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下》 序言 【代序 友人:某白兔】 夏至刚过几日,一周以来高温持续,好似要把所有存在于这个空间里的万物都燃烧起来。地表散发出的热气蒸腾,只稍站在太阳下几秒钟,立即汗如雨下,黏腻的感觉让人浑身不快;更可怕的是在人群里每个人散发出来的异味,在闷热的空气里融合,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充斥鼻间,这样的夏季,真的令人非常厌恶。偏生这样的夏季里,拥有最美丽的天空——蔚蓝的天衬着雪白又变幻万端的云,怎么样都让人看不厌。夏季的天空令人喜爱。 每一个季节都有属于自己的美丽,每个季节里也蕴藏了许多的故事,这变化万端的自然,也能在不经意间促成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而创作者就是善于观察变化、运用变化的人,作品也就在手下应运而生。 最近见到的小作者,仔细留意发生在她周遭的人、事、物,随身纸笔记录有所感悟、动人的话语,捕捉出于人类机智的如珠妙语,还有她脑中瞬间流过的灵感,在不断的观察感受变化里,为她的作品创造鲜活的世界。 这个认识多年的大学好友是个喜爱幻想又活泼的家伙,很多时候忍不住要让人为她担心。而就在出社会工作一年后,她宣告要走上“作家”之路!这个大家口里会饿死的工作,她却毅然决然、义无反顾的将它当作正业经营,即使这样的选择使她常处于饥饿状态,她也甘之如饴。“创作”已然是她的精神食粮,不可或缺。 “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而今七事都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一遇上现实,风雅之事自动变成碎片微尘,随风而逝,什么兴趣、理想都要被摆在第二位,就在为了柴米油盐奔波劳碌时,失去的与获得的这之间该如何算计?对于周贞观丝毫不怕困难,不受身旁亲友反对声浪所影响的坚毅,由衷觉得这是多么不易。为此,我诚心祝福这位刚成为作家的新生儿,可以日益茁壮,越磨越出色,也希望读者们可以多给予她指教与支持喔。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有了第一步,你就离梦想越来越近了。好好加油喔!为了你献出了生平第一篇“序”,满脑子浑沌、肠思枯竭的我,面对电脑就只能挖出这几行字,唯独心中装满对你的祝福,但愿这篇序里所寄予的祝福都能够成真。 作者按:某白兔真是温婉乖巧的好孩子,几个朋友里就只有她如期交序给我,真是令人想好生疼爱一番,这么乖巧温柔又体贴的人很少了。果然是好朋友!来来来,让不才小作者啾一下。 第一章 殷家家训:做事要快、狠、准。 大妈有教过她,做事的第一要诀就是快。 必须快到趁敌手未发觉前就出击。只有占得先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在商场上发掘商机也是如此,愈早注意到那块未曾开发的商业版图,付出的成本愈低、竞争的对手愈少,相对地所得到的获利愈高。 殷睿麟很早就找到人生中的目标,在任何人都未察觉之前就已经出手。 要快…… 她对目标出手的时机很快呀。 还有,为什么大妈跟小妈说的殷家家训不一样…… 在殷睿麟八岁那年,有一天晚上,小妈牵着她的手,走到大妈的书房。在长长的走廊上,她不解地问着小妈:“有什么事吗?大妈很少在过了九点还找我到书房去。” 小妈只是温柔又神秘的笑了笑,道:“小麟的朋友来了。他是会一生一世陪伴在你身边的朋友唷。” 朋友?这是什么?学校同学算是朋友吗?她有些不懂地偏了偏小小头颅。她知道家里很有钱,非常多钱,据说花上三辈子也花不完。什么是三辈子,她不清楚。三辈子多的钱不知道可不可以买下三座迪士耐乐园?她一座、小妈一座、大妈一座,刚刚好,大家不用排队很久才能玩到。 因为家里很有钱,所以同学跟老师都对她很好,只是他们给她的感觉不是很舒服,总觉得哪边怪怪的。这种东西就叫作朋友吗?那么小麟没有朋友也没关系。 小妈抬手轻敲了敲书房门,里头传来一声请进,她们便推门而入。 “大妈,晚安。”殷睿麟规矩的问安。小妈很注重形象跟仪态,她的礼仪是由小妈亲自教导。 “小麟。”殷正麟自重重公文中抬超头来,对踏进书房的女儿微笑。“来,看大妈为你准备了什么?我花了两年才找到,快来看看。” 殷正麟自宽大的书桌后走出,书桌旁站着一个小孩子,她招手要女儿过来。 殷睿麟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那个跟她差不多身高的小孩子。他的五官立体清丽,眉毛跟她一样都具有英气,小妈说这代表巾帼不让须眉,以后她会跟大妈一样,成为商场上的知名女强人。 “小麟,他叫作殷睿骐,以后他就是你的玩伴兼同学喽。”殷正麟拉起两只小小手,将他们的手牵在一起。 两个小孩儿并肩站立,一个掩不住好奇的神色:另一个虽然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但淡漠的神情之下仍有着些微紧张。两个小孩子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身高,然而他们…… 殷正驎惊呼了声:“麟,你好厉害!究竟在哪边找到这么像小麟的孩子?他们两个一模一样到我快要分不出来了!”殷正驎来回比对两个孩子的外貌差异,努力想在外表找出孩子们的不同处。 “美国的布鲁克林区。”殷正麟微微一笑。殷家前后两代继承人的影武者都在美国找到,真是凑巧。 “布鲁克林区?”殷正驎秀气的眉头微皱。“你是说那个龙蛇杂处的布鲁克林区?那边乱得很,这孩子没有怎样吧?他的家人呢?”愿意离乡背井的年幼孩子,背后常会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心酸原因。 “我一切都打点好了。以后这个孩子的家人就是我们了。他的名字已经改成睿骐,不过小麟是女孩儿,为了避免被人识破,对外一律称他作‘殷睿驎’。” “这我知道。”殷正驎颔首。 殷家历代的正统继承人,皆以麒麟为名。每位继承人身边定会有外貌柑似的影武者随身保护,同时亦做混淆敌人耳目之用。 她与正麟同为女子,外人自是不易辨别;但是睿骐是男孩儿,跟小麟不同性别,衣服一脱即可分别真假。 “睿骐,虽然你应该以‘骐’命名,不过小麟是女生,从今天起,只要有人问你,你都要回答你是女生,懂吗?”殷正麟慎重严肃地叮咛。 “懂。”小男孩肃穆着脸,乖巧地应声答道。 “很好。从今天开始,你要跟小麟同进同出,她做什么你尽量都跟在她身边,甚至是模仿她的一举一动。记得,千万别让其他人发现你是男孩子。这些事情,你要清清楚楚地记在心中。” “是。”小男孩乖巧应声。神态沉静懂事,早熟到不像八岁小孩。 殷正麟满意的点头:“以后就叫你小睿,这样你们这两个小萝卜头才知道我们在叫哪一个人。时间晚了,你们先去睡觉吧。” “小麟,带小睿回你房间睡觉。你们两个要和平相处,不可以吵架喔。”殷正驎叫两个孩子手牵手一起回房去,温柔的模样就像全天下最慈爱的母亲。 “小睿,走了。”殷睿麟新奇地牵起跟她一样大的小手,她整个人明亮得像是得到一个绝无仅有的新玩具一般,骨碌碌的黑眼睛一直在他身上打转。 什么叫作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她不常照镜子,只有每天起床梳发时才会瞧下镜子,等一下回房先拉小睿一同站在镜子前比一比,看看什么是一模一样。 小男孩不发一言地任她牵着自己粗糙的手心。 她的手细细软软地好好摸,就像妹妹的手一样,如同棉花似的。可是妈妈说妹妹生病了,妹妹要住医院吃药打针,但是……家里没钱。爸爸爱喝酒又不工作,只靠妈妈赚钱,要养活一家四口都很困难了,他们根本没钱让妹妹看医生…… 如果他让这一家人收养,妈妈跟妹妹能够吃饱穿暖,妈妈不用每天辛苦的工作,那么他愿意被收养……即使以后再也看不到妈妈跟妹妹……也没关系…… 他是男孩子,男孩子就是要保护女孩子。以前他总是担心自己还来不及长大,妈妈就被爸爸打死或是妹妹生病死了。现在他一样还没长大,可是那个大妈说会带妈妈离开布鲁克林区,帮妹妹找到好医生治病,帮她们买一栋漂亮的房子。只要他尽心尽力地陪在她女儿身边,那些要花一大堆钱的事情,他全都不用担心。 从今天起,她们三人就是他的家人,这个女孩就是他的责任,他要尽心尽力地陪在这个牵着他手的小女孩身边,要陪她一辈子,保护她一辈子。 一辈子。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一如前阵子的失眠夜晚。对于这陌生国度、陌生环境、陌生房间,全都无法让他放松精神沉睡。然而这女孩昨夜拉着他站在镜前比来比去,又吱吱喳喳地对他说了一堆话,到后来,疲倦的他不禁放下警戒心,也跟她说了些话。等到醒来,才发现两人牵着手躺在床上睡着了。 可能是昨晚说话说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吧。 醒来的殷睿骐小心地在床上坐起身,拉过被她踢开的被子,帮她盖好棉被。这张床好大好软,是他睡过最舒适的床了。可是有些太软,跟他以前睡的硬木板床差很多,他不习惯。 她跟他长得好像……殷睿骐发怔地盯着她的睡脸。只是她比较爱笑、表情比较活泼开朗、气色比较红润;而他眉头总是藏着忧愁、表情比较木然、气色比较苍白。 就这样瞧着她粉嫩稚气的甜甜睡脸,殷睿骐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直到听见几声清脆的敲门声,他立即警觉地望向门板。 门被推开,来人微讶的说道:“小睿,早安。你醒得真早,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一点。”殷正驎微笑。 这是大妈还是小妈?她们两人也长得很像,他分不出来。“早安……妈……”低声打招呼。 像是明白小男孩心中的疑惑,殷正驎补充道:“我是小妈。早上叫你们起床跟换衣服,还有带你们洗澡都是我。大妈很忙,她要去公司工作赚钱养家,因此通常在家里看到的人都是我居多。” “来,帮小妈一起把小麟这只小睡虫叫起床。”殷正驎微笑地牵起男孩的手,要他帮忙叫醒宝贝女儿。男孩刚从美国来台湾,对整个陌生环境都有隔阂,幸好他母亲是中国人,才免掉语言不通的问题。让他融入新环境最好的方式,就是产生认同感,让他有事情可以参与、有对象可以付出心力是最快的方法。 “来,跟着小妈这样喊,‘小麟起床’。”殷正驎叫男孩学她一般,将手放于在熟睡中的女儿手臂上,轻轻地摇晃女儿的小身子。 “小麟起床……”殷睿骐低声喊道。 “很好,再一次。”她鼓励小男孩。 “小麟起床……”殷睿骐这次的声音大了点。 “小睿好厉害,加油!小麟就快醒了。” 甜甜的小睡脸扭了扭,似醒……未醒。 “小麟起床。”殷睿骐细瘦的双手轻轻摇晃她软嫩的小小身子。 摇了没多久,惺忪睡眼睁开,一张稚气小脸映入殷睿麟的眼帘,她有些模糊不清地道:“小睿,早安。” “早……” “小睿好厉害!你把小麟叫起床了!”殷正驎给小男孩一个奖励的颊吻。 男孩有些害羞的低下头。这位身上香香的小妈,她给人的感觉也好柔软唷,跟他在美国的妈妈有点像。只是妈妈的手没这么洁白,身上也没有这股好闻的香味。他在美国的妈妈、妹妹…… “小妈,早安。我也要亲亲。”女孩伸手撒娇。 “好。小麟好棒,小妈也亲一个。”殷正驎公平地在女儿的软颊上也落下一吻。 瞧见男孩的神情,她微笑地对女儿说道:“小麟,你还没正式跟小睿说早安。” 殷睿麟凑过去,在新朋友的脸颊上落下软吻。“小睿早安。” 殷正驎让孩子们手牵着手,然后她再牵着殷睿骐的手,三人走往浴室准备要刷牙洗脸。殷正驎笑笑地道:“小睿好厉害,你今天帮小妈叫醒爱睡虫小麟,以后小睿可以每天帮小妈叫小麟起床吗?小麟爱赖床,小妈很烦恼呢。”她蹲低身子与小男孩平视,“小睿愿意帮小妈这个忙吗?” “好……”瞧着近在眼前的美丽脸庞,男孩有些腼腆。 “好!”殷睿麟声音宏亮的附和。 两个外貌相似但出身却有如云泥之别的小孩儿,自此开始他们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童年时光。 两年后。 “小麟起床了。”殷睿骐一把拉开沉睡人儿怀里的轻暖丝被。 窝在床上熟睡的殷睿麟,因为骤袭的冷意而逐渐醒来。“好冷欸……”眼睛未睁开的摸索着,把床尾的被子捡回来盖上。 “起床!”殷睿骐这次将被子抢来扔到地上去。 “多睡一下也不行……”殷睿麟头发凌乱,打个大呵欠自床上爬起。“小睿你又整理好了,真有效率。”看见他已经穿妥衣服与梳整齐头发,殷睿麟不禁疑惑他到底是几点起床。每次她醒来,他都已经整理好,一副随时可以出门上课的模样。 “快去刷牙洗脸,准备下楼吃早餐。七点半开始早自习,你只剩下最后的四十分钟。”殷睿骐推着她的背往浴室走。趁她在梳洗的时候,他将她等一下要穿的衣服拿出,还将书包文具用品等都收拾好。 十五分钟后,两个打扮一模一样的俊美小男孩准时出现在餐桌旁。 “大妈,小妈,早安。”两个小男孩异口同声地问早。 “早安。”殷正麟颔首。 “早安,小睿,小麟。”殷正驎微笑地起身拉孩子们入座。 “小麟,上课时间还来得及,不要吃那么快,小心噎到。”殷正驎慈爱地摸摸女儿柔顺的短发。 端着刚煎好的荷包蛋与培根至餐桌的佣人闻声感到讶异。他们以为那位用餐仪态优雅的小男孩是小主子,原来吃得狼吞虎咽的人才是正牌小主子。佣人再次仔细打量两位小主子的长相,努力记住两者的差别。但是,过了一会儿,佣人再次发现能够准确辨认小主子的人,还是只有两位女主人…… 七点二十五分,管家准时出现在餐桌旁,提醒两位小主子该到读书室去开始早自习了。 殷家继承人历来都在家中自学,直至国中才到外边的学校就读。因此十岁的殷睿骐与殷睿麟只有美术课、音乐课、体育课、班会要到学校,其它时间皆聘有专门的指导老师到府授课。两位孩子在殷正麟的安排下,生活中的吃穿用住全都一样,连接受的教育水准也相同,不会因为殷睿骐是代替主人用的影武者而有所降低。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殷睿骐武术方面的课程安排较多,而在同一时间,殷睿麟则是学习企业管理或处世哲理。 读书室。早自习时间。 “好无聊唷!”殷睿麟打了个大呵欠:“小睿我跟你换啦,反正国语课老师分不出我们两个谁是谁,你帮我去上那些白日依山尽,换我去上剑道课。” 好闷唷!为什么国小四年级学生要背一堆老骨头的唐诗宋词?陶冶心性、涵育素养?有谁规定继承人一定要很有气质啊?国语老师偏心,派给她的功课特别多,要背诵的诗词也特别长、特别难背。小睿就不用背这么多,他只要学好国语课本的内容就行了。真好! 殷睿骐挑了挑眉,正色道:“老师派的功课你昨天有写完吧?” “写了、写了。手酸死了,一堆生字。我一定是全台湾认识最多中国字的小四学生了。”她拿出好几本厚厚的作业本翻给他瞧。 “数学作业呢?” 另一叠数学评量现身。“算完了。拿国中生的数学教我,真不知道该称赞我太有天份,还是该说老师在虐待学生。” “英文呢?” “也写了,单字也背完了。”又变出一本英文作业簿。 “很好。我去练剑道了。”殷睿骐帮她检查完之后,拿起一旁的竹剑准备离开去隔壁的运动室练剑道。 “等一等!”他只检查功课?没要跟她交换课程? 殷睿麟从椅子上跳起身,拦住那位应该跟她同生死、共患难的男孩。“你就这样抛下我?抛下你最要好、最知心、最重要的朋友?抛下你应该守护一辈子的主人?只留下我一人面对国语老师的严厉嘴脸?” 殷睿骐面不改色地拨开她环住他身体的双手,道: “国语老师一点也不严厉,他是一位认真教学的好老师。”就像中国人讲的因材施教,国语老师教得很好,完全不负大妈小妈的嘱托。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呀!”殷睿麟双手不死心地黏回去他身上,想装成行李跟他一起偷渡到运动室。“我宁愿跟你一样去练剑道,多动一动身体,也不要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的死背书。背书好无聊呐!”使用哀求攻势。 “不行,这是你的功课。”殷睿骐不顾她的哀求,再次坚定地将她黏人的手自身上拨离。“快回到位子上坐好,老师快来了。” “你帮我背那些诗词嘛!我知道我昨天在房间里背文章时,你也顺道背了起来。你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背书对你而言容易多了。”她觉得小睿的记忆力几乎媲美所谓的一目十行。嘿,她会用成语称赞人了哩。 殷睿骐冷淡的小脸上青筋微凸,微微咬牙道: “你昨天在房间里背诗词,至少读了三二十遍,读得那么大声,我怎么可能背不起来。”强迫同样待在房里的他分享她的诗词之乐。即使把房间让给她读书,他拿课本到客厅写作业,她也一直跟在他后方大声地背书。 “我们要同生死、共患难啊!一千多年前的老人家的文章,早该腐烂化作尘土,那么无聊的死物要我一个人背很无聊耶,我们要共患难!”她哀哀叫。 “真抱歉让殷小姐读那些应该腐烂的死物。早自习时间已经开始了。想必你昨天都读熟那些死物了,既然如此,我们赶快来抽考吧。”年纪约莫四十岁的国语老师皮笑肉不笑的出现在读书室门口。 “啊!我是小睿,不是小麟。我要去练剑了!”殷睿麟赶紧撇清关系,拉起竹剑的另一端,打算冲往运动室去。 对此情况早有防范的殷睿骐只是牢牢地握紧手上竹剑,让她只能握到剑梢,却无法将整把竹剑给抽走。上一回,她就是这样把他手上的竹剑给抢走,留下他背书给国语老师听。 “来不及了。我刚刚有听到你说的那一番话,小睿不是会说出那种话的人。”国语老师开心的狞笑。 他是殷家高薪聘请的老师之中,少数比较能够分辨出两位学生的老师。两个孩子的说话方式与个性有着明显差异,在两人没有特意控制之下,他很容易可以分辨出谁是调皮的殷睿麟、谁是稳重的殷睿骐。 “小睿,你快去吧。剑道老师应该在等你了。”国语老师笑咪咪的对着表情较老成的孩子说道。然后,转过头对另一个想跟着溜的孩子,朝她笑道:“至于小麟就交给我吧。老师会好好的教她体悟中国文学的精深奥妙之美。” 瞧见国语老师的笑容,殷睿麟觉得背脊冒出一股寒意。 “谢谢老师。”用力抽出被她握紧的竹剑,殷睿骐朝老师鞠躬作礼,然后大步走向另一边的运动室。 “小睿不要丢下我啊——”殷睿麟犹做最后的挣扎。 国语老师推了推眼镜,语带得意的道: “殷同学,请回到位子上坐好。现在开始唐诗默写……” 第二章 殷睿骐缓缓地睁开眼,随即额际感到一阵刺痛。 “小睿你醒来了!”殷睿麟抱着跟自己一般高的他,激动得眼泪直流。“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她紧紧地搂住怀中那副身躯。 “怎么了?这里是哪里?”殷睿骐微怔地看着油漆剥落的墙壁。这个小房间里,只有他们正坐着的一个床板跟一张破旧书桌,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家具。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不是刚上完体育课吗? “嘘!他们就在外面,小声一点。”殷睿麟示意他看向那扇半掩的房门。那扇门外有三男一女正在讨论事情,吵杂的声音与微亮的光线从门缝透了进来。 突然,殷睿骐想起整件事情了。 他点点头,试着从她的怀里坐直身体。 见状,殷睿麟急问:“你觉得怎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头会不会痛痛?” 顿了顿,他忍住头部传来的痛楚,道:“我很好,没事。你呢?有没有受伤?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台北?” “我不清楚这里是哪里。他们开车的时候我有醒来过,从我们被绑架的时间算起,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半车子才停在这里。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台北。附近没有什么住家,被抱进来的时候我有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下下。” “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打你?有脱你或是我的衣服吗?” “我没事。”殷睿麟吸了吸鼻子。“我们的衣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他们应该还没发现。小睿,你别挣扎,我不想看到你又被他们打了。”平常大妈就有给他们吃一些药物,因此他们的抗药性比一般人强。小睿在车上醒来的时候,其实她也醒了,但只能够强忍着不出声、不反抗,继续装昏迷地看着试图想要逃出车外的小睿被坏人打伤。 闻言,殷睿骐便知她那时也是清醒的。他懊悔极了。“对不起,我那时不够冷静。就算逃出车外也可能摔断腿,而且他们只要停下车就可以重新抓住我们了。” 那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保护她离开危险,却没有想到两个小孩子如何逃离行驶中的车子。幸好她有顾虑到这一点、幸好她没受伤。他八岁以前是穷孩子,每天在外四处走,连纽约最常见的小抢案都没遇到过。相较之下,小麟这次面对绑架的处理比他好多了。 “对不起,知道你被打的时候,我好紧张好紧张。我好怕那些坏人会杀了你,好几次就要睁开眼睛看看你究竟怎么了。可是旁边一直有人盯着我看,我只好忍着别发抖、忍着别睁开眼睛,假装还在昏迷当中。”殷睿麟抓着他的衣服低声说道,同时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真难得你有忍住。”迟疑了下,殷睿骐终究还是伸出小手臂抱住泪涟涟的她。“你做得很好,你把自己保护好没受伤,没受伤是最好的。”轻抚着她的头发说道。 “嘘,眼泪擦一擦。他们要进来了。” 一直竖耳倾听外头动静的殷睿骐,发现外头吵杂的声音有所改变,立刻提醒在他怀里哭泣的她。他拉起衣服下摆,快速地擦干她脸上满布的泪痕,顾不得粗鲁的动作会擦痛她细嫩的脸蛋。 “记得大妈教过的吗?在这种情况遇到坏人要怎么做?”殷睿骐迅速地整理好脸上的表情。 “记得,不可以让他们认出谁是谁,还有保护自己的安全是第一优先。”殷睿麟用力点头,也学他将表情整理成平静的模样。 碰一声,老旧的木板门被用力踢到墙边,外头四个大人鱼贯走入这个小房间。三个男性都蒙着脸,另一个女性则戴着大口罩跟大墨镜。 “小鬼,你们都醒了。”一个长得胖胖的男子开口。“壁虎,他们谁是殷家的正牌小姐?你确定没错?他们两个看起来都像是带把的。” 一个身材中等、声音较为年轻的男子道:“她们两个都是女的。殷正麟把她们当作男孩子养,穿的衣服也跟男孩子一样。至于谁是正牌货谁是冒牌货,我分不出来。” “小鬼,你们谁是殷家大小姐?说!”胖男子口气凶恶。 闻言,殷睿骐于两人交握的手稍微用力的握了下。 “你们要赎金吧?不管我母亲付多少钱,她一定要看到两个孩子都回家。你们要同时把我们两个都放回家,少一个也不行。”殷睿骐表情冷静地道。 “你是正牌的?”胖男子朝开口说话的小孩儿逼近。 见状,殷睿麟微颤地握紧了左手。 “多少钱都不是问题。只要我们平安的回去,钱不是问题。”殷睿麟说道。 坐在床上的他们。用身体遮住交握的手,两只相握的手在打暗号的同时,也互相给对方勇气跟支撑。 “你是正牌的?”胖男子俯近的脸转向另一个小孩儿。 “既然我们两个都必须同时被放回家,谁是正牌的并不重要。”殷睿骐连忙开口引开对方的注意力。 胖男子的脸在两个小孩之间来回转动,想要找出些蛛丝马迹,好辨认出谁是真正的殷家大小姐。 两个小孩子紧张地握紧彼此的手掌,努力别让脸部表情在胖男子逼近审视的时候泄露出任何端倪。 “肥牛,不用看了。就像小鬼讲的,两个人都要放回去,谁是谁并不重要。”三人之中长得最高的男子说道。“要是你们的妈敢报警或是不付赎金的话,到时我要剁手指剁耳朵不小心剁到正牌货,那就怨你们自己,还有一次养两个一模一样小孩的妈吧。”他轻描淡写的将剁手指讲得像切猪肉一般的轻松平常。 闻言,两张小脸同时发白。 “不要想逃跑。让我发现你们敢逃跑,我就一根一根血淋淋的剁下你们的手指喂狗。”高男子说完,就迳自走出房门。另外三人跟在他身后离开。 看着碰一声关上的房门,好半晌,殷睿麟才有办法开口说话: “现在怎么办?我们要逃跑吗?”声音涩涩的,像是承载了许多紧张与害怕。 “不。等大妈来救。除非他们要撕票,不然就等大妈他们来救。”殷睿骐的声音也沙哑万分,听得出来同样是第一次遇到绑票情况的他,内心也十分紧张。 “嗯。不怕,不怕。小睿跟小麟都不怕。”殷睿麟搂过他的身子,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 “我们都会平安地离开这里。所以小睿跟小麟都不哭,等到明天我们就会回家了。”殷睿骐也伸出手拍着眼前那副小小肩膀。 两个才十岁大的孩子,即使有学过防身武术、有上过防范绑架的课程,但是身历其境的紧张感与恐惧情绪,还是与课堂学习时有很大差距。 “嗯,我哭一下下就好了。”殷睿麟闷在他胸前。“等到回家之后,就算蛀牙,我也要吃巧克力蛋糕,一次要吃掉一大块。然后我要三天不上学不读书不背诗,我要跟你去练剑道,以后我要打死那些欺负你、打你头的大坏蛋。” “好……我会帮你向大妈争取。三天不读书不背诗,我们去练剑道,以后我会好好地保护你,不会再让你遇到这种事了……我会保护你……”殷睿骐眼眶不禁泛红发热,双手更加搂紧眼前这个他要守护一辈子的小小身躯。 “巧克力蛋糕是要跟小妈说……吃完之后,我会记得刷牙。” 他吞下喉头的哽咽,低哑道:“好,我会跟小妈说。” 坐在床上偎靠在一起的小小孩,双方为彼此鼓励,互相陪伴对方一起走过被绑架的危险时间。 “臭女人,竟敢说二亿赎金太多!有钱人真是吝啬!”碰一声,胖男子破门而入,面孔狰狞地看着床上缩在一起的二个小孩。 二个小孩瞪大眼睛看着步步逼近的胖男子。 “发生什么事?”殷睿骐问。 “小鬼,你妈舍不得拿钱来换你回家,竟敢跟我们杀价!说什么二亿元的现金太多,她一天之内凑不出来。哼!说什么给她一天的时间,只能凑到一亿。看来,我得剁一根手指寄去,看会不会凑钱凑得快一点!”胖男于恐吓地靠近紧紧偎在一起的小孩儿。 他们强忍着害怕不说话。大妈一定有她的用意在,不要怕不要怕…… “嘿嘿,我要剁谁的手指好呢?是你还是她?谁是正牌大小姐,你们说不说?”胖男子来回地逼近他们。看着他们缩在一起的模样,胖男子愈是开心,胁迫的话讲得愈是大声。 “哈哈,我抓你的手指来砍好了!”胖男子一把抓起坐在右边的殷睿骐,想将他扯离床铺。 “放开他!”殷睿麟挣扎着想抢回小睿被抓住的手臂。 “小鬼闪一边去!”胖男子反手一挥,将她打回床上去。 瞧见殷睿麟被打得撞上床边墙壁,殷睿骐双眼通红的大喊:“你做什么!不准打她!” 他使劲地一挣一拉,便甩开了胖男子的钳制,连忙奔回木板床查看她的伤势。 “有没有怎样?痛不痛?睁开眼睛呀!”他抱起小女孩软躺在床上的身子,担忧的连声问道。 “不痛……”殷睿麟低吟一声,不敢伸手去摸后脑勺的伤处。希望没有流血破洞才好。 “小鬼!”胖男子咆哮。“敢抓伤恁爸,我要揍你一顿出气!”举起碗大的拳头,步步逼近两个小孩。 “不要!”看见胖男子又伸手过来要抓走小睿,殷睿麟害怕的高声尖叫。 “不要伤害她(他)!”两个小孩同时叫道。 “胖牛,住手。”门口传来一声低喝。 “大哥。”胖男子气愤难平地收回想抓人痛打一顿的大手。 “差不多了。不要吓坏小孩子。”高男子走进小房间,像是欣赏房内发生的事情一般,唇角微扯地看着房里的混乱。他走近脸上不复原先平静表情的两个孩子。 “小鬼,你们谁想被剁手指啊?反正我送谁的手指回去,你们母亲应该都认不出来。我好心点,看谁的手指愿意被剁,我就剁她的,放过另一个人的手指。”他笑容满面的说道。 闻言,殷睿麟将小睿的十指迅速收拢至自己的手掌内。 “好好的,为什么要……剁手指?”殷睿骐试着镇定地将问题问出口。 “你母亲有好几百亿的身家,竟然跟我说她一天之内凑不到二亿不连号的千元大钞。亏你们家遗是开银行的,哼!二亿元而已,怎么可能凑不到。”男子冷笑。 “我母亲说她能凑到多少?一亿?”殷睿骐再问。 “小鬼你很聪明嘛!不过一亿我只能放一个回去,另一个只好让她永远的留在这里了。”男子低声笑道。 男子的笑声在他们两人的耳朵听来,如同是自地狱恶鬼传来的声音,一声一声的笑出他们心中潜藏的颤抖冷意。 “你们再给我母亲一天的时间,再多一天她就能凑到二亿元。不然你们收支票吗?”殷睿麟忍着后脑勺的疼痛,开口说道。 “再多一天?好给对方拖时间抓我们?小鬼,你太天真了。”高男子笑吟吟地驳回人质的提议。他转头吩咐,“胖牛,去拿刀子准备剁手指。还有叫壁虎进来,免得另一个小鬼反抗。手指,就剁右边那个小鬼的。” “小鬼,你刚刚抓伤恁爸,现在就剁你一根手指来还!”胖男子挥舞着手背微带血丝的拳头,面容狰狞的扯开一抹笑容。“我会拿一把钝刀子慢慢剁,让你痛得哭爹喊娘,手指才血肉馍糊的剁下来。” 胖男子充满恶意的笑颜,令二个孩子心中的恐惧不断地提高。 “等一下!”殷睿麟紧张地大喊。 殷睿骐捣住她犹想说话的嘴巴,他强忍害怕地对她摇了摇头。剁他的手指总比剁掉她的手指好。 小睿……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地滚落腮面,殷睿麟难过地看着他。但是她也知道,如果换成她的手指被剁,回到殷家,小睿恐怕会遭到长辈的严厉责罚。大妈有教过遇到危险情况他们各自要做些什么、各自要担负什么责任,大妈曾严格地教过他们一遍又一遍。 看见胖男子真的拿了一把刀子进来,她的眼泪掉得更急了。 “壁虎抓住左边那个小孩。”高男子唇角带笑的瞧着两个哭泣的小孩子。 两个十岁小孩的挣扎力气怎会敌得过两名成年男子。没多久,只见其中一人被抓到书桌前,一只小小的手掌被硬扯着摊平在木板桌面上。 “住手!”殷睿麟瞪大眼睛的尖叫,她不断挥舞着四肢,但仍旧无法挣开腰部的钳制力道。 “我是殷家真正的大小姐!不准剁他的手指!”突然间,她激烈地挣出那名男子的怀抱,冲到书桌前去。 “小麟!”殷睿骐眼眸大张,睚皆欲裂地瞪着她冲过来的身影。 “小鬼你是正牌货?”胖男子粗声粗气地抓起殷睿麟的一只手臂。 “对,我是殷家小姐。你放开他!电话给我,我来跟我母亲讲。”她吸了吸鼻子,清楚地表明身分。 “很好。小倩,带她出去讲电话。”为首的男子满意地道。“还有,胖牛,在另一个小鬼的手上留下记号,免得搞混了。”他冷酷的下了命令,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不——”硬被扯离小房间的殷睿麟,只能尖叫地看着那把恐怖的刀子依然不留情地划向书桌上的那只小手。 “小睿!”殷睿麟猛然从梦里惊醒。 陪伴在床边的殷正驎连忙上前。“小麟怎么了?作恶梦吗?” “小睿呢?小睿呢?”她急忙四下寻人。 殷正驎搂紧在床上颤抖的那副小身子,拍抚着她的背说道:“小睿在书房,他没事,你不用担心。你们现在已经安全了、安全了……”她不禁用力搂紧失而复得的女儿。 “我要见小睿,我要见小睿,我要见小睿……”殷睿麟大声地嚷着,整个人激动得想要爬下床,跑去书房找他。 “别去。大妈现在正在跟他说话,你现在别去。”她抱住女儿要往外冲的小身子。 “大妈是不是在骂他?”殷睿麟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小妈……你别骗我……大妈是不是正在骂小睿?” “乖,现在别去书房。你现在的情绪不稳定,就算去了书房也不能帮上小睿的忙,反而会惹大妈生气。”殷正驎抬手擦掉女儿的泪珠。 “小睿做得很好……我被保护得很安全,就算那些坏人说要剁手指……也是小睿一声不吭地伸出手要给他们剁……”殷睿麟回想起那令人害怕的一幕,整个身子不禁微微地颤抖。“我没有受伤,整个人都被小睿保护得好好的……是小睿受伤了……”眼泪像断线珍珠般的往下洒落。 “还说没事,脑袋瓜都撞了一个包,你不知道小妈有多心疼。” “那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跟小睿没有关系!”她赶紧摇头澄清。 “小妈知道你跟小睿的感情很好,舍不得他被大妈骂。可是你现在跟大妈解释,她也听不进去。除非你能够拿出合理的理由说服大妈,否则不管你说什么,大妈只会认为你是在帮小睿找借口,这样小睿会被处罚得更严重。”殷正驎对女儿解释现下的情况。 对于两个小孩儿被绑架的事件,正麟她虽然面不改色的调度人力,部署了大批警力包围山区救出孩子们,但是她知道其实正麟很紧张孩子们会被撕票,也很害怕孩子们身体或是心灵会留下不可抹灭的伤痕。正麟她强力压抑着情绪处理整件事情,现在事情结束之后,她强忍的惊惧情绪转化成怒气,势必要有一些人承担她的涛天怒意。 “乖,躺下休息。你要信任小睿,懂吗?面对坏人,小睿都能安全的回来了。现在大妈只是对他说几句话而已,大妈不会伤害他的。大妈只是要趁这个机会教小睿一些东西,你现在别去打扰他们。你如果出现在书房,大妈会更生气,小睿也会不高兴的。” “小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没有把自己保护好。……”殷睿麟哽咽。 “睡一下,过几天小睿就会回来陪你了。”殷正驎帮女儿拉好被子,哄她乖乖睡觉。 当晚,殷睿麟便发起高烧,整个人梦呓不断。 等她烧退清醒过来,已经又过了一天。只是殷睿骐仍然没有回到两人共同居住的房间,她挣扎着要下床去找他,但殷正驎阻止了虚弱的女儿。平日总是温柔善良的小妈,对女儿说了一个过去的故事…… 小麟,殷家家训第一条就是做事要快狠准。你要记得,要懂得什么叫作狠,只有够狠,才能成事……你要懂得什么是心狠手辣……为了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必要的时候,绝对不给对手留余地,永远斩草除根,要够狠……即使阻碍这条路的人是自己,有时候一样必须狠下心来,这样你们才能都活下来…… 第三章 “大妈。”殷睿麟走进书房。 “小麟,你怎么下床了?还不快回去休息。”殷正麟淡淡地道。 “躺了三天,我已经好了。医生也说我可以走一走、动一动。小麟想到大妈这几天很辛苦的处理一堆事情,大妈一定很累了,所以想来书房这里给大妈捶捶背。”语毕,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了小睿一下。 殷睿骐安静地坐在书房一角的小书桌前,手上拿着纸笔像是在写些什么。 “小麟真懂事。等到那些坏人全部被警察伯伯抓到之后,大妈就会放心多了。到时候,大妈再带你们去东京的迪士耐乐园玩。”她给女儿一抹微笑。 “大妈,现在坏人抓到几个了?” “这些小麟不用烦恼,等到那些坏人全部抓到之后,小麟就可以出门去玩了。最近这几天,你要乖乖的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懂吗?”她招手要女儿前来。看着女儿不复平日红润的脸蛋与唇色,心里有些舍不得。 这两个外貌相似的孩子,她皆视如己出的养育。平常她在教导他们时,力求赏罚公平公正,小睿做对事她一样给予奖励,小麟做错事她一样给予惩罚,绝不偏袒谁也不特别溺爱谁。但是,当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只能选择一个时,她绝对会不犹豫地选择小麟。如果可以,她当然是要同时保全住两个孩子,但是遇到必须忍痛选择一个的情况,即使舍不得小睿,她也是会选择保全住小麟。 小麟是殷家的正统血脉,是唯一的继承人,也是她跟正驎耗尽心力保护下来的孩子。小麟一定要平安长大,拥有自己的强壮羽翼,保护自己未来的王国。 “大妈,我可以跟你商量一些事吗?”殷睿麟小脸微偏,仰望着母亲。 大妈是殷氏家族有名的女强人,也是殷氏王国里的女皇,只要大妈愿意支持她,这件事情就成功了八分。 “要商量什么事?你说。” “我可以先预支接下来十年的压岁钱吗?” “压岁钱?你要那些钱做什么用?”殷正麟微讶。 每年农历过年的时候,她都会给女儿二百万的压岁钱,也在女儿名下安置了一些不动产,有时也发给她一些金钱作为功课奖励。她记得女儿几乎没有用过那些钱,如今女儿名下至少累积有三、四千万的资产。 “我听小妈说,那天只有抓到一个坏人,剩下的都跑掉了。我想拿压岁钱作悬赏金,这样抓坏人会比较快一点。” 闻言,坐在一旁的殷睿骐停下写字的动作。顿了顿,他仍旧低着头看着桌面上的纸张。 “悬赏金?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殷正麟挑了挑眉。她那个仅有十岁大的女儿要拿压岁钱作悬赏金?她开始感到有些兴味了。 “我知道。悬赏金就是用来谢谢抓到坏人的那个人。” “然后呢?你要怎么做?” “我想拿未来的压岁钱,加上以前我存的钱,总共有四千五百万,我要用这些钱来抓那些坏人。”童音朗朗清晰的说道。 “可是,我要用比较特别的方式悬赏。”明亮的童稚眼眸爆出火光。 “哦,怎么个特别法?” 十岁小孩仍处在本能性的生存与后天道德观的教育之间,她不懂得什么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也不知道什么是以德报怨,她只知道别人打了她一下,她一定要打回去。有人伤害了她最重要的人,她一定要对方赔! “我不要悬赏一个人,我要一只手一只脚的悬赏。那些坏人恐吓我们说要一根一根的剁手指,我要他们一只手一只脚的赔!只要有人送来他们的一只手,就给三百万;送来一只脚,就给四百万。不收一整个人,也不收尸体,我要他们被一片片的送来!”童稚的声音里充满愤恨。 她知道那个高高的大坏人,是故意放胖嘟嘟的坏蛋进来欺负他们。高高的大坏人就是要让他们恐惧害怕,然后藉机找出她来。那群坏蛋在小睿的手上留了伤痕,害得他们害怕了一整天,还害小睿回家之后被大妈骂。这些,她全都要那群坏蛋赔!那群坏蛋全都该死! 殷睿骐惊讶地抬头望向她。是谁教小麟这种事?她以前虽然调皮爱闹了些,可是她一向都很善良无邪的…… “小麟,你开始长大了……”殷正麟轻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十岁了。大妈以前很烦恼你心肠软,待人又好,将来长大了该怎么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商场生存。听到你刚刚说的话,大妈顿时放下一颗心了。小麟,你要记得,狮子为了保护它的家人,也懂得伸出利爪撕裂敌手。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心里,知道吗?” 小头颅用力地点了点头。 殷正麟轻抚了抚女儿柔顺的短发。好习惯要及早养成,错误观念要及早纠正,才不会在日后酿成大错。小睿跟小麟对人的防备心跟警觉心都太弱;而且小麟人生经历太过平顺,看事情的角度不够广,处理事情的手腕也不够周全。 小孩子终究要学着长大。殷氏家大业大,将来想站在殷氏王国顶端的人,不能是一株温室花朵。现在她若是舍不得狠下心教小麟,以后女儿将难以生存于残酷的弱肉强食社会。 她宁愿自己先帮二个小孩儿打下这剂疼痛的预防针。 殷正麟更进一步的教导: “你知道什么是警察吗?警察机构,一般俗称白道。有白就有黑,你刚刚说的那些东西不合法。不能在警察机构做,但是能够在黑道进行悬赏。大妈现在教的东西,你要仔细记下来,懂得善用金钱力量与黑道势力,这是二个很重要的生存法则……”殷正麟开始传授如何以金钱收买人心、与黑帮保持互不侵犯的关系,并且适时地善用黑道势力,同时小心别让自己卷入于黑帮斗争之中。 在殷睿骐与殷睿麟十岁那年,他们在书房里第一次听到大人世界的残酷争斗。清朗女音一步步地分析现实社会中的角力给他们了解,并且教导他们该如何善用那二股不易驾驭的力量。 十五岁那年,殷睿骐被送往英国学校就读,殷睿麟则进入充满政商名流子女的圣德莲中学,就读高中部。他们离开了二人相依相偎的世界,开始各自的群体生活。 “小睿!”殷睿麟朝走出学校大门的少年大喊。 “小麟。”自从入学之后,少年向来平静无波的表情闪过些微诧异。 直至怀里冲撞进一副青春娇躯,殷睿骐才发现眼前这幕不是他疲劳下所产生的幻觉,她真的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是,这里不是台湾,是英国。 “你怎么来了?谁陪你来的?附近有保镖吗?”锐眸四处搜寻。位处荒僻之地的校园,只有三两成群因为放假而离开校园的学子。 虽然脱去迷彩服与特殊校服,但是四周的人仍是学生,没有看似保镳的人物混杂于其中。 “我自己一个人来的。我好想你。你一年多没有回家,大妈小妈也不清楚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只好亲自来找你了。嘻,我知道你们学校接下来连续放七天假,接下来你一定有空。”殷睿麟笑容灿烂的窝在他怀里。 “你自己一个人来?”少年的下颚微微紧绷了下。 “对呀。一路上搭飞机、搭火车,最后还搭了很久的计程车才找到这里。你们学校真难找。”假意抱怨了下,仍满脸开心的赖在他怀里。 “计程车?”少年的俊脸更加冷峻。 他就读的这所军事与佣兵学校位在荒郊野外,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异国少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独自一人搭了长途计程车,计程车司机没有因财色而起了歹意,算她幸运。 “殷,她是你的女朋友吗?”几个身材高壮的男子好奇地围了过来? “哈,抱得那么紧,看起来两人的感情很火热。难怪每次邀他跟我们一起去酒吧泡妞他都不肯,只会待在学校猛练枪,原来是已经有了可爱女友。藏了真久!赶快介绍、介绍。”一个美籍青年笑露出一口白牙。 “对呀,太不够意思了!枉费大家一起挨教官的训这么久,连个女朋友也不介绍。我的每段风流情史都对你讲得一清二楚,快把你的也讲出来交流一下吧!”一位义大利籍的俊美青年朗笑道。 众人七嘴八舌地调侃平日总是冰着一张脸的东方同学,难得有机会探探这位优秀同学的低温气息,众人很有兴趣用口水来建立友国邦交。 是小睿的同学。 听到其他的说话声,殷睿麟自他的怀里抬起头来,微笑地开口正要自我介绍—— “她不是我女朋友。”殷睿骐暗暗咬了咬牙,年轻俊脸绷得死紧。 “什么?都搂得像只无尾熊,还不是女友?!”美籍青年不信大喊,其他同学也跟着嚷着说不信。 义大利籍的俊美青年吹了声口哨,道:“原来中国人也是浪漫的民族。”他不承认那叫花心,那是浪漫跟博爱的一种表现。 “她,”顿了顿,飞快的思索后,殷睿骐对众人声明:“是我妹妹。” “妹妹?”众人惊讶地齐喊。 妹妹?此时殷睿麟整张俏脸抬起,正好暴露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在东方人里,殷睿骐的长相只会被认为是俊秀的美少年;但在身材粗犷高壮、胡子与胸毛都很旺盛的西方男性里,殷睿骐的长相可以用美丽来形容了。若非他终年维持着一张少话的冰块脸,又若非他的射击成绩很好、近身搏击的技术也很好,恐怕早有荤素不忌的男同学对他做出十八禁的挑逗暗示。 瞧着那张与冰块同学有八九分相似的清丽脸庞,只是少女的眼中少了冷意,表情多了些柔和,肌肤较长期曝晒在阳光下操练的冰块同学白皙,身高也较他矮了半颗头。除此之外,两人活脱脱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 “殷,你这又更不够意思了,有这么漂亮的妹妹竟然没有介绍!美女,待会儿有空吗?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吗?”义大利籍的俊美青年最先回过神来。 “啊?”殷睿麟粉嫩的红唇微张。她……被小睿的同学搭讪? “嘿,美女,别理罗马。这附近没有什么好喝的咖啡馆,不如我带你去四处观光,我知道附近有一个很适合看夕阳的地方。”美籍青年也提出邀约,灿烂笑容如阳光般的圣洁。 义大利籍青年快速回身揍了对方一拳,和善地对着同学的美丽妹妹道:“去你的,天使!美女,你不要相信这个美国佬的话,他看起来善良,但只有外表。如果你不想喝咖啡的话,我也很乐意带你去四处观光。” 其他人连忙释放出友好讯息,同时想约美丽的东方佳人出游。 原来他们那位美丽的同学,还有一位美丽的双胞胎妹妹,这样更需要敦睦一下异国友谊了。 “你们想都别想!”殷睿骐厉眸扫射现场男性。“我妹妹从来没有跟家人以外的异性吃过饭,更不曾跟异性一同出游。你们这群花心恶男给我离她远远的,谁敢接近她就等着吃子弹!”冷面警告。 “好纯情!”年轻欲盛的少男瞬间爆出热烈回响。难得一见的东方清纯小绵羊,情窦未开教他们好想染指一番。 顿时,邀请佳人的火力更加猛烈,只见他们劈哩啪啦地爆出一长串的话,唯恐邀约之词落于人后,因而错失佳人的芳心。在性开放的西方国家,要找清纯处女只能去小学寻觅,难得有成年乖女孩又长得秀色可餐,当然要立刻下手诱拐。 殷睿麟自认为英文能力不错,在来英国的路上以英文交谈她也没问题。订票、搭车、问路……她都是用英文在与人沟通,就算口音有些重、有时会听到两三个不懂的生字,她也都明白对方要表达的意思。可是眼前这群年纪与她相仿的外国男孩,突然用起超快速的英文交谈,其中杂夹多种腔调,整堆话在她脑里糊成一团,无法翻译成中文理解。 “小睿,他们在说什么?”头好昏,他们能不能轮流慢慢说? “都是废话,你不用知道。”他捣住她的耳朵,以免小麟的纯洁心灵被色狼言语污染。 对于色狼同学们的话语,殷睿骐一律回以凶狠的眼神,然后搂紧怀中的人儿,大步离开。 可惜,放假第一天,原定要去酒吧喝酒厮混的同学,有志一同地更改计画,全部跟在冰块同学的后头走。能离开此处的公车只有一班,最近的小镇也有段距离,这代表殷家兄妹在三小时之内都不可能离开他们的势力范围。 好不容易将那群未来将会成为恐怖份子梦靥的同学挡在公寓门外,殷睿骐转过身来,准备料理另一个隶属恐怖份子等级的棘手人物。 “小睿,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吗?东西好少唷。”她觉得新奇,在公寓里东走走、西碰碰。 六十坪大的公寓里,只有电视、沙发、餐桌、书柜等基本家具,其余则一片空旷,整个空间显得冷清寂静。 “这栋公寓是大妈担心我每天都待在学校会觉得太闷帮我租的,我几乎都住在宿舍,很少会过来这里。你先解释清楚,你为什么跑来这里?大妈有同意吗?”拉她坐到沙发上,开审。 “我也住在学校宿舍。住在宿舍的好处是家人不知道此时此刻你正在干嘛。我一直一直都很想念很想念你,可是你一直一直都没有回台湾。既然你不搭飞机回来看我,那我就自己搭飞机来看你。学校那边我请了九天假,不用担心课业的问题,我绝对赶得上学习进度。嘻,学校课业对我来讲,还满简单的,我读书的进度早超过高中二年级了。”住宿舍比住家里自由多了。只要不闹出乱子让家里知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是瞒着大妈她们来的?”殷睿骐怒意高涨。 “我只是没有通知她们而已。总不能我出门去买件衣服、吃顿饭,都要跟大妈她们报备吧?我只是来英国看看你,顺便买些纪念品而已。出国旅行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她耸耸肩,表示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怎么知道我学校的位置,还有我今天开始放连假?”他就读的学校是个机密,殷家里只有大妈知道正确的学校位置,这事连小妈也不清楚。而且……她是如何得知他的课表?大妈不可能知道他什么时候有假期,英国学制跟台湾不同,而且他读的也非一般的普通学校。 “我查的。”殷睿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在网路上的股票讨论区认识了一些朋友,我在这个讨论区很热门,我预测的股票走势都很准唷。这些学校资讯都是一个叫作ken的朋友帮我查出来的,他的电脑能力很好,除了投资股票之外,听说当骇客是他的另外一个兴趣。” “对方知道你是谁吗?他知道你的名字吗?他帮你查这些资料有没有其它目的?”冷意陡射。 “都没有。他只知道我在网路上的代号,就像我只知道他的代号一样,其它的就是一些在聊天时会提到的零碎资讯。我很小心,没有透露过关于自己的家世背景。” 他沉声告诫:“以后少碰网路。网路上什么人都有,你怎么判断对方是否善良还是不怀好意?别跟来路不明的人交朋友,尽量少让自己暴露在危险的环境里。对方有办法查出我们学校的课表,难保他不会查到你是殷家的大小姐一事。”这个不懂注意自己人身安全的大小姐,真令人生气得想责备她不知事情轻重。 “还好吧。”殷睿麟嘟嘴。“我只是请他帮忙找一间在英国的学校而已。”学校里的学生那么多,对方哪会知道她是找谁呀。 “对方有办法藉由电脑入侵学校系统,也会有办法入侵学生资料库。学生资料虽然有经过多重加密保护,不代表不能破解。我们学校里的东方学生不多,来自台湾的学生只有我一人,寻线追查,很有可能就此查出我的背景资料,更可能连带掀出殷家一事,到时你的身分就会被对方知道。你究竟清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字字隐含火气的冰珠,当头对她砸下。 殷睿麟觉得自己被骂得很委屈。她很想见他,不顾一切地想见他,却只招来他的责备,连句路上她辛苦了的疼惜话语都没有。她眼眶不禁红了一圈,讷讷的道: “你高中读了一年多都没回家,我只是想来看一看你……看你寄宿生活过得如何……看你有没有跟我一样长高了……看你有没有交到新朋友……我想跟你介绍我在圣德莲交到的好朋友,我还带了她们的照片来……”愈说愈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滴,一滴一滴地滑落青春娇嫩的脸庞。 她搭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到了寒冷的英国,连件御寒的外套都还没有买,就忙着搭另一班往北飞的飞机,又独自一人搭上从没坐过的异国火车。一路上抱着兴奋期待的心情,等待两人相见的感动时刻。若非如此,她早就窝回气候正舒适的台湾,哪会在十一月份的鬼天气跑来英国这里吹风刮雪! “小睿不喜欢我了……你变得不疼我了……”扁了扁嘴,泪流得更急了。 殷睿骐闷不吭声。 “我来这里又冷又饿,本来以为你见到我会很开心,谁知道你竟然骂我,只差没有赶我回去了……”她也不擦泪,就这样让泪珠滑过脸颊,一滴滴的在脸上留下明显泪痕。 殷睿骐原本要她赶快回台湾的话,顿时梗在喉咙说不出口。 “怎么会冷到跟饿到?”他硬生生转移原本要说的话。 “台湾现在有二十三度,可是英国却在下雪……”她拉开身上的羽绒外套,让他瞧见里头的薄上衣。“我一接到关于你的消息,就买了最近一班的机票,连跟学校请假也是在机场打电话请朋友代请。”反正她是圣德莲中学里头的大贵族,她想请假学校老师也不敢为难她。 “饭只有吃飞机上提供的餐点,可是吃不饱……”哽咽了声。飞机上的食物不好吃。“来这里的路上都在搭飞机跟搭车,买不到什么东西可以吃……我只是想快一点看到你而已……”孤独地坐在沙发上,小脸梨花带雨,无限娇怜。 “过来。”殷睿骐拉她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挑了几件保暖衣物给她。“衣服穿好,我带你出门吃饭。” 丢下她在卧室里换衣服,他走去打开屋子的暖气设备。 就读军事与佣兵学校之后,他严厉要求自己适应各种环境的剧烈变化,因此他从不吹冷气也不吹暖气,连吃的东西也很随便,只要可以果腹即可。他来英国是来磨练自己的意志力与抗压力,在培养适应力与战斗力的情况下,生活条件严酷地跟享受完全沾不上边。在殷家那段吃好用好穿好的舒适日子,他早抛弃了。 殷睿麟觉得有趣的比了比手上的衣物。小睿比她高一点、骨架比她大一点、身材比她壮一点,但是都只有一点,两人的差距就是1与0.9这样的微妙差异。 套上他的衣物之后,她开心的笑眯了眼睛。 大妈有教过,善用手边每一个可利用的资源,并且谋求最大利润。 嘻,看小睿的表情应该不会赶她回去台湾了。当然,她跟小睿这么要好,不可能会欺骗他,刚才她说的话句句真心、字字肺腑。只是制敌要取得先机,大老远的跑来,她可不想什么都没对小睿说到,就被打包送回台湾去了。 虽然她没有到国外留学,不过她有大妈亲自教懂她许多事情…… 想要什么东西,要凭自己的力量去争取,只倚靠他人的庇荫,终究会步上失败的结局。小麟,你想要小睿陪在你身边吗?可惜,你现在的力量太弱,他不会听你的命令,你也没有能力保全他。只有当你坐上我这位置成为殷家主宰,你才有权力做你想做的事,守护你想守护的人。想要护住小睿在殷家生存,你要学会大妈教你的所有事情,凭实力竭尽所能地爬上我现在的位置…… 第四章 “来找我的途中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现在,他们两人正坐在小镇唯一的餐馆用餐,隔壁桌则坐了那群徘徊不去的苍蝇同学。 “没有。来英国的事情全是临时决定,就算有人想跟踪我,也要身上有护照跟英国签证。一路上我又是转机、又是换搭火车,即使有人想绑架我也早跟丢了。”殷睿麟神情微带可怜与落寞的戳着盘中食物。 当年他们二人会被绑架,是因为一进入校门就被盯梢,等到上完体育课之后,又敲了下一堂的上课钟声,他们离开人多的教室之后,便在校园一角被绑走了。幸好,他们的手表里有大妈偷装上去的卫星定位器,他们才因此提早获救。卫星定位器的安装只有大妈、小妈知道,连歹徒也没想到手表里有藏着高科技系统。 殷睿骐面容冷淡地续问:“确定没有人知道?叔公他们也不知道?” “没有。” 绑匪事先知道他们当天上课的行经路线,又能够在殷家紧密的保全之下把人绑走,绝对有内奸。后来大妈查出应该是叔公买通一位在家里工作长达十年的佣人,暗中提供绑匪资料,只是叔公的手法太高竿,搜罗不到相关证据可以证明。 绝大多数的殷氏族人,个性大多是我行我素的怪人,对商场没什么兴趣,不会想进公司工作或是占个主管缺,也没什么争权夺利的嗜好。他们甘于当个单纯分红利的大股东,把时间拿去发展自己想做又喜欢做的事情。其中也有比较正常有野心的人,就是殷氏第二继承人一脉的叔公他家。叔公一心想坐上殷氏龙头的位置,如今七十六岁的高龄,仍梦想成为殷氏帝国里呼风唤雨的帝王。据说爷爷过世的前后几年,大妈、小妈遭受到的暗杀与台面下的小动作,多到难计其数,最严重的一次,大妈还曾经受伤住院治疗长达半个多月。 这二十年来,大妈稳固自己位置之余,也削弱叔公一派不少势力,但是叔公家目前仍是第二继承人,持续虎视眈眈殷家龙头宝座。叔公的两个孙子,一个是她在圣德莲的学长,另一个是她的同班同学。 “嘿,殷冰块,别对自己的妹妹这么凶嘛。中国人不是有一句话叫作怜香惜玉吗?美女是用来疼的。”美籍青年看不下去的插了句话。精通主流语言是学校不成文的训练课程之一,现场众人中文流利得吓吓叫。 殷睿麟小鸡啄米式的猛点头。 “闭嘴,天使!”殷睿骐怒横花心萝卜同学一号。 “冰块,如果你没空照顾美女妹妹,我很乐意提供微薄人力,帮忙款待美女妹妹四处游玩,吃住费用全包在我身上。”义大利籍青年爽朗开口。 “罗马,你给我离她愈远愈好!我妹妹很保守,她跟你习惯的世界不一样!”殷睿骐换瞪花心同学二号。义大利人滥情到即使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也能当众求爱,他曾经听说过罗马一天之内睡了四个不同女人的伟大事迹。 其他人胆子没那么大,能力也稍差他们三人一截,很识相地暂不多话,耐心等待良好的献殷勤时机。 “等一下我会通知大妈你来英国的事情。然后,给我搭最近一班的飞机回家。”殷睿骐沉声说道。 “我不要!”殷睿麟瘪嘴娇喊。 她眼眶一红,明亮大眼开始出现泪珠在打转,眼泪将落未落,像朵柔弱小花似的,令现场其他欲男的保护欲瞬间高涨破表。 “我会亲自监督你坐上飞机。”冷眼一瞥,事情就这样决定。 “我不要!”鼻子渐红,她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小幼犬一般,水汪汪的眼里充满祈求。“我想见你,想知道你在英国过得好不好。你离开家之后一通电话、一封信都没有捎回来过,我好想念你也好担心你的现况,不知道你独自一个人在异国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交到新朋友。我还带了我在高中交到的朋友的照片来给你看,想跟你说说我这一年多来的生活情况。”旧调重弹,哭音浓厚,却硬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殷睿骐铁了心,不理她一脸可怜的模样。“容不得你反对,等一下我就去订机票。” 连续听到某人的绝情言论,终于有人发出正义之声—— “殷冰块,你太不应该了。美女妹妹千里迢迢的跑来找你,你没有好好款待她就算了,竟然还赶她回去!她又不像我们这些皮粗肉厚的男人,你当小女孩搭飞机不累啊。”美国籍青年首先不满。 “天使说的很有道理。美女妹妹是你的亲人,又不是预备击杀的敌人,也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黑道份子,你需要如此不留情吗?美女妹妹好心好意的跑来关心你,你只差没像押送犯人回国受审的凶她,实在太没人性了!”义大利籍青年仗义直言地附和。 其他少男没冰块同学的铁石心肠,也纷纷出言指责同学缺乏手足之情的残忍行为,软言哄慰泫然欲泣的佳人。瞧她强忍眼泪的模样,比嚎啕大哭的表情更惹人心疼。来来来,哥哥们疼你唷! “这是我家私事,你们别管。”冷眼一瞥,低温冷冻眼刀射出。 杀意十足的眼刀扫射全场,一些能力稍差的少男纷纷中刀退后。 眼见隔壁桌的啦啦队渐败下阵来,殷睿麟顿时站起身泪吼: “小睿是个大笨蛋!”气势十足的说完后,便旋风般的跑出小餐馆。 不过跑没几步,她就在餐馆门前被殷睿骐拦下。 殷睿麟心中一气,毫不客气地对他动起拳脚。自从被绑架之后,她的武术课程加倍训练,如今手脚犀利足够打倒四、五个大男生。 “哇!美女妹妹这脚踢得好!”义大利籍的罗马拍手称赞。可惜,没踢到冰块同学的衣角。 “这记肘击也不错。”美国籍的天使给予高度肯定。不过,只微微擦过冰块同学的腹部,没良心的冰块连个瘀青也不会有。 这厢观战的好事同学,虽然讶异美女妹妹俐落的拳脚功夫,不过对于他们这群水里来、火里去的优秀特种军人而言,他们反而担心冰块同学会不会误伤娇弱的美女妹妹。在学校遭受殷冰块的冰言冰语冻伤多时,他们现在很有兴致杵在一旁欣赏冰块闷火的表演,丝毫没有出手劝和的意思。 相对于凉凉地摇旗呐喊的那群人,身历其中对打的殷睿骐心情可是十分恶劣。继承人课程里头教她要识大体的课程都学到哪里去了,还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小麟什么时候这样任性了? 手脚没闲着的他,心头怒火是啵啵啵的直冒。想抓她直达机场空运回台,又得小心别伤到她任何一根头发,她以为她打得过能力突飞猛进的他吗?没人教过她,打不赢对方便要识时务的懂得自保吗?若是他不熟识的寻常女子,照她这样的武术程度,早被他打断骨头踩在地上了。 殷睿麟心知拳脚功夫斗不过他;从很久以前他的武术实力就比她高了,更遑论现在。她只是在制造并且等待一个时机—— “好痛!”瞬间,大颗大颗的泪珠应声直掉。 “美女妹妹!”观战同学群起奔出店外。 开玩笑,冰块可是硬底子的狠角色,就算只是收掌时擦撞到一点点,也够女孩子家肉疼了,更何况是美女妹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纤弱女孩。 “小麟你有没有怎样?”殷睿骐焦急地查看。 拉开上衣领口,只见她左肩头泛起一片瘀青,在象牙白的肌肤上那青紫煞是吓人。 殷睿麟躲开他要抱起她的大掌,顺势偎进一旁义大利青年的怀里,哽咽道:“连假结束前我不要回去台湾。你坚持送我回去,那么我宁愿跟他出去玩。”在青年怀里抽抽噎噎的可怜模样,令人心疼。 闻声,罗马立即笑亮了脸。“美女妹妹,你要去哪玩,我都非常乐意为你作向导。”要玩通宵也没问题,哥哥很乐意为你彻底服务。 殷睿骐瞬间火冒三丈。 他快速将她抓离花心狼爪,怒沉着声道: “不准!我带你回家上药。” “欸,冰块,你怎么可以把美女辣妹带走!她答应我的邀约,我们两人要去约会了。中国人不是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说话算话呀!”罗马连声抗议。 “你,还有你们,不准染指她、不准污染她纯洁的心灵!连假结束之前,不准待在我家附近、不准出现在我的视力范围,否则我看到一次就拿枪轰一次!我说到做到。”他打横抱起小麟,回头对那群花心萝卜男撂下狠话。 语毕,他小心翼翼地抱着伤处犯疼的她,轻步走回公寓。 “冰块、冰块——”留下一地只敢哀声呐喊的可怜同学。 连假最后一天,原先只带着一个简单的小皮包就飞来英国寻亲的殷睿麟,打包了一整个厚实的行李箱准备回台,里面装满了这几天她跟小睿到两三个地方玩时,买的礼物跟纪念品。 “确定东西都带齐了?” “护照、钱包、手机都带了,如果有小东西漏在你家也没关系,下次我来英国玩的时候再拿就行了。”离情依依,殷睿麟仍努力脸带笑容给他看。 她来英国,除了瞧瞧小睿过得好不好之外,也是要让他知道她过得很好,而且她在圣德莲中学还交到六个知心的好朋友。虽然使了一些眼泪计谋让自己赖皮待在英国,但是她平常是一个很少流泪的坚强女子。现在要分别了,她一定要微笑,这样小睿才能无挂心地在异国求学。 要笑得很开心,就像当年她在机场送他飞到英国那样,要笑得潇洒、笑得没有牵挂,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往前走。 “我会写信给你的。千万记得要打电话、写信给我,抄给你的电子邮件信箱不要弄丢,就算只是写两三个字的mail给我也好,不可以像以前那样一点消息也没有。还有,我会想念你的。”再三叮咛他要捎来消息。 “时间快到了,去搭飞机吧。” 他没给正面回应,只是将手上的行李箱交给她,催促她登机。 “我会好好保重自己,你也一样。要记得照顾好自己,我会成为很厉害的女强人等你回来。”她会强壮自己的势力,不让叔公有机会再次绑走她或是小睿。 眼睫微低,冰眼半敛,他低声道: “快回去。以后不可以再到英国来找我。” 圣德莲高中部毕业之后,殷睿麟进入美国长春藤名校之一的史丹佛大学就读。学习企业管理与经济金融之余,也接触殷家在美国的商业版图,课外时间皆花在美国分公司的基层学习。 她逐步学习并实地运用各种商业技巧与社交手腕,一点一滴的厚植自身实力。她整个人像块海绵般的努力学习周遭人物的特长,尽可能地加速学习效率,努力缩短学习时间。她要快点回到殷家建立属于她这一代的王国,她要打造一个稳固堡垒等他回来。同时,有一位也是就读史丹佛大学的表哥,猛烈地向她求爱示好。 离开军事与佣兵学校之后,殷睿骐并未回到台湾殷家,他游走于世界各个战乱现场,开始真枪实弹的进行佣兵生涯。哪里有战争,他就扛着炮弹往哪里走;何处的生存环境最为险恶,他就带着枪枝与匕首往该处生活,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淬炼出钢铁般的意志力和让恐怖组织闻风丧胆的惊人战斗力。 有时在投入下一个战场的空闲时间,他身边会有热情女军官或是豪放女特务跳上他的床来段一夜激情。这种舐血的危险日子,没有人会费心去维持超过一星期的感情,肉体的短暂发泄之后,他们各自都有任务要执行。 其间,他不曾捎过只字片语回台湾,即使有几次他在美国逗留,二人也未曾见过面。那位一直在翘首盼望讯息的人儿,从来不知她寄出的每一封信在离开台湾之前,便被人拦截下来。那些信件一封封地叠在保险箱里,不见天日。 这样分离的日子悠悠过了七年。 二十四岁的殷睿麟学成归国,进入殷氏王国的营运核心,正式开始殷家直系子嗣的继位厮杀。 回到台湾一年多的日子,她的头衔从银行经理变成银行副总、金控董事、集团董事长特助、分公司总经理……虽然下一代接班人的光环,对她升职速度有不少加持作用,然,每个头衔都是证明她实力的徽章。 随着头衔地位愈来愈高,与她在殷氏王国的崭露头角,她遇到的暗杀次数也随之递增。即使有尽职的随扈帮她挡下绝大多数的危险,仍旧有一次让一颗子弹擦过左手臂,险些命中胸口。 两天后,她意外地在办公室见到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 “你回来了。”她表情平静地微笑。“我以为你不知道在哪个国家玩到乐不思蜀,忘了台湾有人在等你。” 八年九个月又二十八天。她天天在盼望他回国。 一身黑色劲装与磨旧的长靴,削剪得极为俐落的短发,即使尘沙满身仍不掩肃杀气息,他整个人冰冷刚硬得像是从地狱里出现。 “伤口怎样?严不严重?”淡淡的口吻,听不出焦急、听不出关心,平淡得像在询问今天天气是否晴朗。 对于他变得完全内敛,殷睿麟不激动,也不像以前那般蓄意掉泪给他瞧,她只是微微地勾起唇角,浅笑示意: “大老远的回来,看你连衣服也没有换。先休息一下补补精神,晚上我帮你办一桌洗尘宴,让你好好的吃一顿。”这些年来,两人各自在不同的战场厮杀。将近九年的时间,让他们学到很多东西,因为他们生存的地方,都是随时会丧命的战场。 “伤口?” 瞧见他誓必要得到答案的眼神,殷睿麟斜身脱下遮住伤处的高雅套装外套,露出藏在衣服底下的白色纱布。 殷睿骐走近细瞧。 “之前负责你安全问题的是谁?” “保全部的陈主任。”她是进到办公室才发现他的存在,看来他并非依照一般制式的见面程序,否则她应该会接到秘书通报有客来访。 “咦?”此时,杵在副总办公室里的公司干部,全如梦初醒地发出讶声。 这个浑身上下透出阴鸷之气的男人,跟他们副总长得好像! 两人相像的程度,仿佛失散多年的兄妹。 先前众人忙着打量那位平空出现在办公室的男人,他满身尘埃的模样,与充满沉窒强烈的存在感,跟光鲜的高级办公室完全格格不入。看副总跟他自在对谈的情况,众人起先以为这陌生男子是副总那些偶尔会到访的不知名怪朋友,因为副总的朋友经常有个人特色到令人跌碎眼镜。直至两人靠近一站,众人才惊愕地发现,气质完全回异的两人,竟有着极为相似的外表。 殷家的继承人不是只有一位吗?他们不过去开个会而已,办公室里就突然从天而降又出现一个,这事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铃—— 大办公桌上的专线电话响起。殷睿麟挪移脚步倾身接听。 “是,已经来了。我三分钟前看到,谢谢大妈的关心……不了,今天先不回去,公司还有事情要忙,等到周末我会跟他一起回家……好,这些事情我会吩咐下去。谢谢大妈。”低垂的眼睫,遮住眸内流转的心思。 真的很谢谢大妈,谢谢大妈将他召回。 “小麟……他是小睿?”一个男声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全世界会出现在殷睿麟身边,又长得与她相像的人,就他记忆里,只有一人。可是……小睿是女生吧? 整间办公室里,只有一个部属敢肆无忌惮的直呼她小麟。 殷睿麟转过身,微笑地帮他们介绍。 “表哥,他是殷睿骐,是我的家人。小睿,他是我的表哥,叫作殷明琦。” 麒麟之名,在殷家每代只有继承人可以使用,其他殷氏族人的名字都不能出现两字中的任何一字,甚至也会避免用同音字。叔公帮孙子取名作明琦,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惜,除非她放弃继承权,或是死亡,不然殷明琦的名字不可能变成明麒。 “你叫睿骐,不叫作睿驎?那真的是男生了!这么久以来,我一直以为你是女生。幸会幸会。”殷明琦朝他伸出右手。 殷明琦?他是叔公的长孙,为什么会出现在小麟的办公室?心生疑点,但殷睿骐依然眉头未皱、表情未变,只无声地伸出右手与对方交握。 “太神奇了!你以前几乎长得跟小麟一模一样,除了个性比较安静之外,两个人就像双胞胎姊妹。现在,你们的长相虽然有七八分相似,不过乍看之下,已经能够分出谁是谁了。”难怪国中一毕业,殷睿骐就被送往国外深造,原来是两人的发育差异渐大,殷睿骐无法再假冒成女孩子。殷明琦反应不慢,立即推断出当年他自殷家消失的原因。 “哈哈,今天刚回来台湾吗?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殷明琦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表情爽朗的邀约。 闻言,殷睿骐挑了挑眉。 经年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佣兵生涯,锻炼出他只需要一眼就能轻易地辨别对方是否有敌意。殷明琦是叔公的长孙,照理说应该与隶属于大妈、睿麟这一派的他水火不容,怎么会满脸善意地邀他喝酒? “表哥你先等一等。”殷睿麟轻笑出声。“小睿刚回到台湾,连我都还没跟他喝一杯,至少先让小表妹我跟他好好的聚一聚,到时你再约他也不迟。八年多不见,我可是思念他思念得紧。” “八年?从你们国中毕业之后,我少说十年没有见过小睿了,你的八年还排在我后面。”殷明琦摊手笑了笑。 “不管不管,你要让让我,要喝酒你们下礼拜再喝去。到这礼拜五之前,他是我的;周末的时候,他是大妈跟小妈的。” “下礼拜?我顺序排在这么后面?表哥这么疼你,能不能把我再往前挪一点?多留些时间给我们大男人说些男人的话题呀。”殷明琦闲话家常般的跟她讨价还价,仿佛表兄妹感情十分熟稔。 “你顶多能挪到周末。不过这要你自己跟大妈谈去。刚刚那通电话,大妈已经订下小睿的周末时间,要改变大妈的计画,自己打电话跟大妈说去。” “姑姑难说话得很,我说不动她吧。” “那我下午特例放你半天假,你有半天的时间可以去向我大妈游说。不多说了,我要赶快把小睿介绍给公司的保全部门跟我的随身保镳,以后我的安全事宜全权由他负责。” 表兄妹两人笑着,和气地谈论甫归国的殷睿骐的分配时间,和气得有如感情融洽的亲戚,却又有种社交辞令的淡淡违和感。 最后,殷睿麟笑笑地推着殷睿骐往外走,顺便隔开表哥抢人的魔爪。先把他介绍给保全部的人认识,免得护卫她周身安全的员工误会他是匪类。若到时他们对他举枪的话,她担心公司要贴补大笔医药费给受伤的保全人员。 离开办公室之前,殷睿骐轻瞥了下肩膀。自从他当佣兵的第二年起,全身散发着一股神鬼莫近的难亲气息,敢拍他肩膀的人屈指可数。 殷明琦这个人究竟是单纯的善意,还是心机深沉到连他也一眼望不透? 第五章 “我让张嫂整理过客房,主卧室跟客房你都可以住,看你喜欢哪一间。”殷睿麟领他进入管理严谨的高级大楼,带他回自己位在市区的住处。 殷睿骐在百来坪的房子里仔细巡视一圈,最后选了一间紧邻主卧室的房间。 “就这里。” “这间是书房,里面没有床可以让你睡。” “没关系。” 瞧见他觑了下那张”型的大沙发,沙发的另一侧接连着一张贵妃椅,大小约莫单人床那般,的确可以睡人,但是绝没有软绵的床铺舒服。 “反正书房的空间还很大,我让人再添一张床进来好了。你要睡加大尺码的吗?还是一般双人床就好?” “不用,这样就行了。” 瞥了眼他一整天下来,一直保持在无表情状态的脸庞,殷睿麟耸了耸肩,放弃帮他争取床铺。 出手的速度虽然要快,但绝不能躁进,耐心酝酿各种有利条件也是一项必备能力,这是她在这几年学到的。 “欢迎回来。”转身,展臂抱住眼前的男人。这让她等了八年多的男人,等到她差点要怀疑起两人之间的感情是否只是单行道。 他原先要躲开,虽然两人站得很近,但是他依然有办法退远,只是脑中一瞬间闪过了些什么,一个迟疑,便让她牢牢地抱住。 “我好想你。这八年九个月又二十八天的时间,三干二百一十八天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等你回来,可每天都期待落空。”窝在他胸前低声叙述分离的思念。 他不发一言地静静听着。 八年多的时间,让他身高抽长到足以俯视她的发心,而非以前那般额对额、眉对眉的相望。八年多的时间,让他身上的气息更为鲜明刚冷,游走于战争世界的身躯,蕴含敏捷的反应能力与无穷的爆发力。 他们已经不是当年相依相偎的小孩子了。 雷同的长相只能混淆敌人的判断,却不足以完完全全的保护她。如今站在武力食物链顶端的他,即使有人收买一整个组织的恐怖份子来暗杀她,他也能够轻松解决,并且将对方组织连根拔起,彻底歼灭。 会迟一天出现在她面前,是因为他绕了一下路,去抓了二天前在她手臂留下枪伤的国际杀手。那个杀手是美国佬通缉榜单上的一名,所以他把人丢给fbi,人已经半残了,以后不会再有拿枪动刀的机会。 他要保护她一辈子,要一辈子待在她身边,因此除了合法杀人之外,他不能杀掉任何一个尚在法律庇护下的人,即使对方死不足惜。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弱小男孩,他是世界上最犀利的枪刃与最坚固的盾牌。 为了她。 “晚了几天,让你受伤了。”轻抚着她的左手臂。 “小伤口,不痛。只是洗澡时,麻烦了点。”她拉开笑容要他放心。 “那个杀手我已经处理完,他以后不会再来。永远不会。”低声且坚定的宣告。 “谢谢。希望他的命还在。在我身边的人,随时都会被有心人士翻查背景资料,如果你犯过罪,会被人暗整的。”她舍不得他的手染上血腥。 “没。送给fbi当人情。” “就算你曾经做过什么滔天恶事也不要紧,现在的我有办法、也有能力帮你消除那些纪录。”漾开一抹微笑。她懂得很多事情,很多在书本里、课堂上学不到的事情。 “我很谨慎。杀的人都是合法死亡。” “不聊这个了。”她笑了笑,希望在他心中的她有着完美形象。“久别重逢当然要说些温馨感人的话题,我跟你说这几年的生活有哪些趣事……”拉着他在沙发坐下,偎在他身边,娓娓道来思念的这些年,她是如何度过的。软甜的话题,正适合用来培养感情,以及建立良好形象。 他静静地听着她那清脆明亮的说话声,肩膀未曾移动一分的任她偎着,身上的冷肃气息渐渐淡了。 “这是什么?”殷睿骐微眯着眼,拈起一个放在办公桌上的相框。 “那……那那那……那是殷……特特特助的珍藏相片。”留守在办公室的小秘书抖不成音的回答。 呜呜呜,那个……长得……很很像……副副副总……的男子,恐怖得像是随时会拧断她的纤细脖子。副总,你们赶快开完会呀,不要留她一人在办公室接电话,她会怕啊…… 小秘书哀凄的眼神抖颤颤地投向隔了一道墙的会议室。 殷特助?殷明琦的办公桌上,为什么会放着小麟的照片? 特助这个位置的权力可大可小,有时能够大到影响核心主管的决定,也有可能小到等同普通行政秘书。叔公让殷明琦来当小麟的特助,十分委屈殷明琦身为殷氏族人的身分,然而他这样接近小麟,究竟有什么用意? 殷明琦是监视小麟的一颗棋子吗? 强势又高压的叔公,向来掌控着儿子与孙子的一举一动,容不得有人反抗。大妈说过伯父没有想要坐上大位的野心与实力,他只是迫于亲生父亲的压力,不得不身陷于这场权力斗争之中。 那么殷明琦呢?这位叔公最疼爱的长孙呢? “继续说下去。”冷冷瞥了小秘书一眼。 “殷殷殷……特助助……很喜喜欢副总总……他他他他……” “不准结巴。”殷睿骐面色一冷,沉声低喝。等她这样抖着音说完,要说到何时? “是!”小秘书感受到比殷董事长本人亲临现场更强大的惊吓。 啪一声,瞬间弹离椅子立正站好。小秘书连珠炮般的道: “殷特助在副总进入公司服务之后的第二个月就担任副总的特助一直到今日,从他正式上班的那一天起就不加掩饰对副总的追求之意。示爱送花求婚是司空见惯的事,平均每个月都要发生一二次,副总从来只是笑笑的一次也没答应过。殷特助很擅长照相,他随身都会携带相机,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被他拍过照,有的是大家合照、有的是他偷拍的,因为殷特助说偷拍的照片比较自然,动作也比较不呆板僵硬。桌上您看到的那张相片就是殷特助趁副总没注意时拍的,抽屉里还有一本全都是副总的照片。”劈哩啪啦的说完,中间只短暂换了几口气,小秘书几乎要为自己的肺活量喝采。 表达清晰、内容详尽,满分。谢谢观众。 语毕,小秘书立刻鞠躬,坐回椅子告退。必恭必敬的模样,如同遇到以前最令她感到心惊胆颤的训导主任。 “还有?”俊眉几不可见的皱了下。 殷睿骐大掌一伸,拉开眼前这张办公桌的抽屉,翻找了起来。 对于他没有事先问过殷特助的意见,就随意翻动他人东西的土匪行径,小秘书一点也不敢提出正义之声。 反正办公室现在只有他们二人,装作没看到没看到没看到…… 他很快地就在最下面的抽屉翻出一本相簿。 那本精美的相簿丝毫没有灰尘,看得出来被保藏得很好并且经常翻动。每一张相片皆清楚的标明拍摄时间与地点,甚至还立下标题与注解。 一页一页的翻着那些编着日期的相片,里面有九成以上的相片都是偷拍来的,张张生动活泼,完全抓住里头人物的特殊神韵。偷拍距离或远或近,不过瞧得出来都是在十公尺以内的范围拍摄,而非像个变态狂般的用长距离镜头追踪。 不过……难保殷明琦没有那种相片,只是没收在这本相簿而已。 翻到最后一页,瞧见那张写着「殷睿麟。十五岁。国三”,标题作“背影”的相片,殷睿骐的瞳孔微缩了缩。 这是相簿里时间最为久远的一张。殷明琦从那时候起就心怀他意了吗? 等等!国三!? 他抽出那张拍摄点写着自宅的相片,仔细端详。 殷睿骐记得国三时,有次小麟去看殷明琦,当时是听说他生病了,而且还病得很重,为此他们还在伯父家里留宿一夜。 这张名为背景的相片,看得出来是在仓促之间按下快门,周围景物有些模糊,但是小麟的侧脸跟他都被拍得清晰可辨。 难道,那场病、那次探访是事先设下的圈套? 有什么计画是在十年前就开始运作了吗? 他敛眉深思了起来。 听见脚步声传来,殷睿骐迅速将相片收好,眨眼间相簿便摆回原本位置。殷明琦的办公桌摆设依旧,一点也没有遭人挪动相框与抽屉的痕迹。 他淡淡地瞥了小秘书一眼。 小秘书立即会意过来的猛点头,表示不会将此事对任何人道出。她只差没举手宣示她绝对会保守秘密,以求冷面大人别再注意她的存在了。 “终于开完会了。”一群人鱼贯地走进办公室,只听见一个男声这般嚷着。 “累死了!跟那群老骨头开会,真是又长又无聊,开到我的骨头也差点跟着变老了。”殷明琦槌肩捏手,一副不堪负荷的模样。 其他人哄笑了声,调侃了殷明琦几句,便各自回到座位上,继续忙碌手上的公事。 “小睿,真羡慕你不用进去开那些闷死人的会议。”殷明琦手一抬,作势要搭上他的肩,来段哥儿们的对谈。 殷睿骐的身子微微一侧,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臂,无声地望着他桌上那个相框。 顺着他的视线,殷明琦也看见自己办公桌上的相框,朗笑地道: “我喜欢小麟这事,在公司里已经是公开的事情,小麟在史丹佛大学就知道了。当我知道她在史丹佛读书的时候,我立刻从耶鲁转学过去。本来以为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学校追了她六年,又追着她进公司,可至今还没摘下这天上的明月,目前正愈战愈勇的继续努力中。小睿,你要不要来些鼓励的话?一个男人能够连续七年多的时间,坚持只爱一个女人,这种专情的男人很少见了。” 对于自己坚持到底的痴恋,殷明琦有些自豪,遇到众人也不曾避讳提起此事。即使花费七年多的时间仍未攻下芳心,但他仍相信皇天不负苦心人,终有一天,小麟会被他的专情与深情所感动,他将会抱得美人归。 殷睿骐不发一语,神态依旧冷冷淡淡。 “不鼓励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信心满满。”殷明琦靠近他,用手肘轻撞了他一下,低声说道:“小睿,你跟小麟一起长大,你知道什么追求她的撇步吗?传授一下。事成之后,我绝对会送个大大的媒人红包给你。” 他等了等,殷睿骐仍然没有接话。“嘿,别这么酷嘛!这样俊秀清丽的脸绷得像是被人倒债一般,真是辜负了老天爷对你的厚爱。好好好,别这样看我,我对你这张脸一点抵抗力也没有,你这样看我,我会想入非非的。不过当然不是对你,是对另一个跟你长得相似的人。” 闻言,殷睿骐的眼神瞬间降低至零度以下。 对于殷睿骐射来冰冻般的酷冷眼神,殷明琦只是耸了耸肩,揶揄了几句,又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脸上表情一点也没有害怕之感。 俊秀清丽?他知道长相略偏中性的自己,外貌的阳刚味并不重,但是自从他踏入佣兵世界之后,再也没有人敢用与美丽相关的辞汇来形容他的外表。 殷明琦的胆量不小……截至目前为止,除了战场上搭档的伙伴以及大妈小妈小麟,其余人一跟他对上,几乎就像那位小秘书一般,连句话也说不全,能闪避就尽量闪避,殷明琦是少数能够说话流畅的人。 “我现在终于能够体会为什么小麟附近总是摆着一张镜子。对着你这张赏心悦目的脸,开会的疲倦能很快速地消失,整个人心情都轻松了起来。唉,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小麟会自恋了。”他幽幽叹了一口气,无限眷恋呀。 经殷明琦这么一提起,他才回想起小麟的办公室跟家中的镜子稍微多了些。小麟会自恋?她以前没这个倾向,他认为她单纯的只是女孩子爱照镜子而已。 盯着他的脸瞧,殷明琦痴迷的发出一声赞叹。 “小睿,你借我拍张照好吗?”相似的脸蛋,在不同人身上散发不同的独特气质。殷睿骐浑身冷肃气息,绝对会成为他收集的人物相片中,最为抢眼的人物之一。 “我不拍照。”冷冷地搁下话,旋身,准备离开。 “叩叩。”殷睿麟站在门边轻敲了敲她那扇副总办公室的门。 “小麟,找我吗?”殷明琦的脸瞬间闪亮。 “不是。我找殷主任。” 小睿身为她的随身保镳,不久前接任安全部主任。在公司大多数的时间,她习惯以正式头衔称呼他人,以免员工觉得她公私不分。 会议结束后,她进办公室有一小段时间了,为何小睿还在外头的秘书室?他应该待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等了等,仍旧没瞧见他进来,她干脆从专属办公室走出来找人。 朝殷明琦轻点了下头,殷睿骐便跟在她的身后进入副总办公室。 “小麟,殷明琦说他喜欢你。”他低声开口询问。 “是呀。跟我求婚这事情他挂在嘴边说了好几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商场上有很多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簧之舌,鼓动起来连鬼也会被说动去推磨。 在史丹佛大学时,睽违多年的表哥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见面就来段热情告白。在读同一间大学之前,他们两人相处的次数虽然不能说是屈指可数,但是也没超过二三十次,彼此之间也没什么特别亲密的感情,即使是亲戚之情,也清淡得有如白开水。对于表哥这种莫名其妙的告白,正常人会当真才怪。 “你觉得呢?” “嗯……基于优生学的考虑,台湾的法律有规定表哥表妹是近亲血缘不能通婚,不过我跟他是同一个曾祖父,不是同一个祖父,因此是可以结婚的。即使是同祖父也没开系,有许多国家并没有规定近亲血缘不能通婚。如果我跟他结婚的话,生下来的小孩绝对是殷家的第一继承人,同时也能弭平殷家内斗,甚至他能够透过我变相地控制整个家族。”如果叔公是打这个如意算盘的话。 只是……这个算盘未免打得太一厢情愿了些,心机明显到不会让人往下跳去。殷睿麟总觉得哪边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细节被她忽略了? “我不是说结婚的事。”殷睿骐的俊眉明显地皱了起来。 “我是问你觉得殷明琦对你的感情是真是假?”口气有些不悦的跳开婚姻那话题。 “如果你是问我个人的感觉……我认为是真。如果你是问我的理性判断,我认为是假。”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说出她的真实看法。 “为什么?” “如果是作戏,殷明琦连续作了七年多的时间,而且能够每次都让我感到他是出自真心,实在是太困难了。头一、二年,我还认为他的示爱是在演戏,只是为了骗我答应他的求婚。可是连续七年下来,他的真心不变、示爱不变、求婚不变,要我不动摇原本的看法实在很难,所以我在情感上,有一些相信他是真心的。可是……他是叔公的孙子。这些年来,叔公对我的暗杀从没停过。而表哥对我殷勤的接近,甚至愿意只当一个小特助,而没有去坐中高阶主管的位置;更何况,他的确有工作实力。关于这些事,叔公也不置一词,所以要我不对表哥的接近起疑心,实在也是很困难的事情。”她摇了摇头,以正常人的理性判断,也一定会觉得事有蹊跷。 “你呢?你对此事有什么见解?” “我认同你的判断,别把他的求婚当真。”他提出合理的建议。 殷睿麟了解的点点头。“对大妈来讲,她最大的敌人是叔公。现在叔公已经老了,躺在医院的他也时日不多了。看来到我这一代,我最大的敌人应该就是殷明琦了。” 八十岁之后,叔公的健康明显败坏,如今已届八十五岁高龄的他,这一年来多次进出医院,病逝只是早晚的问题。 殷睿骐颔首。 大妈不让他动手暗杀叔公,也是因为叔公快过世了。大妈希望让叔公在医院自然病亡,不要小麟或他背上暗杀族人的千古恶名。虽然只要他出手,叔公绝对会切切实实地到黄泉报到,不会有任何逃过死神的机会,而小麟也能早一日脱离危险境地。 只是小麟日后要登上殷氏族长的位置,背景能干净就尽量干净。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你是说对殷明琦?”她挑了挑眉。 “对。” “不用。暂且先静观其变。” “然后?” “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守着你的承诺,保护我一辈子就行了。其它的就等叔公升天之后,再做决定。” “我知道了。”殷睿骐沉声答道。只是他心中,开始思量起某件事来。 这段时间,殷睿麟仍遇到几次人为意外,只是被某人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她,连一块肌肤也没擦破。 上星期叔公又进了医院,这次叔公能不能再度活着离开医院,都是未知数。听说病情并不乐观,连神智也是有时清醒、有时昏迷。 接到这样的消息,殷睿麟打从心底感到高兴了起来。 的确,叔公是她的亲人,可惜她对那位高压专制又心机深沉的老人,没有什么深厚亲情;即使原本有,也在多年被暗杀的经验下消失殆尽。 岂料,那位长期以来在殷家稳坐第二龙头的老人,竟然能够在垂死之际,祭出这样的狠招,她实在低估了叔公的能耐。他能够跟大妈那样能力高强的人对抗了一辈子,果然是有他不可忽视的实力存在。 殷睿麟脸色丕变的挂掉手机,整个人的心情瞬间沉到了谷底。她阴郁地道:“小睿,用最快的速度开回殷家,大妈出事了。有杀手将一颗子弹射进她的身体。” 大妈! 一刹那,面无表情的殷睿骐握着方向盘的大掌上青筋明显可见。 原本平速前进的车子,立刻像火箭般的飞射而出。 飞车回到殷家,他们在花园里找到受伤的亲人。原本是家人团聚的周末午餐,现场是一片混乱喧杂。 “救护车呢?”看着没有秩序的现场,优雅稳重多年的殷睿麟忍不住怒吼。 “有催了有催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只是这里离市区有点远。”管家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只见青绿草坪上有一摊沭目惊心的血泊。大妈被移到不远处,肩膀处先用纱布跟绷带做了紧急处理,而鲜血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白净布料。 “让开!”满眼肃杀之气的殷睿骐大喝。 围成一圈的众佣人,立刻退开。 殷睿麟瞧见小妈抱着大妈不肯松手,嘴巴还不停地在对着大妈说话。 提着备在车上的医疗箱,殷睿骐快步走近。“小妈你冷静点,我先帮大妈止血。”从医疗箱内取出器材,他剪开染血的衣服,快速处理起伤口。 佣兵生涯的另一项训练,就是急救。大伤小伤不断的佣兵要在战场上生存,就要懂得处理各种外伤,要让自己足以撑到有医疗设备的地方为止。 “正麟、正麟,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告诉我你会平安的回到我身边……”殷正驎挪动了下位置,然而双手仍然抓着半昏迷的殷正麟的右手,口中不断地重复着这些话。 视线逐渐模糊,殷正麟的意识随着鲜血的奔出体外愈趋涣散。她知道她最重视的三人全围在她身边,不过…… “麟……”她虚弱的开口。 “大妈你叫我吗?”闻声,殷睿麟立刻靠近。不知不觉间,她的眼泪竟然掉落了一大串。从大学时代起,她逐步踏入金融商业界,对于竞争猛烈的环境,眼不眨、心跳也不加快。研究所毕业后回台湾,身处殷氏核心,面对杀意深沉的二叔公、狡猾难缠的商业敌手,她依旧能谈笑风生。大妈曾说过她尽得真传,只差在经验的累积。稳若泰山的大妈,仿佛什么事都不会击倒她,大妈是她与众人无形中的精神依靠。难道她这次要面对的是失去大妈的经验吗?会不会太早了? “大妈……”她哭音浓重的轻喊半昏迷的亲人。 “大妈!”殷睿骐想阻止她说话。“即使偏了点,但是子弹打中了要害,而且弹头卡在里面,必须赶快开刀取出。”平素缺乏表情的脸也显露出几丝忧心。 “麟儿……”大妈握了握右掌心中的小手,那只她应该握着一辈子的手。“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为了我……咳咳……做了些什么……咳……” 小妈的手紧握着那只渐渐发凉的手,努力的想将那只手搓热。“不!我不想听这个!你只要答应我,你会在我身边陪我过一辈子!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殷正驎哭喊。 “我的记忆……很久之前就恢复了……咳……”随着身体的震动,稍缓的血染红了胸前扎紧的雪白绷带。 殷正驎泪流满面的嘶喊:“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们约好一辈子不分开,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我们不分开……” 她断断续续的交代着事情,“孩子们只差一步……殷家还需要你……咳咳……咳……我现在还给你……你的……” 殷睿麟双眼不由得瞪大了起来。大妈要还给小妈什么? 瞧着大妈的双手都被小妈抢了握紧,她的脑袋里塞满各种猜测,整个心思乱烘烘的,一时之间只能发怔的看着眼前那一幕。她空荡的双手像是有什么在其中流动,又像是什么都掌握不住…… 一只温暖的大掌填进她手里的空洞。她抬起头来,望见那张熟悉又令她想掉泪的脸庞。 瞅着她六神无主的模样,他低声道:“有我在。”粗糙长茧的大掌握紧那只白嫩小手。“别怕。” 感受到他的支持,她勉力整了整精神。对,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小妈的眼泪愈掉愈急、愈掉愈凶,神情激动的道:“我不管!没有你在的殷家我不要!你如果敢扔下我,我就毁了整个殷家给你看!我会把殷家给拆成片片!想阻止我毁了你一生的心血,你就活着!你要活着啊!” “麟儿……” 殷正驎紧握着她有些失温的右手,不停地摩擦着脸颊。“你知道我敢的,我一向是最心狠手辣的那个人,为了你,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首先我要二叔全家人陪葬,我管他什么名声,我会让他们每个人都死无全尸!接着我要毁了整个集团!都是殷家害我们分离、都是殷家害你受伤,那些钱只会带给我们伤害,我留着做什么!”恐惧失去她的语气里挟带着强烈的愤恨。 “小妈……。”殷睿麟更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位毫不犹豫说出要赶尽杀绝的人,是平日总是带着温柔笑容、连只蟑螂蚂蚁也不敢打死的善良小妈? 第六章 站在加护病房外的殷正驎,表情肃穆地看着躺在病床中央的那张病白容颜。 幸好殷睿骐急救得当,大妈才没有因为大量失血而引起休克。只要度过这三天的危险期,她就会没事了。 “小妈,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殷睿麟站在她的身后低声说道。 “小麟,还记得我敦过你的殷家家训吗?”轻轻渺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而她的表情冰冷得有如陌生人一般。 “我记得。您说过做事要快狠准,其中以狠最为重要。要心狠手辣不留余地,有时候机会只存在于一瞬间,只要一犹豫就永远错失了。”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例子吗?” “您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如果有一天阻碍自己的路的就是自己本身,也要够胆识对自己狠下心,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跟魄力。而您,则舍弃了属于自己的荣耀。”至于舍弃的过程,小妈只对年幼的她简单几句话带过,当时她没有听得很懂,但是……她现在似乎有些懂了。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父亲成天忙于工作,每天陪伴我的只是许许多多的训练课程,我与他之间陌生到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对我来说,我唯一感谢他的事情,就是在我十岁那年,他按照殷家往例,带着一个小女孩回来。而那位小女孩成为我生活唯一的重心,也是我唯一的亲人。”细细轻轻的声音,低得像似自言自语,却清楚地叙说一段悄悄翻覆殷家天地的历史往事。“十九岁那年,一场严重车祸,我受到重伤,只有轻伤的她失去记忆。我父亲是一个严厉的人,然而在我的心中,父亲跟整个殷家,绝对没有那女孩一半重要。于是我舍弃了我的名字、舍弃了我的继承权、舍弃了富可敌国的家产。只要她平安无事、只要她不被驱离我身边、只要她能够继续对我笑着,什么事情我都做得出来。” 家财万贯又如伺? 殷,这个姓氏对她的重要性,并非到不可舍弃。 隔了这么多年,终于听到了完整的故事,殷睿麟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想制止体内的颤抖。然而,她整个身躯仍微微发颤着。 一道温暖气息自背后传来。殷睿麟缓缓地吐气。是呀,她不是一个人,即使没有大妈跟小妈,她还有一个亲人,一个也是自小陪伴她长大的亲人。 一双强壮手臂环过她的腰身,她终于不强撑着自己面对这些变故,将身子软偎在他怀里。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她们三人果然都是殷家人,在面对同样的选择时,她们三人都做出同样的决定。 没关系……这样就足够了……如果,她不是她们的血缘亲人,也没关系……至少,二十多年来,她们养她爱她教她,她们二人是她一辈子的母亲,即使没有血缘也没关系…… 喉头梗着一个硬涩块垒的殷睿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问她的母亲……她是怎么来的?她真的是殷家的孩子吗? “小麟小睿,今天这些话是秘密,是一个不允许被外人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在没有我的同意之前,不能走漏风声。昨天待在花园里的佣人交给你们处理干净。”小妈淡淡地道。 “是……” “交给我吧。”殷睿骐看了充满倦意的小麟一眼。“我会解决的。” “明天我会进公司。有人提起此事,对外一律宣称只是轻微擦伤,没什么大碍,是医生大惊小怪。而……有事的人不是殷董事长,殷董事长只有轻微皮肉伤,受伤的人是她的妹妹。” “是。”他们一一人点头。 “还有,二叔那边你们不要动手。我,自己解决。” 小妈淡淡的声音、淡淡的语调,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几句话,决定了几件重要大事,也决定了某些人的命运。 二天后,殷青屿病逝t大医院,享年八十六岁。 同样位于t大医院,某间vip病房里,有人正泪如雨下。 “麟儿,你好凶,凶得像个母夜叉,都破坏你那千金小姐的高贵气质了。”躺在床上的病人,勉力拉开一抹虚弱微笑。 “不凶你怎么会留着!只要你留下来陪我,我愿意每天都笑得像尊弥勒佛给你看。”小妈,应该被称作殷正麟的她,嘴角泛着笑花,眼角却不停地落下泪花。 “这次你不能再把公事推给我了,换我休息。我工作三十多年,总该轮到我放长假了。”殷正驎抬起手,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别哭了。我为你作牛作马三十几年,一点也没辜负名字里的‘驎’字,果然是一只有着劳碌命的千里马。现在让我休息一下,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吧?” “当然。只要你别一放假就让我找不到人,你爱放多久的假,就放多久,我绝对批准。”她紧紧地握住那只伸过来的苍白手掌。 “幸好您没事。”在一旁的殷睿麟终于放下提心吊胆的紧绷神经,头往后一仰,瞬间睡倒在一个温暖怀里。 “小麟,怎么了?” “大妈不用担心,小麟只是睡着了。这三天她紧张到睡不着觉,瞧见您醒过来,她终于能安心的睡了。”殷睿骐打横抱起她,将她安放在病房中的沙发上。 “我都告诉他们了。”接收到她无声的询问视线,殷正麟开口说明。 “我本来想把这件事带进坟墓。”殷正驎轻叹了一口气。 “不准你说跟那个字有关的事!”她美眸微瞪。 轻咳了两声。“小睿小麟,不管我跟你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改变,大妈还是大妈,我永远是你们的亲人,我永远爱着你们,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我知道。我会转告小麟,她一定会很高兴听到您这么说。”殷睿骐恭敬的颔首。不管如何,他都是由她们扶养长大,也是大妈亲自教导,这些事情他都记得,也感觉得到她们对他的感情。 接受到她无言的用力暗示,殷正麟微笑地道: “我也爱你们。虽然长期以来,小妈隐瞒着自己的真实身分,可是叫你们起床的那些日子、带你们读书写功课的岁月,都是再真实不过的事情,我们四人永远是一家人。”只是对她而言,正驎的重要性又多了一些。 “谢谢小妈。这些话我也会转告给小麟,她听了之后绝对会很高兴。”他淡淡的微笑。小麟这几天处在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她心中的不踏实感,是需要两位长辈帮忙才能稳定下来的。 “殷家第三代的责任,我已经快担完了。小睿,第四代,就交给你了。”吊着点滴的殷正驎含笑看着已经不需要有人引领他前进的强壮孩子。 “谢谢大妈小妈的托付,我会尽心尽力地完成这项责任。”殷睿骐慎重的回答。 殷青屿一辈子未曾坐上殷氏帝国的龙头宝座,但他仍是商场上一位知名大老,因此他的丧事办得隆重且盛大。 “殷特助你要辞职?”殷睿麟讶异万分。她没想到丧事结束之后,她批的第一份公文竟然是叔公长孙的辞职信。 她望了下站在一旁的殷睿骐。对方又想干嘛?松懈他们的警戒心吗? 殷睿骐轻摇了下头表示不知,示意她听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会进公司工作,完全是爷爷的命令。现在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我没有必要继续留在公司。”殷明琦坚定地递上辞职信。 看着那封辞职信,殷睿麟有些怀疑,这是否是他以退为进的伎俩。自从精明强悍的大妈,竟被一个快咽气的老人布局买通杀手射伤,让她对叔公一家人的能力评价瞬间提高不少。 不是叔公他们的能力太差,拉了大妈三十多年仍没将大妈拉下马,而是大妈跟小妈的能力强到近乎变态。 以前每天待在家中莳花弄草、整天清闲得像个高级家庭主妇的小妈,看似养尊处优的脑袋,处理起公事来,英明果决的能力完全不输大妈,甚至公司里一大堆人根本没发现这几个月来进公司工作的殷董事长,跟以前那个女强人根本是不同人。呃……因为二位董事长的能力一样强。 不,小妈比较厉害,小妈可以演戏演了三十几年,甚至不惜扭转自己本来的个性,骗得众人难辨真假……那些众人里,还包括原本很自以为聪明的自己。 其实叔公一家人的对手,长久以来都是两个人,只是小妈这个暗棋,藏得太高妙,小妈实力完全被低估,叔公才会败得如此惨烈。 殷睿麟自认为火候还不到大妈的程度,更不敢跟小妈相比,因此她还是乖乖地别低估眼前这位敌手。 “接下来这些话,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是我跟你保证,字字都是事实,没有半句谎言。”殷明琦一脸认真地对她说道。 “这事情要从我父亲开始说起。我父亲一辈子都在期待爷爷的肯定,也一辈子在勉强自己符合爷爷的要求,他甚至连婚姻都交由爷爷决定。我父亲不适合从商,他知道;我不适合从商,我知道,但是爷爷他从来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跟姑姑之间的争位夺权。我们父子俩生活得很不快乐。”他的眼神阴暗了下。“其实,我是很羡慕你跟小睿的,姑姑虽然很忙,可是她们很爱你们、很关心你们。” 他叹息。“爱跟关心,这些东西在我家一直都是缺乏的。偶尔,在我父亲心情很好的时候,他会拿起相机帮我拍照,只有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我才觉得自己是有人关心、有人在乎的孩子。爷爷过世之后,我跟父亲聊了很久,我们不爱权也不缺钱,我们也想要像其他殷氏族人一样,单纯当个大股东,去发展自己的专长与喜好。” 这份压力与疲倦已经累积了二十八年,他终于可以休息了,不用再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做事了。 殷睿麟与殷睿骐两人对望了眼。 这个故事虽然有些八股,但听起来合情合理,很难找到这个故事的破绽。外加表情诚挚、情感真诚,殷明琦说的那些故事内容会在叔公家发生,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意外。 只是……殷明琦的话能够相信吗? 此时,敲门声响起。 “抱歉,我直接进来了。”殷正麟脸上带着一抹从容自信的微笑。 “董事长好。”殷睿麟立即站起身问候。 “董事长好。”另外二人也连忙问候。 “明琦,你父亲的辞职我已经准了。听说他想要当一个画家,而你想当一个摄影师。至于你的辞职信,就交给小麟决定。画家跟摄影师这两个职业赚钱不容易,届时有什么需要殷氏帮忙的地方就直接开口,公司底下有一个负责艺文发展的基金会,他们十分缺乏有潜力的艺术人可以资助。” 殷正麟走过去拍拍殷明琦的肩膀,感觉上似乎有鼓励之意。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没有其它事,我要回办公室忙了。”对三位晚辈清淡地笑了笑,向来不浪费一分钟的殷正麟,旋身离开,上楼回去自己的办公室。 殷明琦的去留全权交给她做裁决……究竟要留在身边就近监督,还是要避免养虎为患,趁此机会让他离开公司? 前提是,殷明琦刚才那番话是出自真心真意,而非美丽高明的谎言。 “副总,您的决定?”殷明琦第一次称呼这位小他二岁的表妹在公司的正式头衔。 略微思索了下,殷睿麟微笑地拿起那封辞职信,当场撕成两半。 “这就是我的回覆。” 将撕毁的辞职信交回到他手上。在当事者不敢置信的眼光与某人微微挑眉的诧异之下,她微笑续道: “殷特助,现在是上班时间,请尽快开始处理你的工作。每天等待处理的公事堆积如山,也许你认为自己不是从商的料,但是对于你任职特助的工作,我给予相当高的评价。难道你认为你是单纯靠关系而坐上特助的位置?”她挑了挑眉。 殷明琦有些愕然的点点头。这些年来,爷爷在台面下的动作,他无权过问也无权干涉,但是他不会天真的以为爷爷的每道指令是出自善意。 “我身为企业的未来接班人,特助这个核心幕僚位置,可是有许多商业精英抢破头要哩,没有实力,是无法稳坐它长达一年多。好好的,我怎么舍得让一个得力助手离开呢!”她一脸委以重任的鼓励自家表哥。 她击了下掌。“工作了。” 语毕,推着表哥出副总办公室,赶他回位子办公去了。 殷睿麟站在办公室里的大镜子前,东瞧瞧、西照照已经好一阵子了。 今天中午出去应酬,对方是她新签下合约的一间美商公司,应酬的过程双方相谈甚欢。离开之前,那位美国主管竟然问她说旁边那位白净美丽的女子是不是她的妹妹,现在正在公司见习吗?有没有男朋友?有结婚对象了吗? 听到那个美籍主管的话,几乎让殷睿麟失了平日的从容雍雅仪态,高跟鞋没有踩滑打跌出去,不是因为她够镇定,而是她旁边有小睿暗扶着她。 小睿很白净美丽?小睿是她妹妹? 天杀的!耍智障啊!那个美国猪是用下半身当上分公司总经理啊,竟然把主意打到她未来老公的身上,有没有搞错啊!连她都还没把小睿给吃干抹净,那只美国品种的粉红猪凭什么笑得一脸贱样,一副想把小睿打包回去吃干抹净的样子! 还有,谁是小睿的姊姊?美国色猪的眼睛有问题呀! 小睿长得比她高,在公司里一堆误会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人,全都认为她才是当妹妹的那个人! 她脸上的风霜有小睿重吗?明明小睿才像是那个历尽沧桑的人…… “副总,这是开发案的企画书,已经处理完毕,请您过目。”殷明琦敲了敲门,送了份公文进来。 “放在我桌上。”头抬也没抬,殷睿麟继续照着镜子。 “咳……副总……企画书没问题的话,请您签名。还有这份企画书最晚在下午三点半之前要送出去,是急件,请您优先处理。” “我知道。”仍待在镜子前。 摸了摸鼻子,殷明琦打算退回他的位子上奋斗公事去。不过才刚转过身,在门口附近张望的同僚身影,随即求救似的望着他。 其他人送进办公室的文件全都搁在桌上,其中不乏要送往其它部门的急件,只是急件依然被搁着,一堆红色公文夹显眼地摆在桌上。 幕僚群的办公效率严重受到主管偷懒的影响,于是,殷明琦只好将他的求救电波射向另一个人…… 对于殷睿麟猛照镜子的怪动作,殷睿骐终于开了尊口问道: “小麟,你站在镜子前做什么?”她站在镜子前有段时间了,不用办公吗?那些公文高到像一处危险的地雷区,他怀疑她随便抽出一个公文夹就会引爆地雷,让那些公文垮成一个灾难。 殷睿麟锁眉深思。 终于像是下定决心。“小睿,你过来一下。”对某人招手呼唤。 找他?殷睿骐有些不解的扬了扬眉,仍是依言走过去。 她将停在一步距离外的他,整个人拉过来一同入镜,仔细比较两人的外貌有何不同。 嗯,小睿的头发比较短,比她的短发还短上两三公分,不过比刚回国的时候长了许多。他好像自从回国之后就没剪过头发了。 “小睿,今天下班后你陪我去剪头发好不好?” “剪头发?就女性而言,你的头发已经算短了,你不留长吗?我喜欢你留长发的模样。”现在她的头发修剪成精明干练的都会造型。印象中,他记得高中时期她曾经发长及肩。 当然不是剪她的头发,是剪他的。男孩子的头发可以再短一些没关系,他干脆理成小平头好了……什么?他喜欢她长头发的模样?她立刻留! 从今天开始,她绝对不剪头发。殷睿麟暗自发誓。 自小被大妈当作男孩子养,后来为了让两人在外貌上保持相似的模样,她的头发不曾留超过肩膀,只有在美国读书的那几年才发长过肩,因为没空剪。 “下班之后记得提醒我。我只是要去修一些分叉,没有要剪短。”不过,他一定要剪头发,最好是短到不会让人误认成女性。 “好。” “还有,我们去买一些衣服。冬天到了,我担心你的衣服不够暖。”美眸微瞪他身上那件高领毛衣。衣领那么高,遮住喉结是要混淆视听吗?小睿也是有喉结的,只是比起一般男性稍微不明显了一点点,但是不遮住喉部,仔细看也是能够辨别出来。 “好。”其实很想跟她说,他一点也不觉得台湾的冬天冷。过去几年来。北欧、加拿大、西伯利亚,甚至是北极冰原之地他都去过。台湾的寒流只有十二三度,对他而言,一件长袖上衣加一件薄外套就可打发了。 瞧她在室内依然穿了三、四件衣物,去买衣服的时候,他应该要帮她多注意一些冬天衣物的挑选。 殷睿麟努力瞪着镜子,继续做比较。 瞪瞪瞪…… “小睿,为什么你的皮肤比我白?”忍不住磨起牙。 该死的,他一个大男人的皮肤怎么可以比她白呢! 他刚回国的时候,明明比她还要黑上好几倍。他小麦色的皮肤,超级健康好看,什么时候他的皮肤白皙净亮到像裹了一层雪花似?白嫩剔透的模样,实在太不够男性化!站在他身边,他白皙透亮的肌肤与她的象牙色肌肤一比,他看上去硬是年轻了一、二岁。 这八个多月来,他每天跟她一同进出办公室,很少有机会晒到外面的太阳。即使周末,她也很少到户外去,而他总是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守护着,两人形影不离,导致他没机会晒黑一身肌肤。 “皮肤白?会吗?”殷睿骐这时才细看了下两人映在镜中的身影。 “可能是因为我父亲是白人吧。”他不是很在意的说道。他是中美混血儿,难免肤色稍微浅一些。 “你父亲是白人?”大惊!她没听说过啊。 “我年纪很小就离开美国,印象中我的生父是金发碧眼的美国人没错。”他扬唇笑了下。她美目微瞠的惊讶模样真可爱。 “你长得一点都不像美国人!” 办公室里另一个安静的某表哥也点点头。 “我母亲是黑发黑眼的中国人,也许我遗传到母亲的基因多一些。”殷睿骐黑发黑眼,伹五官稍微立体的模样,看起来像俊秀的东方人。 “美国男性的骨架都很粗壮,怎么你看起来这么秀气?”不满不满!小睿一百七十九公分的身高,在东方社会算是男性身高,但是在身高随随便便都超过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西方男性里,小睿的外表恰好是高挑美人一列,正适合当美艳模特儿或是电影明星。 “小时候,小妈一直有给我服用某种药物,可能是药物的影响吧。”关于骨架这一点,他也很有意见。 在佣兵学校就读时,许多高年级生见他身材瘦小,不知死活地对他伸出骚扰淫爪,令他烦不胜烦。为了一一摆平他们,经常花掉他不少时间,造成他回到宿舍休息的时间都比别人晚。但也是因为常被学长拦下做体能训练,让他在佣兵学校没多久,武技就突飞猛进。 “药物?”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惊呼。 “大概是九岁左右,小妈就拿了一种奇怪的药问我要不要吃,那好像是控制身体发育的药剂。以前我们每三个月都要到医院去做身体健康检查,最主要是观察我的服药情形。不然,我们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如何在国中时期能够长得差不多高。那个药剂直到我去国外读书时,才停止服用。”他们两人到国三时,仍经常被人误认,可见那药剂多有效了。 “难怪……出国前你才高我二公分,我去英国看你的那次,你竟然一口气多了我七公分。害我当时以为外国食物比较能把人养高,还猛吃了一堆高热量的乳酪与马铃薯制品。”原来小睿到了英国会长得像外国人一般高,是因为没有继续服药的关系。而她自从国三之后,几乎没再长高,高中三年只多长了三公分。 “我的身高只有一七九公分,比起你的一七一公分,我不算高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身高讨论大会?小麟够高了吧?东分女性超过一百七十公分的人不多了。而……小睿在凑热闹个什么劲?瞧小睿平日一脸酷冰样,没想到他竟然会像个平凡人一般介意高矮问题。殷明琦实在很想打断他们的讨论,请不务正业的两人中止这个没啥营养的话题,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老板,麻烦你回神好吗?”他唤起殷睿麟在公司被部属们私下起的谑称。 “有事?”她分神瞥了表哥一眼。 “老板,我有约了几个摄影同好,下班后一起去拍些夜景。基本上,我很注重生活品质,我个人不想将大好青春耗在公司里加班卖命。麻烦两位多花些心思在公事上,我不想受到牵连跟着拖晚下班时间。”他肯继续待在公司里工作,已经算是很给她面子了。不然这么市侩又常加班的商业工作,怎么留得住他充满艺术的心。 “再等一下就好。”她在镜前不满意的比了又比,努力思索有什么方式可以将他晒黑,然后她可以快速美白。 “不能再等了!”外头那群人派他进来当敢死队,就是为了提醒这位已经持续罢工二小时的老板。“除非你下班之后陪我约会,不然请老板尽速就定工作岗位!” “约会?!”闻言,殷睿骐冷眸微眯。 第七章 “小麟,殷明琦一直嚷着跟你求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家之后,殷睿骐脸色不善的询问。 “哪一家美白的产品比较好?左旋c?葡萄秄精华?特殊活菌?”她手拿一叠保养品目录,窝在沙发上埋头研究着。 “他今天在办公室一直想约你出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这些小动作的?”他锐眸阴鸷,犹如眼前乍然出现国际十大通缉要犯。 “淡化黑眼圈……嗯,这个我也需要,最近熬夜熬得有点凶,难怪肌肤的状况有些不理想。”死也不承认自己的肌肤出现老化现象,她现在才二十六岁又五个月而已。 “你有跟殷明琦出去约过会吗?”有的话,明天他就拿枪轰掉殷明琦的色狼之心。 “眼角跟唇角细纹……这个我没有吧……”纤手一捞,随即拿起沙发旁的小镜子,挤眉弄眼、红唇微噘,将多种常用表情全都展露一回,仔细检视是否有皱纹出现。结论……“先买一罐回来备用,也许以后会用到。”手中钢笔把这项保养品也圈了起来。 “殷明琦有牵过你的手吗?有搂过你的腰吗?”有的话,待会儿他立刻出门将殷明琦轰成蜂窝。 “去橘皮组织?这是什么?全身乳液……有这么多牌子啊!”傻眼。她对保养品没有研究,平日埋首工作,手边只有基础化妆用的几个瓶罐,一时之间也不清楚各家品牌的优劣。 “小麟。” 某酷男受够二人各说各话、一点交集也没有的对谈情况。 大掌一抽,一整叠型录全被没收。“我问的话你还没有回答。”长腿一站、双手抱胸、冷肃眼眸一瞪,气势逼人的开始拷问。 “谢谢。”她正愁两只手都没空哩。 将小镜子换到左手,右手捞起一旁的电话,她拨了一串号码。 “晴之,我是睿麟,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晴之是圣德莲的校花,是她们那一群人里头,最注重外貌跟保养的人了。 晴之?小麟的高中好友。那个叫作晴之的人,与他的问题有什么干系? 没多久,殷睿骐发现她竟然跟高中好友通起电话讨论保养品的挑选,还频频做笔记的模样,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令多少国际恐怖份子惧怕不已的他,存在感竟然比那些巴掌大的小罐子还不如! 大掌一按,切断通话,再用力一拔,连电话线也一并扯掉。 很好,彻底截断她对外的注意力了。 “小睿,你在干嘛?”小脸微皱。她跟晴之才刚讲完美白面膜的挑选,还有一堆保养产品她还没问清楚哪家牌子比较好用。 看着他手中那条电话线,她瞬时明了,想再次跟晴之讲电话之前,得先解决他的事情。 她挂回手中的话筒。“有事吗?” “有。”殷睿骐把电话线往地上随意一扔。“我刚刚问了好几个问题。答案?” 问题?他刚刚好像有在说话,不过她没仔细听。 “可以劳烦尊驾再重复一次吗?”她小心陪笑。 “殷明琦什么时候开始追求你?你们有出去约过会吗?那个死小子有摸过你的手、碰到你的腰吗?”微恼低吼。 “殷明琦……”努力回想,今天表哥做了什么大事情,惹得平常没啥情绪反应的他,有如此鲜明的表情跟情绪波动。下次,记得学起来,也许以后她可以学以致用。 “你是说表哥说要约我出去的那句玩笑话?”综合今天发生的事情与小睿的话,应该就是她跟殷明琦之间的那一桩陈年旧事。 殷睿骐轻哼了声。 “表哥从很久以前就经常说爱我,即使旁边有观众,甚至有一大群人,他也从不害臊地大声示爱。”唉,说到这一点,某人就要检讨一下,多跟表哥学习才是。 “很久以前是多久?”他再轻哼了声,只是这次用力了些。 “从我大学开始。” “大学?你大学不是在美国读书吗?”他曾经跑到那间学校远远望过她几次。校风颇纯朴的校园何时出现不安好心的色狼了? “表哥跟我一样读史丹佛大学。我一年级下学期的时候,他就从耶鲁那边转学过来了。研究所他也是读史丹佛,我们两个读同一个科系,在学校经常会遇到。”在史丹佛,同样是台湾来的留学生很少,少到在校园里、在学生聚会里,想要彼此不碰头都有些困难。 “然后呢?”冷眸危险的眯起。 转学?这真是心机的开始。 “从我在美国时,表哥就猛告白;回台湾之后,他一样是逮到机会就努力阐明他的心意是多么的真诚、对我的情感是多么的深厚。”如果她没有先爱上某人的话,也许她会被表哥的告白给打动。毕竟一份感情能持续六、七年不变,在速食爱情的现代,对一个男性来讲,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表哥的外在条件绝对称得上优秀,在史丹佛大学不乏东西方各色美女投怀送抱,但表哥仍旧坚持对她的爱意,实在不简单。 “情感深厚?”不信的冷哼一声。谁允许殷明琦可以有这份情感? “你也觉得很奇怪吧?”殷睿麟点点头。“表哥从大学那时就一直说国三那年对我一见钟情,这份感情维持至今未变,真是深情得诡异。”耸耸肩。以前在春节拜年的时候,她跟表哥也有见面,为什么表哥迟至国三才对她一见钟情?真难理解。难道她小时候长得很丑,到国中才突然变天鹅? “国三?”他仔细思索国三时,小麟跟殷明琦的接触情况。 “对呀。他国三那时候,我才刚升上国一,整个人活脱脱还是小学生气质。难不成,表哥有恋童癖?”有很多儿时记忆已不复清晰,她只对小睿跟大妈、小妈他们相处的这部分还有些印象,剩下的记忆,早就风化吹散了。 殷明琦高大斯文的俊挺模样,会有恋童癖?殷睿骐撇了撇唇。若非她讲的人是殷明琦,他还真想为这词笑上几声。 有时他真搞不懂殷家人的爱情观。大妈跟小妈的相处情况就像是一对至死不渝的神仙眷侣,但是两人在名分上应该是姐妹;叔公一家人台面上是感情融洽,台面下彼此相敬如宾,夫妻各有发展,结婚只为了生下合法子嗣;殷明琦则宣称对年幼表妹一见钟情,而另一个当事人竟然不知情。殷氏家族里,还有许多他只见过一次面的行事怪异者。 殷家这些商业贵胄的人生观,真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可以理解的。思及他曾经跟几位殷家人打过交道的情况,不禁庆幸他的小麟在殷家怪胎群里是少数正常的人之一。 殊不知在殷氏企业里,他和殷睿麟也被归类为怪胎一族,他们种种奇异的行径,正是员工私底下津津乐道的八卦主题。 “小麟,你对那时候的事情还有印象吗?仔细想一想。”找出线索,剖析那份感情的形成因素。 “不记得了。什么生病、探望的,这些东西我哪记得,别对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有太多期盼。我连那时候死命苦读的一堆书,至少都忘了一半以上,全还给老师了。” 殷睿骐瞅了下她的表情。她的确很有可能是忘记了,不像是为了维护殷明琦而对他撒谎。那么想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去问殷明琦了。 国三。 忽地,脑海中迅速闪过了些什么,快到让他抓不住。 那一年,绝对有发生什么事情,不然他不会对国三这两字有印象。 眼睫微半敛,殷睿骐陷入沉思。 “小睿,你有事吗?”抱着衣物准备要走进浴室的殷睿麟,终于停下脚步,问跟在她背后一整晚的男人。 从谈完表哥对她的一见钟情之后,小睿就一直处在沉默状态。她打电话给晴之询问购买保养品的各种细节,他待在旁边一迳地沉默;她转到书房处理公文,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进书房,坐在椅子上凝眉沉默。现在,时间很晚,她要去洗澡准备就寝,他也跟在她后头走。 他要跟她一起洗澡吗? 她是不介意啦,不过两人现在尚未发展到那个程度,恐怕一起洗澡反而会弄巧成拙,事情还是依照她的原订计画走比较保险。 “没什么。你要洗澡?你先洗,洗完再叫我。”殷睿骐表情一派自然的退出浴室,看似随意地拉了张椅子,坐在离浴室最近的地方,继续陷入思索状态中。 ”……你要睡了吗?”半坐卧在床上读睡前书的她,看着他身穿深灰色棉质上衣与米色系带长裤,一边擦干短发、一边朝她的位置走来。 他直直地走来,走到她的床铺旁坐下。 小睿今晚是怎么了?他瞧起来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几乎不发一言。每当她移动到别处时,他又如同平日那般伴随在她附近,就像个尽忠职守的保镳。问他在想些什么,他都回说没什么,只是在发呆而已。 发呆?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呆滞呀。还是经过佣兵学校训练出来的人,发呆模式与常人不同,表面上仍是运作如常的模样? “十二点多,你该睡了。”大掌拿着毛巾抹了几下,短发已呈现半干的状态。 “嗯,我要睡了。”合上手中的书本,放回床头柜。她微微偏头的看着他。他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吗? “怎么了?”头发几乎干了,他将毛巾往旁边的衣物袈一扔,不需回头看也知道毛巾准确地挂在架上。 “没。我要睡了。晚安。”两人多年相处下来培养出的默契,让她感觉到今晚的他跟平常有些不一样。 殷睿麟平静地对他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往床铺旁边挪了些位置。 躺下,盖被,合上双眼。 她身旁的存在感依旧。小睿没有离开……回到台湾之后,他只是睡在书房的沙发床上,离她很近……也很远。他就睡在离她最近的一张床上,即使不是一张舒适的大床。然而,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他们两人都共睡一张床,只差没盖同一条棉被,呃……那是因为她睡觉会卷被子。 终于,小睿又要跟她睡在一起了吗? 殷睿麟觉得心口怦怦怦的猛跳。眼睛虽然是闭上,然而因为看不见,全身知觉比平常更加敏锐,她一心一意地感受身旁那道温热的存在感。 别回去书房、别回去书房、千万别回去书房……她表面宁静的睡颜底下,拼命地祈祷着。 殷睿骐不知她心中的想法,只是沉默地坐在床边盯着她的睡颜。 不知不觉,小麟已经长大了。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小麟美丽标致的模样,会有异性追求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曾几何时,他放在心中小心呵护的小女孩,已蜕变成这番动人模样? 他还记得两人小时后相依相偎、互相依靠的模样。 渐渐地,坐在床边的高大身躯,往床中央再靠近了些。 指节分明的大掌,探往秀丽脸庞,将她遮住眉眼的头发往耳后拢去。 她在梦里想些什么?他无声地逸出一个宠溺的叹息。瞧见她微微皱起眉头,大掌不禁在那张小巧的脸蛋流连不去。 温热的大掌贴在同样温热的小脸上,来回轻触了几下。 她的脸儿有些热,不会是发烧吧?手掌平贴在她的额上,确定温度正常之后,便离开了。 侧坐的身躯缓缓地躺下,终于在大床上空了许久的位置躺下。 殷睿麟强睁着有些疲乏的双眼,隐忍下一个呵欠,拿起秘书送进来的黑咖啡灌了一大口。 昨晚,小睿终于躺在她身边睡觉。 当他躺下的刹那、床垫往下沉了沉的那一刻,全身胀满的喜悦与紧张感让她几乎想跳起来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抒发满腔的澎湃情绪。 但她硬是忍住心口跳如擂鼓的喜悦,脑袋里也不停地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会不会伸出手搂住她?两人会不会像以前那般相拥而眠?还是她要主动些,装作睡姿不佳的滚进他怀里?明天醒来他会对她说些什么话……各种相干与不相干的联想、正常或奇怪的期盼不停地发展,在她的脑海中疯狂暴走……然后……然后,她就迷醉在那温暖浑厚的气息里,睡、着、了。 脑袋胡思乱想了大半夜,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但仍旧不敌好睡的体质,最终不知昏沉在哪个绮丽幻想里,转而投入周公怀抱。 早上起床时,还是小睿叫醒她。错失他沉眠无防备的香甜睡颜,让她内心小小扼腕了下。为什么他总是比她早起床呢? 殷睿麟再灌了口黑咖啡,唇角有着明显的开心微笑。两人虽然没相搂,过大的床铺让彼此之间还隔着一手臂远的距离,不过这也足够她心情愉悦一整天了。 难得今天中午没有会议也没有应酬,为了延续昨晚的进展,她本来预计跟小睿一起去附近的餐厅吃一顿浪漫午餐,继续执行她的爱情蚕食策略。 但,为、什、么、殷、明、琦、这、个、大、电、灯、泡、会、跟、出、来? 殷睿麟稍嫌用力地将手中刀叉往瓷盘里的五公分厚牛排切去。 食不知味的进攻盘中食物,她努力说服自己要大度量的接受表哥所嚷嚷的男性友谊。根据杂志的统计数据,男人是很重视朋友的生物,女人要懂得体贴他,接受他要花时间跟朋友相处。 不能吃味、不能失了得宜的形象、不能想要独占、不能小家子气、不能逼他要在朋友与她之间做一个抉择…… 真、是、够、了! 究竟是哪个道德意识过高的女人,发明这些不平等条款来戕害女性同胞?她不知道女人天生就是小心眼跟爱嫉妒吗? 殷睿麟忍耐地嚼着应该要十分美味的酱烤牛排。天晓得这牛排是什么味道,她根本吃不出来。 甚至她跟小睿现在什么关系都还谈不上,顶多是童年玩伴,再加上一个雇主、一个保镳这样的关系。 真是比搞金融合并案还要困难的遥远关系。她只花三年就能达成目标,并购一问公司;为什么她从十岁开始,部署了十六年的爱情计画,到现在还没有跑到终点呢? 突然间,殷睿麟的双眼几乎要冒出火花。 天杀的,谁允许殷明琦把手搭在小睿的肩膀上!连她都还没这样碰过他,谁允许殷明琦做出这样的动作! 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什么爱情承诺,但是殷睿麟不自觉地已经将殷睿骐视为自己的专属所有物。即使没碰过他,她的脑袋也曾经想入非非过好几次了。 殷睿麟将手中的牛排当作是那只可憎咸猪手,狠狠地用银亮叉子戳下。 “小麟,牛排不好吃吗?还是你要吃龙虾?这间餐厅的龙虾很新鲜,吃起来有一股甘甜的味道,我切一块给你尝尝看。”瞧见表妹戳牛排的模样,殷明琦关心的询问。 殷睿麟优雅地拿起纸巾轻按唇角可能沾上的沾酱,淡淡地道: “谢谢。我吃饱了。”她现在只接受碳烤猪蹄膀这道菜色,表哥要贡献材料吗? 冷眸淡扫,瞧见瓷盘中只吃了三分之一的牛排,殷睿骐俐落的拿起银刀,快速地将他盘中的脆烤春鸡切成小块。 “多吃点,下午还要工作。”伸手将她的瓷盘挪过来,将鲜嫩多汁的鸡肉换给她。“至少要吃掉一半,不许抗议。” 俊眸一瞥,分神盯着她拿起叉子吃肉,耳朵继续听着殷明琦叙述他们在史丹佛发生的趣事。 看着全切好成一口大小的鸡肉,心头一甜,殷睿麟扬起一抹喜悦微笑,拿起雕花银叉继续用餐。 原本应该是浪漫的午餐约会,就在一个大电灯泡呱啦呱啦的热心配音之下,有点浪漫、有点吵杂的结束了。 殷睿麟开始怀疑,让表哥继续待在公司里,是否真的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当时不接受表哥的辞职,一部分原因是他的确是位得力助手,若突然离职,不易找到能手递补;另一个原因是,她想就近观察他是否真如他自己所言,对殷氏企业大位没有觊觎之心,只想投入摄影的领域,过着追求镜头之美的生活,而不是要化明为暗的进行台面下动作。 吃完午餐回到办公室,表哥应该将某人还给她了吧。 看着两人一说一听的亲近模样,努力在殷睿骐面前维持优雅、明理、懂事、进退得宜形象的殷睿麟,已经濒临忍耐的临界点。 为什么表哥还霸占着小睿不肯离去? 小睿想听她在史丹佛发生的事情,可以找她呀! 她愿意天天说、夜夜说,说到他不想听、说到他厌烦为止。 殷睿嶙心中有些哀怨、有些不平的偷瞄着他们。她正努力思索该如何得体的打断他们的谈话,又不显嫉妒、不显吃醋、不显小家子气,要一派宽宏大量的模样。根据网路讨论区的评选,这样有气度的女人,男人才容易喜欢。 听着殷明琦长达一小时的闲谈,殷睿骐仍未发现他意欲寻找的线索。午休时间快结束,他决定直接提出问题。虽然意图明显了些,但是时间有限,他不想再耗下去了。正欲开口之时—— “小睿,你什么时候让我拍张照片?只要一张,一张就好了。拜托!”说了一堆大学往事,殷明琦又绕回最近常提的老话题——拍照。 “不要。”他想也不想的断然回绝。 “拜托!不然我拿我最宝贝的照片跟你换,看你要挑哪一张都行,里头的照片全都是我的得意之作。”目前他只是业余摄影师,不过有许多照片颇受好评,十分抢手,只差没举办个人展览而已。 “我问你,你说国三那年对小麟一见钟情,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回答之前先让我照一张。”殷明琦伸出右手食指不死心的继续比一。要不是每次偷拍都被抓包,而且还被小睿捏烂了好几台宝贝相机,他何必如此苦苦哀求。 冷眸低温扫射。 一见钟情?小睿还惦记着她昨晚说的话呀。思索了下,殷睿麟按捺下打断他们谈话的动作,决定先静观其变。 冷眸继续扫射。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谁教我对这张脸一点招架之力也无。”举手投降。“我记得那次我出水痘又发烧,整个人病得很严重,那时候你们刚好国中三年级……” “等等,国三的人是我跟小睿?”她惊呼了下。当时正值国三的人不是表哥? “对呀,这件事我以前就有说过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对表哥的告白从没认真聆听的殷睿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原来是她搞错,还误会表哥有恋童癖……还连带地误导小睿的认知……她尴尬得不敢看向小睿的表情。 “慢着,你是说那张照片是当时照的?”殷睿骐挑了挑眉。 “呵呵,很厉害吧?当时我病得浑身乏力,竟然还有办法拿起相机,趁你们离开前拍下你们的背影。”殷明琦笑得得意。他浑身病得难受,仍然撑着一丝意志,拿起床头的相机,拍下感人的一刻。果然,他从高中时期就很有当摄影师的潜力。 殷睿麟拿起那张被命名为“背影”的照片仔细端详。这张照片就是表哥对她一见钟情的源头? 殷睿骐声音极轻极轻的开口:“你确定你爱上的那个女孩,是帮你拧毛巾冰敷,而且坐在床边陪你一下午的人?” “对呀。我从来不知道小麟这么会照顾人。那时候,连我爷爷跟爸妈都没帮我拧过一条毛巾,生病时候会照顾我的只有家里的管家。第一次有其他人照顾我,让我心里很感动很感动。” 她会照顾病人?连她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殷睿麟偏着头,用力回想。 惨,她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小麟会照顾人?”殷睿骐笑了下。她从小就是被众人呵护到大的千金小姐,何时动手照顾过人了?即使家里有人需要照顾,也轮不到她动手帮忙。 “别看我。我也觉得很讶异。而且我对去叔公家探望生病表哥的事情,根本没有印象了,要不是有照片为证,我根本就要怀疑事情是他瞎编的。” 更正,表哥不是有恋童症,他患的是缺乏母爱关怀症,因此才会对人生当中唯一有过的一道小小关怀,牢牢地记在心中。 此时,殷睿骐突然扬起一道恶意又带着同情的笑容,轻轻地道:、 “你认错人了。” “什么?”现场二人,一脸不解。 “殷明琦,你认错人了。”一字一句,清晰得有如天国钟响。 闻言,某当事人的眼睛愈瞪愈大。认错人? “小麟对于照顾你的事情全无印象,那是因为帮你拧毛巾、借出一只手让你握着的人,不是她,是我。” 字字轻柔,却如同天际劈来的末日闷雷,将某当事人一见钟情的美丽世界劈成片片碎片。 “怎……么……可……可能是……你?”殷明琦仍比着一只食指,抖颤颤的指向殷睿骐。不可能!他不相信! “你要听我对那件事情的详细叙述吗?我怕打破你的美好回忆。”需要这么残忍吗?不过,他不介意诚实到底。帮助人走出不正确的妄想,是一件善事呢,偶尔,他也该日行一善。 “在我国中毕业、去英国读书之前,小麟的毛巾全是我帮她拧,她连怎么把毛巾弄干都不会,更不用说懂得照顾病人了。”听到一见钟情这事以来,殷睿骐第一次笑得和蔼可亲,和蔼得像一位热心帮小朋友解说故事的大哥哥。 当年他会善心大发的照顾殷明琦,纯粹是突然想起远在美国的病弱幼妹,小妹以前也常常这样苍白着脸,躺在床上要人陪着。当年一时间涌上满腔同情心,他就坐在床边任病人表哥拉着手,就像妹妹生病时,手里一定要握着东西才能安心睡着。 “照……照片……”手指抖颤颤的比向那张证据。 “仔细看照片,你照到的是我的背影,照片右上方有一个半侧着身的人影,那个人才是小麟。从很久以前,我就习惯走在小麟的后方。” 咦?相片里前面那个人才是她呀?殷睿麟突然很有兴致地凑上前细瞧表哥的得意大作。 “总是会……有走错的时候……”声音无力的殷明琦,仍抱持着一丝微弱希望。 “另一个证据就是我的手放在门把上,我正在关门。小麟不曾关过任何一扇门,门通常都是由走在后头的我关上。”他笑得畅快万分,一口白牙明亮到有些阴森。 “哇塞!表哥一见钟情的对象是小睿!?”殷睿麟惊爆出声。“太惊人了!b”耶!”原来表哥一直陷在同性的感情世界里。 “b……b……b”……?”殷明琦艰困的开口。 “就是boy ”ove。”她笑得眼睛明亮亮。“口语一点就是gay喽。” “gay?”殷明琦瞪凸了眼。 “国三之前,我跟小麟经常被人搞混,你当时正在生病发烧,认错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殷明琦没生病也未必分得出来他们两个。殷睿骐笑得一派轻松随意,好像殷明琦只是把英国首相跟法国总理搞混了一下,反正都是外国人的总统,不要是恐怖份子就行了。 “难怪表哥一直追着小睿想要拍照。”她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以前表哥拿相机拍我的时候,一点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每次一抓到机会就猛拍。原来小睿在你的心中是不一样的存在,难怪你会询问他的意见,尊重他的肖像权。唉,真爱果然就是有待遇上的差别。”殷睿麟满脸灿烂笑容,闪亮地刺激某位未来艺术家的纤细神经。 “不一样……的存在……真爱……”大脑几乎当机的殷明琦,只能像一只呆呆的九官鸟,重复着听到的话。 “不知道表哥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位男性,心里有什么感觉?”她一脸认真的询问,却又隐含万分邪恶的笑意。 殷明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两张相似的脸,却有着不一样的个性、不一样的魅力,以及不一样的……性别。 突然,全身僵直的殷明琦,有如遭受雷殛一般的—— “副总,我今天下午请假!” 快速地说完之后,殷明琦飞步冲出办公室,连公事包也不收拾、电梯也不等,直接从楼梯冲下楼。咻地,瞬间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内。 “哇,跑得像有鬼在追一样。”殷睿麟远眺着那消失的黑点赞叹。 很好,相信表哥以后不会再来打扰她跟小睿相处了。殷睿麟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殷明琦,以后别再缠在小麟身边献殷勤,回去当你的大少爷吧!殷睿骐挑了挑眉,为色狼识相的退散感到十分满意。 “午休结束了,开始办公喽!”殷睿麟笑容甜美。“小睿今天下午一样麻烦你了。”贴身保镳,她真喜欢这个名称。 殷睿骐颔首。 她噙着愉悦地笑容走向堆满公文的大办公桌。“工作了、工作了。” 好忙好忙,少了一个得力助手,想必工作量会增加许多。 不过,呵,她不介意。 第八章 最近两三个月,殷睿麟新增了一个令她头痛的烦恼。她要忙公司营运与接班训练,又得处心积虑的拉近再拉近她与小睿的爱情距离,偏偏进展不如预期快速,再加上这桩新烦恼的频繁轰炸…… “殷睿麟,就只剩下你了。”沈律气势万千的出现在副总办公室。 闻声,殷睿骐从沙发跃起,眨眼间袭至门口,右手稳固地钳住来人的喉部。只要对方一有动作,他随时都能捏碎其咽喉要害。 沈律从门边才迈开一步,他的咽喉上就平空多了一只铁爪。 沈律面色不善的朝殷睿麟说道: “姓殷的,叫你的人把手拿开。”小道消息灵通的他,当然知道旁边这只身泛冷意的人是谁家养的忠犬。 殷睿麟朝他轻轻地点头。 殷睿骐放开手,站在一步远的地方紧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殷睿麟,快快快,快选吧!看是要青年实业家、都会精英、财团第三代,还是要结实肌肉男、清纯美少年、英俊贵公子,随便你挑一个,选好之后顺便连婚纱跟黄道吉日一起挑定。” 同样是圣德莲中学毕业的沈律,他在高中就追走了学生会七人小组中的秋只苑,偏偏乖巧、善解人意的未婚妻坚持着好友间的约定,造成他们早早订婚,却迟迟未进礼堂结婚。 “沈律学长,你今天吃药了没?你病得很严重。”殷睿麟淡淡撇嘴。 沈律用力吸一口气。忍、住!圣德莲学生会专出嘴巴恶毒的学妹。 他丹田有力的大喝:“你只要在今天挑出一个新郎来,就算是综合维他命,我也愿意吞一整罐!” “新郎?”急什么?布局了这么多年,她都不急了。“还有小玉啊!单身协会主席沈律大人,麻烦你先去催小玉,她连男朋友都没有。”踢皮球。 当初学生会的七人小组对着流星许愿,七个小女生约好一起集体结婚,用盛大的婚礼见证她们友情的弥坚。这个约定本来她早忘了,若非只苑跟小妍都牢牢地记着这事,又认真地执行,之后陆续陷入爱情海的好友也跟进,只是订婚不结婚,拖累一票未婚夫在努力演奏婚礼进行曲,可惜未来老婆却一个比一个莫名的坚持这桩陈年约定。如今人数日渐庞大的怨未婚夫群,频频暗示孤家寡人的她该尽速找个对象,三不五时打电话来关心很多很多下,扰得她最近都不得安宁。 对了,还有亲友团……殷睿麟眉头紧拢的瞧着鱼贯出现在她办公室的文家亲戚。 “殷家娃儿,咱们又来探望你了。”硬朗的文家二叔公首先发声。 “二叔公、小姑婆、三婶、大嫂,诸位午安。”殷睿麟脸皮绷了绷。那群怨未婚夫不碍事,顶多她的耳朵借他们哀怨半个钟头,大家的工作忙、事业大,还有未婚妻要甜蜜蜜,没那么多闲工夫瞎扯胡串,啰唆完了就闪人。可是……亲友团就不一样,他们不用到公司、不用工作,整天除了东家长、西家短之外,最爱做的事就是充当月下老人牵红线,每次一出现至少耗掉她三、四个小时。 其中特别厉害的就是枝叶茂盛的文家亲友团,这次竟然出动了四个人!可恶,商千玥的家族凋零到只剩千玥一人,但是她的未来夫家却是商场上有名的文成企业,文家人口之多,遍布各行各业。这算什么?上帝的数学互补程式? 而且那一群人面超广、又热心八卦的文家亲友团,在交际圈里超有名的。 “嘿嘿,说到管玉衡,”沈律得意了起来。“我跟她的男人聊过了,他要我们不用担心,再半个月管玉衡就会点头答应嫁人。”真好,是男人就要这么有魄力。 “殷睿麟就剩你了!你已经二十八岁了,青春所剩无几呐,快挑个对象吧。你只要出新郎,其它出钱出力的部分我们很乐意帮你担去。快快快!”沈律笑得得意万分。 她现在才二十七岁又二个月!殷睿麟忍不住又磨起牙。“她的男人?小玉有对象了?” “没错,很闪电吧?还不到半年哩。”沈律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正确来讲,才四个多月而已。”第一手八卦消息,还热腾腾的哩。 啧,连小玉都半死会了吗?她真的孤立无援了。殷睿麟的眉头更加聚拢。 二叔公和蔼的开口:“殷家娃儿,这是二叔公帮你精挑细选的对象,保证不赌不嫖,全是有为的好青年,适合托付终生的好丈夫。”文家二叔公从管理公司的第一阵线退下,现今忙碌于管理小辈们的婚姻大事。花白的头发、硬朗的身子,再加上中气十足的嗓音,身体健康到活一百岁也不成问题。 殷睿骐眉头微皱,眼刀狠射在那些精美的小册子上。丈夫人选?这位老得可以直接躺进棺材里的文家叔公挑选的?那些人选他连瞧都没瞧过,连他们的私生活他也还没去查过,怎么可以拿给小麟看呢! 文家二叔公权威的挥了下手,文家的三婶跟大嫂立即捧了叠精美小册子上前。 又是相亲本! 殷睿麟几乎要不耐烦地扫开办公桌上新出现的浅粉红色相亲本。可惜,家大业大的文成集团,她不方便得罪。那些册子一本一个对象,这两叠小山加起来,约莫有四十来本,若全听亲友团详述完,她今天下午就不用办公了。 在应酬晚宴上被拦住去相亲就算了,她现在连办公室这块最后净上也不保了。殷睿麟头疼地忆起最近只要她一出现在晚宴,身边随即会出现亲友团拉她去相亲,或是塞给她一堆浅粉红色的册子,滔滔不绝的说明,害她应酬时的办公效果趋近于零。 “殷家娃儿,有五个是叔公特别为你保留的。”文家叔公笑咪咪的道。 小姑婆应声拿出五本金色的精美册子,笑容亲切的走上前。 “殷家娃儿,姑婆来帮你介绍介绍,瞧中意了再约喝茶还是约吃饭都行。姑婆已经先跟殷董讨论过了,其中有二个人选,她还觉得挺满意的呢。”这等于是说文家亲戚是在殷董事长的默许与暗助之下前来的。 有二个人选,小妈觉得满意?真要觉得满意,小妈跟大妈为什么不去嫁!?刚好一人嫁一个,还附赠庞大的殷家作嫁妆。殷睿麟放在办公桌上的左手猛地握拳,咬牙准备承受文家红娘集团再次轮番轰炸。 电光石火之间,小姑婆手里的册子突然不翼而飞了。 原来是殷睿骐抽走小姑婆手中的册子,他的动作迅速俐落得令人来不及察觉反应。 “出去。”清清淡淡、锐锐冷冷的嗓音射出。 “殷睿麟。”沈律沉声要她处理。旁人干涉些什么?他的婚礼重要! 殷睿麟忍住想揉太阳穴的冲动。她的确也很希望这群人离开她的办公室,然而一个沈扬集团、一个文家财阀,她都不能撕破脸。 “出去。”冷度再增三分的扫射全场,颇有直接动手撵人的气势。 文家二叔公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的景况;三婶跟大嫂红唇微张地瞧着酷面男子将办公桌上的册子全拿走,作势欲丢。 “等等,册子别丢。”殷睿麟出声阻止。册子真要丢进垃圾桶,便是不给亲友团面子,到时老人家向小妈告御状,或是在商场上暗扯殷家后腿,那会更令她头疼的。 殷睿骐挑高了一道眉,手顿了下。然而,一堆精美册子仍旧劈哩啪啦的全喂了垃圾桶,刚好桶内无其它杂物,恰巧吃饱装满。 “小睿?”殷睿麟的眉头皱得死紧。他怎么了?很反常。心情不好吗?还是亲友团吵到他?她知道他一向喜欢安静的空间,只是亲友团才来访十分钟,恐怕一时半刻仍不会离开。 “帮你送客。”回覆她疑惑的同时,殷睿骐锐眸一一冷视这群贵客,肃杀冷凝的气息快速弥漫整个空间。 三婶跟大嫂害怕得彼此站近了些。 “小伙子不错,叔公很久没瞧见这样有胆气势的年轻人了。小伙子叫什么名字?有老婆了没?叔公帮你兜一兜。”二叔公捻须朗笑。 又是叔公?他讨厌叫叔公的人!利眼瞬间射出一束冷箭。 “真是俊俏的小伙子。你喜欢哪类型的女孩子?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喜欢开朗些的还是温柔些的?你说一说,姑婆帮你介绍介绍。”难得见到上等货色,小姑婆见猎心喜的上前。 “请慢走。”冰冷敌意如万枝利箭迸发,送客。 “不急不急,姑婆有空得很。”小姑婆笑咪咪的站在冷小子身前,一点也不怕被冻伤。 瞧着二叔公跟小姑婆像见到美味肥肉一般,猛绕着殷睿骐攀谈,沈律自立自强的抓紧原话题继续:“快找个对象,否则会有人天天来找你喝茶聊天话家常。我们声势浩大,一天一组人马前来拜访,用人海战术轰炸你。就算你精神崩溃也照样拖你进礼堂。” “喔,我听了好害怕。”威胁她?! 沈律对上圣德莲学妹们向来鲜活的表情,只平平淡淡地道: “我们很认真。沈、文、聂、封、顾五个家族讨论过了,一致决定集中火力在你身上。对一群等结婚等到快疯的男人,这种极端心情会让人做出很多事情来。一天一组四个人,日日造访,公司宴会家中,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即使搞到你精神分裂,我们也狠得下手。”最近一两年内他多了很多战友,也愈来愈能清楚听到结婚进行曲的美妙音乐。 狠?竟然有人敢在殷家人面前比狠?殷睿麟扬了扬眉。 “除非你有了结婚对象,否则我们是不会停手的。殷董那边也打过招呼了,你觉悟吧,务求在最短时间内结婚。放心好了,在对象的选择上,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她也很想结婚呀,只是仍在努力革命中。至于那位对象,她早就选好了。薄唇轻轻吐了句:“不用劳烦诸位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小学妹,你快快结婚才是正事。 “我已经有想结婚的对象了。”一枚核弹投下。 “真的?”沈律惊喜又带三分怀疑。 “什么?!”三婶跟大嫂惊讶。比赛结束,没机会玩了? “娃儿?”二叔公跟小姑婆暂时饶了冷面小子,想确定一下自己听到的消息。 “小麟?”殷睿骐的眉头在最短时间内皱紧又恢复。 “我已经有想要结婚的对象了,有了很久。”明明白白的补充。 “人咧?”沈律大大的兴奋。 殷睿麟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 “他,就是我要结婚的人。”纤手轻轻地勾入一只白皙手臂。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在殷睿骐身上。 他? “……你确定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沈律稍稍迟疑了下。 兄妹乱伦……真的拿这个凑数,肯定在进礼堂前就会被圣德莲学妹们给拦下了。 殷家人的怪举动在社交界很有名,至于殷睿骐的存在,当年众人只知道粗略情况,然后直呼不知道殷家人的脑袋在想些什么。 “娃儿,小子不是你的表哥或堂弟一类的亲戚?”小姑婆年岁较大,二十年前曾听过殷家收养小孩的传闻,据说被收养的小孩是亲戚遗孤,至于传言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小伙子,你怎么说?”二叔公用拐杖威严地敲了敲地板。难得他有看中眼的孙女婿,还没盘算好要配给哪个小辈呢。 “你们可以走了。”突然间冷意蔓延的殷睿骐下逐客令。 “喂……殷睿麟,他叫什么名字?”啧,非婚礼相关人士,他没记住大名。 “殷睿骐,马字边的骐。” 也姓殷?名字也有个睿?他们真的可以结婚?“殷睿骐先生,你只要点个头,这个女人就是你的未婚妻了。殷睿麟……还算年轻,长相……也算貌美,有经商才干,娶了她保证少奋斗五十年,条件这么好的女人很少见,你只要点头,她就是你的了。” 殷睿麟扬了扬眉。沈律把她讲得好似要倒贴对方才能出清的赔钱货,他的口才怎么这般糟啊!以后沈律主持的行销案,她要小心注意免得踩到地雷。不过,现在的重点是小睿怎么说…… “不干你的事。”殷睿骐的冷意更盛。小麟本来就是他的,他要守护她一辈子。 闻言,殷睿麟紧张的心揪疼了下。她的革命还没成功吗? “当然干我的事!反正今天姓殷的就是要拿出一个男人来交代,不是你也会是那堆名册里的其中一人!”沈律用力指着那堆身陷垃圾桶的精美小册。 殷睿骐扫去的冰冷目光,几乎要把垃圾筒里的精美小册冰封至地底深处。 知道对方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沈律强势道:“那些册子不是你扔了就作罢,我们手上有着资料,还有一堆后补名单,随时都能再做出一堆相亲册子淹没殷睿麟。不想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觊觎,你只能选择在上面做专属记号,最好就在今天!” 设睿骐冷眼一瞟,决定亲自送客。长腿跨出,上前…… “呵呵,沈小子急了。看来他今天非要讨出个答案才肯罢休。”文家叔公拈须微笑。老人家多经风霜世故的一双老眼,细瞧了瞧殷家的两个小娃儿,瞬时明白小两口郎有情、妹有意,只是殷家小子口头上没承认罢了。 “二哥,你别笑沈小子,他只是以为殷小子对殷娃儿也有意,才会这样急躁。如果殷娃儿是无主的女孩子家,咱们虽然能很快帮她找到对象,可是总得花上三、四天才能成事。殷娃儿不介意等上几天,沈小子可介意得很。”小姑婆掩嘴而笑。殷小子的占有欲真明显,只是没给殷娃儿口头承诺,女孩子家心里总是会七上八下。且他不说清楚,要殷娃儿如何确定他的心意呢? 两位老人家在旁边推波助澜,暗逼殷小子表态。 形势演变至今,殷睿麟表面上仍保持微笑,然而一颗心提得老高,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小睿会点头吗? 殷睿骐原要动手撵人,然而两老的话止住他的动作。即使今天没有,小麟三、四天之后也会有对象,一个头衔叫作未婚夫的对象,一个不知道是从哪来的野男人,一个还没经过他严格审核过的男人,他怎么想怎么不顺心。殷睿骐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小麟?”她只要说一声,他就会动手将他们全部清出门,管他们是什么文家还是沈家,这里通通不欢迎。 “小睿你怎么说?”一开口,殷睿麟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干涩。原来,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经常身影相随、日夜不离,相处这么久的时间,她竟然还是没什么把握。没有把握,他是否爱她。 “说?”说什么?谁是她的未婚夫?他从来没想过。 “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我的未婚夫。大妈小妈那边不是问题,我会解决;外界的看法跟媒体舆论也不是问题,我会解决,一切只要你点头就好了。”她不自觉屏息以待。 他只要点头就好? 其它的事情她都会解决? 她会解决?这句话像针一样刺着他,殷睿骐的俊眉突然狠狠地皱了起来。 然后—— 沈律跟文家亲戚皆被浑身散发狠戾气息的殷睿骐驱除至办公室外,连没吭声说话的三婶跟大嫂也不能幸免。 殷睿骐拿起电话,要保全部派人前来办公室外头“护送”贵客离开,以确保那群不速之客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消失在他的势力范围。 偌大办公室顿时一干二净,连殷睿麟心中满胀的期待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霎时间,她整个人像泄气皮球一股,委靡地倒坐在沙发上,脑袋里一片空白。 第九章 她对他实在太在乎了,在乎到影响平日精准的判断力。她无法分析出他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底下未说出口的含意,只能从他的言语表达来得知一些讯息。她难过得双手掩面,眼睛传来阵阵刺痛感。 过去强压下的寂寞与不确定纷纷涌上。 他的举动是代表拒绝吗?他不喜欢她吗?他还没爱上她吗?他不想要两个人一起过一辈子吗? 还是他讨厌殷家?他讨厌当年殷家强硬的将他从美国带来,让他必须跟母亲与妹妹分开?还是他另外有喜欢的女人,只是碍于必须保护她的规定而说不出口?她的脑袋一片乱烘烘,一个又一个的猜测、一个又一个的怀疑,却只带来一波又一波的悲伤。瞬间汹涌的伤心,将她的意志击得溃不成军。 周围的人都双双对对,连排斥爱情的小玉也有了交往对象,好友们那种无怨无悔的浓烈爱情,让她深深的动心、艳羡,而她……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她累了,她的满腔情意可以对谁说?她的深情可以交付给谁?她的寂寞有谁会关心?她好想要有一个人能够无怨无悔的陪伴在彼此身边,小睿不愿意吗? 不行,她人还在办公室,不能哭;小睿还在旁边,不能哭;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哭。要忍耐!她都忍了这么多年,现在她一定一样忍得住……用力握紧身侧拳头,绞紧再绞紧,即使指甲刺入柔嫩掌心也不松开。 “小麟……”看着那个难掩伤心的人影,站在一旁的殷睿骐有些迟疑。 小麟怎么了?她为什么伤心?她很少哭的,她小时候就是那种摔倒也不会流泪的个性了。小麟是殷氏帝国的下任女皇,她很坚强的。从以前到现在,他只看她哭过三次,一次是被绑架、一次是她到英国、一次是大妈中枪。这次是什么原因让她眼底蓄着泪水?那些小水滴晶亮晶亮地刺痛他的胸口。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像她小时抱着他那般,帮她拍拍背,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倏地,他全身警戒,迅速转身将她护在身后。 “谁?出来!”右手掌心瞬间多了一把枪。 “是我是我,冰块同学别开枪。”罗马双手高举的出现办公室。 “罗马?你来干嘛?”一个自由佣兵没事不会出现在这个和平小岛。殷睿骐手中的枪仍稳稳地指着对方。“有人花钱请你做事?”来杀小麟?他立时充满敌意。 “罗马?”殷睿麟擦干被泪滴沾湿的脸庞,抬头望向来者。多年不见,记忆中的俊逸青年变得更加高大,并且散发出一股成熟魅力。 “没没没,就算有金主砸大钱请我,我也不敢跟你对上。你妹妹没事,有事的是天使。”罗马赶紧撇清关系。冰块射的子弹只管杀不管医,被穿了个洞,痛的是他这个无辜的善良路人。 “天使?说!”在fbi工作的天使? “天使在执行一个秘密任务,目前人已经失去联络长达五天。美国情报单位不承认他们有指派这桩任务,因此失踪的天使没有人出面去援救,可再不去救他,恐怕他真的要到上帝身边去当天使了。” “那群美国佬……”殷睿骐不屑。 “冰块,能不能帮这个忙?天使的这个任务不好搞,德国军方跟俄罗斯黑道都有插一手。目前自愿帮忙的人包括我在内只有四人,人手有点不足,对于这个任务我没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所以才会来这个小岛找你。” “我不去。”冷眼一瞥,拒绝。他要保护小麟,他不会离开她。 “这个任务危险吗?”殷睿麟抬头低声问道。 听到有转圜余地,罗马连忙说道:“有冰块的加入就万无一失了。只要冰块肯帮忙,保证我们五人都能够活着回来,当然天使也是。美女妹妹,我们只要借冰块几天就好,最快五天最慢十天,保证会让冰块活蹦乱跳的回到这座美丽的福尔摩莎。” “小麟,你需要人保护。”他们彼此要形影不离才安全呀。他离开了,小麟的安全怎么办? “天使失去联络五天,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危急了,再不去救天使,恐怕连尸体也找不回来。天使的一个fbi同事愿意帮忙当几天的保镖,她的实力不足以上战场去救天使,不过很足够保护美女妹妹了。”相关情报他都调查好了,连代替的保镳人选也找好了。 殷睿麟现在整个人心烦意乱,缓缓地又瘫坐回沙发上,淡淡轻轻地启唇:“你去吧。” 什么?小麟要他去?!殷睿骐向来冰沉的脸不禁露出震惊。 “美女妹妹!”罗马一脸感动。 “你去救天使吧。把他平安的救回来。”轻飘飘的话,一点也没有她平日做决策时的明快力道,虚晃晃的声音,像是从一个少了部分灵魂的空壳躯体发出。 脑袋里乱烘烘的猜测停了,一个又一个的悲观念头也停了,所有的思绪回归成一片寂静与……最终的悲观。 也许,他们分开个几天也好。 如果他们不可能相爱,那么就不应该朝夕相处、就不应该形影不离。 她突然间累了,累得只想毁灭一切,累得只想把所有的联系都切断。 不过,这样做不对,也做不好。最后一丝的理智这样告诉她:不可以全部放弃,不可以放弃希望,要相信自己的能力,要相信自己的努力啊! 那一丝理智发出了警言,只是那丝理智脆弱、摇晃得随时会崩裂。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也许暂时让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慢慢思索未来的抉择,对他、对她,都好。给她一段独处的时间吧。 虽然他没说过任何关于罗马他们的事,但是她是知他的,她知道罗焉那群人是他的朋友,虽然他没有给过他们什么温柔脸色、虽然他对他们有些爱理下理的,但是她知道那群人是他放进心里的朋友。 别让她羁绊住他的脚步。若是最后罗马他们四人没把天使救回来,小睿会把这件事情放在心底一辈子的。 “你只要确信能够平安回来,你就去吧。”她衷心的道。 至少她能够让他拥有朋友。朋友也是人生里面很重要的角色。 “放心放心,依照冰块的身手,一定能够安全回来。”罗马一脸谄媚。 “fbi的人不能信。谁能确保这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如果暗处的敌人藉机趁虚而入,你的安全要怎么办?小麟,我不会去!”殷睿骐双眉微拧。除了他自己以外,他不放心把小麟交给任何人。即使罗马那群人是他少数认同的伙伴,也是除了殷家人之外,他少数会给予信任的人,但是他不能冒任何一丝的风险。 “那么再加上我们两个如何?”一个面无表情的妙龄女子与俊美苍白的少年走进了办公室。 “你们是谁?”瞬间,殷睿骐左掌也多了一把枪,左右手里的枪枝同时对准新踏入的陌生人。 罗马的手按枪柄,谨慎地盯着那对陌生男女。他是直至他们推门而入才发现对方的存在,冰块也只比他早一些察觉,可见这对男女的来历不简单。 “早绿,你怎么来了?”颓丧中的殷睿麟大讶。小睿的朋友来访也就罢了,没想到连她透过网路认识的神出鬼没的朋友也来了。 “麒麟,好久不见了。宗主指示我来这边可以获得神器失窃的线索,所以我就来了。”那位外表大约二十多岁的女子开口解释。 “神器失窃?”罗马疑惑。神器?那是什么东西?国宝吗? 神器失窃?她心里已经够烦了,为什么还要冒出个神器失窃事件来干扰她的清静。殷睿麟忍不住双眉紧锁。 “有人盗走神器,宗主指示跟着那位失踪的美国探员,将会找到神器。”名为早绿的女子来自日本一个历史悠久的阴阳道家族。“我会参与这桩救人任务,澈也会留在台湾保护你,直到他回来为止。”下巴朝那位冷酷男子轻抬了抬。 “你凭什么加入?他凭什么留在台湾?”殷睿骐眯眼。一双陌生男女,没有调查过底细的陌生人,其中一个人要参与救援任务,谁能保证她不会偷袭?另一个要保护他珍视超过性命的人,谁能保证少年有实力把人保护周到,又谁能保证少年没心存歹念? 罗马同意的点点头。他们要面对的是德国军方跟俄罗斯黑道,不是在举办淑女的下午茶跟男孩的球赛。 “麒麟,你说呢?”早绿的声音未因受到质疑有何起伏,仍是一派冷静无波。 唉,对于她在网路上认识的三五怪友,她对他们的信任如同对圣德莲好友的信任一般。“你愿意帮忙这事,我绝对举双手赞成。有你去,我相信小睿更能安全回来。比起fbi,我更相信你们的实力,有你们在,比多了十个fbi的探员更让我放心。”电影里的fbi常被轰,她不认为fbi靠得住。 “美女妹妹……”罗马差点被口水噎到。美女妹妹的脑袋没问题吧?一位纤细女流跟一位看起来苍白病弱的少年会比十个fbi探员还强?美女妹妹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吗?是恐怖份子,不是崇拜俊男美女的校园学生! 殷睿骐挑了挑眉。无凭无据小麟不会这般信任他们,这对男女的来历肯定不简单。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陌生男女。 “澈也。”早绿低唤。 “是。”俊美少年结起手印。 瞬间,众人眼前火光一亮。 “火、火、火……”罗马尖叫的跳了起来。只见他整只左手被一道熊熊火焰笼罩,凭空出现的火焰炽热地燃烧着。 殷睿骐反应迅速地扯掉茶几上的桌巾。覆在火焰上想要将火拍灭,火焰却诡异的穿透包裹在罗马手臂上的桌巾,继续旺盛地烧着。 “澈也。”早绿再次低唤。 “是。”俊美少年又结了一道手印。 然而压下初始的惊讶尖叫声之后,罗马的表情仍旧疼痛扭曲,仿佛那道消失的火焰仍残留着烧伤疼痛。“火不见了……” “那是幻象,不是真的火。”早绿淡淡解释。 “怎么可能!”罗马挽起袖子,发现整条手臂红肿一片。 殷睿麟心情未因刚才罗马令人发噱的怪表情而有所舒展,她闷闷的解释: “如果是真的烈火,就算只烧几秒钟也会起水泡吧?你的手臂看起来只是红红的而已。” “可是我的手受伤了,它现在热烫得吓人。”罗马挥舞着疼痛的左手。 “那是因为你相信那个幻象的存在,身体接受大脑相信自己被火烧到而产生的反应。如果再多烧一些时间,你应该会起水泡,被火烧到的身体反应会更明显。”早绿淡笑。 以前殷睿麟就被早绿制造出来的幻象给吓过了,现在看见有人踏进她踩过的陷阱,她以为自己会好整以暇的在一旁观戏,甚至是捧腹大笑,但是她现在却只想大骂罗马白痴,叫他镇定一点。勉强压下心底的躁乱,她反而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我们也可以唤出真的火焰来让你比较,看哪个烧起来比较烫。澈也。” “是。” 见少年双手合在一起,又要比起奇怪手势,罗马连忙出声阻止: “可以了、可以了。我相信这是幻象,也相信你们比十个fbi还强。”至少fbi攻击敌人还需要子弹跟炸药,他们只要双手比来比去就能一声不响的放鬼火烧人了。 “很好。”早绿颔首,脸上表情一贯平静。“殷先生,你呢?” “这关我什么事?我说了,我不会离开小麟。”冷眼一瞪,他仍是站在她身旁,并且有意无意的用身体挡在她与那对怪男女之间。 “冰块……” 早绿挑了挑眉。澈也敛手低眉地站在一旁。 “美女妹妹……”罗马一脸恳求的望着救命符。 “就算是我拜托你去好吗?”殷睿麟有气无力的说道。她现在整个人心烦意乱,只想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大吼大叫,再去痛哭一场。她没有力气去理任何人,也不想看到任何人,所有的一切,等她整理好心绪再来处理吧。 “小麟!”殷睿骐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她要他离开?为什么?她向来最喜欢黏在他身边,不论吃饭读书睡觉,他们都待同一个空间,连他当年去英国,她也想尽办法追来了。可现在,她要他离开?她要赶他走? “我拜托你去可不可以!”殷睿麟失控的低减。 顿时,办公室陷入一片寂静。没有人开口说一个字,气氛整个僵住,办公室里安静到能听见空调发出的微微运转声音。 罗马来回看着他们两人,紧张到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殷睿骐的表情变了变。 小麟要他离开! 她主动要他离开! 一股难言的情绪顿时冲破胸口的栅栏,他回台湾之后一直收敛的地狱般煞气瞬时盈满全身。 办公室里的空气霎时有如冰针一般冷凝得令人难受。 罗马悄悄挪远冰块同学一步,冰块同学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认识殷冰块多年,他见识过殷冰块在战场上浑身煞气的模样,一颗子弹一条人命,手起刀落就又一人倒在血泊中,神出鬼没的只用一个晚上就能灭了一个恐怖组织,而活口只有一个伤到半残的组织首领。世界各国的佳丽,他才品尝过十几个国家,为了日后美好的人生着想,此刻离冰块愈远愈好。以免遭到池鱼之殃。 殷睿骐只是看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小动作的看着她,想看清楚她说要他离开的话是否出自真心,还是出自冲动。 而殷睿麟只是维持原有的坐姿,将脸埋在双手之中,不想理会任何人。 良久,殷睿骐的视线才从她身上移开,缓缓地对那位陌生女人问道: “你比小鬼厉害?”如果是,这女人留下,小鬼跟他们去救人。 “不,在道术上,澈也比我有天份,我只是大他一辈罢了。但是,我也不容小觑。还是,你要亲自试一试?”早绿拉开一抹轻浅笑容。 “不用了!”殷睿麟率先喊出声。“我以前就试过,不用再试了。”这位肤色苍白的少年,竟然比享誉东亚阴阳道的早绿还厉害?她以为少年只是他们宗族里一个普通的阴阳师而已。 瞅着那位冷面男子,早绿淡问:“可以出发去救人了吗?” 第十章 “殷家家训?这是什么东西呀?”商千玥带笑的问着。那一年,她们还是高中生。 “家训就是家训啊,还会有什么。简单的说,就是必须谨记在心,做什么事情都要注意有没有遵守家训。”不是每个人家里都有家训,殷睿麟知道。 “做事要快狠准?这条家训很中肯实用。其它的殷家家训你一起背给我听一听。呵呵,能听到有名的金融世家的殷家家训,说不定听完之后,我的实力能暴增一甲子功力哩。”同是在商场奋战的商千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没了。” “啥?” “不是我小气,家训就只有这一条,没别的了。” “……只有一条?”商千玥难掩错愕。 “对。”殷睿麟摊手。她长大后以为还有其它家训等着她牢记,没想到已经是全文了,她也觉得很奇怪呀。圣德莲的校训洋洋洒洒有二十五大条,还有分小细目;而她家的家训就这般……简单扼要。 “为什么?” “我大妈说二个以上的重点,叫作没有重点,所以殷家家训只有一条。这样才会时时刻刻记住,而且彻底运用。只要有把做事快狠准这条家训充分运用,将来我想在商场上呼风唤雨都行。” 二十七岁的现在,她才深刻的体会到家训中的快、狠、准分别是什么,以及该如何运用。 准是指目标,要精确的锁定目标,才不会白费工夫走了冤枉路。 她够快、够狠,但是她的目标是什么? 她突然对自己原本所坚持认定的目标感到不确定了。 跟小睿结婚?可是大妈跟小妈也没有结婚呀。 要小睿陪伴她一辈子?可是他们能够像大妈小妈那样快乐的在一起一辈子吗? 如果小睿日后有了喜欢的人、有了想要结婚的对象,她该怎么办?难道就像负责整理花园的丁二哥娶了丁嫂之后,她要帮丁嫂安排一个在殷家的工作? 她要的是什么?她的目标是什么?她可以就这样命令小睿娶她……但是,他们结婚,小睿却不爱她、不快乐的话,她一定会疯掉的。 她受不了她深爱着小睿,而他却是奉命结婚。与其这样,她宁愿商业联姻,嫁一个她不爱的人,对婚姻没有期待,放小睿自由去寻找他的幸福。 她要小睿快乐。小睿已经很少笑了,她希望能看到他的笑容…… 她该怎么办?怎样做才能看到小睿的笑容?怎样做才可以让一个人快乐? 手,拿起一旁的电话,拨了出去…… “你回来了。欢迎回来。”殷睿麟镇定地微笑。 少年澈也面无表情的离开客厅,准备去跟人尚在国外的早绿会合。“人平安的还给你了。”俊美容貌不起一丝波澜,立时拿起行李离去。 殷睿骐点点头,放下一个沾满沙尘的行囊。 “有没有受伤?” “小伤口,不碍事。” “我可以看看伤口吗?”他的小伤不知道是什么程度。 殷睿骐摇摇头,不希望她担心。 “是吗?你不愿意就算了。”小脸一片落寞。 迟疑了下,殷睿骐舍不得见到她这模样。 “有些血,你不怕就看吧。”他脱掉上衣与长裤,露出精壮结实的肌肉。后腰处、右胸膛、左小腿各有一道伤口,五公分到十公分不等的长度。 “怎么没有擦药?”惊慌的看着伤处血液凝结,右胸膛还有微微渗血的情况。小睿在公司、家里、车上、殷宅都有准备材料齐全的医药箱,她连忙冲去将家里的医药箱拿过来。 “都说是小伤口,不碍事。”赶着在五天内回来见她,他担心他不在的这几天会不会有人图谋不轨,买通杀手袭击落单的她。除了她的安危,他也挂心她当初要他离开的奇怪举动。 小麟有心事吗? 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而他没注意到,她又没对他说吗? “先擦药,有话擦完药再说。” 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他依言的消毒、上药、缠纱布、绷带,动作俐落的打理好伤口。 “处理好了。你有话想对我说?” “嗯。”她想起好友千玥的建议——让一个人快乐,就是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论他要爱她,还是要离开她,一切事情都让他遵从自己的心意去做选择。 只有依从自己本心所做的选择,那个决定才会长久,那份感情才有可能长久。 深吸了一口气。她趁着决心遗在的时候,拿出准备好的信封袋。“这里面是你亲生母亲与妹妹的消息,上面有她们在美国的住址,以及去美国的机票。” 客厅瞬间陷入一片沉寂,只剩下殷睿骐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他死瞪着那个信封袋,像似里头有着毒蛇一般。过了许久,他脸色不善的低吼:“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你收下吧。”她把那个信封袋往前递了递。 “当初我们一见面的时候就说清楚了,我的家人就只有你跟大妈小妈她们,你现在拿出这东西给我做什么!”他难得的提高声音。她要赶他离开殷家?难道连殷家也要舍弃他吗? “小睿你听我说,你姓殷,是我的家人,永远是我们殷家的一份子,但是在血缘上,她们也是你的家人。你离开美国、离开她们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如果你想看看她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她们搬了好几次家,你八岁那年来台湾之后,很多资料都被抹掉了,因此想要找到你的母亲与妹妹,这里面有唯一一份可以找到她们的资讯。我一直很高兴能够在八岁那年遇见你,有你陪伴我长大这件事。对我而言是再美好不过。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家庭少了儿子、少了哥哥。大妈虽然能够让他们生活不虞匮乏,可只是在物质生活上过得很好,心灵生活未必如此……至少,我知道刚到台湾的那阵子,你很想家,很想念美国的家。” “我已经离开美国十九年了。”他冷笑。“现在才提说要让我回美国,不嫌太晚吗?”这算什么?补偿吗? “因为我现在有能力了,我有能力可以庇护你,让你去做想要做的事。”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这份资料,是我从大妈那边要来的。” 闻言,殷睿骐的身躯一震。小麟跟大妈要的?!大妈怎么会给她?她怎么要到的? 他眼神复杂难解的望着她。 “以前大妈不准你回去美国的家,现在,可以了。我有资格对大妈说可以了。你想回去找她们的话,就去找她们吧。” 殷睿骐向来冷静无波的内心塞满了纷杂的情绪,理不出一个明确的感觉。 良久,他沉声道:“小麟,我要保护你,一辈子。”思绪翻来覆去,最后只找得出这句誓言,想不出其它的言词表达他五味杂陈的内心感受。 “你知道什么是一辈子吗?”突然间,她语带凄切。 “除非我死,不然不会结束。”毅然决然,他坚信的就是如此。 “这不是我要的一辈子。如果你要保护我一辈子,就要像大妈对小妈那样,有感情的守护一辈子。我不缺保镳、不要机器人。” “有,我对你有感情。”他十分肯定。 “是什么感情?是爱情吗?你想娶我吗?在爱情上,你爱我吗?”眼睛含着蒙蒙水意。她从来没有听过小睿说爱她,也没听过小睿会想念她。从来,都只是她一个人在说爱、在想念,而他呢?她在他心中究竟是什么位置?究竟重不重要? 经过了十七年的恋爱长跑,她才突然惊觉自己竟然没有获胜的把握。他们两个看的终点是同一个吗? “我……”他顿时犹豫了。 爱这个字,他说不出口。记忆中的小麟,是亲人、是朋友、是同学、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也像一个需要人时时照顾、时时保护的娇贵妹妹,也是他要守护一生的娇贵主子。他爱她吗?他跟她之间,是亲情是友情,但是有爱情吗?他……分不清楚。 “小麟,你是殷家的大小姐,而我——”八岁那年,有一株自卑的小芽,藏在他心底最深处,虽然未曾茁壮过,但仍旧盘据着一个小小角落。 “而你是殷家的大少爷!”她截断他的话。“一个敢管大小姐、敢骂大小姐的大少爷!殷睿骐,我郑重告诉你,你在爱情上可以拒绝我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你不爱我!如果让我发现什么无聊的家世背景阻隔在我们之间,哼,我不会像小妈那样把殷家拆成一片片,不过我会利用殷家财富,吸引一大票爱慕虚荣的男人,然后我会变成败家的纨绔千金,我会跟一大票男人鬼混,成天挥霍家产,而且我还会去男公关酒店包养男人,终日花心不顾正事。”哼!她是为了心爱男人才努力学习商业知识,在商场上跟人尔虞我诈,工作压力大又每天都工作超时。 这种卖命的行为,如果不是为了他,她何必这么拚!反正殷家的钱多到花不完,她当个清闲优雅的小公主,也能优渥的过一辈子。她镇日辛苦工作,只为了巩固势力,因为她要建立一个可以庇护自己所爱的人的王国。。 “你敢!我拿枪一个一个轰掉那些爱慕虚荣的男人!”他杀气腾腾的撂下狠话。 “我跟你都是殷家人,殷家人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你拿枪轰一个。我就递补一个新男人,反正爱钱爱权的男人比女人还多,我不担心找不到人。” “小麟!”殷睿骐咬牙。他知道她是认真的,也知道她真的做得出这种亲痛仇快的事。变成败家女?男公关酒店?亏她想得出来!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不准你这样糟蹋自己!”他怒喊。 “那么你就不准拿什么家世背景的烂理由搪塞我!”她吼得比他还大声。 “我不会!” “不会最好!总之,住址跟机票都给你,去不去美国随便你,回不回台湾也随便你。没有人绑着你、没有人约束你,随你自己的心意,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如果你想待在我身边,我只接受一个理由,就是你爱我你要娶我,你要以我丈夫的身分,在我身边爱我疼我守护我一辈子!” “可是……”他犹在挣扎,想为两人之间寻找一个比较和谐的关系,而非这么决然的只能选一或选二。 “我不接受什么哥哥妹妹、姊姊弟弟的关系。在爱情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在爱情上,你不喜欢我,那就离开,趁我还有理智的时候赶快离开。我无法保证是否有一天,我会下迷药侵犯你,用生米煮成熟饭的方法,逼你娶我。我不想要两人痛苦的在一起一辈子。所以趁我还有理智的时候,想清楚你的决定,做出选择!”嘴里讲的话充满魄力与决断,但是最后,眼角滑落的泪滴却显示她内心的不舍与难过。 她其实很想很想只给他一个选择,就是留在她身边…… “小麟!” 见到坚强的她落泪,他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那具纤瘦的身躯。她频频颤抖的身子显示出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有办法说出这些话。不管有没有爱情,她与他之间早存在着深厚的亲情与友情,两人一起长大的点滴回隐,不是说切断就能切断的。 “别说,你什么都别说。除了我爱你这三个字之外,我现在不想听到其它的话。你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安慰我。”她的眼泪扑簌簌直掉。“我爱你,很久以前就爱着你了,接不接受是你的选择。如果你爱我,如果你愿意试着爱上我,在你有这种想法的时候,请你告诉我。” 殷睿骐的回答就是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地亲吻她的发心,希望能够藉由这个动作安抚她的情绪。 对不起或是我爱你,这两句话他现在都说不出口。 她给的选择太突然了,有如隐匿地雷炸得他措手不及,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也不知道该怎样把伤亡减至最低。 感受到他温暖的拥抱,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这次一别,他们有可能终生不再相见。如果他无法爱她的话,那么这就是她最后一次能抱着他的机会。一思即此,环抱着他厚实臂膀的纤手,抱得更加紧实了。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谁也舍不得先放开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滴滴滴滴的闹钟声响起,惊醒了殷睿麟的神智。这是平时的起床钟,她该准备去公司工作了。 “我要去公司,你要去搭飞机,我们该去准备了。”松开紧抱着他的手,再怎么不舍也总是要放开的。她低着头准备走去盥洗,不想瞧见彼此的表情,只是直直的盯着地板。 “等等。给我一个亲吻,好吗?”他拉住她的一只手,慎重的请求。“在美国,见面与道别的时候,我们都会交换一个亲吻。”他解释。 闻言,她的嘴唇抖了抖,终究没说出什么话,她怕自己一开口会忍不住叫他别走。小头颅点了点,在地上点出两滴水滴。他到现在都还没有说爱她,看来不会回来台湾的机率大了些…… 他轻轻抬起她带泪的脸庞,在粉色唇瓣上柔柔地落下一吻,辗转来回柔柔地吻着。他仿佛想藉由这个动作来表示什么,又仿佛是要肯定些什么,但是他却连一句“等我”的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一个吻,终究会有结束的时候。 她泪眼迷蒙的看着他的脸缓缓地拉远,红唇上还留着他男性化的味道。 她紧紧的抿住双唇,舍不得就这样让他的味道自唇中飘散在空气间,仿佛藉由这个动作,就可以把他的感情含在嘴里,藏入心里。 “别哭。”他抬起手指,拂去她积蓄在眼眶的晶莹泪珠。“我最骄傲的睿麟宝贝,你长大了,你已经是殷氏帝国的女皇了,只有优雅与得意才会是最适合你的表情。”他从小守护到大的小女孩呵。 他露出一抹柔情的微笑。 殷睿麟双唇抿得更紧了,眼底很快地又积蓄了新的泪珠。别突然对她这么温柔,她的理智会崩溃的,她会忍耐不住,她怕自己会哭着求他别走。 “你走吧。”颤巍巍的声音发自唇间,她硬忍着不眨眼就是不让眼泪滑落脸庞,珍惜着能看见他的最后时间。 “别哭了。我记得你跟我一样的强悍。”收敛的气息缓缓地散出。他一身鬼神莫近的鸷悍气质是长久训练下来的结果,而她跟他一样有着坚毅的心志。 “去刷牙洗脸吧,你该准备上班了。” 她不发一言的点点头。再看他一眼,将他现在的模样刻在心上。 他揉了揉她稍微变长的头发,然后目送她走入浴室盥洗。 赶快走吧!赶快走吧!别走……求你别走……她转身依着从小养成的优雅步伐,踏进浴室里。 等到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连门口那个沾满沙尘的旅行袋也不见了。 不要说再见,是他们最好的分别方法。对他、对她,都好…… 对他、对她,都好…… 终于,殷睿麟再也忍不住的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到了美国,殷睿骐依着地址,很快地找到照片中的洋房。 他的母亲再婚了。那栋房子里面,有一位他不认识的男主人。 妈妈的模样比起记忆中只老了一些,却多了很多笑容,看得出来这十九年的时间她过得很好。 妹妹长大了。她变成一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年轻女子,充满笑容的快乐模样,就像是一个普通幸福家庭的孩子。而且似乎有好几个男孩子正在追求她。 到美国的这六天,每天他都只是远远地望着那一个普通又幸福的家庭。 远远地看着她们进出家门,他不曾走近,也不曾假装问路的过去攀谈,即使对象是她们的邻居,或是在公园运动认识的朋友。 看到母亲与妹妹幸福的模样,他知道这就是他要的,即使在那个家庭已经没有他可以存在的位置了。这个结果,在他当年离开时,他就预料到了。 现在,他的身分特殊——他曾是一个佣兵,在战场上杀过人,手上流淌过许多恐怖份子的鲜血;他在富可敌国的殷家里长大。一个普通家庭禁不起报复的暗杀与绑架的威胁,妈妈和妹妹都是普通人,她们没有能力自保,就不应该拥有一个有军事佣兵背景的亲人。 他知道她们很幸福,这就够了。 他知道他当年的离开是有价值的,这就够了。 一位温柔的母亲、一位爱撒娇的妹妹,这是他曾经拥有过的家人。 他转身,离开。没有眷恋。 心底原有着一个小小的遗憾,虽然多年来它不曾扩大,然而在今日它被弥补了,而他将在日后将这个遗憾给逐渐淡忘。他的心里不会再有它的位置了。 他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再来到这个地方了。 他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拿起手机,他订了最近一班回台湾的机票。 “老板,你结不结婚啊?拜托,全部的人就只剩下你了,你就当作做善事也好,找个人嫁了吧。”今天的逼婚阵仗是轮到封家人上场。封磐一出现就祭出苦肉计,希望顶头上司高抬贵手,放过他们那群哀怨的单身男子。 八天了。看来小睿是不会回来了。殷睿麟看着窗外,悠悠叹了一口气。 “老板,我说话你有在听吗?”封磐伸手在那双失神的眸子前挥了挥。 为什么她还要工作呢?公事烦死人了,公司吵死人了。 她好想一个人静一静,慢慢地哀悼她逝去的初恋与最深的爱恋。 失恋的人可以心情低落吧?失恋的人应该消沉失志,不理人间俗事。她可以用酒精麻痹自己吧?为什么她仍然照常上下班,继续走着日理万机的女皇之路?她可以当个只参加宴会的小公主吧?她应该有放长假的权利吧?一堆杂七杂八的想法在脑袋里绕了绕,还是没有理出一个具有建设性的结论。 她可以去找小睿吗?她好想去找他啊!虽然那份资料只有一份,可是在交给他之前,她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即使只有一眼,那串住址却在她脑海里生了根,她不敢将它忘记,唯恐忘了任何一个字母,就会从此失去他的消息。 不行不行!猛力地摇了摇头。她不能去找小睿,她不可以去干扰他的决定,她要相信他的决定,并且祝福小睿做出的决定。 可是……她心中一直在天人交战。啊——好烦啊! 最后,所有的烦躁与无力,只化为一个深深的叹气,“唉!” “谁?”封磐突然感受到一股犀利的气息,习武者具有的警觉性立即竖起。 “小麟,你为什么叹气?”殷睿骐以他着名的冰块脸走进办公室。 “小睿!”她的眼睛愈睁愈大。 他回来台湾了!他回来找她了!这代表什么? “小麟,我爱你。”他走近,低头就给她一个炽烈的深吻。 她的双手立刻紧缠他温热的后背,再也舍不得让他离开自己的怀里。 他不断地亲着她柔嫩的唇瓣,双手抱紧这熟悉的娇躯,心贴着心、身体贴着身体,唇舌追逐着彼此,纠缠再纠缠…… 他知道他不想再跟她分开了。 他确定他要陪伴着她、守护着她,一辈子。 双唇乍分,殷睿骐坚定的笑着道:“我从美国带回来一个纪念品要送给你。” 听到美国这词,殷睿麟紧张地道:“你不会再去美国了吧?”他口袋里没有其它机票吧? “小傻瓜,听到有礼物就要赶快把手伸出来讨礼物啊。” “先说哦,我不收去美国的机票,也不收在美国的房地产。”右手微微颤抖的伸向前。 “在美国买的钻戒收吗?” “钻戒?”水眸瞬间睁大。 他低下头再给她一个足以灼伤她的热吻,吻得她气喘吁吁,吻到她说不出什么要他离开的话来。他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道:“小麟,我们结婚吧!” 他拿出一个璀璨钻戒往她的手指一套,就这样决定。 “好。”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立刻又被激烈热吻给淹没了。 她紧握着右手,深怕宝贵的戒指会消失似的。 红唇被吻着、堵着、亲着、舔着,她连一个哀怨的叹息也发不出,只能溢出些许痴迷情动的呻吟。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她最爱的男人回来了。他带着一只美丽的钻戒跟她求婚,还说他爱她、他要娶她! 噢!就算待会儿就去法院公证结婚,她也愿意。 现场唯一观众——封磐,现下正拿着手机告知众位亲朋好友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叔公、小姑婆、爸、妈、沈律、各位苦等的未婚夫们,我们可以结婚了! 封磐欢天喜地的离开办公室,将空间留给这对缠绵的有情人。 花絮一 【遗漏的镜头花絮一】 在他们八岁多的时候…… 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必须与这位小女孩形影不离,保护她,并且混淆敌人的耳目,甚至代替她受伤、代替她被抓走。 两个人几乎没有分开的时候,包括睡觉的时候也是。 即使他是男生,她是女生。 原本熟睡的殷睿骐突然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刚才他似乎正在作梦,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整个人弹跳了一下,像是有一股电流通过他的四肢百骸,然后他醒来了。 身上传来的一股力道与颈侧传来的浅浅呼吸,他知道小麟又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夜晚,贴在他身边搂着他睡。 总是一个人睡在大床上的她,刚开始还不习惯床上多了个人,依旧睡姿奇差的在大床上翻来滚去。夜里,他少说会被她打醒五六次,也许是手、也许是脚、也许是她那喜欢蹭着东西的小头颅。 这张睡床大到足够让六个他平躺着。初来殷家的第一个月,不管他换到床铺的哪一个角落睡觉,她总是有办法睡滚过来,然后踢到他,而且她仍睡得香甜。 有一天,又被她踢下床的他,坠下的刹那摔疼了脚与背。离乡背井的害怕、与家人分别的伤心、面对陌生人群的恐惧、夜夜不能安寝的疲倦,在白天又必须在众人面前强撑着精神……所有的一切,累积到冲破他忍耐的临界点。 小小身躯爬回大床,殷睿骐伸出手坚持摇醒熟睡的小女孩,狠狠地、用力地摇醒她! 为什么两人的长相这么相似,命运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她住在他见过最大、最漂亮的房子里,穿的衣服又轻又暖又漂亮,随时有最新最棒最独特的玩具可以玩,每天餐桌上的食物美味到他舍不得吃,想打包起来寄给妈咪跟妹妹。 而他呢……而他呢? 他跟家人住在又脏又破的小公寓里,邻居们烟酒嫖毒样样沾惹。他有个爱喝酒、爱打人的爹地,妈咪每天辛苦的出门工作,赚来的钱只能勉强养活一家四口。在寒冷的冬天,他们家连暖气也开不起,有时候想喝一碗热呼呼的浓汤也是奢侈。为了生病的妹妹,连妈咪也病倒了,而他好想好想去抢银行。就算是犯罪、就算会被关进监狱里,只要有钱,只要给他钱,只要可以让妈咪跟妹妹过好日子,他都愿意去做。 他把自己给卖了,以一笔他从来没见过、没摸过的庞大金额给卖了。他知道有了那笔钱,妈咪跟妹妹可以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她们不用担心冬天的寒冷、不用担心下一顿饭的着落。不用担心生病了该怎么办,甚至不用担心那个男人的威吓与拳头了。 因为,他把自己给卖了。 这不是很好吗?他最在乎的两个家人,从此以后都能够快乐舒适的过日子,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卖掉自己,这……不是很好吗? 如果没有卖进这户姓殷的中国人家,他也会将自己卖进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地方,哪怕是私娼寮、哪怕是黑帮组织。 这样很好……只是……为什么在这样的深夜,他的眼泪会一直流? 一定是她,都是她又踢他下床!即使是奴隶也有睡觉的权利!这十几个晚上,他每天都被她踢,踢得他身体痛、踢得他累坏了,所以他才会哭。都是她害的! 用力抹掉眼中的泪,小小的双手狠狠地想要摇醒睡眠正酣的女孩,不见到她醒来,他誓不罢休。 “小睿,要上学了吗?”惺忪睡眼勉强睁开一条小缝。 “你踢我下床!”接近尖叫的高声指控。 “床?床好好的……”小女孩口齿不清的道。 “你起来!”他爬上床,将她整个人拉起来摇晃。 坐在床上被摇得七荤八素的小女孩,这次稍微清醒了点。蒙眬睡眼藉着微光,发现眼前的男孩一直在流着泪。 对了……小妈有偷偷跟她交代过。“小睿,你在想家吗?不哭不哭,我给你拍拍。”细嫩小手臂伸出,抱住坐在她眼前的小男孩,一下又一下的轻拍他单薄的背。 “我给你拍拍,不要哭,我给你拍拍。”小头颅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低喃。 “虽然大妈说你不可以回去美国的家,说这里是你的新家。不过没关系,以后我趁大妈没注意的时候,偷偷带你回去美国的家,随便你要在那边玩一整个暑假都行。” 直到背后传来一阵轻柔的拍抚,小男孩才发现他的眼泪一直都没有停过。“我不知道美国的家搬去哪里……她们搬离原本住的地方……我不知道去哪边找她们……” “没关系……大妈一定知道……大妈知道全世界所有的事,既然大妈知道,我以后也会知道。大妈都把秘密藏在固定的地方,以后我会帮你去偷看,看到之后我会跟你说。” 小男孩静静的流泪……半晌,“谢谢。” “不客气。我们是好朋友、是家人,我这样做是应该的。”愈说愈小声。语毕,小头颅朝旁边歪倒而下。 “小麟。”小男孩连忙扶住她。 然而她倒下的势子也将他一起拖了过来,二人双双跌躺在舒适的大床上。 “小睿……睡觉了……睡着就不会想家了……。”小身躯在床上像条毛毛虫般的蠕动,调整好位置便搂住了小男孩。“我们一起睡,在梦里一起玩,玩累了就醒来,这样就不会想家了……” 小头颅往前一点,正好靠在他的颈窝边,然后又沉入梦乡。 看着她甜甜的睡脸,他心里莫名的产生一股踏实感。他要保护小麟,妈妈跟妹妹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但是小麟需要他保护一辈子。 他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也伸出双手抱着她。 睡着了,不想家,他们一起玩。这里是他的新家,是他的家,他不想美国的家,他有好朋友也有家人,这里是他的家…… 从那天起,二个小孩儿总是抱在一起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只剩下她抱着他睡,像是无尾熊抱着尤加和树一般,而他负责当那棵直挺挺的尤加利树。 可能是因为他不习惯侧睡吧?两人要互相抱着,就必须要同时侧睡,而他喜欢正面仰睡的姿势。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的喜欢加上习惯。至于他怀里的小无尾熊似乎很喜欢侧睡,双手双脚都攀在他身上的侧睡法。虽然搂得他很难翻身、很难移动,可是他很喜欢她抱着自己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被她需要,让他觉得自己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让他觉得在她的价值观里,他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被舍弃的人。 她是他的好朋友、他重要的家人、他可爱的小主人。 不过这些话,他是不会对她说的,免得她偷走他的竹剑,推他去顶替上国语课,那么就换他背一堆文绉绉的论语唐诗宋词给国语老师听。 他们现在是国中一年级了,国语课升级成国文课,要背的文章从一篇五十个字升级成两三百字,小麟要背的数量更多,他不想自讨苦吃的顶替她背文章。 “小麟不要吵我,你去书房读书。”殷睿骐身手俐落的挥舞竹剑,迅捷的动作带出一股犀利剑气。 “小睿小气鬼……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陈教授虐待学生,我的国文程度好,不代表我要学比别人深奥的国文……”死命捏紧新老师开给她的补充教材,努力背背背。 “小麟,不要在我附近走来走去,你去书房读书。”放下竹剑,以防剑端不小心扫到来回踱步背书的人儿。 “不要。我在这边背课文比较有灵感。”她抬头怒吼了一声。 一个手捧书卷、一个手持竹剑,两个同样蓄着短发、身材相仿的俊俏人儿对瞪。愤怒火焰对上冷寒气势…… “算了,随便你。”近日气息有些浮躁的他转头,将竹剑放到一旁的架子上,不练剑换练拳。 小人儿捧着书卷继续背书,又故意在他附近走来走去。“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小睿真好,功课都写完了。而且课文只要背一篇,哪像我要背三篇,而且我的课文还比较难……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你多的时间都可以玩,我却要写作业、背课文,不公平……”魔音穿脑的碎碎念神功再次施展。 他哪有在玩?他在练武!殷睿骐忍不住握紧了拳。 而且他的武术课程是她的七倍多,每天要绕着大宅跑三千公尺、游泳五百公尺,这些都要花时间完成。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拿经典词选教国一学生,陈教授也太狠心了……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真读得懂,我就是天才了……”又踱步到他的视线范围,重新背诵“望海潮”。 朗朗清吟夹杂几句小人式的抱怨,不间断地传至他耳中。两人的声嗓在外人听来仍旧相似,但是与她朝夕相处的他,已经能分辨出细微的差异。她的声音清脆明亮,而他的声音较略沉略稳,这样的差距听在他耳里,有如女高音对上男低音的悬殊。这样大大的不同,日后也将反应在他们的身体发育上。 仲春的夜里微带凉意,台湾的气候不显寒冷,晚上只需一条薄被即可。凉爽舒适的二十一度,是台湾燠热的气候中较宜人的时节。只是殷睿骐身体一直在燥热着,一股他说不出来的燥热缠绕在体内,四处乱窜得令他平日练武的集中力有些减退。到了夜里,这股燥热不降反升,让他常常半夜起身喝上一大杯凉水,才能压抑住。 拉开抱住他的酣睡无尾熊,殷睿骐拿起床边的杯子,狠狠灌了一大口凉水,直至水杯见底,他才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没多久,那只无尾熊又循着暖源窝了过来,纤长四肢又缠在他身上。殷睿骐闭眼重拾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他燥热了起来。 好热! 有一种香味让他觉得好热,热得他很难过,很想做些什么……殷睿骐又张开眼睛,摸索到床旁的水杯,举起,却发现杯子是空的。 没有水?!半梦半醒的神智清醒了些。他之前似乎有醒来一次了…… 好热……去冰箱拿冰水好了。拉开身上那只温热的无尾熊,又拉开了薄被,他瞧见眼前的景象,瞬时愕然了。 这个突起的棒状物是…… 瞪着它好一阵子,他才确定它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睡颜香甜的小人儿动了动,下意识地往身旁的热源黏去。 殷睿骐倏地跳离床铺,像被她烫到一般,狼狈地冲进浴室冲冷水。 隔天晚上。 “小麟,你不准再抱着我睡,很热。”睡前又去游泳池多游了五百公尺的他,郑重申明。 “热?不会啊,我觉得我抱着你睡刚刚好。”她抗议。 “我不刚好。” “不然我开冷气给你吹?” “我不想吹冷气。你乖乖睡在自己的位置就行了。”转头,不想看她。 “我不要。” “你没有不要的权利。” “为什么?我要跟小妈说你欺负我。” ……这种事让小妈知道,小妈细究原因起来,他肯定抬不起头作人。“你敢对小妈说,我从此以后就不跟你说话。我说到做到。”冷眸狠眯。 一听此言,殷睿麟眼巴巴的跑到他面前,她最怕他不理她了。每次她惹他生气,他两三天不跟她说话,她就快受不了了。“你不能不跟我说话,我不跟小妈说就是了。”可怜兮兮的小狗样。 “你睡那边。不准睡到一半滚过来我这边。”他指着床上用一条被子分隔开的右边。 “可是我喜欢抱着你睡……” “这个给你抱。”一个长形枕头放到她那边的床上。 “我晚上会冷……” “我帮你准备了蚕丝被。”指着床脚的被子。 “我喜欢闻着你身上的味道……” “不准闻!” “小睿……”努力用眼神撒娇讨好。 他撇过头,硬下心肠不理会,确定他放在床边的冰水足够他半夜起来喝个三、四次,便躺下准备睡觉。 “小睿……”纤纤素手越过作为分隔线的被子,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 他一把将衣服扯了回来,冷声道:“赶快睡。”侧过身,不理她。 不清楚他的态度为何丕变,她只好哀怨的盯着他的背影睡觉。虽然心里难过,但向来好睡的她仍是很快入眠了。 半夜。 一股萦绕在鼻间的香味,持续地勾起体内热流的窜动,身体愈来愈热,热得他很难过、很浮躁,却又有一种自体内深处散出的淡淡舒服感,身体本能的受到香味影响,让他自睡眠中醒来。他起身要拿水杯,发现身子沉重得一如往常。殷睿麟那个不守信用的说谎鬼,早越过那条被子又抱着他睡觉了! 而他竟然没有被她抱过来的动作给惊醒,他的警觉性真是太低了,有坏人潜进来就惨了。心中自我厌恶的同时,他轻手轻脚地拉开她的手脚,并将她熟睡的身子抱起放回另一边床上。 突然,他发现睡梦里闻到的一股浓郁香味来自怀里,那股香味好闻得令他想一闻再闻。他情不自禁的闭上眼,寻觅那股勾人浓香,眼睛看不见,嗅觉更加灵敏。房间里什么时候摆了香精,还是洒上香水了……慢着,香源来自怀里…… 宜男宜女的俊眸缓缓地睁大,他像是瞧见妖怪一般的瞪着那张与自己外表有九成相似的安详睡颜。 香味持续在鼻间缭绕,而他发现身体的某个部分随之苏醒。 火速将她放妥在床上,他又冲进浴室冲水了…… 隔天,他冷着一张脸,心情低劣得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对于此事,年少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大妈、小妈启齿,也不可能告诉那个只会黏在他身边撒娇兼抱怨功课太多的青梅竹马。 曾经,他每晚试一个方法,想遏止她越线滚到自己身边来,抱着他一起睡。试过诸多法子,可惜成效不彰,一部分是因为她太会滚、太会睡;另一部分是……在他心里不愿承认的某个角落,其实自己也喜欢被她抱着睡的感觉。于是,他仍旧经常在半夜醒来…… 这般挣扎于理智与情感之间的日子,悠悠过了两年,直到国中毕业之后,他被送往国外的军事学校,两人才没继续同睡一床。 在英国寄宿学校的生活,日子被格斗技巧与枪械炮弹训练给填满。接触枪炮弹药、战斗匕首、拳肉相击的搏斗,那种从骨血里涌出来的刺激,他知道自己真的在享受这种带有血腥的生活,即使身上带伤也不介意。 也许是因为他八岁以前都住在纽约的布鲁克林区,在那里吸毒、械斗、杀人的事,每小时都会上演好几次。他在全美最恶名昭彰的地方长大,力量胜于一切,这种生物本能的生存法则更适合他。在台湾的安逸日子,很好,但是他总觉得自己跟那座小岛格格不入,也许是因为台湾太和平了。 每天一睁开眼,他便不停歇的锻炼自己各方面能力——射击、爆破、轨雷、近身搏击……每过一天,他就又强了一分。清楚地感受骨骼底下的强壮时,一股淡淡的满意会充塞于胸臆间,他知道自己将拥有保护家人的绝对实力。 在寒冷的英国,他的时间都拿来增强自身的战斗实力,只是偶尔于睡梦里,他会瞧见一座温暖小岛、一栋有着鸟语花香的房子、两位威严与温柔的母亲,以及一只爱缠在他身边用撒娇来掩饰心机的无尾熊。 花絮二 【遗漏的镜头花絮二】 殷睿麟小时候每天所穿的衣服、鞋子、饰品都有专人挑选,那个专人就是小妈。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妈,品味自是高人一等。自从女儿出生之后,她的生活重心就是白天玩女儿,晚上听大妈伪装成聊天似的在讲公事方面的处理。 什么是玩女儿呢?举个实例—— “小麟,这个月的新衣服送来了,陪小妈一起去看看好不好?”小妈牵着女儿软嫩的小手往试衣间走去,专柜服饰的小姐已经在那边等了。 “好。”五岁大的殷睿麟奶声奶气回答。 走进试衣间,轻柔的音乐在空间里流泄,六位专柜小姐展露出最亲和的微笑跟她们打招呼。旁边六排的衣架放满小妈上一个星期研究完童装目录之后,所挑选出来的衣服。 小妈先指了一件粉红色的糖果装,女佣小莉便带着小主人进去更衣间换衣服。 女儿在哪里,小妈就在哪里,才五岁的小孩不行没人盯着,免得女儿自己捅出乱子或是外人捅出乱子。身为一位尽责的母亲,小妈的足迹几乎只在殷宅的范围,因此专柜小姐的定期来访是小妈少数的娱乐消遣之一。 更衣间外,小妈与专柜小姐们笑语晏晏的谈论当季流行服饰,专柜小姐们妙语如珠逗得小妈笑声不断。只要成为殷家固定往来的服饰专柜,可观的业绩就会每个月定期来报到。 更衣间内,平时调皮的殷睿麟在换衣服时特别的安静乖巧。三个月前刚调来帮小主人换衣服的女佣小莉,手脚俐落的帮小主人换好了衣服,还帮她顺了顺更衣时弄乱的头发。 看着镜中穿着新衣的自己,殷睿麟扬起一抹童稚笑容:“小莉,我穿这样好不好看?”她微偏着头,天真的问着小莉。 “好看。小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喔。”又看了下小莉,殷睿麟没再说什么的就走出更衣间。 出来后,又挑了袜子,换双鞋子,搭配手环,添个发箍,众人的赞美穿插其中。摆弄了一下子,小妈笑了笑,满意的点点头,问问女儿的意见。 殷睿麟也点点头,没有什么嫌弃或赞美的言词,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换衣游戏会维持一天。她点头,衣柜就多了这一件衣服;她摇头,衣柜不会有这一件衣服,但是会多了其它的衣服。对五岁的小孩来说,她实在分不出来这有什么差异。 “很好,小麟身上从头到脚的东西都留下来。”小妈笑得开心。把女儿打扮得甜美可爱是每一位做母亲的乐趣。 一旁的管家立刻提笔记下这些东西的品牌、款式、颜色。 专柜小姐们脸上仍旧挂着亲和微笑,心中依然维持着备战状态。通常一开始试穿的衣服是殷夫人看型录时最满意的几套,因此她们的厮杀是后半段的试衣比较。 换了三、四个小时的衣服后,随着时间的过去,小妈摇头的次数开始多了起来。而随着小妈摇头次数的增加,某些专柜小姐的笑容开始僵了起来。 “小莉,我穿这样好不好看?”每换一次衣服,殷睿麟就会在更衣间里头问一次这句话。 在三坪大的更衣间里,小莉确定外头的音乐声与谈笑声会掩盖掉更衣间内的对话,于是她蹲低身子又帮小主人拉了拉衣领。“小姐穿这一套衣服特别好看,像个漂亮的小天使一样。” 殷睿麟一听,整个人都笑眯了眼。“真的吗?” “是啊!”小莉吞了吞口水。“小姐待会出去可以直接点头说要这一套衣服。” “衣服的事情小妈决定就好。”五岁小女孩随意的说着。 小莉知道小主人虽然才五岁而已,但是只要是关于小主人的事情,两位女主人都会询问小主人的意见,甚至有些事情会要求小主人表达自己的看法,而那些看法不论好坏都会被执行。只要小主人点头说好,别说是买一套衣服了,就算小主人说要买一栋房子,也会在隔天就送来房子的钥匙。她听管家说,两位女主人不是在宠孩子,而是让孩子体认到自己的一言一语会被实现,要小主人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因为实现的后果是小主人要承担的。 “可是夫人不一定会喜欢这一套衣服,如果小姐没有这一套衣服多可惜啊!真希望小姐能够穿这套衣服去给大家看,大家看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是吗?”抬起的小脸有些犹豫。 “如果小姐点头的话,小莉下次多带一块巧克力蛋糕给小姐吃。” “蛋糕!”闻言,殷睿麟的小脸整个亮了起来。 五岁的孩子正是爱吃零食甜点糖果的年纪,但是为了让孩子养成吃正餐的好习惯,大妈严格限制殷睿麟的零食数量,也不准佣人们在小姐的哀求或是命令下拿给她吃。 “不过不可以跟两位夫人说,不然小姐就吃不到小莉准备的好吃蛋糕了。”小主人爱吃零食,是全部佣人都知道的事。 “我要吃蛋糕!”殷睿麟笑咪咪的道。 晚餐过后,书房里—— “小麟,你说有话要跟小妈讲,是什么呢?”小妈温柔的笑着。 “我要跟小妈报告……”殷睿麟一脸兴奋的说出今天小莉在更衣间里说的话,并且把当时穿的衣服也拿来书房了。 “小麟好厉害,你记得真清楚。来,这一个蛋糕是给你的奖励。”小妈拿出一个单看外表就令人食指大动的四寸迷你蛋糕。 “谢谢小妈!”殷睿麟大声道谢,接着迫不及待的在她的小书桌上,拿刀叉切了蛋糕吃起来。 嘻!小妈准备的蛋糕真好吃,而且是一整个圆形的蛋糕呢!她最喜欢吃了。 “正麟,我想把小莉资遣。还有那一家服饰专柜,从下个月起不能再来家里了,他们只要寄衣服的型录过来就行了。”为了家人的安全着想,不管是收买人,还是被收买,只要它是有毒的种子,哪怕毒性再怎么微弱,她都不容许它有成长的机会。 “家里的事情你全权决定,我相信你的判断。”大妈看着那两个让她爱到心都疼了的人。 “我知道你信任我,只是要先告诉你一声。” “谢谢。”大妈微笑,然后转头,“小麟,蛋糕不能一次吃太多。没吃完的收起来,拿去冰箱,等明天再吃。”她不希望女儿的洁白小牙齿被蛀光了。 “是,大妈。”殷睿麟连忙挖了一大口的蛋糕塞进嘴里,然后把剩下的蛋糕小心翼翼的捧好,准备拿去厨房的冰箱。 “小麟又吃得嘴巴附近都是奶油了。”瞧见女儿变成花猫似的小脸蛋,连大妈也不禁摇摇头笑了笑。 “天呐,我应该把她照下来做纪念。”看到女儿含了一口蛋糕边走边吃,小妈笑弯了腰,她拿了相机又抽了几张面纸,追在女儿的后面出去了。 殷睿麟从来不知道每一个好吃又大块的蛋糕背后,都害得管家要解雇一个女佣,再调另一个女佣来担任帮小主人更衣的工作,还要再聘请一个新女佣重新观察、训练,同时也会让某个童装专柜的营业额低迷了数个月。 殷睿麟八岁之后,她多了一个新朋友,两个形影不离的小萝卜头,因为性别的差异,不方便有女佣帮忙更衣,所以帮殷睿麟换衣服的工作就落到身为男性的殷睿骐身上。 “小麟,手自己伸进来。不是不是,手要伸过来这边!不是那个洞,那边是领子不是袖子!”站在小凳子上的殷睿骐几乎想跳起来暴打眼前的笨蛋。殷睿麟小小年纪能背诵出三、四十首唐诗,数学算得又快又好,连英文也讲得十分流利,但却会把一件上衣穿错好几次,眼前这个聪明小孩是故意捣蛋的吗? 大妈、小妈到底怎么教的?小麟已经八岁了,竟然还不会自己穿衣服!他妹妹五岁半就不用他帮忙穿衣服,而且妹妹还会扣扣子了! 殷睿骐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像前几次那样,又忍不住直接帮她穿衣服。忍耐忍耐,至少要教会这个笨蛋自己穿衣服,不然坏人拿一件衣服给他们穿就知道真假了。 殷睿麟跟衣服奋战了老半天,好不容易头跟手都伸对了洞,把衣服往下一拉—— “小睿,好痛!”她苦着一张小脸看向伙伴。 “怎么了?”原来是头发缠在扣子上面。殷睿骐伸手一挑一弄就将她的头发解救了出来。他又帮她把衣服拉整齐,确定镜中的两人看起来差不多之后,才打开更衣间的门走出去。 自从殷睿骐加入殷睿麟的房间之后,她的衣柜里比较女性化的衣服全都消失了。没有可爱的小裙子,衣服不再镶有蕾丝花边,身上也不再绑蝴蝶结,更不会有粉红色这一类软趴趴的色系了。 取而代之的是水手服、小马靴、迷彩吊带裤、小领带等,衣服色系也全换成蓝色、绿色、橘色、白色、黑色这类比较中性的颜色。 而殷睿麟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赞美词从“可爱漂亮”变成“帅气活泼”。年幼的她对于社交用的形容词没有多少研究,小睿肯陪她玩,或是跟她一起挨老师的训话,比较重要。 照例又是一番挑挑拣拣,只是手链换成手表,发箍换成头巾、帽子,只是男童装的样式、花色、配件。没有女童装的多变化,因此他们换穿衣服的时间比以前少多了。 虽然如此,但是一换衣服就换上三,四个小时,仍让贫困人家出身的殷睿骐很不习惯,而且不耐烦。就算他很开心有新衣服,但是不代表他一次就要买上二三十套新衣服。他是男孩子,有五、六件好看的衣服,就很足够穿了。 比其他同年龄小孩还要老成的殷睿骐,在一套又一套的衣服更替之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套衣服等着更换,他的脸色逐渐不耐烦了起来。 只是初来乍到的他,清楚少言少语是明哲保身之道,因此心中虽然不悦,但是他仍没有出言告诉小妈他不想换衣服了。 看到同伴在镜中紧抿着唇,小孩子是很敏感的。殷睿麟拉拉他的手:“小睿,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还是肚子饿了?” “不是。” “你想吃点心吗?我可以跟小妈说。” “不用。” “那么你的脸为什么臭臭的?” “没有。” “明明就有。”两只小手伸过去揉捏那张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脸。 “不要拉!”殷睿骐瞪了她一眼,把两只作怪的小手从脸上抓下来。“衣服穿好就快出去。”他打开更衣间的门,殷睿麟牵起他的手走出去。 看着小妈重复一连串点头摇头的动作,殷睿麟清晰地道:“小妈,衣服穿到这一套就好了。我想回去读书室读书了。” 小妈顿了顿,女儿很少在换衣服时表达自己的意见。她微笑道:“小麟真乖。你有功课没有写完吗?”小妈将两个小孩招近。 “小麟本来就很乖。我的功课早就写完了,可是我的英文有几个字还念不习惯,我想请小睿教我念英文。”童音软软的撒娇。 “小睿,你愿意帮忙吗?”她温柔地轻摸着他的头发。 “愿意。”点头。 “小妈把型录送一份到你们房间,看到喜欢的衣服就把它画圈圈,这样那件衣服就会送来了。懂吗?” “懂。” “ya!小妈,我们先走了。”殷睿麟嘻嘻哈哈的拉着殷睿骐往外走去。 “小睿,你教我英文,我教你国语好不好?” “好。”点头,顿了下。“我本来就要教你英文,小妈问过我了。” “那是小妈问的,不是我问的。”她撒娇的黏在同伴身上。“你还要教我写英文,你的英文写得好漂亮哦!我拿国语跟你换,我教你写国字。” “好!”中文他会说,但是不大会写那些方块字,它们比二十六个字母还要复杂难记。 “那么我们来猜拳,赢的人可以先当老师。” “剪刀石头布!”两人异口同声。 “哈哈!我赢了,小睿你要先当学生。我一定是最好的老师,我会把你的国语教到一级棒!” 听着走廊上传来的童言童语,小妈失笑的摇摇头。看来她不用请国语老师加重小睿的学习份量,交给小麟就行了。 她招来脸色僵硬的专柜小姐们。“你们直接一件一件把衣服拿出来做展示跟说明。” 专柜小姐们闻言,如释重负。她们还以为这个月的业绩要飞掉一半了。 尽责的小妈继续为儿女挑选新衣。 呵呵,购物是女人的娱乐嘛。 十五岁之后,殷睿骐人在英国,他买衣服的方式就是直接踏进服装店,在衣架上拿下几件看顺眼的衣服,再告诉售货小姐他的身材尺寸,让售货小姐确定衣服尺寸无误之后,打包、付账、带走,花费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不到十分钟。他不会多说一句废话、不会有太多意见、更不会一件件的试穿。 衣服能穿就好——这是他的原则。身材发育了,衣服穿不下,再去买新的,不要浪费、更不要麻烦。 十五岁之后,殷睿麟从在家自学,转到出外就学。就读圣德莲中学高中部的她,三年来都住在外面,也终于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上街购物。 “好多人。”这是殷睿麟假日时踏进百货公司的第一个感想。 “现在是年终大特价嘛,百货公司全馆打折出清。”管玉衡兴奋地四处望着,努力寻觅物美价廉又可以接受的东西。 七人小组中,商业世家的殷睿麟、商千玥是贵族学生;姜晴之、辛弱水是中产阶级出身的平民学生;封妍、管玉衡、秋只苑是小康家庭出身的贫民学生。七人之中又以殷睿麟的家世最为显赫。 “小妍、弱水,你们两个一人牵住睿麟的一只手,不要随便放开,免得睿麟这个都市乡巴佬会自己搞丢自己。” “好。”封妍上前牵住她的右手。对封妍而言,进来百货公司有没有买东西不重要,她是跟朋友一起在假日时出来玩的。 “没问题。”辛弱水牵住她的左手。千玥说的不会有错,照做就是了,不用想太多。 “哇!我哪是乡巴佬,我在台北住了十多年耶!”殷睿麟虽然嘴上哇啦哇啦的抗议,但是两只手还是乖乖的让两位武林高手牵住。对于商千玥的细心加贴心,她是再感激不过。小妍跟弱水只要一个人就足以抵上十个保镳。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女高中生,但是身边没有保全人员护卫,总是会有被绑架的可能性。 “说你是乡巴佬还不承认,连百货公司都没有逛过,真够孤陋寡闻的。”姜晴之不落人后的接言取笑。 “我现在就在逛了。” “等你搞清楚怎么买东西,付账再说啦。”管玉衡严重怀疑殷睿麟知道该如何刷卡付账,她连出门要带钱都还需要人提醒哩。 “哼哼,我决定给你们一人各买一个礼物,显示我是个具有消费能力与生活能力的成熟大人。” “嘻,睿麟不会再像之前在学生餐厅那样东西拿了就走,连应该要付钱都不知道。”秋只苑想起刚认识她时发生的一堆糗事。 “只苑宝贝竟敢取笑我!好啊,我决定要买二件礼物给你,以表达我的愤怒。” 殷睿麟率先往前冲了出去,连带牵走封妍和辛弱水,商千玥连忙追在后头提醒,免得那三颗粽子不注意撞坏了易碎物品。“只苑、玉衡,你们跟好晴之,小心不要走散了。你们尽量跟紧我们,找不到人就用手机联络。” 才一眨眼,姜晴之就拿了钱包付账,手上多了两个纸袋。 “还有,不要让晴之买太多东西,宿舍放不下。” 殷睿麟第一次逛百货公司是在她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在欢笑、惊呼、找人、被高中生与大学生搭讪,以及疯狂购物之下,结束了她首次外出逛街之行。 最后,寄回宿舍的包裹多达三十多件,连殷家她也寄了五个包裹,还附上小卡片注明给大妈、小妈。 随着包裹寄到的还有一些专柜的vip卡。只是接下来的两年半,她去百货公司的次数屈指可数。高中毕业之后,她就前往美国的史丹佛大学就读。大学的课余时间,她大多耗在美国分公司学习,因此生活消费都是透过网路下订单居多。 殷睿骐、殷睿麟二十六岁,殷睿骐已经回到台湾八个月多,差不多是某位美国色猪主管大力称赞殷睿骐的白皙美丽、有个人特色,然后殷睿麟回办公室扯着脸皮大怒的那段时间。 某个周末,殷睿麟早早起床,拉了殷睿骐杀往百货公司添购保养品与化妆品。 采买了晴之美女推荐的几款保养品,殷睿麟在专柜小姐绝佳的口才下又多添购了几组据说效果很好的保养品。 既然来了百货公司,那就把想买的东西一次买完。 于是殷睿麟拉着殷睿骐前往女装楼层,小时候的换衣游戏变更地点在百货公司专柜进行。当然,半坪不到的更衣间很难同时挤进两位成年人,且殷睿骐坚持要站在门边守着,绝不四处逛逛,挑选一下东西。 她试了几套衣服,心情正飘飘然的享受专柜小姐奉送的赞美:兄妹长得都很亮眼,气质出众,各有特色,身材都标准得像模特儿一样…… 是啊是啊,两人怎么看,她就像是年纪小的那一个;而且小睿当然长得俊美呀,别忘了,小睿长得像谁呀,当然是又帅又酷、人见人爱了。 “你们两人会一起逛街,感情真好!百货公司很少看到像你们感情这么好的兄妹呢……这一套水蓝色v领毛衣虽然是做成情侣装的款式,但是单穿也很好看,你要不要帮哥哥也买一件?”从头到尾专柜小姐都锁定殷睿麟做说明。因为根据她的销售经验,购物决定权都是落在女性身上。 “情侣装?!”殷睿麟的眼睛瞬间爆亮。情侣装当然要买!“小睿,你进去试穿一下。” “不了,进去就看不到你,我在这里换就行了。” 殷睿骐抓过她递来的上衣,手臂一拉一伸一脱,三两下就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 哇!小睿的身材真好,有胸肌、有腹肌,不是那种刻意锻炼的肌肉身材,而是长期运动形成的优美线条……好想摸一把哦!看起来像蛋糕一样的美味……殷睿麟双眼迷醉的看着眼前的美景。 “你哥哥的身材真好……他有没有女朋友?”专柜小姐满脸心动的样子。脱掉遮住身材的衣服,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满山跑的健壮土鸡,不是中看不中用的饲料鸡。 “女朋友”三个字立刻把殷睿麟漂浮在半空中的好心情打回地球表面。 可恶!提起她的伤心事就算了,竟敢垂涎她最心爱的男人!哼! “他身上的衣服我们直接穿着带走,其它衣服请你打包,结帐。”拿出信用卡给专柜小姐,殷睿麟亲自拿起柜上的剪刀剪下衣服上的标签,连一丝接近的机会也不留给别人。 没多久,殷睿麟就发现殷睿骐俊美的长相在百货公司很吃得开,因为这里几乎都是女性售货员。就算他酷得像块千年寒冰,也阻止不了那些女人欣赏的眼神。 自此,殷睿麟更加体认到网路购物真是方便又省事。 后记 终于可以挥别这对恐怖份子情侣组,小作者想我短期之内都不会想要去找他们闲嗑牙了。真是普天同庆的好消息呀! 有几个小疑惑,因为篇幅与剧情安排的关系,没有撰写在正文里面,因此特别在这里说明说明。 殷家大妈跟小妈都是女性怎么生出殷睿麟?这就要说到当年两位长辈年少时,因故发生车祸之后,大妈的记忆丧失,而小妈重伤修养一段时日。虽然大妈只受轻伤却丧失记忆,但是人的执念与身体记忆力是很惊人的,大妈对过去的事情记不清楚,却一样保护着小妈,袒护着她不受殷家老爹的责罚。看在两人伤亡程度的差异上,殷家老爹没有苛责太多,只是一些基本的训示仍有啦。 在殷家老爹病逝之前,他突然积极安排女儿的婚姻,简直可以说是青年才俊排排站,只要大妈看中哪一个,点一下头就可以敲锣打鼓的摆喜宴了;顺便冲冲喜,看能不能让殷家老爹的沉痼有起色。可惜,在他过世之前,都没能看到女儿披上嫁衣。 殷家老爹过世二年后,殷睿麟就出生了。原因是小妈先斩后奏的做了试管婴儿,那时记忆已经有片段恢复的大妈,当然舍不得让小妈伤身的拿掉孩子。于是表面上是殷家正统继承人的大妈也只好假装有身孕,每天背着一个大肚子上下班,同时把小妈在家藏仔细了,并且命令心腹照顾好她们母女俩。所以,殷睿麟是殷家正统的后代继承人,这是真的,因为她有小妈的血统。 而小妈也因为生了小麟的缘故,光明正大的霸占大妈所有心思与婚姻,因此在法律上,大妈与小妈的配偶栏都是空的。至于殷氏族人对此事的意见……这种事小妈从没在意过,这种程度的事情,只要她挥挥纤手就轻易解决啦。摆平他人意见,这事对小妈来说,真的是小事一桩呀! 说到血缘这东西,殷睿骐跟睿麟会长这么像,会不会他们之间也有血缘关系啊?毕竟殷睿麟的父方……不详。 小妈可以确定她从精子银行挑中的捐赠者跟殷睿骐的父母亲完全没有关系,对于这部分小妈只肯透露这么多了。不过,有血缘关系的人是大妈跟殷睿骐。大妈在美国待到九岁多,而殷睿骐是中美混血儿,殷睿骐的中国人母亲跟大妈之间有远亲关系,所以大妈跟小睿算是远亲。 现在的殷睿骐与殷睿麟,他们两个究竟长得像不像?这个问题在写小说的时候,就有很多人问我了,难不成男女主角都有水仙花的自恋倾向? 自恋?他们二人不常照镜子,那个恐怖份子就不用说了,至于殷睿麟呢?她照镜子的习惯是因为对方没陪在她身边,所以藉由镜子里的相似容颜来自言自语,一诉相思。正牌货一回来,她盯着某人的俊美模样痴迷都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经常去揽镜自照兼自恋啊。有啦,刷牙洗脸的时候会照到镜子啦。 他们二人的气质迥异,一个冷意四射的像个恐怖份子,浑身煞气的模样,让人庆幸他是合法的恐怖份子;另一个是纵横商场的女强人,回家后的小女人,生活上的呆子一枚,只看一眼也保证分得出来两人的差异啦。而且男女的骨架差异,以及体型的不同,从背影看是很容易做出判别。 如果单看照片上面的长相,外表是有六、七分相似,但是你也可以说那是夫妻脸,我想没人会介意啦。据说男女交往到结婚之后,脸蛋给人的感觉会愈来愈相似,又据说那是一种生活习惯的互相影响造成。小作者看到他们都会很狗腿的说有夫妻脸,这样我觉得我的小命比较安全些。 写到这一本结束,圣德莲学生会系列也快结束了。好开心唷!下次我会记得不要笨笨的把陈年旧约给写出来,这种自杀式的举动,做过一次有个教训就很够了。因为那桩陈年旧约,害小作者一定要写完七对情侣,少一组都不行。而且婚礼上的混乱状态……十四个人同时讲话,该如何用文字呈现?难不成要小作者贡献拙劣的画技,用漫画图面来呈现吗?小作者还是藏藏拙吧。 手边累积了一些圣德莲系列的番外篇,因为小说篇幅关系,很多不能放在书上给大家欣赏,但写了不把文章贡献出来,我会有残念的。嗯,等哪一天整理好,会把它们放在个人网站上,只是这样就会曝露小作者的麻雀窝位置,糟…… 无名的部落格上只有提供繁体字浏览,请爱用简体字的朋友们加油了。(小作者的专长是写文章,不是处理网站程式,大家要自立自强了) http://.wrctch/blog/smallsatan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