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不可思议》 楔子 今年的夏天热得让人心情不佳、莫名烦躁,似乎无论做任何事,都无法称心如意。 处于中心街的某个角落,看起来像是街头卖艺者的女人,在炎炎烈日下瞄了眼几乎不见人影的大街,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出一声“猿吼”。 “为什么会没有人?!” 紧接著她身前的bass也仿佛为了呼应主人的熊熊怒火,一串比闷雷打过还让人惊悚的低音阶在指尖飙走,震得人神经紧绷。 同时,东、南、西、北四方连接到中心街的转角,各自站了一个人,皆不约而同的震了一下。 是谁在发疯?这么热的天就该躺在冷气房中装死,不适合有这么猖狂的举动好不好? 由东边走来的男人脸上露出不满的表情,眉梢轻扬,唇角正小弧度的扭曲著,全身尽是慵懒雅痞的气息。 稍鬈的半长发用发圈随意束起,下巴处有著点点刚冒出来的青色胡渣,看起来像是混血儿,因为他的鼻子太挺,眸色也过于深邃。 而且非常高!仅是目测就知道身高绝对超过一百八十公分,那双被补丁牛仔裤包裹的腿又直又长,窄臀细腰,这身材不禁让人联想……是从事特殊行业的人吗? 西边,一个踩著滑板的年轻男人,原本身体向前倾、微微弯曲,正享受著飞速的乐趣。忽闻破空传来的声音,只见他一个腾空跳跃、脚下顺势一带,上衣随风扬起,双足落地时滑板已稳当的拿在手中。 清爽的短发,干净俊朗的脸孔,他的双手插在裤袋中,仰头望了望天空,随即笑了笑,夹著滑板继续滑行。 那道从中心街发出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应该庆幸此时这个地区没什么人,不然大家都得被魔音穿耳。 南方转角走出一位长发披肩的女子,身材高挑,因戴著墨镜而看不清面容,但大致能感觉得出她有著清秀的轮廓。 气质颇为淡雅,而身上的服装又为她添了几分干练俐落,她一转进中心街,便瞧见不远处有两个女孩子似乎在谈论些什么。 “刚刚的声音是你发出来的吧?”说话的人身材娇小,穿著俏丽可爱的洋装,长发绑成一束马尾,看起来很像青春洋溢的学生妹。 只是手上又拎著大包小包的东西,显然才刚从超市买了食物跟日常用品,看那阵仗比家庭主妇还夸张。 “这条街都没有人来,怎么回事啊!”而声音洪亮的这一位女子,就是刚刚发出“魔音”的罪魁祸首。 俐落的短发染成了深蓝色,右边耳朵有一、二、三、四……竟有五个耳洞,极不对称的是左耳却一个也没有。 印有怪异骷髅头的t恤、低腰牛仔裤、帆布运动鞋,脖子与手腕上也分别挂上了同一系列的饰物。 身前的bass闪闪发亮,看得出来被长久细心地保养著,而身后则是错综复杂的线、共鸣箱以及爵士鼓…… “这个时段都不会有什么人,你选错时间来卖艺了。”学生妹慢慢的放下抱在胸前的一堆东西,很感兴趣的与她闲聊了起来。 “有没有搞错!搬这些东西很费力欸!”短发女孩怒气冲冲的说著。 “只有你一个人搬这些乐器呀?!”哇,简直是神力女超人嘛。 “键盘手拉肚子,吉他手中暑,更绝的是鼓手大热天的竟然还感冒。”根本是存心整她啊。 “只有你一个人也表演不了啊。” “没错。”短发女孩很干脆的大力点了点头,接著双手一抱、仰天长啸。“可我要赚房租啊!没演出就没有钱,没有钱下个月就真的会被包租婆给踢出去了。” “需要我借钱给你吗?”学生妹和蔼可亲的笑著问道,话一出口,立刻看到短发女孩闪动著楚楚可怜的目光瞅著她。 “真的?”阿门,世界上果然有好人。 “假的。”学生妹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 晴天霹雳!短发女孩的唇角抽搐著,几乎快要晕过去,这个看似善良的学生妹是故意来耍她的不成? “我随口说说你也信。”她又不是钱多,哪有闲钱借给陌生人呀。 “目前我的心灵十分脆弱,小姐你没事就闪一边去吧。”尔心悠伸出一指,弹了弹额前的深蓝浏海。 “可是我想说,这首歌我会唱啊。”左非鱼指了指散在地上的曲谱,想想乐团原本要演奏的就是这一首吧。 “你一个人肯定没办法演出,有主唱应该会好一点,而且再过一会儿,这边就慢慢会有人经过了。” “你会唱?”已经被骗过一次的尔心悠怀疑的睨著她。 有主唱确实会好一些,她的bass虽然在乐团中占了主导地位,也有即兴演奏,但职责仍是低音区的主伴奏,无法单独表演。 “你唱得如何?”难保不会是第二阵魔音。 “听听看不就知道了。”左非鱼自信的说道。 “好!”不拘小节的尔心悠立刻重重一掌拍在左非鱼的肩上,转瞬间便士气高涨。“就照你说的试试。” “可是没有键盘和吉他伴奏,好歹也要有一个鼓手吧。”左非鱼提醒道。 “我可以试试。” 左非鱼的话音刚落,旁边便响起一道平稳的声音。 高挑的长发女子在旁打量了好一会儿,只不过眼前的两人聊天聊得忘我,根本没注意到周遭多了一个人。 虽然她无法理解一向不多管闲事的自己为什么会主动帮忙,但刚刚听到了两个女孩的对话,心中突然有一股冲动,大概是因为天气太热,所以才如此反常吧。 “可以吗?”长发女子走到还在发愣的两人面前,摘下墨镜,那两人同时傻愣愣的惊呼了一声。 好漂亮的人啊…… “可、可、可以……”尔心悠瞪圆了眼,这样一个大美人,就算不会打鼓也没关系,只要坐在一旁被观赏就好了。 “我叫霍清晰。”长发美女很干脆的报上姓名。 “尔心悠!”中气十足的尔心悠直接吼出自己的姓名,仿佛怕方圆十里外的人听不见。 “我是左非鱼。”学生妹笑道。 “那我们就来试试吧!”尔心悠摩拳擦掌,感觉热血沸腾。似乎已将要筹钱交房租的事抛到九霄云外,而对这个临时拼凑的新乐团组合兴味盎然。 “各自都有曲谱了,小鱼你站到键盘这里来做做样子。清晰你给一下节奏,从第二拍进,前面我会有一节solo,solo过后小鱼接进来唱歌,ok?” 尔心悠的神情突然变得正经而严肃,指挥著乐团,仿佛刚刚那个直线思考的热血女孩是假的。 “好。”霍清晰与左非鱼同声应道。 “没关系,反正现在这街上也没有人,而且我们是第一次合作,难免会有恐怖的事发生。”尔心悠说得坦白直接。“而且少了键盘跟吉他伴奏,只能尽量去弥补不足,但重要的是大家开心就好,不用太介意。” 指尖的拨片轻轻滑过琴弦,扬起一串悦耳动听的声音,尔心悠笑了笑道:“中间我有一段即兴演奏,也要麻烦清晰配合。” 霍清晰点了点头,试了试鼓音。自己真是神经错乱了,竟然会跑来街头表演。 “那么开始了。” 霍清晰给进两拍后,尔心悠的bass便接著弹奏,而方才还对这位bass手存有怀疑之心的两人顿时惊诧。 流畅动听的音符,娴熟多变的技巧,演奏出的旋律低音厚实、高音响亮,堪称完美! 刹那间两人都被尔心悠的音乐给蛊惑了。她的动作流畅自然、干净俐落,非常帅气。霍清晰禁不住更专心的融入鼓音中,敲打出节奏分明的鼓点。 而左非鱼一开口,也让人惊叹她小小个子,竟然有如此具有爆发力的声音,她根本就不只是会唱,还唱得相当好!完全弥补了没有键盘和吉他伴奏的缺陷。 没想到素不相识的三人第一次合作,竟出奇的合拍。 渐渐的,晃动的人影越来越多,来往走动的人们皆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情不自禁的被这一场气氛高涨的演出所吸引。 其中有一个踩滑板的年轻男子也自得其乐的融入其中,随著乐音起伏进行即兴表演,旋转以及腾空翻越的高超技术引得围观的人潮阵阵惊呼。项奕北的脸上有著愉快的笑容,他也不知道身体为什么会不自觉的动了起来,不过有什么关系呢,难得有这样的气氛和场合。 “这种气氛真让人受不了。”一声不满的控诉,让众人看向挤在人群中,却仍然抢眼的高个子男人。舒索情抽出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拉了拉原本束起却有些松开的半长鬈发,嘀咕了一句。“让人想不跳都不行。” 下一秒只见他转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中年妇女,满不在乎的说道:“太太,来跳一支舞吧。” 说完后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同意、有没有被吓到,就迳自抓起中年妇女的手跳起舞来。 开玩笑,他结合拉丁舞与踢踏舞的舞步可是有口皆碑的,何况这个节奏强得让人想随著旋律,尽情摆动身驱。 顿时整个中心街变成了热闹的即兴表演场所,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共同加入这一场华丽的演出。 寻不著驻足停步的因、也找不到激情澎湃的果,悸动在一瞬间从心中燃起,因才思情怀的共鸣,而无法不置身于这一场灿烂的表演中。 没有经过任何排练的演出整整进行了两个小时,只见人潮不断增多,极少有中途离开的。 结束后,先是鬈发的高个子男人挥了挥手,潇洒的离开,整个身体律动过后,十分舒畅,心想大概明天就会有好事发生。 然后是踩滑板的男子,用从未离开过脸上的爽朗笑容,跟大家礼貌的道别后离去。 接著是霍清晰,经过两个小时的敲击仍旧脸不红气不喘,戴上墨镜后继续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而左非鱼急忙从大包小包的提袋中掏出矿泉水狂饮,连唱了两个小时,喉咙几乎快哑了,可是非常痛快,回去一定要跟老公报告这件事,希望能顺利和好。 “那我先走啰。”左非鱼愉快的道别。 “是、是,byebye……”尔心悠有气无力的挥挥手,真的是累惨了,好久没有弹得这么畅快了。 她大而化之的直接瘫坐在地上,想著方才的表演真是奇迹,彼此都是互不相识的人,竟然也能够有这样精采的演出。 大家应该都不会忘记这流星般璀璨夺目的刹那吧,即便转身走开,也都会记得在这中心街遇到的奇迹。 尔心悠咧开嘴大笑著,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顿住,大叫道:“房租!” 第一章 澜海高等音乐学院 “婉婷,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啊!”尔心悠一点也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只差没趴在地上耍赖。 著名的音乐学府校道上,正上演著恐怖的一幕,一个穿著打扮非常个性化的女子,拖著另一名气质优雅的女子在哭喊著。 立志要将气质与谈吐,薰陶得和音乐同等高雅的学子们,瞠目结舌的看著那个明显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的女子。 到底是哪里跑来的野蛮人啊!路过的学生们心中无不疑惑著。 “小悠你不要这样嘛,大家都在看你了。”方婉婷有些尴尬的看著好友,向来优雅婉约的她也禁不住有些手足无措。 “那你就救我一命啊,我快要被包租婆给踢出去了。”尔心悠眨著眼睛,可怜兮兮的瞅著她。 “好啦好啦,我已经帮你申请了学院最后一个后勤科的职位,但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刚刚险些趴在地上哭的尔心悠立刻振作了起来。“目前情况紧急,要我做牛做马都行。” 尔心悠一把抱住好友的脖子,欢呼道:“我就知道婉婷你最好了。” “小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家呢?要是让伯父、伯母知道你现在过著这样的生活……” “停,不谈这个话题。”尔心悠摆出“stop”的手势,立刻又笑了起来。“哎哟,不要说这个啦,你在这个学院是做什么的?” “我是澜海的钢琴科老师。”方婉婷拿她没辙,她还真会转移话题。 尔心悠愣了愣,看似认真的思考了一秒,而后两掌猛地一拍,拍出了洪亮的声响。 “对了!差点忘记你是学钢琴的。” “忘记?我们可是同期毕业的,你该不会连自己曾是西洋弦乐科的学生、专修小提琴的这件事,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方婉婷没好气的敲了敲她的脑袋。 “要是你不说,我确实想不起来。”尔心悠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似乎安静了许多,脸上有抹淡淡的鄙视。 “小悠,我一直很想问你,当初你在小提琴方面明明就有不错的成绩,导师也说你有才华,为什么突然放弃了一切,还……” “对了,那我应该向谁报到?”尔心悠突然插嘴打断她的话,让方婉婷感到颇无奈。 那时她毅然决然的改修了别科,让很多人震惊不已。而原因没有人清楚,只知道这似乎也是她跟家里闹翻的关键。 毕业后她好像跟志同道合的伙伴组乐团、打零工。心悠一直避讳谈这件事,她不愿意说就没人能逼她说出口。 “待会儿我带你去见后勤科主任,这件事由她负责,因为只是后勤工作,所以不会惊动太多人,不过心悠你要考虑清楚喔。” “难道你怕我做不来?安啦安啦,我可是在磨练中成长的人。”尔心悠兴味盎然的打量著这个环境优美的学院。 “你们学院感觉还真是高尚呢。”瞧瞧来往的这些学生,姿态个个高傲得像动物中优雅的代名词──一只只趾高气扬的天鹅。 而且看她的目光很不友善呢……尔心悠唇角一勾,笑得有些狡猾。 “当然了,澜海可是全国知名的音乐学院,毫不逊色于我们当年就读的学府,不仅培养出很多音乐人才,而且这里的理事长是……”方婉婷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她行动迅速的跑开。 “同学,很高兴认识你们,不久的将来我也会在这里工作,请多多指教喔!”她随手拦住几个结伴而行的学生。 “你是谁?要干什么?”眼前的女人一头短发,还染了夸张的颜色,耳朵上竟然有五个洞,穿著还如此随便! “她是我的朋友。”方婉婷立刻解释。 “方老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朋友?”其中一名男同学直截了当的讽刺道。 “喂、喂!”尔心悠走上前,手一伸,一把勾住那个男生的脖子。“同学你怎么可以带有色眼镜看人呢?” 谁知那男生像被鬼缠住般,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尖叫一声,赶紧拍开她的手,转身就跑。 尔心悠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那男同学仓皇跑走的方向正驶来一辆车,她立刻冲上前迅速的将男同学一拉,同时腿一伸,踢在已经煞住车的轮胎上。 “同学,看路啊,逃跑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你妈妈没教你吗?”洪亮的声音一出口,她那气势震得众人一愣一愣的,更别提那位已经傻掉的男同学。 “臭小子,回去好好面壁思过吧。”尔心悠教训完这边,又转向那辆停在她眼前的车子,脚仍旧很不客气的踏在轮胎上,上身前倾,用力的敲了敲车窗。 她没有注意到包括方婉婷在内的一群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盯著她,以及……那被她踩著的车。 “喂!车子里的人,明明知道这是校道,不晓得要放慢速度行驶吗?明明知道这是学院,学生那么多,不晓得干脆下车走路比较快吗?” 好吧,为了纪念她的工作有著落,即将在这所学院工作,不用露宿街头,她决定贡献她澎湃的热情与正义感。 “快点下车,你坐在里面是见不得人啊!”尔心悠有些暴力的踢了踢轮胎。 这种名车,即便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零件都相当贵重,她却也不以为然。她双手环在胸前,下唇上翘,吹了吹额前的浏海。 “小悠!”方婉婷几乎是尖叫著冲上前,制止她近乎自杀的行为。 “干嘛?”尔心悠不明所以的瞄了好友一眼。 “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 “我不知道啊。”她理所当然的接下方婉婷急促的话音。“我又没做什么,就事论事而已。” 方婉婷禁不住掩面倒抽一口气,虽然早就清楚好友的个性,但没想到如今会变本加厉。 此时,伴随著周遭莫名响起的吸气声,车门终于开了。 先是一双高贵的脚……尔心悠肯定的点了点头,好似颇满意自己下的结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形容,或许是因为这双脚落地的姿势颇为优雅。 接著是站得笔直的双腿,极为讲究的服装,腰板挺得很直,站姿漂亮,换作是她,绝对没办法保持这种姿态。 尔心悠的目光直接跳向脸部,倏地她瞠大双眼,直勾勾的盯著那人的脸瞧。 想想自己真是好狗运,最近看到了不少基因优良的俊男美女。 眼前这个人有著多么完美的脸型呀!她已经算瘦的了,但偶尔还是能看出有点双下巴,而眼前这个人脸部的轮廓和下巴的弧度,都优美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性感的薄唇色泽红润,唇瓣上完全没有干涩的纹路。鼻梁端正,眼型漂亮,微微上扬的眉毛让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耀眼。 皮肤好得没有一点瑕疵,晶莹剔透,削薄的发丝整理得很有型,可眼前的人竟是个……男人?! 尔心悠看得浑然忘我,像是看到难得一见的活体标本般仔细研究著。 “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上课了,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开口的声音沉稳,不轻不重,十分悦耳──如果将他语气中的不悦忽略的话。 “理事长早!”学生们纷纷礼貌的朝他行礼,在他平淡视线的扫视下,每个人都以最优美的姿态离开。尔心悠看到这些学生眼中闪动著崇拜和倾慕的目光。 不过就是个理事长嘛……理事长?!尔心悠心中一惊。 “刚刚是你踢我的车?”殷宿吉终于分了少许视线在她身上。 “是我没错,那个……” “律师会将律师函寄给你的。”他迳自打断她的话,说完便对身旁的助手吩咐道:“记下她的个人资料。” “是,理事长。” 尔心悠傻眼,土匪她见得多了,但没见过这般人模人样却不把人放在眼里的,眼看他转身要走,一股怒气顿时直冲脑门。 “等一等,理事长先生。”她大步跨上前,一伸手便要抓住他的后衣领,但被他迅速的躲开。 “是否要再加一条侵犯人身安全的罪名?”殷宿吉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偏著头向助手询问。 “臭小子!”他的话音刚落,尔心悠便冲动的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胸口怒火狂烧。 “理事长是吧,随便你寄多少张律师函来,有本事你就把我告倒啊。不过在这之前,我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你一顿!” 她的力气大得出奇,明明比他矮,却气势磅礴。殷宿吉冷冷的睨著她,尽管领口被她揪在手中,却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 “小悠,住手、快住手!”方婉婷吓得面无血色,二话不说立刻上前拉住她,可惜这时尔心悠生气的程度非比寻常,不是一般人能够拉得动的。 “做什么?我才不会动手打他。”她一字一字讲得异常清晰。“听清楚,不管你是谁,在校道上行驶车辆就是你的错,要是没人教过你这点,你现在就给我用心听清楚。” “再者,你这样的年龄能当上理事长,多半是靠家人的庇护,所以别动不动就律师、律师的叫嚷,律师不是让你这样用的。” “最后,你真是白白浪费了这张美丽的脸,不要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可以目中无人,这世上受过教育的废物到处都是。”语毕她的手一松,立刻放开他。 “训话完毕,再见。”冲动过头,她有些头晕眼花,这学院待不得,找到工作的希望再次泡汤。 “婉婷,我先走了,那工作就算了。” “等等!”方婉婷一把拉住她,转头朝脸色很不好看的理事长尴尬的笑了笑。 “抱歉,宿吉,小悠不是故意的,她的脾气就是这样。” “她是谁?”殷宿吉毫不掩饰自己挑剔的目光,冷冷的刺在尔心悠身上。从来没有人以这样的姿态、这样的行为,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这样的话! “是我的好朋友,尔心悠。” “你的朋友?”殷宿吉有些怀疑的挑了挑眉梢,虽然对方婉婷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但他不认为她会跟这样的人交朋友。 而且“尔”这个姓氏……是很少见的姓氏。 “那可真让人惊讶。”殷宿吉话中明显带著嘲讽。 方婉婷此刻尴尬到了极点,抓住尔心悠的手不由自主的松了开来,她不想让殷宿吉不悦。 “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好吗?” 殷宿吉瞥了她一眼,目光再次看向一旁正无聊得四处张望的尔心悠,眸光掠过她的脸,快速的扫视了她的全身。 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没必要浪费时间计较……他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宿吉,中午可以一起吃饭吗?”方婉婷对著他的背影问道。 只见他脚步微顿,考虑了下,没有回头,只是丢了句话。“十二点到餐厅。” “好。”方婉婷愉悦的笑了起来,轻轻柔柔的应了一声,没注意到心悠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这个人……你认识?” “他是这所音乐学院的理事长,很年轻吧,殷家就只有他一个儿子。” “你跟他很熟吗?” “因为……”方婉婷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脸,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我父母跟殷家互相熟识,双方家长很想撮合我跟他,所以……” “原来如此。”尔心悠明白的点了点头,却感到不解。难道婉婷的父母眼睛被泥巴糊住了?一点眼光也没有,那个理事长感觉很糟糕呢。 “对了,小悠中午跟我们一起吃饭好吗?正好可以将误会解释清楚。”方婉婷十分满意自己的提议,不过被邀请的那个人却很郁闷,脸上立刻出现恐怖的表情。 “不要!这根本不是误会,没什么好解释的,况且跟那种人吃饭,我还怕消化不良呢。” “别这样,你就当陪我吃饭嘛,你看我们都多久没聚聚了,再说待会儿我还要带你去后勤科……” “还去?”尔心悠翻了翻白眼。“你们那个理事长有可能让我待在这儿吗?” “宿吉才没有那么小气,而且他也不会管这种小事,何况他刚刚也答应不计较了。” 什么不计较?说得好像是皇帝开恩一样,又不是她的错,她没给他上一堂刻骨铭心的严厉训话已经很留情面了。 不过看见方婉婷满面春风的样子,她决定这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口比较好,她可不想扫好友的兴。 “好不好嘛?” “那给我一个眼罩吧。” “干嘛?”方婉婷疑惑道。 “蒙著眼,只管吃饭就好啦!” 第二章 “宿吉,这里。” 方婉婷轻声细语的呼喊,让尔心悠怀疑到底有没有人听得见?换作她早就扯开嗓门大吼了。 不过,她本来就不是文雅的人,自己跟这里的气氛很不搭,难怪刚刚那位后勤科主任看她的眼神很“讶异”! 尔心悠埋著头,自顾自的吃起午餐,其他的都不关她的事。 殷宿吉踩著优雅的步伐走过来,在看见坐在角落大快朵颐的尔心悠时,微微拧了拧眉,不悦的坐在方婉婷对面。 “我已经帮你点好餐了,是你平日最喜欢吃的。”方婉婷温和的笑了笑,一旁的尔心悠瞄了她一眼。 婉婷还是这么体贴,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这次若没有她的帮忙,自己势必得露宿街头,看在她的面子上,自己就乖乖的吃饭吧。 “谢谢。”殷宿吉不冷不热的道谢。他从来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一向吃得随性,而且……这种事并不需要她来代劳。 方婉婷看著他一如既往的平静表情,心里再度升起强烈的无奈感,跟别人比起来,宿吉对她确实算是不错的了,但那生疏客套的感觉却始终无法抹去。 就像现在的状况,即使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他的周围仍然环绕著让人无法亲近的气息,想跟他聊聊,又担心自己的多言会让他不悦,因此始终无法延续话题。 此刻的用餐气氛显得安静而诡异。 “我吃饱了,先走啰。”尔心悠突然出声,并且站起来作势就要走人,她不想在这里当壁花小姐啦。 “等等!”方婉婷立刻拉住她的胳膊,将她用力拉坐下来。 “别急,差点忘了还没有把你们正式介绍给对方认识。” 没必要吧!尔心悠露出惊恐的表情,对面那位仁兄现在应该很想将她像赶苍蝇一样赶走。 “这位是殷宿吉,是澜海年轻有为的理事长。” “嗯。”尔心悠闷哼了一声。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尔心悠。”两个小时前仍是极有个性的待业青年,这点方婉婷决定不说。 而殷宿吉更直接,看也不看尔心悠一眼,无动于衷的用自己的餐。气氛不妙,方才只是安静过头,现在似乎有冰冻的迹象…… “对了,小悠跟宿吉一样都是学小提琴的。”方婉婷兴高采烈的说,却发现另外两人同时显现出微妙的反应。 他拿著餐具的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秒,似乎为某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而惊讶,没错,因为他听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对面那个女人学小提琴? 殷宿吉破天荒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这是在开什么玩笑?而尔心悠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回复到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过宿吉一直是在国外跟大师学习,拿过很多国际奖,十四岁就在维也纳音乐厅开个人独奏,对吧,宿吉?” “嗯。”这回换殷宿吉出声,尔心悠神游太虚,根本没听进耳里。 “但是自从回来接管澜海,你好像就没有再开过音乐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题,方婉婷希望能畅谈下去。 “没有必要。”简短的一句话,直接封杀她想要畅所欲言的兴致。 “呃……好在殷伯伯每年都会举办家庭音乐会,虽然是小规模的室内演奏,但水准很高,精采度不容小觑,而且邀请的都是知名人士。”方婉婷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今年宿吉的演出,由我来担任他的钢琴伴奏。” “伴奏?”尔心悠肩膀一抖,突然叫出声,表情有些异样。“以前没见过你为别人伴奏。” 方婉婷的钢琴水平颇高,向来自负,不喜帮别人伴奏,自己曾有一次想要拜托她,她也没有答应。 “那是以前,现在我是钢琴老师,不可能不为学生伴奏的,更何况是宿吉的演奏……”方婉婷意有所指,说完后期待的看向他。 意外的是殷宿吉这次不再无动于衷,放下餐具后,拿起纸巾拭了拭唇,开口说的话却是── “那么,尔小姐的小提琴,到什么水平?” 简直是天外飞来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不仅方婉婷没反应过来,尔心悠自己也愣了愣。 这小子是在挑衅她吧…… “不好意思,是很烂的水平。”双手一摊,她说得极为坦荡。“我只是曾经不小心玩过那乐器,现在很讨厌。” “玩过?讨厌?”殷宿吉轻声重复,这几个字从他舌尖滚过后,再听进耳中,仿佛自己说了罪大恶极的话。 “听说你介绍她到后勤科工作?”他转而询问方婉婷。 “咦?是……没错。”他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 “对音乐说出讨厌这种话的人,有资格在音乐学院工作吗?”眼神一瞥,冷飕飕的扫了尔心悠一眼。 “后勤工作和音乐有什么关系?”尔心悠觉得他绝对是故意在刁难自己。 “学院里不用讨厌音乐的员工。” “我只是说讨厌小提琴,并没有说讨厌音乐,你耳朵是长到哪里去了?!”尔心悠十分率性的扯开嗓子对他吼。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大嗓门吓到,殷宿吉脸上闪过一抹失神。 “宿吉,小悠并没有讨厌音乐,事实上她跟我一样都是国家音乐学府毕业的,只不过她现在玩的乐器是……”方婉婷似有难言之隐。 “是什么?”他冷静的反问。 “是bass。”尔心悠心直口快、声音洪亮。 “bass?”他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是觉得不可能,只是没有想到…… “没错,不及你的小提琴高贵。”他要是敢说出不敬的话,她保证明天澜海的校门口会出现她特制的“大字报”。 “我并没有看轻的意思。”殷宿吉的语气突然变得和缓,而他的话也让她有些惊讶,难不成他转性了? “事实上,小提琴的确不太适合你。”丢下这句话后,他便站起身来离开。“我还有工作,告辞。” 尔心悠与方婉婷对看了一眼,他什么意思?暗指她一看就很没气质是吧?没气质就没气质喽,又不会怎样? “这回他还挺有风度的。”尔心悠轻声嘀咕了一句。 *** “主任、主任。” 澜海后勤科办公室里,后勤主任黑著一张脸,极其艰难的迈开步伐,不管她走到哪里,后面那个“拖把”就是不肯放手。 “尔心悠,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主任忍无可忍,终于决定亲自动手……她用力扳开那两只紧抓著自己衣服的手。 “主任,你答应我嘛……”“拖把”的手劲还挺大,怎么都弄不开,而且还是一把很会鬼哭狼号的“拖把”。 尔心悠紧抓著后勤主任腰侧的衣服,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她身上,以至于后勤主任一走动,就像身上拖了一把“异形拖把”。 “你每天不是迟到就是早退,前几次看在你是新来的才没有计较,没想到你却变本加厉!” “事情都做完了啊,为什么就是不放我走……” “学院是讲纪律的地方,怎么可以说走就走,想迟到就迟到?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 “但是我有天大的急事啊!”这洪亮的声音快把屋顶给掀了。 “天大的急事?”后勤主任愣了愣。 尔心悠迅速立正站好,像小狗般乖乖的瘪著嘴道:“晚上我要跟乐团演出,现在要赶去排练。” “尔心悠,你公私分明一点好不好!” “我也想啊!”真是的,比声音大吗?干嘛对著她的耳朵大吼,都快聋了。尔心悠晃了晃脑袋。 “可是这个月的薪水要到月底才能领,如果不跟乐团演出就没有演出费,没有演出费就交不了房租,交不了房租就会被包租婆踢飞,被踢飞后果就会很严重!”说完后她斜著眼瞅了后勤主任一下。 “还是说……主任要借钱给我?” “怎、怎么可能……”借给她肯定有去无回。 “冷血。”尔心悠立刻露出鄙视的目光,如此严重的控诉让主任其实挺脆弱的心灵瞬间被重创。 “见死不救,魔鬼。”尔心悠继续狠狠的补上一刀。 “好了,放你走、放你走。”主任叹了一口气,再被她“鞭笞”下去,可能就要进地狱了。 “谢谢主任!”用力的给了后勤主任一个“熊抱”,尔心悠像支冲天炮般,立刻冲出了后勤科。 真是的,这只活蹦乱跳又爱造反的猴子,一点儿艺术气质都没有,她就像闯入学院的外星人,极不协调。 不过,后勤主任无奈的叹了口气,或许这也不是坏事…… 尔心悠拿出短跑冲刺最好的成绩朝外狂奔。死定了,就算提前下班可能还是会迟到,一来要回去拿乐器,二来……没有吃晚饭肚子很饿啊。 冲到一半她忽然来了个紧急刹车,上身猛地向前倾倒,她快速的弓起身、用掌心在地面撑了撑,才稳住身形。 什么声音?耳尖竖起、仔细聆听了一番,有一阵不太清晰的飘渺声音在澜海的工作楼回荡,尔心悠脚下步子一转,下意识朝著声源走去。 喂喂!已经没时间在这里蘑菇了好不好!心里虽是如此警告自己,但随著声音越加清晰,她的脚步被牵引著朝楼上走去。 这个是……眼睛兀自睁大,她怔愣在原地。 在记忆中被埋葬的乐音,无论曾经多么的熟悉,也决意将其彻底抹杀,她义无反顾的执行著,绝对不会再去碰、再去听,这样……大概就可以忘记。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真是太荒谬了,记忆几乎在一瞬间就清晰了起来,仅仅是听见乐音,脑中便浮现出琴弦的影像,指头立刻模拟跳动,是什么节奏、何种指法,该如何快速转换音阶…… 真可笑,她一定是中毒太深了。 尔心悠屏气凝神,朝中间传出声音的房间走去,在看见门上“理事长”三个烫金的字时错愕了一秒,是他啊…… 这是义大利小提琴家monti(蒙蒂)的csardas(查尔达斯舞曲),以十九世纪匈牙利的民间舞蹈为基础来谱曲,曾是她最喜欢的小提琴曲之一。 先是在低音区演奏出舒缓自由的引子,渐渐带出略微忧伤的主题,第一部分ssau结束后,即进入以切分节奏处理的欢快奔放之十六分音符friss。 再经过平静的过渡阶段,最后重现前面十六分音符乐句,将乐曲推向高潮。是一首非常动听,让人在最初的沉醉后,不由自主就会翩翩起舞的美妙舞曲,小提琴技巧较好的人大致都能够完成,但是…… 这扇门里面的那位演奏者,除了有娴熟的指法和高超的技巧外,还有澎湃的感情。虽然没有伴奏,但无论ssau还是friss,或低沉或激奋,都十分丰富。 忽然间她很想看看殷宿吉的脸,不知他现在是以何种表情在演奏,年轻的理事长先生看上去明明是不可能有如此激烈感情的人。 陶醉吗?激动吗?尔心悠的手指渐渐攀上门把,微一使劲竟然开了门!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身体移到门前,从缝隙中看进去…… 只能看见优美身姿的背影,呼……自己为什么要松一口气? 尽管如此,从音色的饱满度仍可以听得出他理解大师创作时的心情,也完美的诠释了作品。 理解大师的心情?尔心悠无声的笑了笑,她不懂这个,从来就不懂。小提琴?曲谱?技巧?不,她不了解这些。这种高雅的音乐不需要她这样的人,她也不需要这样的音乐。 “谁在外面?” 殷宿吉那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她身体震了一下,同时回神想起自己似乎还肩负著某件“天大的急事”…… 惨了!她到底跑到这里来发什么神经啊!尔心悠立刻转身朝楼下奔去,今天的失常一定是因为昨晚跟包租婆周旋太久的关系。 殷宿吉走出来查看时,那道跑得飞快的人影已经消失,最后仅隐约见到一缕深蓝色的发丝晃过。 深蓝?他的眸中闪过一抹诧异的波光,面无表情的转身,走到放在桌上的小提琴旁,伸出漂亮的手指轻轻敲打著琴身。 尔心悠? *** 这间酒吧开了有七、八年,位置很隐蔽,生意自然也不怎么兴隆,到现在还没有倒闭,全是多亏有熟客捧场。 尔心悠的乐团大都在这里演出,虽然也有过一个晚上跑好几场的盛况,但大家更想要赖在这里。 这个乐团既没有名字也没有名人,几个人在这间酒吧相识,不问出身也不问来历,随意组搭起来,没有负担,想唱就唱、想弹就弹,听者高兴、表演者开心,就是这样。 若一定要为演出赋予意义,她的宗旨是:大家开心就好。不过……尔心悠此时却坐在吧台边叹气。 刚刚排练时自己明显心不在焉,耳朵边总有别的声音在干扰,她知道那是殷宿吉的琴声。 “唉……”再次沉重的吐出一口气。 “小姐,一个人吗?” 尔心悠偏头看了一眼,一个站姿非常丑的男人斜倚在吧台边,他该不会认为自己这种姿势很有型吧? “闪一边去。”她像打发小狗一般挥挥手。 “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正好凑一块儿嘛。” “谁说我是一个人了。”尔心悠倏地坐直上身,手一扬拨开挡眼的浏海,一看见男人懒散的站姿就觉一股厌恶冲上脑门。 更让她脑充血的是她竟然想起了殷宿吉,实在是因为理事长优美的身姿,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没吃饭啊?没长骨头啊?你那能叫站吗?给我好好站直!” 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教训吓了一跳,下一秒立刻听话站直,手一伸便紧抓住尔心悠的双手,眼中波光粼粼、满是感动。 “小姐你真是好人,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有病。”他的语气十分正经,连表情都变得严肃,甚至有些泪眼婆娑的瞅著她。 她怎么觉得他这个样子很眼熟呢?好像自己也经常有这样的表情…… “有病?” “嗯。”男人像小鸡啄米般的使劲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忧郁伤感的神情。 “其实我有白血病,你看那边那个人是我弟弟,我们是双胞胎,一般双胞胎兄弟中总有一个会生严重的病。”他松开一只手,指了指另一边,尔心悠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酒吧有些昏暗,看不太清楚,但依稀可见那里站了一个和眼前的男人差不多高的人。 “不是吧?” “是真的,我在国外治疗了很久,完全没起色,医生说这种病只能熬,熬到死去才能解脱。我想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在外面啊,怎么都要死在自己的狗窝里吧,所以就回来了。” 这话的调调听上去也有点耳熟?跟她平时的腔调好像啊…… “那你……节哀顺变。”看他好像快要哭了的样子,尔心悠最怕应付这种人。 “谢谢。”男人感动得就差没痛哭流涕。“那么我这一生有个小小的心愿,你可不可以……” “殷战天,你玩够了吗?”男人的话刚说了一半,身后便杀出一道冷飕飕的声音,而她竟觉得这道声音……好耳熟。 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两秒前还一脸忧郁的男人,表情一转,瞬间笑开,一个转身便迅速抱住后方的人。 “啊,亲爱的宿吉弟弟,你终于有空啦!” “如果没别的事,我要走了。”后方那人手一挥,冷淡的撂开他的手。 “不要啊!宿吉弟弟,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你怎么舍得弃我而去呢……”男人再次紧拽住后方那人的胳膊,整个人挂了上去。 尔心悠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此情此景如此眼熟,因为男人死皮赖脸的行径跟她平日如出一辙。 后方那人正想用力甩开身上这条八爪鱼,却在不经意瞟到她后愣了愣,一切动作立刻静止,冷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理事长!”尔心悠终于看清楚那人是谁,顿时感到有些心惊胆颤。不会吧,她不过是在排练时不小心想到他,他竟然就神奇的出现了? “难道你现在才发现是我吗?”殷宿吉似乎很不满意她的态度。 尔心悠偏开脸、吐了吐舌,看来这位理事长高傲到不容许别人忽略他的存在。 “宿吉堂弟……”吊儿郎当挂在他身上的殷战天,伸出手指了指两人。“你们两人认识?” “她是澜海的员工。”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刚刚跟你开玩笑呢,那么两位慢聊,我就不打扰啰。”殷战天终于好好的站直了。 殷战天挥挥小手便迅速离开,开玩笑,他的原则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虽然这个窝边离自己还有点距离。 “什么怪人啊……”尔心悠傻眼,莫名其妙的人,刚刚好像还称殷宿吉堂弟?她猛地一震,想起面前还有一尊“神”。 “理事长先生,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他出现在这里的感觉如同她在澜海,像踏进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空间。 殷宿吉睨了她一眼,却没有回答,正好这时乐团的人唤她上台准备,尔心悠耸了耸肩,从椅上跳下来准备走人。 “要演出?”他忽然问道,脸上出现一抹罕见的诡笑。“那么我也想看看,曾经是小提琴手的人如何‘玩’其他乐器。” 他是在存心挑衅吧!尔心悠忍著胸口一股气,在他出现之前,自己已经被他那阴魂不散的琴声搞得情绪不佳,现在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她非常、非常乐意接受他的战帖。 “那么你就好好看著。”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殷宿吉双手环抱胸前、笔直站著,不少人在瞧见这个美得让人惊艳的男人时,纷纷想要亲近,却在看第二眼时就被他冷漠的气息给挡了回去。 他站在那里就是一幅优美的风景,但这风景上写著「生人勿近”四个字。 殷宿吉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坐下,眸光静谧无波,心情也很平静。 对于乐团这类更贴近大众的演出,他其实不见得有多大兴趣,对bass更谈不上了解。 他只是忽然很想知道,从小提琴到bass是个什么样的跨越过程,他想看看她的演出。 尔心悠这样的人,直接面对听众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一向赋予听众共鸣意义的乐团演奏,她会如何处理? 他想要看到那种奔放流露的感情,清晰的,向所有人展现且不可逃避的,因为那是他所不可能做到的。 忽然一阵清亮的高音快速破空而来,唤回殷宿吉的注意力,目光凝神直视台上那个身前挂著bass的女孩。 同样是弦,她似乎更能尽情的拨动和投入,技术好不好他不能评论,但热情是高涨的,与同伴、与听众的互动,透过指尖下的旋律来传递。 殷宿吉薄唇微抿,忽明忽暗的灯光投射在他身上,他眉宇间、眼眸处,皆不动声色。他坐在那里仿佛是在沉睡,在如此热闹的环境下,却隔绝了自己的空间。 孤独,便是这样的感觉。 *** “理事长先生,怎么样?”尔心悠大步走到他跟前。真是惊讶,他竟然从头听到尾,都没有离开。 “勉强。”殷宿吉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 “罢了,想也知道从你嘴里听不到好话,何况我跟你的演奏本来就是南辕北辙的风格。”尔心悠摇头晃脑,才刚说完,立刻见他回头紧紧的盯著自己。 惨了,说漏嘴了! “下午偷听的人果然是你。” “怎么能说是偷听呢!”她狡辩,还很义愤填膺。“不过是顺耳听到的。” 殷宿吉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忽然旁边传来吵闹声,仔细一看是几个男人围著一个女人不知在吵什么。 尔心悠先是扬了扬眉,而后一屁股坐在就近的椅子上盯著。 “你怎么不冲上去了?”她不是很好管闲事吗? “不关我的事。”尔心悠的表情有点严肃。“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何况在这里我们也算是工作人员,没理由管客人的事。” 殷宿吉有些诧异的看著她,没想到她的多管闲事还分对象、还是有理智的,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忽然尔心悠转过了头,彼此眼神交会时,他怔了一怔,下一秒却见她笑逐颜开的靠过来,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 “理事长大人,不晓得为什么最近天气很奇怪,外面好像下雨了。” 殷宿吉不语,冷著脸看她想要耍什么花招。 “理事长大人应该有车吧,不晓得您会不会好心……” “不会。”他直截了当的打断她,转身向外走。 “不要这样嘛,我好歹也是你的员工啊。” “我不载外人。” “那你不要当是载我啊,载我的bass嘛。”尔心悠刚说完,就见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在暗示她有希望了。 “自己搭计程车回去。”语毕,殷宿吉毫不犹豫地离开。 “魔鬼。” 第三章 原本只是飘著毛毛雨,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大雨。 殷宿吉将车速放得很慢,表情平静,似乎在思考什么。今晚原本是打算回父母家的,却被刚从国外回来的堂兄殷战天拐到酒吧去。 脑海中突然浮出一个影像,是几缕深蓝的发丝在空中飞扬,顷刻他被自己的思绪吓到,怎么会莫名其妙想起她来? 那家伙没问题吧,这么大的雨总不可能跑去车站搭车。忽然殷宿吉的眼微眯,余光瞄到车窗外…… 尔心悠用防水塑胶膜小心翼翼地将乐器裹了好几层,自己却连一把伞也没撑就跑出了酒吧。 这里离车站有点远,还下著大雨,不过以她跑步的速度应该不是问题。 尔心悠还没跑上几步,便看见路边有几个不怕雨淋的人似乎起了争执,再定睛瞧上几眼,发现其中一名正是方才酒吧中的女人。 在酒吧中没有看清楚,仔细一看竟觉得她有些眼熟,身材高挑,干练俐落的穿著,尤其是那头黑色的长发,嗯……还是赶紧走吧,下著雨呢。 尔心悠正准备拔腿就跑,突然察觉有道余光朝自己瞄过来,那眼神让她瞬间汗毛竖起,心惊肉跳。 干嘛突然看她呀,很诡异好不好,那样子好像在控诉她逃跑一样,不过那女人真的很眼熟……啊!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改变主意快步跑过去,对著那群人中唯一的一名女性、刚刚才朝她投来目光的人叫道:“我记得你,你是那天在中心街一起表演的……霍清晰对不对?”尔心悠十分激动的拍著她的肩膀,沉浸在熟人相见的愉悦中,完全忽略了现下的状况。 霍清晰瞄了她一眼,沉默著什么也没说,她刚想开口,旁边就有人大声吼道:“滚一边去,少管闲事!” “我管什么闲事啦,我们是认识的。”尔心悠拉了拉肩上的bass,手一伸,豪气万千的揽过霍清晰的肩膀,问道:“他们想干嘛?” “要我陪他们一起去玩。”霍清晰看向她,唇角微勾。 “你想不想去?” “不感兴趣。” 这下尔心悠更是理直气壮,朝面前一排男人仰起头,扯开嗓子喊道:“听见了吧,人家不想跟你们去玩。” “臭丫头,要你来多嘴。”其中一名男人伸手就要来抓她,尔心悠身体一偏、手伸过去,将男人的手给打了回去。 “少动手动脚的。”她很不喜欢不熟的人碰触到自己。 “竟然敢打我,你这个……”几个男人趁势想要围上去,忽然一只五指纤长的手凭空出现,刷一声便洒出一张张白花花的钞票。 任谁看见这凭空出现的钞票,脑袋都会一片空白吧…… “钱拿走,马上离开。” “理事长?!”尔心悠有些瞠目结舌的看著站在雨中,面色冷凝却仍旧十分优雅的男人。 殷宿吉眸光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钞票悉数塞到最近的男人的口袋中,再以他一贯居高临下的身姿,从容不迫的转身离开。 “还不走?”他在前方发出听起来冷漠,却命令感十足的话。 “喔。”尔心悠回过神,拉著身旁的霍清晰就跑,而那一干男人还处于摸不著头绪的茫然状态。 “理事长,多谢多谢。”她夸张的朝他抱了抱拳。 “需要你多管闲事吗?” “我也不想管的,是清晰她看我的眼神太恐怖了,好像在说我若不救她就会被雷劈一样。” “没有。”霍清晰忽然开口。“我只是不小心瞄到你而已。”原本是希望她赶快走开,不要管闲事。 “我先走了。”霍清晰说完便朝另一个方向跑开,尔心悠怔在原地,搞半天是她会错意啊…… “理事长,没想到你处理这种事情还挺有经验的嘛。”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他的声音穿过风雨、送到耳中,听起来更冷漠。殷宿吉加快脚下的步伐,朝前方的车位走去。 “那是你们有钱人的说法。” “不是。”他瞥了她一眼。“这笔钱将会从你的薪水中扣除。” “啥?!”尔心悠立刻吓得脸色铁青。“又不是我要你给的钱。” “事情由你而起。”脚下步伐一顿,他转身严肃的看向她。“我本没必要管这样的事,因为你是澜海的员工所以我才插手,难道你不该对此承担责任吗?” “我也没请你管啊,是你自己要砸钱的好不好。”早知如此,还不如把钱砸到她身上。 “因为你的行为有可能朝暴力方向发展,我有必要阻止。”说完他抬腕看了看表。“时间很晚了,提醒你最好赶快搭计程车回家。” “你把我的薪水都扣光了,我连房租都交不起,还搭什么计程车。”尔心悠哪里还能心平气和,一开口几乎要喷火。 殷宿吉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几秒,开口说出让她想吐血的话。“随便你。” 他一向厌恶招惹是非,而如今冒雨多管闲事这种行为更是无聊。他眉心微拧,开始反覆思索自己刚刚是发晕了吗?不然怎么会有这种行为? “喂,理事长,既然你也说我是澜海的员工,那么在这种风雨交加的夜晚,让员工搭一下便车也无妨吧。”尔心悠瞄了瞄他的车。 身上都被淋湿了,最重要的是刚刚一耽搁,不知道乐器有没有被雨水沾到…… 殷宿吉转过身思索了几秒,在她望眼欲穿之际问道:“你住在哪里?” “你答应了?”尔心悠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顿时就开心的跳了起来。 没关系,如果他真的扣了她的薪水,她一定会一路哭到他的办公室,哭到淹水淹死他。 “这是你的车?快点儿上去啦,这么大的雨。”见他没有反驳,她便自动自发的朝他的车奔去。不,应该说她根本就没有给他反对的时间。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殷宿吉一向冷静到完美的表情竟出现一丝龟裂,更让人不悦的是,自己明明可以拒绝,但他却没有…… *** 事情的转变往往让人无法预料。 追根究底是因为那一滴水,确切的说是因为塑胶膜外的雨水很不知好歹的沾上了里面bass的弦,于是爱乐器如命的尔心悠便开始鬼哭狼号。 因此,明明是送她回家就能结束的事情,此时尔心悠却坐在他家客厅里,堂而皇之的占用了他的沙发、他的杯子和他的毛巾。 殷宿吉坐在离她较远的椅子上,双眼微合似在闭目养神,仔细一看却发现上眼睑有些颤动,好似在抑制某种情绪。 他相信这世上有很多直线思考的人,但从不认为自己会与此类人有所接触,因为脑波频率不和,绝对不可能好好相处。 但尔心悠便是这样的生物……她完全不懂得察言观色吗?! 她坐在沙发上,用干爽的毛巾仔细擦拭著bass,一弦一寸万分小心,检查过后再放进保护套中,确定万无一失了,才随便清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雨水。 “原来你一个人住。”她一边擦著自己的头发,一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水,同时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殷宿吉双手环抱在胸前,沉默了一会,终于睁开眼看向她。 “你弄好了吧,从这里出门右转,十米内就有车站。” “不用这么急,雨又还没停。”随手将毛巾丢在茶几上,无视主人逐渐阴郁的脸色,她站起来东看看、西瞧瞧。 客厅里有专门分隔出一块看似演奏台的空间,当目光不经意瞥见那打开的琴盒中深棕色的乐器时,尔心悠闲适的神情震了一下。 琴身的曲线是那样的流畅美妙,她曾一度认为没有任何一件乐器能够媲美于它的优雅。 低沉的,舒缓的,轻快跳跃的,各式各样的乐音在指下经由四弦演绎出不凡的音色。 曾经她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尔心悠的头微垂,浏海遮住了她的眼眸,她突如其来的沉静引起殷宿吉的侧目。 看见她的身体朝某个方向站著,一动也不动,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莫名的异样感,觉得她的呼吸变得轻微,不同于先前吵闹的状态,瞬间沉寂了下来。 有种沉闷、压抑、很不愉快的感觉。 “喂,理事长,拉一首曲子来听听如何?”尔心悠一屁股坐回沙发,伸出食指朝前方指了指。 她背对著殷宿吉,让他看不见她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只听得出她的声音中多了分平缓。 “拉给你听?”他瞄了瞄演奏台边放著的小提琴,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时,眼神中多了一抹深思。 “你也不想我一直赖在这里不走吧,拉一首曲子给我听,我就离开。” “你不是已经偷听过了吗?” “哎呀,别这么说……” “我没有心情。”殷宿吉迳自打断她的话,尔心悠的神情一怔,愣了半晌,立刻又笑开。 “没有心情吗?我觉得这种天气、这种时刻,应该很适合演奏mass(马思奈)的thaismeditation(泰伊丝冥想曲)吧。” 曲目几乎立刻就在她的脑中浮现,她对自己如此迅速的反应感到诧异。 “我保证,我听完就走。”尔心悠举起一只手来发誓。 殷宿吉盯著她沉吟了片刻,不悦的冷哼了一声后,才带著不情不愿的表情站起身来,走向演奏台。 “听完就走。”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因这种要求而特别为某个人演奏过。 “当然,当然。”走不走那也得听完才知道,尔心悠端正坐姿,目不转睛的盯著他。 他取出那把深棕色的琴,静静的站在原地将情绪调整好。之前她就知道这个人漂亮美好的姿态,与优雅的小提琴非常相配,果然要这样的人,才可以…… 殷宿吉和他的琴在一起时,彼此间交融的气息和共鸣,让整个空间都祥和了。 尔心悠不知不觉用双手捧著两颊,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完全听不见外面的雨声,可心中却缓缓下起了雨,微小的雨点滴在心头,溅开了阵阵水花。 想要闭上眼好好的思索一番,脑海中浮现的情景却是现实与幻想交替著,是室内与屋外的融合,尽管偶有雷声袭来,但悦耳的旋律立刻安抚了焦躁的心情,一切都是舒缓而平静的。 不到五分钟的演奏,却能够让人用数倍的时间去沉淀、回忆和思考,这首曲子真的很适合在下雨天演奏。 尔心悠缓缓睁开眼,立刻对上他若有所思的清澈眸光,一时间两人都愣住。 不是吧,她在陶醉个什么劲儿?尔心悠心里慌了一下,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显露出奇怪的表情。 “理事长,我不得不承认就算没有钢琴伴奏,你的演奏也很有水准。无论是流畅度、技巧、音色、感情,还是旋律本身,都处理得几近完美,可是……” “可是?”他低声重复她的话,并没有放下琴,而是拿著琴走到她跟前。 “只是觉得无法清楚的看见你的表情。”他演奏时几乎是全程闭著眼,当然她可以理解这是演奏者的感情投入,只是…… 殷宿吉震了一震,立刻偏开脸,似乎有意避开什么,两秒后薄唇微启,冷静的说道:“当然不可能像你一样,在台上那样肆无忌惮的表现自己。” “别这样说嘛,好像我很夸张一样,那个……你的琴借我看看?”尔心悠微微笑了笑。“这是把好琴。” 或许是她难得有这样娴静的样子,气氛莫名沉静下来,带著点悠悠的恬淡。 殷宿吉考虑了两秒,才将琴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她,她笑咪咪的伸出双手,恭敬的准备迎接,一切看似顺利…… 忽然尔心悠有些犹豫的缩了缩手,同时他也以为她会稳当的接住而松开手…… 糟糕! 两人同时错愕,更无暇多想,同时向前扑去,想要抓住下坠的琴……意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在惊心动魄的最后一秒她接住了琴,可是因为她的动作一向幅度过大、力道过猛,导致…… 尔心悠盯著手中的小提琴,但让她瞠目结舌的却是将自己抱倒在沙发上的人。 温热的身体,他的头发碰著她的,侧脸还贴著她的耳根,身上有股清爽的味道溜进鼻中…… 啪!天外飞来一巴掌,直接落在殷宿吉的肩膀上。 “尔心悠!”殷宿吉向来冷静高贵的形象出现了裂痕,暗自咬牙沉声叫出她的名字。 她到底在干什么?自己本来就要立刻起身,这个暴力女到底在干什么! “谁让你抱我的?!”只要不熟的人太靠近自己,她的身体就会自然产生反射动作,那一巴掌没甩在他脸上已经是万幸了。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殷宿吉的脸色微红,不知是被她气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对不起,算是我的错好了。”她飞快的将琴放在沙发上,跳起来抱起自己的bass就往门边冲,看也没看他一眼,因为实在太尴尬、太丢脸了。 “我走了。”这回没让他赶,她便已经一溜烟的跑掉了。 殷宿吉错愕的站在原地。 *** 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嘛!尔心悠抓狂的使劲摇晃了下脑袋。 她又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也很清楚那是意外,可是……脑中瞬间浮现殷宿吉脸色微红的样子,很漂亮呢…… “要命,难道是思春期到了?”尔心悠被这个想法给吓得四肢发抖,叹了好长一口气后才恢复平静。 “切,我是那种人吗?”自我心理建设完毕,她正准备昂首挺胸向前走,一抬头看见迎面而来的人。吓!心一紧,转身拔腿便往后方跑。 丢死人了,她跑什么跑啊,又没有做错事,呜……她好想哭,为自己没大脑的行为。 殷宿吉在看见她的那一秒怔愣了一下,可还没等他回神,她便做出了让人火冒三丈的行为。 他的手掌抚上脸,掩住有些愤恨不甘的表情,甚至带著些无奈,她到底在干什么,见到自己像见了鬼一样。 尔心悠跑出校舍,直到跑到学院后方的草坪,才停下来喘口气,真是要命! 忽然一道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从旁边传来,偏头一看,是一名拎著乐器的女学生在哭。 没事在这儿伤什么春、悲什么秋啊,让人心情更加不好。尔心悠正想走上前,就见那女学生打开琴盒,取出里面的小提琴看了一眼,猛然高举琴身,便要往草地上砸。 “喂!”尔心悠发挥惊人的速度飞扑上去,她最近为什么一直在做这种挽救小提琴的事。 “同学,拜托,这可不是一般的练习琴,这把琴很贵耶。” “不、不要你管。”女学生在目睹她非人的行动力后,脸上的泪痕还来不及擦就愣住了,回过神来一把夺过琴。 “谁希罕管啊,我是心疼这把琴。”重点是心疼钱。 “这是我的琴,我想丢就丢,关你什么事。”女学生愤怒的吼道:“我再也不要练小提琴了!” 尔心悠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几眼,随即双手后抱住头,自顾自的坐在草地上,无所谓的开口。“也是,算我多管闲事,你继续砸。” 被她这样一说,女学生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半天不见动静。 “刚刚是你在哭吧,既然决心丢掉,不练琴了,就开开心心的笑啊,这不是你自己决定的吗?应该高兴才对。” “我才没有哭。”女学生倔强的应道,转身坐在她的身旁。 “喔,那一定是我早上洗脸没洗干净,被眼屎糊到看错了。” 女学生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低下头沉默著,尔心悠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坐著,一阵微风迎面扑来,吹开了满心的愁绪。也将隐身在某处的那个人的影子吹散,他背靠著墙,双手插在裤袋中,仰望著天空,额前的发丝随风飘荡著。 “我不想再练小提琴,是因为我根本没有天分,同科的同学都比我优秀,这种事要是被爸妈知道了……”女同学缓缓开口,抓住小提琴的手指倏地收紧。 尔心悠闭著眼,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不想再拉小提琴了……” “那你就直接去跟老师说,跟理事长说,跟你的父母说。” “我不敢。” “你有毛病。”尔心悠猛然丢下话,站起来走人,却被女学生一把拽住衣角,紧张的盯著她,似乎很怕她丢下她一个人。 “你喜欢小提琴吗?”她忽然问。 “喜欢?”女同学露出茫然的表情。“我不知道,或许最初是有的,只是后来都是因为父母的期望,才会继续练琴,还有拚命考进澜海也是。” “是吗?”尔心悠的声音飘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好怕拿起琴,澜海有太多优秀的学生,我在这里什么都不是。虽然他们表面没说什么,可是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在笑我。” “只是暗自笑你,没有当面嘲讽已经很够意思了。”尔心悠的口中忽然逸出一句异常冷漠的话,居高临下俯视著女同学的脸,也有著罕见的冷淡。 “小时候常把一时的兴趣当成是喜欢,于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便找到了压迫的管道,不过既然走到了音乐学院这一步,自己就应该能够做出选择。”尔心悠重新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较为缓和。 “我以前也是学小提琴的。” “咦?真的?也是澜海的学生?”女学生看起来很惊讶。 “不是,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小提琴,然后考进国家音乐学府。” “好厉害!” “是啊,曾经还有人说我是天才,事实证明我其实是根废柴。”她吐了长长的一口气,说出让身旁的女生和……隐身在暗处的那人都十分震惊的话。 “最初也是因为喜欢,喜欢它的样子,喜欢它的音色,即使它令我失去了很多东西,我也还是喜欢和它时时刻刻抱在一起。”说到此,尔心悠忽然转头看向女同学问道:“你几岁开始学琴?” “我?嗯,十二岁吧。” “我六岁就开始学了。我可以用自己的耳朵,将曲调听过一、两遍后,用乐器大致演奏出来,多练习几次后就可以完美的呈现。别人每天两个小时的练琴时间,我却是四个小时,随著年龄的增长,时间更是逐渐加长。” “好厉害、好厉害。”女同学已经惊讶到只能重复著同一句话。 “可是我不喜欢看谱,因为讨厌那些像小蝌蚪的音符,何况年龄太小,根本不了解曲谱中所谓的内涵,或是大师作品中的情感,我宁愿用耳朵听声音来学,渐渐的变成不会看谱。直到考进音乐学府……”尔心悠的表情有著些微的沉重。 “乐器也是会挑人的,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而音乐学院这种传统又阶级化的地方,艰涩的乐理学习,不断重复的练习和考试、比赛、演出,私下的各种较量、争夺,当面的嘲讽、排挤,这些……你应该都有所体会。” 尔心悠的话让女同学的肩膀一震,随即默默的点了点头。 “如果只是喜欢音乐,而不是为了成名或别的目的,就不应该来音乐学院这种地方,这可不是什么自由的地方,小提琴的优雅只是被用来炫耀,如果用它演奏了不恰当的东西,就会被狠狠的讥讽,你的存在只会抹黑他们神圣的音乐殿堂。” 是她太偏激了吗?可惜她遇上的就是这种事,所以她很讨厌小提琴,讨厌得想要立刻抛弃。 “如果你不是优雅分子,即便演奏技巧再好,你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你吗?”尔心悠的唇边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怪胎。” “于是明明那样倾心的演奏,却被说成没有感情,到最后自己的演奏便成了低俗,被指责根本不配拉小提琴。好吧,反正我也不喜欢,不学就不学了,反正我也早就厌恶了。” “对不起……”女同学看著她的表情轻声道歉。“都是因为我,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 “啊,没有啦!”尔心悠立刻摆手大笑,先前笼罩的阴郁仿佛是假的,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她瞄了瞄女同学手中的琴,忽然伸手取了过来,再自动打开琴盒、拿出弓,站了起来。 “算你运气好,我可是很久没碰这玩意儿了,今天破例。”尔心悠有些狡猾的笑了笑。 “听了我的演奏,心情就会好一点的。” 第四章 殷宿吉有些失神的仰望天空,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话语,可他听得异常清晰。 他很清楚她这个人一点都不严谨、做事不认真,行为怪异到极点,说话也不正经,可是……为什么此刻他却感到惆怅?! 莫名其妙……直到一阵旋律传来,殷宿吉才站直身体,踱步走出隐身的地方,凝神向前看去。 原来她与小提琴的组合是这个样子,果然如他所预料没有娴静优雅的姿态,不过,却是生动跳跃的画面。 这是dvorak(德弗札克)的幽默曲,她不是说她已经不再碰小提琴了吗?那这指法、这速度、这流畅感,是假的吗?还是说……她有著与众不同的才能? 每一个音符都处理得十分清晰,后半段的高低音和弦交叉部分非常漂亮,音色饱满,轻快活跃的感情也能够酣畅淋漓的表现出来,是很奔放的演奏方式。 她将原本的节奏自行加快,整体感并没有被破坏,反而多出了俏皮的乐感,仔细倾听下,细微处加了许多不经意的切分、和弦部分的强弱,揉弦的程度也或多或少有所改变,是相当自由的演奏方式。 应该说她将这首幽默曲的感觉加强,变得更加欢快,演奏的同时带进了自己的即兴演绎。 这样擅自篡改当然已不算是完整的原曲,被别人说是不理解大师的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般来说,这已经犯了很大的错误,理应是相当失败的演奏,不过就某种程度上来看,能失败到如此地步也需要很特别的才华。 殷宿吉在她接近尾声时走近,看著她将小提琴还给目瞪口呆的女同学,潇洒的拍了拍手掌,转身笑咪咪的准备离开。 然后……尔心悠仍漾著轻快水波的眼眸中映入了他的身影,从容不迫的样子似乎表明他在那里站了许久,也听了许久。 他站在那里看著她,没有激动、没有冷漠,只是静静的凝望著,这让她没有办法回复到以往不正经的状态。 她不想笑,什么也不想听、不想说,尔心悠只是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便转身由另一边离开,她实在是没有心情说些什么。 *** 尔心悠这几天仿佛在澜海消失了,她是打算将一切都撇得干干净净是吧? 殷宿吉睁开微合的眼,眉宇间有一丝不满的别扭,为什么会在意起她的事情,明明连朋友都称不上。 不,若认真算起来,他跟她之间不仅没什么交情,还新仇旧恨一大堆。算了,随便她要不要来吧。 殷宿吉站起身来,决定先去餐厅用餐,才刚刚拿起外套,办公室的门便被大力推开。下一秒又“砰”一声关上,进来的人一言不发,绷著脸快步走到他跟前。 稀客……这是他看见来人时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殷宿吉重新坐下,将外套放回去时,顺便隐去了唇边不明喻意的弧度。 “有什么事?” 尔心悠眉心一紧,看上去很不悦,破天荒的沉默了半晌没开口,脸色越来越难看。 “没事的话……”殷宿吉才开口,便觉眼前人影一晃,下一秒她已站在自己跟前,双手伸过来抓紧他的肩膀。 她想干嘛? 两人四目相接,尔心悠的双眼迸射出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眨也不眨的盯著他,似憋著一口气般脸红脖子粗,最后终于承受不住,使劲摇晃起他的肩膀,拉开嗓门开始哀号。 “理事长,救命啊……求求您借我一点钱吧!来生我做牛做马报答您。”好凄惨的哭腔,仿佛她的世界已灰暗到乌云密布,连带将他摇晃到头晕恶心。 “放手。”殷宿吉眉心紧蹙,似乎有些痛苦,脸色更像是有黑云浮现般黯淡,她想谋财害命吗? 尔心悠倏地停止动作,乖乖的将两只“爪子”收回,摆在身前,一脸无辜的看著他。 “理事长……” “为什么要借钱?”她再次出现就是为了这个吗? 殷宿吉的话音刚落,便见她出现癫狂状态,他立刻投去警告的眼神,尔心悠才稍稍收敛,整个人有气无力的缩回去,小小声说道:“因为薪水要月底才能领,婉婷又好死不死刚好出国了,我现在没有钱交房租……” “你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理事长极力压抑著想要打人的冲动,尽量保持平稳的情绪。 “是啊。”尔心悠回答得十分诚实爽快。 “你觉得我会借钱给你吗?” “我认为以您高尚的情操,宽宏大量的品德,优雅不凡的气质,聪明绝顶的头脑,一定不会计较我之前的劣行。”尔心悠笑咪咪的用力赞美著。 “是吗?”这么虚伪恶心的话,亏她说得出口。殷宿吉冷著一张脸,毫不犹豫的回道:“对不起,我很爱计较。” “啥?”尔心悠抓狂了。“理事长你不能见死不救,我也算是澜海的员工,你不能让我露宿街头,你应该不想看到明天报纸头版登的是有损学院形象的事吧?” “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我会即时通知人事单位将你除名。”殷宿吉冷静自持的淡淡说道。 “而且你在后勤科的工作性质是临时聘用,没有经过学院的正规考核和正式的聘任,你根本不算是澜海的正式员工。” 尔心悠被他口齿异常清晰的一字一句,打击得节节败退。 “所以,我没理由借钱给你。”没话说了吧,看她还能怎么耍赖。 “理由?”尔心悠双拳紧握,两眼发亮。“你不是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既然不是问题你就帮忙解决一下,会很困难吗?” 殷宿吉冷哼了一声,偏开脸,她的记性倒是挺好的嘛,偏偏记著这一句话。 “不借。”他冷淡且坚定有力的回绝。 “冷血!”尔心悠用蔑视的眼神看著他,同时嘴里进行著严重的控诉,恶狠狠的瞪著他不放。 他突然觉得有点头痛,有种预感如果不顺她的意,这家伙会一直在这儿将他瞪穿一个洞。 尔心悠一动也不动的瞪著他,他无动于衷,不作任何回应,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冒了出来,殷宿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有些愤恨的叹了口气,无奈的瞥向她。 “理事长,快点救命啦,不然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我就先饿死在这里了。”她抱著自己肚子,如果可以,她很想在地上打滚。 殷宿吉尽可能让呼吸平缓,暗自告诫自己,不能因眼前这人的行为太可恶,而做出不冷静的事。 “跟我来!” *** “经理你真是大好人,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尔心悠朝眼前胖胖的中年男人行了个军礼,嘴角呈现著最大的弧度。 “呵呵,那你明天就准时过来这边帮忙吧。”胖经理笑呵呵的说完,转向殷宿吉微微行了个礼。 “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的,多谢您的帮忙,麻烦了。”殷宿吉也礼貌的欠了欠身。 “不会,小悠看起来十分有活力,我想她会是个好员工,那么我先离开了。”胖经理说完便笑著走了。 “理事长跟这家高级餐厅的经理很熟喔?”他介绍了工作给她,虽然也是临时工,但这样反而方便她解决燃眉之急,而且因为是高级餐厅,时薪也比较高。 “只是父亲的朋友。”殷宿吉轻描淡写的说道。 “真的很谢谢你,介绍了这个好工作给我,还可以提前支领薪水。” “我只是怕晚上做梦被人骂冷血。” “别这么说,我是开玩笑的。”尔心悠一掌拍在他肩上。“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工作,不会让你丢脸,不过话说回来,你借点钱给我不就好了吗?” 借钱只需要还钱就可以了,可是欠了人情就没那么容易了结,殷宿吉微微笑了笑,向前迈开步伐。 “喂,殷宿吉,你这个人没有外表看来那么不近人情嘛。” “只有你会说我冷血。”他的眼神冷飕飕的扫了她一眼。 “那是因为他们不敢说,不管怎样这次多亏你不计前嫌,为了表达我火热而真诚的感激之情,请你吃饭吧。” “你有钱吗?” “我请客,你付钱,领了薪水再还你。” 他猛地顿住脚步,害得跟在后面的她差点一头撞上去,他偏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可以。” 还没等已经快饿晕的尔心悠欣喜,他又说出让她想撞墙的话。 “地方我选,就这里。” “你存心要整我吗?这里很贵呢……”尔心悠还没说完,便被他一把拉起胳膊往餐厅走去。 她一点也不想推开他!这是在殷宿吉拉住她的那一瞬间,她心中浮现的想法,尔心悠忽然有些迷惘,安静的任由他带著走。 什么时候坐下来的她都不知道,想起那个下雨天,在他家因为意外而拥抱,当时自己的反应很快,可是刚刚…… “小姐,小姐?”直到身旁传来服务生的呼唤声,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发呆。 “请问您需要点些什么?” “跟他一样。”尔心悠连忙指了指坐在对面的殷宿吉,他的品味这么高,跟著他点准没错。 “好的,请稍等。” 呼……尔心悠暗自吁了一口气,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何会莫名其妙的恍神。她的目光不自觉飘向对面的殷宿吉,他正偏头看著餐厅中央,那里有人在弹钢琴。 他看起来真是个漂亮优雅的贵公子,除了说话不好听,脾气不和善,个性也冷漠了些,倒没什么缺点。 初次见到他时,只觉得他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你没有资格靠近我”的气息,那轻视的目光令她感到厌恶。但现在看来,他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不但拉得一手好琴,还是堂堂音乐学院的年轻理事长,多好的一支绩优股。 尔心悠正看得专心、想得入神,不料他忽然转回头,正好将她放肆的目光抓个正著。 “原来这里还有表演。”她摸了摸头发,藉此掩去被抓包的尴尬,殷宿吉应该很讨厌别人直勾勾的盯著他看吧。 “对了,我也可以来卖艺啊!”尔心悠灵光一闪,两掌一拍发出清脆的声响,引来别人的侧目。 “你觉得以你那种扭曲原作的演奏方式能登台吗?”殷宿吉不假思索的指出她的弱点,还补上一句。“会被人笑话的。” 说完立刻察觉她的表情怔了怔,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说了不该说的话,真糟糕,此刻她的表情有著不寻常的冷漠。 ”抱歉。”他不该提起这件事的。 “没什么。”尔心悠笑了笑。“你这样说出来我反而轻松,不用猜来猜去,我的小提琴确实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我说的是bass。” 殷宿吉双手十指交叉、枕在下巴,有些戏谑,又带著些微嘲弄的笑道:“这里是高级餐厅,bass?你想丢脸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理事长,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嘴巴好毒?” “过奖。”唇角微动,他撇出一丝笑意。 这时两人的餐点送上来,尔心悠已是饿得头晕眼花,二话不说立刻开动,他则保持著一贯的步调,安静的用餐。 虽未言语,却也不突兀沉闷,这让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忍不住想笑。 “你知不知道跟你一起吃饭会让有些人很痛苦,因为你既不会融入气氛,也不会顾及别人的情绪。” “有些人?”他看她吃得很开心嘛,哪里来的痛苦? “比如婉婷,那次在学院吃饭的事你忘了?真是辛苦她了,想要找话题聊,可你这个人又不识趣。”尔心悠给了他一个“你很欠调教”的表情。 “我忘了。”说完他又瞥了她一眼。“你觉得很闷?” “我还好啦,我吃饭的时候就只想著塞食物……你跟婉婷认识很久了吗?” “彼此的父母互相认识。” “说话这么言简意赅别人会听不懂的。”尔心悠皱了皱鼻子。“婉婷竟然还肯为你伴奏。” “这很稀奇吗?” “想当年……”尔心悠摆出一副很怀念的神态。“我苦苦哀求,硬要她为我伴奏,她死都不肯,如今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你。” “你们同年毕业?”殷宿吉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没错,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你们怎么会差这么多。” “是啊、是啊!”尔心悠瞪了他一眼,他还真是直言不讳,随即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坦白道:“我这个人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没有后悔过吗?” “什么?” “后悔放下了曾经喜欢的乐器。” “后悔有钱赚吗?”尔心悠的双眼顿时闪烁著光芒,殷宿吉感到额际又传来一阵熟悉的疼痛。 “我不是那种会后悔的人,也不是一时冲动,决定后就会真的放下。”她的声音忽然平静缓和起来。 “那是不是说,如果突然决定要喜欢,就会再拿起来,不是吗?这都是你的‘想法’在决定。” “会吗?”尔心悠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很难吧……理事长!” 她忽然大叫了一声,吓得殷宿吉握著刀叉的手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 “晚上跟我一起去玩吧。” 去玩?玩什么?殷宿吉对她突然转换的话题感到错愕。 “不过我要先回家拿东西,也拜托理事长带著你的小提琴,晚上七点在中心街碰面,就这么说定了。”说完她便站起来离开座位。 “时间紧迫,我先走了,你记得来啊!另外……”她咧开嘴笑了笑。“麻烦你结帐了。” 尔心悠一溜烟便跑得不见人影,殷宿吉的脸上隐约有一抹抑郁的神情,最后禁不住伸手半遮著脸,眉一拧,紧闭上眼。 这家伙…… *** 当他站在中心街时,心里还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更纳闷自己竟真的听她的话将小提琴带来。 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理事长!”听到背后传来了咆哮声,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很快尔心悠的手掌就拍在了他的背上。 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走吧。”尔心悠背著bass,迫不及待的向前迈进。 “到底要干什么?” “咦?我没有告诉你吗?”她怀疑的瞄了他一眼,让他有股想掐住她脖子的冲动。 “今天乐团有街头即兴演出呀,就在前面。”说完她便朝前方跑去,还不忘叫他快点跟上。 街头即兴演出?这就是她所谓的一起玩?殷宿吉脑中立刻闪过了“离开”的念头。 过了一分钟后,年轻的理事长抑制住胸口不舒坦的一口气,虽不情愿,但脚步还是追随著她而去。 他的步伐平缓,举手投足依旧高贵优雅,身姿也还是那样的挺直,只是看上去有些僵硬。 “殷宿吉,这里。”尔心悠在前面大声呼唤,同时跟乐团的同伴挥手打了声招呼。 尔心悠忽然发现围观的人群中,站在前面的几个人有点眼熟,刚想上前几步看清楚,其中一人便朝她看过来。 两人打了照面后同时一惊,更是异口同声叫道:“是你!”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是上回在中心街一起表演的人,由左至右依序是学生妹、滑板小子、长鬈发男人和霍清晰。 “我家就住在附近,散步的时候看见有表演就过来瞧瞧。”左非鱼开心的笑著。“还在想你会不会出现,你就突地冒出来了。” “又不是鬼还突地冒出来!”尔心悠龇牙咧嘴,瞥向旁边的人,没这么巧吧,四个人都凑在一块儿。 “不知怎么搞的就滑到中心街来了,今天乐团会完整演出吧?很期待喔!”项奕北依旧抱著他的滑板。 “你不会又情不自禁当众炫技吧?”项奕北身旁的男人眉梢一扬,微垂首问道,相比之下他实在太高了。 “你不跳舞我就不动。” “切……”舒索情撇了撇嘴。 “那个,是男朋友?”尔心悠还在观望,便见霍清晰指了指她的身后,难道她是在问自己? “男朋友?”回头瞧了瞧,吓!理事长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尔心悠立刻爽快的回道:“是啊!” 这个回答来得太猛、太直接,让众人都傻了眼,连殷宿吉也震惊的将目光射向她,如果没有看错,他的表情还带著些微的惶恐。 “怎么?理事长难道不是男的吗?”大家干嘛都一副像见了鬼的模样? “喂,她是装傻还是真傻?真的不懂男朋友跟男性朋友的区别?”左非鱼悄声问著霍清晰。 “应该是真傻吧。”霍清晰随意应道。 而殷宿吉也在明白她的意思后暗自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心里便升起一股怪异的不适感,感觉有些别扭。 “理事长,有没有兴趣也来表演一下?” “没有。”他有些冷淡的扫视了四周。“不合适。” “皇帝会微服出巡,王子也会走进人群中亲近人民,理事长何必拘谨?放低身段和高姿态,来一次街头表演又不会怎样。”尔心悠将bass取出来,准备妥当后直挺挺的站著,双手环抱在胸前,有些好笑的睨著他。 “你没试过这样的表演吧,还是说不敢?我想理事长应该不敢跟我们合奏,因为你的小提琴只能为某些人演奏。” 她的话音刚落,殷宿吉灼热的目光便倏地射在她身上,可薄唇却冷冷的抿著不置一语,两人互相瞪视著,皆不甘示弱。 半晌后只见他迳自走到一旁,放下琴盒,高傲的取出小提琴,无视周围一切的喧嚣嘈杂,身姿卓越的走到她跟前。“给我曲目。” 尔心悠双眼一亮,精神振奋的朝围观的观众们喊道:“今天我们雅俗共赏,请大家欣赏摇滚版的古典风音乐。” 说完便看向殷宿吉,有些恶作剧的笑道:“mozart(莫札特)的menuet(小步舞曲),这对理事长来说是小儿科吧,不过……你可要紧紧跟上我的速度和感觉。” 她的手指轻轻一拨,一串音阶流泄而出。 “小悠,需要我们协助吗?”乐团的同伴们兴高采烈的问道,有好戏看了。 “不用,那样会把小提琴的声音压过去。”她看了殷宿吉一眼。“理事长,请注意听好了。” 尔心悠的弹奏一开始,殷宿吉的心中便扬起一阵震惊,这到底是怎样的小步舞曲?节奏快到乱七八糟的地步,自行添加的音符也漫天横飞,不过…… 他拧了拧眉,将小提琴架上脖子时,那等华丽优雅的风范震慑了观众的心,纷纷屏气凝神,这绝不是平常在街头所能够欣赏到的绝妙美景。 殷宿吉的小提琴声音由弱到强渐渐加进来,她那荒腔走板的演奏他并不欣赏,但无论她演奏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输。 没想到自己竟然合上了她自行篡改的小步舞曲! 两个人都要分心仔细倾听对方的演奏,再以自己的方式追逐,如汹涌的洪水不断的怒拍著海岸,一首轻快的小步舞曲经完全不搭调的乐器合奏后,变成了猛烈的行军曲。 可是,却十分的震撼和畅快人心。 曲毕,殷宿吉才吁了一口气,而后有些无奈和后悔的偏开脸,这样的演奏……大师听了一定会气死的。 “不错呀,理事长,等会儿你就独奏吧,你看大家超喜欢你的。”尔心悠拍了拍他的肩膀,暗自好笑。 最大的原因应该还是大家都喜欢他的长相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懂小提琴。有他在不怕今天赚不到钱,嘿嘿,她真是太聪明了。 “不用。”这家伙一定别有企图。 “就这样说定了,接下来是我们乐团的演出,请大家多多捧场。”她才不管他是不是拒绝了。 一直到九点半,这场热闹的演出才结束,殷宿吉早早收拾好琴站在一旁,虽然表情冷淡,似乎很讨厌别人靠近,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等她。 尔心悠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哼著歌,忽然问道:“理事长,今天晚上其实还算愉快吧?” 他愣了愣,放远的目光收回,逐渐落在她的身上,眨了眨眼,眸中似乎晃动著某种新生的温暖情感。“啊……还好。” 第五章 “小悠。” 尔心悠正摇摇晃晃的晃进后动科大门,听见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偏头一瞧,瞌睡虫立刻飞掉。 “婉婷你回来啦。”尔心悠飞扑上前,黏在她身边。“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我出国这段时间你还好吗?在学院没惹事吧?”方婉婷十分担心好友的脾气会惹来麻烦。 “没有,我又不是混世魔女,你放心吧。” 尔心悠比方婉婷高出一个头,穿著一向以休闲舒适为主,裙子之类的东西在她身上是见不到的,再加上一头深蓝的短发,又喜欢揽著方婉婷的肩膀,从背影看过去两人有点像情侣,就是气质不太搭。 “怎么会突然出国?我到钢琴科去找你的时候才知道你不在。” “是去出公差,代表澜海参加国外兄弟学院的艺术交流,因为走得很急,所以来不及通知你。”方婉婷也感到很抱歉。 “没关系,婉婷这样出色,我身为死党兼校友也为你高兴。”尔心悠突然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然后开心的发表结论。“值得庆祝。” “好啊,不过……我还没有告诉宿吉。” “叫他一起来不就好了。”尔心悠理所当然的提议让方婉婷愣了一下。 “可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我来问。”说完她便摸出手机,在方婉婷惊讶的目光下拨出号码。 “喂、喂!理事长大人,您可安好啊?” “你问我什么事?”尔心悠笑嘻嘻的看了方婉婷一眼。“中午一起吃饭,婉婷回来了。” “我请?怎么可能,当然是你请。” 尔心悠还在讲电话,没注意一旁方婉婷的表情变化,起初是惊讶,接著迷惑,最后紧蹙眉心。 小悠的口气……很奇怪,她跟宿吉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老朋友的语气说话的?她出国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么说定了。”尔心悠挂了电话,转眼看见方婉婷的脸色不太好看。“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宿吉他答应了?” “嗯嗯。”尔心悠重重的点头,少根筋的她没察觉好友的脸色随著她点头的力度,越来越沉重。 “你有宿吉的手机号码?” “嗯嗯。”尔心悠顺口回答后才发觉不对劲。“咦?不是,我刚刚打的是他办公室的电话。”不过手机号码也有就是了。 “我想也是。”方婉婷笑了笑,稍稍松了口气。宿吉不可能把私人电话告诉别人,连她也是从他父母那里拿到的。 “不过小悠跟宿吉的关系好像改善很多,我出国之前你们还互看不顺眼呢。”方婉婷垂下头,低声问著。 她知道这样试探好友很过分,小悠也不是那种有心机的人,可是……自己心里总是会不安。 “你知道我的个性,这仇是记不住的,而且殷宿吉这个人还不错。”尔心悠说完,察觉身旁的人抬起脸,十分诧异的看著她。 “我说得不对?” “不是,只是很意外你会认同宿吉。” “我从来没有敌视过他呀,何况理事长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笑得很开心。“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救命恩人?” “他救了我好几次,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没有钱交房租,可是你又出国了,我只好去跟他借。”想想自己可真勇敢,应该好好奖赏自己一下。 “他……借给你了?” “没有。”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这样回答时,婉婷似乎松了一大口气。“不过有介绍工作给我。” “工作?”方婉婷惊讶得停住了脚步都不自知,她终于清楚的感受到心中的不安。 她所认识的殷宿吉,是不可能帮人解围的,也不可能让借钱这种小事打扰到自己,更不可能好心的为别人介绍工作。 不可能接无聊的电话、不可能为不重要的理由一起吃饭,也不可能和小悠有所牵连。可是直觉告诉她,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问题。 “小悠,你知道我跟宿吉的关系吗?” “关系?你只是说过双方的父母想要撮合你们两人。” “那你为什么……” “可是你是怎么想的,是什么样的态度和心情,你从没告诉过我,所以我也不知道。”尔心悠平静的说道。 “对,我确实没有明确的表态过。” “那么你对理事长是什么感觉?喜欢?不喜欢?”尔心悠笑嘻嘻的问,本是开个玩笑,却不料方婉婷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喜欢。”她坚决的再次重申。“很喜欢。” 尔心悠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此时有些目瞪口呆的表情可能会有点傻,因为她被吓到了……可是为什么会被吓到? 她只是开个玩笑,可婉婷却很认真的回答了。因为她的态度跟自己截然不同?还是惊讶的原因是婉婷的回答? 那样坚定的说出喜欢……看来婉婷是认真的!这个突如其来的明确认知,让尔心悠有一种心被挖掉一小角的疼痛感觉。 *** “回来了?”殷宿吉坐下后,朝方婉婷看去。“还顺利吗?” “嗯,很顺利,不用担心。”方婉婷笑意盈盈,看上去精神抖擞,反观旁边的尔心悠却一反常态的沉默。 “辛苦你了。”这句话是以理事长的身分所表示的感谢。 “别这样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殷宿吉笑了笑,瞥见另一人还处于低迷状态,并且一直看著桌面,无聊的把玩著餐具,刚刚在电话里她还生龙活虎,现在却成了病猫。 “女野人,今天怎么不活蹦乱跳了?因为没吃饭所以没精神?”殷宿吉双手枕在下巴,戏谑的朝尔心悠说道。 他语气中暗含的亲匿或许连自己都没有发现,却被敏感的方婉婷察觉到了,她顿时惊慌失色。 好在殷宿吉因为尔心悠没答话而更加兴致勃勃,尔心悠的视线也一直飘忽著,没人注意到她的惊慌失措。 “已经饿到说不出话的地步了?”想到这里,他立刻唤来服务生,温柔的沉声吩咐道:“请尽快上餐。” 不对!方婉婷盯著面前那个并没有将她放在眼中的男子,怎么会这样?他怎么可能会和小悠…… 或许是方婉婷的目光太强烈,连一旁的尔心悠也感染到她的心情,抬眼看见婉婷紧盯著殷宿吉,她突然好想去撞墙。 “尔心悠,我今天没有惹你吧。” “没有、没有。”她突然振奋起来,挥舞著手,但眼中却没有神采,心中只想著能像平日那般应付过去就可以了。 “理事长怎么会惹我。” “那你那种奄奄一息的表情算什么?气数已尽?” “请不要刺激我。”他的嘴好毒,他没察觉到现在的气氛很不对劲吗? “真抱歉,一看见你就特别有想刺激你的冲动。”话虽说得客气,但他的表情明显愉悦得很。 “另外上次好像有说,领薪水的时候会扣……”殷宿吉故意慢吞吞的说著,果不其然见她“啪”一声双掌一合,便拿他当祖宗拜。 “恳请您网开一面。” 太好笑了,这家伙太好玩了,理事长终于禁不住偏开脸,不著痕迹的笑了笑,另外两人则呆愣在一旁。 “这次就放过你,下不为例。” “宿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方婉婷的心里乱成一团,她出国的两个星期,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吗? “没什么。”殷宿吉随意应了一声。 没什么?!意思是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私事,没必要让她这个外人知道吗?方婉婷垂下头,将一脸的阴郁隐去。 “另外,今年的家庭音乐会将提前到夏末举行。” “真的?那不是快了……”方婉婷喃喃说著。 “尔心悠,你也来吧。”他希望她来看看,没发觉自己丢下了一颗炸弹。 “不行!”方婉婷激动的反驳,见殷宿吉朝她投来怀疑的目光,才缓下情绪。“我只是想说,殷家的家庭音乐会……不是一向不邀请外人参加的吗?” “对啊,我去干什么?我可不欣赏你们那种高雅的音乐会。”尔心悠顺著婉婷的话接下去,她心想婉婷已经失常了。 “我以为你会喜欢我的演奏。” “话虽是这样说……”怎么办呢?殷宿吉好像非要把话题牵扯到她身上,她还是先溜吧…… “糟糕,打工时间到了,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这气氛太诡异,让人有窒息的感觉,她实在受不了了。 尔心悠像火箭般冲了出去,毫不理会他有些不悦的表情。 尔心悠一离开,用餐气氛立刻沉寂了下来,殷宿吉自顾自的用餐,不再多置一语。 这等明显的反差让方婉婷咬了咬牙,问道:“宿吉,你为什么会答应跟我们一起用餐?” “不是你们叫我来的吗?”头也没抬,他平静且疏离的回答。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方婉婷握住叉子的手微微颤抖。 “无所谓讨不讨厌,你是我认识的人。”仅是这样的关系而已。 “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们两家的家长,很希望我们在一起。”她说出来了,她竟然将这样突兀冒昧的话,当著他的面说出来了。 可相较于她的激动,他漠不关心的冷淡反应更让人心伤,为什么他跟小悠就可以那样自然的聊天,跟她就不行? 方婉婷深深的震慑住,没错,他对她的态度一直以来都很冷淡,从没改变过。 “是吗?”殷宿吉吁了一口气,决定结束这顿没有意义的用餐,他没什么表情的正面看向她。 “很抱歉并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事,我不知道。”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了,你的意思是……” “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处理,你慢用。”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殷宿吉便站起身来离开,还没走两步,身后便传来方婉婷轻微的声音。 “你是不是喜欢小悠?” 他的眼倏地一瞠,瞬间又恢复平静。 “你跟她之间的气氛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很自然,你喜欢她吧?可为什么呢?明明你们第一次见面就不和,明明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而且我不过出国两个星期,才十四天而已,为什么就发生了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为什么?” 方婉婷盯著他的背影,她已经不想再唯唯诺诺的什么也不说,她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殷宿吉缓缓转过身,他的眼神让她倒抽一口气。 好冰冷的眼神,没有一点温暖的色彩,不,甚至连流动的眸光都没有,轻微的瞥视著她,仿佛她是他一辈子都不想认识的陌生人。 好冷的眼神…… “如果我说喜欢她,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他只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已经足够让她的心冻结。 殷宿吉转身正要离开,一回身却撞上那个已经离开,此时却又出现在这里,而且呆若木鸡的人。 “我忘记拿皮包了。”尔心悠木然的解释,脑中一片混乱,她也不想听到的,怎么就让她听见了呢?此刻她的心里像在擂鼓般震动不已。 殷宿吉沉吟了一会儿,走到她身边,一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言道:“你不用介意,我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实话实说。” 方婉婷听见他的话,再也忍不住,掩著脸便朝相反的方向愤然离开,临走时还愤恨的看了尔心悠一眼。 尔心悠怔在原地,她不用介意?她怎么可能不介意!他说得倒是云淡风轻,现在的状况难道是……她成了罪人?! 啊──餐厅里顿时出现一个抓狂的揪住头发,并在原地蹦跳的蓝发女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他喜欢她吗? 嗯……她的眉心紧蹙,两手撑著脸颊,他应该是说喜欢她吧? 她也不讨厌他就是了,那么……她喜欢他吗? 吓!尔心悠被自己顷刻冒出来的想法吓得浑身冷汗,一阵哆嗦,完了完了,果然是思春期到了。 “尔心悠。”她还正在伤春悲秋,后勤主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阴冷的声音让她大感不妙。 “主任好。”尔心悠笑咪咪的站起来,转过头亲热的问好。 “好个屁!”自从她来了之后,主任的脾气变得更坦率,说话也相当的直接。“快点给我去干活,把这些东西拿到理事长的办公室去。” “哎呀,每次都要我做跑腿的事。” “这里就你跑得最快,快去!” “知道了啦。”接过一堆杂七杂八的文件,她有气无力的朝楼上走去。 自从发生餐厅事件后,大家都没有再见过面,不知道婉婷怎么样了……婉婷? 尔心悠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眼,怀疑自己是妄想症发作出现幻觉,正走出理事长办公室的人不就是婉婷吗?她没看错,原来她有来学院上班啊…… “婉婷!” “别叫我。”方婉婷态度强硬的回道。 “你还在生气啊?” “这根本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方婉婷回过身,激动的对著她吼,不过她却茫茫然的摸了摸脑袋。 “那你说想怎么样吧。”反正凭她这颗脑袋也想不出什么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方婉婷反而被她的话弄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藉著她发泄情绪。 “总之就是小悠不好,你明明知道我跟宿吉……还趁我不在的时候插进来。” “喂喂!我可不知道你跟殷宿吉有什么瓜葛,而且什么叫插进来?我天天都在这儿站得顶天立地的。” “可是如果没有小悠……” “烦死了!”尔心悠忽然一声大吼,把方婉婷吓得傻愣在原地,恐怕连身后那扇门里的人也听见这声雷公吼了吧? “你干嘛这样,大家都很郁闷好不好,莫名其妙的我就成了罪人,罪人耶,长这么大还没当过罪人,我心里很惶恐你知不知道,还要承受你怨恨的眼神。” “难道你没有错吗?”方婉婷的语气不自觉低弱了下去,因为小悠的样子太恐怖了。 “我到底哪里错了啊?你喜欢他我有说不准吗?他要喜欢谁难道我能阻止吗?自由恋爱你懂吧?心里不爽你就去把他追过来,我没阻止你啊!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真是气死她了! “总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尔心悠说完,也不等方婉婷反应,便转身一脚踹开理事长办公室的门,火冒三丈的闯进去。 她讨厌这种沉闷又不明朗的状态,明明都是好朋友,明明“喜欢”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有什么不满、不高兴的就说出来,想做什么就去做,又没有谁拦著谁。 “有什么事?”殷宿吉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声音这么大,他在里面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送文件来。”她将手上的文件呈天女散花状朝桌上一抛。从刚刚的踹门,到现在的乱丢文件,都可以看得出来她有暴走的迹象。 “然后呢?”殷宿吉正在处理学院的事务,见她立在桌旁生闷气,他放下笔,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尔心悠原本存在于胸腔里的团团火气,在他柔情似水的目光下逐渐被浇熄,一向神经大条的她忽然敏感的意识到,理事长对她确实不同。 “你是一个自视甚高,自我意识很严重的人。”她忽然平静的开口。 “不喜欢别人烦你,不喜欢不是同一水平的人靠近,演奏技巧和风格都呈现完美主义,还讨厌单细胞的生物。”尤其是她这样没神经的吧。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我的。”他淡淡的笑了笑,但眼中的眸光却绚烂无比,尤其是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更加炽热。 “或许是因为琴声的共鸣。”尔心悠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飘渺,他从未看过她有这样的表情,有著一点忧伤、一点恬淡。 “我想理事长并非是冷漠到能够完全袖手旁观的人,虽然有时候会不悦,却还是愿意帮助我;不喜欢说话,就算开口嘴巴还很毒,也喜欢嘲弄我,不过这也不算是坏事。” 殷宿吉忽然起身走到她跟前,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传递著温热的气息,他不会说很动听的话,也不会有激烈的行为,可是他会让她明白。 “我之前说……你无须介意,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是因为目前我的想法单一而直接,很清楚。”他淡淡的笑了笑。 “因为这只是我跟你之间的事,跟别人没有关系,跟方婉婷也没有。她是我的同事,我父母朋友的女儿,至于他们私下有商议些什么我不清楚,也不必知道。” 她跟他两个人的事……尔心悠微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讲不出来。 “心悠,你应该也有为我破例过吧?”殷宿吉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怔了一怔,他的语气好像比她本人更肯定自己有做过什么。 在那些看似平常的事件中,她有破例吗?她为他破了例的事实确实是骗不了自己,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 在决定丢下小提琴之后,遇见他之前,她根本不会想听见小提琴的声音,更不可能再拿起来演奏。 她喜欢交朋友,也喜欢朋友们一起同台演出、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可是这里面并不包括像殷宿吉这样不同属性的音乐人,尤其是小提琴手。 可是她却想让他一起参与,想将他拉进来感受欢欣鼓舞的气氛。 “殷宿吉,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尔心悠用很挫败的语气说著。 “想了这么久,只是有一点喜欢啊……算了,反正只是刚开始。”他走回办公桌后坐下。 慢慢培养吧,不,应该说有这只女暴龙在,会有更多的磨难需要解决,他只希望头痛的次数不要逐日增加就好。 “那么……”尔心悠好像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憋得整张脸涨得通红。“你真的喜欢我吗?” “难得你这样有自知之明,会去怀疑其中的可能性。”殷宿吉戏谑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偏开头,脸上浮现一抹罕见的羞赧。 “这种话不可能是假的。” “你在脸红!”尔心悠凑近瞧了瞧,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内心无比狂喜。 “小声一点!” “不过理事长……”熟悉的哀号声悄然响起,尔心悠以一步三摇的姿势踉跄的朝他扑去,手像鸡爪子一样在他身上抓来抓去。 “还有婉婷啊!” “我说过你不用介意。”殷宿吉无所谓的拿起桌上的文件继续看,不料文件倏地一晃从手中飞走了。 下一秒女野人瞬间成了女暴龙,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吼道:“臭小子,我怎么能不介意,我都成罪人了。” “那是你自找苦吃。刚刚在外面你不是还说得很慷慨激昂吗?” “那不一样,婉婷是我的好朋友,我实在没办法接受她怨恨我的这个事实。” “如果她真的是你的好朋友,她就会明白。”将她的手从衣领上拿开!她是想勒死他啊?! “我觉得你可以跟婉婷谈一谈。” “没那个必要。”头一偏,殷宿吉不想理她。 “不要这么小气嘛。”尔心悠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起来。“谈一谈不会浪费你多少口水的。” “尔心悠你给我放手!”他怎么会喜欢上这个情绪和反应都相当直接的女野人呢?殷宿吉眉心微拧,熟悉的头痛感再度浮现。 忽然灵光一闪,他立刻抬起头说道:“如果你答应出席家庭音乐会,我就答应你跟方婉婷谈清楚。” “你真阴险。”尔心悠立刻缩回手。 “随便,决定权在你。”看她能憋多久。 “理事长……” “不准哀号!” 尔心悠倏地闭上嘴,整张脸扭曲著,痛苦的思索著,最后宛如要上战场的士兵般,壮烈的叹道:“好吧,我答应你。” 不就是到他家去坐坐而已,没什么好怕的。想明白后尔心悠笑嘻嘻的走到他身后,一会儿摸摸他的头,一会儿瞧瞧他的脸,一会儿又把他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 “呵……我的春天就这样来临了?坦白说理事长这张脸这么漂亮,而且现在好多人喜欢你这种型的男生,不管是谁都会提前进入思春期吧。” “尔心悠!”用力扳开她的手,他脸上有抽筋的迹象,不晓得她这种个性是太直率还是太白痴。 “猪头。”理事长说出有生以来最不文雅的一句话。 第六章 “呀,等一等!” 眼见学院的大门就要关上,尔心悠疯子一般加速跑了过来,最终还是落得望门兴叹的下场。 干嘛要提前十分钟关门呢?对于她这种分秒必争的人来说,当然是要到最后一秒才会赶来。 “没办法了。”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她朝旁边比她高了一截的围墙走去,拉拉腿、伸伸腰,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往后跑了十几米远。 “拚了!”摩拳擦掌一番,说时迟那时快,便见她朝围墙冲了过去。 只见尔心悠死命的向前跑,在接近围墙时加速、脚使劲一蹬,腾空跳起,双掌立刻在墙上找到支撑点,手臂用力一撑、身体腾起,两条腿飞快的横越过围墙,“唰”一下飞过墙,身体弯曲,减轻落地的冲击。 干净俐落,再一次成功潜入!女野人的运动神经真不是一般的发达。 “尔心悠你又给我翻墙!”值班老伯熟悉的吼叫声让她打了一个冷颤,赶紧朝学院里跑。 “拜拜!”精神抖擞地跟后方还在碎碎念的老伯挥了挥手,她正准备加足马力向前冲,不料猛地撞上了人。 “好痛。” “抱歉,我在赶时间。”叫痛的当然不是她,尔心悠瞧了瞧眼前被她撞倒的女学生。 “老师你就不能有一天安安静静的进学院吗?”女学生抱怨的话让她一愣,她叫她什么? “每天都是这样莽莽撞撞,虽然我们也承认你翻墙的动作潇洒漂亮,不过这里毕竟是学院啊。”女学生一边揉著被她撞到的额头,同时进行了一番“训话”。 这位每天早上都在学院里狂奔的澜海员工,显然已让学院里的师生印象深刻,那头深蓝的短发已成为显著的标志。 她恐怕还不知道,很多人都养成习惯在开课前的十分钟到这里来看她翻墙吧。 “等等,你叫我什么?”尔心悠连连挥手示意她暂停训话。 “老师啊,你在学院里工作,我们不应该称呼你为老师吗?”女学生终于抬起头,让她看清楚整张脸。 有点眼熟,这位女同学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上次在学院后面哭的那个……” “这么丢脸的事就请老师忘了吧。” “不要叫我老师,我只是后勤科的打杂工。”殷宿吉怎么可能会让她当老师,他还怕她会误人子弟呢。 “谢谢您上次对我说的话,因为您的开导,让我用积极的态度去处理事情。” “我有说开导你的话吗?”尔心悠纳闷的摸了摸鼻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成就过这样的丰功伟业。 “不管怎样,雨过天晴就是好事。”转瞬间她又兴高采烈的咧开嘴笑了起来。 一条手臂伸长,拍了拍女学生的肩膀,既然她说是开导,自己也就不推辞了,没想到这感觉还不错呢。 “快到上课时间,我先走了,希望以后还能听到您的小提琴演奏。”女学生说完,便跟她挥了挥手离开。 听到她的小提琴演奏?尔心悠耸了耸肩,无趣的撇撇嘴。她的琴被丢在哪里她都不知道了……还是不要去想这些事,会让心情不好。 “惨了!”被这样一耽搁,快赶不上了。 理事长先生终于在昨日答应,今早会安排一场与方婉婷小姐的决定性会谈,成败就在今早了啊。 “尔心悠。”后勤科主任眼尖瞧见她,二话不说冲过来把她拎过去。 “主任,我有点事儿,先放我一马行吗?”她谄媚的笑道,太衰了,今天的运气真是一点都不好。 “不可能,今天事情很多,你给我老老实实待著,别到处乱跑。” “不要,你放我走啦。”可惜这次无论她再怎么耍赖,后动主任仍是铁了心不放人。 殷宿吉,你一定要努力为我洗脱“罪人”的污名啊! *** 理事长办公室内,方婉婷端坐在他的对面,看起来有些忐忑不安。 接到殷宿吉的电话时已经很紧张,不料他却说希望跟她谈一谈,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 “我想你大概也猜到我要说什么。”殷宿吉平静的开口,虽然态度有点冷淡,但已经比之前的漠视好很多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谈的?”方婉婷不悦的皱了皱眉。“宿吉已经跟小悠在交往了?” “她可能连什么是交往都不知道。”当然,他也不是很清楚。或许他跟尔心悠有某一点是相似的;对共鸣的认同和追随,因此无论如何两人都会走在一起。 “为什么会是小悠?” “就算没有她也不会是你。”殷宿吉一针见血的直言,虽然残酷却能够让人清醒。“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方婉婷交叉的十指一紧,脸色变得有些惨澹,没错,她是明白的,可就是因为明白,心里就更耿耿于怀。 “原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 “我的父母也对你说了许多不负责任的话,为此我代表他们向你道歉,很对不起。” 殷宿吉竟然会跟她说对不起?!还是以这般谨慎认真的态度?方婉婷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呃……那个……我跟我爸妈也有责任。”他都已经这样说了,那她是不是该彻底死心? “宿吉,我们认识很久了,虽然算不上深交,但对你的基本了解还是有的,所以……我很意外你会喜欢上小悠。” 方婉婷渐渐平缓的语气和态度表明她打算释怀,让她惊讶的是殷宿吉却因她的话而露出了一些……痛苦的表情? “很抱歉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他有些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之间谈不上有多深刻的感情,有时她疯起来,我甚至会想将她丢出去,会很头痛。我还常常想要嘲笑她,可是……”殷宿吉的十指有节奏的互敲著,唇角浮起一抹笑。 “她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我单独为她演奏的人,再不悦也没办法真丢下她不管。尔心悠明明是很容易看穿又坦白的家伙,可有时候却又很矛盾。” “是因为她的琴声吧。”方婉婷突然说道,见他震了一震。“宿吉听过小悠的演奏吗?听过的话应该就知道她的特点了。” 那算是某种……被称为怪才的才能吧。 “我从来没有为小悠伴奏过,无论她怎么恳求都不答应,其实不是因为自己的钢琴太高段,而是害怕跟她合作。”方婉婷自嘲的笑了笑。“她的演奏跳脱了束缚的框架,并非每个人都能够适应,我也会担心自己跟不上。” 原来如此……殷宿吉沉思,方婉婷说得没错,那家伙讨厌进而丢弃小提琴的原因有千万种,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世上欣赏怪才的人寥寥可数。 “算了,这回因为小悠的介入,也让我看清了事实,你放心,我不会再无理取闹。” “你是一名优秀的女性,会遇到更好的人。”殷宿吉难得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还当面直接称赞,倒让方婉婷有些不好意思。 “是小悠要你跟我谈的?” “你知道?” “她的脾气我怎么会不清楚?”更何况以殷宿吉那种个性,根本就不可能主动找她谈话。 “尔……是很少见的姓氏。”他忽然轻微的呓语,让方婉婷惊异的站了起来。 “你知道她……”她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便被推了开来,尔心悠站在门口,像刚跑完马拉松般直喘气。 “小悠?” 她弓著上身,一边喘一边摆手,气喘吁吁的道:“等等……让我先喘一下。”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主任。“你们已经谈完了?” “你安心吧,我没一哭二闹三上吊,这里也没发生暴乱情况。” “太好了……”尔心悠长吁一口气后,整个人放松下来,蹲在地上。“那婉婷打算把理事长追回去吗?” “不用了。”方婉婷瞥了她一眼。“我才不要跟小悠交锋,因为你很野蛮。”况且男主角对她根本没意思,何必再自讨没趣。 “不会啦,我这个人很有武士精神,绝对遵守战斗原则。”她站起来走到方婉婷身旁,一把揽过她的肩膀。 “因为这样我才更害怕,不过我会好好监督你的。” “监督?为什么?” “因为小悠很爱惹事,会给理事长添很多麻烦。”方婉婷笑笑的说。 尔心悠欲哭无泪,黑云再次降临头顶。 “哈,不管怎么说,终于摆脱了罪人的阴影,真是欣慰啊,你不知道那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罪人……殷宿吉眉心微拧,是她自己爱幻想吧。 *** 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时这般,殷宿吉在她眼中变得极其重要和醒目,她的目光简直一秒也不能离开他。 他怎突然就成了让她怒火中烧的对象?! 尔心悠还在台上表演,眼睛却死命地瞪著下方,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尾音,她立刻跳下舞台。 “喂,小悠你最后一节弹得太狠了,节奏快到我们差点跟不上。”乐团的同伴急忙叫住她。 “对不起,有紧急情况。”她头也不回的快步冲向吧台的最角落。果然……就算把他安置在那样不明显的地方,理事长的光环还是那么耀眼。 因为已经交清了房租,也有比较稳定的收入,所以不需要再去高级餐厅打工,于是她将更多的时间放在乐团上。不过理事长先生立刻以没时间约会为理由,要求亲临现场观看乐团的演出。 约会?她以为两个人每天都会在学院见到面,就代表天天都在约会啊。 不过现在她已经彻底醒悟了,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不成熟,在目睹现下的情景后,她觉得要将理事长看牢才是正确的。 “喂,坐开一点,别靠这么近。”酒吧这种地方,再高雅也会有无聊人士。尔心悠拍了拍高个儿女孩的肩膀,顺手就将她推开。 “我就喜欢坐这,关你什么事。”女孩不层的瞥了她一眼,又眉开眼笑的靠过去殷宿吉身边。“你说是不是啊?帅哥。” 殷宿吉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举起酒杯放在唇边,单纯的果酒被他喝得像在品尝年份久远的法国红酒,姿态优雅得不得了。 他本是独自一人坐在这儿,以他周身所散发的冷凝气息,大家也很识趣的不上前搭讪。偏偏就有不懂得看人脸色的人,几个年轻妹妹坐到他身边来想要攀谈。 他不理不睬,不说不看的举止虽然让人生气,但这里几乎不曾出现过像他这样气质高贵又长得漂亮的人,一时不知迷倒了多少年轻女孩的心。 “喂喂!”尔心悠再次将她推开,还算心平气和的开口道:“你搞清楚,他是我的谁你知道吗?瞎闹什么啊?” “他会是你的谁?你的笑话很冷耶!”高个儿女孩笑得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 “不好意思,虽然很冷但却是实话,这个人……”尔心悠一把拽过殷宿吉的胳膊。“他是我的人。” “你在说什么?”殷宿吉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她的说辞好像他是小白脸一样,不过却任由她抱著自己。 也不是第一次和他靠这么近,却是头一次这样细心专注的望进他的眼,眼珠稍稍转动便能将他的脸跟表情收进眼底,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在垂涎他……尔心悠的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两下,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 “我又没说错。”尔心悠不悦的回道。 殷宿吉愣了愣,如果他没有看错,刚刚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依恋,相当明显。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是你的男朋友?你这种看起来那么野蛮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男朋友?”女孩不敢置信的叫出声,一脸震惊。 因为这话,殷宿吉破天荒的偏开脸笑出声,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人觉得她像女野人,真意外大家都有共识。 “怎么不可能?!”尔心悠开始有暴走的迹象,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 “根本不搭嘛,不论气质,长相,你们简直是天壤之别。”女孩很瞧不起她的样子。“勉强只有身高能配吧。” “你这个眼睛脱窗的丫头,我就算生成矮冬瓜也轮不到你来批评,听清楚,我说是就是!不准再来招惹他!” “真是暴殄天物。”女孩脱口而出的话再次让殷宿吉忍不住笑开,只得将头偏得更远,手微微掩唇。 “我还是不相信,有本事你就证明给我看。”女孩不甘心的说道。 证明?尔心悠傻眼了,要怎么证明?还有,他在笑什么啊!有什么事值得他笑得那样不顾形象? “理事长……”尔心悠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殷宿吉在控制好情绪后,才回头看向她。 “干嘛?”唇边还带有一点笑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闪耀,动人心弦,好漂亮的表情呀,让她好想要占为已有。 尔心悠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手更是自动爬上他的脸,目光呈呆滞状态,慢慢朝他靠近。 “想干什么?”他扬了扬眉,还算冷静的问道,心里却有不妙的预感。女野人又将有什么惊人的举动? “她要我证明你是我的人嘛,我觉得这个方法挺好的,尤其是看见这个时候的你,我就更忍不住了,为了我的名誉和巩固与你的关系,理事长就忍耐一下吧。” 眼见她目露“凶光”,双手更是紧捧著他的脸不放,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殷宿吉脑中警铃一响,惊道:“你想……等等,你不要太过分……” “拚了!”尔心悠的话一出口,手掌迅速从他的两颊移到脑后,抱住他的后脑勺,好在他是坐著的,不然自己也没这么容易得手。 虽然前奏有些粗暴,但后续动作她还是很温柔的,生怕破坏理事长那优雅的美感。 她只是想要亲亲他,刚刚一直觉得他的薄唇看上去十分娇艳欲滴,就请理事长原谅她这个处于疯狂思春期的人吧。 殷宿吉什么时候让她产生这种情色思想的?又是什么时候让她觉得他是如此重要的? “尔心悠!”没让她陶醉太久,殷宿吉火热的气息便悉数喷在她脸上。 惨了!浑身一震,她立刻想要撤退,却发现他先下手为强,早一步抱住了她的腰。 “你竟然对我做出这种事!”这个女野人,到底有没有身为女人的自觉,这种事需要由她来主动吗? “理事长请息怒……嘿嘿……”她干笑著打哈哈,背后却冒了一阵冷汗。这位娇贵的少爷该不会因为大庭广众下被她强吻,而觉得丢脸,所以想要将她劈了吧? “因为你实在太美了,我一时把持不住就……”尔心悠懊恼的抓了抓头发。 殷宿吉忽然闭上眼,眉心有些抽动,再睁开时,目光凛然的看向周围已经傻掉的围观者,尤其是瞟到那几个年轻女孩时,眸色更加冷沉。 “还需要证明吗?”他沉声问道。 “不用、不用。”高个儿女孩连连后退,拉著伙伴赶紧离开。算了,这个男人虽是极品,却只适合远观,他看人的眼神轻微且鄙夷不层,让人感觉自己像是只蚂蚁。 “你跟我出来。”殷宿吉站起身,偏头对还在懊恼的尔心悠冷静的丢下话,便从容不迫的走出酒吧。 尔心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来她这种逐渐加强的思春状态,以后要稍稍收敛了,不能因为身为男朋友的殷宿吉长得不错就为所欲为吧。 男朋友……这个名词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出现在她心里了,感觉很不错啊。 尔心悠走出酒吧,便看见他在前方站定,双手插在裤袋中背对著她,似乎是在等她。 “殷宿吉,我知道……”她才走到他身旁想要辩解,他突然伸手拦腰将她抱过去。 啥?趁著她怔愣的瞬间,他很快将她紧抱在怀中,用双手反缠住她的十指,牢牢的固定住,让她无法动弹。 殷宿吉不容分说的俯身,将脸贴近她的脸,瞬间精准的捕捉到她的双唇,以完全不同于她小儿科的吻,席卷了她的唇。 她那种唇碰著唇的行为能叫吻吗?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她也不嫌丢人。 他会好好教育她的,让她明白什么才是“吻”,而且这种事,不该由她来掌握主导权。 理事长可能倾注了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用过的热情,将保存著的雄厚实力一股脑展现出来。 即便是尔心悠,也吓傻了……他亲她,而且是那种舌头交缠的亲法,还不准她动,不留空隙给她呼吸。 她从来不知道理事长的肺活量这么好,可以亲这么久都不换气,而且她一直认定殷宿吉是有洁癖的人,一定不会接受互换口水这种事。 “呼……”殷宿吉终于放开她的脸,眼眸微眯,蒙眬的瞧著她,脸上有一抹因为热情而起的红晕,著实耀眼。 “这种事,应该是我来做才对。”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述说著命令的话,可听在她耳中却感到心驰神往。 这种气氛真是微妙,忽然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尔心悠赶紧将他抱住。 “怎么了?”她紧张的检查他的全身上下。 “有点晕。”说完头一垂,枕在她的肩膀上。“我休息一下。” 尔心悠露出怪异的表情,说不定……理事长有可能会成为接吻接到晕倒的第一人。 第七章 “怎么这么晚才到?”方婉婷站在殷家门口等著她,从尔心悠打电话说已经出发,到现在已过去一个小时了,明明只要二十分钟的车程呀。 “终于被我找到了。”尔心悠松了口气。“来的路上看见有人在抓小偷,不小心又去帮忙了一下。”而后又跟方婉婷抱怨道:“他们家好难找。” 有钱人就应该去住独立别墅啊,一眼望去无比显眼,干嘛住在看起来都一样的社区公寓? “你打算穿这样进去吗?”方婉婷瞧了瞧她的t恤、牛仔裤,再外加一双帆布运动鞋的装扮,有种无力感。 “怎样?”尔心悠看了看自己。“我穿这样有问题吗?款式不错啊,搭配也得宜,颜色虽然有点亮,但并不刺眼。” “不,我不是说你的穿著有问题,而是……你应该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理事长的演奏会嘛。”婉婷天天在她耳边唠叨,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小悠以前也参加过演奏会,不会不知道……” “有吗?”尔心悠摸了摸脑袋,好似在回想。“我忘记了,不过室内乐的格调难道不是以轻松惬意为主吗?” 她的反问让方婉婷愣了愣,没错,家庭音乐会是不需要特别隆重,可是殷家不同啊! 来参加的人都是国内外享有盛名的艺术家,而且宿吉也很重视每年一度的这场演奏会。 “算了,小悠的风格就是这样。”方婉婷挥了挥手作罢。“我要去换衣服了,你自己进去可以吗?还是要等我换好衣服一起……” “没问题、没问题,你忙你的。”尔心悠拍了拍胸口,一副万事ok的样子。她巴不得没有人跟著自己,这样才能自由行动。 听说会有好吃的自助餐点,她只要用心吃就好了,还有理事长的琴声相伴,想起来就是件幸福的事。 尔心悠悠闲自得的晃进殷家大门,甫一进入就愣在原地,好热闹……不,应该说确实有很多人,可是大家都很有礼貌的安静交谈。 而且其中夹杂了不少外国人,以她仅有的经验来看,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和义大利人居多,这情景让她不自觉皱了皱眉。 这不是家庭音乐会吗?排场未免也太隆重了,小提琴家、钢琴家、作曲家、指挥家,还有乐评家……将这些个艺术家们都召集来做什么? 得意洋洋的炫耀?那不如把记者也叫来好了,瞧瞧眼前是多么强大震撼的耀眼阵容。 哼……尔心悠撇了撇嘴,她真不该来的,因为这种气氛会让她的心情变得很恶劣,已经很久没发生过让自己感觉这么糟糕的事了。 殷宿吉要在这种环境下演奏,她不认为自己有耐性听下去,原本……两人就不是同样格调的人。 尔心悠慢步走到没有人会留心的墙角处,双手环抱胸前、背倚著墙,头微垂,似乎在想著什么。 不对,她不应该以这样的心情来听他的演奏,他不是说过了吗?希望她来听听看,理事长只是希望她听而已,无关其他的一切。 想到这里心情好转了一些,算了,反正还有美食等著她嘛!尔心悠拍了拍脸,振作精神,挺起身来,刚一偏头便看见殷宿吉与方婉婷相偕出现。 呃……理事长看上去很不一样。 当然脸还是那样冷艳的美,表情仍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冷淡,身姿挺直漂亮,气质依旧,连头发也梳得比平日更整齐。 可是,他穿著一身正式且讲究的礼服,难道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吗?不然干嘛这么隆重啊,平日已经够严谨的了,今天变本加厉,她终于明白婉婷为什么会介意她的穿著了,仔细一看,在场的人穿得都很正式呢。 呜……她还是缩在墙角听好了,尔心悠重新靠回去,哀怨的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出去拿东西吃这件事,让她更加郁闷。 站出来说话的那个人是理事长的父亲吧,跟他长得挺像的,不过殷宿吉的气质明显是遗传自母亲。 有这样气质出众的父母,也难怪会有这样的儿子,尔心悠似乎想起什么,眉心又是一拧。 寒暄了一会儿,随著宾客们各自选定好自己的位置,殷宿吉跟方婉婷也走到了演奏台。 他拿的是她曾经见过,还差点摔在地上的那把琴,这把琴跟她的很像呢,她的琴……被丢到哪里去了? 方婉婷的钢琴伴奏刚出来一小节,尔心悠便笑了,以monti的csardas作开场,她第一次偷听见他的琴声,也是这首曲子。 理事长还是那个样子嘛,演奏时都不看人的,始终闭著眼,沉醉在自己的情绪里,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大家一定也会觉得,这样的浑然忘我才叫投入吧。 第二首是rachmaninov(拉赫玛尼诺夫)的voca”ise(练声曲),尔心悠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双眼微眯,看上去很惬意,手指也有节奏的敲著墙壁。 接著,加入了另一位小提琴手,演奏的是小提琴二重奏《波尔卡舞曲》。 室内乐向来会定下某个主题,以重奏方式,彼此有默契的配合演绎,让音乐更为细腻丰沛,从他今天选择的曲目来看,是很欢乐轻快的主题。 她从来没有参与过这样的演出,不曾与别人合作过,因为没有人愿意跟她这种离经叛道的人合作。 尔心悠无所谓的笑了笑,现在是休息时间,她转身朝自助区走去,接下来应该还有更多变的演奏吧。 “心悠?” 忽然一道轻微且带著惊疑的呼喊声在她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使得尔心悠原本自在的步伐突地僵住,整个人愣在原地。 “心悠,真的是你!你真的来了?” 什么叫她真的来了?难道她来这里还在某些人的预料之中吗?尔心悠的身体缓缓挺直,却倔强的背对著,不肯转过身。 可是后方的人显然不愿意看见她这样,猛地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扳过来,一把抱住。 “不要这样好不好?看著妈妈好不好?” 尔心悠茫然的看著眼前这个将自己抱得死紧的女人,脑中呈现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因为来得太突然了,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妈,你抱得我好痛。”虽然被抱得很痛、很不舒服,她却没有推开,只是伸出手轻轻的搭在母亲的肩上。 “妈妈很想你,你知道吗?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那么倔强呢?你知不知道妈妈很担心你?”尔夫人身材纤细高挑,气质也十分出众。 “我都有请婉婷转告你们我很好啊……” 啪!突然传来的巴掌声引来旁人的注意,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角落,惊异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我们生你、养你,你用这样一句话就可以将父母所有的思念隔绝吗?小悠,你知不知道这样让妈妈很心痛。” 尔心悠摸了摸被打的侧脸,头一垂朝右偏,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沉默不语。 “什么都不说就离开家里,一走就是两三年没有消息,妈妈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你有考虑过妈妈的心情吗?”尔夫人再次拉起她的手。 “考虑别人心情这种事,似乎正是因为没有人考虑过我的想法,我才会走的,妈应该没有忘记我离开前发生的事吧。”尔心悠用手背重重的抹了抹脸,却不看任何人。 “难道你还在计较那些事?你知道我们都是为你好,为你的前途著想,我跟你爸爸那样孜孜不倦的尽心教导你,可你不但辜负了我们的期望,不努力、不上进,还在学校那样……” “那样丢你们的脸是吧。”尔心悠迳自冷漠的打断母亲的话。“如果你们不想继续丢脸下去,最好不要再管我。” 妈妈就是这样用看似母爱的温情与期望扼杀她,她只是不能被炫耀的玩具,所以早早丢弃就好了。 尔夫人脸色惨澹,踉枪著后退,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丈夫连忙扶住了她的肩膀。 “心悠,看样子你一点悔悟都没有,你打算就这样混下去吗?”身形高大的尔父走上前,表情严厉的训斥她。 “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而且也打算按照您的话继续‘混’下去。” “你!”尔父生气的扬起手,可巴掌还没落下,尔心悠就倏地一晃,被人拉开了。 尔心悠惊讶的抬头,看向握住自己肩膀、将她拉开的人……理事长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开心。 “尔先生、尔夫人,你们大概也不想看到她再次从自己眼前消失吧,或许这次消失就不是三年、五年,而是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尔氏夫妇吃了一惊,瞬间沉默下来。 “殷宿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你叫我来这里不是要我听你的琴声,而是为了让他们见到我是不是?”她忽然轻声问道。 “不,我只是在看见宾客名单时才想起的。” 于是他才会去调查,想要了解得更清楚,可是……她的表情冷漠得没有一点起伏,这不是那个开朗的尔心悠,此时他只感受到她心里无穷的压抑。 “小悠,不要再这样了,你只是为了气我们才离开的是吗?你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才华?”尔夫人露出忧伤的表情,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才华?”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那种能被拿来炫耀的东西我从来就没有,我只是一根废柴,你们也清楚的,我在学校的表现差劲得让你们很想不认我这个女儿。” 父亲是知名乐评人,母亲也是有名的舞蹈家,真是艺术之家啊,父母亲从小就尽心栽培她,以为那灵光一现的乐感叫才能,直到进入音乐学府后,她才知道自己只是废物而已。 还能怎么样?不管怎么打骂也无济于事啊!难道还能将蠢材变成天才吗? “你打算从此都不再碰小提琴?”尔父严厉的问道。 “对,我讨厌它。”她仍旧看著上方,似乎想透过天花板看到外面的天空,一个能让她自由自在的飞翔、不受拘束的地方。 “那为什么你刚刚听见别人的演奏会那样陶醉?”尔父不死心的追问著。 “陶醉?”仿佛刺到心中某处,尔心悠忽然尖叫起来,猛地甩开殷宿吉的手冲到父亲面前。 “别笑死人了!冷漠虚伪的表演会让人陶醉?”尔心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符合你们的规则,达不到你们要求的演奏就是低等,你们这些高贵的艺术家们,姿态高得让别人跟你们站在一起就感到恶心,我是绝对不会喜欢的。” “你竟然侮辱……”尔父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动怒。 “对,你们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你们,这样不是很好吗?谁也别打扰谁,还说什么回家?”尔心悠双手插在裤袋中,脸上是讥诮嘲讽的神情。 “你!”尔父气得脸色铁青,连话都说不出来。 “够了,不要说了。”尔夫人突然上前挡在丈夫跟女儿之间。 “小悠,我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不想再把你逼到离家出走,算了,妈妈不再逼你碰小提琴,只要你回来就好。” “这怎么可以?!”尔父立刻反驳。 “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见不到她吗?” 一辈子都见不到,一辈子都讨厌,一辈子……尔心悠的眉心渐渐聚拢,双手在口袋中握成拳。 为什么要她来?还让她遇到这种事?明明一个人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让她不愉快? 她忽然转身朝门外跑去,动作迅速得让大家都措手不及,转瞬间便不见人影! 尔氏夫妇刚想追出去,却被殷宿吉断然伸手拦住。 “我会追到她的。” *** “尔心悠,尔心悠。” 无论他在后面如何呼喊,她始终不肯停下脚步,殷宿吉飞快的跑上去,一把将她拽住,拉进怀中牢牢抱著。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稍微为我考虑一下,穿成这样还要有失形象的在大街上狂追你。” “我没求你追出来。”尔心悠也不动、也不推他,只是在他怀里冷静的开口。 殷宿吉忽然将她转了个身,让她面向自己,还没等她反应便俯身吻上她的唇。 “冷静点好吗?”虽然她冷漠的样子看起来很有气势,但他还是比较想看见那个直线思考的天真女野人。 尔心悠的眼中映入他平静的脸,他的眸光只停留在她的脸上,眼中有著脉脉的温柔,不著痕迹的安抚著她。 呼……她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离开他的怀抱,一手抚上额头,朝最近的街椅走去。 “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轻声问。 “该不该说别问我,你情绪暴走得这么厉害倒是第一次。” “所以我根本就不该去,这回是你自讨苦吃,音乐会才进行到一半就中断了,可别将责任算在我头上。” “心悠,你真的觉得自己是根废柴吗?”他坐在她的身旁,闲聊般问道。 “在你们这种人眼中大概就是吧。” “我们这种人,原来你还会分类歧视……”殷宿吉戏谑的看了她一眼,弯了弯唇角。“你真的从来不认为自己很有才华?可是我觉得,就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个天才。” “天才?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她的情绪渐渐平复,随意摆了摆手。 “难道你不认为自己拥有不可思议的乐感和高超的演奏技巧吗?没想到你还挺谦虚的。”正因为如此,使得她的演奏总是跳脱正常的范畴,而显得格格不入。 “不觉得,我只知道我是个很差劲的小提琴手。” “你真的讨厌小提琴?” “很讨厌。” “无所谓,讨厌也无妨,只要决定再喜欢上就好了。”殷宿吉转头看了看她,将她震惊的表情尽收眼底。 “无聊!”尔心悠迅速别开脸。 “不是吗?无论是讨厌还是放弃,都是你自己决定的,想喜欢的时候再喜欢上就可以了,尔心悠,你心里明明放不下。” “没有!”怎么可能放不下,都放下这么多年了。 “是吗?那为什么会想要听我的琴声?会忍不住想要拿起琴?” “心血来潮不行吗?”尔心悠抵死不认,还趾高气扬的仰起头。 “如果真的无所谓,听见你父母亲的那些话,应该能心平气和的应对,为什么你的情绪反而更激动?” 为什么?尔心悠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慌乱,她回答不出来他这个问题。 “是因为厌恶别人的评论,厌恶不能自由畅快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演奏,因为受不了所以才逃跑了吧。” “殷宿吉,你追出来就是为了打击我吗?”她咬牙切齿的转回头瞪著他,他一点也不体谅她的心情。 “你会觉得被打击,是因为我的话全部说对了。”话音落下,他满意的看了看她呆若木鸡的表情。 “真正讨厌小提琴的人,是我。”他忽然轻声道出,让还在失神的她一怔,万分错愕,什么?骗人的吧…… “喂,要安慰我也用不著撒谎。” “我是那种会说谎来安慰别人的人吗?”殷宿吉给了她一个“你很白痴”的眼神。 尔心悠抑郁的垂下脸,没错,理事长能开金口说话已经很了不起了,怎么可能安慰人,她承认自己刚刚在耍白痴。 “你不是说从来都见不到我演奏时的表情吗?我当然不可能有你那种一碰到音乐,就会恣意畅快投入其中的表情。” “啊!每次你都是闭著眼,看起来很投入、很尽兴的样子,但是从来不正面面向观众。”她两掌一拍,顿时领悟了。 “我一点也不喜欢小提琴,怎么可能尽情投入?又怎么能让别人看见我的表情呢?我不过是为了澜海,如果音乐学院的理事长不懂音乐,岂不是很可笑?”他一点也没有说出秘密的紧张感,还好整以暇的瞧著她。 “如果无法以娴熟的技巧和流畅的演奏来掩饰这一点,很快就会穿帮,所以,为此我也付出了很多心血。” 真可怕……尔心悠咽了咽口水,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为了名声而强迫自己接受不喜欢的事物,并且还要在这件事上达到很高的水准。 他这种完美主义的态度真让人心惊胆战,而且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吧……真是让她太震惊了。 “我的一切都是经过勤学苦练得来的,而你呢?即便丢弃了这么久,一旦拿起小提琴,手指仍旧可以在弦上翻飞,还真是让人心理不平衡。” 殷宿吉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继续道:“那些瞧不起你的目光,说不定是在嫉妒。” “是吗?”尔心悠怀疑的扬了扬眉。 “很抱歉我并不是你口中那种高贵的人,不过是个为了达到自己目的而去努力练习,想著该如何欺骗别人的骗子。” “你真是……”尔心悠恢复心情后,心有不甘的跳起来。“我那样用心尽情的演奏,被说成差劲,而你这种虚伪的演奏还被大力赞赏,这算什么嘛。” “别说得太过分了。”殷宿吉警告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站起身。 “你母亲已经说了不再强迫你,希望你回去,你差不多也该考虑一下了。” “考虑……什么?” 殷宿吉瞥了她一眼,下一秒将她拉到身旁钳制住,以免她逃跑。 “先跟我回去再说。” “什么?” *** 殷宿吉将尔心悠再次带回殷家时,尔氏夫妇也冷静了下来,没有再出现剑拔弩张的局面。 “小悠?”尔夫人泪眼汪汪的看著女儿。 “真的不会再逼我拿起小提琴?”尔心悠的目光在父母间来回流转,尤其是看见父亲那张肃穆的脸时,心里感到极度怀疑。 “不会了,只要你不要再离开家,我们就不会再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嗯……这样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尔心悠故作深思的模样。 不过还没等尔夫人跟女儿表达欣喜若狂的心情,一道狮吼便响了起来。“没这么容易,别以为能轻易过我这一关。” “那又怎么样!”尔心悠不甘示弱的扯开嗓子吼回去。“爸爸你该不会忘记我们家是谁当家做主吧。”母亲的话就是圣旨,母亲说了算。 “尔心悠,你竟敢对我吼?” “我的声音向来就是这么大,怎么样?” 尔氏父女对吼的局面让殷宿吉或多或少明白,女野人的性格到底遗传自谁。 “宿吉,音乐会怎么办?还要继续吗?”方婉婷走到他身边问道。期间发生这样的事,大家的心情都被打乱了。 “我来解决。”殷宿吉从容镇定的走到演奏台上,容姿端正,头脑清晰,一下子就把众人的目光带了过去。 “很抱歉,今天发生了一点意外。”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动人,台下的尔心悠顿时看傻了眼,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的女朋友曾经也是位小提琴手,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小提琴,今天终于重拾信心,我们都很为她高兴。”他说得很诚恳,还将目光直接看向了尔心悠。 女朋友三个字说出来时已经够吓人的了,后面的话更是让尔心悠像猴子一样抓狂暴跳。 “所以为了鼓励她,我想与她进行二重奏,以此来完成音乐会的下半段,时间定在下周的今天,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什么?!尔心悠立刻想要冲上前,却被父亲一把拽住,还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吼……老爸是想绑架她吗? “原来是这样。” “听起来挺有趣的。” “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二重奏,真让人期待。” 见没有人反对,殷宿吉立刻打铁趁热的宣布道:“那么下周的音乐会主题就定为‘恋’吧。” 恋他个大头鬼!尔心悠终于张牙舞爪的摆脱父亲的束缚,快步冲上前去,正要质问,便见他先一步走过来,凑近她的耳边警告道:“音乐会是因为你的事才中断的,所以你有责任解决这一切。” “我有个屁责任……”她才刚开口就被他拉到一边,而尔氏夫妇也很会抓紧时机,声情并茂的跟各位艺术家们讲述起女野人的“惨痛遭遇”。 “别忘了,我的秘密只告诉过你一个人,所以你要好好替我保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命运共同体,你更要协助配合我在演奏中不出差错。”他笑了笑,在她耳边低语著。 尔心悠惊讶的张大嘴,一时间被震得哑口无言。 第八章 “这是要演奏的曲目,自己好好看一下。”练习室内,殷宿吉将一叠曲谱放在桌上。“等你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来练习。” “切……”尔心悠很不给面子的甩过头,坐在椅子上纹风不动。“抱歉,看不懂。” “看不懂?”优雅高贵的理事长闲适的走到她跟前。“我不介意重新亲自教导你。” 好冷……尔心悠打了一个哆嗦,这小子越来越懂得如何威胁她。 “你明明知道我不想拉小提琴,何况我是真的很不喜欢看谱,干嘛偏要拿这个来折腾我。” 殷宿吉突地俯身凑到她眼前,握紧她的肩膀,看起来情意真切的说道:“我会在你身边,帮你克服一切的困难,所以,你也会跟我在一起,协助我解决难题的对吗?” “嗯……这么说也没错……”心花花、眼晕晕,理事长这种动人的表情真是让人难以招架呀。 “不过我也没有琴……”情况不妙,殷宿吉变得越来越狡猾了,只要她不肯妥协,他就转用柔情攻势,没几句话就迷得她晕头转向。 “小悠,你的琴,拿去。”方婉婷适时走进来,手上拎的东西让尔心悠看了心惊肉跳。 “你干嘛出现得这么刚好,那东西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像见了妖怪一样,她一蹦三尺高,瞪著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琴盒,连她都不知道丢在哪里的东西,竟奇迹般出现了。 “我去过你家了,你妈妈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方婉婷叹了一口气。“小悠,虽然你把琴丢了,可是伯父伯母一直帮你爱惜著它,照顾得很好。” 方婉婷将琴递给她,她下意识伸手去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缩回手,转身想溜。 “我不要。”她才刚溜一小步,就被殷宿吉眼明手快的揪住后领。 “拿好。” “放手啦!”尔心悠手脚并用,想挣开他的钳制,眼见方婉婷将琴放在桌上后便见死不救的离开,她声色俱厉的吼道:“婉婷你不要走,把琴拿回去!” 可惜没人理会她…… 一个吻忽然落在了她的头顶上,尔心悠捶胸顿足的动作顿时呈现定格状态。 “好了,不要闹了,乖乖的把琴拿好,那是你的琴、你的伙伴不是吗?” 这些过言软语真的是从殷宿吉嘴里说出来的吗?真是让人跌破眼镜。 尔心悠看著桌上的琴,考虑了足足三分钟,才走过去迳自打开琴盒,心情矛盾的取出里面的小提琴。 她用指腹温柔的抚摸著优雅的琴身。真的照顾得很好,一点也看不出有被丢弃的痕迹,线条依旧那样流畅,纹理清晰,色泽明亮。 “这是一把很好的琴,陪了我好多年。”尔心悠很平静的开口。“我不知道再次拿起这把琴,等待我的会不会依旧是让人不痛快的事。”她幽幽的说著。“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现在我已经有了自己喜欢、而且又能让心情愉快的bass,为什么非要再拿起它不可?” “因为你对它仍有割舍不掉的感情。”殷宿吉指了指她抱在怀中的小提琴,一针见血的回道。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她将琴稳稳的架上脖颈,并取出弓来上松香,动作是那么的娴熟俐落,教人如何相信她是真的放弃了。 “难道一定要参加音乐会吗?”尔心悠拉出连续不断的音阶来调音。“我不喜欢什么音乐会,也不想跟谁合作,你难道完全不考虑我的心情和处境,那样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平静而认真的述说,没有强烈的抱怨语气,但正因是这样缓和的娓娓道来,反而让殷宿吉心中震撼,涌出一阵悔意。 或许……真的如她所说,逼她做不想做的事太过分了,可是他有他的想法…… “你这家伙,就算将来都不再用小提琴演奏,但最后的回忆也不该是灰色的,就算是结束,也该以愉快而美好的心情来了结,难道不是吗?” 他的话仿佛一道闪电打在她的心里,似有所感悟,尔心悠缓慢的放下琴,惊愕的抬头看向他,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理事长……”下一秒女野人重出江湖,飞奔到殷宿吉身上。“早点说嘛,原来你这么为我著想呀……” 啪!殷宿吉顺手拿起一本曲谱拍了拍她的脑袋,隐忍著将她丢出去的冲动,将桌上的曲谱移到她眼前,一边翻一边讲述道:“我们总共要合奏五首曲子,第一首是schubert(舒伯特)的avemaria(万福玛利亚),第二首edwardelgar(爱德华?艾尔加)的salutd''amour(爱的礼赞),第三首是pachelbel(帕海贝尔)的canonandgigueind(d大调卡农),第四首是巴赫的双小提琴协奏曲,最后是莫札特的小提琴四重奏。” “四重奏?”尔心悠不自觉吹了一声口哨。 她一直认定殷家的家庭音乐会,不过是理事长的独奏会、音乐世家的炫耀会罢了,没想到还挺正规的。起有默契的配合演奏,跟你在乐团的演出模式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是吗?” “哎呀,我水平低,没办法跟那些优秀的乐手配合。”尔心悠挥挥手,很有自知之明的回绝。 “我相信你可以克服的。”殷宿吉信任的目光投到她身上,他眼中流转的眸光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爱的火花吧…… 尔心悠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简直可以塞进一个拳头了。 “这场音乐会是我们对彼此的情感述说,是你我之间的交流,无关其他。” “什……什么交流?”等等!尔心悠脑中灵光一闪,转头看向桌上的曲目表,脸色逐渐由白转红,由红转黑。 爱的礼赞,玛利亚,还有……卡农! 卡农本身的曲调含有特别的意义,是一个声部始终追逐著另一个声部,直到最后彼此交融缠绵,仿佛生死相随…… 尔心悠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双手使劲搓揉著,真是太肉麻了。 “喂,为什么选这几首啊?” “为了契合音乐会的主题。”殷宿吉的眼眸闪过一抹诡谲的光芒。“你该不会忘记主题是什么吧?” 恋……她的脑海中瞬间浮出这个字,顿时浑身一震。 “谁恋谁了?”女野人中气十足的质问。 “当然是你恋我。”殷宿吉悠闲的耸耸肩,理所当然的回道。 “我要罢工……”头一甩,尔心悠僵硬得同手同脚的准备走出练习室。 “好吧。”殷宿吉无奈的抚了抚额头。“你一半、我一半。”真是的,干嘛一定要他说出来。 *** 练习室内,每隔十分钟琴声就会中断,接著传来理事长冷静的声音,一点火气都没有,僵持了快三个小时仍旧很有耐性。 “尔心悠,这是圣母玛利亚,不是修女也疯狂,节奏别这么快……” “眼睛要好好的看著谱子拉,这边都是复调……” “卡农你要从第八拍进……” “换三把了……” “不要随便加切分音符进去……” “不要自行幻想,按照原谱拉就可以……” “看谱……” “仔细看谱……” “不要随便揉弦,这不是个人独奏……” 同样的话语不断的重复又重复,连陪练的方婉婷都听烦了,他却仍旧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 没想到宿吉竟然如此有耐性的指导小悠,虽然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所有的问题,却从来没有因为她重复犯了同一错误而大声责骂她。 他十分清楚小悠的症结所在,会这样循循善诱,是为了不让小悠产生反感心理吧!同时也是为了保留住她那份独特的才华。 “从头再练一遍。”殷宿吉风轻云淡的说道。 “魔鬼!”尔心悠双肩一跨,朝他投去幽怨的眼神。 虽然手指并没有僵硬,指法也没有生疏,依划灵巧,可是毕竟放弃小提琴已有一段时间,他应该要体谅她才对嘛。 “理事长,打个商量,我们换别的曲子如何?” “你想换什么?”殷宿吉瞥了她一眼。 “比如说……克莱斯勒的小步舞曲之类的?”她笑咪咪的摆出好学生的样子。 殷宿吉莫名的笑了笑,转瞬间朝她投去将一切看穿的目光。呃……好厉害,他是猜到她的想法了吧。 “你想用这种技巧性更高的曲子来掩饰自己的胡乱发挥?以为将别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技巧上,就没人察觉你的错误了?” “想想而已,又没有说一定要这样。”尔心悠无趣的摸了摸鼻子。 “你这种小伎俩骗外行人还可以,不过那天会到场的都是耳朵很尖的音乐家,骗不了人的,你还是用心练吧。” “让我对著谱练,这样下去就算练一百遍我的情况也不会改善,玛利亚、爱的礼赞这种曲子根本不适合我。”她看向窗外,声音低沉。 “你在逃避什么?如果是一个人的独奏,可以天马行空的发挥,你还会这样说吗?心悠,你不喜欢墨守成规的演奏,但这不代表遵守原谱的演奏者就是傻瓜。” “所以我说过啦!我跟你们这些人不一样,我就只能在大街上、酒吧里,大家一起疯、一起笑、一起闹,不需要顾忌什么。”尔心悠不悦的回头大声喊道。 其实她心里也很想达到他的要求,不想让他这样一遍又一遍的纠正,理事长应该也很烦了吧,可是她就是办不到啊! 殷宿吉的脸上刹那间晃过一抹阴郁的神色,夹杂著不忍和痛苦,眉心微拧,沉默了下来,他并不想逼她。 “尔心悠你够了吧!”一直在旁没有出声的方婉婷突然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抓住她的手。 “宿吉有多么为你著想你知道吗?他这样做是为了谁?难道不是为了你吗?” 尔心悠愣了下,为什么变成这样?她变得一点也不爽快,拖泥带水的好恶心。 “我知道了。”见她没精打采的垂下头,方婉婷也不忍再责难下去,这样的表情一点也不适合小悠。 “小悠,从来就不愿意回头看别人演奏的你,差不多也该停下脚步了吧,别跑得这么快,再这样下去大家会更追不上你的。”方婉婷叹息。 “婉婷你说的是中文吗?为什么我听不太懂?”尔心悠脑袋打结,总觉得好友的话太深奥。 “你的脑袋是豆腐渣做的吗?”方婉婷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你不是说我从来不为你伴奏吗?那是因为你的步调太快,我根本追不上,所以害怕帮你伴奏。” “不是瞧不起我?”怀疑的瞄了方婉婷一眼,下一秒她立刻感动得眼泪横飞,扑过去抱住对方的脖子。 “婉婷你真是太好了,竟然肯牺牲自己,说出这种话来安慰我。” 方婉婷无力的垂下肩,瞧见殷宿吉露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的表情,这个直线思考的笨小悠,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她那种任意挥洒的才能,别人要花多少时间多少精神和练习才能达到,她却能信手拈来,大家当然会怕。 “反正你如果放弃这次机会,以后我都不可能为你伴奏。” “我当然也想试试,在演奏台上跟你们一起演奏,沾染一点你们的优雅气质,应该很炫吧,可是……”尔心悠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发。“理事长,有一个方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尝试?” 殷宿吉缓步走过来弹了弹她的脑袋,这只猴子,最近这段时间难得看上去多了一点文静的气质,偏偏都是因为一些不愉快的事。 “说。” “试试耳朵吧。”尔心悠笑了笑。“你拉,我听,如果不介意,我想要copy你的琴声。” 殷宿吉跟方婉婷对看了一眼,双方眼中都有掩饰不了的惊讶。一模一样的……琴声吗? “再来一遍……” 练习室内,有两道身影用琴声彼此呼应配合,一方不厌其烦的重复拉著相同的乐章,另一方也专心凝神的将听到的音符化为自己指下的旋律,直到共鸣能够和谐完美,再继续新的乐章。 “第二段慢一点,没听清楚……” “再来一遍……” 真的能演奏出完全相同的……琴声吗? *** “再来一碗!”尔心悠坐在澜海音乐学院的餐厅里,狼吞虎咽的样子吓到不少人。 “老师,你这样的食量很……惊人啊。”不知不觉就有学生坐下来跟她闲聊。 “废话……运动量大嘛。”现在她可没空讲话。 “我们听见理事长的专用练习室里传出小提琴声,难道是老师你开始拉小提琴了吗?” 正在大快朵颐的尔心悠愣了一愣,随即扯开唇角笑了起来,笑容一如既往的阳光灿烂。 “嘻嘻,是呀,又开始了。”既然做了,她就干脆的承认吧。 “有问题喔……理事长竟然会跟老师合奏,难道你们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个嘛……”尔心悠看似非常认真的思索了一番,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开口道:“老板,再来一碗。”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 “喂喂,不用上课啦,全坐在这儿干嘛?”她可不记得自己有收小弟、小妹,她不当大姐头好多年了…… “你告诉我们你跟理事长有什么关系,我们就离开。” “想威胁我?”瞄了这几个少爷小姐们一眼,她继续埋头跟食物奋战。“不可告人倒不至于,不过若说出来,你们这些女孩子恐怕会哭得淅沥哗啦,所以还是不要说了。” “哭?为什么?” 尔心悠贼贼的笑问道:“你们理事长很漂亮吧?” “嗯、嗯。”女学生们点头如捣蒜。 “又很有气质吧?” “嗯、嗯。”女学生们再次同时将脑袋垂下。 “小提琴演奏就算不是十分出神入化,也有八分精髓,很棒吧?” “嗯、嗯。” “你们都很喜欢他吧?” “嗯、嗯。” “这不就对了?”尔心悠说完后,挥了挥手,继续吃东西。 “你这样根本等于没说嘛。”一片嘘声传来,不过那个吃得正开心的人才不管这些。 “尔心悠。”忽然一道轻柔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下一秒她想都没想,反射性的倏地站起来。 “有。”她立正站好,中气十足的应声,反应过来才哀叹了一声,唉……她是在发什么神经?为什么自己对他会这么言听计从? “你吃完了吧?”人群自动散开到两边,殷宿吉从中间走到她跟前,表情淡然的看著她。 “差不多了。”勉强算是吃饱了啦。 他瞄了瞄桌上颇为震撼的壮观阵容,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家伙……需要搞得这么夸张吗? “你几百年没吃饭了?” “储存能量很重要嘛,你也不希望我练琴练到一半就晕过去吧。” “这么说你今天可以练到很晚啰?” “吓!我可没说喔。” “没关系。”殷宿吉忽然凑近她的脸,只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虽然在笑,但 “你就算晕倒我也会继续鞭笞你,走吧。”他迳自拉起她的手,像牵小猴子一样将她带走。 “不过……看来要养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殷宿吉忽然冒出一句让旁人毛骨悚然的话。 “不会啦,粗茶淡饭就可以了……” 围观的众人从头到尾都呈现惊愕的状态,目瞪口呆后纷纷茫然对望。惊讶、怀疑、震撼,各种复杂的神情跃上脸面。 “气氛,有点怪怪的……刚刚,好像还牵手了……” “那个……是理事长吧……好像有说,谁要养谁?” 接著便是沉默,死寂的沉默,刚刚看到的是灵异事件吧……大家心里如此共鸣著。 第九章 莫札特小提琴四重奏,只共同排练了两个下午,因为都是很优秀的演奏者,所以只需要提高配合度和培养默契。 理事长不辞辛劳的陪练结果,终于使尔心悠能够以原谱形式完整演绎。 于是音乐会的这一天,有人期盼,有人欣喜,灿烂的盛夏日来临。 “尔心悠,你打算穿这样出去?!”殷家专门建造的练习厅内,尔父指著女儿的手阶有些颤抖。 没错,确实是正式服装呀,而且还是风度翩翩,挺潇洒的正式服装。 “难道你还妄想我穿裙子?”她不甘示弱的跟父亲对吼,真是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没见过女人穿男装啊。 “你赶快给我换掉!” 没门!头一仰她毫不理睬的坐下,拨了拨短发再肆无忌惮的翘起二郎腿。 “算了,只要她肯上台,穿什么都无所谓。”尔夫人拉住丈夫低语道:“别勉强她,万一她跑了怎么办?” “小悠,宿吉还没有来吗?”穿著粉红色小礼服,优雅大方的方婉婷走过来问道。 “没有。”尔心悠双手抵著下巴,意外的有些沉闷。 昨晚练习结束后,他还警告她不要迟到,自己却超过约定时间还迟迟未到,他家离殷家主宅又没有很远。 “应该快到了,不用担心。”方婉婷安抚道。 “嗯。”尔心悠无意识的应了一声,她也知道没必要担心,他可是完美无缺的理事长啊,怎么可能会让人操心。 不过……她就是没来由的觉得很闷啊…… “会觉得紧张吗?”方婉婷以为她是为了音乐会在紧张,笑著打趣道:“小悠今天看上去真不错。”虽然是男装打扮…… “就是嘛!有些人就是没眼光。”尔心悠得意洋洋的站起来,顺便示威性的瞄了父亲一眼。“很帅吧?” “是啊,金光闪闪的。”方婉婷禁不住开心的笑出声,那样愉悦的表情让尔心悠暗自压下了心里的郁闷。 大家都这么高兴,自己就别为了心里的隐隐不安而烦闷了。 “这位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忽然一道热情洋溢的男声插进来,顷刻一道转著圈儿的人影以曼妙的“凌波微步”走了过来。 “咦?白血病患者!”尔心悠张大嘴喊道,惊恐的瞧著来人。 “喂,喂,怎么这样称呼你男朋友的堂哥。”殷战天伸出手指,不满的戳了戳她的脑袋。“没礼貌。” “是你自己说患了白血病的。” “人家治好了嘛。”殷战天不好意思的瞄了她一眼,装可爱的表情看得尔心悠浑身哆嗦,论耍白痴的功力,她自叹不如眼前这个不正经的男人。 “你也来听音乐会?” “不止我,还有他们。”殷战天让开身,指了指不知何时出现在后方的几人。 尔心悠的眼眨了好几下,确定没有看错后愣了半晌,彼此沉默地对望了数眼,最后她大笑起来。 “看来大家还真是有缘。”是在中心街碰到的那几个人,一次是偶遇,两次是巧合,三次就是上天注定吧。 “是啊,好奇怪,走著走著就像踏错时空,莫名其妙又碰上了。”左非鱼认真思索的样子让她冒冷汗,她以为在演科幻电影呀。 “是不太对劲,未免巧得太离谱。”舒索情扬了扬眉,依旧是有点懒散、有点颓废的样子。 “不过,这也是很妙不可言的事。”清爽系的阳光男孩一如既往的笑著,这次终于没有抱著滑板,不过身上穿的是成套的工人装,他是刚从修车厂出来吧? “不是什么缘分的问题。”霍清晰推了推眼镜,冷静的下了结论。“只是彼此认识的不良反应。” “亲爱的不要这样说嘛,是连锁反应才对,我跟你更是生命共同体。”殷战天笑咪咪的想要搂住她,却被霍清晰很不客气的一把推开。 原来这两个人……尔心悠有些惊讶,脑中浮现出星际大战的模拟影像,没办法啊,殷战天很欠扁,更何况对方又是清晰…… “小悠。”殷宿吉的母亲忽然出现。“宿吉来了。” 尔心悠刚想松一口气,却见殷夫人的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焦虑表情。 “怎么了?”看样子好像发生了什么事,那种沉闷的感觉又浮上了她的心头。 “宿吉他……” “只是发生了一些意外。”殷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便传来一道平缓冷静的声音。 殷夫人微微让开身,身姿卓绝、优雅华贵的理事长出现在众人眼前,不过…… “你的手怎么了?!”尔心悠眼眸倏地一睁,立刻跑到他跟前,盯著他包裹著白纱布的左手。 “有人酒后驾车,波及到我,因为去医院包扎所以迟到了。”殷宿吉简明扼要的将问题带过,而后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我是准备好了,可是你的手……会不会有问题?医生说了什么?”怎么会是伤在左手,真要命。 “只是擦伤和很轻微的骨折,没有太大的问题。” “呼……那就好。”尔心悠松了口气,立刻又张牙舞爪的跳起来。“是哪个王八蛋酒后驾车的,我非把他揪出来狠狠的教训一顿。” “那是警察的工作。”殷宿吉立刻用右手抓住她的胳膊,制止她继续发作。“有件事要先告诉你。” 干嘛这么慎重的样子?她乖乖的站好,认真的听他说话。 “今天我不能演奏。” “切……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她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发生这种事当然不能演奏,等你的手好了再说吧。” “宿吉,那音乐会怎么办?”殷夫人有些焦急。 “当然是取消,理事长都这样了,难不成还让他继续拉?”尔心悠心直口快的说道,她倒是很爽快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是这样不太好……”殷夫人觉得对宾客们过意不去。 “但也不可能让理事长演奏……”尔心悠可不想让他手上的伤更严重。 “我没有说要取消音乐会,只是说我无法演奏。”殷宿吉忽然开口插进母亲与她之间的对话,走到一旁坐下。 “什么意思?”殷夫人与尔心悠同时问道。 “意思是音乐会照常进行。”他云淡风轻的笑了笑,看上去一点也不难过,运筹帷幄的样子底下好像还有一丝得意? “音乐会已经中断过一次,这次千万不能再出差错,这次的音乐会攸关我们大家和殷家的名誉,所以不可能取消。” 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引著大家的视线,一字一句皆牵动著众人的呼吸,唯独尔心悠越听眉心越加紧皱。 “何况我不认为有取消的必要,只是少我一个人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只要能够有一场不错的演出,就可以了。”殷宿吉忽然将目光悉数投射在她身上,那里面有著全然的信任。 “你可以为我做到的,对吧?” 为他?尔心悠走到他跟前。她可以吗?不是,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殷宿吉握住她的手,眼中有著不著痕迹的笑意,轻声道:“我们二重奏的部分由你来独奏,四重奏会勉强一些,不过请为我多努力一下,小悠,对你而言这并不困难,不是吗?” 尔心悠眉心微蹙,表情怪异的看著他,既不答话也没有反应,甚至连身旁父母的呼唤也置若罔闻。 “你觉得,只要音乐会照常进行就可以了是吗?”她静静的问。 “是,殷家每年的音乐会,是很重要的例行公事。” “你觉得这些都只是公事?自己不出场也无所谓?” “你知道我的想法。”殷宿吉坦言,她很清楚对于演奏,对于小提琴,他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我知道,可是理事长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因为自己可以理所当然的不演奏而很畅快的样子。” 殷宿吉猛然一惊,愣住,而后也不由自主的沉下脸色。 “你也清楚,我并不觉得演出是件多么愉快的事,如果一定要说,那么确实若因为手受伤可以不演出……”殷宿吉忽然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笑得有些脆异。 好像终于摆脱了什么一样,想到自己不用那样面无表情的在别人的观望下做不喜欢的事,他竟觉得受伤这件事真的是太好了。“我感到由衷的高兴。” 这句话将众人的静谧打破,将混沌看不清的事实劈开,将尔心悠心中隐忍的怒气一股脑刺穿。 “由衷的高兴?”尔心悠忽然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回,因为力道太猛,抽回的手竟然不小心打在了他的脸上,虽然不重,却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她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因为不喜欢,就可以为自己受了伤而高兴?你难道都没想过身边的人的感受吗?” 尔心悠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这样,同样的让人感到很不悦。 “随便什么借口都好是吧?反正可以理所当然的抛下,没关系是吧?殷宿吉,是你要我来参加音乐会的,如今你这样又算什么?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那想要跟你同台演出的我算什么?” 他被她拎到眼前,无比清晰的看见她眼中的怒火,是那样的耀眼和夺目,和她的人一样。 殷宿吉怔怔的盯著她,目光一刻也无法离开,彼此交缠的眼神传递著给予对方的感情和绝无仅有的心动。 无论是他还是她,对于彼此来说都代表著某种不可取代的、唯一的意义,或许他比她投入的更多,可是这家伙啊…… 仅仅是为了他受伤这种事就暴跳如雷,想要与他同台演奏这种话也坦白的说了出来,他竟然觉得……没有任何事比此更让人高兴。 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也温暖了起来。 “你都这样子说了,我怎么敢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笑呢。”殷宿吉忽然戏谑的对她说道,恢复冷静,唇角微微上扬。 咦?尔心悠傻眼,发生什么事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好诡异。 他乘机拿开她揪住自己衣领的手,转身向母亲说道:“虽然很抱歉,但今年的音乐会还是取消吧,稍候我会跟大家好好道歉。” “取消了?”殷夫人还有些茫然,不仅她,相信在场的人大都还处于摸不著头绪的迷茫状态,这未免也太戏剧化了。 “呜……理事长,真是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那么激动的,你这张脸这么漂亮,我怎么忍心打啊!”尔心悠再次展现鬼哭狼号的功力,像八爪鱼一般攀上他的脖子,捧著他的脸仔细端详。“如果留下什么痕迹,那我不是亏死了……” “要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那让我回打你一下就好了。”殷宿吉无所谓的耸耸肩。 “冷血。”她脱口而出,而后又仔细的考虑了一下。“如果这样做能让你的心里平衡点,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受你一掌好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殷宿吉果真伸出手朝她挥去,不过在靠近她的脸时仅伸出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骗你的。” “宿吉,真的决定取消吗?”殷夫人想要再确定一次,儿子不会随便作出不恰当的决定,既然他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嗯,取消吧。” “唉……好不容易盼到今年的音乐会,竟然取消了。”方婉婷遗憾的叹气。“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个受伤,一个原本就不想参加,现在恐怕更是巴不得罢演。 “不好意思,麻烦大家白跑一趟了。”殷宿吉缓缓欠身道歉。 “等等。”尔心悠心急的叫住将要离开的众人,好像很著急的样子。 “难道我给你们的感觉像是抵死不从吗?是因为理事长那种想法太让人生气了嘛,所以我才会抓狂,不过如果你们愿意听没有他参与的演奏,要我上场也无所谓的。” 这下轮到殷宿吉震惊外加茫然,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她讲了非常不得了的话。 “你的表情打击到我了。”她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既然理事长这么想维护殷家的名誉,那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他回过神来,笑了笑。“怎么突然这么有自信?” “喂喂,这时候应该要鼓励我才对吧。”尔心悠雄心壮志的挥动了一下拳头。“好,为了美男子相爱情,拚了!” “心悠……”他忽然拉住她的手,脸上漫开一抹温柔的情怀。“今天只要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尽情演奏就可以了。” 尔心悠怔住,瞬间领悟他的意思,心里顿时涌出沸腾的感动,心变得好柔软,觉得不喜欢的事物也不是那样难以接受了。 “少瞧不起我了,特训了这么久,好歹也要看看成果,你那样用心的指导,如果不能完美演奏,那还像话吗?” 就当成是献给理事长的音乐会,为他而演奏,原本音乐会的主题就是“恋”,就是他们对彼此的倾诉。 *** 殷宿吉亲自登场解释并道歉后,在场的宾客们虽然仍有些困惑和疑虑,但还是静待音乐会的开始。 “澜海”虽然算不上是世界级的高等音乐学府,但殷宿吉师承之人皆是国外音乐界的大师,因而学院也常常可以请到大师们来指导教学。 尽管他自回国后就没有再参加过任何大型演奏会,不过仍和各界保持著良好的互动,可见其个人魅力之大。 再加上殷家长辈都是爱好音乐的人,每年举办的家庭音乐会,其实是将各地的艺术家们聚集在一起,以优雅的形式提供彼此交流探讨的场所,久而久之这场聚会便有了举足轻重的意义。 虽说是室内乐,却因为到场的人身分不同,而无法很轻松的演奏。 “干嘛都这样看我,难道我不能代表理事长演出吗?”代男友出征有什么不对的? “不,你可以,完全可以!”尔夫人想要让女儿放轻松一点,不过实际上她自己更紧张。现在不能说泄气的话,虽然要女儿单独上场真的是有点勉强…… “心悠,今天要好好的演奏。” 好好的演奏?她不知道母亲所指的好好演奏是哪一种?应该是她讨厌的那一种吧……不过算了,都已经决定这是献给理事长的演出。 “我知道。”尔心悠随意的抚摸著自己的小提琴。 “小悠,多多指教了。”方婉婷走过来挥挥手,同时殷宿吉也结束了解说,朝她这边走过来。 “嗯,麻烦你了。”尔心悠正式且郑重向方婉婷的行了一个礼。 殷宿吉什么也没说,只是单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便迳自走到大厅前方,当起听众。 演奏曲目的顺序有所变动,原本排最后的莫札特小提琴四重奏换成了第一首,巴赫的双小提琴协奏曲取消,最后是尔心悠个人的三首独奏曲。 avemaria、canonandgigueind和salutd''amour。 四重奏虽然缺少了一把小提琴,但中提琴和大提琴的演奏都十分完美,尔心悠也中规中矩,没有出现纰漏。 先前排练时的默契感她有牢记在心,也会留心听别人的琴声,将流畅优美的声音,以及和谐的节拍刻在脑海里,只要凭记忆拉出来就可以了。 而原本以为最困难的合奏,最后竟然没有任何意外的顺利结束。 第二首是圣歌──avemaria。 尔心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说过自己不适合演奏这种舒缓悠扬的旋律,因为太柔、太缓、太慢,不符合她的个性,她的急躁和过分热情会成为完整演绎这首曲子的障碍。 不过……将小提琴架在脖颈与下巴间,尔心悠与方婉婷互换了一个眼神,转回视线时,目光落在殷宿吉的脸上。 是啊,理事长就很适合演奏这首曲子,无论是气质还是风格。她只要记著他的样子,心绪就能变得平缓,只要将理事长的琴声拉出来就行了。 当她的琴声从指腹下流泄而出,众人仿佛进入了圣洁的教堂,默默的祈祷,心灵被净空,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多么美的旋律,直抵心灵最深处。 殷宿吉却被这熟悉感震了一下,跟他的琴声一模一样!姑且不论这样的方法是不是正确,可她真的做到了。 “不错呀,这个女孩子的小提琴。” “嗯,跟宿吉的感觉很像。” “感情丰沛,音色也很漂亮饱满,和弦流畅柔和,是很动听的旋律。” 尔氏夫妇差点没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孩子好不容易认认真真的演奏一回,他们能不感动、不高兴吗? avemaria结束后,尔心悠良久才撤弓,连最后结束的动作跟感觉,都完全复制于殷宿吉。 该说她学得太彻底?还是太投入了?殷宿吉看她的眼神多了抹深思,她承诺不会让他失望,会给他完整的演出,她做到了,甚至做得很好,可是他为什么一点也不高兴? 周围的掌声和称赞声,代表了她的演奏很棒、很优秀,但是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就算她表现得那样陶醉,他仍旧…… 尔心悠看向他时,却发现他在发呆,她没有出错吧,她可是很小心的,但为什么理事长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第二首是帕海贝尔的d大调卡农,复调式旋律,依旧是清澈悠扬的旋律,不过比起avemaria,这首让她感觉好多了。 “很有张力和灵气。” “技巧也不错。” 啊……真是对不起各位艺术家们,要论技巧,她可不会在这首曲子上,以这样的方式演奏。 实际上她并没有太强的感觉,只是在复制理事长的琴声而已,这样大家也就会觉得不虚此行,毕竟还是听到了嘛。 唉……卡农啊,原本是她跟殷宿吉的二重奏呢,现在没有谁追著谁的声部了,也没有抵死缠绵、最后融合的旋律了,那种感觉她很想试试看呢。 掌声在她独奏完第二首曲子时响起,听起来似乎比第一首更热烈了些,看来心里想著理事长的效果果然出奇得好。 在演奏最后一首曲子前,有一小段的休息时间,尔心悠立刻想到殷宿吉身边去问他的感想,却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小悠,小悠。”尔氏夫妇将她拉到身边。“你今天的状况很不错。” “还可以啦。”她无所谓的挥挥手,眼珠子溜来转去的找寻那道身影。 “尔先生,她是您的女儿吗?您从来没说过自己有位这样出色的女儿?”有一个外国人走过来跟父亲交谈,好在她听不懂,可以不用搭理。 “您过奖了,因为她一直不在我们身边,所以才没有提,呵呵……”他怎么可能会说,自己的女儿早在八百年前就离家出走了。 “你好。”外国人忽然直接走到她跟前来打招呼。 “咦?你竟然会说中文?”尔心悠惊讶的张大嘴,立刻被父亲捏了捏肩膀,暗示她动作文雅点。 “没错,我会讲中文,但是……不太好。”外国人笑道。“你的小提琴很好,不过以前没有见你……来这边演奏过。”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又被父亲给捏了一把。 “你的小提琴练很久了吗?” “没有,早就不练了,我现在玩的是bass。”她很干脆的实话实说,终于在找到殷宿吉的身影时,眼神一亮。 “啊,抱歉,失陪了。” 她跑得倒是挺快的,没发现自己的父亲脸色惨绿,“玩”的是bass,她的态度就不能端庄点吗? “理事长。”尔心悠快步奔到他身边。“你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我没有出错啊!难道是因为我借用了你的琴声,你不高兴了?” 殷宿吉轻哼了一声,好笑的瞥了她一眼,随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是我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听你的演奏,却没有听见你真正的琴声,总觉得很遗憾。” “在这里不太适合表现自我吧。”尔心悠嬉皮笑脸,却见他的表情有些正经。 “你是想……”他眼神中传递的意思分明是……尔心悠心中暗惊。 “都不用问我就猜到我的心思了?”殷宿吉戏谑的笑了笑。“最后一首就按照你自己的风格来演奏,不用顾虑别的。” “你想砸自己的场子吗?!”当她惊讶的扯开嗓子吼出声时,立刻被他捂住嘴。 “你这家伙,小声一点好不好?” “小悠,时间快到了!”尔心悠还没来得及再跟他沟通,就被方婉婷叫走。 不会吧……他不说还好,她还能坚持下去,一说她的手指头真的开始痒了,既然他都批准了…… 尔心悠重新站回演奏台上,并没有立刻拿起琴,而是考虑了几秒,忽然转身对方婉婷说道:t婉婷,这首你用简单的旋律伴奏,跟上节奏就可以了。” 方婉婷还在疑惑,便见她迳自脱掉外套,只穿著衬衫,还顺便活动了一下手指和脖子。 她要干嘛?这些习惯动作,仿佛暗示著将有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了。 “最后一首‘爱的礼赞’,要献给我很喜欢的理事长。”尔心悠直接在台上大剌剌的表白。 这家伙……感觉到了大家投射过来的目光,殷宿吉的姿态虽还是一贯的优雅从容,但隐约可见两颊缓缓浮出一抹微红。 “因为理事长希望听到我用自己的方式来演奏,所以呢,我决定要实现他的愿望。”她说完立刻架好琴,没给众人反应和回神的时间。 刚开始出来的旋律,很正常,流畅动听,述说爱的真谛,泛音也很精准的呈现了。 应该说她没有丝毫差错的将曲子完整的演奏了一遍,然后……开始了!殷宿吉的眼眸一睁,唇边含笑。 复述曲,节奏加快,感情由委婉转为澎湃和激昂,不时出现的切分音多变且跳跃,想当然尔和弦也十分猛烈,她的“爱的礼赞”是暴风雨派的。 变奏了,甚至加入了自创的旋律,听起来怎么很像她用bass弹奏的那首曲子? 完全毁掉了呢……这首经典的“爱的礼赞”,可是她却很享受,很高兴、很张扬、也很狂妄,然后轰轰烈烈的结束。 果不其然,一点掌声也没有,在场的宾客全都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尔心悠撇撇嘴、耸耸肩,把琴收好后,跟大家招了招手。 “哈哈,不好意思各位,音乐会嘛,多一点花样丰富一点也不错,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嗯,一定是因为没有人听得懂国语。 “对不起,伤害你们的耳朵了。”尔心悠只得认认真真的鞠一个躬,诚恳的道歉。 “不,很有趣的演奏。”有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有人喜欢?”知音,知音在哪里? “嗯,很激情、很自由,有一种畅快遨游的感觉。” “我就说嘛,这样才够沸腾是不是?那种软趴趴的……”她得意洋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不知何时走过来的殷宿吉一把拉住,往外面走去。 “尔先生,您的女儿很有趣呢,她的小提琴也很有趣。” “对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爱的礼赞’,是摇滚系的吗?” “她后半段的旋律是自创的?技术不错喔……” 听到这些话,尔氏夫妇已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而另一个气得牙痒痒的,正是担任钢琴伴奏的方婉婷。 难怪她说要用简单的伴奏跟上节奏,她那种乱七八糟的节奏谁能跟上!跟得上的都成圣人了! 方婉婷坐在钢琴前兀自生著闷气,过了好半晌,又神经兮兮的笑出声,她今天真的拚命当了一回圣人。 尔心悠被殷宿吉拉出大厅,来到练习室,刚一站定便被他拉近,不假思索的吻了她的唇。 “这是我的回礼。”殷宿吉抿嘴笑著。“作为你‘爱的礼赞’的回礼。” “喂,我的‘爱的礼赞’可是很火爆的喔,你这种蜻蜓点水的吻,一点诚意都没有……”尔心悠的嘴巴发不出声音,再次被封住了。 “我们还是走吧。”练习室外殷战天等人互看了一眼,决定还是先闪人,谁知道这两个人要“爱”到什么时候。 *** “理事长!”她飞快的跑上前,肩上背著bass。 “迟到了。”殷宿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前走。 “对不起,来的路上遇到国中生打架。”她不小心又多管闲事了一下。 见殷宿吉还是不理她,迳自往前走,女野人双臂一开,凄惨的哭喊著上前,拖住了他的胳膊。 “理事长,这不是我的错啊……我是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啊,你原谅我吧……” “尔心悠,你给我站好。”眼角,眉心,唇角全部都在抽搐,这家伙,为什么总是让他头痛。 “啊!时间快到了,快跑!”尔心悠不小心瞄到他手腕上的表,立刻惊叫了一声。 前一秒还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下一秒立刻就振奋精神,抓起他的手开跑。 “为什么要到游乐园来表演?” “团员说,游乐园比较有生意。” “那为什么非要我陪你来?”她以为他很闲吗? “团员说,理事长只要站在那,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吸引很多人来围观。”尔心悠说完,顿住脚步,认真的回看了他一眼。“这点我也非常赞成。” 殷宿吉眉心微拧,垂下头,没办法,拿她没办法,就算知道她在胡闹,他根本没必要理睬她,最终却还是放不下的跟来了。 “理事长,我很喜欢你喔。”她忽然这样说,他一抬头便看见她哈哈大笑的表情。 殷宿吉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她的手,改由他拉著她向前走。“快走吧。” 【全书完】 编注:敬请期待连盈【恋上双人床】系列全新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