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心皇子》 楔子 晋王朝二六九年 公公、宫女的神情甚是焦灼不安,步伐有如疾星飞窜。 有一、两个新进的小太监,似乎受不了这折磨人的沉闷,走得摇摇晃晃的。 后面跟着的老太医,几乎是被架着胳臂往前走,脸上的表情也极为谨慎,似乎有许多秘密要说,偏偏又没有人敢吭一声,气氛因而更显凝重。 这一批人马才刚踏过明心殿,就看见前方烛火通明,双方在通往明心殿唯一的岔路口上相遇。 各方掌灯的宫女、公公先行磕头问安,心知两方主子虽是水火不容,表面看起来却还能风平浪静,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规矩要足。 “咏妍,你的消息倒也来得很快。”南边的一方,明显以中间那个华贵的男子为首。 男子眉飞入鬓,鼻梁高挺,那双眼敏锐精明,但目光并不犀利,不会让人感觉畏惧,反而会觉得温暖。 他的唇角噙着一抹微笑,更显其相貌俊朗,尔雅却不温吞,这便是朝中上下称颂,才德兼备、文韬武略的二皇子——晋千岁。 他此时正温笑着打量他那尊贵绝伦的皇妹——“惊澜公主”俞咏妍,面若中秋月,色如春晓花,的确是一个美人胚子,美得让人心心念念。 晋千岁闪着温润光芒的眼眸,此时添了一抹幽深。 皇主公君在春宵当下突然病危,身边躺的既不是东宫娘娘,也不是其他妃嫔,这事儿上下封锁得一点消息也不准泄漏,违者斩! 但她却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赶来,晋千岁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她果然也深不可测啊。 俞咏妍顺着亮光看见他脸上的表情,黛眉飞快地拧了一下,她讨厌他这样子,仿佛将所有的事都看透,胸有成竹地看别人的笑话。 “二皇兄,要一直在这儿杵着吗?” “惊澜公主先行。”晋千岁含笑地微微挥了挥手。 俞咏妍稍稍还礼,不再多说什么,便直往明心殿的方向走去,途中还听闻一阵低语—— “里面说喀血喀得厉害,怕是……”她还没来得及听清楚,便被一道尖锐细腻的声音打断。 “谁让你们乱嚼舌根的!小兔崽子,舌头都给你们绞了!”两个小太监看见董公公来,赶紧闭嘴退到一边去。 “二皇子、惊澜公主,您二位不是安歇了吗?怎么也来了?” “这么大的事儿,难道本宫还来不得吗?”俞咏妍眉眼一挑,她的语调并不严厉,但却把董公公斥退到了一边。 俞咏妍正欲往前,突然迟疑了一下,回身看向晋千岁。“皇兄先请。” 晋千岁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便依了她,绕到她的前面。 俞咏妍微偏头看向董公公,问道:“太子可在里面?” 这句话问得不着痕迹,董公公心想还是实话实说。 “回公主的话,太子前一刻才到。” 她听罢也不再多问,挥袖前往明心殿。 董公公伸手抹了抹额际的冷汗,暗忖:这对兄妹都是会折腾奴才的主子。 “父皇。”俞咏妍看见皇主公君躺在龙床上,身边随侍的太医神色都很凝重。 太子两眼垂泪地站在一旁,只有晋千岁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惊澜,不是说……别来……嘛……”皇主公君低弱的声音听起来暗含责备。 众人很自觉地让开一条路,俞咏妍赶紧上前跪在床边。“惊澜是担心父皇。” 皇主公君欲抬手示意她起身,因力不从心作罢。晋千岁了然,上前扶起她。 “惊澜,你怎么能罔顾父皇的吩咐,偏要来惹父皇生气!”太子对着她,劈头就是一阵训斥,语调软弱感觉不出任何威严。 “惊澜谨记太子教诲。”她顺从地低声说道。 “都下去吧……惊澜和千岁留下就行了。” 皇主公君的命令一下,众人便各怀鬼胎地退下,只留下晋千岁和她,一人站在一边,谁也没有动作。 “你们两人过来。” 闻言,两人对望了一眼,随即走到床边。 “跪下!”皇主公君突然厉声命令,俞咏妍没有丝毫犹豫,双腿一屈随即跪在地上,晋千岁略微愣了一愣,也依言跪了下去。 “朕知道,立杵几为太子,你二人心中都不服。” 晋千岁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看不见父皇的脸,也不让别人看清他的表情。 “论才能智慧、稳重大气,杵几不及千岁;论心思缜密、天资聪颖,他也不及惊澜,你们心中怕也是这么想的吧。” “惊澜不敢。”俞咏妍面无表情地回道。 皇主公君询问的眼神扫向晋千岁,后者依旧没有抬头,只是低语道:“父皇的决定自有道理,儿臣自当遵从谨记。” 听完两人的回答,皇主公君满意地点点头。 “朕希望你二人将来能够好好辅佐太子治理王朝,帮助你们的兄长开创盛世。朕一直都相信,只要你兄妹二人齐心协力,晋王朝就会千秋万代,你们都是父皇引以为傲的孩子。” 俞咏妍微微地笑了笑。皇主公君果然为了太子,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你们能否答应朕?” 俞咏妍的眼神落在晋千岁身上,她在等他的回答,任何人都无法影响她,就算父皇也一样,除了他,她的二皇兄。 “儿臣答应父皇。”晋千岁终于抬头看向躺在床上病恹恹的老人,像是说着极为平常的一句话,那张清俊温和的脸,没有显露丝毫异样。 答应?!俞咏妍漂亮的凤眼微微合了合,此时皇主公君又来询问她,她却不想再回答。 知道自己犯了大不韪之罪,那又如何?他的回答,可以让她不顾一切…… “你知不知道方才那样做,会让父皇很不高兴。”晋千岁很担心她没有给出承诺,迟早会让父皇起疑。 “有劳皇兄费心了。”俞咏妍与他并排坐在后花园,遣退一干宫女公公,只剩两人独处。 “咏妍,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晋千岁含笑看着她。 “二皇兄应该很清楚,是什么让我们变成这样的。” 曾经她和他是那么亲密,晋王朝上下都知道,惊澜公主最信任的人,就只有他二皇子晋千岁! 他知道也明白她的情意,但却在她将所有的信任交付给他时背叛了她。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她不愿意回想。 “你还在怪我纳妃?” “这件事与本宫没有任何关系。” “咏妍,我不希望你成为我的敌人。”晋千岁站起身,踱步到她面前。 “本宫与你早就处在敌对的位置。” 俞咏妍也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他的眼。这双眼从来不会泄漏丝毫真实的情绪,眼里永远有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却始终让人看不透。 晋千岁伸出长指抚上她的侧脸,顺着轮廓撩起她的一缕长发,缕缕发丝在他指间游走。“我以为你永远不会与我为敌。”他还记得以前那段快乐贴心的日子,她是那样的信任他,与他亲近。 突地,晋千岁大掌一收,将她揽进怀里,含笑的双眼紧盯着她。 “你以为,你能赢得了我吗?”惊澜公主固然聪明,可是要和他争…… “放手。”俞咏妍沉声警告他。三宫的眼线遍布整个皇宫,太子的东宫、她的南岭宫,以及他的西宫,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落下把柄。 晋千岁眉梢微挑,但并未松手,俞咏妍只好使劲让自己挣脱开来。 “王朝如果会发生事变,二皇兄你最后的对手,只会是本宫。慎儿!”一声轻唤,训练有素的宫女不知从何处出现在她身边。 与此同时,同为宫中四大佩剑侍卫的尉迟,也出现在晋千岁身边。 “回宫!” 第一章 四年前 朝中上下皆知,惊澜公主俞咏妍并非当朝皇主公君的亲生龙脉,乃前朝公主。 皇主公君乃前朝定远将军,他称帝时,俞咏妍年纪尚轻,再加上三朝元老极力维护,而皇主公君也欲表现仁政,才将她继封为当朝的“惊澜公主”。 俞咏妍的身分很微妙,皇室子女总有忌惮,而她本身也极厌恶跟那些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要故作亲近的兄弟姐妹们相处。 她根本就不稀罕皇主公君的施舍,她倒宁愿他杀了她,一了百了! “公主,奴婢知错了,您怎么罚奴婢、骂奴婢都行,可千万不能伤了您的凤体啊!公主,奴婢求您,吃点东西吧!” 年方十六的俞咏妍,已经美得尊贵绝伦,满身傲气,丝毫不懂得收敛,姣好的面容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她在瞬间丧国丧家,该悲痛也该被同情,可她不哭不笑,自从三朝元老在皇主公君面前保住她,她就知道自己哭不得! 皇主公君不过是碍于三朝的势力,为了向世人展示他的宽容仁慈,她不稀罕,但她又死不了,这么活着,比死更难受。 俞咏妍冷冷地看着眼前跪着的小宫女,心情本就不怎么舒畅,如今被她这么一吵,心里更是烦躁。 “慎儿!”慎儿自小跟着她,侍候她、保护她,她当然只信慎儿! “把她赶出去!”俞咏妍指了指跪着的小宫女,厉声命令道。 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她死,又有多少人冷眼看着她侥幸活下去,她如履薄冰,只要一个不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俞咏妍瞄了瞄那些精致奢华的佳肴,等慎儿一回来,她便吩咐道:“叫人把这些东西处理掉。” “公主,您的身体……”慎儿此时也不禁担心起来。 俞咏妍凤目一扫,慎儿便噤了口,不敢多言。 “右丞司来了没有?” “在殿外候着。” “唤他进来吧。” 慎儿随即领命退下传唤。 俞咏妍趁机闭眼休息,顿时无尽的乏味涌上心头。 右丞司魏天权是最维护她的三朝元老之一,那是看在先皇的面子上,看上了她还有利用的价值。魏天权的权力有多大?从皇主公君也得卖他几分面子即可看出。 微微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俞咏妍倏地睁开眼,便看见右丞司急切的老脸。 “公主……” “右丞司,见了本宫不用行礼的吗?” 魏天权着实没想到她会有如此一问,愣了半晌,才撩了衣袍准备跪下。 “免了吧,没有诚意又有何用?!” 闻言,魏天权老脸一紧,脸色有些难看。她这般不懂忍让,如何成大事? “有什么事?”这么急忙地赶到南岭宫,她不认为他是来话家常的。 “臣请公主前往明心殿参拜王上。” 自朝变至今,她未曾去参拜过皇主公君,于礼不合,朝纲也不许,可她恨他都来不及,竟想要她去参拜! 见她不说话,魏天权再次开口劝戒。“时到今日,王上也算是公主的父皇,公主……” “别想让本宫叫他一声‘父皇’!绝不可能。” “公主!”她狠绝的话让魏天权勃然大怒,严厉而又令人生畏的目光射向她。 当然,俞咏妍也不甘示弱,天生傲骨让她不畏惧任何人。 一老一少就这样对峙着。 不久,魏天权还是选择退让,惊澜公主是他选的,是他们合力保下的,他们不就是看中了她这份与生俱来的尊贵吗?她那种无法磨灭的皇族气势,正是他们力保她的重要原因! “公主,今非昔比,先皇只剩下您这一条血脉,公主该好好保重,养精蓄锐,迟早会有成大事的一天。” 俞咏妍别开脸,没有说话,魏天权也猜不出她的心思。 片刻后才听她说道:“你们把希望放在本宫身上,错了。” 她不想成就他们口中所谓的大事,她现在仅凭着那一点傲气生存,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把希望放在她身上,是大错特错。 魏天权深深地叹一口气,看她已无再谈的意思。 “老臣还请公主仔细思量,请公主保重身体,勿轻下决断,老臣告退。” 魏天权负手退下,她倒笑了一笑,保重身体?他真正想说的,应该是要她保重性命吧。 魏天权竟让几位老臣同时来唠叨她,变相地逼迫她去参拜皇主公君,俞咏妍一怒之下虽然答应了,但也放话:招惹了谁被砍头,可不关她的事! 魏天权怕她真在朝堂上犯下大不敬之罪、落人口实,便安排眼线在明心殿。 “王上,惊澜公主给您问安来了。”董公公尖锐的声音,在静谧得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的明心殿中,更显得刺耳。 皇主公君饶富兴味地打量俞咏妍。她的姿态神情还真是骄傲啊! 俞咏妍就站在殿堂上,不开口也不下跪,对那个端坐在龙椅上,得意洋洋打量着她的人,她也毫不畏惧地回视,看得一旁的公公、老臣们,皆是一身冷汗。 魏天权首先打破僵局,咳了一声,轻唤道:“公主。” 俞咏妍黛眉一皱,嫌魏天权多事,偏头扫视他。不料却看见他眼中竟有些恳求的意味。魏天权求她?德高望重的右丞司、位极显赫的三朝元老,竟然求她?! 她再看老臣们脸上皆是忐忑不安的惊恐神色,罢了,她没狠心到要这些老臣的性命。思及此,她的双膝才缓缓屈下,终于肯跪。 见此情景,老臣们才松一口气,而魏天权见皇主公君脸上也有了几分满意神色,但他心里清楚,这是俞咏妍的底限。 等了许久仍未听到她开口问安,老臣们又开始紧张,皇主公君也有些不耐。 “王上,惊澜公主前阵子抑郁成疾,身体颇有不适,喉间似有疾患,以致声音受损,但公主对王上一片忠孝之心,天地可鉴,请王上体察。”魏天权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听到这么牵强的借口,俞咏妍不禁侧目。真是好大的胆子,敢说出这等胡话,他就不怕她当众拆穿他吗?她心里不舒坦,偏要拆他的台! 俞咏妍正欲开口,却听见一道清晰明朗又饱含劲道的男声响起。 “父皇,惊澜定是悲痛过度、心神受惊,成了隐疾,但今日一见,已知她对父皇尽忠尽孝,儿臣担心她再久跪下去怕会加重病情,理应赶紧诊治才是。” 谁?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她垂首微偏头,余光扫到一个少年,看起来长不了她几岁,相貌堪称俊朗。 俞咏妍直盯着那位少年,他的眼神和笑容和煦温雅,再自然不过,让人毫无防备地感到安心,但她却又感觉不到真心诚意,她和他本无瓜葛,无法真心相对本也正常,但他的那份不真诚,像是为了要吸引她的注意才这么做。 待她再看见众人都听信于他的样子,她不禁感到怀疑,这人是谁?竟有如此的感召力! 而一旁的魏天权也感到奇怪,二皇子怎么会帮忙说话。 “有这等事?那还跪着做什么,快!快扶她起来!”皇主公君的虚情假意虽表现得很明显,倒也让老臣们松了口气。 俞咏妍让魏天权给扶了起来,偏头再探向那个少年,看见他笑得颇有深意,不由得皱眉。 “惊澜,朕知你心意,你是本朝的惊澜公主,是朕的皇女,要好生照顾自己,回南岭宫好生调养,养好了再来给朕请安。”皇主公君说着又转向一旁儿女。 “你们兄弟姐妹也要多顾着她,好生相处。惊澜,你可明白朕说的话?” 俞咏妍瞥了一眼魏天权的神情,仿佛要是她摇头或是说出不敬的话,就会要了他的命。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她点了点头,诸位老臣的脸色才得以缓和。 “朕乏了,你们就退下吧。” 原本以为会有一场大劫,竟是如此收场。 “公主!”慎儿看见俞咏妍安然回到南岭宫,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没事。” “这次没事不代表以后都没事。” 慎儿的语音刚落,俞咏妍便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什么时候身后跟了人?她竟然不知道! 俞咏妍急忙转身,待看清来人后愣了一下,是那个人。 魏天权已告诉她此人的底细,二皇子晋千岁,年长她三岁,不过十九,却已是朝堂称颂、德贤兼备的人物。 那又如何,此时她可没什么心情招呼他,便示意慎儿。“赶走。” 慎儿刚想上前便被一道厉声呵斥住。 “大胆!见了二皇子还不跪下!” 俞咏妍本已走开,听到这声音猛一回头,见他面前挡了一个神情严谨的少年,对着慎儿厉声相向,不由恼火。 尤其是看见慎儿在一愣后,竟有下跪的动作,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慎儿的手臂,制止了她。“除了本宫,你还想跪谁?” 慎儿闻言,立刻垂首,身影一闪护在她身后。 “尉迟。”而护在晋千岁身前的少年,听见主子淡然中带有警告的声音,心领神会地退开。 “本宫和你相熟吗?你不在你的西宫待着,偏要来招惹本宫?” 他的唇角眉眼皆含着笑意,但看起来却又不真实。 “咏妍,不必针对我。”他从没见过有哪位公主像她这般盛气凌人,但这却也是吸引他的主要原因。 两朝公主,身分本来就很微妙,众皇子皇女中还没有谁想接近她,但只要他想,谁也拦不住。 “你来做什么?” “父皇不是说了,兄弟姐妹要好好相处吗?”晋千岁自顾自地找张椅子坐下,气定神闲、好整以暇地直盯着她。 “你还真听进去了。”她略带讽刺地说道。 不过他不介意,依旧不愠不火。“那是自然。” “不劳费心!” 晋千岁微微一笑,笑中似乎暗含不悦,但转瞬间就消失,眸光高深莫测。 她倏地感到一阵惊慌,直觉皇子皇女中最要防的便是他! “明心殿西北面的那口井,每逢岁末宫中会差使人暗中清点,清点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晋千岁说得云淡风轻。 闻言,俞咏妍的脸色一变,有些惨白。 他瞄着她的脸色,看起来似乎在微笑,但神色却又多了几分暗沉。 “会从里面抬出几具冰冷的躯体,她们有些地方和你相同,如花的年纪,却连自己怎么香消玉殒的都不知道,你说,能看见这蓝天白云是不是福?有这福气,就该珍惜。” 俞咏妍顿觉一口气哽在胸口,似窒息又似愤怒。她生于宫中、长于宫中,自然对那怨井之事略知一二,井中冤魂无数,他竟拿来与她相提并论! “总是缅怀前朝,可不见得好,多出去走走,看看明媚灿烂的阳光,你的心情也会愉快些。”晋千岁一改先前略带深沉的表情,现下又是德贤兼备的二皇子。 俞咏妍微一仰头,别开眼不再瞧他。“你管得着本宫吗?本宫与你半点瓜葛都没有。”谁稀罕他来提点,生死是她自己的命,要他来多事?! “原本是没什么交情,此时,惊澜公主,你可是我的皇妹呀。” 俞咏妍瞥见他带着笑容的脸,心里无故升起莫名复杂的情绪。 经历了朝代的更迭和亲人的死亡,无法避免有着极深的孤寂感,以及不愿承认的惶恐,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她潜意识刻意遗忘,却被晋千岁一撩拨,引出不该有的情绪。 晋千岁看见她紧蹙着眉,表情也变得和缓了些,不再那么倔强、冷淡,他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起身准备离开。 “歇着吧,别忘了,你现在是‘重病’的人,该请太医的时候别马虎,记着打点好一切,小心些总是好,这宫里面,总是人多嘴杂。” 俞咏妍顿时回神,目送他离开,南岭宫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而多了份生气。 “高兴就到西宫来走走,请不动你,我可就要多来打扰了。”无视她的漠然和冷淡,他倒很随兴地带着他的人离开。 俞咏妍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急,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才对一旁像化石的慎儿吩咐道:“准备晚膳。” 慎儿起初还无法领会,反应过来后顿时喜出望外,竟忘了礼数便飞窜出去。 公主肯吃东西了! 第二章 宫里上上下下传言,惊澜公主和二皇子甚是亲近。 瞧着二皇子出入南岭宫的次数与日俱增,惊澜公主的隐疾也去得极快,两人的感情似乎非常好。 其实,俞咏妍不过是无法禁止他来,也没有心思多加阻止。 “公主,二皇子差人来禀,明心殿有事耽搁,今儿个会迟些过来。” “晋千岁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勤快地给他传话。”俞咏妍有趣地打量着慎儿。 慎儿本不善言辞、个性拘谨,现下看来竟添了几分活泼,晋千岁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 “慎儿知错!”慎儿毫不迟疑地屈膝一跪。 “本宫又没有责罚你,跪什么跪?”俞咏妍瞥了她一眼。 慎儿见她有些疲态,赶紧吩咐下人准备软椅和避暑遮阳的什物。片刻后,俞咏妍已躺在阳光下,有些昏昏欲睡。 洒在她身上的和暖金光,让人打从心里感到舒服,摒退左右只留下慎儿,此时似乎安静得可以什么都不想。 恍惚间,俞咏妍听见慎儿在说话,缓缓睁开眼,看到来人,心想不是要迟些才过来吗? 而晋千岁看见那如凤凰般高贵的少女,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她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很好,面色柔和,虽不见笑意,但很是从容。 “不是要晚些吗?” “怕你等久了。”他踱步到她身边。 俞咏妍小瞪了他一眼,他的笑容虽然看似温和无害,但就是刺眼。 “谁等你了!”话脱口而出,她便有些后悔,怎么这般沉不住气,乱了方寸。 晋千岁闻言眉梢一扬,看她脸上瞬间出现悔意又立刻隐去,不由觉得好笑。 见她身下躺着的软椅极大,本想坐上去,才刚有动作,便被行动极快的慎儿伸手一拦,她不发一语,阻挡之势非常明显。 此乃大不敬,忠心耿耿的尉迟自然不敢怠慢,一把便抓住慎儿的手腕,喝道:“大胆!竟敢冒犯二皇子!” 慎儿反射性地转动手腕,五指后翻,欲朝尉迟的手臂袭去。 尉迟大惊!即刻松手,两人站在各自主子的身侧,交相对峙。 俞咏妍看得有趣,满富兴味地命令道:“你们两人下场比划比划好了。” 她的命令一出,不仅尉迟感到惊讶,就连慎儿也有些无措。 尉迟敬等着二皇子的吩咐,他想二皇子应该不会允许这样胡闹,岂料—— “尉迟,你就顺了惊澜公主的心意吧。”晋千岁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在述说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不过,你可不能还手。”晋千岁笑咪咪地补充。 不能还手?那岂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儿? 俞咏妍备感有趣地坐起身,见他一脸高深,既然他什么都不肯说,那她就等着看。 慎儿照着公主的吩咐行事,但见那尉迟果然毫不还手,连挡的意思都没有,心底闪过一丝犹豫后,出手不再果断。 “行了,都退下。”看了一会儿,俞咏妍开始觉得无趣,瞬间明白晋千岁是抓住她的弱点,知道她不喜欢这种一面倒的戏码。 但尉迟还是被硬生生地打了一拳,在二皇子的暗示下,同慎儿一起退了下去。 “咏妍,试探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他终于如愿坐到她的身边。 “若是本宫会武,那一拳便是本宫打在你身上。”原来他早就看穿了她的伎俩,俞咏妍身子一侧,故意离他远一些。 “你对我实在不该有这么大的怨气。”他失笑。 “晋王朝没有本宫怨恨的人,寻不着,也配不上。”她微扬眉,凤目微睁,那种带着慵懒的贵气,缓缓呈现出来。 晋千岁没动怒,神情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伸手钳住她的下巴。 俞咏妍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惊诧!未曾有人如此大胆,顿时,她感觉到他手指的力道加重,但他的语调却异常轻柔。 “聪明如你,实在不该这么不听话,你怎么不相信我,难道我会害你吗?” “放开本宫。”她咬着牙命令道。 晋千岁表面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拿她没辙,果然软硬对她来说都不适用,大手一松,便放开她。 “不害本宫就没有其他居心?就算你是诚心诚意,本宫要信便信,不喜欢,你就算做足了功夫,也只是白费心思。” “要让惊澜公主喜欢,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闻言,她美目一瞪,眸光敏锐却不犀利,好似他说了什么胡话。 只不过对着那张人畜无害、清朗俊俏的俊颜,眼神竟不自觉变得柔和。 突地,俞咏妍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强迫自己撇过头,顿感狼狈,不禁恼怒起自己。 晋千岁含笑不语地瞧着她,虽不知她心中所想,但她的表情,让他着实觉得有趣。他不急,比起那日在明心殿让他心惊胆跳的情势,现下应该算是渐入佳境。 可也是那日惊鸿一瞥,他对她才有几分动心,想护着她,如此而已。 两人就这么安静无语地坐着,不曾移动过,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蔓延渗透两人心间,有些乱、有些慌,却又让人不由自主陷溺其中。 又一日,传出二皇子在朝堂之上言辞精辟、大有作为,深得皇主公君赞赏,当下赏赐一稀世珍宝。 哼!有多稀世?不就是些石头嘛。俞咏妍漫不经心地接过慎儿递给她的盒子,稀世珍宝难道她还看不够?送这个给她做什么! 俞咏妍只是用她的纤手抚过华贵的盒面,并没有急于打开一探究竟。干嘛要送她?不是说皇主公君赏赐他的吗?这么大的皇恩,他想也不想就派人送了过来。 “怎么说的?”俞咏妍一边抚弄盒子,一边看似不在意地问道。 “公公说,二皇子就在朝堂上看了一眼,一下朝就命人送了过来。” 他凭什么认定她会收下?“这么轻易转手,他是把本宫这儿当成什么了?”俞咏妍举高盒子,瞄了几眼才放下,指尖一挑,暗扣应声打开,随即一片温润的绿光透出来。 她的凤目蓦地一睁,眸光突地闪着光采,一瞬不瞬地盯着盒中的东西。 其实那并非透明的光,而是珠体本身的色泽过于美丽而让人产生光彩夺目的错觉。 还真是一串稀世的石头,每颗大小不一,错落有致地串成腕链,而纹理极其细腻,珠体内仿佛有水在流动,很是精巧。 俞咏妍正了正身子,颇为认真地将腕链从盒中取出,看着看着,唇边不由得浮现一丝笑意,心情似乎颇为愉悦。 “看来本宫要亲自走一趟西宫。”她忽然冒出一句让慎儿惊讶的话。 “怎么?难道西宫是龙潭虎穴,本宫亲自去道谢还不行?!”瞧见慎儿的表情,俞咏妍调笑着问道。 “不是,是二皇子留话,说稍后会过来。” “本宫等不及要向他表示本宫的谢意。”她说得似真似假,作势要走。 “公主,何不就等二皇子……”慎儿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俞咏妍将腕链滑进手腕,并已朝殿外走去。 “说了本宫不想等,你还唠叨什……”俞咏妍一面向前走,一面有些不悦地半回头,只不过她的话才说到一半,便突然觉得有东西挡在自己身前,步子来不及收回,身子止不住的向前微倾。 “小心!”正步入正殿的晋千岁,眼明手快地扶住她的肩头,稳住她的身子。 虽不知她为了何事疾步而行,不过能看见惊澜公主这番态势,倒是很有趣,有趣到他就这么握住她的肩膀,饶富兴味地打量着。 俞咏妍站定后,听声音已知是他,原本不悦的情绪没来由的平息下来,稳住身形后,眉眼上扬,看见他满是笑容的俊颜,她的双颊难以抑制地泛出些微红晕。 “笑什么笑!”她伸手挥掉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这样一来晋千岁自然瞧见她手腕间的珠链,笑意不由得更深了。 俞咏妍有些不悦,好不服气,但又奇怪心里为何找不到火气。 “喜欢吗?” “你又怎么知道本宫一定会喜欢?”心思一转,她问道。 “怎么知道?”晋千岁抚着下巴,好似真的思索起来。“说起来我确实不知道,只是直觉这奇怪的石头你会喜欢。” 奇怪的石头……她禁不住在心中暗笑,这想法倒和自己不谋而合。 “最重要的是传说此石有永保平安的功效,佩戴之人若是有危险之事发生,此石会预先破裂以示警。” “无稽之谈。”她举起手,微笑着反驳。 “不管真假,求个心安吧。”晋千岁瞧着她微仰头看着手腕的样子,没想到她竟变得如此娇俏可爱,她的目光此时充满趣意和轻松。 不枉他冒着在朝堂上被众臣口伐的危险,甚至很可能会引起父皇的猜忌,当下便决定给她送来。 “不过,这石头本宫确实喜欢。”她说出真心话。 “是因为送的人看着顺眼吧。” 他的话使得她的目光明显愣了一下,神情微愕,转而看向他时,似乎想笑,却又有些倨傲地扬着眉。 “二皇子,没想到你的脸皮看似薄,实际却比皇宫的城墙还厚。” 晋千岁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逸出一阵低笑,片刻又见他好整以暇地对她问道:“你知道这石头还有什么意义吗?” “本宫对无稽之谈向来没兴趣。”俞咏妍一说完,便缓步回到正殿。 “据说,因其有保平安的吉祥之意,也是相公赠与妻子,寄予‘妻子幸福’之意。”晋千岁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前方姣好的身影,尾音方落下,果然见她的身形一顿,他的唇边不自觉逸出一抹微笑。 “胡说八道。”突地,一道极轻微的斥责声冒出来,下一刻便见俞咏妍面色潮红,快速地转过身,却又不像生气地对晋千岁厉声说道:“本宫听你胡说八道!”说完,又快速地背过身去。 不久,她的身后传来他似乎非常开心,越来越大的笑声,她也只能暗自咬牙切齿。怎么能转身?若是被他瞧见自己此时的羞赧,岂不是又输了? 晋千岁也不动声色,就站在那儿好似有趣地直瞅着她,心想:若他跟她之间总是这样的对峙,他倒是甘之如饴。 原本俞咏妍不打算和皇主公君的子女一起接受太傅授课,后来禁不起晋千岁的温言劝说,再加上魏天权一个劲儿地劝导,双重压迫下,她也懒得再跟他们对抗。 除了皇族,宫中稍有地位的王公大臣们的子女也在其中。太傅今日讲行军,学生大半已是听得一头雾水。 “敌军已行至江河处,易攻?易守?二皇子,您来说说看。” 太傅才说完,晋千岁便看见俞咏妍饶富兴味地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晋千岁向来低调,还不想引起太子的侧目,但看她兴趣盎然,一时兴起,不想让她失望。 “若是渡水来乱,不易在水边迎击,应待渡水一半再行攻击,决战也不易紧挨水边布兵列阵。在江河驻扎,居高向阳,不易处于江河下游处。” 俞咏妍面露赞许,二皇子的聪明才智,今日她算有所见识。太傅传授之兵法谋略,以他的才思敏捷,只需短暂工夫便能融会贯通。 午时下学后,某些朝臣的子女还迟迟不肯离去,小姐们围着公主阿谀奉承,有些大胆的便跟着兄长接近皇子,以寻得攀谈的机会。 俞咏妍没有丝毫逗留之意,等慎儿收拾完毕,便欲返回南岭宫。临走前又回头瞧了斜后方的晋千岁一眼。 晋千岁察觉到她的注视,见她难得朝他含笑颔首,他也不着痕迹地传递情意。 “原来咏妍对兵法谋略也很有研究。” “尚不及你。”俞咏妍笑道,说完便唤过慎儿,主仆两人相偕离开。 他笑而不语,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没注意到另一边的太子回头朝几个交好的大臣公子使了个眼色,不知又在酝酿什么诡计。 俞咏妍同慎儿步出学堂,经过一干女子身侧,忽听见轻蔑之语—— “不过是个遗孤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本已走远,闻言突然一个回身,凤目犀利地扫视碎嘴的几人,踱步回来。 “谁说的话?” 一堆人中无人应声作答。 “本宫在问,刚刚是谁说的话?”俞咏妍的声调不怒而威、气势凛冽,那等尊贵让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是我说的。”一个娇俏女子站出来,心想,说了又怎么着!俞咏妍本就是遗孤,不过是仗着她爹爹的庇护,得意什么。 “你说了什么?”俞咏妍微眯起眼,倏地又睁开。 少女不甚在意地答道:“我可没指名道姓说是惊澜公主。” “放肆!”慎儿听见如此不敬之语,便欲拿下这个少女。 少女惊慌地大喊道:“你敢动我?!” 俞咏妍抬手示意慎儿稍安勿躁,一旁的三公主见情形不对,赶紧打圆场。 “惊澜姐姐别动怒,娟莲是有口无心,看在右丞司的面子上,皇姐这一次就算了吧。” 娟莲?魏天权的小女儿?俞咏妍的唇角勾起一抹寓意不明的笑,接着又偏头瞧了三公主一眼,明明是同她差不多的年纪,一声皇姐未免叫得太过矫情。 魏娟莲见三公主帮她说话,俞咏妍也没吭声,以为她是怕了自己爹爹的威名,正掩不住得意的神色,便又听见清亮冰冷的嗓音响起。 “晋王朝上下皆知,本宫亡家亡国,这一句‘遗孤’难不成还在说别人!”她的话中有话,让人听着不由得脸色丕变。 “且不论本宫是当朝公主,一句‘遗孤’分明是对王上的大不敬。轻则死罪,重则抄家灭族!就算本宫没有惊澜的名号,你以为本宫就治不了你!” 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魏娟莲说的,这番威慑吓得连三公主在内,皆面无血色。 说完,俞咏妍微一示意,慎儿便上前领命。 “把右丞司请到南岭宫,说本宫要向他讨教几事,他若无法管教自家女儿,本宫不介意代劳。” 慎儿领命离开,魏娟莲更是吓得浑身颤抖,论年龄,她和惊澜公主相差无几,可这气势……她看向三公主以寻求协助,三公主为难地皱皱眉,也只得摇头,她双目一睁,随即跪在俞咏妍跟前。 “请公主息怒,娟莲不懂事,公主宽宏大量,饶了娟莲这一次吧!” 俞咏妍看了她一眼,转身便离开,任由魏娟莲在那儿跪着。敢说,就要承受得起后果! 尉迟跟在主子身后,原本以为二皇子会上前帮惊澜公主解围,但他却自始至终都只是在一旁看着,二皇子的心思他向来猜不透,只得做个尽忠的木头护卫。 那一面倒的局势已成定局,晋千岁没了看头,正准备打道回府,便瞅见迎面而来的几个人,来者不善呀。 “皇兄。”晋千岁微微地笑了笑。 “怎么不去帮忙?你不是和惊澜公主很要好吗?”晋杵几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晋杵几讽刺味儿十足的话让身后那几位大臣公子笑了起来,尉迟一瞪眼正欲喝出“无礼”二字,晋千岁已抬手阻止,而后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几人。 “她自会处理,倒是皇兄自己,太傅大人下学后便去了明心殿,不知找父皇禀报何事,皇兄不去看看吗?” 晋杵几一听,顿时慌张起来,他数日荒废课业,那老头莫不是告状去了?要真是如此,他岂不是要遭殃!想着便瞪了晋千岁一眼,接着转身直奔明心殿。 剩下的大臣公子们面面相觑,太子都走了他们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二皇子,那我们也先告退了。”几位公子正欲走,尉迟一个身形窜动,挥剑一拦,吓得几人血色全无,惊颤颤地转头看向他。 前一刻怎不见如此顺从呢? “既然来了,就到西宫去坐坐吧。”晋千岁面色柔和带笑。 “二皇子,今日恐怕不便,我们……”话未说完,便见晋千岁异常冷凛的眼神扫来,看得几个人冷汗直冒。 “这么不给本王面子?” 几位大臣公子被他冷冽的眼神骇住,纷纷噤声。 见状,晋千岁随即恢复笑容,吩咐尉迟。“将几位请回西宫,好生招待。” 说完便自行离去,尉迟知他要去何处,本欲贴身跟随,但又不得违抗命令,于是面无表情地转向几个不知好歹的公子哥儿。 “众位,请吧。”惹到他家主子,嫌命太长了吗? 晋千岁一踏进南岭宫,侍候的宫女便奉上茶,他笑看着眼前很有闲情的女子。 “连我来的时刻都算准了?” “方才的事你都看见了?”俞咏妍虽无明显的笑意,但神色却是柔和的。 他点点头。“可知道自己说错了哪一句话?” “本宫知道。” 知道了还说,是把别人都当成傻瓜?还是太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晋千岁看着她,见她眼底映着自己的身影,已少了当初的倨傲和厌烦,只剩欣赏和喜悦。 四目相望,眸光流转尽是风情,却又不知情深究竟为何物,只知是喜爱,讨厌不起来,也就够了。 她踱步到他的跟前,认真地端详他,良久才问道:“你可是有心保全我?” 她不再自称“本宫”,其中便有天差地别的变化,截然不同的心境。 晋千岁意识到这一点,便知她已接受了自己的亲近,欢喜之下不禁伸出手,细细地描绘着她的眉眼,想隐去那抹傲气,让她更平顺柔和些。 “自始至终,都是想要护你的。” 她听后便笑了,她的笑如暗夜中一抹灿亮,绝代芳华,四处散落出光辉。 “我信你。”惊澜公主肯说出一个“信”字,便是寄予极深厚的感情。 她既说出口,就不会反悔,既然肯让自己相信,便是全然的信任,如此性烈高傲的人,承诺既出,便比任何人都执着。 晋千岁感受到她对自己的肯定,如此强烈、如此震撼,骄傲如她,是把命都交付给他了吧。 “咏妍,别再对别人轻下承诺。”能得到她的信任,便表示她已倾心,他光想到她有可能也对别人许诺,便觉得不舒服。 俞咏妍唇边带笑,习惯性地扬高眉,平日里看起来高傲的动作,这时竟透了几分俏皮。“因为是你,我才肯许,也只是你一人罢了。” “为了自己,别让过去成为别人搬弄是非的话柄,你对父皇要顺从些才好。”晋千岁伸手抚上她柔顺如绸缎的长发。 “我自有分寸,一时半刻是改不了的。” “谨言慎行总可以吧。”晋千岁知她已经退让,也不再多加要求。方才大不敬的话,一次侥幸,可没下一次了。 她抿唇笑了笑,想他实在是多心,但心底又十分高兴,他都是为了保护她。 “你说的,我听着,便不会仰仗身分去做一些为非作歹的事。不过,若是有人不知好歹,咎由自取,我是绝不会轻饶的,你求情也没有用。” 宫里本就是个兴风作浪的地方,没惹到她便好,惹到了,“惊澜”的名号可不是用来唬人的。 俞咏妍往前走,他笑着揪住她的发尾,她回头一瞧,两人之间连着长长的发,一端在他的手中,柔顺服贴,这般小儿女的情趣,没想到他竟做得出来。 她看了他一眼,似嗔似怪,他含笑放手,发丝在半空中荡出一个旋儿回到她的身后,竟显得风情万种…… 第三章 魏天权无事不登三宝殿,到了南岭宫,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娟莲她不懂事,还请公主看在老臣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 “本宫何必给你右丞司面子?”俞咏妍眼波一转,眉梢轻挑。 饶是老谋深算的魏天权,听她这样说,一时半刻也没反应过来。 “本宫要找她麻烦,这时她还有可能在府上舒舒坦坦地过着千金小姐的日子吗?”魏天权这么有心计的人,会为了这等小事专程来南岭宫? “魏大人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魏天权有些惊讶她小小年纪竟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不由得一阵心惊! “难道你来见本宫,真的是为了你家小女儿?” 可是还得再磨一下性子,魏天权暗忖,她固然聪明,但毕竟还是气焰太盛,不懂得圆滑处事,三宫迟早要分立,她身为未来南岭宫的主事,还需磨练。不过现下最要紧的是…… “公主近日可是与二皇子太过亲近了?” “是又如何?” “请公主和二皇子之间保持距离。”魏天权一说完,如同意料中的看见她略显不悦,锐利的眼神射向他。 “右丞司好大的口气,本宫的私事你也要管吗?” “事关南岭宫,公主的一言一行老臣都会留意。” “说得冠冕堂皇,本宫若是执意与他来往,你又待如何?” “南岭宫与西宫……” “那是你们的事!”俞咏妍的眼神顿时冷冽如冰,仿佛能穿透人心! 魏天权正了正神色道:“难道公主想让先皇一脉从此毫无建树?” “你拿父皇来压本宫?”她想做什么、该怎么做,还轮不到魏天权来教训! “公主请三思!”魏天权也丝毫不让步。 虽然当今王上称帝并没有几年,但得帝位时年事已高,过不了三、五年,便会传位,这样的形势,朝堂之上众臣都看得明白,如今东宫太子已有成形之势,而同他势力不相上下的曹中臣,也有保二皇子之意,所以他南岭宫若再无建树,到三宫分权而立时,只怕会站不住脚。 “本宫自会思量,右丞司就不用操心了!本宫乏了,请大人先回。”她一拂袖,不满之意尽显无遗。 “公主好生歇息,老臣先行告退。”魏天权走得不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他的身影刚消失,便有公公来报。“公主,明心殿来的帖子。” 俞咏妍瞄了一眼,没多大兴趣地挥挥手,慎儿便立刻上前接过查看。 “是王上邀公主参加六月的皇亲赏花宴。” “回了。”俞咏妍半眯着眼假寐,懒散地吩咐。 “可是……”慎儿有些迟疑的口气让她不悦。 “有什么话就说。” “慎儿是担心就这样回了,怕有流言。” “南岭宫的流言有少过吗?”俞咏妍坐直身子,瞟了慎儿一眼。“帖子搁着,再有人来问,便回了。” 慎儿不敢多言,心里却盘算着要往西宫走一趟。 晋千岁进了后庭院,便看见她一如往常地躺在软椅上侧着身子午睡。 他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悄然走到她身边坐下,用叶尖在她裸露在外、白皙柔美的手背上轻划。 他见她不为所动,呼吸起伏毫无异常,心思一转,唇边勾起一抹温雅的弧度,将叶尖上移到她的鼻端,才刚碰上她小巧的鼻头,手腕便被抓住,往下一瞧,映入眼帘的尽是她戏谑的笑。 “别闹。”她借着他手腕的力道坐起来,看着他的眼,认真又愉悦地开口道:“听见没?别闹我。” 晋千岁笑着停手,毫不避嫌地坐在她身边,手里把玩着叶子。 “为什么拒绝父皇的邀请?” “哪个奴才不守规矩,跑到你那里碎嘴。”她扬扬眉,带着些许嘲弄的意味。 晋千岁的手指一松,叶子自指尖轻轻滑落,转而把玩着她的发尾,青丝柔顺地缠绕在指尖,不似主人这般咄咄逼人。“不都是因为担心你吗?” “那种赏花宴,不去省得烦心。”轻哼了一声,她倔强地仰高头。 “你不去,我岂不是很无聊?”他伸手转过她的脸。 “没我的时候,二皇子不是照样应对得体。”俞咏妍好笑地看着他。 “去吧,就当是陪我。” “你是怕有人会怪罪下来?”她突然收了笑颜,看透他的心思。 “我还以为你又犯了糊涂病,看来心里是明白的。”晋千岁也撤下了温和说笑的表情,脸上显出些责备和愠怒。 “明白又怎么样?他要真想砍我的头,去或不去又有何分别?不去,谁又强迫得了?”她站起身来,轻瞥了他一眼。 晋千岁懒散地躺进她的软椅中,也懒得去计较她语气中的不敬。 “不论这些,就当是陪我也不行吗?” “以前没我陪的时候,你不也好好的?”俞咏妍坐回去,如他方才的姿势,这次换她俯视着他。 他支起上身,含笑的眸子闪烁生辉,四目相接,温情脉脉。 “可是你毕竟出现了,若执意不去,看我怎么闹你。” 俞咏妍微扬高眉,有些小看他的意思,他和她,只有在彼此面前,才会现出这些轻松愉悦的小儿女心绪。 晋千岁作势要动手之前又问了一句。“怕痒吗?” 她难得呆愣了一会儿,随即摇头。“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便见他带着莫测的笑意伸手探向她的腰侧。 “呵……” 树端上两只色彩斑斓的雀儿在嬉戏,天上人间,皆是同一片美景。 数月过去,便是赏花会。 经不起他的磨人,俞咏妍还是答应赴宴。心里明白不是拒绝不了,是对他无法硬着心肠,不自觉顺了他的意。 俞咏妍一个人靠坐在凉亭里休憩,慎儿安静地在一旁不打扰,静谧中有阵阵幽香萦绕,原本舒心惬意的氛围,突地插进一道清脆的嗓音。 “什么鬼地方,又绕错了?” 俞咏妍倏地睁开眼,一眼便瞧见几步开外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 那女孩似乎也吓了一跳,瞬间清灵的双眸又恢复了镇定。 “见了本宫为何还不行礼?”她倚靠在亭柱边,姿态懒洋洋的,但逸出口的话却有着无庸置疑的威严。 眼前这个女孩明眸皓齿、灵动精巧,裙袍样式普通,质地却很精良,一时倒看不出来历。 同时,女孩也正细细地打量着俞咏妍,开口问道:“你是谁?” 听她这样问,死忠的慎儿便欲上前,俞咏妍缓缓地挥了挥手。 见此情景当下明白了几分,女孩闪着一双聪慧的眸子,笑了起来。 “原来你就是前朝今日的惊澜公主。” “好一个前朝今日。”说得真是绝妙,俞咏妍直起身,走近与她平视。 叶翔舞心想是不是该下跪行礼?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可不是普通人,但自己从没跪过这么年轻的人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礼数就免了,说说你的来历。” 叶翔舞有些惊讶地抬头,眼前的人,姑且不论她是何等身分,竟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好厉害。 “我是叶翔舞,王朝首富叶家的小女儿,想看看皇宫究竟是什么样子,便随我爹进宫送货,谁知现下竟绕不出这地方了。” “原来是跟着来玩的。”俞咏妍有趣地笑了笑。 “皇宫的衣食所需大都由我家供应,不过,这路也太复杂了些。” 叶翔舞略带稚气的话让俞咏妍感到心神愉悦。“这皇宫你可看出了究竟?” “公主应该更有体会才对。”叶翔舞鬼灵精怪笑着。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才笑开,之间有股难以言喻的默契。 “翔舞!”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呼唤声让叶翔舞吓了一跳,冲她笑了笑。 “我爹找我了!惊澜公主,如果你有幸走出这个地方,欢迎来我家玩,王朝首富,很好找的。”叶翔舞说完,便一溜烟地跑掉了。 俞咏妍不自觉放松,这个叶翔舞,倒是个聪明伶俐的人。 叶翔舞才刚离开,晋千岁便找到了她。 不知为什么,她没有将和叶翔舞碰面的事告诉他。 “父皇还叨念着你怎么一下就不见了人影,没想到你一个人在这里乘凉。” “又有人碎嘴了?”俞咏妍懒散地倚在他身上。 “既然来了,好歹也要做足样子。”晋千岁似笑非笑,一手玩着她的发尾。 “我又不用在别人面前扮演贤能的角色,有什么样子好做。” “这又是在讽刺谁呀?”晋千岁轻点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语气似责怪,却又带着笑意和宠溺。 俞咏妍站直了身子,转身看着他。“你为何喜欢和我亲近?” 晋千岁怔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杀风景地问出这样一句话。他唇边的笑意顿时减了半分。 “咏妍,需要这样问吗?”他以为她已经了解了。 “我要听到你说。”俞咏妍的眉心拧了一下,睁开眼看进他的眼里。 晋千岁向来稳如泰山,年少贵气的俊颜上,难得现出一抹尴尬。 “在晋王朝,你是独一无二的惊澜公主,在我心里,也是。” 那日在明心殿,她的倨傲与冷凝、不经意展露的皇族贵气,在他心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又或者,在更早之前,惊澜公主俞咏妍,就已经在他的脑中刻下了记忆。 “所以,护你周全,是当务之急,也是长久之计。”不愿见她有事,偏偏她又是这样的脾性和身分。 俞咏妍两眼坚定地盯着他,眉宇间有着一抹不容忽视的倔强。 “晋千岁,你记住今日所说的每一个字,既出不悔,若有一日,你违背了,我绝不会原谅你,绝不会。”她不会原谅欺骗她的人,尤其是在寄予了所有的信任和依托后。 对她来说如果做不到,就不要轻下誓言,承诺了,便是死也要遵从。 晋千岁伸出一指轻抚着她细致的侧脸,水翦双眸点绛唇,本该是顾盼生辉,轻柔俏皮的二八年华,她却是那样的盛气凌人。 前朝惊澜震撼世人,今朝依旧眩目,天降凤女,资质绝佳,可君临天下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此。 而他这个温文谦雅的二皇子,于朝政权势,自有计量,也早就被命运安排。 谦和的风度或许是掩人耳目的表现,但不论是伪装还是天性如此,皆是为了不让别人看透,以站稳不败之地。 遇见她,竟使他有了强烈的私心,明知不合规矩、不合时宜,明知局势一片扑朔迷离,然而护她周全就成了心心念念的事。 “咏妍……”他满是温情地低喃着。 “走吧。” 晋千岁略微惊诧,见她扬眉瞅着自己,眸中尽是调侃。 “你不就是来劝我去那些人面前的吗?我肯去,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启禀二皇子,中臣大人求见。” 老师又来教训他?晋千岁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看着曹中臣急躁地踏进内殿,还没歇一口气就开口说道:“想必二皇子知道老臣是为何而来。” “学生猜不出老师心中所想。”晋千岁垂下眼睫,双手相扣,拇指交叉。 “二皇子过谦,不过形势严峻,老臣也就直言了。” “老臣已劝过二皇子多次,请二皇子与惊澜公主保持距离,平日行为勿过于亲近,可二皇子非但不听劝谏,反而变本加厉,实在是让大家很失望。” 晋千岁的眼神缓缓上移,眼神中隐藏着不知名的情绪,缓缓开口。 “老师所指的大家,其实只是老师你一家之言吧。” 听闻,中臣大人竟反应激烈地走上前来,向来沉稳的心绪有着欲爆发的震怒。 “老臣知二皇子向来沉稳大气,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龙子天性,近日却为何总是频频出错?惊澜公主究竟有什么本领,竟牵动二皇子随她左右,而忘记自己身负的重任?忘记自己身为西宫之首,罔顾众臣期盼,一意孤行!” 晋千岁听罢,稍稍动容。 “众大臣对二皇子寄盼久远,多年来为奠定西宫的地位尽心尽力,身为西宫之首的二皇子,为何不能为众臣考虑?” 没错,宫中众臣以三宫而分,而大臣中,又以右丞司魏天权、曹中臣,和亲太子的左丞司为首。和中臣大人交好的官臣,一直都在这场明争暗斗的皇族权谋中为他铺路,可是…… 晋千岁脸上已无不耐的神色,但也看不出他心里所想。 “老师无须动气,本王自当会谨记您的教诲,不过本王倒不认为惊澜公主会对局势造成多大的影响。本王想保住一个人,难道还不行?” “二皇子想要保住一个人,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这个人绝对不能是惊澜公主,暂且不论惊澜公主在王上眼里,现在仍是一枚祸福不定的棋,就南岭宫和东宫形如水火的局势而言,二皇子亲近公主,断然是祸不是福。 就算王上摒除了对公主的猜忌和戒心,照右丞司对公主的态度,南岭宫与西宫日后必定会有对峙局面,试问如此局面,二皇子若今日过于亲近,他日又如何面对?” 南岭宫与西宫?他和咏妍会有对峙的一天? “况且如今王上对惊澜公主戒心甚重,而公主也太过于倔强不驯,若不是有右丞司庇护,恐怕……”中臣大人没有把话说明白,但言下之意两人都已心知肚明。“若王上下令惩罚公主,二皇子又如何能保得了?” 晋千岁双目突然一凝,直直地扫向中臣大人。 “你可知刚刚那番话,若是被监察府的人听见,你已犯下了大不敬之罪。” 曹中臣身体一颤,微微俯下身子,晋千岁偏头不再看他,眼中已是一片冷清,脸上也没有方才和缓的神色。 “中臣大人可是在暗示本王,只要父皇在位一天,本王便作不了主,你是想让本王造反吗?” 曹中臣一听双膝一跪,俯身叩首。 “臣罪该万死!臣,绝不敢有此心!” 晋千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短暂的沉默让中臣大人的额际冒出冷汗。 二皇子虽是备受推崇的贤能之士,但实际上他的心思缜密,无人能参透。这等年纪就有这样的修为,也是他力推他为西宫之首的重要原因。 “中臣大人先退下吧,本王会好好思量你的话。” 待中臣大人离开,他才缓缓坐回软椅,尉迟不知何时已悄然守立在他身后。 看见主子似乎陷入沉思,尉迟暗忖方才中臣大人究竟说了什么话,竟让二皇子这样苦恼。 第四章 曹中臣的猜测并没有错,以咏妍的个性,和父皇针锋相对是迟早的事,只是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发生得这么快! 若不是慎儿及时通风报信,只怕“惊澜”现在已是个过去的名号。 晋千岁赶到明心殿时,气氛已是剑拔弩张,慎儿没来得及告知详情,他心里也没个底。 俞咏妍见到是他,神色稍有浮动,又立刻恢复惯有的淡漠不驯。 “朕数次退让,你却屡次忤逆,是看朕不顺眼吗?!怜悯之下封你名号,你却不知感激,想反了不成!” 皇主公君怒目瞪视,俞咏妍刚想开口,却见到晋千岁皱着眉,朝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原本想说的话在嘴边打了一个转儿,又吞了回去,淡定中自有傲气。 “不敢。” 皇主公君勃然大怒。“朕看你是敢得很!只盼着朕早日魂归西天吧!” 皇主公君此话一出口,所有人脸色大变,尤其是晋千岁,一向含笑温雅的脸上惊现一抹暗沉。父皇已大怒,她若再违逆下去,定是性命不保! 心思一转,晋千岁力持镇定地开口。“父皇请息怒,惊澜这几日因感风寒,身体不适,连带心绪也烦躁浮动,回答父皇的话难免有失妥当,断然当不得真,还请父皇莫要怪罪。” 俞咏妍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开口,都是在捋虎须,为了她他当真什么都不管了吗? “病了?”皇主公君嘲讽地看着下方的两个人。“身子骨这么娇贵?生病?千岁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帮着欺瞒朕!当朕是老糊涂吗?同样的借口再三用来欺骗朕!这是你为人子、为人臣该做的吗?!”皇主公君怒意不但不减,反而益发高涨。 此时的晋千岁不禁心生讶异,她跟父皇到底发生怎样的冲突,竟让父皇逮着机会大发雷霆,难道她不知道她的处境很危险吗?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她丢掉小命。 “儿臣绝不敢有欺瞒父皇之意,惊澜确实病了。”晋千岁微偏头凝神看着她。 俞咏妍感受到他的视线,明白他的意思,可她不愿,谁也奈何不了她! 未等她做出反应,皇主公君便一怒而起。 “好个娇弱之躯!难怪了,前朝最受宠的公主,当然是得小心照料。” 寓意不明的话似暗藏杀机,又摸不清虚实,底下的人还未来得及答话,只见皇主公君拂袖怒起,直往内殿行去。 她感觉到两道冰冷刺骨的视线朝自己袭来,入耳是极其嘲讽的声音—— “朕劝你好自为之,小心点儿!” 她不禁睁大眼,回头看见晋千岁的脸上,已是一片凝重之色。 “究竟什么事让父皇如此震怒?” 俞咏妍端起白瓷金边的茶杯,两指拎起盖儿在茶水面上轻轻地拂了拂,面无表情地说道:“明日邻国使节来访,他要我作陪。” 晋千岁眉心一紧,随后又舒展开,心知她定是拒绝得太狠硬,才令父皇不悦。 “咏妍,为何你就是不肯退让一些,你这样的性子,性命堪忧。” “你已经猜到我是如何回应的了?”她五指一紧,继而落下,将杯子沉沉地放在桌上,看向他。 “猜你的反应又有什么困难?” “你知道我凭什么有恃无恐?因为他不敢,他再气恼,也不敢要我的命!要我对他和颜悦色,恕难做到。”她站起身,眼神满是倨傲。 “不是做不到,是你不想做。”晋千岁走到她的身后,将她的身子扳过来,让她面向自己。“你这样我又如何保得住你?” 俞咏妍看进他的双眼,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他竟这样亲近了?想着,她不由得笑开,笑颜绽放有如春暖花开。 “你又能保得了我多久?”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威胁着她性命的人,他这一辈子都无法违抗。 “尽我所能。”即使…… 晋千岁的眼中闪过一道昼亮,仿佛想起了什么,心里有些念头已在酝酿。 俞咏妍再怎么聪颖,撇开她的身分不说,她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听他这样说,再加上早已对他极为信任,心中自是一片欣喜,脸上不禁眉飞色舞,每一个细微表情都透露着笑意。 “我这样的人,能得你如此关怀,如此倾心维护,是前世修来的福吗?” “大概是我前世欠你的。”晋千岁伸出大手抚着她细滑的脸颊。 “你可是对我动情?”她眉梢飞扬,调笑中带有些许认真。 此话一出,晋千岁震了一下,继而平复心绪冷静下来,笑看着她。 “你应该知道身为皇室子女,动情乃大忌,而身为西宫之首,维系在我身上的有不计其数的性命,我要做的,是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弱点。 而现在,你,惊澜公主俞咏妍,却成了我有生以来第一个、很可能也是唯一的一个弱点,咏妍,你明白吗?” 虽然他只字末提情字,但她心里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他和她的身分与关系,实在也不该提“情”字。 “咏妍,若有一日你我对峙,你会怎么做?” “争权夺利之事,我不感兴趣,你想做什么是你的事,即使对峙,也只是和南岭宫,与我无关。”她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常,又补充道:“不过,若是有朝一日,你的心背叛了,你可记得我说过,既出不悔,若你违背了,我绝不会原谅你。”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他不语,知她甚是认真,也是警告。 突地,晋千岁毫无预警地将她揽进怀里,双臂紧紧拥抱着她。 “怎么了?”俞咏妍纤指抚上他的后背,指尖下的身体,竟微微颤抖着。 他怎么了?!自己刚刚那番话,吓着他了? “没事,只想抱抱你。”晋千岁的语气温和平缓,一手撩起她的长发,一缎青丝如情长,他跟她之间的情,却被迫硬生生折断。 “没事。”晋千岁垂首枕在她的肩窝,俊逸的面容有着无奈和苦涩。 是唯一也是终了,苦不堪言的情啊!天长地久如果是镜花水月,他愿保她永生太平。 绝不会原谅你! 晋千岁的耳边回响起她狠绝的话,他微微眯了眯眼,他不求原谅,只求有朝一日她会明白。 她现在的处境已是万分危险,又惹怒了父皇,恐怕是危在旦夕。父皇绝不会那样轻易放过她的,况且,他本就一直在找机会想将她…… 心思一转,他便道:“尉迟。” 尉迟应声立在他跟前,只听他道:“派人到中臣大人府上下聘,你随本王到明心殴。” 尉迟一愣,脱口而出。“下聘?” “怎么?这么惊讶吗?本王也到了该纳妃的时候了,想必这个决定,父皇和中臣大人都会很满意才是。”晋千岁唇角一勾,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据闻曹中臣的独生女,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父皇早有赐婚于本王之意,何不就顺了这个情,如了各方的意。” 尉迟大惊,仓皇地回道:“二皇子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晋千岁浓眉一扬,面露刁难之色。 尉迟的额际不由得渗出些许冷汗,一时不敢贸然开口。 “你可知如此一来,中臣大人必会更忠于西宫,连带他的人也会效忠本王。而父皇也能放宽心。西宫能不能立于三宫之首,他的用途很大。” “尉迟知二皇子深谋远虑,必定是考虑周详,可是……”尉迟面露难色,不由得垂下头。 “可是什么,说!” 尉迟一颤,脱口而出。“惊澜公主,她……” “你知,现在谁最想要她的命?”晋千岁的目光悠远深长,平静的神色看不出他的心思。 尉迟再次惊愕,听得不是很真切。“尉迟斗胆,应该是……王上……” “本王若想保住她,该怎么做?”晋千岁微笑问道。 大权在握才可以为所欲为不是吗?得到它,才能保住自己在意的人,而这个过程,却不能不从背叛开始。 “二皇子!”尉迟大惊。 晋千岁脸上浮现似有若无的笑意,竟有些无奈和微微的酸涩。向来稳操胜券、运筹帷幄的他,竟也出现了这种表情。 “你可知,这个决定我下得有多难。” 晋千岁低喃着,但尉迟知道,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惊澜公主。 皇主公君知道他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高兴异常。 “好!朕就赐你一个如花似玉的皇妃。” “多谢父皇。”晋千岁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没想到纳妃一事竟让龙心大悦。 “不过……”皇主公君虽已呈老态,但那双看透宫中上下嘴脸的眼眸是何等的犀利敏锐,他盯着晋千岁的眼神锐利如剑,若是一般人早就承受不住了。 可这冷静自持的二皇子让皇主公君也不由得暗叹,这孩子真是如此了得? “怎么突然就想起要办这件事,还指定是中臣大人家的千金?” 皇主公君自然不相信晋千岁是一时心血来潮才想纳妃,其中深意,他倒要看看这个聪明的儿子,是怎么个说法。 晋千岁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图,平淡地答道:“父皇不是早就催着儿臣纳妃吗?况且曹中臣乃儿臣太傅,据闻曹府千金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女子,端庄秀丽,知书达理,是有名的才女,儿臣很是倾慕。” “是吗?千岁,父皇难道就这样好骗吗?”皇主公君瞥了他一眼。 “儿臣不敢!”晋千岁凝神,丝毫不敢分心。 “不敢?你与惊澜走得极近,竟学起她对付朕了?说!你真正的目的!” 他暗自心惊,父皇的戒心竟如此之重,连他也不相信! “儿臣自知与惊澜交往过于密切,宫中上下颇有微词,给父皇与惊澜都带来了不少麻烦,攸攸之口难平,儿臣顿时悔悟,当该律己反省。思量再三,才做此决定,而中臣大人的千金,论品行样貌,做儿臣的王妃,再合适不过。” 晋千岁的这番话,说得似真似假,赌的是自己在皇主公君心中的分量和他对自己的看法。 皇主公君盯着他,想看出一点破绽来,可从他脸上却看不出究竟,莫非真厉害得连他堂堂当朝天子也看不透? 皇主公君突然开怀一笑。“好,父皇自然不愿扫你的兴,况且你好不容易才做此决定,那朕就下旨赐婚,你好生准备吧,你的大婚,自然是要隆重的。” 晋千岁浅浅一笑,没有太过喜悦的表情,但平和谦雅的笑容,至少证明他的心情是高兴的吧?他缓缓地垂下了眼睑,隐藏眼中可能会泄漏的秘密。 那一瞬间,眼里闪过混杂深邃的眸光,交织着无奈。这个决定,恐怕会让他和她,恩断情绝,他又何尝想这样! 俞咏妍果然还是没有出席皇主公君要她作陪的宫宴。她待在南岭宫,还想着怎么整天都没有见到晋千岁的身影。 突地,慎儿急匆匆地快步疾飞到她跟前,单膝一跪,毫不迟疑直言道:“公主,有急事禀。” “说。”俞咏妍看了她一眼,振了振精神坐直身子。 慎儿略考虑了一会儿才开口。“皇主公君在宫宴上为二皇子下旨赐婚,是中臣大人的女儿。” “嗯,后来呢?”俞咏妍一手抚上额际,微微扬了扬眉。 慎儿似乎更加难以开口。“二皇子答应了,且据闻是二皇子自己提出的。” 砰!慎儿的话音一落,一声巨响让她惊讶地抬起微垂的头,看见公主原本抚在额际的手狠狠地拍在几上,发出重重的闷响。 俞咏妍的凤眼微眯,闪过一丝精亮的光,唇瓣紧抿,不置一语,表情似乎平静却暗含着狂风暴雨。 “你要纳妃?!” 晋千岁本在欣赏花娘表演,只见俞咏妍面色不善地闯进西宫,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示意花娘和宫女们退下,他才开口说道:“咏妍,坐下说话。” 见她毫无动作,他笑着起身走到她面前,把她抱进怀里。“纳妃,是皇子必须完成的一项使命,不用看得那么严重。” “听说你是自愿的。”俞咏妍用力地推开他,冷冷地望着他。 晋千岁愣了一下,又缓和了表情。“我自己挑总比父皇乱点鸳鸯谱好吧。” 俞咏妍的眼中泛着幽深的冷光,冷冽地看着他,仿佛无论他说什么,都已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谅。 “晋千岁,你以为我会信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咏妍,这是小事,算不上什么……” 俞咏妍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如果是小事,你可以不要纳妃。” 晋千岁微转过身子,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别处。 “我也到了该纳妃的年龄,父皇早就已在催促,如果纳妃一事可以让各方安定,也是件好事。” “那我呢?”俞咏妍的声音低沉而森冷。“你把我放在哪里?” 她以为两人早就两情相悦,以为他对自己不一样,她从未亲近过别人,唯独对他,没想到最终竟败得如此惨烈。 “你不是还在这里吗?”晋千岁若有似无地瞥了她一眼。 俞咏妍急急地后退,以一种全然陌生的眼神凌厉阴冷地看着他。 “好,挑得真好,不愧是你二皇子挑的,你记得,你是怎么对我说的?” “对不起……” 好一个对不起!俞咏妍微眯着眼,脸色冷凝没有开口,晋千岁看着她,仍是温和的笑着。她突然发觉,他从来没有另一个表情,从来没有!他的笑容是魅惑人心的工具。 “或许,有些误会……” “够了。”她反身快速地离开,决绝而毫不留情,仿佛想让两个人断得彻底。 她这般倔强的性子,非生即死,非合即离。 晋千岁只是看着她离去,没有任何挽留,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脸上的笑意才褪去,眼神渐渐凝结冰冷。 他最亲近的女子,原本是可以拥有的。然而他最终心心念念的目的不过只有一个,有朝一日如果她能明白,恐怕也不会原谅自己。 尉迟随同他来到南岭宫,原本以为会被慎儿用乱棒轰出来,惊澜公主恐怕更是不想见他们,可事实非但不是如此,还好生招待了他们。 公主不但没有避不见面,反而端坐在正殿等着他们。尉迟暗自称奇,他原本以为惊澜公主会和二皇子恩断情绝。 晋千岁看见她仪态大方地端坐着,美得不可方物的俏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虽然她脸上有着笑意,但那些笑容太冷清,且浮于表面,到不了心里。 原本,他多少还能猜到她的心思,但如今,他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似乎在一夜之间,她便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仿佛世事皆掌握在她手中,这样的她,是他陌生的。 “二皇兄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二皇兄?她这样称呼他?“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本宫要前往明心殿觐见父皇,恕不招待了。” 晋千岁神色一振,脱口而出。“你叫他什么?”他无心计较自己话中的不敬,惊骇于她的转变。 俞咏妍的唇角上扬,绝美的浅笑使雍容华贵的面容更加璀璨光华。 “父皇,不是吗?二皇兄不是早就希望本宫这样做了吗?”她缓缓地收起笑颜,冷冷的眸光透过清亮的凤目射向他。“本宫不过是想明白一些事,觉得天下人确实不可信。二皇兄你说得没有错,本宫还得好好的感谢你,因为你,本宫才能放下曾经对父皇莫须有的成见和误会,与父皇好生相处,这才是万全之策,二皇兄也为本宫感到欣慰吧。” 她清晰缓慢地说着,看着他原本有些惊骇的神色也很快地恢复惯有的平和。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她毫不躲闪,相互对峙,而后,晋千岁轻轻一叹,笑开。 “咏妍,你也走上了这条路。” 俞咏妍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别开脸,舒心地笑了一笑,缓缓开口,轻轻地犹如耳语。“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晋王朝二六六年,惊澜公主俞咏妍的归顺,令一直心存隐忧的皇主公君龙心大悦,赐黄金万两、珍宝无数,惊澜公主的地位自此一跃而上。 同时,因皇主公君称帝时已是老迈,传位之事指日可待。此刻三宫蓄势待发,相互间虎视眈眈。 俞咏妍有右丞司魏天权的扶持,有不少三朝元老归依南岭宫,在日后逐渐形成三足鼎立,在瓜分皇权的宫变斗争中,举足轻重。 第五章 晋王朝二六九年 “如今宫里的局势,东宫以东宫娘娘和太子为主,亲皇派以太子为储君侍候;西宫以二皇子为首,亲贤派拥二皇子而立;剩下的一宫,也是较两宫相应平静的南岭宫,以惊澜公王为首,有不少前朝老臣拥戴惊澜公主。” 晋千岁坐在上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细瓷金杯,心思似乎并不在这里。 “二皇子?”慕笑尘踱步上前。神游太虚?真是反常啊! “听着了。”他瞥了慕笑尘一眼,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之所以招他为幕僚,是因为他“天下第一谋士”的名号。 “敢问二皇子,明心殿那边情况如何?”慕笑尘摸了摸鼻子撇嘴道。 “父皇病体甚弱,太子继位的日子,恐怕也不远了。”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慕笑尘一眼,慕笑尘立刻现出愁眉苦脸的表情。 二皇子是在暗示他吃闲饭没办事吗?他也很命苦啊!无缘无故背上一个“天下第一谋士”的名号,他还不想折寿呢。 “慕笑尘,别偷闲了,在宫里想争上位可不是件好玩的事,稍有差池,你的脑袋可保不住。”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只是年少难免轻狂。 “现在三宫都不敢贸然行动,再加上皇帝病危,应该会安静一段日子。” 天下还有比他更聪明的人吗?慕笑尘喜孜孜地想着,突然脑光一闪,除了那个丫头! “盯紧南岭宫,可能会有动作。” 晋千岁话一出口,慕笑尘便嬉皮笑脸地将自己的脑袋凑上前。 “为什么?二皇子哪里探来的消息?听说二皇子以前跟惊澜公主很好,怎么公主也想来争上位?” “你不是最聪明吗?自己去想。”晋千岁唇角一勾,瞅着慕笑尘。 “皇帝老爷为什么非要立个无德无才的太子?二皇子和惊澜公王,任何一个都比太子更适合吧。三宫六院都能看清的事实,皇帝老爷还看不清吗?” 慕笑尘还没嘀咕完,便感觉到晋千岁投来严厉的目光。哎呀,他又不小心说错话了?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要提醒吗?”晋千岁淡然而冷凝地警告他。“君主放不下掌握在手的权利,你觉得惊澜公主和本王是那种会让别人操控的人?”他缓缓开口,话中别有深意。 “二皇子的意思是,皇帝老爷之所以选个无才无德的太子,是因为太子更容易被控制?”话一出口,慕笑尘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又说漏嘴了。 晋千岁站起身来,没有多说什么,朝尉迟看了一眼,后者立刻意会,走到慕笑尘跟前说道:“先生请先回别院歇息。” 慕笑尘摸摸鼻子,谈完了吗?皇族的人真是无聊,可二皇子供他吃供他住啊!他暂时还是放弃个人喜好吧。 慕笑尘看了尉迟一眼,心想还是离这个佩剑侍卫远一点。 晋千岁挥手阻止了前来侍候的宫女,再度坐下,微眯了眼,头枕在左手臂上。 四年了,他跟咏妍之间,代表着两宫之首,看似风平浪静,却暗斗算计,她似乎也玩得乐此不疲。 走到这一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而他们的惊澜公主,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宫外,大街小巷皆热闹非凡。 闻名天下的“百香居”,偌大的十三字号“染香阁”,只坐了一人。 老板殷切热情地端茶送水。“叶小姐,您的客人还没到吗?” 独坐的人体态轻盈,面容娇俏秀丽,神情丰富,这个已经无聊到想要抓头发的小女子、叶家大小姐——叶翔舞,瞥了老板一眼。 “快了!” 为什么每次都要弄这么大的排场,整个“染香阁”里就她一个人坐着干等。 “叶小姐,您的客人来了。” 伙计领着看似主仆的两人进来,眼睛一瞬不瞬,失神地盯着其中一人猛瞧。 那人周身笼罩着一股高贵之气,站在人群中,非凡的气质立刻突显出来!令人自惭形秽不敢直视,却又禁不住诱惑想要看去。 此二人一人身着儒衣,另一人则是从属打扮。 叶翔舞示意闲杂人等离开,才没好气地开口。“你是越来越让我好等了!” 不是应该找个隐密的地方见面吗?偏偏还选“百香居”这种地方。 说起来,她跟这人认识多久了?从那日相遇起,自己不过是留下一句“王朝首富叶家,很好找的”。没想到隔年某日,她竟真的突然造访,家中顿时蓬荜生辉啊!自己跟这人的缘分,便再也没断过。孽缘,孽缘呐…… 儒生坐定,后面站着的侍从一听叶翔舞的口气,正想说什么,便听王子一声叫唤:“慎儿……” 侍从才又静静地站在其身侧。 叶翔舞朝侍从眯了眯眼。“慎儿,我这样叫你主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你怎么还这么尽忠职守啊。”而后又转向儒生。“你说,下次还要我等多久?” 儒生端起一杯茶小品,突然似是喝不习惯地皱了皱眉。 “出宫有些麻烦。”宫禁越来越森严,私自出宫已不容易,况且以现在的局势和她的身分,要出宫更是不便。 “找我有什么事?”叶翔舞撇撇嘴。 “二皇……”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地蓦地噤声,顿了一下才开口。“本……我二哥已经有所动作,如今父……亲病危在床,东边还不成气候,西边行为一直缜密,翔舞,是你帮忙的时候了。” “我可以说不吗?”叶翔舞皱了皱小巧的鼻子。 “你好像忘记了自己承诺过什么。”儒生也不看她,只是把玩着手上的水杯。 要胁,这绝对是在要胁她!叶翔舞暗忖着。 “行行!”她猛点头。知已是吧,好朋友就是这么当的!欠钱还可以还钱,欠情,就只能被人揪着小辫子走。 “你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要参与到那种权势争斗中,好玩吗?” “你不用理解我,这对你没好处,你也不会明白。”没身在宫中,又怎么会感同身受。 “知道知道,该是我出力的时候嘛。” 儒生微微瞟了身侧侍从一眼,慎儿立刻心领神会走出去守在屋外。 “本宫知道二皇兄的幕僚中有一名少年,西宫上下对于这位‘慕笑尘’格外推崇,据说有‘天下第一谋士’的名号,这样的人,还勾不起叶小姐的兴趣吗?” 叶翔舞一听慕笑尘的名字,猛然一震,原本生动的表情倏地暗沉,面色凝重。 “他在宫里?”叶翔舞不敢置信,他竟在宫里?! “他是二皇兄最倚重的人才,西宫之所以能得到近一半朝臣的支援,他起了一定作用。”儒生浅淡地笑了笑。 听罢此话,叶翔舞神情严肃地看着对面的人。“你想用激将法?” “何不看作是利诱呢?翔舞,何乐而不为。”儒生站起身来,看样子似乎准备结束谈话,要离开了。 叶翔舞咬着唇,她知道所谓的宫斗,争权夺利最是阴暗,也最无聊,一点也不好玩,可她更无法忽视慕笑尘的存在。 “宫中的事我不清楚,要搅和也只能在宫外。” 儒生虽已转身,但叶翔舞还是看见“他”唇角勾起的诡异弧度。 这个人真是可恶,总是抓着她的弱点,踩在她的痛处,想她好歹也是王朝赫赫有名的叶大小姐! “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遵命,惊澜公主。”叶翔舞撇撇嘴。 真是误交朋友,谁让她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呐! “二皇子能否猜出公主出宫的目的?” “本王若需亲自处理,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慕笑尘撇撇嘴,二皇子的性情并不多变,但正是因为他让所有的人只看到了他的谦和,因此让人产生错觉。 “二皇子,您就不能对小人我和颜悦色一些吗?皇十五子中,我是绝对相信唯有您深谋远虑、足智多谋,是王朝未来的掌权者,不然也不会乐于效命了。”反正拍马屁又不会判罪。 “没见你怕过本王。”晋千岁瞥了他一眼。“最近西宫是否有异样?” “以二皇子的德行声望,再加上有曹中臣的支持,投诚的不在少数,此外,禁军千侯,以及左丞司,我自有办法让其归顺。” “是吗?”晋千岁的语气中带着很明显的怀疑,皇主公君都不敢说这样的话。 “打蛇打七寸,是人都有弱点,抓准了利害关系,手到擒来绝非难事。” “你抓住了什么把柄?”晋千岁微带诧异地看他,禁军千侯和左丞司,向来凭借手中大权只手遮天,想要揪住他们违纪作乱的证据,并不容易。 慕笑尘习惯性地摸摸鼻子,笑了笑。 “禁军千侯嚣张跋扈,扰乱民安都算是小事,但私吞进贡物品、谎报军情可是重罪。左丞司偷运私盐贩卖,与临蛮夷国勾结通乱,叛国的罪名可不小。” “证据?” 意有所指地朝一旁像铁柱般站立的尉迟看了看,慕笑尘笑道:“证据确凿,多亏尉侍卫鼎力相助。” “也就是说……”晋千岁偏头瞟了一旁依然垂首不语的尉迟一眼。 “只要一纸密函送右丞司,千侯和左丞司必死无疑。”莫笑尘不小心又嘴快,一出口便立刻感觉到二皇子阴冷地瞥了自己一眼。 “本王千方百计把你请进西宫,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千方百计?哪有! “再怎么也不及深谋远虑、足智多谋的二皇子。”他誓将马屁拍穿! “看来王朝是没有能与你并驾齐驱的人存在了。” 那是当然,慕笑尘得意洋洋地翘了翘唇角。等!等等! 晋千岁看他脸上的表情突地一变,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笑容敛去。 “怎么?” “二皇子,我可不想瞒着您,论及聪明,还有一个人……” “喔?”晋千岁挑眉,略感疑惑。还有人能让慕笑尘这么自负的人下这样的评语。 “当然,比起我还是要差一点,不过……”慕笑尘皱着眉,貌似思索,续道:“如果这个人能够投诚西宫,那西宫立于三宫之首的日子指日可待。” “宫里上下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慕笑尘似乎不是很情愿地说道:“这个人不在宫中!二皇子应该听说过‘王朝第一首富’叶家吧。” “宫里所需的物品材料,大部分由叶家供应,你的意思,是要拉拢叶家的大家长?”晋千岁点头。如果有王朝第一首富做后盾,确实如虎添翼。 “二皇子英明,不过,叶家世世代代从商,向来不和朝廷有过多接触,也不喜涉入宫中内政,要招揽实非易事。况且二皇子需要说服的不是叶家家长,也不是叶家长子叶翔天,而是叶家实际掌权者——叶家大小姐。” “看来你和叶家很是熟悉,怎么以前没提起过?”晋千岁不经意地看了慕笑尘一眼。 “忘记了。”莫笑尘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别开脸。 隔了这么久,她变成什么样了?再见面的话,会不理睬他吧?终于还是要见面了。慕笑尘忽然一反平日里的嬉皮笑脸。 晋千岁怀疑地瞟了他一眼,也不再说什么,这一眼看得慕笑尘毛骨悚然。 俞咏妍正听着魏天权的喋喋不休,这些老臣对她期望甚重,但实在是太过唠叨,让她难免心生不耐。 “右丞司大人,本宫已经了解您的苦心,不必多言了。” “宫里三朝元老对公主寄予厚望,还请公主多多体谅才是。” 她微点头,也不再多言。 “那,老臣告退。”魏天权近年来虽年迈,但身为朝中重臣,宫中上下无人不忌惮,皇主公君还得给几分薄面。 魏天权一走,慎儿便上前施礼,俞咏妍一挥手免了她的礼。“什么消息?” “确有此传闻。”慎儿立即应道。 数日前,王朝传出“天藏宝图”一说,相传平常人得之,可富比天下,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皇族得之,可保江山千秋万载,龙脉绵绵相传。 先不论消息真伪,仅此传闻便已让三宫六院皆蠢蠢欲动。 三宫持衡已久,争首之日已渐近。如果传闻属实,对欲争首位的三宫无疑是大大的利诱。 “看来势必有一场风云变幻。”俞咏妍莫名地笑了笑。 慎儿也不多话,在公主身边待久了,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言什么时候不该言。 “西宫……” “二皇子金安!”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殿外传来宫女的问安声。 二皇子?到南岭宫来,真是稀罕事了。 慎儿向晋千岁行礼问安后便自行退了下去。 “二皇兄怎会有闲情到南岭宫来?” 晋千岁看着她素淡的侧脸,两人再见,已是这般冷淡生疏,再无半点情丝。 “来南岭宫,也是常有的事。” “今时不同往日。”俞咏妍不留情面地淡道。 “怎么说你也是我疼爱的皇妹。” 她微感诧异地放松脸上紧绷的线条,很细微,不易察觉。 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她和他立场对立,他总不会是专程来同她培养感情的。 俞咏妍没有回应,就这样静默着,她在等,等他说明真正的意图。 即使朝代更迭,她天生的皇族风范随着年岁的增长,反而沉淀得益发雍容华贵。 “可惜了……”可惜了她这等资质。 “二皇兄何不有话直说。”如此温情实非两人如今立场身分所该有的。 晋千岁袍袖轻挥,恢复以往的神态。他和惊澜似乎不能再和善相处,那么,只好用两人都熟悉的方式。 “‘天藏宝图’一事,想必你已有耳闻。” “不过是民间传闻,二皇兄也信以为真?”她微微偏头,扬了扬眉。 “空穴岂会来风,你也清楚,‘天藏宝图’如果是真的,对三宫是极大诱因。” “二皇兄可是来知会南岭宫需提高防范,以防三宫突变?”俞咏妍两指拈起杯里一片茶叶。 “咏妍……” 晋千岁的声音听起来平淡而又真实,甚至还带着宠溺迁就,让她不由得想探个究竟。 “我来南岭宫的目的,是想让你……”他笑看着她,看着她专注打量着自己的眼神,认真而又谨慎。“与我一同出宫。” 出宫?!俞咏妍倏地睁大眼,怎么会是出宫? 第六章 王朝闻名的“花舫”,调教出来的姑娘确实个个水灵出色,甚有精于六艺者。 据说幕后老板不惜花重金请人教导,但谁也没见过这幕后操纵的人,更不知是真是假。花舫向来是花二娘出面当家,一介风尘女子是有些手腕,但还不足以看出背后究竟。 “姑娘,二娘请您过东上房一趟。” “没瞧见孙少爷在这儿吗?这么没规矩。”水沐铃瞥了丫头一眼,丫头便不敢再吭声。 而后水沐铃巧笑倩兮对着面前的年轻男子道:“孙少爷,二娘叫唤,奴家去去就来。” “那怎么成!我可是重金才点到你的牌!”肥胖的孙少爷两眼一瞪。 水沐铃正准备推说,便听见花二娘尖细的声音传来。“怎么不成了孙少爷,瞧我不是给你带姑娘来了嘛!” 花二娘将姑娘们一推,全推到孙少爷的身边,趁着他被迷得晕头转向之际,把水沐铃带了出来。 “怎么了二娘?”水沐铃脸上有些不悦。 “有人指名点你的牌,非你不可,看样子来头不小。”二娘脸上堆满了笑。 水沐铃一边随着二娘朝东上房走去,一边嘲弄地道:“看不出来历吗?王朝里还能有什么人。”不就是些富家少爷,最多就是达官贵人。 “看不出,不过那等华贵,绝非一般人所有。” 水沐铃笑笑,花二娘向来爱夸大,想来也不过是银子多得没事来寻乐子的人。 东上房门口站着一名壮实威武的男子,神情异常严肃,二娘哈巴着上前。 “爷,水姑娘到了。” 直到上房里传出“进来”的召唤,壮实男子才侧开身让水沐铃进去。 她同二娘对看了一眼,这等阵势确实不常见。 推开门进了屋子,走到里间便看见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桌边自酌。 虽看不清样貌,但那种闲散随意中散发的尊贵气势,已让人感到压力。 “公子?”水沐铃试探着一声轻唤,见他抬眼看了看她,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无法呼吸! 她见过男子无数,仪表堂堂、面容俊朗的不在少数,家境富裕阔绰的也比比皆是。但眼前这位男子,却有让人情不自禁,可以不顾一切扑上去的魅力! 是天下女子都想要却不敢要的吧,足以诱惑每个人为他牺牲一切,即使毫无回报,也无怨无悔。 她是沦落风尘的人,看得多,自然一眼便能明了,眼前的人身分不同凡响,一刹那,便决定贪心想要更多。 “奴家可否有幸知道公子尊姓?” 佳酿送往唇边就口,他缓缓吐出几个字。“天下姓。” “公子好雅兴,一个人恐无趣,还是让沐铃来侍候公子吧。”水沐铃翩然款款移步至他身边坐下。 男子唇边展开一抹魅惑的笑容,水沐铃只觉一阵晕眩,心志都被吸了去,回过神来身子已经倚在了他的怀里,只听他道:“第一红牌,果然名不虚传。” 而西边走廊,花二娘必恭必敬地立于一名女子跟前。 “二娘,近日生意可好?”小姐一开口,花二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里埋怨她年纪轻轻就这么会折腾人。 “好,一日比一日热闹,多亏小姐当日肯往这花舫里砸银子。” 没错,就是这来历不明、年纪轻,又长得如花似玉的小姐肯花大钱调教姑娘,才让花舫有今日的光景。 花二娘不是没怀疑过她的身分,她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小姐。但她向来是久久才出现在花舫一次,花二娘多是措手不及,更来不及去探究其身分,毕竟只要乖乖做事,小姐总不会亏待她。 “那就继续好生经营着。”女子顿了一下,又吩咐道:“完了事儿,请水姑娘来西阁楼见我。”说罢便起身离开。 花二娘一愣,第一红牌! 一阵香风袭来,屋子里的人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能适应地闭了闭气,再次正常呼吸时,只觉香味更加浓郁了。 “小姐。”水沐铃施礼,头上簪的珠花亮灿灿地划过一道弧线。 水沐铃声若黄莺出谷,面容柔美荏弱,闭月羞花之姿更是让人心生怜惜,四美之首当之无愧,难怪她昨晚无法过来,如此良宵,如此佳人! “坐。近日可好?” “小姐可是关心我们?”风尘女子,何人会真心关怀。 小姐不是很在意地开口。“关心姑娘的人何其多,无须再添一人。” 水沐铃辨不出她话中的真伪,小姐是个高深莫测的女子,她自然是看不透。 “当初多亏小姐救济,不然沐铃也不知今日会沦落何处。” 这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被称为“小姐”的人笑了笑,端起桌上的好茶一品。 “水姑娘这等妄自菲薄,是想以退为进摆谱儿让我看吗?”多亏她救济才不至于沦落?也可解释为今日沦为风尘女,全拜她所赐,全凭她一手操纵? “沐铃不敢!” “行了。”小姐瞥了她一眼,再问道:“消息可是翔舞让你放出的?” 水沐铃点头。消息一传出,王朝整个便动荡起来,据说宫中也是颇有动作,三宫相争已不是什么秘密。 “小姐,我想……为自己赎身。”水沐铃说完,便感觉周围的气氛冷凝下来。 “怎么?二娘对你不好?” “不是,是沐铃自己想赎身。” 身为主子的人听罢,半眯了眼躺进贵妃椅中,随意地挥挥手,一旁侍女便上前说道:“姑娘怎地如此不知轻重,若想赎身,理应和二娘说去,请回吧。” 水沐铃咬了咬下唇,看了看闭着眼的女子,起身走出西阁楼。 待她身影一消失,原本闭目休憩的人便睁开眼,对侍女吩咐道:“留心她。” 答应与他一同出宫调查“天藏宝图”一事,随行的只有慎儿、尉迟以及那个相传聪明绝顶的慕笑尘。 这里面一个是备受推崇、德贤兼备的二皇子,一个是聪慧灵敏、运筹帷幄的惊澜公主,稍有闪失,便是天大的灾祸,尉迟和慎儿一路上丝毫不敢松懈。 “为什么不问要去何处?” 晋千岁说过出宫后为求方便,便以兄妹相称。虽觉他的提议有些蹊跷,但她也没什么心思去追究,也就默许了。 “出了宫,外面这一切,不都是由你作主了吗?”俞咏妍慵懒地说着,看也不看他一眼,虽然这车厢布置得极为舒适,但她大概是在深宫里养尊处优惯了,还没走多远的路程,便已感到疲惫。 晋千岁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连平日里的盛气也退去了几分,不由勾唇一笑。 “困了,不如靠着睡一会儿。” 听见这话,她倏地睁开原本半眯的双眼,打起精神来。和他,已经生疏得太久了,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两人单独相处过。 自己一直都在算计着他的阴谋诡计,估量着他及西宫的形势,针锋相对又漠视淡然,突然这样亲近,让她有些不习惯。 原本坐着三个人的,可那慕笑尘十分好动,嫌坐着无聊便到前方跟尉迟、慎儿一同驾车玩去了。 俞咏妍别开眼不看他,却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不由黛眉一扬,不快地转向他。“你盯着我做什么?” 细细打量她才发现,和四年前相比,他又多了几分沉稳和内敛,虽然在宫中日日都有照面的机会,但以她与他形如水火的关系,已不曾这样好好看过对方。 “我们似乎很久没这样坐着聊天了。”晋千岁移动了一下身体,靠近她几分。 “传闻中臣大人的千金是朵妙不可言的解语花,二……哥想必很是惬意吧。”俞咏妍眼一低,恢复慵懒的神态,身体半靠在柔软的坐垫上。 “听你这口气,可是心有不甘?”晋千岁一下子坐到她身边,俊朗的面容凑到她眼前,眼里饱含戏谑。 他毫无预警的亲近让她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而后淡淡地答道:“我凭什么?” 晋千岁伸手抚上她柔嫩的脸颊,多娇美尊贵的一张脸,只是他知道,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隐藏着秘密。 “在宫中时时处心积虑、防范算计,出了宫何不放松一下,别再斗了。”也只有对她,他才肯温言软语。 “斗?咏妍向来安守本分,何来资格和西宫之首斗。” 他收了手坐正身体,再次恢复高深莫测、看不出心思的表情。 “过了这么些年,你还是不肯释怀。” “我以为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事到如今,也没有回头的可能。”她顿了一下又道:“在父皇面前承诺对东宫太子的辅佐,这其中真假你我心知肚明,原本以为你会更坦承一些。” “父皇已是年迈体虚,不该让他太过忧心。”晋千岁剑眉一挑,手上把玩着腰间的环佩。 “好孝顺的儿子。”俞咏妍唇角有几分嘲弄。 此次出宫,也亏皇主公君病卧在床才能如此顺利,寻宝一事,若是假便罢,若是真,拉着她作陪,又是什么目的? 这一笔财富,三宫都虎视眈眈,难不成他还真好心到要分她一杯羹? “就这样把二皇妃一个人扔在西宫,不愧疚吗?”成婚快四年,竟也没听闻有诞下子嗣。 “你也说了,她向来知书达理,懂得分寸。”他抚了抚了下巴,看着她。 俞咏妍还想再开口,帘外传来慕笑尘大呼小叫的声音。“到了!到了!” 晋千岁有趣地扬高眉,一脸惬意地掀帘下了马车,再回头向她伸出手。 她略一思索,便将手递给了他,柔软无骨的小手一下子被他包住,眉心皱了皱,又立即舒展开,借力下车。 外面阳光灿烂,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褪去了代表显赫身分的宫装,她少了份凌厉的气势,依旧尊贵;他多了份儒雅的气质,更显俊美。 “就是这里了,咱们就先暂住于此吧。” 慕笑尘快活地手舞足蹈,她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入眼处显然也是富贵人家的府邸,再细看,顶头区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字:叶府! 叶翔舞也不管厅里还坐着客人,拎着慕笑尘的耳朵便开骂。“很好嘛,一失踪便几年不见踪影,没住处了就到我这里来落脚,当这里是什么?客栈啊!客栈也还得交房钱!” 慕笑尘却没有丝毫还手的意思,似乎心甘情愿被叶大小姐揪着耳朵骂。 “我只认识你呀!再说你家这么大,又是王朝首富,房子空着也是浪费,应该不计较我带几个朋友来暂住几天吧。我也是好心想给你家添些人气。” 叶翔舞轻哼一声放开他,眼睛一瞟,扫视另外的两男两女,从服饰气质立刻可以分出谁是主谁是仆,在看到俞咏妍时,不由得扬了扬眉,转而面对慕笑尘。 “我丑话先说,住可以,房钱照算,一日一人一千两,随你住多久都可以。” 一听这话,慕笑尘张大嘴凑到她跟前。“不是吧!一千两住皇宫都可以了。” 长得娇小可人、眉清目秀的叶家大小姐似笑非笑地开口。“我没求你住。” “奸商!”慕笑尘咬牙切齿地盯着这个面容娇美,却“心肠恶毒”的女孩。 “我没说过我不是。”叶翔舞扯动嘴角,甜甜一笑。 慕笑尘苦下一张脸,扯着她的衣袖。 “别这样,以我俩的交情,谈银子多俗气啊,况且叶老爹和你大哥都不在,你也要忙着打理叶家那么庞大的家业,我真的是好心带人来帮你看房子。” 叶翔舞瞟了他一眼,讽刺道:“你倒打听得很清楚。” 晋千岁在一旁看着,脸上不由得浮起浅浅的笑意,落入俞咏妍眼中,心里不由冷笑,多虚伪,明明已经不耐烦,却还笑面迎人。 “叶小姐,房钱不是问题,只是这样做,不怕坏了叶家的名声吗?” 叶翔舞转而盯着出声的晋千岁,眼珠子从上溜到下将他打量个彻底,又看了看一旁的俞咏妍,才不冷不热地开口道:“看你两人的装扮,也知非富即贵,我是商人,唯利是图是本分,有钱不赚岂不是坏了规矩。”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晋千岁心中暗叹,正想开口,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叶小姐唯利是图自是应该,不过千金难买有朋自远方来,想必以叶小姐的蕙质兰心,也是赞同的吧。”俞咏妍缓缓开口。 只见叶大小姐眼睛登地一亮,走上前来一击掌。“好个有朋自远方来,这句话讨喜,本小姐爱听,冲你这句话,不收你分文,至于其他人……减至七百五十两,我是仁至义尽。” “多谢叶小姐。”俞咏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脸上有些笑意。 叶翔舞点点头一把抓过慕笑尘,又向俞咏妍说道:“待会儿我让丫头带你去选房,至于其他人,付了钱想怎么样都行了。”说完又拎着慕笑尘欲走出大厅。 “哎哟,抓我做什么呀?!” “做什么?我和你有笔烂帐得好好算算。” 等两人身形消失,晋千岁才笑着开口。“我们是不是掉进强盗窝了?” 她看了他一眼,低语。“自找麻烦。” 叶家来的这几位客人,下人们只知是小姐的贵客,却不知是何许人,自当不敢怠慢。 叶翔舞这个主人一点也不懂得待客之道,身为主人,没隔几日便拎着慕笑尘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尉迟与慎儿,也被各自的主子差遣出去办事。 偌大的一个叶府,除了仆人丫头,就只剩下以兄妹相称的两人。 虽不及皇宫富丽奢华,但叶府的布置也别有情趣,亭台楼阁处也是一片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不愧是王朝首富,最难得的是这里很清净,没有丝毫猜忌陷害、居心叵测。 叶翔舞原本为她安排了一个丫头,但她向来不喜欢让慎儿以外的人来服侍,也就谢绝了。俞咏妍一个人坐在房门外的凉亭里,也许这样的清静和惬意,今生就只有这样一次。 晋千岁走近时,只见她一手托着自己精巧的下巴,小嘴微微上翘,显露出好心情,目光放在远处,神情平和恬淡。 她身着湖水绿的俏丽衫裙,腰间和手腕处都结上了可爱的蝴蝶绳,她的发在两耳侧各挽成了两个小髻,有两条小辫从两侧柔顺地垂下来,头绳是同样花色的蝴蝶带。 一眼看过去只看见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微微翘着,唇角上扬,小巧的鼻、红润透亮的肌肤、娇艳欲滴的唇、含着笑意的水翦双瞳,这样的俞咏妍,甚是清丽娇美,也有些不同。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接近,她敏锐地偏头一瞧,脸上愉悦的表情收敛了几分。 他身着青色儒衫,腰间是藏青环佩,为他原本英挺的身形添加了几分温文尔雅的味道。只见他剑眉入鬓,唇边随时带着星星点点的笑。 一双精亮的眸里是只有她能分辨出的算计。一扇在手,长长的穗子随着他的把玩摆荡,着实是俊朗非凡,潇洒不羁。 “想什么呢?” 或许是两人都平民化的装扮让彼此的心态平和了些,不想针锋相对坏了这好气氛。 “在想你邀我出宫的真正目的。”俞咏妍眉梢轻扬。 “想明白了吗?”他笑着走近她的身边。 “叶家是王朝首富,你藉慕笑尘接近叶翔舞,是想让她归顺你?”可惜,叶家女主人连人影都不见了,顺带还拐走了二皇子最得力的谋臣。 “咏妍,你似乎也不是无动于衷的,查过叶家?不必否认,如果没有暗中打探过,又怎么会知道叶家当家作主的是叶小姐。看来,你也有和我同样的打算啰?”他有趣地看着她。 既然话已说明,她也不再兜圈子,眼微微一眯,身子懒懒地向后靠了靠。 “打开天窗说亮话吗?没错,叶家和宝藏,无论得到哪一方,便如同得到最强的财力后盾,你西宫想抢,我南岭宫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他握住扇柄的手指一转,用扇端挑起她小巧的下巴,含笑问道:“所以你才愿意同我出宫?” 兴许是觉得他的动作太过于轻佻,她的脸上晃过一抹怒意,脸一侧闪过他的逗弄,不再理会他。 晋千岁见她神情淡漠,收了扇坐在她身边。“我们不要说那些扫兴的话了。” 她略感意外地瞟了他一眼,低声开口。“我们之间,似乎没有谈话的必要。” 他伸手撩起她一缕发丝,见她不自觉向后一靠,不由笑问:“你在怕我?怕和我单独相处?” “我怕……”她扬起一抹笑,笑里暗含着嘲弄和戏谑。“怕二皇妃知道了会误会,无论在哪里,都要谨言慎行才是。这可是你教我的,二哥。” 她对他的称呼,让他不禁皱起浓眉,脸上露出只有她看得见的无奈。 “咏妍,你还是不能够原谅,对吗?”他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即使当时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保你……” “我知道。” 她的话让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挑了挑眉,却没有立刻回话。 “我知道,即便当时不知道,之后也会明白。你无非是想保我周全,想要我命的人比比皆是,而最大的那一个,无非是权势大到连你也无法反抗的那个。” “其实你一直明白的是不是?”他突然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着。 她静静地任由他抱着,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同样不值得原谅,你也明白的。” 她推开他,冷眼看着他。“你应该记得,我说过一旦有一日你背叛了我的信任,我绝不会原谅你,绝不会。 你清楚,无论生死,无论权势,无论那位极荣显的皇位,我都不在乎,你却选择了背叛!为保我周全吗?就算是又如何?既然那样做了,就该预料到今日的局面,南岭宫与西宫、我与你之间,互别苗头,争权夺位,是势在必行的事。” 晋千岁缓缓舒展开笑意,打量着她,在瞄到她手腕间的东西时,笑意加深。 “我很高兴,自此你肯学会保护自己。” “权位相争本是我极厌恶之事,而如今的一切,都是你逼我的。”她的眉宇间升起一抹傲气。 他听完,倒是愉悦地笑开,仿佛听她这样说还是很高兴。 “你可以不顾性命,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却不能,一定要保你周全,即使再重来一次,我也会是同样的选择。”说着,晋千岁忽然将她的手腕举高,目光流连在她腕间那串绿意盎然的腕链上。 “这个,不也还戴着吗?”没取下,不就是还放在心上? “够了!”她厉声打断他的话,抽回手,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射进他的心口。 “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她的话让他神情一凝,久久才听见他低沉温和的声音,带着苦涩的无奈。 “若我不爱你,这世上,怕没有称得上爱你的人了。” 俞咏妍惊愕,随即面容上弥漫出难以释怀的苦涩,为什么偏偏会是这样?他那样心思缜密的人,原本以为永远也不会亲口对她说出心底的话。 可他说了,说得这样意味深长,仿佛是存在心中许久的爱恋。 可是又能如何?四年前她可以不顾一切,如今,恐怕谁也不能轻易脱身。 她知道,他一心求她平安,曾经她连死都不怕,如今,谁不珍惜自己的命?也许,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 她和他最大的不同,是她可以不顾生死而选择和他在一起,而他,却希望她活着,好好的活着。生死之间,爱呢?在哪里? 叶家大少爷终于从温柔乡里爬出来,正确的说,应该是他把温柔乡搬回府上。 不仅重金包下了王朝最红的花舫里的红牌姑娘,还把她带回了叶府,但他一进府便感觉到不对劲。 “公子,怎么了?”身旁佳人见他定住不动,不由微启杏口轻声问道。 叶翔天伸手揽过佳人的纤腰,微微一笑。“没事,走,让丫头带你去厢房。”说起来叶翔天也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一个。 这时正巧走来一个眼熟的丫鬟,是叶翔舞的贴身丫头,一向是跟在她身边的,怎么会在府里?莫非翔舞在家?不可能啊!他明明打听清楚了。“秀儿!” 秀儿听见叫声回头一瞧。“大少爷,您回来啦!”说完又瞟了一眼叶翔天身旁的女子。 “好久不见,秀儿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叶翔天泛开他的招牌笑容。 “少爷!您知道您多久没回府了吗?” “你主子在家吗?”他坏心地一笑。 “少爷您不就是瞧准了小姐不在家才敢回来的吗?”丫头这样暗暗的顶撞,叶翔天也不生气。 “我怎么觉得家里像多了些什么人似的!” “是小姐的贵客,小姐要我们好生招待呢,还要我们全听客人的吩咐。”秀儿抿嘴笑。 “什么样的客人?这么大的面子?” “奴婢也不清楚,只知小姐很在意,不过,这些客人还真是贵气呢。” “你这个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看人气质了!”叶翔天戏谑地笑笑。说完将身旁一直被冷落却没有丝毫怨言、依旧沉静的美人推上前。 “这位是水姑娘,准备一间上好的厢房,要离我住处近些的,找几个贴心的丫头好生服侍姑娘,不可怠慢了。” 说完又将唇贴在水沐铃耳边戏语。“你先好生歇息。” 水沐铃轻轻点了点头,秀儿看她虽是风尘女子,但神情举止也不轻浮,长得又甚是娇艳动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带着她下去了。 贵客?叶翔天有趣地吹着口哨,什么样的贵客? 第七章 叶翔天心情舒畅地走到别院,刚想回身,便被不远处的景色所吸引。 叶家的别院里有一座水榭楼台,中有冰凉玉石,水流顺着石沿缓缓流下,晶莹剔透,四周鸟语花香,不啻为一大美景,而此时,花儿似乎在悄声低语,不愿惊动他人,鸟儿安静地休憩,一切都显得那样和谐宁静。 叶翔天走近定睛一瞧,顿时备感惊艳,天!好一个美人! 她靠在一块玉石上沉沉睡去,流水映得她的脸颊晶莹透亮。微风抚过,发丝轻柔地飘起又静静地落在她的衣襟上,白衣缓缓轻扬,露出白皙的肌肤,密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小嘴微启呼出一股清流之气。 叶翔天的眼神一紧,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呐喊着想要把她拥进怀里。可是,他牵动嘴角一笑,怎么忍心破坏她的宁静! 她是谁?莫非就是秀儿口中的贵客?叶翔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靠近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软唇,四周的鸟儿叫了起来,仿佛呵斥他的无礼。 “少爷你做什么?!”路过的秀儿大惊失色地看着她家少爷所作所为,完了完了!小姐非气死不可! “嘘……”叶翔天一指比在唇边,示意秀儿别大呼小叫,随后便走出了别院。 从未见过他有如此举动的秀儿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也跟了出去。 四周又恢复了宁静,睡着的人儿缓缓睁开眼,精亮清明,唇边缓缓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她,算是被轻薄了吗? 叶翔舞设宴招待众人,出席的除了晋千岁等人,还有厚着脸皮硬要参加的叶翔天,而他带回来的那名女子也一并出席了。 席中六人,三男三女,女子皆是倾国佳人,美得各有千秋。 叶翔舞聪慧伶俐,俏皮可爱;水沐铃柔弱依依,楚楚动人;而俞咏妍,清妍雅韵却又高贵冷傲,甚是不同。 叶翔天自俞咏妍出现后,眼神便一直锁在她的身上未曾离开。 而水沐铃在看到晋千岁时,脸上也露出一抹惊诧,脱口唤道:“公子……” 听到这声娇软的呼喊,晋千岁只是含笑不语,但俞咏妍却扬了扬眉。唯一置身事外的两人,聪明得不多言,静观这两对男女间的汹涌暗流。 看着姿态高贵的晋千岁保护意味十足地站在俞咏妍身边,叶翔天心里无端泛酸,不平衡起来。“翔舞,不介绍一下你的贵客给为兄认识吗?” “我的朋友,你认识做什么?”叶翔舞很不给面子。 叶翔天也拿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没辙。想起刚刚似乎听见水沐铃在叫谁,转而面对水沐铃柔声问道:“水姑娘认识舍妹的贵客?” 水沐铃娇羞地看了看晋千岁,才缓声答道:“公子曾是沐铃的客人。” 喔!叶翔天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原来如此,不过是寻欢客啊。 听到这,俞咏妍已不只是扬眉,继而偏头打量晋千岁,出口的话带着淡淡的讽刺。“原来你还喜欢这些。”“家”里已有一个娇妻,还嫌不够? “不是你想的那样。”晋千岁伸出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秀发。 “那是怎样?”俞咏妍好笑地抿着唇。 看两人之间如此亲匿的动作,叶翔天恼怒,不由冷哼道:“男女授受不亲,动手动脚做什么?” 俞咏妍笑了笑,出口声音柔和悦耳,这等转变让晋千岁也不禁神情一变,气氛顿时诡异起来。“叶少爷,我与家兄向来如此,请勿见怪。” 叶翔天一听两人关系不是他想的那样,登时大喜。 “原来是这样,小姐可否告之芳名?” “俞咏妍。”她的态度让人心生怀疑,惊澜公主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这等谦和大方更是前所未有的事。 “不知俞小姐是否方便告之家住何处?和令兄一起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吗?” 还未等她开口,晋千岁便笑着接了话。 “多谢关心,咏妍跟我一起,游山也好,玩水也罢,旁人实在无须知情。” 这等拒绝很是生硬,叶翔天备感错愕,看她只是但笑不语,两个人之间的眼神碰触,纠缠不清,话语暧昧不明,实在不像兄妹。 “行了,都坐下吧。”叶翔舞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开口说道。 慕笑尘在一旁偷笑,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为了缓和气氛,他便转向最没有杀伤力的水沐铃说道:“水姑娘是王朝最具才情的美人,叶少爷好福气,能得到水姑娘青睐。”他一说完立刻又被叶翔舞狠瞪了一眼。 水沐铃柔柔一笑,眸光一直停在晋千岁身上。 “公子说笑了,沐铃不敢当,在座的两位小姐皆是比沐铃出色的绝色佳人。” 真是八面玲珑,俞咏妍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唇边浮现微许笑意,突又感到叶翔天灼热的目光朝自己射来,不由得收敛几分。 这一切落在晋千岁眼中,他的表情一派高深莫测,谁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大哥真有兴致,能把水姑娘请回府。”好大的胆子,把烟花女子带回家里。 叶翔天不理会妹妹的冷嘲热讽,若有所思地看着水沐铃。 如果俞咏妍没有出现,他一定会认为水沐铃便是天下男人最想得到的女子,如果没有俞咏妍,水沐铃如此专注于除他之外的第二个男人,他一定会生气,不过,现在……叶翔天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水姑娘是我的红颜知己,我们是君子之交,而君子有成人之美,我想水姑娘现在更想到另一个人身边吧。既然佳人另有所爱,叶某自足有成人之美的器量。俞小姐,你说是不是?” 众人皆知他口中的“另一个人”是谁,只是晋千岁的神色分毫未变,更不做任何回应,而俞咏妍则是稍扬黛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身旁的人。 “叶少爷说的这个人是家兄?不过家兄的心意,我向来猜不透。” 叶翔天听她这样说不由喜上眉梢,转而笑看着水沐铃道:“水姑娘,君子不夺人所爱,姑娘还请安心随自己的心意,自行斟酌了。” 水沐铃一施礼,眉眼处全是惊喜,娇声答道:“多谢叶少爷,就是不知公子是何心意?”说完,她的双颊上立刻飞升两片红云,问出这话已是极为大胆。 晋千岁自斟一杯酒,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淡笑着,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叶翔舞和慕笑尘看在眼里,暗叹:这饭局,真是诡异! “俞小姐!”叶翔天紧随她的步子走向后院。“可否听我说几句真心话?” 俞咏妍站定抬眼看了看他,叶翔天突然感觉到一股压迫感,在她的注视下竟心生胆怯,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压下心中的惊疑,凝视着那张绝色容颜。 “第一眼看见小姐,我就被你深深吸引住,不能自拔。”他试着上前靠近她,见她并无不悦神色,又大胆地拉近两人的距离。 “所以你轻薄我?”好大的胆子,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他突地一愣,而后又笑开。“是,情不自禁。”叶翔天满含情意的眼盯着她。 “为我心动,可不值得。”她脸上浮现一丝略带兴味的笑意。 “小姐不接受我的情意?”叶翔天的笑容缓缓褪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俞咏妍扬眉轻睨他一眼。 “我相信情比金坚,迟早有一天能打动小姐。” 俞咏妍刚想开口,耳边传来一阵轻软细语,仔细一看,竟是晋千岁和水沐铃。真是冤家路窄,两人看起来还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男的清俊儒雅,女的弱柳依依,如此柔情继踡,还真是刺眼。 叶翔天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不快。 “好巧,叶少爷和俞姑娘在这儿谈心吗?”水沐铃先开口打了招呼。 她的话说得很是让人误会,误会俞咏妍和叶翔天,也让别人误会她和晋千岁之间有暧味。 可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晋千岁很快便打破了她的美梦。“我想和舍妹单独谈一谈,两位可否先回避。”他的直言不禁让水沐铃顿时羞红了脸,掩面飞快走开。 叶翔天深深地看了俞咏妍一眼,也只得先行离开。 “伤姑娘的心了。”俞咏妍玩味地笑着。 晋千岁双眼闪着精光,定定地看着她,让她心中大惊。他向来内敛沉稳,从不在外人面前泄漏心绪,多少年了,在她面前依旧如故,而此时,他眼中分明有责怪和不甘,更有着炽热的占有欲! 是什么让他如此转变?俞咏妍略一皱眉。“你……” 她才刚吐出一个字,便如被狂风席卷般让他强势地掳进怀里,头一低便狠狠地吻向她娇嫩的唇瓣。 俞咏妍生平头一次被吓傻,被他强吻住丝毫不能动弹。 强吻?他吻她?温良谦和的二皇子? 他相她之间是有暧昧,也有过亲密的动作,两人也没计较过。但他从未有半点如此逾越的举动,她着实被吓着了。 “为什么要让他碰你?”晋千岁微微抬头,伸出拇指摩挲她有些红肿的唇瓣。“怎么样都好,但是我绝对不许,绝对不许有人碰你。” 俞咏妍的三魂七魄这时才渐渐归位,无暇顾及自己被他抱在怀中,只是轻声开口。“二皇兄,你疯了吗?” “是疯了,从遇上你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要疯。”他低头抵上她的额际。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她轻轻一笑,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咏妍,不要那么坏,别自作主张玩弄感情,你想玩什么都可以,但你要记住,你的人和心,都是我的,一直是,永远也会是。” “如果我执意为之呢?”她渐渐收起笑容,冷凝着脸。 “我不介意毁了那些人。”晋千岁眯起眼,眼中迸射出危险的光芒。 俞咏妍瞬间怒道:“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吗?你以为你是谁?还要得起我吗?” 晋千岁伸手想拉她,见她有意避开,猛然使劲,便将她整个拉进自己怀里。 他几乎不曾有过这样突兀的举动,即使是在两人关系最恶劣的那一刻,也可以面不改色谈笑风生,仿佛这世上已无任何事能够让他情绪波动,而现在……虽然两人处在相对的位置,但一直以来他很清楚,能接近她的男人、唯一接近过她、她愿意接受的男人,只有自己。 普通如叶翔天,实在是不足以让他失控的,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完全不能容忍别的男人碰她,丁点儿都不能! “我从来没有想操控你,咏妍,我们之间竟然已是这种情势。” 他话中有着隐隐的懊恼,他终于肯在她面前表现出懊恼了,不该惊讶吗? 今日,西宫的二皇子,喜怒不形于色,人前人后皆是从容淡定的二皇子,终于在她面前显露出他的悔意,即使只是那么一丝丝。 “想来走到这一步,或许是上天注定,你我皆是骄傲自负的人,又处在那样的局势,几年前也许我心高气盛看不透,如今……” “如今你已看破了?”晋千岁眯着眼阴鸷地盯着她。 俞咏妍伸出手抚上他的俊颜,轻轻抚触。“这些年,三宫频频相斗,还有什么是你掌握不了的?别人看不清,我能看不清?因此更想看看,你我相争,最后究竟谁更胜一筹。 二皇兄,只要这个称谓不变,你我就得继续斗下去,永远无法回到从前。”说着,她突然愉悦地笑了笑。“我最喜欢看你高深莫测、算计人的样子,虽然你是个假君子,不过今日为我如此失控,实在令人惊喜。” 晋千岁听完她一席话,心绪早已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激烈只是昙花一现,毫无真实感。“你不怕最后会两败俱伤?”他看着她,不由缓缓微笑。 咏妍瞥了他一眼,轻问:“你怕吗?”没等他回答,她神情淡定地看向远处。“两败俱伤又何妨?你我是敌人,也相互陪伴,至少这条路,我们都不是一个人走。” 叶翔舞的突然造访,在俞咏妍的意料之中。 “你可知他们此次专程来我家意欲何为?”叶翔舞开门见山地说道。 “无非是想得到王朝首富叶家的支持。”俞咏妍又戏谑地续道:“而且还想用美男计,拿慕笑尘来突破你这一关。” 叶翔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知道还给我带这么多麻烦来。” “怎么?对你的青梅竹马动心了?” “你别乱说!谁会喜欢那混小子,我只是……” 她欲盖弥彰的样子,俞咏妍看了觉得好笑,心情还不错地托着下巴。 “我也没有办法,谁让你那个青梅竹马不是我的人呢?况且你若是变节,只怪我自己看走眼,错信了你。” 叶翔舞愣了一愣,随即瞪着她,真是狡猾,就喜欢压她。“我自足不会背叛你的,只是依慕笑尘的精明,恐怕早已察觉。” “无妨,你以为他们真的会相信?他知我底细,如同我知他的底细一样,玩的不过是谁的耐性好。”俞咏妍依旧愉悦地笑着。 “你们这样勾心斗角,好可怕!”叶翔舞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俞咏妍这时才收敛了笑意,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所以你要是不想被我强行带到那个勾心斗角的地方,就乖乖做事。” 叶翔舞俏脸一垮,哀怨地说道:“为什么我那个时候要乱跑,年少无知!年少无知!” 俞咏妍扬眉看着她唱作俱佳,也不理会。 第八章 叶翔舞原本只拉了俞咏妍一人到凉亭中看风景,到了才发现早有人捷足先登。 晋千岁和水沐铃欢声笑语正说得开心,叶翔舞瞟了俞咏妍一眼,发现她的神色果然沉了几分,真是冤家,这样也能碰上。 “沐铃见过两位小姐。”水沐铃端庄地行礼。 叶翔舞一挥手,没好气地说道:“水姑娘你也不是下人,犯不着这么多礼。” 她的语气很是不客气,让水沐铃难堪地红了脸,无助地看向晋千岁。 “别坏了气氛。”他微微一笑。说着便让水沐铃倚在他的身边。 俞咏妍见状,眼中不由添了几分暗色。 “沐铃好羡慕俞姑娘,有这样出色的哥哥。” “是吗?”俞咏妍冷眼瞧了水沐铃一眼。 而水沐铃仿佛没有感觉到她的不悦,柔美的娇颜上布满红晕。 “公子这样的人,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遇上的。” 俞咏妍眼波流转,看向一旁笑得恬淡的他,暗讽道:“那可真是可惜了,家兄没早几年遇上姑娘这等兰心蕙质的美人。” 水沐铃一愣,偏头看向晋千岁。“公子已有妻室吗?” 见他但笑不语点点头,水沐铃难掩苦涩失望的神情,赶紧垂下了小脸。 叶翔舞受不了这等怪里怪气的气氛,佯装不舒服离开,本欲叫俞咏妍一起走,但见她一脸冷凝神色,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也就没敢开口便自行离开。 “姑娘很失望?”俞咏妍再度开口问道,这挑衅的姿态让晋千岁也不由得感到惊异。 水沐铃抬起脸,仍难掩楚楚可怜的神态。 “沐铃自知身分低微,配不上公子,不敢奢求。” “那就好。”俞咏妍扬了扬眉,莫名笑了笑。 此时慕笑尘神色紧张地来到晋千岁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他神色一紧,眉梢挑高,看在俞咏妍眼中不由心生疑惑。 只见晋千岁立刻站起身,说了一句“失陪”,便和慕笑尘匆匆离去。 顿时只剩下她和水沐铃,气氛益发诡异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俞咏妍不急,但水沐铃却已承受不住,一反娇弱之态朝她俯首认错。 “小姐,沐铃知错了!” “我以为你入戏太深,抽不了身。”俞咏妍轻瞥了她一眼。 “请小姐原谅,沐铃奉命办事,却私自倾心于公子,才有所逾越,小姐原谅这一回吧!沐铃自知卑微,不敢强求,是一时贪恋,心生憧憬,对公子……” “明白自己的身分最好,水姑娘,不用我提醒你,别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最后吃亏的人只会是你自己。” 水沐铃瞬间惨白着一张脸,见俞咏妍起身准备离开。 “让你接近他,是要你从他口中探出有用的消息,不是让你来花前月下的。” 水沐铃低垂着头,轻声细语答道:“小姐交代的沐铃怎敢忘记,只是公子为人太过谨慎,丝毫探不出口风。” 俞咏妍欲走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心思全都用在和我作对上,自然是探不出消息。” “沐铃不敢。” 不敢?她看她没什么是不敢的。静谧了一会儿,她像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笑看着水沐铃。“你和他有过肌肤之亲了?” 水沐铃吃惊地猛一抬头,眼里是一片惊诧神色,颊上缓缓浮上两抹红云,目光闪躲不敢直视。 俞咏妍甚感有趣地扬眉,唇边勾起玩味的笑意,水沐铃不仅没感觉到气氛有所缓和,反而更加感到一阵寒意。 “做得好,你做的,真是好。” 她留下一句寓意不明的话便转身离去,教水沐铃一直忐忑不安。 俞咏妍回到别院,竟见慎儿在房门口守候,看样子等候已久。 慎儿见到主子后,立刻上前欲跪下,她伸手一拦阻止了慎儿的动作。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慎儿面露难色,她心中明了几分,吩咐道:“去把翔舞叫来。” “是,小姐。”慎儿领命前去,她便回房思索。 慎儿办事她向来放心,定是出了什么事她才会回来,若是如此,回想起方才晋千岁紧张的神情,莫非尉迟也回来了?看来,定是西宫和南岭宫都发生了事端。 慎儿抓着叶翔舞疾步而来。刚想开口,俞咏妍挥挥手示意她什么也别说,静静地思量了片刻,两眼清明透亮,叶翔舞竟看得有些入迷。 “尉迟可是也回来了?你二人本在宫中打点,这次竟同时返回,是西宫和南岭宫都出了事?” 慎儿极佩服主子的神机妙算,应声答道:“是,原本小姐交代,二皇子不在西宫,是暗查西宫的大好机会,也如小姐所料,二皇子派了尉迟回宫,做了和小姐同样的打算,原本一切按计画进行得还算顺利。” “但是尉迟对南岭宫做着同样的事,所以也没占到便宜是吗?”俞咏妍淡淡地瞟了慎儿一眼。“这些本宫心里有数!” 慎儿一听心里顿感不妙,而叶翔舞也隐隐感到这一段和乐日子要结束了。 “辜负公主的期望,慎儿并没有打败尉迟,但原本都还在掌握之中,直到突然得到密报,王上下令清查两宫,并命太子执行,所以慎儿便赶紧返回禀告公主。” “理由。”俞咏妍神色一凝。 “是为‘换文’一事。”慎儿不敢隐瞒。 她眸眼一睁,闪过一道精光,现今翰林院的主事是去年的文状元,而这个状元郎如果不是她和魏天权偷天换日调包过来,根本坐不上主位,而整个翰林院也不会全权听命南岭宫。“换文”一事所有知情人早已封了口,是谁会翻出此事? “有没有查出是谁掀的底?”这罪虽不至于丢了性命,但皇主公君交由东宫太子来查,显然就是针对她来的! “是东宫的人!董公公也参与了。”慎儿颔首。 俞咏妍略微沉思,随即吩咐慎儿。“立刻通知魏大人,不管用什么办法,封死翰林院所有相关人的口,不行……” 俞咏妍冷冷地垂下眼睫,叶翔舞意识到她要说的话,也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想必魏天权会明白本宫的意思,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人一辈子开不了口。” “是!”慎儿面不改色地应道。 感觉到一旁叶翔舞的注视,她微偏头询问:“怎么?” “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叶翔舞的脸上此刻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这就是宫斗,你明白了,回不了头的,他不死,就是你死。本宫这么些年,你以为是怎么活过来的?”俞咏妍冷冷一笑。 叶翔舞打了一个冷颤,不再说话。 俞咏妍转而看向慎儿。“至于董公公那边,他是王上的人,不忙动他,封了翰林院的口,只要死无对证,有谣言也无妨。” 慎儿领命,她才缓了口气再问:“西宫又是犯了什么事儿?” 看来这次出宫的计画不仅没有整到西宫,反而让东宫的人占了便宜,是她低估了东宫那群蠢才的能耐。 “情况不是很清楚,只知和禁军千侯有关,似乎二皇子也是收买了……” 听到这儿,俞咏妍的表情才渐趋缓和。 “二皇兄这次也要头痛一下了。”她说完便吩咐慎儿。“你去办事吧。” 还没能歇上一口气的慎儿,毫无怨言地领命下去。 俞咏妍看叶翔舞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便道:“这回你随本宫一同进宫吧。” “我?进宫!”叶翔舞瞪大眼,指着自己的鼻子。 “这么惊讶做什么?本宫不会让你待一辈子。”她不甚在意地瞥了她一眼。 “那种可怕的地方,求我去我还不去呢。”叶翔舞恶心地摆摆手。 俞咏妍没再多说什么,她做的决定,即便是不情愿,也不能违背。 叶翔天似乎也感觉到府上这几日气氛凝重,完全没有前几日的清闲。他已多日未见到俞咏妍,心里正烦躁不堪,听见扣门声,有些不耐烦地一把拉开门。 “谁啊!”当看清门外人时,顿时目瞪口呆。 “如果你有事,我可以改日再来。” 叶翔天手足无措地慌忙答道:“不!不,别走……” 俞咏妍有趣地扬高眉,旋身进屋,脸上虽有笑容,但更多的是疏远和清冷。 “在府上打扰多时,真是抱歉,所以……” “你要走了?!”那怎么可以! 叶翔天未等她说完便抢先开口,焦急的他自然没发现她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走,是迟早的事。我来,是受令妹之托,有些话想跟叶少爷说清楚。” 叶翔天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她的手,只见她凤目一凝,带着无法言喻的寒冰冷势射向他,堂堂七尺男儿在这美眸直视下,竟感到慌乱无比,无来由地感到淡淡的惊惧,便在无意识中收回自己的手。 她周身散发的冷冽和尊贵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叶翔天心里极为诧异,她究竟是什么人? “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不管你是什么人,都不能阻止我对你的情意,咏妍,我真的喜欢你!” “如果不是叶翔舞求情,倒还真想看看你的性命值不值钱。”她眼中未见感动之色,倒有一些戏谑。 “翔舞?翔舞她说什么了?你别相信她说的话!”叶翔天惊讶地张大眼。 “若不是她,本……”俞咏妍眼底隐隐藏着厌弃的神色。 她突然停住,原本想说的话经过瞬间的思量,改变了主意。算了,就当是给叶翔舞一个面子。“叶翔天,想继续游戏人间,就别对我动情,否则……”她浅浅笑开。“我可不是个仁慈的人。” 喜欢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话已至此,她转身准备离开。 叶翔天的额际青筋跳动,在她快要离开的时候大喊。“我绝不会放弃的!” 她身形未动,只是饶富兴味地弯弯唇角,既然如此,她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步出叶翔天的别院,便看见晋千岁独自一人坐在亭中,似在等人,俞咏妍便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专程来等我?” “叶翔舞的面子你总会给,自然不会让叶翔天死得不明不白。”晋千岁手执玉杯,似笑非笑。 “看来你已经将所有的事都打探清楚了。”她伸出细白如玉的双手托住下颌,一脸轻松地看向他。 晋千岁起身踱步到她身后,她微微眯起眼,感觉他温热的气息在身后游移。 他伸出手细细地轻抚她的发。“你以为我会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幌子吗?藏宝图、叶翔舞、水沐铃,一条条都是你的线,不过是为了诱我出宫。” “王朝最有名的花舫、首富叶家的主事,全是你的眼线,咏妍,连我都忍不住要赞叹,你实在厉害,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她屏住呼吸,不为所动,不动声色。“我知道你猜得出,倒没想到你一开始便知情,看来是我低估了你,这场游戏,你赢了。” 他猛地将她抱起,揽进自己怀里,眼睛闪烁着危险的眸光。 “我又怎么会赢了?既然一开始便知情,但却心甘情愿让你诱出宫,怎么能说是我赢了?西宫这次可是损失惨重呀。” “你我鹬蚌相争,却让东宫捡了便宜,不过,以你的能耐,是不足为惧的。”她双目灼灼闪亮,笑看着他。 “你太看得起我了,私通贿赂禁军千侯,可是死罪。不过……”他贴近她的脸,轻点了一下她挺俏的鼻。“一切是我咎由自取,主动邀你出宫的,是我。” “既然知道都是假的,为什么还要玩?”她收起脸上的笑容,半眯了凤目。 “你真的不知道?”晋千岁俊逸的脸上显露柔情,唇边挂着温暖浅淡的笑。 连慕笑尘那样顽童小子都清楚明白,她又岂会不知。 “不知道二皇妃见到此情此景,会有何反应?” 他轻轻一叹,更加重抱着她的力道。“我和她自大婚后便分居两处,中臣大人家的千金早有意中人,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 “那水沐铃呢?虽然是我把她送到你身边的,可是你就该碰吗?我送的你也敢碰!不怕春宵一刻的时候被刺一刀?”她抬眼死命地盯着他。 他再度拉近两人的距离,红润的唇近在咫尺,诱人得真想一口咬下。 前朝皇帝真的生了个漂亮动人的公主,而这个尊贵美丽、闻名四方的公主,却是那样的厉害,有着和美貌同等的智慧。 “因为是你送来的,所以我才更放心,你再怨我,也不会想要我的命。”见她有些动怒欲挣脱开他,他手一收紧,低头便直吻她娇嫩的唇瓣。 他想这么做已经好久好久,人前人后他是谦和温良的二皇子,是西宫老谋深算,阴险狡诈的主事,行为言语丝毫出不得错,以免留下把柄。 他想这样肆意地抱住她、想这样恣意畅快地吻她已经很久,也许从少年时,也许还更久。 俞咏妍睁大眼,眼前的这名男子,是她有生以来唯一动过心动过情,唯一在乎关注的男子。这么多年来,她时时刻刻留心着他的动向,她不懂得什么是爱,但她的心里,一直以来就只有他一个。 晋千岁的手指从她的眉心划过鼻尖,点过唇,最后单指轻抬起她的下颚。 “我没有碰过水沐铃,从来没有。” 俞咏妍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原来风尘女子果然不可信。缓缓推开他,思量了片刻才开口。“该回宫了,二皇兄。” 听见她的话他便明白,所有的深情已是过眼云烟,他和她,回到该有的立场和位置。“叶翔天和水沐铃,你准备如何处理?” 她的表情又恢复以往一贯的神色,尊贵不凡、不容亲近,又让人摸不清心绪,有些慵懒,有些清冷,又有不可一世的骄傲。“本宫自有安排。” 水沐铃被传唤到了大厅,见所有人全在场,连花舫的二娘也来了,心里顿时升起一阵不安。 叶翔天也不明所以,想询问妹妹却见叶翔舞低垂着头谁也不看。再见俞咏妍落坐高位,旁边是晋千岁,两人均是锦衣华服,神情冷淡。 但两人眸光相接时,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尽显其中,如此气势相近的两人,怎么看都不像兄妹,他早就怀疑了。 俞咏妍一手端着细白瓷茶杯,一手轻捏着杯盖在茶水面上抚过,低眉敛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水姑娘,你可知眼前人是谁?” “沐铃愚钝,还请小姐明示。” 她放下杯子,抬眼瞧了瞧底下站着的一男一女,可谓是郎俊女娇。 “本宫是惊澜公主,身边这位你应该不陌生吧,据闻你将他服侍得很妥当。” 水沐铃脸上顿时失去血色,双膝一跪。“公主息怒,沐铃不是有心骗您……” 水沐铃虽然想过小姐、公子的身分非凡,也曾猜过是皇亲国戚,却万万没想到是当朝两宫之首! 俞咏妍瞟了一眼一旁已经傻呆掉、还没回神的叶翔天,不怀好意地一笑。 “本宫向来不喜多管闲事,有幸能在王朝首富叶家住上数日,除了谢谢叶家小姐的盛情款待,也想做点善事。” 她的话让底下一干人等全都打了一个冷颤,惊澜公主要做善事? “水姑娘素来抱怨出身清苦,不愿再做陪笑之人,本宫就给你一个机会,既然你是叶少爷带回来的,两人也是郎才女貌的有情人,众人钦羡的俊公子美娇娘,叶家财大势大,定是不会亏待你,本宫就赐你和叶少爷喜结良缘,择日完婚!” 此话一出,除晋千岁之外其余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吓呆了! 叶翔天激动地眸光看向她,没想到她竟是尊贵的惊澜公主,可那又如何?他喜欢她,有错吗?“请公主不要乱点姻缘,任意为之。”她竟然一点也不在乎他,无视他的情意,他第一次真心付出,却遭如此对待。 “本宫便是强行为之,你又能如何?”她说完又从花二娘手中拿过一张字据。 “水姑娘,本宫现在就给你自由,嫁给叶翔天,这张卖身契,即刻销毁。” 水沐铃楚楚可怜地看向那个她深深爱慕的男子。 晋千岁只是笑看着她,不做任何表示,脸上是一贯温和的笑,丝毫不以为意。 水沐铃顿时感觉到一股恶寒,原来如此!她不过是一个玩偶,不过是一个众人皆知、唯独自己执迷不悟的玩偶! “沐铃谨遵公主吩咐。”她抬头看向俞咏妍。 俞咏妍挑眉微微一笑,也不顾叶翔天愤怒甚深的表情,只道:“叶少爷,你就准备迎娶娇妻吧。水姑娘既是从花舫出来,本宫自不会怠慢她。” 叶翔天只是死盯着她,也不回话,这等姿态让她不由得感兴趣地睁大了眼。 “本宫的话,没听见吗?” 叶翔天微微颤抖着双唇,直到身旁的叶翔舞推了他一把,半晌后才开口。 “听见了。”好狠心的女子,好狠心! 俞咏妍满意地点点头,瞅见一旁叶翔舞欲言又止,便问道:“你有何异议?” 叶翔舞本欲说些什么,想想还是没有说出来,她虽气恼,也是敢怒不敢言。 “本宫和二皇子此次出宫多亏叶家照应,回宫后必当重重有赏。待叶家喜事完毕即刻回宫,你们都下去吧。” 她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待到只剩她和晋千岁两人时,他有趣地细细打量她。“这样做,可是会犯众怒的。” “又何妨?痴男怨女如此匹配,本宫岂能不帮?”她无所谓地半闭上眼休憩。 “好狠。”晋千岁笑看着她,调笑着下了评语。 她缓缓一笑,未见几许真切诚意,便不再睬他。“我本来就不是善良的人。” 第九章 王朝首富叶公子的婚事,不但不见丝毫喜庆,整个府上反而透着一股压抑沉闷之气,这是一门皇权宫威下被迫举行的婚事。 叶翔天无计可施,只得拜托叶翔舞去求情,希望俞咏妍能看在叶翔舞的面子上放过他。 叶翔舞其实不愿为了这件事去找俞咏妍的,惊澜公主的脾气向来变幻莫测,饶是她与她相交多年,算得上是极密切的心腹知己,也不敢妄加揣测公主的心思。 平日虽看她牙尖嘴利,仿佛一点也不怕惊澜,其实是自己一直把握住底线,才敢这样放肆。可是叶翔天说什么都是她哥哥,能见死不救吗?她是很想不管他死活。但她更清楚惊澜的话绝无戏言,决定的事,想要变更太难了。 叶翔舞在她房门外徘徊良久,苦思良策。 突然房门从内被打开,她猛一抬头看见正主儿立于眼前,不由得尴尬地笑笑。 “还没有歇息呀?” 俞咏妍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走出屋子。 “屋外有只老鼠不安分地跳来窜去,本宫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俞咏妍迳自走到屋外花园的凉亭里,挑了一处坐下,四处极为静谧,不知为何,总觉有些动荡不安的空气在浮动。 叶翔舞仿佛也感觉到今夜的不同,走到她身边思索着怎么开口。 “在本宫面前又何必伪善?你知本宫,本宫也知你,想为叶翔天求情?” 她冷冷地看了叶翔舞一眼,这一眼让她打从心底感到凉意,突然明白,求情怕是不可能了。 “你明知本宫一向不讲情面,做事任意妄为,就算天下皆知没有情理,本宫想要去做,谁也拦不了,你又何必来自讨没趣?” 叶翔舞脸上失去原本轻松惬意的表情,面色沉重地坐在她对面。 “我以为我求情多少会有用,能让你发发善心,放过叶翔天。” 俞咏妍的面容在夜色氤氲下,看上去如秋月般温润,竟有几分恬淡,颊边缓缓浮现一丝笑容。“你该知道,本宫可不是多么善良的人,铁石心肠,没那样慈悲为怀,想的做的不过全是自家利益,又怎么会顾忌别人的死活。” 叶翔舞听出她语气中有缓和的意味,但再也没有贸然开口求情。 “水沐铃本就是叶翔天带回来的人,本宫就算是错点鸳鸯,错到底便是对。水沐铃还不算是本宫的人,她的忠诚度本宫也相当怀疑,叶翔天就当替本宫分忧,接收了吧。” 闻言,叶翔舞不由得抬高眉眼。“说得好廉价。” “本是风尘女子,本性好也就罢,偏偏不安守本分,本宫赐婚也是为她好。”这几句话说来,一反往常冷漠的语气,隐隐竟听出些怨气。 叶翔舞眼珠一转,似乎看穿了什么,唇角浮现招牌式的笑容。 “其实你是存心在罚她故意接近二皇子吧!” “叶翔天想反抗,可惜他没有权,就只得认命。”俞咏妍瞬间又恢复淡然。 好狂妄的口气,由她口中说出来,又那样地合情合理。叶翔舞苦着一张俏脸趴在石桌上。“怎么办?叶翔天好歹是我大哥,水沐铃也绝不能进叶家的门。”她的喃喃自语引来俞咏妍的侧目。 “说本宫仗势欺人,你不也瞧不起人吗?” 叶翔舞突然坐直上身,水灵灵的眸眼顾盼生辉,巧笑倩兮。 “首先,小女子可没说过任何一句公主您仗势欺人的话,再者,我可不是瞧不起人,风尘女子若洁身自好,品行端庄,叶家自当不会嫌弃,不过,水沐铃的心机城府和她娇弱的外表,可真让人不敢恭维。” 俞咏妍看着她毫不造作的表情,说得又坦诚肆意,不由真真露出几分浅笑。 “本宫虽下了命令,让两人择日完婚,不得有误、不得违抗,不过依你的聪明才智,想要阻止这场婚事并不是难事,就看借口够不够好,妙得让本宫找不到理由反驳,好得让叶翔天重获自由,你自己看着办吧。” 叶翔舞眼中迅速闪过一道璀璨的光,又瞬间平息。 “这不是耍我吗?明日便要成婚,纵有妙计也没有时间了。” 俞咏妍原本还想说什么,突然感觉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凄冷的气味,天生的敏锐让她顿时察觉到危险迫近,她拉着似乎也有同样感觉的叶翔舞,低声道:“走。” 还没走出半步,夜色里顿时幻化出似真似假的人影,动如闪电、影如鬼魅,一共四人,将她和叶翔舞包围住。 好大的胆子!竟敢就这样现身在她面前,看来,来者是打定主意要取她性命,要她永无再见天日的机会。 四人皆是黑衣蒙面,以他们的身形看来,不像是晋王朝的人,手法招式却像中原武功,她虽不懂武,但有慎儿这样的高手时时在侧,多少了解一些。 她看了叶翔舞一眼,后者非但不见害怕,还很感兴趣地去打量那四人,仿佛想研究些什么。 “忍者?”俞咏妍轻喃了一句。 只听某个黑衣人用一种怪异的腔调开口。“公主,我等四人身负使命,各为其主身不由己,今日任务,成王败寇,得罪之处,公主请勿见怪。” 她偏头问叶翔舞。“你怕不怕?” 后者看了看周身四个夺命使者,似乎在劫难逃,这四人看起来颇为厉害,取人性命仿佛只在一瞬之间,她不知道俞咏妍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此等生死攸关的时刻还来关心她怕不怕,惊澜公主果然不是一般人。 而周围这四人似乎更不得了,很难有人见到惊澜公主而面不改色,这四人却像生死判官一样,仿佛等着交代完后事再行动手,真是很……大度。 叶翔舞咽下一口口水。“给你陪葬,不甘愿也算值得,希望能沾到公主的光,死后给我封官、赏金万两、修皇陵墓、保叶家……” “死不了的。”俞咏妍打断她的话,轻吐了一口气。 瞬间,四人中为首的黑衣人仿佛也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由皱紧了眉,再次发出暗哑之声。“不可能!两大贴身侍卫都被困在宫里……” 话音未落,便见身如光、形如影,人神归一、剑灵合壁,半空旋身而下,定睛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慎儿是学武奇才,不然怎能成为她仅有的近身侍卫之一,不然依她的个性,若不是相信慎儿,又怎会放任将性命打小就交在她手上,而没有亲自习武。 “公主受惊,慎儿该死!” 该怎么说才好,慎儿对她的死忠也不知为何如此坚定强烈。俞咏妍浅笑,扶起她。“不迟,本宫觉得刚刚好,你来得正是时候。” 蒙面人惊呼。“你怎会脱身?你和尉迟不是都被困在宫里吗?太……”惊觉自己说漏嘴,黑衣首领赶紧闭了口。 “若是被你们小小的伎俩困住,又怎么能成为两宫的近身侍卫。” 耳边传来清朗温煦如醇酒的声音,随即映入眼帘的是谦和温雅的二皇子,只不过他不能靠近她,因蒙面的黑衣人仍包围着她。 尉迟跟在晋千岁的身后,眼神却紧盯着俞咏妍身边的慎儿,这次两人在宫中,怕是发生过什么事吧。 这时慎儿身形极快地旋身,五指翻转,“凤鸣”剑应声出鞘,掌心一握,自上而下一招“劈天盖地”,横扫千军,气势磅礴,逼得四个黑衣人不得不后退。 “龙吟凤鸣”乃两鬼斧神工的神兵利器,“凤鸣”在慎儿手,“龙吟”则在尉迟手中。 “公主,请先避一避。” 俞咏妍十分听话地拉着叶翔舞退后,并淡淡地向慎儿嘱咐。“多加小心。” 慎儿眼里晃过一抹惊讶,立刻点点头,专心应战。 “慕笑尘在哪?”叶翔舞扬声便问不远处的晋千岁。 晋千岁想靠近她们却做不到,慎儿虽减缓黑衣人的逼近,但并没有完全突围。 “为何不去帮忙?”他回头看了尉迟一眼。 “卑职还想再等等。”尉迟迟疑了一下才答道。 再等等?晋千岁饶富兴味地笑开,他是想看南岭宫慎儿的实力么?还是在评估什么?这个尉迟,看来也不全是块木头。 叶翔舞趁着空隙竟冒险窜到晋千岁身边,刀剑无眼,几乎落在她身上,多亏慎儿连连相档,才没有伤及。 俞咏妍不由得怒道:“胡闹!” 叶翔舞吐了吐舌头,朝慎儿喊了一句“谢了,救命恩人”,便跑到晋千岁面前急急询问:“慕笑尘呢?他有没有事?为什么没见到他的人?” 叶大小姐心里念的原来是慕笑尘。晋千岁微扬高眉。“他在他该待的地方。” 叶翔舞一听他说了等于没说的话,立刻转身甩头跑掉。 晋千岁唇边的笑意好生算计,慕笑尘正好好地在稳住叶大公子和水沐铃,什么事都没有。 俞咏妍见他脸上诡异的表情,不自觉抬脚向前迈了一步,却发现似乎将自己困进死角,一有动作,势必会引起黑衣人注意,让慎儿分心。 慎儿虽未见败象,却也应战得不轻松。以一敌四,已是不容易,再加上那四人合力招式甚是奇怪,慎儿阻挡有余,却无法进攻。 奇怪的是,尉迟早该出手,却迟迟未动。 俞咏妍的目光射向尉迟,发现他毫无动手相助的意念,眼神却很专注地看着以一敌四的慎儿,让她不由得蹙眉。 慎儿的“凤鸣”剑早已和她剑神合一,心随意动,剑随意行,黑衣人渐渐敌不过她轻巧精湛的剑术,便欲鱼死网破四人齐攻。 他们的动作快如幻影,依稀只能见着四条黑影和一抹翠绿缠斗。 慎儿突然掠地而起,如飞鹤展翅,旋身半空,气运指尖,以内力御剑,七字剑诀由剑气幻化而出,一剑挥下,剑势如虹,强大的剑气划破四人身上的衣料,如刀割般刺痛肌理。 黑衣四人联手以抗,仍不敌强手,溃不成军,一口鲜血涌上心头,自口中喷洒而出,膝间一软,齐跪下去。 慎儿飞身着地,握剑的五指灵活一转,就在此时,已见败迹的黑衣首领拼着一口气,竟闪身到了俞咏妍身边,眼中的杀机和狠厉竟是如此坚决。 慎儿此刻离她有丈远,见到此景来不及搭救,心急如焚不由大喊。“公主!” 黑衣人的剑尖泛黑淬了剧毒,直射她的喉间。 俞咏妍虽不懂武功,但见此景,心里竟不见慌乱地快速闪身险险避开。 黑衣首领一招落空,立刻挥剑又欲刺去。此时她只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不顾一切奔来,她不由大惊,脱口惊呼。“别过来!” 而另外三名黑衣人见此景伺机而动,已抱着必死的决心拼死一搏。慎儿应付他们已是分身乏术。 俞咏妍倏地失了血色,见他以身相搏!挡下了黑衣首领向她刺来的剑! 他不懂武的!晋王朝的皇族规矩,有近身侍卫的皇族子女不得习武,他和她,因为有了王朝最强的近身侍卫,所以丝毫不懂武的。 他明知她能避开第一剑,但不表示能躲过第二次,但已受重伤的黑衣首领在倾尽全力的第一剑后,即便伤到她,也不能让她致命。为什么他还要来挡?! “二皇子!”尉迟的“龙吟”飞射而出,剑出封喉,黑衣首领顷刻一命呜呼。 可那本欲刺向俞咏妍的剑,也刺在了晋千岁的腰腹,刺得虽不深,若是一般的剑伤,不足以致命,但那剑上淬了毒,小小的伤口瞬间就转黑。 她一把扶住他,见他向来温雅的脸上挂着不合时宜的窃笑,脸色已见虚弱表情却又恣意妄为,不怀好意地笑看着她。“心疼了?” 惊澜公主从来都是铁石心肠的心,突然天崩地裂般断了心弦,从未失过的冷静沉着全面倒塌,怒不可遏。“你混蛋!” 晋千岁伸出手揽过她的腰,笑着低语。“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护你周全,又怎么能让你在这种情况下被这种人所伤,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俞咏妍微微皱眉,欲开口,却在看见尉迟靠近后变了脸色,脸上的表情瞬间狠厉,对尉迟怒道:“若二皇子有什么事,本宫要你陪葬!”若不是他迟迟不出手,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此时慎儿也已击毙其余三人,立刻赶来提醒。“公主,先诊治二皇子才是。” 她神色一凝,没有多加考虑便下令道:“立刻回宫!” 晋千岁这一伤,连带害苦了几人,也造福了一些人。 苦的自然是尉迟,还有当时先行溜走的叶翔舞,俞咏妍一句跟本宫回宫,叶家大小姐再聪慧伶俐也不敢惹盛怒中的惊澜公主,只得悲惨兮兮地跟着一同进了宫。 而因祸得福的自然是叶少爷,趁着众人无暇顾及他,婚事自是没有如期进行。 晋千岁的伤虽已经诊治,但俞咏妍心急如焚,当机立断下令立刻赶回宫中。 二皇子受伤是何等大事,在各怀鬼胎的皇宫里,有人等着看他死,有人还得仰仗他,无论如何,消息绝不能外泄出去! 岂料她前脚刚踏进南岭宫,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东宫娘娘便来访。 她示意叶翔舞进内殿回避,慎儿在一旁侍候着,片刻便见着东宫娘娘妖娆丰盈的身姿,得意地出现在南岭宫外殿大厅里。 “娘娘突然造访,不知有何贵事?”若在平时,她绝不会先开口询问,只是此刻心里总牵挂着晋千岁的伤,便欲速战速决。 东宫娘娘倚着公公的手,千娇百媚地轻摆腰臀,坐上主位。 俞咏妍不由轻皱娥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之意。 “据闻惊澜你这次同二皇子出宫查访,见识不少,我向来对一些奇闻趣事感兴趣,一得到你回宫的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 俞咏妍的眼眸中尽是寒霜般的冷意,她是想来看她死了没有吧! “趣事没什么,险些丢了性命倒是真的。”想打听吗?她就让她听个透彻。 “丢了性命?怎么回事?”东宫娘娘脸上难掩喜色,又匆匆地打量了她几番。 “我还以为心里最清楚的就是娘娘您了。”俞咏妍的唇角带着无声的嘲意。 东宫娘娘沉不住气,脸上蓦地一惊,神情顿时有些不自然地失措起来。 “惊澜,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吗?俞咏妍微眯凤目,状似疲乏地缓了缓原本冷凝的神情。 “娘娘不必惊慌,不过是些小人偷袭我和二皇兄,所幸承父皇龙威庇佑,只是虚惊一场。” 东宫娘娘听罢皱了皱眉,迟疑问道:“没有人受伤?” “有尉迟和慎儿护卫,又有谁能伤得了我和二皇兄?”俞咏妍斜睨了她一眼。 “娘娘好似很希望有人受伤?” 东宫娘娘娇媚美丽的脸上立刻浮现一抹尴尬之色。“怎么可能!我还盼着惊澜同二皇子早些回宫呢!近日宫中甚是动荡,王上己任命太子彻查翰林院和禁军千侯等事,偏偏你与二皇子不在宫中,太子为此事可是伤透了脑筋,现在回来就好。” 俞咏妍合上眼假寐歇息,不再看东宫娘娘。“此等子虚乌有的事,就算我和二皇兄不在宫中,相信凭太子的才能,定能详查清楚,是吧?娘娘。” 东宫娘娘见她已闭目养神,原本稍感放松,但听她如此一问,听上去竟是别有他意,不由又警惕起来。“太子自然是会详查,不过翰林院一事……” “娘娘,惊澜有些困倦,可否请娘娘先行回宫,惊澜改日再去请安。” 东宫娘娘被她打断话,脸上有些不快,又无计可施,只得说道:“那惊澜好生歇息吧,回宫!” 东宫娘娘像一只骄傲美丽的孔雀,踏出南岭宫。 一旁侍候的慎儿原本以为公主会立刻动身前往西宫,却见她仍是闭目养神,不见丝毫动意,不由纳闷开口问道:“公主,不去西宫吗?” 急着赶走东宫娘娘,不就是因为惦记着二皇子的伤,理应赶紧过去看看才对。 俞咏妍仍是眸眼半眯,在慎儿以为她真的要睡着的时候,才吐出一句话…… “不忙,西宫那边,恐怕现在也有客。” 第十章 太子嘴上说是看望弟弟,可他的目的却众人皆知,父皇命他查禁军千侯一事,这可是整倒晋千岁的大好机会,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况且,他这个做哥哥的,弟弟受了“重伤”,理当探望不是?! 太子得意洋洋地坐在西宫,等着看见一个离死不远,身中剧毒的二皇弟。 那个被世人尊誉才德兼备、最具龙相的“雅”皇子,不久就只会是一条死龙。 不仅如此,他还要让他的西宫从此一蹶不振! 太子心情愉悦地抿了一口茶水,耐着性子等着,片刻后仍未见晋千岁的身影,便不悦地朝一旁像木头一样直立的尉迟怒道:“怎么回事?本王来探望,还避不见面,难不成是怕见了本王,什么事迹会败露?” 木头尉迟心里暗骂这位猪太子,脸上却仍是不卑不亢的表情,答道:“请太子稍等片刻。”这时机可得拿捏好,否则二皇子真的会有麻烦。 “等?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叫本王等!” 太子正欲命人拿下尉迟,便从内殿传来一道醇厚的嗓音,听起来精神焕发。 “皇兄何必动怒。” 太子不悦地皱眉,怎么回事?不是应该奄奄一息吗? 他的两眼突然颤颤地抖了一下,吓得他赶紧端起茶水又喝下了一大口压惊。 眼前这人清俊雅致,风采依旧,双目精光烁烁,温润如玉的脸上满是人畜无害的和蔼笑容。 不是应该垂死挣扎吗?探子很确信地禀报,二皇子身中剧毒,腰腹受伤,那眼前这个人、这个越发神采逼人的人,是谁? 太子怀疑地盯着晋千岁,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彻底,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可惜,仍是无迹可寻。 “皇兄这样关心臣弟,真是让臣弟受宠若惊呐。”晋千岁好笑地挑高眉。 太子希望落空,却仍是疑虑重重,他怎么也不相信晋千岁会毫发无伤! “为兄是听闻你身受重伤,担心你安危,特来探望。” “多谢皇兄关心,不过恐怕是听了小人之言,臣弟身体向来很好,连小病小痛也不曾患过,更何况受重伤。但皇兄如此情深意重,臣弟甚感安慰欣喜。” 晋千岁行走健步如飞,身姿卓绝挺拔,潇洒非凡,丝毫末见不妥。 太子一腔怒意在心底压着,又被他说得不便发泄出来,甚是恼火。 “不必了!没事自是最好,不过禁军千侯一事父皇命我彻查,我身负重任,绝不会姑息养奸,皇弟你可得小心了,为兄可是得好好的、仔细的查。” 晋千岁不怒反笑,一手五指轻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低眉敛眼说道:“臣弟问心无愧,还盼着皇兄彻查,若是证据确凿,臣弟自当无话可说,不过……” 他抬眼缓缓一笑,有些得意、有些狡黠,还有些踌躇满志、有恃无恐。 “也得先有证据。” 太子再也忍不住一怒而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便怒出西宫。 尉迟暗自松了口气,突地看见二皇子颓然倒下,他顿时大惊上前搀扶。 眼前哪里还是温润如玉、风采依旧的晋千岁,只剩下脸色苍白、面无血色的二皇子。 “若不是你掐得准,饶是那茶水中的迷幻药再有效,本王也难逃此劫。尉迟,你是抱着必死之心救本王吧。”若被发现向太子下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他虽虚弱却依旧谈笑风生,尉迟神色凝重,不敢耽搁,搀着他走向内殿休息。 “慕笑尘已前去寻求解毒药引,二皇子吉人天相,定会没事。尉迟会护您周全。” 木头尉迟,晋千岁浅浅一笑,淡道:“你不用太过担心,想取本王的命,可不是容易的事。” 俞咏妍看着床上闭目休憩的他,心里不由得一恸。 她虽然铁石心肠,但对他却怎么也割舍不下,纠缠这么多年,为了什么? 这冰冷无情的皇宫里有什么是她可以留恋的?若不是因为有他,她又怎么会愿意陪着同他一起走这条路,处处争、处处斗。 俞咏妍掀开他腰腹间的衣衫,伤口处已经处理,虽控制了毒性蔓延,但若不早日根除,随时有威胁性命的可能。 慕笑尘出宫寻药引,时间并不宽裕,看来她得想办法分散各方的注意力才是。 她伸出纤指轻抚他腰腹间的伤处,患处四周仍可见微微的红黑。仿佛感觉到她的碰触,晋千岁睁开眼,浅笑着打量她。 他戏谑地调笑道:“心疼了吗?” 她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开口,只是将他上身的衣衫完全解开,让他的胸膛光裸在她眼前,手指带着微微的凉意,轻轻缓缓地抚着他的伤口周围。 晋千岁浅浅地吸了口气,不再言语,不敢动弹,两人之间充满了静谧和谐的氛围,原本是极其私密的事,由她做来,竟少了份暧昧,多了份坦荡和理所当然。 她的手指缓缓上移到他的胸口,轻抚过他伤口的四周。 “咏妍!”他低吼出声。 她修长纤指如蝶般在伤口四周抚过,痛!真的痛!但他心底深处却感到无比欣喜。 “咏妍……”他低喃着她的名字。 她收回手,微微蹙着眉,有些不满地看着他说。“不要说话。” 褪去尊贵的身分,抛开一切,她只是一个娇俏的女儿家,一个他心爱的人。 今夜是个非比寻常的夜晚,他知道,他依稀能感受到她的心思,知道她要做什么,明知不合礼数,但他却没有办法拒绝,因为他渴望得太久,久到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不需要。 俞咏妍从容地卸下珠钗,一头云发如瀑而下,映衬着她娇美的小脸灼灼生辉。 晋千岁的视线跟随着她的手指移动,解开宫装盘扣,她的手指丝毫不见颤抖,而他的心,却震颤如鼓。 饶是惊澜公主再厉害、再如何尊贵无比,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个娇美的女子,一个心随意动、随心所欲的女子。 她挨近他坐下,面对着他缓缓俯下身子,不敢压着他的伤口,稍稍侧身俯在他的身上。 晋千岁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一股馨香入鼻,温香软玉在怀。 此时伤口不再痛,但除了伤处,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她双手枕在他的颈间,吐气如兰。脸上是一片云淡风轻又暗含戏谑的浅笑,离他那么近,近在咫尺。 “心动了吗?”她笑问着,腾出手捧着他的脸。 俞咏妍凑近他的脸,在他唇上轻啄。“好在二皇妃不在宫中,不然再怎么不在意,对她总是不好。” 她有些调笑地说,又暗含些许暧昧的情意,他瞬间吻住她的双唇,不似她的轻柔,狠狠地,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渴望拥她在怀已太久,已将这种欲念深埋在心底,此时此刻正在渐渐苏醒,但仍有一丝理智在提醒他,不可,此时真的不可! 晋千岁双手放在她的腰侧,用力将她抱离自己几分,这样的撩拨恐怕是圣人也会受不了吧。 “不行。” “为什么不行?”俞咏妍好笑地看着他。 “此时不妥。”他抽手伸出一指轻抚着她的侧脸。 她皱了皱眉正欲开口,便听外殿传来一阵窃语,立刻便听见慎儿和尉迟同时在外禀报。 “公主,魏大人求见。” “二皇子,中臣大人求见。” 晋千岁听罢眉一扬看向她,笑着开口。“是吧,此时不妥。” 她眉眼一低迅速起身,下了床回头看他一眼。 “时不再来。”俞咏妍说完便向外殿以适中的音量轻唤。“慎儿,进来替本宫更衣。” 他不由好笑,她是故意在报复他吧。 魏天权愁眉苦脸的劝导,无非是要她不要和西宫太过接近。现正彻查两宫,他自然是不想她自身未平又平添是非。 可他既然知道要到西宫去找她,想必心中也明白她和晋千岁之间是纠缠不清,劝导也只是白费功夫。 所幸他还是维护她的,就算不见得是真心,为了各自利益所需,魏天权还是得护着她,西宫那边怕也是同样的情景。 魏天权刚离开,叶翔舞便来求见,见着她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出宫”。 “本宫还等着你出谋画策呢!”俞咏妍轻瞟了她一眼。 “公主意欲何为?”叶翔舞皱了皱眉。 “你认为,本宫会放过那些伤他的人吗?”俞咏妍的双眸射出狠厉冰冷的光。 叶翔舞倏地瞪大眼,而后又叹了口气。 “公主太抬举我了,其实依公主的聪明才智,又怎么会用得上翔舞?其实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场戏,惊澜公主若是想成什么事,怎轮得到翔舞来献计。” 俞咏妍听她这样说,不由感到疑惑,缓和脸上的表情问道:“你怎么了?这样没志气的话可不像你说的。” 叶翔舞思索片刻才开口。“其实我真的不适合待在宫里,这里也不是我该待的地方,公主有用得着翔舞的地方,翔舞随时听候差遣,但还请公主开恩,让翔舞出宫,若是日后您想通了,也想脱离这个牢笼,起码宫外还有翔舞候着您。” 她这一番话,倒是说得很实在。 俞咏妍浅露笑意,叹了口气。“我早知留不住你,皇宫也只会扼杀你的灵气,你想走,我不阻拦,但你记住今日所说的话。” 叶翔舞一听她语气谦和又这样说,立刻眉飞色舞,脸上的表情也灵动起来。 “遵命!” 俞咏妍也感到好笑。“急着出宫无非是为了找慕笑尘,怎么,你很担心他?” “我和他师出同门,他这次去寻药引,势必会去找师傅。现在整个王朝乃至中原,关于‘天藏宝图’的风波还未平息,虽被誉为‘天下第一谋士’,但有一样东西是我和他都不会的。”叶翔舞皱皱鼻头。 “我们那万能的师傅什么都教了,却偏偏没教我们武功,走江湖没有武功,岂不是很……”好歹也该会一招半式嘛! “既然如此,你去了又有何用?” “我和他加在一起,就是天下无敌啦!”俞咏妍听她说得自大,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听她道:“再说,他此去为二皇子寻药引,有我协助,岂不是更好。” 俞咏妍微皱眉沉吟,思虑了片刻,才从袖中摸出一块锦牌。 “你要出宫带上这块锦牌便可,但我有一个要求,慕笑尘寻到药引后,你得同他一起回来,而后才能离开。” 叶翔舞接过锦牌看了又看,有些疑惑。“为什么我还要回来?不是多此一举?” “你这样聪明,不妨猜猜看。”俞咏妍神秘地笑笑,一手托住下巴不甚在意的开口。 叶翔舞盯着那块锦牌,突然灵光一闪,猛然抬头。“你是要我……” 俞咏妍扬眉看着她,想她心中已是明白。 虽然俞咏妍每次都会给她出一个难题,临走居然还给她这样一个任务,不过,她还是感谢她。 俞咏妍不再看她,淡然道:“要走就趁今晚,过了今晚,明日会是怎样的局势,本宫也无法预料。” “公主会怎么对付那些人?一定要腥风血雨吗?”叶翔舞不由有几分担忧。 “你是不是不想走了?”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叶翔舞。 “本宫,只是会让一切有个了结。” 水沐铃微垂着头,紧跟在慎儿身后,她没想到还有机会踏进皇宫,路经卫兵盘查时,只瞅见慎儿抽出一块权杖,值夜的卫兵便放了行。 刚想松一口气,便听闻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 “皇宫是想进就能进的吗?” 下一秒便见所有人都跪下齐呼。“太子殿下。” 太子?水沐铃心里不由惊骇,腿一软,倏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慎儿心里暗叫糟,只得上前行礼。 太子傲慢地瞟了跪在地上的水沐铃一眼,夜间本就寒凉,再加上大青石透着刺骨的寒,侵进她的身体,让她微微颤抖。 “什么人来着?” 慎儿谨言回答。“禀太子,是公主出宫时侍候的侍女,侍候得甚好,讨了公主的喜欢,想收进宫来。” 太子打量了一番,见她低垂着头,便命人掌灯过去,随即命令道:“抬起头来瞧瞧。” 水沐铃心里一惊,迟疑了片刻,耳边瞬间传来公公尖细刺耳的声音。 “大胆!太子说话没听见吗?还不赶紧抬起头来!” 她一惧怕顾不上许多,倏地抬头,藉着烛光小脸便露在众人眼里。刹那间,太子只觉眼前一亮,心里顿生一股想将美人拥入怀中的冲动。 水沐铃松了口气,太子眼中的欲念她再熟悉不过。 “行了,起来吧。”太子一声令下,慎儿也跟着松了口气,见水沐铃迟迟未动,想是惊吓过度,便欲扶她一把。 太子却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这不仅让水沐铃受宠若惊,也让众人惊讶万分。 “要收了做南岭宫的宫女?”水沐铃虽不知太子在说什么,但见慎儿眼色,便轻轻地点头。太子一双肥手将她的柔荑握住。“若是惊澜公主对你不好,不妨到本王的东宫来。” 水沐铃眼里迅速闪过一抹亮光,盈盈一笑不作答。 “太子,公主还在等着,请容……” “好啦!走吧!” 慎儿的话还没说完,太子便一挥手不耐烦地打断,放了水沐铃。 慎儿示意水沐铃赶紧跟上,水沐铃走了几步突又想起什么回头一瞧,却不见太子的身影。 “本宫托你办一件事。”俞咏妍开门见山地说,南岭宫的宫女何其多,她何必让一个风尘女子来,不过是另有目的。 “公主的命令,沐铃有权违抗吗?”水沐铃脸上露出苦楚的表情。 俞咏妍端起茶抿了一口,也不看她。“这件事,事关你性命,你自然也可以拒绝本宫,不过,事成之后,本宫会让你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水沐铃凄楚地笑了笑。“就因为沐铃是名风尘女子,所以只能如此生存?” “风尘女子安守本分便罢,贪图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本宫一向不喜欢不懂分寸的人,更讨厌跟本宫耍心机。” “就因为沐铃也喜欢公主喜欢的人?”水沐铃狠狠地抬起头。 俞咏妍重重地放下杯子,砰声作响骇住了原本有些激动的水沐铃。 “认清你的身分!本宫能让你生,也能神不知鬼不觉毁了你!” 水沐铃瑟瑟地颤抖了一下。“公主欲吩咐沐铃何事?” “本宫要你去接近太子,取得他的信任,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七日内,取得太子勾结敌国的证据。”俞咏妍走到她身边,出口的声音相当冷凝。 太子?!水沐铃惊惧抬头。 “不!不,沐铃做不到!” “做不到?本宫看你做得很好嘛,刚来就把太子的三魂七魄勾去了。”俞咏妍唇边挂着一抹冷笑。 水沐铃紧咬下唇,好一会儿才抬头答道:“方才公主可是说沐铃可以拒绝?” “你想拒绝?” 俞咏妍天生的威仪让她惊惧,却还是抬眼看着她回答。“是,请公主息怒,原谅沐铃,沐铃什么都没有,只剩这一身臭皮囊,沐铃不想再出卖自己。” 咏妍眼中泛着幽幽的暗光,本应是大发雷霆的,反而冷若冰霜。 “纵使本宫答应你事成后赏金万两,让你恢复自由身?” 水沐铃轻愁地低声开口。“得来又有何用?那些都不是公子。”说完又恍然,赶紧跪下磕头赔罪。“请公王原谅,沐铃不是有意这样说的!” 俞咏妍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够了,你不愿意本宫还能强逼你吗?慎儿,送她出宫。”说完又面向水沐铃。“你先行退下吧。” 水沐铃起身缓缓退下,她的身形一消失,慎儿便听见自家主子淡道:“要堵上一个人的嘴,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慎儿心里一惊,难道公主想将水沐铃…… “怎么?”没听见慎儿回答,她不满地询问。 慎儿不便迟疑,只得答道:“慎儿明白。” 水沐铃只感一阵晕眩,再次醒来时,眼前映着的竟是太子殿下的脸! “太子!”怎么回事?慎儿明明说要送她出宫的,她怎么会昏倒? “你可知,本王好不容易才从惊澜公主手中救下你,你是做了什么事,让惊澜要对你下毒手?”太子状似痛心疾首地看着她。 “公主、公主要杀我?”水沐铃的美眸倏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瞪着太子。 太子趁她惊恐之时,将她揽进怀中安抚,乘机握住她柔嫩冰凉的小手。 “公主想杀你灭口呀!慎儿将你迷晕,正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将你……” 他故意说得不明不白,水沐铃更是害怕得在他怀里寻求护卫。 惊澜公主,她、她竟然如此狠心!想杀她!竟然想杀了她! “告诉本王,你是做了什么事让俞咏妍要杀你,你不是进宫来做她的贴身宫女吗?”他想趁水沐铃惶恐无助时探出口风,循循善诱她说出俞咏妍的计画。 水沐铃张口便欲说出,突然一个机灵,埋下头心思翻转。 她好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只能是惊澜公主拥有一切,她却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力量,但她有一样许多女人都没有的武器。 水沐铃突然抬起头来,楚楚可怜地看着太子,原本就娇艳柔美的脸,加上她欲语还休、泪眼蒙眬的表情,更是把太子迷得晕头转向。 “沐铃不过是曾经喜欢过公子,公主就要沐铃消失吗?”她的身体自然蹭到太子怀里,温香软玉在抱,太子殿下顿时乐不可支。 “太子殿下,沐铃无依无靠,现在更是得罪了公主,性命堪忧,太子您要为沐铃做主,太子救了沐铃,沐铃便是殿下的人了。”她一阵轻言,娇吟软语,让晋杵几浑身酥麻。 “好、好,美人儿,小王一定替你作主,行了吧。” 水沐铃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如果最终一定要走上此道,才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晋千岁见着她便问:“你可知水沐铃已是东宫的人?”说完又戏谑地笑开。 “这次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我是为了谁?慎儿失手铸成大错,所幸水沐铃成不了气候。”她斜眼一瞟。 “咏妍,是为了我吧,伤我的人,你势必不会放过,但这次的做法太急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面对面看着他。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除了是为你,还有彻查两宫的事,时间不多,我不想他们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现在却成了错招。” 晋千岁揽过她的腰,将她抱进自己怀中。 “所幸的是要不是因为受伤,又怎么能够亲近你。”说完又宠溺地抚着她。 “曾经说不原谅我的背叛,那些话,都是气话吧。要真是不原谅,也不会陪我耗这么些年了。”说着又抬起她的手腕,逸出那句情深意切的老话。“这个,不是也还戴着吗?” 她微垂首不语,让他不由扬眉询问:“咏妍?” “听见了!” 带着怒气的语调让他笑出声,好似又回到那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时候。 “你原本想让水沐铃接近太子对吗?可是就算接近了太子,短时间又能怎么样呢?” 她听罢正色离开他的怀抱,提到这事,她的表情便有些冷。 “要她去收集太子与敌国私通的证据。” 与敌国私通?晋千岁有趣的扬起眉,腰腹的伤并未痊愈,不能久站,他便找了一处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能揭两宫的底,我就不能让子虚乌有的事变成事实吗?只可惜……”只可惜水沐铃。 晋千岁眼中精光一闪,唇边又露出惬意的微笑。 水沐铃心知她和惊澜公主势必会有碰面的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她已经下定决心和她形同水火,但当她真的来到自己面前时,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水沐铃不自觉微微哆嗦了一下。 俞咏妍走过她的身边,连一点施舍的目光都没有给她。 “惊澜公主!”水沐铃忍不住惊呼,见她停住了脚步,立刻快步走到她面前。 “公主又何必对沐铃视而不见呢?”要杀她的人,是她啊! “小小的一个太子宠姬,本宫见到你,难不成还得行礼吗?”俞咏妍面色平静地瞧了她一眼。 “公主又为何一定要置沐铃于死地?”水沐铃低垂了头,状似喃喃自语。 “本宫早说过,风尘女子实在是不可信。” 水沐铃猛然抬头,眼神狠狠地盯着她。 “就因为我没有答应公主,就因为我只是一名风尘女子,命就这么轻贱吗?” “本宫给过你活命的机会。”俞咏妍看也不看她,说完便欲离开。 “沐铃已是太子的人,和公主之间,定会对峙。” 俞咏妍猛一回头,凤目炽热,狠厉地盯着她。“本宫会怕你?” 水沐铃惨澹的脸上浮起浅笑,貌美如花的面容看上去竟有些阴沉,出口的声音幽幽如鬼魅。 “公主恐怕还从来没有被一个有着极强妒意的女人报复吧,忌妒的女人可是很可怕的。” 俞咏妍看着她有些失去神志、扭曲的脸,娥眉微皱,当下转身离去。 水沐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暗处有一双色迷迷的眼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毫无知觉。 那双眼的主人从暗处走出来,走到她背后一把抱住她,水沐铃一下被惊吓到,猛一回头看清来人才安了安心,突然又想起他可能看见了刚才的一幕,不由提心吊胆惊呼道:“太子殿下!” 晋杵几的手抚上她的娇容。 “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很满意……” 尾声 太子殿下可谓是春风得意,东宫渐位于三宫之首,又有美人在怀,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 皇主公君身边的董公公突然到东宫来宣,请太子到太和殿晋见,神色仓促似乎事有不妙,问他也是支支吾吾。 晋杵几刚踏上太和正殿,便见朝中重臣皆在殿上。 俞咏妍立于魏天权身侧,独不见晋千岁,太子顿感一阵冷汗从额际渗出。 “不知父皇宣儿臣进殿有何事?” 皇主公君自那次大病后,身体每况愈下,不久前又生了一次重病,龙颜上尽是疲态,但宫中是何等局势,他心中却很是明白,人虽老,但眼中精光犹存。只见他眼光一扫,吩咐殿下俞咏妍。“惊澜,你来替朕处理吧。” “是,父皇。”俞咏妍说完便走到正殿中央,好整以暇地看着太子。 晋杵几的冷汗直冒,渗透里衫外袍,心里已有预感大事不妙。 “太子殿下,你私通敌国,勾结外戚,可知罪?” “混帐!谁在造谣!谁在污蔑本太子!”太子脸色涨红,暴跳如雷。 “事出必有因,想必太子是想亲眼看到证据才肯俯首认罪。”俞咏妍不怒不笑,说着两掌一拍,应声从内殿中走出一名女子。 太子瞬间呆若木鸡,下一秒眼瞪如牛,暴出血丝,惊怒道:“水沐铃!” 水沐铃先是在皇主公君面前盈盈下跪,免了礼才站到俞咏妍身侧,面色平淡如水地看着晋杵几,从水袖中抽出一叠折子,封皮赫赫是东宫的专用文折。 俞咏妍接过折子,刷地一下抖开。“太子殿下,这是你亲笔所写与敌国相通的书函,看清楚了,末端可是你太子殿下亲笔印章,证据确凿,你还想赖吗?” 太子惊怒交加。“父皇!儿臣是冤枉的!有人陷害儿臣!父皇明察啊!” 皇主公君一瞥,俞咏妍便命水沐铃。“将实情禀明王上,不可有丝毫隐瞒。” 水沐铃微微点头,说道:“民女深得太子殿下宠爱,甚为感激,发现太子通敌证据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太子的情深意重,沐铃怎忍心对太子不义,可……” 水沐铃顿了一顿,我见我怜的娇弱表情让众臣看了也不由心生疼惜。 “思虑国安为重,沐铃只得痛心放下儿女私情,不愿看见太子继续私通敌国铸成大错,还请王上明察。” “贱人!竟敢信口雌黄污蔑本太子!明明是你与惊澜勾结陷害本太子!” 水沐铃泪眼迷蒙,倏地跪倒在太子身边。“太子!太子,别再执迷不悟了,沐铃对不起您,甘愿受您责罚,但沐铃求您,悔过吧!” 晋杵几怒不可遏一脚踢开她,水沐铃额头着地,顿时流出殷红鲜血。 俞咏妍眸眼一睁,快手扶起水沐铃,赶紧命人带她下去诊治。转而凤目一凝,气势逼人立于晋杵几面前。 “太子殿下,你不禁私通敌国,还私自扣押上贡的珍宝,苛扣所管辖地方官的粮饷,横征暴敛,私定税制,强抢民女,私自用刑,你敢说没有吗?晋朝律,你敢视若无睹,此时此刻还敢嚣张跋扈,恶言恶行,你视王朝何在!视王上何在!” 俞咏妍声色俱厉,骇得晋杵几张大嘴哑口无言,魏天权见时机成熟,便向中臣大人使了眼色,两位重臣齐齐上奏。 “王上,太子虽贵为龙子,但罪行无数,不可饶恕,还请王上三思定夺。” 皇主公君疲乏地挥了挥手,董公公便上前宣道:“王上龙体微恙,请诸位大臣先行退朝。” “王上!”曹中臣惊呼出声,怎能就这样退朝。 皇主公君无奈地扫视底下一千人等,看向俞咏妍时,后者毫不畏惧的回视他,他叹了口气。“就交给中臣大人办吧。” “父皇!”太子惊骇哭喊。 皇主公君看着他,眼中显露慈爱。 “皇儿啊,谁让你如此不争气呢!”说完便由公公侍候着步出太和正殿。 太子见大势已去,双目如死灰瘫坐在地,俞咏妍缓缓走到他跟前,微微俯身,笑看着他。“太子,你难道不知,水沐铃,自始至终都是本宫的人吗?” 说完便不顾太子惊慌,转身欲离去,没走几步,便闻身后传来董公公尖细的声音。“公主请留步,王上要见您。” 她略一惊,眼中闪过不知名的情绪。 步入明心内殿,浓浓的药膳味便扑鼻而来,皇主公君在龙床上躺着,见她来,也只是微微地瞟了一眼。 她上前行礼。“不知父皇还有何事?” 皇主公君软软地挥挥手,摒退一干宫女公公,俞咏妍低眉敛眼,心思翻转。 “惊澜,你这声‘父皇’,这么多年来怕是叫得很不情愿吧。” 她的眉心颤了颤,沉声答道:“父皇多虑了。” 皇主公君突然大怒。“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你陷害太子,朕会不知情!你毁了朕最宠爱的儿子,你说,朕会放过你吗?” 她抬起眼,眼中毫无惧意,唇边噙着肆意的笑看着皇主公君,彷若又回到了第一次对峙的情景。“太子殿下德行败坏早已不是秘密,我让它昭然若揭,也是为王朝子民略尽绵力。” “你和千岁的那点儿心思就想糊弄朕!这次是朕疏忽大意,让你们玩掉了太子,不过,别以为自己就没有把柄捏在别人手上。” “王上,您这么多皇子女,又何必独独钟意太子殿下呢。”俞咏妍不怒反笑。 听闻此话,皇主公君脸上缓缓浮现慈爱的神情。“他是朕最爱的宠妃所生的孩子,朕答应过他亲娘,要好生待他,他是对朕最没有心机的一个,所以,你以为朕会相信那些通敌叛国的证据吗?” 晋杵几再无能也绝对不会背叛他的父皇!这也是他独独受宠的原因。 “你也知道朕是不会相信的,才藉了众重臣的力量逼朕不得不做出决策,俞咏妍,前朝皇帝生了你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儿,让朕也好生妒忌。” 她略一沉思,答道:“王上不也有众臣推崇的二皇子。” “他?”皇王公君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来,惊澜,朕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你和朕知道的秘密。” “不,不用。”俞咏妍下意识地摇头。 皇主公君微怒。“不用?你心里怕是已猜出几分了吧,只是惧怕讲出来!要知道,这个秘密若是被人发现,千岁的命运,可就岌岌可危了。” “您是在威胁我?报复我让您失去了最爱的儿子?”俞咏妍双唇紧抿。 皇主公君此时脸上又显现出疲态,缓缓开口。“就算没了太子,你和千岁也不可能成为王朝的统治者,朕会让你们玩下去,可是,别过了分寸。你这几日,就别忙回南岭宫,在这里,好生思过吧。”说完便命董公公等人进来,不再理会她。 软禁她?俞咏妍凤目睁大,心中暗诧。 四日后,她才得以离开太和殿,一回南岭宫,便见慎儿关切的表情。 “没事。”她淡淡地说着。 “慕公子和叶小姐已寻回药引。” “已经找到?回来多久了?二皇子的伤可痊愈了?”她面露喜色。 慎儿也不由得轻松了几分。“三日前回来,二皇子的毒已解,渐渐好转。” “叶翔舞人呢?” “叶小姐寻回药引隔日便离宫,让慎儿带给公主一句话,说是怕夜长梦多,无法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务,势必速战速决。” 俞咏妍愣了愣,立刻笑开。“这个妮子,竟连见本宫一面都不肯,就这样厌恶皇宫吗?也罢。”说完又似想起什么,便询问道:“水沐铃可还在宫中?” 见慎儿点头,便命道:“让她来见本宫。” 慎儿领命,片刻后便见水沐铃款款而来,正欲行礼,只听她道:“免礼了。” 俞咏妍走到她跟前,打量着她,半晌后才道:“辛苦你了。” 水沐铃惊讶地一抬头,但见她微带笑意,心里更是惊诧。 “额上的伤可好?” “多谢公主挂心,沐铃的伤不碍事。” 俞咏妍略淡道:“本宫答应你的事,绝不会失言,不过,你可想留在宫中?” 水沐铃脸上明显显露不敢相信的惊诧神色,让俞咏妍不由有趣地扬眉。 “沐铃没想到能得到公主的信任,受宠若惊,只是……” “罢了,本宫知你心愿,自当不会勉强,明日,便遂了你的心愿。”俞咏妍挥挥手打断她的话。 水沐铃向来柔弱依依的脸上掠过一抹狂喜,不由自主跪下谢恩。 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吞吞吐吐地说道:“有一事,沐铃不知该不该讲。” 俞咏妍看向她,未发一语静待她说完。 “二皇子曾私下来东宫找过沐铃,沐铃以为,二皇子和公主是约好的……” 俞咏妍倏地一凝神,原本慵懒的身子坐直。“你说他曾私下去见过你?” 水沐铃咽了口口水。“嗯,我是想,二皇子是不是原本一直就知情……”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俞咏妍起身疾步走了出去。 “你算计我!” 她一踏进西宫,便见他好整以暇坐在高座,悠闲自得地端着茶。见她来,便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掠起她一缕发,调笑道:“知道最大的破绽在哪里吗?凭慎儿的本事,又怎么可能会疏忽到失手让太子那等没脑筋的人掳了水沐铃。” 她一把夺回自己的发。“所以你乘机藉我手,灭了东宫,坐享其成。” “这种坐收渔翁之利的事,没理由要放过。”晋千岁好笑地抚了抚下巴。 俞咏妍努力平缓自己起伏的心绪。 见她如此气恼,他不由得伸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 “好了,你也让叶翔舞拐走了我一员大将,你我各有得失,就不要计较了。” 她闭上眼靠在他身上,缓缓开口。“了结东宫,接下来,你我两宫之战,你以为避免得了吗?”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呢喃。“咏妍,你忍心那样对付我吗?” 她浑身一颤,立刻跳离开他的怀抱,脸上已恢复到往常的平静,笑看着他。 “不忍心又怎样?你能放弃吗?我们的感情和皇权是两回事,互不相干。” 他微微一笑,扬眉说道:“那就拭目以待吧。”说完突又有一问:“父皇为何将你软禁在太和殿?” 她心中一惊,突又想起皇主公君那些寓意不明的话,凝了凝神才开口。 “你父皇比任何人都精明深沉,你我最该提防的人,便是他。” “有你陪着,斗下去也是一件趣事。”晋千岁拉过她,轻抚她的脸颊。 她不由好笑,心中又隐隐浮出皇主公君的那些话,如果真有不测,这次,无论如何,就由她来护他周全吧。 晋王朝二七○年,废太子晋杵几,贬为庶人。清查两宫一事,无疾而终。 晋王朝二七一年,皇主公君重病不治,驾崩之前密立年仅十五岁的十皇子为太子,继而继位称帝。 “这下可好,谁也讨不到便宜。”曹中臣在西宫内殿喃喃自语,晋千岁惬意自如地看着他走来晃去。“老师,小姐近日可好?” 中臣大人被他突然一问,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小女很好,劳二皇子费心,多亏二皇子不计较,小女如今才能得偿所愿。”但他始终想不明白,女儿好好的王妃不做,偏偏要下嫁穷书生。 晋千岁满意地点点头,曹家小姐早就有意中人,当初之所以会选她做王妃,也正是看中了她的痴心,对所爱的人绝不会变心。 先皇一驾崩,他便如了曹小姐的愿,让她跟爱人双宿双飞。 “老师就别再计较了,父皇立十儿为太子自是有他的用意,而如今的三宫六院,以西宫与南岭宫为首,并驾齐驱,皇位也不是那样重要。” “公主金安!” 外殿传来声音,曹中臣一听到这个名号,脸色一变,仓皇告退。 晋千岁见他如此怕来人,不由暗笑,俞咏妍的功力真是越来越强了。 俞咏妍一进来便扬眉问道:“曹老头干嘛这样怕本宫?” 他走下座笑看着她。“足见你越发厉害。”见她面有疲态,不由问道:“魏天权也去烦你了?” 她叹口气缓缓点头,突然眸光一亮,盯着他。“订个三年之约好了。” 三年之约?他感兴趣的瞅着她,又三年吗? 俞咏妍与他两眼相望,彼此看尽对方眼底的情意,灼灼生辉。 “三年,十儿若是有贤德之能,能稳住局势,你我不得插手,若是形势有变,西宫和南岭宫,再伺机而动吧。” 他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一下子将她拥进怀中,低头便吻住那一片红唇,温软柔嫩,缓缓在她耳边承诺。“如你所愿。” ◆编注:敬请期待连盈最新力作! 后记 缺口 前一段时间,自我审视与反省时,竟找不到方向,心情就变得烦躁,就像传说中那只井底的蛙,恐还比不上,至少蛙能看见井口大的天,我却找不到出口。 许多事都混杂在一起压下来,有失望的,有无奈的,还有成功却仍旧不满意的……很多很杂。 我以为自己的意志力够强,强到无论如何都能应付,确是如此,可是…… 心里早就干涸得龟裂空乏。 好可怕,如同机器一般,事情虽然一件接着一件完成,也很自在畅快啊,但为什么就是找不到方向了呢? 连盈是个爱反省和自审的人,好讨厌,一旦如此就会状态不佳。 然后失控了、情绪爆炸了,朋友,同事,家人,编编,好多好多,一个个都被我这只迷惘的蛙轰炸。 不行的,我也知道这样是不行的,没人救得了自己,开导这种事,别人说说而已,有没有用心听,是自己的事。 然后一个周末,读到淡然又美好的文章,接着延续的那一周,又情不自禁的看了好多好多,忽然,就静了下来。 有多久没有好好的读一本书?有多久没有过普通而温暖的幸福?有多久没有回想,最初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炫目耀眼的种种,让欲望不断地扩张,心就变得好小好小,小到自己都看不见。 现在,请回来,要懂得自己走回来,你就还是你。 好了,说说这本书,我的古装初体验。 写完后删、修、增、改了好多字,算是动得非常厉害的一本。 故事的时间拉得较长,剧情也较复杂一点,不得不承认我写得不轻松,大家可能也会看得不轻松。还请多多包涵,计画中的第一本就是这样的格调,轻松不起来,接下来的两个故事,大概会好一点吧。 不敢保证呢,常常会自我推翻。 关于俞咏妍,好嚣张、跋扈强势的公主,惊澜这样的名号究竟代表什么呢? 代表经历国破家亡,朝代更迭,身处权力中心的皇宫,无论感情还是自身都无法随心抓住的公主,操控别人的同时,也被人操控。 环境造就性情,我是这样认为的,而这个天下,从来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圈套,无论古今,只是看你愿意入谁的套罢了。 后记连同小说,保持同样的格调,似乎都一样让人轻松不起来呀,好吧,希望下一次,可以跟大家开开心心的说故事。 第一次写古装其实满新鲜的。 连盈是很喜欢写故事的人,有很多故事想写,一写情就会把自己的感情也跟着投射进去,如此这般以己情博他人的共鸣和喜爱,长久下来,写多少本就放多少情,感觉自己快成博爱大亨了。 这本书中有一个问题自己也颇苦恼,虽然将两人设定为没有血缘关系的皇族兄妹,但对礼法严苛的古人来说,无论如何,这样的亲近都是礼法不容的吧? 应该要挣扎吧…… 呵呵,若是加上为这个理由挣扎的桥段,这本书恐怕要爆了,私心里擅自决定不用,因为我一开始的主意,就是宫斗。 其实写到此,也兴起过继续写下去的念头,再三年会发生什么事?这段情似乎也才渐稳,在风云诡谲的皇宫,谁又料得到步步惊心的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我想,如果再有继续,一定会让两人开开心心地谈感情,下一次,命盘逆转后,恐怕要我们的公主护全二皇子的安危。 多么开放式的结局呀。 皇主公君就算去了天堂,也留下了让人好死不死的话。 变数无穷大概也只能如此,就这样定局啰!留一点余地让大家自由发挥,不是更有意境吗? 谢谢大家!那么我们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