣子论功行赏,而身为协助皇上夺回政权的大功臣之一的风朗月,人却不在这大殿上。 此刻,他正隐身一株树后,目送着前方三人出城。 看着兰若的身影走出城外,逐渐化为一抹黑影,风朗月忽觉心头犹如被剜走了什么,空虚得令他心慌。 见主子一脸神色幽沉,万般难舍的模样,一向不多话的马魁忍不住说道:“七少若舍不下,只要上前见她一面,相信兰若姑娘一定会留下来的。” 风朗月木然摇首。 “不,她师兄说的没错,依她的性子,她确实不适合留在这人事复杂的王府里。” 他还记得当时左彬与文临风对他所说的话—— “好,我们可以答应帮你协助那皇上夺权之事,但事成之后,我们希望你不要再见师妹。” “为什么?” “我们要将师妹带回笑天峰,你应该很清楚,师妹心思单纯,她不适合留在凤王府那种复杂之地。” 他急切的说道:“我会保护她。” “保护她?你有办法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盯着她吗?下次若她再失手伤了哪个王公贵胄,你能保她周全吗?”左彬质疑。 “我……”他被驳得哑然无言。 思量良久,他答应了文临风与左彬的要求,甚至连这最后一面都无法光明正大的见她,只能这样躲在远处,悄然目送她离去。 马魁微一沉思,想通了什么,遂不再多言。 一路上兰若频频回首,盼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会突然出现,但一直到出了城外,还是不见他来。 渐行渐远,此刻回头已望不见那繁华的京城了,兰若怅然若失的收回眸光,总觉得好像遗失了什么,浑身提不起劲来。 这一路出城,她脑海里,不时回荡着不久前师兄来牢房接她时,对她说的那些话—— “师妹,我们来接你了,咱们回笑天峰去。” “回笑天峰?那风朗月呢?”她引颈朝师兄身后张望着,希冀能看到他的身影,但昏暗的走道上却空无一人。 “就是他让我们来接你回去的,他说你再留在王府里,只会给他添麻烦,他不想再见你,希望你回山里去。” “他真这么说?!”她不敢置信的愕然一惊。 “没错,他还说看在这阵子你教他武功的份上,所以才救你出牢,如今,你获得释放,你们之间恩义两清,从此不再有师徒之情。” 她被两位师兄说的这些话给震得呆若木鸡,最后是怎么跟着师兄走出牢房,她已毫无印象,只知当时胸口又痛又闷,什么都没办法想。 他果然还是无法原谅她打死了他大哥的事吧,所以才会不想再见到她这个杀死他大哥的凶手。 可是、可是,她真的好想他,好想再见他一面。 见她一脸落寞,不时回首望向京城的方向,左彬看得不忍,出言劝道:“师妹,不要再看了,他不会来的,你就当从来没有收过这个徒弟吧。” 文临风附和,“就是呀,那小子都不认你当师父了,你呀,也别再把他记挂在心上。” “就算他不认我,我终究是传他武艺的师父,我不会不认他的,他一辈子都是我的徒弟。” 左彬摇头叹气,“你别这么死心眼,徒弟都不认你,你还认他做什么,若你真想要收徒弟,师兄会另外再帮你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 “多谢师兄,可我……暂时不想再收徒了。” 文临风若有所思的瞅了一眼神情低落的兰若。 “这番牢狱之灾,恐让师妹受了不小的惊吓,等回到山里,静养些时日,心情应该便能乎复了。” 兰若垂下脸,歉然的说道:“大师兄、二师兄,对不起,为了我的事让你们担心了。” 左彬眼露宠溺的揉揉她的头,“你别再自责了,这件事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你,是那风堂业造的孽。” 文临风也跟着说道:“就是呀,你除掉了这淫徒,京里有下少人都很感激你呢。” 知道再这样一脸垂丧,只会让两位师兄担心,兰若勉强打起精神,挤出一笑。 “我没事了,师兄请放心。” “那就好。”左彬与文临风相觑一眼,知道需要一些时日才能让她淡忘掉这阵子所经历的事,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三人朝笑天峰的方向而去。 “风朗月,你胆敢对我如此无礼,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尖锐憎恨的诅咒回荡在凤王妃所居住的华丽楼阁里。 “无所谓,”风朗月漠着张脸,凝冽的嗓音透着冷讽,说道:“不过以前仗着权势,枉死在你手里的那些人命,怕也不会饶过你,王妃此下幽冥,可千万要小心他们找你索命啊!” 他接着朝待命在一旁的两名侍卫开口,“把东西拿给王妃。” “是。”侍卫恭声应道。 “你……”看见侍卫将一条白绫递过来,昔日尊贵无比的凤王妃此刻神情大为惊乱,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连连退去。 不!她不要死!没有人可以夺走她的性命!她可是太后最宠爱的长公主,没有人可以这么对她!没有人…… 她惊恐的一直退,直到背部抵住一堵墙,再无路可退。 两名侍卫步步进逼,将锦盘里那条白绫送到她面前。 “王妃,请用。” 见她迟迟不肯接过白绫,风朗月失了耐性。“既然凤王妃不愿自个儿动手,你们就帮帮她吧。” “是。”两名侍卫抓住她,拿起皇上亲赐的白绫套上凤王妃的玉颈,挟着她,让她站上椅凳,要让她以这白绫为这些年来的所做所为谢罪。 “请凤王妃上路。”眸里迸出寒厉光芒,风朗月冷着嗓吩咐。 尊贵的凤王妃惊恐的挣扎了好几下,须臾便瞪眼吐舌,在万般痛苦与不甘之下,咽下人生的最后一口气。 风朗月闭了闭眼,在心里说道:娘,孩儿终于为您报了血仇。 当年凤王妃不止在他食物里下毒想毒杀他,就在他因毒卧病在床之际,她还不肯放过他娘亲,命人将娘推入井中活活淹死,然后谎称娘是因失足跌落井里而亡。 他隐忍筹画多年,为的便是向她追索这笔血债。 这时,闻讯匆匆赶来的凤王爷,看到王妃垂吊在梁柱上的遗体时,震惊得脸色愀然一变。“朗月,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我该做的事。”他投向凤王爷的目光冷冽如冰。 凤王爷被儿子那犀利若剑的冰凛眸光看得心头一震,须臾才出言厉骂,“你这不肖子,你竟然对你母亲做出这种逆伦之事!” 风朗月的神色深沉得让人窥不出喜怒,森寒的嗓音徐徐说道:“父王此言差矣,这贱人怎么会是我娘?” “你这孽子,她再怎么说也是本王的妻室,堂堂的凤王妃,你怎能这么做?”虽不是生他的亲娘,但名义上他也得尊称她一声母亲,他这么做无异是犯下了弑母大罪。 “我为何不能这么做?我可以原谅她对我下毒之事,但母仇不共戴天,我不能让娘白死。”冷凝的语气微一停顿,他犀锐的眼神透着一抹指责,续道:“父王当年明知是谁害死娘的,却碍于太后的权势,懦弱的不敢向凤王妃追究这些事,我只好自个儿想办法为娘亲报仇。” 听见儿子重提昔年往事,凤王爷倏然哑口。原来当年那些事,儿子全都知道是谁做的,这些年来所做所为只为伺机报仇。 “你帮助皇上斗倒太后,为的便是这件事?”若真是如此,他的心机也未免藏得太深了,深得教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没错。”风朗月坦承不讳,接着向他透露一件坏消息,“此刻父王恐怕自身难保,大难当头了,皇上已命人着手彻查这些年来贪赃枉法、贩官鬻爵的王公大臣,准备要一一治罪,您还是赶快想想有什么法子能脱罪保命吧。” 凭他这些年来依仗着权势巧取豪夺、欺压百姓、草菅人命,并纵子强掳民女、侮人清白等诸多恶行,被判死罪亦不为过。 闻言,凤王爷凛然一惊,无心再去怪罪凤王妃之事。 “你不是为皇上立下大功,他难道连我都不放过?” 风朗月冷冷一笑,“一桩归一桩,这立下大功的是我,可不是父王您哪。” “朗月,这些年来我是怎么器重宠爱你的,难道你忍心对为父见死不救吗?”凤王爷慌道。 “若是我见死下救,以父王与太后的关系,此刻您早就被关进天牢等候问罪了,还能如此逍遥吗?” “那……你适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凤王爷惊疑的问。 “看在我的面子上,皇上答应可免父王死罪,可活罪难逃,我也不知皇上会如何决断,父王还是自求多福吧。”言毕,风朗月无意再多说,旋身离开这座雕栏玉砌的华丽楼宇。 第七章 天光初亮,凤王府后院的竹林间,传来一道人语—— “你瞧,我这飞燕掌练得如何?” “我还记得你当时为了教会我这套飞燕掌,站在我身后,握着我的手,领着我一式式走招的情景,你不知道那时我的脸孔烫得都快烧起来,所以才会匆匆狼狈离开,不想让你看见。” “呐,我再练一次给你看。”温淡嗓音透着一缕柔情说着,随即便专注的再仔细练了一次。 “我进步很多吧,这两年多来,我每日都勤练你教的内功心法,和这套飞燕掌,上个月,我还靠着这套飞燕掌擒住一个匪徒呢,你若是能亲眼看到我当时的英姿,一定会……” 他的嗓音忽然梗住了,闭起了眼,无法再假装他思之欲绝的人就在眼前。 伫足在竹林外的人,敏锐的将主子的喃语听了个清楚,无声的轻叹,随即徐徐出声,“七少若想她,何不去接她回来?” 听见竹林外传来马魁的声音,风朗月沉默了半晌,慢悠悠启口,“……还不行,等我再强一点……” 温淡的嗓音稍顿了下,接着像许诺似的说道:“等半年后,我再去见她。” 没错,再等半年,他应该能将她传授给他的武功练得更好,届时她见了,一定会既高兴又欣慰。 “净儿,你的手真巧呢,这只凤凰雕得活灵活现,活像要振翅飞出来似的。” 见兰若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玉佩上那只凤凰,祈净微笑说道:“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送我?可这玉是花了你几天才雕好的。” “雕玉只是打发时间罢了,难得你喜欢,送给你比我自个儿留着还有意义。” “那……谢谢净儿了。”兰若也不再推辞,大方收下。垂眸望着这玉佩上的凤凰,她不由得忆起了一个人。 见她神思幽幽,仿佛有些失神,祈净好奇的问:“怎么了,兰若?”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个人,不知道他现下过得如何?对了,净儿,你是从京里来的,京城里有没有你想念的人?” 两年前,祈净搬至这笑天峰山下的一座庵堂里长住,兰若因此结识了她,由于两人年纪相仿,一见投缘,这两年来她们成为了闺中密友,不是兰若下山探望她,便是祈净上山找她。 但祈净很少向她提起以前的事,她一直不知祈净为何会搬至这人烟稀少的庵堂居住,只知她是从京里来的。 “……有。”沉默须臾,祈净这才徐徐颔首,“兰若,你突然提到京城,莫非,京里也有你想念的人?” “嗯,我的徒弟在京城里。” “你有徒弟?”祈净讶道,她从未听她提过此事。 提起那个人,兰若眼神泛起柔光,须臾又黯了下来。“他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叫风朗月。” “风朗月?”听到这个名字,祈净讶问:“不会是凤王府的那个风朗月吧?”她记得风朗月年龄比兰若还年长,不可能拜她为师,恐是同名同姓之人。 “没错,就是他,你认得他?”听她的语气竟是知道风朗月,兰若欣喜的接着问:“他现下过得还好吗?” “我不认得他,也不知道他现下过得好不好,我只知道当年皇上夺回政权不到半年,凤王爷便病逝了,皇上颁下圣旨,任命风朗月继承凤王爵位。” “你是说他当了凤王?”兰若讶问。 “嗯。听说皇上对他备极恩宠,我想他应该过得很好才是。”祈净接着问出心中疑惑,“兰若,他年纪较你长,怎么可能拜你为师呢?” “那是因为……”兰若娓娓诉说起她结识风朗月的经过,以及收他为徒,传他武功的事。 “原来如此。”听毕,祈净这才霍然忆起,她曾见过兰若有好几次站在山顶上,出神的眺向京城的方向许久,那时她恐怕便是在思念风朗月吧。“你很想见他吗?” “我是很想见他,可他不想见我。”兰若语气里有丝黯然。“毕竟我打死了他的兄长,他不想再见到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离开凤王府这三年,她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去找他,可又怕极面对他憎恨的眼神,只能这样遥遥思念着他。 祈净细想了下说:“或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曾听说风朗月与他几个兄长之间,手足之情很淡薄,尤其他大哥的生母凤王妃,当年还害死了他的亲娘,他应该不至于会为了他大哥的死而记恨于你才是。” “是这样吗?”兰若眸里顿时一亮,燃起了一抹希冀。“净儿,你认为他不恨我?” “嗯,我认为他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恨你,当年皇上赐死凤王妃,还是他亲自监看的。后来当上凤王之后,他陆续将其他同父异母的手足全都迁出凤王府,移居到其他凤王府的别苑居住,可见他对那些手足的感情有多淡薄。” 有人因此批评他冷酷无情,用计谋夺凤王爵位后,便毫不留情的将所有亲人给扫出王府,自己霸占凤王府里的一切。 兰若听着有些心疼的说道:“他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王府里,一定很寂寞吧。”她抬眸眺向京城的方向,恨不得此刻能插翅飞到凤王府。“可,如果他不恨我的话,当年又为何要对我师兄说那些话呢?”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祈净寻思片刻,忖道:“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还是你师兄他们误解了他的意思?” “我这就回去问师兄。”语毕,兰若迫不及待的直奔回笑天峰,想再向师兄问个清楚。 “兰若,你对那风朗月……真的只有师徒之情吗?”祈净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飞快离去的身影低喃,回想着兰若适才那急切的神情,仿佛…… 她幽叹一声,一双明澈的秋瞳也眺向京城的方向。 御书房里,君臣两人正在闲聊。 “朕听说爱卿府里,有一处‘慕兰园’,里面搜罗了各式品种的兰花,花开之际,争奇斗妍,美不胜收。” “臣府里是栽了些兰花,但论其美丽,远远及不上皇宫御花园里所栽种的那些奇花异卉。” “是吗?朕还听说你这慕兰园,是为了一位国色天香的佳人而辟建的。” “国色天香?” 见他面露一丝困惑,皇帝语带调侃说道:“那位佳人据说是你表妹,闺名唤做梅兰,一切平定后你将上门投亲的她接进王府里,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想不到皇上对微臣的私事如此关心。”风朗月淡笑道。 皇上噙笑解释,“你是朕所倚重的大臣,朕当然关心你的事,不过这些事倒也不是朕有意去打探来的,朝野上下早就传遍了,朕还是最近才听闻。你与你表妹郎才女貌,好事应该近了吧?” “没那回事,都是些好事之徒信口胡诌的,臣……”风朗月正欲再说什么,一名侍卫进来禀报。 “启禀皇上,凤王府的马护卫求见。” “让他进来。”皇上吩咐。 “拜见皇上。”进了御书房,马魁先朝皇上躬身一揖,接着再附耳低声对风朗月说了几句话。 闻言,风朗月眸中顿时掠过一抹狂喜,随即垂目向皇上告退。“皇上,臣府中有事,要即刻回去一趟。” “何事令爱卿如此欣喜?”皇上没有遗漏他适才脸上流露出的那抹欢喜之情。 “有故人来访,请恕臣告退。”说着也不待皇上的回答,风朗月匆匆一揖,便退出了御书房。 离开皇宫后,他乘坐马车,朝凤王府飞驰而去。 一回到凤王府,便朝朱总管急问:“她人呢?” “她现下在厢房里,王爷,我让人去请她过来。”朱总管连忙答道。 “不用了,我过去找她。” “是。”朱总管不敢有所怠慢,连忙在前面为主子带路,心下有些疑惑,为何先前马魁看见她时,面露惊讶,要他好生接待兰若姑娘后,便即刻出去。 然后不久王爷便回来了,脸上露出一股罕见的急切。 风朗月脚步疾行的穿过重重回廊,越过花园,来到一间厢房前。 伫足在门前,风朗月举起手,欲推开房门,陡然察觉自己的心绪太激动了些,他猛然缩回手,深深吐纳须臾,再收敛起唇边那克制下住氾滥开来的笑意,试着想让自己的表情看来矜持平淡一些,只是眸里仍是掩不住那浓浓的喜悦之色。 他再低头检视身上的衣饰,一切都很妥当之后,这才抬起手,推开房门,目光热切的望向里面,视线转了一圈,却空无一人。 惊喜之情登时转为失望。“朱总管,你不是说她在这里,人呢?” “小翠,兰若姑娘呢?怎么不在房里?”朱总管赶紧找来一名侍婢问。 “她到后院的竹林那里去了。” “竹林?”风朗月旋身便往后院而去。 朱总管连忙跟上去,却追不上他异常快速的步伐,只好半走半跑,才勉强跟在后头。 来到竹林,风朗月纵目四顾,偌大的竹林除了竹子外,哪里有什么人。 “她人呢?”再一次的失望,语气已透着不悦的怒意。 “这、这……”朱总管连忙再找来一名在附近打扫的小厮询问,“可有看到兰若姑娘?” “噢,她听说慕兰园里栽种了很多兰花,去那赏兰了。”小厮回答道。 风朗月脚步匆匆的再赶往慕兰园。 不久,便来到那里,凝目四望还是没见到他想见之人,这时风朗月已不仅只是失了耐性。 “朱总管,她人究竟在哪里?!” 看见主子发怒,朱总管哆嗦了下,暗骂了一顿那些下人,正要出声说些什么时,却见到有一颗脑袋从一具兰花架底下探了出来,随即一道温亮的嗓音响起—— “风朗月,你在生什么气?” “……”乍见到那张阔别三年不见的脸庞,风朗月胸口顿时涌起一股热气,目不转睛的紧紧瞅凝着她。 见他只是瞪着她看,却没出声,兰若轻咬着唇,黯然的垂下眼。“你还生我气,所以不高兴见到我吗?” 风朗月急忙摇头道:“不……不是那样,我没有不高兴。”难道她看不出来他开心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吗?发现一旁还杵着个人,他横去一眼,“朱总管,这儿没你的事,你可以退下了。” “是,小的告退。”朱总管连忙离开。 风朗月这才上前,舒臂紧紧将她拥进怀中。 “风朗月。”被他的气息密密包围着,兰若也激动的搂抱着他,一吐思念之情。“我好想你!” 他嗓音微哑的低声回应,“我也是。” 天知道这三年来他有多少次想上笑天峰去找她,每一次都被他强行按捺下来,本来打算再过三个月后便要去见她,没想到她竟先来了,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你身子好像变得硬朗结实了。”她发现他脸庞丰润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瘦弱苍白,身子也较从前健壮挺拔。 “因为这三年来我每日都持续不辍的练着你教我的武功。”紧拥着她,他舍不得放开手。 “真的吗?”听见他在她离开后仍持续练武,她开心的抬起眸看着他。 他黑眸漾着浓浓笑意,柔嗓说道:“我是笑天派的门徒,自然不能将师门的武艺给荒废了。” 虽然以他的资质再怎么练也不可能练到像她那般拥有一身高强的武功,但他的身子确实因为每日勤练,而日渐结实精壮起来,现下要他抱着她走上几十里的路,都不成问题了。 直到这时,兰若才终于相信,他真的没有记恨她失手杀死他大哥之事。 “既然你没有生我的气,为什么这三年来都不来找我?还对师兄他们说出那种话?”这几年来,每一次回想起师兄转达他说的那些话,心便像被刺了一下,又痛又难过。 “你师兄是怎么跟你说的?”风朗月拢起眉峰。 “他们说你不想我继续留在王府里,怕给你再惹出什么麻烦,还说你救我出牢后,便跟我恩义两清,再也不认我这个师父。” 那天听完祈净的话后,她立刻跑回去想再仔细向师兄问个清楚,回到山上,才想起两位师兄早在几日前便有事下山去了。 她想了一夜,既然师兄不在,不如亲自去问他好了,所以翌日便下山,跑来京城找他了。 左彬与文临风竟然这么对她说!风朗月微怒的拧起眉,旋即又转念思及他们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保护她,不想让她继续留在人事繁杂的凤王府里,怒气不由得一散,温言解释。 “当时皇上虽然夺回了政权,可是情势还不稳,我担心你留在凤王府,我无法顾及你的安危,所以才会那么说,希望你先跟你师兄回山上。” “真的吗?不是因为憎恨我?” “傻瓜,我怎么可能憎恨你。”揉着她一头乌黑秀发,风朗月的眸里满溢着说不出的宠爱,“现在情势已稳定,你想留在这儿多久都可以,没有人会再赶你走。” “那我……继续教你武功好不好?”她开心的露出灿烂笑颜。 “好。”他满眼柔色,“你高兴做什么便做什么。” 月影西斜,夜幕深沉。 “风朗月,我真的很饱了……吃不下了……呵呵呵……”床上熟睡之人,唇角挂着憨笑,喃喃说着梦话。 注视着她的睡容,风朗月此刻的心柔得像一泓秋水。 纵使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与她闲聊到深夜,她都困得睡着了,他却还舍不得离开她,唯恐这一离开,一觉醒来后,便会发现今天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 他轻抚着她憨甜的睡脸,她一定想不到,她离开的这三年里他有多思念她,每次练着她教他的武功,便忍不住假装她就在他的身边。 这些年里,他不断的督促自己一定要变得更强,等到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时,他便要去接她回来。 没想到,她却先回到他的身边来了,他灼热眼神深深凝视着她。 “兰若,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开你了。” 他想过了,要将她永远留在身边,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 晨鸡啼鸣,风朗月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上完早朝后,便又匆匆回府,直接来到她住的厢房,迫不及待的想见她,他还有好多话想对她说,房里却空无人影。 “兰若姑娘呢?”他询问一旁的侍婢。 “禀王爷,兰若姑娘在慕兰园。”侍婢恭声回道。 他大步踅往慕兰园。 “兰若,噫,梅兰……你也在这?” 抬目看向他,兰若绽开粲笑,“风朗月,梅兰姑娘在教我辨识这些兰花,她好厉害呢,这么多花儿的名字她都记得。” “嗯,梅兰表妹才貌兼备,琴棋书画无一下精。”风朗月颔首说道。 听闻心上人的赞美之词,梅兰明媚的小脸漾起一抹矜持的微笑,欠身说道:“表哥谬赞了。” “梅兰表妹确实才情洋溢。对了,你身子可好些了吗?”表妹素来体弱,前阵子身染风寒,卧病在床数日。 “好多了,多谢表哥关心。”一双秋水明眸漾着缕缕情丝,含羞带怯的瞅望着眼前俊美雍容的男子。 “外头天热,可别累着了,早点回房去歇着。”随口叮咛几句,风朗月目光转向兰若,牵起她的手。“我们走吧。”领着她朝外走去。 “噫,要上哪去?”兰若不解的问道。 “昨夜我不是说要带你上街瞧瞧吗?” “噢,”她这才想起来有这事。“对了,你怎么这么早回来,梅兰姑娘跟我说,你上朝去,最早也要等午后才能回来。” “今天想着要带你去逛市集,所以一下朝我便回来了。”来到事先备妥的马车边,风朗月扶她坐进马车里。 “待会你看见喜欢什么,尽管跟我说。”当年她在王府里时,他待她不够好,现下一古脑的只想拚命对她好,把自己能给的都给她。 感受到他亲匿示好之情,她怔怔望着他。“风朗月,你好像有点不一样?” “哦,我哪里不一样?” “你对我……比以前好。” “你不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没有人会不喜欢别人待自己好。 他深沉的黑瞳透着一抹炙热,定定的凝睇着她,轻缓的嗓音像在许着什么承诺,徐徐说道:“兰若,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不过以后不会再那样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伤害你一分一毫。” “我……”她被他那奇异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意乱,一颗心儿卜通卜通的直跳着,“我……也会对你很好,把我所有的武功都传授给你。” 知她是在回应他的话,风朗月爱怜的低笑,“你知道我学武的资质很差,你可要有耐心慢慢教我,不许笑我笨。” “我从来没有笑过你笨。”她一脸认真的答腔。 “嗯,我的兰若是个好师父。”他执起她的手,包覆在掌心里。 被他突然一赞,兰若蓦然微红了面颊。“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再也找不到像你这般好的师父了。” 他的话让她唇角漾起甜笑,冷不防见到他突然朝她倾过脸来,她愕然的瞠大眼,不知他想做什么。 直到她的唇瓣被他给吮住,她讶然的瞪大眼看着他。 他……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舔她的嘴?吮她的唇? 直到他餍足的离开她的唇瓣,看见她仍一脸震惊失神的表情,仿佛不知发生了何事,风朗月爱怜的捧起她的脸。 “不喜欢我这么对你吗?” “不、不是。”是不讨厌他这么做,只是觉得有股奇怪的酥麻窜过她全身,让她顿时觉得浑身绵软无力。 “兰若,答应我,永远留在我身边,好吗?”他在她耳旁低喃,轻声细语的诱哄着。 她情不自禁的许下承诺,“……好。” “你困了,要不要回房去睡?”闲聊了半晌,见他面露困意,兰若说道。 午后时分,清风拂面,令人薰然,连她都有些昏昏欲睡呢。 “不,这儿有风,吹起来挺舒服的,你的腿借我枕一下,我眯会儿就好。”说着也不待她同意,风朗月便躺卧在这水榭的长椅上,迳自将脑袋枕着她的腿,接着握起她的手,让她的掌心贴在自个儿的颊侧摩挲着。 兰若也不觉有何不妥,任由他枕在她腿上,掌心轻抚着他的面颊,发觉他露出一脸舒服的表情,她的另一只手也忍不住抚上他另一边的面颊,垂目望着那张俊容,此刻他轻阖着眼,唇边带笑,清逸俊美,风采夺人。 她着迷的凝觑着他,觉得他煞是好看,百看不厌。 这次来凤王府,他一改三年前的态度,对她亲匿示好,让她觉得很开心。 胸口涨满了一股说不出的欢喜之情,甜甜暖暖的,觉得好像在作梦似的。她满足的叹息,希望一辈子都能像此刻这样。 知她在看他,风朗月掩起的眸里泛着浓浓笑意。他这么牺牲色相,就是要她深深迷恋上他,这辈子都不要萌生想离开他的念头。 只要陪在他身边就好,她想去哪,他都会陪她去,她想做什么,他也会陪着她做。 看着他半晌,兰若不知不觉的阖上眼眸,头靠着一旁的柱子,唇角漾着甜笑,沉沉睡去。 在清风佳人的相伴下,风朗月也睡着了,两人不知睡了多久,有人步履轻盈的走至水榭,望见那亲匿相枕而眠的两人,不由得颦起一双蛾眉。 “啊,是王爷和兰若姑娘!”一旁的侍婢婉儿瞅见两人,一脸的大惊小怪,这光天化日之下,王爷竟然同兰若这么睡在一块,未免太不合宜了。 听到人声,兰若率先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看向来人,“是梅兰姑娘和婉儿啊。” “表哥困了,怎么不让他回寝房睡呢?”瞧见那亲密枕着兰若大腿而眠的男子,梅兰轻蹙黛眉,眸里掠过一丝不豫。 兰若垂目一看,见风朗月还闭着眼,兀自熟睡着,她压低嗓音说道:“他说这儿有风,吹着挺舒服的。” “是吗?”梅兰沉吟了须臾,委婉说道:“虽然兰若姑娘是表哥的师父,可男女有别,还是尽量别做出些不合宜的举止,免得让下人拿来说嘴。” “什么是不合宜的举止?”兰若愣愣问道,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一脸严肃,似是有些不悦的样子。 以为兰若是存心跟她装傻,才故意这么问,梅兰敛起眉目说道:“兰若姑娘,你是个女子,不该让别的男子这般亲近你,这传出去会有损你的名节。” 自兰若来王府这些日子,表哥的心思便全系在她身上,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对自己嘘寒问暖、殷勤关怀,这让她敏感的察觉到,表哥对兰若似乎不仅是师徒之情,而是存有一抹特殊的情怀。 但,这是不该的,兰若乃是他的师父,两人若是违逆师徒之情,而萌生男女情愫,那可是有违俗情世故,会遭人非议。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犹如另一个父亲,地位自是尊崇无比,岂能无礼亵渎,因此自古以来,从未听说有徒弟迎娶师父这种事的。 “可风朗月不是别的男子,他是我徒弟呀?”她不明白为何不可以。在兰若心中,除了已过世的师父以及师兄们,跟她最亲的男子便是风朗月了,她委实不解与他亲近有何不妥。 见她似是真的不明白其中的轻重,梅兰捺着性子说:“表哥毕竟是个男人,兰若姑娘你是名女子,纵然你们之间是师徒关系,还是该恪守男女之防才是。” “是这样吗?”兰若偏着脑袋有丝困惑。 一旁的侍婢婉儿见她竟然面露疑惑,看不过去的说道:“当然是这样,女子除了自己的夫婿之外,是不能同其他的男子太过于亲近,那会招人非议,被说成是不正经的女人。” “谁敢说兰若是不正经的女人?我让人割了他的舌头!”被她们的声音吵醒的风朗月,缓缓起身,眯了下眸子,脸上微带愠色。 见将王爷吵醒了,婉儿惊慌说道:“不,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好意提醒兰若姑娘,注意男女之防的事。” 风朗月冷锐的眸子瞥她一眼,嗓音一沉,“这种事用不着你多话。” “是、是,奴婢以后不敢了,请王爷息怒。”婉儿哆嗦的迭声应道。 “表哥,婉儿这么说并没有恶意,你别怪她。”梅兰轻声替自己的侍婢解释。 “下次若再这么烂嚼舌根、说三道四,我绝不轻饶。”他和兰若的事还轮不到个下人来说嘴,若是她的话把兰若给吓跑了,他可饶不了她。 梅兰有些讶异一向温文的表哥竟会为此而动怒,垂眸沉吟须臾,福了个身,说道:“都怪我不好,婉儿失言,是我这个主子没教好,表哥若要责怪,就怪我吧。” 面对长相有几分肖似亲娘的表妹,风朗月不忍心对她有所责难,遂放缓嗓音,“罢了,你下次多留意些就是了。”瞥见婉儿怀里抱了具琴瑟,“你来此是要抚琴吗?” “是。” 风朗月俊容一扫适才的薄怒,望向兰若,唇角牵起柔笑说:“梅兰表妹弹得一手好琴,咱们有耳福了,就在这儿听她抚琴吧。” “噢,好。”兰若应道,看见梅兰坐下后,婉儿将那张琴摆在桌上,点燃了一只香炉,一缕清烟袅袅从炉中升起,散发出淡淡的檀香之气。 须臾,梅兰纤纤十指轻拨琴弦,发出琮净琴音,那悠扬的琴声时而宛如山间溪涧,奔流而过;时而又似那黄莺啼鸣,婉转悦耳;时而柔如春风,撩人心魄;时而慷慨激昂,振人心绪。 兰若听得入神,尽管不懂音律,却也觉得她这琴奏得极好。 抬眸望见表哥专注聆听的模样,梅兰适才心头的不快微微消去一些,更加用心抚琴。 一定是因为久别未见,所以这几日表哥才会对兰若特别亲近,等过几日,待那热络之情淡去后,表哥一定还会再像往日那样对她殷勤开怀。 “啊!”就在思绪起伏间,梅兰猛然低呼一声。 琴音倏然终止,皓白玉指被断裂的琴弦划破了一道伤口,汩汩渗出血来。 “啊,小姐流血了!”婉儿连忙上前,拿出绢帕为她止血。 风朗月也过去查看她的伤口。 她轻拧黛眉,盈盈秋波楚楚可怜的瞅着他。“好疼!” “我这儿有金创药。”兰若连忙取出一只瓷瓶递过去。她与师兄们常年习武,又在山林里生活,多少都会受些小伤,因此对梅兰指上那点小伤口并不以为意。 风朗月接过后,打开瓷瓶,倒出些粉末敷在她伤处上,梅兰却猛然疼得皱紧眉眼,低喊着,“好痛!”她疼得仿佛要昏厥过去似的,偎进风朗月怀中,“表哥,我头好晕。”柔细的嗓音犹似承受着什么痛楚。 “王爷,小姐体质虚弱,血行不足,一流血她便会头晕目眩。”婉儿在一旁焦急的说道。 风朗月横抱起她,吩咐婉儿,“你快去找大夫过来。” “是。” 交代完,便大步抱着她走回她住的厢房。 兰若怔怔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头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不明白梅兰手指上只是一点小伤呀,何须如此大惊小怪,擦上她的金创药,应该很快便能止血了,为何风朗月要这么紧张她? 第八章 兰若跟着过去,安静的在旁观看了一会房里的情形后,便离开梅兰住的院落,随意的走着,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后院那片竹林。 满林的翠竹映入眸里,她眉目微拧,有些不明白为何适才在看见风朗月那般呵护梅兰,并且在她的要求下,留下来陪她时,心头竟忽觉窒闷起来。 “你说王爷跟兰若姑娘?你昏了呀,那是不可能的,你没瞧见这些年来王爷是怎么对待梅兰姑娘的吗?还有呀,谁不知道那个慕兰园里的兰花,便是为了她而栽种的,这样你还瞧不出来王爷有多疼梅兰姑娘呀?” “可自兰若姑娘来了之后,王爷便镇日与她在一块,那又怎么说?” “他们久别重逢,再说她又是传授王爷武功的师父,王爷自然免不了待她热络了点,这也是人之常情,你想到哪儿去了?王爷钟意之人绝对是梅兰姑娘,我瞧不出一年,王爷必会娶她为王妃。” 听见不远处两名侍婢的谈话,兰若心头不由得一震,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那么震惊,只觉得胸口好像被重击了下。 耳边又接着飘来两人的对话—— “那是因为你没瞧见王爷看着兰若姑娘的眼神才会这么说,我觉得呀,王爷对兰若姑娘绝对不止是师徒之情这么单纯。” “那是你看花眼了,这些年来王爷是怎么对梅兰姑娘嘘寒问暖、殷勤呵护,你应该也有看到吧,这王妃的位置九成九由梅兰姑娘坐定了。” “王爷是待梅兰姑娘极好,可我听说那是因为梅兰姑娘生得酷似王爷死去的亲娘,所以才会在梅兰姑娘上门投亲时,收留了她在王府里。” “所以说呢,王爷便是因此而对梅兰姑娘由怜生爱,不仅供她锦衣玉食,还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再说王爷与兰若姑娘可是师徒呢,人家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们两人之间除了师徒之情,绝不可能再有其他,王爷那么聪颖的人,怎么可能犯此禁忌之事。” “这倒也是,不过我还是觉得王爷待兰若姑娘有点不寻常……” 两人渐行渐远,伫足竹林里的兰若怔忡的失了神。 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又有些困惑。 她跟风朗月是师徒,所以风朗月最后会娶的人是梅兰姑娘?! 意识到这点,她胸口陡然一紧。 “你今晚吃得很少,胃口不好吗?” “嗯,可能这几日餐餐都吃得太撑了,所以有点吃不下。”兰若无精打采的随口说道。 风朗月没有忽略她微微轻拢的眉宇,试探的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 她抬目看了他一眼,随即别开眼神投向夜色中。 “没有,我想睡了,你也回房去睡吧,或者,你要去陪梅兰姑娘也没关系。” 风朗月终于听出了些端倪,“你不喜欢我陪梅兰表妹?” “没这回事。”她摇首,没有心思再多说什么,迳自爬上了床榻,“我真的困了,你走吧。” 风朗月没有离开,反而踱到床榻前,细睇着她微透着郁色的表情。 “兰若,你不会是……”他低笑着说:“在吃梅兰的醋吧?” “吃醋?才没那回事,梅兰姑娘以后将会是你的王妃,我只不过是你的师父,为什么要吃她的醋?” 闻言,风朗月蹙起眉峰,“谁说她会是我的王妃?”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一口否认,“我把她当成自个儿的亲妹妹看待,怎么可能娶她为妻?”深恐她误解什么,他再解释,“她是我娘亲妹妹的女儿,由于父母双亡,所以前来王府投亲,我怜她身子荏弱多病,所以难免对她多了些关注,但那只是兄妹之情,绝无半分男女之爱。” 因她长得有几分肖似死去的亡母,且她柔弱的身子又让他想起自己当年中毒后那破败虚弱的身子,所以才会对她生起怜悯之意,而将她留了下来。 “是吗?”兰若语气懒懒的漫应一声。 见她仍是一脸无神,风朗月有些心急了,“你不相信我?” 兰若只是轻轻摇首,“不是,你说是那便是了,我真的想睡了,你回去吧。” 今日在竹林中听了那两名侍婢的那些话,以及梅兰姑娘和婉儿对她说的那番话,她隐隐觉得似乎真的不宜与风朗月太过亲密。 因为她是他的师父,而他是她的徒弟,他们之间该有的只是师徒之情,不该再有其他。 心中对风朗月的那股眷恋让她有些不安,她一时无法厘清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想着还是疏远他一点好。 见她分明有心事却不愿向他倾吐,风朗月有丝不豫,却也不想逼她,只说道:“好吧,你既然困了就先睡,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见他竟在床边坐下不走,兰若索性翻过身背对着他而睡,她也不明白自个儿是怎么了,莫名的有些心烦意乱,只觉得好像有些事情必须要好好想清楚才行。 但她又不太有头绪,不知该从何处想起。 她打小便跟着师父与师兄们一起生活,偶尔也会随师兄他们下山采买些东西,或者拿些在山上采来的一些珍贵药草下山卖给山下药铺,但都待不久便回山里了,不曾跟山下的人接触太久。 除了师父、师兄外,就数笑天峰山下那间庵堂里的师父们跟她最熟稔了,因为她常替她们砍材、挑水,那些师父们也会送她一些自己种的蔬菜。 但尼庵里的师父们年龄都长她不少,就宛若她的长辈,直到后来祈净来了之后,她才算有个能说知心话的朋友。 可长这么大,师父与师兄从来不曾同她说过什么男女之防的事,她也不太明白男女之情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种喜欢风朗月的心情又是什么?是师徒之情吗?可是为何当她看到风朗月一脸关心的抱起梅兰姑娘,还留下来陪着她时,心里会有些不太舒坦的感觉呢? 兰若脑子里纷纷乱乱的想着那些事,没再去留意风朗月,半晌,始终想不出个头绪来,眼皮渐沉,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听她气息匀缓,已熟睡了,风朗月又在她房里待了片刻,这才悄声离去。 一出房门,便望见一轮明月当空,洒落一地银辉。 深夜清风徐拂、树影婆娑,他不由得忆起这些年来,每次思及她的那种相思欲绝的苦涩心情。 “兰若心里一定有事,等明日再问问她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盼到她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只想让她每日都欢欢喜喜度日,不想见到面露郁色的她,她也不适合那样的表情。 他的兰若该是每日眉开眼笑,笑容可掬,无忧无愁才是。 “还有,那件事,也该找个机会跟她提了。” 翌日一早,兰若便来到后院井边。 一边捣着衣,江大婶一边苦思着要怎么回答她适才问的问题,半晌,才出声,“兰若姑娘,我想这男女之情应该是……你心里有他,他心里有你;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除了他之外,你不想跟其他人共度一生,只想跟他相守一辈子。” 江大婶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嫁给丈夫的,婚前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委实不晓得该如何解释她的问题,也不知自个儿这么说是对还是不对。 “没错,差不多就是这样了,”陈大婶在一旁附和,想了下又说道:“还有就是,当你见不到他时,会茶不思饭不想;当他生病受伤,会恨不得那伤,那些病是在自个儿身上,好替他分担那些病痛。” 兰若瞠大眼,只觉得她们说的这些,都跟她对风朗月的心情好像,难道……她对风朗月……有了男女之情?! “兰若姑娘,你突然这么问,是不是心里有了中意的对象?”江大婶打趣的看着她。 兰若被问得一怔,须臾才说:“不……没那回事,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陈大婶说道:“兰若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好好物色个对象婚嫁了,王爷人脉广,往来的又多是宫里的王公贵卿,何不请王爷帮你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说的也是,兰若姑娘是王爷的师父,相信你开口,王爷不会推拒的。” 婚配?兰若一愕,她从来不曾考虑过这件事,突然听她们这么说,她一时被问傻了,半晌才呐呐出声,“……不用了,我还不想嫁人。” 江大婶想了下说:“你若面子薄,不好意思向王爷开口,不如我请朱总管替你说去。” 兰若连忙挥手谢绝她的好意,“真的不用了,江大婶,若要说我会自个儿同风朗月说的。” “好吧,若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兰若姑娘务必要告诉我哦。”上回承蒙她救回女儿,她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她这个大恩。 “嗯。”兰若胡乱颔首,眸光一抬,看见婉儿朝这里走来。 来到她面前,婉儿瞧也不瞧一旁那些洗衣的大婶一眼,迳自对兰若说。 “兰若姑娘,我家小姐想请你过去喝杯茶。” “这茶真好喝。”端起梅兰送到她面前的白瓷杯,兰若一口便喝光杯里的琥珀色茶汤,入口顿觉喉韵甘醇,齿颊留香。 “那是当然的了,我家小姐泡的茶,就连王爷也是赞不绝口的。”婉儿一脸与有荣焉的说道,心下却鄙夷的暗忖,粗人便是粗人,不懂品茗之道,端起杯子便一口饮尽,小姐亲手泡的好茶让她这么喝还真是糟蹋了。 “婉儿,别让兰若姑娘见笑了。”梅兰不带责备之意的低斥贴身侍婢。 “小姐,我说的是实话嘛,王爷每次品尝小姐您泡的茶,总是称赞经您的手泡出来的茶,格外香醇回甘呢!” “那也不值得拿来说嘴炫耀呀。”梅兰谦逊的道。 “兰若姑娘,你瞧我家小姐为人就是这么谦虚,小姐的优点若真要说出来,恐怕说上三天三夜也还说不完呢。”婉儿一心向着主子,打心眼里就不喜欢眼前这个一来便夺走王爷心思的兰若姑娘。 尤其见她竟跟王爷十分亲密,更让她看不过去,直觉把她当成小姐的敌人,有意想羞辱她,让她自卑。 婉儿的那点心思,梅兰心里清楚,嘴上轻责着,“婉儿,不许再多嘴,退到一边去。” 她约兰若来此并非是想在口头上逞能、羞辱她,而是有另一个目的,她不想因侍婢多言,而坏了计画。 兰若本是直肠子,压根没有发觉主仆两人之间的那些曲折心思,对婉儿适才说的话没有任何感觉。 婉儿不敢违抗主子的意思,噘起嘴,退到一旁不再多话。 梅兰柔细的嗓音这才轻轻开口,“兰若姑娘,今天约你来此,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不情之请?” “我爹娘均已双亡,表哥的双亲也业已仙逝,兰若姑娘既是表哥的师父,那么便算得上是表哥的长辈。” 长辈?闻言,兰若微愣了下,她是风朗月的长辈?可她年纪比他还小呀。 “事情是这样子的,”梅兰娇软的声音接续说道:“在我年幼时曾随我娘亲来过凤王府探视我姨娘,她便是表哥的生母,那时候我娘与姨娘曾说过,待日后等我和表哥长大,便要让我们成亲。” “成亲”这两个字飘进她耳膜,猛不防让兰若心头霍然一震,还来不及细思心底那瞬间漾起的异样感觉是什么,便又听梅兰接着说—— “可如今姨娘与我娘亲俱已过世,姨父也早已病故,没人能为我和表哥做主,兰若姑娘既是表哥的师父,所以我想,能不能请兰若姑娘替我们做主?” “做、做什么主?”兰若愣了愣,她要怎么帮他们做主? 见她面露惊愕,梅兰失望的轻蹙蛾眉,“兰若姑娘不肯答应吗?” “不、不是,我只是……不晓得该怎么做?”她有些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那兰若姑娘是答应帮我这个忙了?”梅兰娇美的脸上瞬间绽起春花般的妍美笑靥。 “我……嗯,不过你要我怎么帮你?”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胡乱颔首,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梅兰究竟要她帮她做什么。 “明明不想做,我为什么要答应她呢?”独坐水榭里,厘不清自己这矛盾的心思,兰若困惑的喃道。 “有人逼你做不想做的事吗?”来到她身边的风朗月听到她的自言自语,搭腔问。今早一下了朝,也顾不得皇上的召唤,心里惦着她的事,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告假,便匆忙赶回来见她。 那朱总管不愧是个世故精明之人,摸清了他的心思,现下只要一看见他回来,便主动向他禀报兰若所在的位置,让他不须费时找人。 适才专心的想着心事,没留意到他的脚步声,听见他的声音,兰若抬起眼看向他,想了下轻摇螓首。 “没有人逼我做不想做的事。”先前梅兰对她说的那些话不算逼她,梅兰语气很委婉的央求她帮忙,是她自己要答应的,可答应后,却觉得心头有些怪怪的。 见她脸上的那抹怏怏不乐仍没有褪去,眉目间反而还增添了丝困扰,风朗月决定要问个明白。 他在她身边的长椅上坐下,捺着性子说道:“兰若,你若有什么心事,可以对我说,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帮你解决。”微顿了下,想到什么,他再问:“是不是这王府里有谁欺负你,给你气受了?” “不是,没有人欺负我。”注视着他脸上那抹关切的神情,她迟疑了下说道:“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得好好想一想。” “你有什么事想不通?说出来,我帮着你一起想。” “我心头有点乱,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没关系,你慢慢说,我会替你找出头绪来。”风朗月柔嗓诱哄。 瞅睇着他,兰若沉吟了半晌,这才开口,“我是你的师父,你是我的徒弟,对不对?” 风朗月一时无法理解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颔首道:“没错。” “所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永远都是我的徒弟,我永远都是你的师父?” “嗯。”他还是不明白她究竟想说的是什么。“那又如何?” “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以后你娶了其他的女子当王妃,而我也要另嫁别的男子当妻子,便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 听到这里,风朗月总算隐约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宠溺的笑叱,“你这傻丫头。” 他嘴角愉快的噙起一笑,捧起她困惑的脸,怜爱的印上一吻,趁她微愕之际,他攫住她的粉舌,亲匿的吮吸舔吻,品尝她嘴里的一切。 兰若讶然的瞠大眼,却没有抗拒,只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觉,脸孔发烫,胸口发热。 “讨厌我对你做这种事吗?”他微喘着气,额心抵着她的额轻问。 “不、不讨厌。”她诚实的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他抱进了怀里,依偎着他那温热的胸膛。 “那就是喜欢喽?”他再眷恋的吻了吻她的唇角。 “……嗯。” 听见她的回答,风朗月满眼柔情,“我不会娶旁人为妻,我也不许你嫁给别人为妻,你这辈子能嫁的人就只有我,懂吗?” “嫁你?!”闻言,兰若惊愕的瞠大眼。 风朗月在她额心上印下一吻。 “没错,你的相公只能是我。”他约略弄清了她从昨日便开始心烦的是什么事,看来可能是梅兰的事刺激到她了,让她开始关注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掩不住满脸的柔笑,呵,这傻丫头连自己在吃醋都不晓得。 “可、可我是你师父呀?!”他怎么能娶她呢?况且他跟梅兰姑娘还有婚约在身呀,那梅兰姑娘怎么办? “那又如何?”风朗月满脸的不在意。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换句话说,我便算是你的父亲……呃,我是女子,所以应该算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娶我为妻呢?”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的呀。 风朗月莞尔一笑,“你想当我娘?”他知她并不真的那么傻,只是死脑筋、直肠子,一旦认定的事情便很难让她改变想法,他已有心里准备,要说服她恐怕要花上一番唇舌。 “不是我想当,而是我是你师父。再说,你不是跟你表妹早有婚约在身吗?” 听她忽出此言,风朗月诧道:“我几时跟她有婚约?” 她提醒他,“你小时候,那时你表妹跟她娘亲来王府探亲,当时你娘和她娘便说好了,将来等你们长大要让你们成亲,你忘了吗?” 他蹙眉细思,良久才忆起确有这件事,那年他十岁,而她才六岁。 “那只不过是娘她们的戏言而已,当不得真。”他压根未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既然她们真的那么约定过,你便该娶她为妻才是。”说出这句话后,她忽感胸口紧 窒得难以呼息。 她发觉自己一点都不想让风朗月娶梅兰为妻,却又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要我因为她们的戏言便娶表妹为妻,我办不到,我跟你说过,对她我有的仅是兄妹之情。”他再次重申。 “可是……” 见她面露犹疑,风朗月抬起她的脸,一脸正色的说道:“兰若,你给我听清楚了,虽然名义上你是我师父,但我从没有真把你当成师父看待,我要你当我的娘子,而不是我娘。” “你没有把我当成师父?!”闻言,兰若大为错愕,她这么用心的传授他武艺,他竟没有把她当成师父! “没错,以前不曾,现下更不会。”他语气更加坚决。 这番话听在兰若耳里,让她既难堪又震惊,她瞠大眼暖瞪着他,轻咬了下唇,强忍着心口那抹疼痛的感觉,说道:“我知道是我硬要收你为徒,勉强你拜师的,你不想认我为师……也没有关系,我……走就是了。” 见她说毕,旋身便快步离开,风朗月没料到她会有此反应,一惊之下来不及拦下她,眨眼间已不见她的人影,只能急得扬声唤道:“兰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回来,听我解释!” 天哪,他明明表白得这么清楚了,为何她竟还会如此曲解他的意思? 第九章 兰若不知她这一离开,把凤王府顿时给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风朗月将王府里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来找她了。 直到两个时辰后,她却自个儿回到了凤王府。 一看见这姑奶奶回来,急着指挥下人找人的朱总管可是笑咧了嘴,连忙派人去禀告主子。 一接获下人禀报,风朗月便立刻赶到厅堂。 “兰若,你上哪儿去了?你误解我的话了,我的意思是……”一见到她,风朗月便急着开口想解释清楚,话说至一半,这才察觉厅堂里尚有其他人在。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他瞥向那不请自来的一男一女。 “是我带他们回来的,他伤得很重,风朗月,你快让人找大夫来为他疗伤。” “为他疗伤?”风朗月睨瞪那名纵使受伤却仍满脸傲气的男子,“堂堂腾王爷,自个儿府上不待,竟然跑来我的凤王府疗伤,我说啸凌兄,莫非你是来寻我开心?” 身负重伤令秦啸凌额上冷汗涔涔,但他一点也不想示弱,鼻子冷哼一声。 “我没那么无聊透顶,跑来寻你开心。” “是吗?那么你可以说明,为何你此刻会在这里?”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胸前那一刀可伤的不轻,腥红的血染红了整件灰色衣袍,看来触目惊心。 一旁扶着秦啸凌的祈净,连忙向他说明前因后果。 “适才我们遭到狙击,幸好兰若及时救了我们,带我和啸凌来到凤王府。” 兰若也催促道:“风朗月,你不要再啰唆了啦,快点让人去请大夫来呀!” 与秦啸凌的关系并不算友好,见兰若又一脸替他担心的模样,风朗月冷哼,“我为什么要收留他在凤王府里?腾王府离此也不算远,让他回自己府里去疗伤。” “因为某些原因,我和啸凌不方便待在腾王府里疗伤,还请凤王……” 秦啸凌挥手阻止祈净的话,“算了,不要跟他啰唆,他既不欢迎咱们,咱们也不需要求他,我们走。” “可是你伤得这么重,万一那些杀手又回来的话……” “我应付得来,我们走。”他秦啸凌这辈子没求过人,更没看过人脸色,也不容他心爱的女子为了他低声下气的去求人,他不愿让任何人糟蹋连他都舍不得伤害的女子。 看见秦啸凌不愿留下,兰若担忧他们的安危,也连忙出声道:“那我跟你们一块走吧,有我保护你们,就不怕他们再回来了。” 见兰若竟然当他不存在似的,说也没跟他说一声,就要跟他们一块离开,风朗月星眸不悦的微微一敛,沉声开口,“都给我站住。” 祈净不解的回首,适才他不是不愿收留他们吗?为何又叫住他们? “朱总管,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快派人去请大夫,还有,另外帮腾王爷安排一间厢房好让他疗伤。”吩咐完,风朗月看向秦啸凌,“我不明白啸凌兄为何不在自个王府里疗伤,不过既然是兰若带你们回来,你们就安心在这里暂时住下吧。” “多谢凤王爷。”祈净忙不迭福身道谢。 朱总管吩咐了一名下人去请来大夫后,接着对秦啸凌说道:“腾王爷,请随小的来。” 秦啸凌伫足不动,似乎不想欠下这份人情。 祈净敛眉低语,“为了我,不要逞强好不好?” 望见她脸上的关切与央求,秦啸凌这才不情愿的跟她走往厢房。 兰若也举步要跟着他们一块过去,风朗月连忙扣住她的手腕,“你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 “你怎么会认识秦啸凌?” “我不认识他,净儿才认识他。”兰若摇头。 风朗月这才想起来,前几天曾听她提起过祈净这个人,沉吟了下,他再问:“她说你救了他们,是怎么回事?”腾王爷的势力不弱,又手握重兵,谁那么大瞻,竟敢打伤他? 兰若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时我正想回笑天峰去,路上却看见有人在追杀净儿,我帮他们打跑那些人后,便发现那个男人受了伤,净儿说要赶快找个地方让他疗伤,那里离凤王府不远,所以我就把他们给带回来了。”末了,她问:“你不喜欢他们吗?” “我与秦啸凌在朝中一向甚少往来,是不怎么欣赏他的为人,但也谈不上厌恶。” 忽然想起他说从来没有拿她当师父看待的事,兰若心里忍不住一阵难过,挣开他的手。“我想过去看看净儿。”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握紧她的腕,不让她定,“兰若,我先前对你说的那些话是……” “王爷!”一名侍卫神色慌张的匆匆进来。 “何事如此仓皇?”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风朗月面露一丝愠色,冷目扫去一眼。 “禀王爷,皇、皇上驾到。” “皇上?” “是,皇上微服驾临王府,人此刻就在外头。” “怎么会这么突然?”风朗月微一拢眉,牵着兰若一道出去迎接皇上,一来到门口,便看见三名男子徐步而来。 “不知皇上来访,臣等有失远迎。” “无妨,朕也是突然心血来潮,想来看看爱卿。近日爱卿一下朝,人便跑得不见踪影,朕多次召见,也是诸多推诿,让朕觉得好寂寞呀。”皇上半真半假的抱怨着。 他就是皇上?兰若怔怔的望着眼前这名看来没什么威严的清俊青年。 瞥到一旁的兰若,皇上疑惑的问:“爱卿,这位姑娘是何人?”瞧她容貌堪称清秀而已,应不是他那据说长得国色天香的表妹。 “她是教臣武功的师父,兰若姑娘。”风朗月回答。 闻言,兰若微感纳闷,他现下又肯承认她是他的师父了吗?还是只是客套之辞? 皇上一脸意外。“原来她就是爱卿的师父,想不到这么年轻。” “兰若师父从三岁起即开始习武,至今也有十几年了。”风朗月替她说明。 “原来如此,”思及来此的目的,皇上接着说:“既然来到爱卿府上,朕想去欣赏那慕兰园里的兰花,不知可否?” “请皇上往这边走。”忍着不耐,风朗月捺着性子勉强招呼他。 兰若没有跟来,趁机溜去探视祈净和秦啸凌。 一行人来到慕兰园里,皇上游目四顾,欣赏着争奇斗妍,开得灿烂的各式兰花,赞道:“百闻不如一见,爱卿这慕兰园里的兰花,果真美得让人惊艳,搜罗来这么多兰花的品种,想必花了爱卿不少心思。” “臣……”风朗月正待开口,便见到皇上的眸光忽然看向左方,他侧首望去,见到是梅兰走进园子。 梅兰莲步轻移,款款走来,看到心上人也在园子里,登时面露喜色。 “表哥,你也在这……咦,这位公子是……” “梅兰,还不拜见皇上。” “皇上?!”梅兰一惊,连忙屈膝福身,行礼如仪。“民女梅兰拜见皇上。” 皇上扬手说道:“平身,朕是微服出巡,不用多礼。” “谢皇上。” 看了她须臾,皇上哂笑道:“你果然拥有国色天香之姿,怪不得风爱卿会为了你而特地辟建这慕兰园,搜罗来各种珍稀的兰花。” 见皇上这么说,风朗月微一皱眉,唇瓣蠕动了下,却没有出声。 梅兰则露出羞怯的笑意,低垂螓首,暗忖表哥对她果然有心,并非她自作多情。 皇上又随口询问了梅兰几句话,见她应对进退之间极是知书达礼,灵思一动,笑道:“朕瞧爱卿与梅兰姑娘郎才女貌,甚为匹配,你们两人的长辈又俱已辞世,不如就让朕来做主替你俩指婚,好让你们早日结为神仙眷侣。” 闻言,风朗月立即凝眉肃声说:“多谢皇上美意,但臣已心有所属。” 风朗月此话一出,登时让在场的几人一阵错愕。 梅兰顿时刷白了娇颜,皇上则是一脸狐疑。 “你心中另有所属?难道爱卿思慕之人不是梅兰姑娘吗?” “不是,臣待梅兰犹如亲妹,未曾动过妄念。” 皇上玩味的睇向风朗月,接着目光又扫向一旁面色微变的梅兰,沉吟须臾,忽然有些明白似的,莞尔一笑。 “看来这讹传错得离谱,谣言果然不可尽信呐。慕兰、慕兰,原来此兰非彼兰,是另有其兰呀。”他若没记错的话,风朗月的师父名唤兰若,看来此人才是风朗月所思慕之兰了。 皇上蓦然忆起当年风朗月因兰若失手打死风堂业,而进宫见他,向他索讨了一面免死金牌的事,那时因为不曾见过兰若,只把她当成他师父,未曾多想什么,现下细思起来,那时风朗月恐怕早已对兰若暗种情根了。 风朗月没有接腔,知皇上必然已约略领悟了什么。 “对了,怎么不见兰若姑娘?”皇上望了眼四下,没发现到兰若的身影,不知她是何时离开的。“朕听闻她武艺高强,想见识见识。” “皇上,外面的传闻多有讹误,臣的师父武艺虽然不弱,但比起皇上身边那些大内高手则远远不如,委实不值得在皇上面前献丑。”他的兰若可不是街头杂耍,不需要去取悦任何人,即令尊贵如皇上也是。 皇上稍加思索,便听出了弦外之音,知风朗月是不想让兰若在他面前表演武艺。当了几年的君臣,深知依他的性子,他不想做的事,若以权力勉强他去做,那后果可是……会很麻烦,他这个皇帝很懒,一点也不想自找麻烦。 遂转念说道:“当年多亏她传授爱卿武功,让爱卿的身子日趋硬朗,才能成为朕的肱股重臣,替朕分忧解劳,朕想邀请她到宫内游玩几日,表达对她的感激。” 看出他明为邀请,实则恐不怀好意,风朗月不卑不亢的拒绝。 “臣的师父自幼在山林里长大,不谙宫内礼节,恐冒犯皇上与后宫嫔妃,皇上的好意,臣代师父心领了。” “无妨,朕恕她可以免去一切规矩礼节。爱卿是朕所倚重的大臣,她对你有恩,无异于对朕有恩,朕想对她略表一些心意,待会便让她同朕一块回宫吧。”想到什么,皇上再笑咪咪地说。 “若你担心宫里的人她都不认识,那么便让梅兰姑娘陪着她一块进宫好了,也好有个人作伴。” “皇上……” “此事朕心意已决,爱卿莫再推拒朕的好意。” 风朗月暗恼,该死的,他都还没跟兰若把误会解释清楚,皇上居然又要将她给带走。 因为兰若一句,“我不能丢下净儿,在这个时候自个儿进宫去玩。”于是皇帝索性答应一并将祈净与秦啸凌接进皇宫里。 临走前,看着欲言又止的风朗月,皇上揶揄的问道:“爱卿,你不会也想进宫住几日吧?” 被他说中了心思,风朗月咬牙否认。 “臣没有这个意思,恭送皇上。” 眼睁睁的望着兰若就这样被带走,一股气闷没处发泄,他们离开后,风朗月回到厅堂,忿怒的砸烂了一只杯子。 如影子一般跟在他身后的马魁,默默将所有的事情看在眼里,唇角忍俊不住的微泄一丝笑意。 主子今日真是事事不顺哪,先是求爱被兰若姑娘给误解了,她愤而离开王府,让王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好不容易把她给盼回来了,却同时带回了秦啸凌,处理完腾王爷的事后,想不到皇上又在这时来凑热闹,还把兰若姑娘给带走了,让王爷无暇再跟兰若姑娘独处,把误会解释清楚,也难怪王爷要气恼成这样了。 “马魁,你在笑什么?”瞥到他嘴角那抹可疑的笑痕,心情欠佳的风朗月冷着嗓问。 “属下没有在笑什么。” 还敢否认,风朗月横他一眼。 “你待会替我送些馒头进宫去给兰若。”她一向爱吃馒头,又饿得快,宫里那些食物虽然美味,但一定不合她的胃口。 “是。”。 迟疑了下,风朗月再出声交代,“你若是见到了她,顺道同她说……我不是不认她当师父,在我心中,我的师父永远只有她一个。” 知她很在意这件事,无法亲自跟她解释,他只好托马魁先替他转达,至于其他的,就留待日后再说了。 “属下会如实转告兰若姑娘。”马魁垂下脸,强忍不让唇边再泄露出笑意。 “他的伤没事了?”见祈净从内室走了出来,兰若关心的问。 “嗯,御医已为他敷过药,他刚刚睡着了。”直至此时,祈净担忧的心情才放松下来。他此刻在皇宫里养伤,相信那些人也不敢追杀到宫里来。 兰若拿起桌上的一颗馒头塞进她手里。“你一定饿了吧,吃点馒头,这是风朗月让马魁刚才送来的,还热着呢,快趁热吃。” 是真的饿了,祈净撕下了一口馒头送进嘴里,顿觉满口清香,格外美味。“这馒头真好吃。”让她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吃了起来。 “是呀,我也这么觉得。你喜欢就多吃点,才多久没见到你,你消瘦好多。” 祈净微露笑意的瞅着她,“兰若,看来凤王爷对你很好,这我就放心了。” “他待我是很好,可是……”想起适才马魁转达的那番话,兰若面露困惑,委实弄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今早明明亲口说他从没当她是他的师父,现下又让马魁说她一辈子是他的师父? “怎么了?” “他……今早说想娶我为妻,可我是他师父呀,怎么可以当他的妻子呢?” 闻言,祈净有些吃惊,同时讶异兰若的处境竟与她如此相似。 本朝民风保守,对于人伦之事又格外注重,若有人违反伦常,便会遭来严厉责难与惩罚。 所以她也不知是该为兰若能得到风朗月的垂爱而庆幸,还是要为她的未来担忧。 以她与风朗月的师徒关系,若是她当真嫁给了风朗月,必会招来不少非议与抨击。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尊既然犹如自己的生身父母,又岂能与师尊成亲,那是有悖人伦道理之事。 片刻,祈净才悠悠启嗓问:“兰若,你自己呢?你想嫁给他吗?” “我不知道,”她有些茫然的摇首,想了下再说:“可是我也不想他去娶别的女子为妻。” 觑着她迷茫的神情,祈净轻叹一声,“兰若,你还不懂自个儿的对他的那番情意吗?” “情、情意?!”兰若讶异的瞠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见她仍浑浑噩噩,厘不清自己的情感,祈净徐徐问:“我这么问好了,你想不想看到他抱别的女人?” “不想。” “那么,与别的女人同床共枕的睡在一块呢?” 想像着那样的情景,兰若不由得嗔道:“不可以!他怎么能跟别的女子睡在一块?” 祈净笑着替她说明,“兰若,这就是一种喜欢的感情了,因为对他有了男女之情,所以才会不希望他去抱别的女人,也不能忍受他跟别的女子有更亲匿的关系。” “啊……你的意思是说,我对风朗月,怀有……男女之情?!”兰若惊愕的瞪大眼。 “嗯。”祈净颔首。 “……可我是他师父呀,这样的话……不就不对了吗?”兰若有些惶乱无措。 “感情本身并没有对与错,只不过,有些关系却是不见容于世人。” 兰若低眸思索了须臾,仿佛领会到了什么,抬眸说道:“就像我跟他的师徒关系吗?” “嗯。” 兰若忽然沉默了下来,没再出声。 知她必然是想厘清此刻紊乱的心绪,祈净也没再多言,悄悄离开,踅回内室。 “啊,找到了!”惊喜的低喃,举步正要走过去,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令人咬牙切齿的嗓音—— “噫,风爱卿怎么在这儿呢?朕不是让你到御书房去等朕的吗?” 风朗月不得不停下脚步,暗恼的旋身,面对皇上时,神色已是一派温和。 “是臣听错了,臣以为皇上让臣来御花园里。” “是吗?”莞尔低笑,对于他的借口,皇上没有追究之意。“既然爱卿来了御花园,那么就陪朕随意逛逛吧。” “是。”风朗月瞥了眼另一端通往湖岸小径的那抹湖绿色身影,恨不得插翅飞过去,一把抱住三日不见的心上人。 这该死的皇帝分明是存心想分开他和兰若。 “对了,爱卿,梅兰姑娘病了,你知道吗?” “她病了?臣不知此事,不知她的病可要紧?” “进宫那夜,便听说她有些不舒服,翌日就病倒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朕已让御医去瞧过了,只是微染风寒,这两日已痊愈不少。” “有劳皇上关心了。”风朗月微微一揖道。 皇上笑谑的接着出言调侃,“朕瞧这梅兰姑娘恐是听到你当时在慕兰园里,说出心里另有属的那番话,大受打击,这才会病了。” 风朗月无意随着他的调侃起舞,略一思量,开口说:“皇上,梅兰表妹素来体弱多病,恐是因为突然被皇上召进宫里,宫中这陌生环境让表妹心生惶恐不安,才会得病。 “表妹她们在此已打扰皇上多日,不如让臣接她们回去,也好让表妹安心养病。” “我瞧兰若姑娘和梅兰姑娘在宫里住得挺自在的,看来已适应这宫里的生活了,你瞧,她们还想去游湖呢!”皇帝笑吟吟的看着前方两人,她们坐上泊在湖岸的一艘小船,摇起船橹,优游的在湖里泛起舟来。 风朗月的视线紧锁着小舟上那抹湖绿色的身影,明明心上人就近在眼前,他却无法碰触到她,只能在这远观,心头不由得又急又恼。 “皇上,不如咱们也过去泛舟吧。” “也好。”皇上笑睨爱臣,他那抹急切的心情全数写在脸上了。 前阵子召他进宫,他诸多推诿,找了一堆借口告假不来,现下把他心上的那人给接来宫里,这三日来,风朗月找尽各种借口净往宫里跑,不到夜深不肯回去。 难得有机会整他,要他这么快就放人回去,他可不肯,至少还要再急上他一阵子,才愿罢手。 两人还未走至湖畔,便惊见她们所乘的那艘小舟竟然翻覆了,风朗月焦急的疾奔过去。 来到湖边,看见那抹湖绿色的身影在湖心里挣扎了几下便往下沉,他毫下迟疑的立刻跳下湖里,想去救人。 “啧,爱卿这是想英雄救美呀。”皇上笑道,示意另一名侍卫去救起同时落湖的梅兰。 一回眸,却看见风朗月双手双脚奋力的拨着水花,但身子非但没有往前进,反而直直往下沉去。 皇上一愕,笑叱,“不识水性,竟然也想跳下去救人?风朗月呀风朗月,你也真算得上是个痴情种了。”说着,他朝左右侍卫吩咐,“你们快下去救起凤王爷和兰若姑娘。” “是。”两名懂得水性的侍卫齐声应诺,立刻下湖救人。 第十章 “兰若,你醒了?” 床榻上的人儿羽睫徐徐颤动了下,这才缓缓张开眼。 “净儿,你怎么在这儿?”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怔愣的望着应该待在秦啸凌身边照顾他的祈净,兰若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一时没想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你落水了,不记得了吗?” “落水?” “是呀,你跟梅兰姑娘在御花园的那个湖里泛舟,小舟忽然翻覆,你们两人便一起掉落湖里了。” “啊,对了,是有这么回事,那么梅兰姑娘呢?”终于忆起这事,兰若连忙坐起身。 “她也被救起来了,现下在房里静养。”见她无恙,祈净接着说:“你知道凤王爷为了救你,也跳下水去了吗?可他不识水性也溺水了,现在还昏迷不醒……”话未说完,就听见兰若惊呼。 “什么?他为了救我跳下水去?”她情急的下床,抓住祈净的手迭声急问:“他在哪?我要过去看他。” “他在右边那间厢房,听说皇上……”见兰若急得奔了出去,看来后面这句话她是没听见了,祈净倏然住了口,悠然喟叹一声。 兰若一来到右侧厢房,便连忙推开房门,快步进屋,她疾步越过花厅进到内室,眸光扫向床榻,看见风朗月果然躺在上面,心头一紧,奔至榻旁。 “风朗月、风朗月,你没事吧?” 见他紧闭着眼,也不睁开眸子看她,她急了,嗓音不由得扬高。 “别睡了,你快点醒醒呀,我来看你了。”候了片刻,不见他转醒,她接着轻摇着他,摇了半晌,仍是沉睡不醒,她急了,伸出手,啪啪啪啪。 杵在一旁的皇上见她不住的拍打着风朗月的脸颊,想唤醒他,但她每拍一下,便在他脸上留下清晰的五指印痕,足见那力道有多大,唯恐爱卿就这样死在她掌下,他连忙拦住她。 “别打了,你再这么打下去,迟早把他给打死。” “可是我都叫他这么久了,他为什么还不醒来?”她的眼眸满溢担忧。 皇上垂目望了床榻上的人一眼,目露笑意,神色却一脸凝重。 “御医说风爱卿的情况比较严重,也许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醒来了。”风爱卿,朕这么帮你,届时成了好事,你可要好好报答朕呦。 “不会醒来这是什么意思?”兰若愕了愕。 “意思是,他有可能就这样昏睡一辈子,也有可能在下一刻便咽下最后一口气。” 听见这话,兰若更加忧急的用力摇晃着风朗月。 “不,不能这样,我不要他这样昏睡一辈子,更不要他死掉!你给我醒来,风朗月,快点醒来,不要再贪睡了!” 见她摇着风朗月的那股狠劲,皇上面皮微微抽动了下,那样的摇法,骨头都快给摇散了吧,风朗月竟还不醒,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不会真出了什么问题吧?可适才御医分明说…… 御医的话理应错不了,皇帝微一沉吟,瞅见她心急如焚的神情,好奇的出声问:“兰若姑娘,倘若风爱卿真的永远也醒不过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醒不过来……”被皇上这么一问,兰若怔愕的停住了手,心头凝窒得难以呼息,注视着昏睡中的人,她惊惶的用力摇头,“不,他不会不醒来的,他若胆敢这样一直睡下去,我就、我就打醒他……” 见她抬起手,似真的要朝他用力给掴下去,皇上忆起多年前她曾一掌击毙风堂业的事,唯恐闹出人命,连忙挡下她的手。 “且慢,兰若姑娘,当时见你落水,风爱卿可是奋不顾身的跳进水里救你,以致弄成这样,你忍心再打他,加重他的伤势吗?” 闻言,兰若唇瓣轻颤着,须臾才出声,“我、我只是想叫醒他,不是真的要打他。” 适才听见皇上说他有可能会死掉,或是这样不言不语的昏睡一辈子,她只觉得心头又慌又乱,完全失了方寸,一心只想尽快唤醒他的神智,她不要他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榻,动也不动一下。 看她面色陡地刷白,似乎把她给吓坏了,若是让风朗月瞧见她这模样,怕不心疼死,责怪起他这个皇帝来,斟酌轻重,皇上收起促狭捉弄之心,温言安抚。 “情况也许不至于那么糟,不如咱们就先静观两日再做打算,说不得他下一刻便清醒过来了,你先冷静一点。” 冷静?她要怎么冷静得下来?她此刻的心都揪乱成一团了! 紧紧搂住风朗月,兰若眸光瞬也不瞬的盯着他那张略显苍白的俊容,见他还是依然沉沉昏睡着,她好慌好怕,她哑着嗓,红了眼眶说:“你快点醒来呀,风朗月,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你别净是顾着睡,不理我好不好?” 忽然看到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滴落在风朗月脸上,她赶紧抬起衣袖为他拭去那些水珠,“怎么下起雨了?”擦着擦着,那些落在他脸上的水滴却愈来愈多,怎么擦也擦不完。 她抬起模糊的眼,看了一眼屋顶,低喃,“是屋顶破洞了吗?雨怎么愈下愈大?” 接着她垂下首,举袖挡住他的脸,不让他被雨淋到,水滴便一滴滴直接滴落在她的衣袖上,泛开了一片片的水渍。 皇上在一旁看见,原本微露戏弄的眼神,此刻被一抹深思取代。 静立一旁的太监瞧见床榻的动静,低唤一声,“皇上。” 皇上眸光望过去,薄唇蓦然弯起一弧笑痕,轻声说道:“咱们出去吧。” “是。”两人轻声的悄然离开,顺手替两人关拢了门板。 床榻上忽然探出一只手,拨开遮着他脸的衣袖,那袖口搔得他鼻子有些发痒。 “风朗月,你醒了?!”见到那双紧闭的湛黑乌瞳终于睁开了眼,兰若惊喜得破涕而笑。 “你哭了?”他凝目瞅视着她爬满泪痕的娇颜。 “我没有哭,是屋顶破洞在滴雨,你靠过来一点,免得又被雨给淋到。”她很小心很小心的扶起他,将他的身子挪移了下位置。 “……”这傻丫头,居然连是雨是泪都分不清,让风朗月一时心口涨满怜惜。 她拥住他,又是欢喜又是委屈的抱怨。 “你刚才一直昏睡,任我怎么摇你都摇不醒,我好害怕……你以后别再这样吓我了。”她接着轻责,“你明明不懂水性,为什么要下水救我?你这个大傻瓜!” 直至此刻,风朗月的意识才总算完全恢复清朗,忆起了见到她落水时的那刻,他眯了眯眼。 那该死的侍卫,竟然胆敢一掌劈昏他,那时他不过就是急着想救她,不愿意被他给扯回湖岸,他竟朝他后颈劈了一记手刀,让他眼前冷不防的一黑,连痛都来不及感觉,就失去了所有知觉。 更不可饶恕的是,他英雄救美不成也就罢了,还让兰若为他哭成了个泪人儿。 不过,此时看见兰若满脸心疼的神色,风朗月胸口忍不住一热,仿佛有股蜜汁涌进了心里,甜滋滋的。 他舒臂将她整个人抱进怀中,轻怜蜜意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然后用自己的面颊亲匿的摩挲着她的脸颊。 “看到你有危险,我什么也顾不了,只想着要下去救你。”软玉温香抱满怀,他满足到想深深叹息。 闻言,兰若觉得心坎暖呼呼的,嘴上还是忍不住说:“以后别这样了,适才听皇上说,你有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我都快急坏了。” “皇上告诉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风朗月微讶的挑眉问。 “嗯,他说是御医说的。” 好啊,他居然这样吓他的兰若,既然御医已为他诊视过,自然看得出来他并无什么大碍……思绪猛然一转,风朗月眸里瞬间掠过一丝异采,捧起她的脸徐徐说:“兰若,倘若我真的就此无法醒来,你会怎么做?” “我……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救醒!” “那么救醒后呢?你愿意嫁我为妻,一辈子陪伴着我吗?” “嫁你为妻?可、可我是你的师父呀!”听他又重提此事,兰若心口陡然一跳,面颊不禁染上薄红。 风朗月诱哄的为她分析师父与娘子这两者问的差别有多大。 “兰若,若你只想当我的师父,那么往后我会待你客气有礼,但却疏离冷漠:若你是我的娘子呢,我会对你万般宠爱,殷勤呵护,不论你说什么,我全都依你,然后等咱们成亲后,就能夜夜同榻而寝,那时你可以想怎么摸我,便怎么摸我,想怎么抱我,便怎么抱我,咱们还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儿。” “我……”他的这席话说得她心蠢蠢欲动,听起来当他的娘子似乎还不错。 见她仍有些迟疑犹豫,风朗月接腔再下猛药。 “哪,若你不嫁我,有朝一日,若是我另娶了他人为妻,就会跟那人同床共眠,抱她亲她搂她哄她,你愿意眼睁睁看着我对别的女人做这些事吗?” “不!不愿意!你不可以那么做!”她凝起眉目,大声叱道。 “那就是了,若你不肯嫁给我,我也只好娶别人为妻了,你自个儿好好斟酌考虑吧。” “我……嗯……可、可我若是嫁给你,别人会不会议论不休、指指点点?” “咱们又没去害别人,何必去管别人说些什么。只要你答应,我立刻辞官,咱们一起回笑天峰去,隐居山林,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你要跟我回去?”她欣喜的瞪大眼,没料到他会舍得放弃这王府里的一切。 “你不愿意吗?”已报了母仇,眼下的高官厚禄与名利权位,他早已不在乎,若以这些身外之物便能换得她的倾心相许,他可以毫不迟疑的通通扬弃。 “好,那我们就一块回去。”王府里虽然锦衣玉食,样样周全无缺,又有诸多下人侍候,然而却令她觉得颇不自在,还是山林里那无拘无束的日子适合她。 风朗月笑亮了一双眼,俯身吮住她的唇。 片刻,兰若不解的问:“你干么脱我的衣服?” “那为示公平,换你脱我的衣服,来。”风朗月含笑的抓着她的手,拉开自个儿的锦织腰带,松开衣襟,敞开襟口。 一旦她吃了他,可就得对他负责到底,再也不能反悔了。 “你、你不要摸我那里!”她羞红了脸,抓住揉抚着她胸前的那只“淫爪”。 “你也可以摸我呀,来,不要客气,尽管享用。”他低沉的嗓音极尽挑逗,手里也没闲着,执着她的手抚上他的胸膛,让她清楚的感受他那迅猛鼓动的心音。 啊,他的心跳得好急,她的心儿仿佛也在呼应着他,怦怦怦地擂动得好快,像要迸出心口。 “这样子似乎不太好……”她觉得她的身子好像要着火了,全身滚烫,好想、好想做些什么,可她却没有头绪,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翻身将她覆在身下,柔声劝诱。 “没这回事,咱们两情相悦,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察觉她的情欲被他成功的撩动了,他温热的唇瓣从她的粉颈一路往下吻去,直到吮住她胸前樱色的蓓蕾,惹得她浑身轻颤,低吟出声。 “啊、嗯……风、风朗月……” “会讨厌吗?” “不、不会……” “那我就继续下去。” “那我、我该怎么做?” “我会教你……”他挥手放下纱帐,不让床上那正上演的缠绵春色外泄。 “若是我不答应呢?”御书房里,面对着眼前九五之尊的皇帝,风朗月冷凝了一双眼。 徐徐勾唇漾笑,皇上慵懒的玩弄着修长的十指,低垂着眸光,唇瓣微启,漫不经心的说道:“若是你不答应,那朕就以你悖逆伦常,扰乱人伦为由,将你和兰若姑娘抓进牢里治罪。” 啧啧啧,真可怕,那眼神凶戾得活像要狠狠将他撕裂似的,唉,他这个皇帝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让臣子这么无礼放肆。 风朗月凝沉了一张俊容。 皇上端出无害一笑,接着好言规劝。 “爱卿,你乃本朝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朕这么做也是爱才惜才,朕答应你,只要你再留下来为朝廷效力十年,十年后,朕便放你离开,届时随便你想上哪都行!”见他仍绷着张脸,满脸不悦,他再送出一项大礼。 “哪,爱卿,只要你答应,朕可亲自为你主婚,相信到时便不会有人胆敢非议阻扰爱卿与兰若姑娘的婚事。” 他亲自为他们主婚,无疑是承诺给他们当靠山,众臣与百姓纵然有所质疑,也不敢妄加议论。 “这……”风朗月敛眉低首,心忖皇上是不愿放他离开了,倘他坚持要走,无疑是摆明了与皇上做对,若此刻只有他一个人,他可以不在乎个人生死,但他不愿因此累及兰若受苦。 权衡轻重后,他徐徐开口,“皇上肯亲自为臣主婚,是臣之荣幸,但大臣之间必有许多人无法苟同此事。” “那些事朕自会应付,爱卿只消安稳等着当新郎即可。” “那就有劳皇上了,不过口说无凭,臣斗胆还请皇上白纸黑宇,写下十年之期的约定。” “爱卿竟然质疑朕的承诺!也罢,若是写下来能让你放心,朕写便是了。”如此体恤臣子,他真是一个好皇帝哪。 风朗月立刻上前磨墨、舒纸、递笔。 呵,还真是心急呢!慢条斯理的接过笔,皇上徐徐在一张绢纸上写下几行字后,交给风朗月。 “这样爱卿可以安心了吧?” “多谢皇上,臣即刻回去筹办婚礼之事。”接过绢纸,风朗月立刻告退离开。 “呵,还真是心急呢,”皇上揶揄一笑,接着喃声说道:“接下来,还剩腾王与霄王,呵,只要能留下这三人,未来的太平盛世应指日可期。只是,这三场婚礼,定然会轰动朝野,引来一番激烈的争论,不过,本朝保守的风气,也将由此而变得更为开明,那是一件好事。” 仿佛已可预见不远将来的繁华盛世,年轻的帝王笑眯了一双细长的龙目。 接获喜讯,风尘仆仆赶到京城的左彬与文临风,此刻人正在凤王府里,苦口婆心劝着自家师妹—— “师妹,跟我们回去,王府里的生活不适合你的性子,你若真嫁给他,无疑是自讨苦吃。”左彬对曾经将她关押大牢的风朗月没啥好感,想劝她改变心意。 文临风也接腔说道:“没错,师妹,他原本答应要跟你回笑天峰,现下又改口说要等十年后,压根就不是真心诚意想同你归隐山林,我看他根本舍不得放下这些荣华富贵,你别傻兮兮的被他给骗了。”他同样记恨着当年风朗月竟将无辜的师妹给关进大牢,让她饱受牢狱之灾的事。 “可他说那是皇帝要胁他的,他还给我看了皇上亲笔所写的信函。”她相信风朗不会骗她,温言替他辩解。 “师妹,我听说他不是很宠爱他那个表妹吗?你前几日还因他那个表妹而跌进湖里溺水了。”文临风质疑道。哼,这种三心两意的男人,最靠不住了。 “梅兰姑娘不是有意的啦,当时她听了我的话,情绪有些激动,所以站了起来,小舟才会一时失衡而翻覆。”她解释。 “你说了什么?”左彬好奇的问。 兰若没有任何隐瞒的说道:“她问我跟风朗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我坦白告诉她,我喜欢他并且他也说过要我嫁他为妻的事,梅兰姑娘那时一听,便震惊的起身,接着小舟就翻了,还好我们都无恙的被救了起来。” 她接着神色认真无比的看着两位看她长大的师兄,诚恳的续道:“大师兄、二师兄,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你们答应让我嫁给他好不好?”他们就犹如她的亲兄长一样,没有征得他们的同意,她无法安心嫁给风朗月。 左彬与文临风相觑一眼,不由得同声一叹,其实他们早已看出她对风朗月情有独钟,当时是觉得以风朗月的出身确实不适合她,所以才将她带回笑天峰,并非是碍于世俗之见。 此刻她都这么央求了,若还执意将她带走,倒显得他俩在棒打鸳鸯了。 两人思忖片刻,由左彬开口,“罢了,既然师妹真心实意的喜欢他,那师兄也只好答应你了。” “日后若风朗月那小子胆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师兄,师兄会替你好好教训那小子。”文临风说道。 “谢谢两位师兄。”她展颜而笑,明澄的灵眸闪动着一抹泪光。 瞧着屋里的三人,悄悄伫足窗外不远处的风朗月,直到这时才终于舒眉而笑。 看样子他们是同意他和兰若的婚事了,这样一来,兰若便能开心的嫁给他了。 前两日,他也已将表妹送走,好彻底了断表妹对他的心意。 思及即将与心上人缔结连理,清逸俊容洋溢着掩不住的欢喜之情,呵,他的师父,要变成他亲爱的娘子了。 终 今日一早,天清气朗,艳阳高挂。 然而街头巷尾,对凤王府今日要举行的婚宴,却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那凤王爷竟敢枉顾伦常,娶他师父为妻,必会遭天谴。” “连皇上都不分是非,答允要亲自为他们主婚,我瞧这天纲真的要乱了,说不得上天还会因此降下祸事来。” “可不是吗?这些皇亲高官竟不知廉耻,一个娶自个儿的师父,一个娶姨母,一个娶了自家的嫂子,简直淫乱不堪,再这样下去,咱们这礼教之邦,迟早走向灭亡。” 低声批评的细碎耳语问,忽然猛听一声喝斥—— “尔等无知小民在瞎说什么?没瞧见这祥云罩顶、紫气东来,乃是吉瑞之兆吗?这喻示着国家将大为繁盛兴旺啊!” 闻言,众人不禁朝那一脸白眉白须,看来一身仙风道骨的老者望过去,见他仰首翘望东方,众人不禁也抬头看向那湛蓝如洗的晴空。 “老丈,哪儿有祥云罩顶、紫气东来?”有人虚心求教。 “就在那儿。”老人伸指比向东方的天空。 众人睁大眼睛用力瞧着,只看见几只鸟儿飞过,还从半空中拉下一坨鸟屎,倒没看见什么祥云与紫气。 “老头,你是不是在骗人!别说祥云,咱连一片黑云都没瞧见,只看见几只笨鸟乱飞。” 老人捋着白须,一双精光闪烁的锐眸慢慢扫视过众人,缓缓说:“不是人人皆看得到那吉兆,看不见者是因为心存恶念,唯有心怀正念之人,才瞧得见那祥瑞之气。” “啊,我看见祥云了。”老人话一出,便有人一脸兴奋的附和。 “我也是。” “我也看到了。” “我也瞧见了。” 瞬间,仿佛浪潮一样,附和之声不时传来。 人人皆一脸敬畏的仰首望向东方的天空,仿佛那儿真有什么。 与此同时,京城内人群聚集之处,出现了不少位像这样一身道貌岸然,恍若谪仙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散播着相同的话语。 此时,老人瞥见大多数的人都看见那“祥瑞之兆”,颇有孺子可教之感,欣慰的颔首。 “尔等须知,过于拘泥礼教、食古不化,只会误人误事,那凤王爷与他师父并无亲缘关系,凤王爷才高八斗,他那师父秉性良善,既不害人又不伤人,两人结为夫妻,实乃为一桩美事,你们该秉持祝贺之念,不该妄加非议才是。” “老人家,地面好像在震动,这也是吉兆的一种吗?”有人察觉地上隐隐传来细微的震动。 “这自然也是,凤王大喜,连大地都为之欢腾呢!”老人说着凝目远眺,看见前方靠近城郊处扬起一片烟尘,似是发生什么事,连忙前去一采究竟。 他脚程极快,来到城门时,足下一点,跃上城墙,守城的士兵前来驱赶,他从怀里取出一只令牌给守卫看,守卫连忙恭敬一揖,退到一旁,他放目望去,看见一名鬓发散乱的女子狼狈的绕着城外拔足奔逃。 女子一边跑一边频频回头,对紧追在后头的几十头牛好言说道:“牛大哥、牛大姊、牛伯母、牛伯伯,对不住、对不住,我都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快点停下来,别再追了,我要尽快赶回去,要不然小青姊见我久久不归,一定急坏了。” 那几十头发怒的狂牛哪听得懂她的话,鼻孔喷气,撒开四蹄,直直朝她冲过去,一副非要将她撞翻不可。 老人见状,大笑出声,那洪亮的笑声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七旬老者,他随即纵下城墙,急忙向他尊贵的皇家主子通风报讯去了。 “你们快点停下来啊,我真的要赶回去了,要不然误了吉时,风朗月一定会很生气。”被追了半晌,兰若着急得都想哭了,眼见它们发狠的直追着她,停也不停一下,都已绕着城外跑了三趟,她都快没劲了。 可她又不能让它们追她追到城内,怕会误伤人命,造成伤亡,只好继续绕着城外跑。 就在绕城跑了第四圈时,猛然传来一声怒喝—— “你这到底是在搞什么?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别苑里,等我过去迎娶,却跑去招惹那群牛?” “风朗月!”惊见城内出来一队人马,看见骑在骏马上为首的那人,兰若喜出望外,大声喊道:“你快想办法帮帮我,让它们平静下来,我跑得腿都快断了。” 风朗月一声令下,他身后二十几人立刻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绳索,上前去制伏那二、三十几头发狂的蛮牛。 众人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一一驯服那些牛只,风朗月没好气瞪着眼前狼狈不堪,一身脏乱的女子。 “给我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兰若喘过气后,见他一脸怒容,心虚的垂下脸,小声的说:“我昨夜紧张得一夜都睡不着,后来又听小青姊姊说,今日坐上花轿后,一直到进了洞房,都不能随意乱动,所以我便想趁天还未亮,先出去练一下功,舒展一下筋骨,谁知道……” 说到这里,她悄悄抬目偷觑了下他,发现他凝着双眼瞪着她,她连忙再垂下头,嗫嚅的接下去。 “我到城郊山坡那儿去练武,练着练着,一跃起身,谁知你送我的那根珠钗就飞了出去,砸中了在不远处吃草的一头牛,可能是刺痛它了,它便朝我猛冲了过来,我一惊,转身便跑,因为天色还不太亮,也没看清楚脚下,竟不慎踩到了一条牛尾巴,那头牛也发怒的朝我追来。” 风朗月追问:“然后呢,其他那些牛又是怎么回事?”他瞥去一眼,数了数,追她的牛起码也有三十头。 “那两头牛追着我在山坡上乱窜,因为天色不明,我没留神,又不小心踩到在草丛里睡觉的两头牛,其他散落在山坡各处的牛儿,看见那四头牛在追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全部跑来凑热闹,一起追着我跑。” “你真是……”风朗月听完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该如何说她才好,他拉她坐上白色骏马,“我先送你回去梳洗干净再说,吉时快赶不上了。” 先前他的迎亲队伍抵达别苑时,听小青说她外出练武,他却久候不到她回来,担心她出了事,正想出来寻她之际,便接获消息说她人在城外。 他随即领着一批随从,连忙出城,一出城外,便看见她被几十头狂奔的牛儿追着跑,让他一颗心差点就要蹦出心口,唯恐她一个不慎被牛给撞伤了。 这傻丫头,八成忘了自个儿拥有一身神力,只消一掌便能击毙那几头牛了。 不过也幸好她没动手,今日是他们的喜事,不宜杀生造孽。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她低着头道歉。 他抬起她的脸,用衣袖仔细替她拭净脸上的汗水和脏污,轻声说道:“我没怪你,只是怕你受伤。你往后要上哪去,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嗯。”见他真的没有半分责怪之意,她开心的绽唇而笑,将脸儿埋进他胸前。 他紧拥着她,驱马回到别苑。 在小青和媒婆的帮助下,兰若飞快的打理干净,并换上一身喜袍,坐上花轿,来到凤王府。 尊贵的皇帝早早便来到凤王府了,他已从手下那里先一步得知方才发生之事,笑着揶揄两名新人。 “朕听说适才你们在城外闹了个惊天动地啊,连朕坐在这王府里,都隐隐感觉得到地面微微震动呢。”三十几头牛一起狂奔起来,声势可是颇为惊人。 风朗月修眉一挑,笑吟吟答腔,“有皇上亲临主婚,臣与兰若这场婚礼,自然不同凡响,连那祥牛都跑来祝贺呢。” 皇上闻言龙心大悦,“呵呵呵,爱卿说得甚是,瑞云、紫气、祥牛都齐来祝贺,这果然是一场备受上苍祝福的婚礼啊。” 知这年轻的帝王为了他和腾王、霄王的婚事,着实煞费了一番苦心,事先派出了不少人,四处去散播吉瑞之兆,风朗月心照不宣,朗笑着携着新娘的手,与心爱之人缔结白首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