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佳人香》 第一章 月儿徘徊于天空,启明星在东方的地平线上闪耀,初夏的清晨和风习习。 京城崇文门外的通惠河码头樯桅如林,千帆竞泊。 码头边沿街设置的集市更是车马继踵、商贩比肩,一派繁忙景象。 熙来攘往的商贩中,“芙蓉饭庄”老板娘袁咚咚既不盯摊,也不喊菜,只是倚着码头边的石柱,半眯着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注视着河面。 忽然,她双眼大张,那奇异的目光宛如流彩般与河面上的粼粼波光交相辉映。 “天海哥,他来了!”她欣喜地对立在身边的掌柜洪天海说。 “哪儿啊?我怎么没看见?”拉着一车时鲜蔬菜的粗壮男人东张西望地问。 “诺,就在那儿!”袁咚咚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某处努努嘴。 洪天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真看到一艘船头刻写着「茂”字的单桅帆船,正缓缓穿过众多樯桅靠岸。 “太好啦,我们的货总算到了!” “是啊!”袁咚咚终于转过头来,兴奋地对他说:“有了燕窝,我保证让‘芙蓉饭庄’生意兴隆!” 看着她面颊上那对可爱的梨涡,洪天海笑道:“只要你掌厨,没有燕窝我们一样生意兴隆。” “可是我要它更兴隆!”袁咚咚意气风发地对他微笑。“我先去找老茂取货,然后我要让你和袁玥看看我的本领。”说完,她兴冲冲地往船泊处跑去。 看着她娇小的身子消失在男人群中,洪天海爱怜地叹息:袁咚咚似乎总记不住自己的性别和年龄,看看这个集码头、货仓与市场于一体的乱哄哄地方,哪是好闺女该来的?更别说她还时常以不输男人的嗓门跟人比价叫货? 唉,若不是了解她太深,知道没法子困住她的话,他真想将她锁在店里,不让她跟着他外出采购。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她回来,洪天海着急了,决定去找她。 他把车拉到路边的牲畜棚,让正在照顾驴子的伙计先把车套上,然后往袁咚咚消失的河边走去。 他没在岸上找到他的老板娘,却听到停泊在码头边的船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顺着那让他担忧的声音,他上了老茂的船。这时,船上的气氛十分紧绷。 “王八也不错……”说话的船主老茂正努力解释。 “错了,王八就是王八,你茂昌号答应给我的是燕窝,不是王八!”袁咚咚高亢的声音显示她正在生气,生很大的气! “可是、可是……”面对眼前喷着怒火的美丽眼睛,老茂缩着双肩自动消声。 “这是怎么回事?”洪天海跳下踏板走近他们问。 “他把我们的燕窝给别人了!”袁咚咚头也不回的说。 洪天海一听,不由得吃了一惊。“老茂,你可是京城商行出了名的守信之人,所以我们去年秋天就跟你订购燕窝,还付了订金,你怎可给别人呢?” “洪掌柜,很对不住啊!” 老茂局促不安地看着他,再偷瞄袁咚咚一眼,重复着刚刚说过的话。“本号绝不想失信于贵庄,这次在南岛收得的燕窝也尽为珍品。可是今天黎明时在闸边遇到一方强客,不容分说地留下银票,强买去燕窝,谁也拦不住啊!” “那方强客是谁?”洪天海知道这种事时有耳闻,但真正遇到却是第一次。 “是……不过是个饕客。”老茂支支吾吾,无意回答。 “什么饕客?分明就是强盗!”袁咚咚愤懑不平地说:“你快告诉我他是谁,我得去找他讨回燕窝!” “不能去!”老茂惊惶地说:“他不会还给你,还会坏了你饭庄的生意!” 袁咚咚鄙弃地啐道:“谁怕他?那是我的燕窝,他凭什么抢走?” “等歇一阵子,我还会再去南海,到时一定给袁老板带最好的燕窝回来。”老茂赔罪地说:“当然,如果贵庄不再信任本号,想要退货,我一定将贵庄的订金和本号的违约金如数退还。” “不用退。”袁咚咚果决地说:“我要燕窝,也相信你说的话,可是我要知道那个人是谁!”等了这么久的宝物被人夺去,她怎能轻易罢手? “这个……我不是为自己担心,是不想害了贵庄啊!”老茂仍不肯告诉她。 洪天海看出袁咚咚志在必得,也知道她的倔脾气,立刻对他说:“没关系,你尽管说他是谁,我们不去找他就是了。” “他是……”老茂犹豫片刻,终于敌不过她杀人的眼神。“焦府大少爷!” “焦元广?!” 袁咚咚与洪天海互看了一眼,都惊讶自己竟忘了这号人物的存在。 “那个坏小子!燕窝并非寻常食材,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呢?”袁咚咚皱着眉头说,恨自己无法去跟那个京城最有名的饕客讨回燕窝。 “焦家大少爷可不是普通人,他不仅会吃,而且知道不少奇食名材!”老茂提醒她。“一旦他想得到的,就一定会得到,只要牵扯到吃,没人能斗得过他。” “他那点心思全用在吃的上头了。”洪天海看着袁咚咚。“你可还记得去年春,他差点儿封了东大街王家海市,逼得王东家直着脖子往梁上挂的事?” “当然记得。”袁咚咚心不在焉地望着河水,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老茂也是不得已而失信的,因此对老茂的气全都转移到那个可恨的男人身上。 京城无论老少都知道,素有“焦半城”之称的焦府大少爷,生性最大嗜好就是美食,常常为了得到上好食材、吃到美味佳肴而求师拜仙,甚至不惜弄权耍狠。 据说他家人口不多,却有厨房五、六间,大小厨子数十人。而因他口味挑剔,出手阔绰,因此京城内从事酒楼饭庄、膳房食铺的厨子和掌柜们都对他又爱又怕。爱他花钱大方,怕他吃不对胃口时,会让自己的店铺遭殃。 去年鲥鱼初上市,王家为老客户弄到一筐。可这事被焦府大少爷知道了,硬逼王东家要把那筐名贵好鱼转卖给他。王东家为顾全信誉不答应,他即以断其在京城的生意相威胁。王东家无奈之下,一条白绢挂在屋梁上,想以死抗争,幸好前来取鲥鱼的客户及时出现,让出了鲥鱼,平了焦少爷的气,也救了王东家一命…… 是的,面对那样霸道的阔少,谁都没法子! ***bbs.***bbs.***bbs.*** 一个月后 “咚咚,焦家少爷也许还会来订座,甚至可能亲自前来,你得提防他!” 京城不起眼的拐子街,青瓦木栏的“芙蓉饭庄”内,做开店准备的洪天海提醒正在整理蔬菜瓜果的袁咚咚。 “你没听今天菜市鱼场内大家都在谈论我们昨晚又拒绝了焦府订座的事,还赌那小子是否会放过咱们呢!” 袁咚咚不介意地说:“当然听到了,可甭管别人说什么,反正我的美食就是不给那种脑满肠肥的饕餮之徒享用!” “他可不是一般的饕客,而是焦府的大少爷啊!” “正因为他是那种为了美食而不择手段的大少爷,所以我的美味佳肴就是不给他吃,看他敢怎么样?” 袁咚咚恨恨地说,可看到洪天海担忧的眼神时,又安抚道:“你别担心,反正我们没有租他家的房子,只要不招惹他,料他也做不了什么。” “这里虽然不是焦府地盘,可是焦元广只要一句话,我们那位房东丰二爷还不立刻跟着他转?何况你如今已经招惹到他,他会罢休吗?” “有何理由不罢休?我们不是已经成功地拒绝过他两次了吗?” “你太过天真了!”洪天海忧虑地说:“我们做的本是当街起炉架,开门迎食客的饭庄生意。况且,他并没有像那些强吃强占的地痞流氓那样没规矩,还很有礼地让他家帐房先生先来订位。这样,我们的做法反而显得不妥了。” “有何不妥?做菜的人是我,我不想做给他吃不行吗?”对侍候焦元广那样的人,袁咚咚十分不乐意。 洪天海深深叹了口气,因无法说服她而苦恼。“咚咚,难道下次他再来,你还要我用‘大厨身体不适’为借口搪塞他吗?那么下下次呢?再下下次呢?你准备‘不适’到什么时候?” 袁咚咚没回答,心里虽然明白那个霸道少爷确实是个难缠的角色,可是也深信既然已经成功拒绝过他两次,那么他也许已经放弃这里了。毕竟,偌大的京城有的是上等酒楼和神奇美食,“芙蓉饭庄”不过是间开业不足两年,位于穷街小巷的饭铺,料他那样尊贵的公子哥儿也不会真的惦记着这里。 她把手中的菜放好,满意地说:“天海哥,别烦那些事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今天买的都是好货呢,我去叫袁玥起床,你也去忙你的,我们得赶快准备,今天我要做几道好菜啰!” “可我还是得提醒你,今天如果焦府的广大爷再来订座,我们不能再拒绝,到时你就随意烧几样菜应付他吧!” 袁咚咚站住,拉扯着尚未梳理的长发不满地说:“那怎么行?我袁咚咚要么就不动手,要是动手就得煮出美味佳肴,怎可自毁名声呢?” 天海再次叹息道:“你总是这么固执,可是生活中的事哪有那么完美?有时为了谋生也得灵活变通一点,对不对?” 袁咚咚皱眉道:“天海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其他方面我会尽量灵活变通,可是在做菜烹饪上,我得有自己的坚持,这也是我爹娘教我厨艺时一再要求的。” 听她提起死去的爹娘,也就是自己的恩人,洪天海感情复杂地看着她。“我是担心你啊,咚咚!这个世上你和袁玥是我最亲的人,我只想好好照顾你们。” 不愿让压抑的话题改变自己的心情,袁咚咚开朗地甩甩头,轻快地说:“你一直是我们最好的大哥和最可靠的保护者,不过现在我们长大了,你可以放轻松点,不必再像过去那样为我们操心受累,更不需要再为我们去跟人打架流血,我和袁玥都希望你能快乐一些。” 见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鼻子上,洪天海下意识地摸了摸鼻梁,那里有道明显的伤疤,是几年前为了打跑一个企图欺负袁咚咚的男人所留下的。 “能照顾你们,我很快乐。”他喃喃地说。 袁咚咚笑道:“谢谢你,天海哥,这五年来如果没有你,我和小玥不知会吃多少苦,现在轮到我们照顾你了。” “就是就是,我会照顾天海哥!”一个长得很像袁咚咚,但比袁咚咚略高的女孩嘴里嚷嚷着,从后堂小门跑来,一扑一抱就趴在了洪天海宽阔的背上。 “快下来!”洪天海当即变了个大红脸,扭着身子想把她甩下背。“袁玥,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如今你长大了,不可以再这么没规没矩,下来!” 可袁玥不理会他的叫喊,只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对站在那里笑的堂姊说:“咚咚,你忙你的烧菜做饭,照顾天海哥是我的事。” “谁要你照顾?只要你不来烦我,我就偷笑了。” “是吗?那前日是谁说我缝补的衣服像新的一般?还有在你记帐时,是谁给你研墨掌灯?我只是没有咚咚那么会烧菜,可是如今我也能做几样了,不是吗?” “你这个小魔头,遇到你算我倒楣,我服了你,快下来。” 袁咚咚笑望着他们,知道这种每天都要发生数回的争执还会继续,于是她扔下他们独自往后院走去。忙碌的一天就要开始了,她还有好多事要准备呢!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虽然爹娘早逝,她和自幼生活在她家的堂妹及爹娘收养的义子洪天海吃了不少苦,但是他们熬过来了,还开了这间饭庄。 这一生,她最大的兴趣就是烧菜,希望自己像爹娘及祖辈那样做大厨。看到自己配制烹饪的美味佳肴被食客赞不绝口地吃个精光,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可是,并非所有想吃她做的菜的食客都能如愿以偿,比如说那个京城恶少焦元广就是她的拒绝往来客。 早就听说过关于他的恶劣传闻,再加上一个月前的燕窝事件,她对他更是深恶痛绝,打从心里不愿意将自己精心烹饪的食物给他吃。 哼,我才不会满足他的口福呢! 进到房间,她一边梳头,一边坚定地对自己说。 ***bbs.***bbs.***bbs.*** 夏日午后,风轻云淡,焦府花园内姹紫嫣红,柳绿花香,可是风流倜傥的焦府大少爷焦元广却独坐亭阁郁郁寡欢。 半年前,他偶然从一位朋友口中得知南方岛国有金丝燕,筑巢穴于悬崖绝壁之上,下浸滚滚波涛,上融蓝天白云,吐其口腔分泌的胶质唾液,混合自身的绒羽和纤细的海藻,经海风吹干后形成半透明的“燕窝”,是当今天下最珍贵的佳肴和名贵药材,不仅味美冠天下,更具有补肺养阴之功效。因此他不惜用一切手段,从京城唯一一家远赴南岛采集燕窝的老茂号船上强买了珍贵的食材。 可惜,令他倍感失望的是,经他家掌厨鲁四姑烹饪出来的燕窝,或硬如顽石,或稀烂如泥,全然倒尽了他的胃口,让他对这道盛传的美食厌恶到了极点。 最令他痛恨的是,自从吃过那难吃至极的燕窝后,山珍海味到了他口中都变得淡而无味。这导致他精神萎靡,情绪低落,虽然不少饕友闻讯都来为他出谋划策,提供美食,可他却难得尽兴。 想起那燕窝,他就一肚子气。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祖母喜欢鲁四姑的手艺,他早就把家里那个执拗专横的老厨娘一脚踢到街上去,另聘高人了。 如今,既不能赶走坏了他吃兴的厨娘,又找不到能让自己吃得称心的美食,他只好坐在这里生闷气。 “少爷少爷,今儿个我们有得吃了!” “什么吃的?”看着自幼伴随自己的侍童宝儿笑嘻嘻地跑来,他懒懒地问。 也许是近朱者赤,宝儿也是个小饕客,对美食有着不逊色于主人的兴趣。听到主人问,急忙宣布道:“芙蓉饭庄的大厨没病,今儿我们去吃芙蓉大餐吧!” 焦元广双手环胸靠在石柱上,无精打采地说:“少唬我,昨天广大爷才去过,人家掌柜不是明明白白地说,大厨重病吗?怎么一夜便好了?” 数日前,他从饕友口中得知拐子街上有间不大的酒楼,做出的菜肴味道极佳,而且所使用的食料独特又丰富,这引起了他的兴趣,当即要他家的帐房广大爷去为他订位。可惜广大爷回来告诉他,对方掌柜的说,大厨病了,无法做菜,因此拒绝了他的订位要求。这让他十分扫兴,可也无奈。昨天再让广大爷去打探,以为这么多天,那生病的厨子该好了,不料还是碰了壁。因此此刻听到宝儿的话,他并不当真。 宝儿闻言笑容一收,气呼呼地说:“什么生病?那是他们不想让我们吃他家的菜,骗咱们的,其实那个大厨根本没病!” 焦元广闻言一愣:天下哪有这等事,开饭铺的不让食客登门?! 看出主人的惊讶,宝儿解释道:“今晨听送菜的伙计说这事时,我也不信,专门跑了趟拐子街,看到芙蓉饭庄正在进货,好多鲜菜鱼肉。我到附近店铺打听,才知道人家生意好着呢,大厨就是饭庄老板娘。她根本没病,芙蓉饭庄的菜肴一向由她亲自掌勺。不信,我陪少爷亲自去看看?” “为什么他们要拒绝我们?”焦元广大受打击地挺身坐起,拧着俊秀的眉头。“看在老天的份上,我只想花钱买份美食,难道她不是开店卖吃的吗?” “是啊,是啊,他们真的很过分,不过是个三流小饭铺,居然敢连着两次将我们拒于门外!”宝儿深为主子打抱不平。 这话激起了焦元广的怒气,他一拍石桌。“去,查出那家店铺的屋主是谁?” “不用查了,那是丰家二爷名下的产业。” 焦元广一听,顿时双目冷芒一闪。“你去把丰二爷找来,我得弄清她的底细。再找几个朋友,今晚我们也不必按规矩订位了,就来个霸主硬上门,给她个措手不及,非吃她的芙蓉宴不可!” “成,我这就去。”看到主人振作了雄威,宝儿兴奋地跑了。 侍童走了,焦大少爷依旧气愤难平,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 “臭娘们以为她是谁呀?敢如此蔑视我,跟我玩这一手,我定要她好看!” 他愤怒地想着靠回石柱上,寻思着要如何对付那个在听到他的名字后,还敢将他挡在门外的饭庄老板娘。这可是他活了二十六年来的头一遭经历,他绝对不会允许那样的情形再次发生。可是,他也不想与那个老板娘一开始就弄得剑拔弩张,一则暴力不是他的个性,再说他必须先吃到她做的美味,再出这口恶气! 他得让她知道,得罪了他,她休想在京城立足! 至于他的名声,他根本不用担心,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在京城的名声。 他知道人们都这么说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饕餮之徒,为了一饱口福,不惜坏事做尽的富家子! 可是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言论和不屑的目光,他就是他,为争一口美食而活的他,为自己的坚持而坚持的他,无论是他恩威并重的祖母用财富威逼,还是他位显德高的父亲用家法惩戒,甚至他内修外美的亲娘用眼泪,都无法改变他。别人读书为求取功名,他读书则为了求知稀罕少见的名食美味。 他的人生座右铭就是:人为食忙,鸟为食亡,一息尚存,美味不断! 如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厨娘,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女人居然敢挑战他的人生最高目标,视他的尊严如无物,这还得了? 等着吧,他会让她知道什么是焦元广的手段! ***bbs.***bbs.***bbs.*** 傍晚,正是酒楼食客最多、生意最繁忙的时候。 芙蓉饭庄大堂内灯烛明亮,食客众多,动作俐落的堂倌唱着菜名,举着托盘碗碟穿梭于各桌之间,掌柜的忙着收银并热情地迎来送往。 厨房内五眼大灶上炉火正红,油锅正热,掌勺的大厨灵巧地煎炒烹烤炸蒸炖,切菜备料的熟练地切剁刮剔斩折解,各自忙得不亦乐乎。 “咚咚,有贵客来了!”就在此刻,袁玥跑来拖长声调地宣布。 “谁呀?”袁咚咚回头,看到她不悦的神情立即有了答案。“是丰二爷吧?” 袁玥噘嘴往门外瞧了一眼。“来此白吃的还会有谁?” 袁咚咚淡然问道:“这次他要什么?” “芙蓉宴!” “芙蓉宴?”袁咚咚一惊,停住手中正翻炒的锅。“他一个人能吃一桌菜?” “什么一个人?今天他可是带了五、六个公子哥儿来呢,一来就大模大样地点大餐,根本不理我们‘芙蓉宴得提前预约’的规矩。”袁玥不快地抱怨。 “天海哥呢?” “正在招呼他们,是他让我来问你一声,看是否来得及备齐一桌。” 知道这是天海不想拒绝房东的表示,想想也是,房东只需稍稍刁难一下,饭庄的日子就会很不好过。 看看长条桌上已经备好的食材和炉上炖煮的肉类,她大致估算了一下,临时准备招牌大菜虽然有点赶,但还难不倒她。 “你们再洗些芸苔、石花菜,鸡茸、鱼片也不够。”她吩咐充当助手的两个厨子,再对袁玥说:“你去告诉天海哥,我这就开始做。其他客人……” 袁玥打断她。“其他客人多是老主顾,我会去安抚他们,你先忙吧!” 随后,厨房里更加忙碌起来,无论厨子还是杂工,烧火、涮碗、洗菜、切肉,各司其职,紧张而有序,不一会儿,色香味俱全的十菜一汤先后出堂了。 “芙蓉肉冻、芙蓉烩香螺、清蒸芙蓉卷、鸡茸芙蓉柳、芙蓉爆玉柱、青丝伴芙蓉、芙蓉鸡翅、芙蓉鸭条……” 听到袁玥和堂倌清脆的“喊堂”声,袁咚咚很是开心,当最后一道“千寿芙蓉羹”被盛放在青瓷钵里送入大堂后,她松了口气。接下来要做的“五香芙蓉糕”将是一道甜点,因为早有发面,做起来很方便。 等“芙蓉宴”全部送出后,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房东及其带来的“贵客”们是否吃得满意,只是平静而专注地烹制着一盘盘其他客人所点的菜肴。 时间飞逝,看着清晨购买的食材逐渐告罄,袁咚咚心里充满了成就感,所有的疲劳也因此而消失,直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传入厨房,将她的心情彻底改变。 “老板娘,外面在吵架喔!”烧火的女孩瞪着惊讶的眼睛说。 “怎么可能?我们这儿打开张以来,从来没有食客吵闹的。”一个正洗菜的厨娘举着湿漉漉的双手,歪着脑袋往门外探。 “别担心,有洪掌柜在那里,不会有事的。”袁咚咚安慰她们。 可是话音刚落,袁玥就风一般地跑了进来。“咚咚,你快去看,丰二爷带来的那些家伙居然吃光所有菜肴后,拍桌子骂人了!” “骂谁?”袁咚咚吃惊地看着她,真有人闹事? “骂你。”袁玥直率地说:“他们还指明要见老板娘。” “骂我什么?”袁咚咚脑袋一懵,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御厨名师,但烧菜、做饭也算出自真传,自掌勺以来,一直受到食客们称赞,今天为何会有这等事? “骂你欺世盗名,做菜不伦不类……” 够了,这些毫无根据的批评已经足够点燃袁咚咚心中的怒火! 她“砰”地一声放下手中的锅,也不管里面还在烹炒着菜,扯下身上的围裙就往外走。“行啊,我去会会他,看到底是什么菜不伦不类!” 袁玥赶紧抓起她放在火上的油锅继续翻炒。 大堂内嘈杂喧闹,袁咚咚被那里的混乱场面吓了一跳。 当初饭庄开张时,因为缺少本钱,同时也没有想到她的菜会吸引到这么多的食客,因此在跑了许多地方、看了不少铺面后,他们租了这间虽然不靠近闹市区,也不够宽畅,但却临街的铺面。没想到生意开张不到两年,越做越兴旺,如今每到傍晚用膳高峰时间,常常因为座无虚席,来晚的食客不得不倚门等待。像此刻,门外毫不例外地等了不少食客。 然而,靠街临窗的那张八仙桌边,几个锦衣绸衫的男人或坐或站,有的剔牙,有的用筷子敲打着碗碟,有的叫喊,有的冷笑,吵闹声杂而无序。 洪天海正站在桌前和颜悦色地对他们打躬作揖,好像正解释着什么。而其他桌的食客和正等候用膳的客人都往那里看,甚至连窗边也趴了不少围观的人。 这状况远超出了袁咚咚的预期,她顿感气怒交集,仿佛心血被人给践踏了。 “公子这番话有失公允。”洪天海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大脑,她提醒自己要冷静。然后快速将这桌食客打量了一遍。共有八人,有长有少,除了丰二爷,她一个都不认识。他们每个人都衣着光鲜,神态倨傲。从他们轻蔑的神态和语气,她断定这是一群故意找碴的劣质食客。 洪天海继续据理力争。“饭庄给菜肴命名,图的是雅致妙趣,依的是料、味、形、质、色,并非为哗众取宠,更非欺世盗名。” “嘿,雅致妙趣?”那桌食客中一名男子讥讽地说:“这位掌柜倒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哩!只可惜不知是咱们太笨,分不清口中食物呢?还是老天爷作法,让‘芙蓉’变成了野菜呢?怎么我就没品出这芙蓉的雅呢?” 他的话立刻引来同伴肆无忌惮的大笑。 袁咚咚看看他们狂傲的模样,再看看桌上吃得干干净净的食盘汤钵,不由备感厌恶与鄙弃,此类人正是她最不乐意侍候的无赖! 不等洪天海回答,她当即还以颜色道:“各位公子吃得碗底朝天,足见甚是尽兴,本饭庄深感荣幸。至于风凉话,各位愿意可尽管门外说去,此刻食客正多,若能蒙公子们让座,本庄将不胜感激!” 她忽然出现,并下了棉里藏刀的逐客令,让正逞口舌之快的公子们一时愣住。 “你是何人?我等要见贵庄老板娘!”其中一个年轻人咬着牙签说。 袁咚咚斜他一眼,不予回答,只将视线转向自己认识的人,冷静地说:“丰二爷,本庄特色你最是熟悉,今天这桌菜肴有何问题?” 被点名的男子面色微赧地咕哝。“这……其实很好……” 那个衔着牙签的男子打断丰二爷的嗫嚅,不满地说:“你走开,去把老板娘找来,我家少爷要见她!” “你家少爷是谁?”她终于将目光转向他。“我就是老板娘。” “你就是老板娘?!”对方的嘴巴大张,口中的牙签落地。“掌勺大厨?难道这桌菜是你烧的?” 对他错愕的神态,袁咚咚不屑的冷笑。“没错,是我,有什么不满请到柜台去跟掌柜的谈,他自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覆。” 言罢,她转向丰二爷,急于将这伙令她反感的食客赶走。“二爷,您这桌既然已经结束,请移步慢走,本庄还得做生意。” “这桌是我的。” 一个低沉冷漠的声音让她倏然一惊,随即找到了说话的人。他坐在这群人中最不显眼的地方,而且一直没开口,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他。此刻,他身子往前倾,灯光清晰地照在他脸上,他带着漠然的笑,眼睛凝视着她,口中轻声纠正着。 喔,这个男人真俊,也真冷!这是她的第一个印象——深刻的印象。 她的目光在那瞬间无法从对方脸上移开。那个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容,那带着算计与评估双重意义的微扬的嘴、那透着讥讽与嘲弄的编贝般的牙,那幽深的眼……哦,老天,这么冰冷的黑眼珠怎么能投射出如此炙热的光? 面对这个冷漠的男人,袁咚咚不禁感到一阵恐慌,脊背变得僵硬。这对她来说是个全新的体验,十九年来,有任何男人让她有过这样的感觉吗?答案是否定的。 “既然如此,那么抱怨菜肴的人也是阁下啰?”她强打起精神面对他,用毫不示弱的眼光回应他的注视。 “没错,是在下。”他薄唇轻启,脸上的笑容多了种让人困惑的邪气。 他已经在暗处打量她多时,这女子有一张十分动人的脸,五官分开来看并不突出,可当组合在一起时却创造出了惊人的美丽。那目光冷淡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人的灵魂,眉毛不像女子那般修长,粗黑得带着丝丝傲气与野性,而她的薄唇樱口仿佛永远不会闭上,总是半启半合,有种天生的诱惑力。她的鼻子,那是她脸上最完美的地方,形状优美的鼻头配上白玉般玲珑的鼻梁,让他忍不住想伸手摸摸,看是否真如玉石般温润细腻。 而她的身材——呃,他觉得自己内脏仿佛纠结在一起,心脏狂跳不止,那是一种他从未在与其他女人面对面时发生过的,也不为他自己所知的反应。 她的个子很小,身穿水田衣裙︵注一︶,虽然式样简单,却将她丰满圆润的身材勾勒得娉婷动人。 见鬼,这个女人吸引了他! 注一:明朝普通女子流行的一种以各色零碎锦料拼缝制成的服装。 第二章 一个麻烦人物,绝对麻烦! 面对对方审视与挑剔的目光,袁咚咚在心里对自己说,继而决定最好不要跟他多言语,让他去跟天海哥交涉比较妥当。 于是她客气却冷漠地重复适才对丰二爷说过的话。“公子若有不满可去找我们掌柜……” 冷硬的声音打断了她。“如果我不想跟他说,只想跟你说呢?” 如刀似火的目光依旧游走于她的脸庞和身躯,表面上的冷酷并无法消除内心的激情。她这样的年纪难道真是这间饭庄的老板娘?满桌馔馐果真出自她的手? 挑剔的目光落在了那双垂放身侧的双手。此刻,那双如同她整个人般纤小的手紧紧握成了拳,紧贴在裙裾微微发抖。 她在害怕! 发现她的内心与她所表现出来的勇气和平静截然相反时,他的心里毫无仁慈地充满了欢愉。 想继续维持镇静面对对方灼热放肆的目光越来越难了,袁咚咚努力保持声调平稳地说:“那就请公子看在门外食客久等的份上,隔日再来。” “不,本公子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耐性。”他再次无礼地打断她的话,让她一时气结,更巴不得立即将他们赶出去。 “公子究竟想怎样?” “想请教袁老板,贵庄所烹制的菜肴不南不北、不甜不咸,究竟算哪一系?”他轻蔑地问,面上的表情既含指责,又带不屑,仿佛鞭子般抽打在袁咚咚脸上。 “本庄所出自然是袁氏菜系。”看到对方嘴角吊起,一副鄙视状,袁咚咚刻意不去理会脸部热辣辣的感觉,以同样不屑的口吻自卫道:“这就是本庄刻意自创的菜系,公子若嫌不合口味,以后不要再来就是。若无钱付帐,今晚的‘芙蓉宴’算本庄奉送,这样可以了吧?” 对方听到她暗含讥讽与蔑视的话,竟然笑了,可笑声中毫无快乐之意。 “哈哈,老板娘不愧是豪爽之人,可是——”他笑容一敛,手一扬,一张银钞响亮地拍在桌面上。“你小看我焦元广了!” 四周发出令人无法置信的惊叹声,不仅因为那张钞票面额大得足够再吃十席“芙蓉宴”,更因为听到对方的名字。 焦元广?!袁咚咚和洪天海都是一惊。他果真来了,以这样遮遮掩掩的方式! 想起自己被夺走的燕窝,袁咚咚顿时怒火中烧。这个混蛋,抢走她的食材,骗吃了她的美食,此刻还敢羞辱她的厨艺,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洪掌柜,给客人结帐,多退少补。”尽管早已看清那张银钞的面额,但她仍冷漠地注视着他,并对身后的洪天海说。 立即有个堂倌取过银钞递给洪天海,他接过去走向柜台。 焦元广同样注视着她,目光大胆而稳定,丝毫不在乎后者的双目正如同燃烧的火焰般迸发着腾腾怒气,用所有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说:“不必费心,留下余额改聘真正的大厨吧!” “本庄自有真正的大厨,不劳焦大少爷费心!”洪天海快速取来应该补回给他的余额放在桌上,隐忍着怒气说:“各位公子慢走!” 丰二爷急忙起身,对依旧用眼睛搏杀对方的两个人分别作揖。“打扰了,袁老板!焦少爷,咱们走吧!” 焦元广一甩长衫下摆站起身,但他的目光并未离开袁咚咚的视线。 他恨透了眼前娇小美貌的女子冷静克制的神态,恨透了她并非自己想像中的蓝裙裹身,油腻谦卑的厨娘模样,决心要逼出她的“原形”来! 绕过桌子时,他出其不意地靠近她。 袁咚咚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无论个头还是体型都不及洪天海那般魁梧,可是他天生有种咄咄逼人的特质。尤其此刻当他站起来,如此靠近她时,娇小的她只觉得面前仿佛耸立起一块冰冷而倾斜的巨石,随时有倒下来将她压扁的危险。因此,她本能地退后一步。 “听我一句忠告,袁老板。”他毫不介意地再踏前一步,俯视着她,傲慢的嘴角扬起,似乎很得意自己对她造成的影响,故意强调了“袁老板”三个字。“如果不想听人说你厨艺不精,菜式不伦不类的话,就嫁个男人相夫教子去吧!否则,就好好学学刘娘子(注二),按照四大菜系、八大名食的规矩来做,少玩你的‘自创菜系’!” 他充满蔑视的声音传遍大堂,立刻引来食客哗然,其中有忿忿不平声,有同情声,然而大家都知道,焦少爷这番话,不等明天中午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仿佛一盆冰水由袁咚咚头顶灌下,再也没有任何污辱比这个更令她难受。 愤怒的火焰在她眼中升腾,随即又熄灭了。为了自己做大厨的梦想,她克制着怒气,一字一顿地说:“你,焦元广,根本没有资格吃我做的菜,更没有权利评断袁氏菜系。请你离开,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芙蓉饭庄。” “如你所愿,因为那正是在下的心愿。”他不妥协地回答。 “祈祷老天爷作证,你说的都是真心话,现在请你离开吧!”袁咚咚咬牙切齿地说完,转身往厨房走去,因为若再与他对视下去,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一拳挥出,打掉他俊面上冷酷的笑容。 “逃吧,逃到没人的地方去大哭一场吧,因为你的饭庄不会再顾客盈门,你的招牌即将被彻底砸烂!” 身后传来他无耻至极的嘲弄,袁咚咚脚步滞住。 她缓缓转身,僵硬地问:“焦少爷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他得意地轻摇手中折扇,指着大堂门柱上的楹联念道:“‘登门亲尝珍馐美,过街犹闻佳酿香。’嗯哼,好楹联!据说这是你亲自拜托老进士撰写的,可惜用错了地方!” 这可真是致命一击! 袁咚咚觉得眼前发黑,呼吸骤感困难。她竭力稳住脚跟,不让人看出她正被眼前的男人激得想尖叫,然而急促起伏的胸部将她难以克制的情绪泄露了出去。 存心要激怒、报复她的焦元广,非常乐意看到她失去冷静,这样,当今晚的事传遍京城时,他才能真正挽回受损的颜面与自尊。因此见她还在努力地克制自己,他更加恶毒地嘲笑道:“有这么漂亮的女厨子掌勺,难怪芙蓉饭庄生意兴隆。以在下看来,此楹联不如改成‘登门悔尝无名宴,过街仅记美娇娘’,那样的意境更适用于你。” “混球!” 面对他职业与人格的双重污辱,袁咚咚的忍耐终于到达极限,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他冲去,本想将他踹出门去,却被洪天海半路拦住。 “咚咚,不要理他!”他知道她的脾气一旦发作时会有多大的破坏力,也知道对面这个男人是故意要激怒她,而他不愿意看着她以卵击石,让自己受伤。 “天杀的无赖,邪恶小人!”她在他双臂间挣扎着怒骂。“你给我滚出去!” 唰!焦元广手中折扇猛收,冷酷的笑容消失,面色阴沉得可怕。 大家都知道他生气了,但没人知道他并不是因为听到她的咒骂而生气,对那样的咒骂,他早已习以为常。此刻他生气,全都是因为她,因为那个娇小美丽,却勇气过人的女人正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放开她!”他冷然一喝,大堂内霎时冷气森森。 食客们暂时忘记了食物,袁咚咚停止了叫骂,洪天海本能地放开紧搂在她腰上的手,就连跟随在他身边的那群朋友也一个个失去了说笑的能力,所有人都怔忡、惊惶地看着他。 对自己忽然爆发的罕见怒气,焦元广同样吃惊。 他很少动怒,尤其今天他更不该生气,而该高兴。难道不是吗?他今天来此就是为了吃她亲手做的美食,然后再羞辱她,以惩戒这个胆敢无礼对待他的女人,报两次被拒之仇。如今,他的目的达到了,撕下了对方刻意伪装的冷静自制的外衣,破坏了对方的声誉,逼得她像个泼妇般地跳脚骂街。 可是,为什么当看着她因受辱而涨红的双颊,因愤怒而发亮的双眸,因无力挣脱约束而颤抖的身躯,因激动而哆嗦的双唇时,他没有丝毫报复后的快感,却有个疯狂的念头,想将紧搂在她腰部的那条胳膊砍断,想将她从那个粗壮的男人怀里夺过来,用自己的双手安抚她的怒气,用自己的唇熨平她的颤栗…… 他被自己这样强烈的反应吓住了,一时呆立无语。 沉默与僵局并未消除袁咚咚受辱的愤怒,她抚平衣裙,力持镇静地对他说:“焦元广,你欺人太甚。当初夺走我的燕窝,今天还敢来这里耀武扬威,不要以为有点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燕窝?”焦元广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哦,原来一个月前老茂的燕窝是为你准备的,而你就是为了那个而两次拒绝我入堂?” “没错,如果今天知道是你,我绝对会再送你一份闭门羹!”袁咚咚也明白了今天他故意来此寻衅的理由,不由更加痛恨他的卑鄙。 “可是你没有。”焦元广得意地指指身后的桌子。“我进来了,还领教了你的厨艺,吃了你津津乐道的芙蓉宴,当然,还把你气得吐血,我可没什么损失。” 他的直言不讳和沾沾自喜再次把袁咚咚激得两眼冒金星,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在今天与他的交锋中,她确实是一败涂地。 但她绝对不能让他看出她的沮丧。她深呼吸,保持冷静地说:“都怪我一时不察,竟让你这种无耻小人玷污了我的厨艺,毁了我精心维护的菜品!” 听到她再次用尖刻的言语咒骂他,焦元广的心一沉,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听过更糟的咒骂,但从来不在意,可这个女人此刻对他的轻视和咒骂却让他分外恼怒。当即讥诮地回敬道:“没错,是该怪你自己,黄毛丫头做‘老板娘’,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完这话,也不管对方如何回应,不看任何人,他转身往门外走去。 丰二爷等人尾随在他身后一路而去。 等这群扫帚星离开后,袁咚咚回到厨房,洪天海对在座的食客连连表示歉意,堂倌继续迎来送往,大堂看似恢复了平和的气氛。 可是在剩余的时间里,袁咚咚除了感觉到愤怒、困扰和失望外,不再有做菜的快乐和热情。 这真是个灾难的日子! 从这夜开始,关于“芙蓉饭庄”的菜肴“不伦不类”的各种说法在京城到处流传,使得饭庄的生意一落千丈,往日常来的食客多不再出现,偶尔上门的食客也多不怀好意,极尽挑剔寻衅之能事,将袁咚咚的厨艺和饭庄评说得一无是处。 她和洪天海、袁玥自然猜得出这是谁搞的鬼,并从其他同行处确认了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焦家大少爷。 可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就算他散布对芙蓉饭庄的不实谣言,破坏袁氏菜肴初创的好名声,威胁那些上门的食客致使人们不敢再登门用膳,甚至找流氓来骚扰饭庄的生意,她又能奈他何? 就是在这个时候,袁咚咚才真正明白了焦家在京城的影响力,知道了当初老茂和洪天海对她的警告绝非恐吓。因此她更加讨厌焦元广,恨他因一己之私,不顾别人的死活,破坏她名声的恶劣行径。 可是,痛恨他的同时,他的身影总缠绕在她心头,他所说的话、他的眼神及每一个表情无一不困扰着她,让她在恨中,更多了理不清的愁绪。 可是不管怎样,她发誓绝不退缩,绝不能让自己和天海哥、袁玥多年的心血和梦想,因为一个无赖饕客而付之东流。 为了赢回声誉,招回顾客,她在大门外贴出不仅供堂吃,也供外卖的告示,以更便宜的价格吸引食客。如此,确实保住了部分生意。 但她失去了选择食客的条件,无论是真心寻找美食的食客,还是恶意挑刺的饕客,她都认真接待,并努力用最好的菜式来证明自己的厨艺。 “咚咚,这样做你太累了,我们今天早点打烊吧!” 这天上午,伙计们在下门板准备开张,洪天海来到后堂与正忙着整理食材的袁咚咚商量。看到短短几天她像脱了层皮似的瘦了一圈,他很是心痛。 袁咚咚打起精神说:“不用,我不累,这两天食客不是又增加了很多吗?我们只要继续努力,人们自然会知道,‘芙蓉饭庄’的饭菜是货真价实的美味佳肴!” “可是,你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都是那个焦大少爷害的!咚咚何必跟他计较?如果这里撑不下去,我们可以回香河老家去开店,反正现在我们已经有些积蓄了。”袁玥虽比袁咚咚年幼两岁,但人情世故一点不比她差,早看出导致堂姊这几天闷闷不乐的根源。 “小玥不要乱说。”天海阻止她。他非常清楚袁咚咚从小学厨艺,就有要在京城开饭庄,做最好的女厨师的梦想,并且这两年已小有成就,如果不是焦家少爷的捣乱,他相信她一定能做到。因此即便现在面对焦大少爷也许不会放过芙蓉饭庄的悲观前景,他仍不能轻易提出要她放弃这里,回老家去的主张。 袁咚咚没说话,她知道他们关心她,可是他们不会明白她这几天的心情。她热爱厨艺,始终怀着圣洁的心情看待她烹制的每一道菜,可现在她觉得自己仿佛被一盆污水弄脏了,她必须用心地清洗自己,还原自己的清白和美丽,否则她的心无法重归平静。 “洪掌柜、洪掌柜,那人又来啦!”伙计匆匆跑进来,看到袁咚咚也在时,急切地说:“老板娘,是他,那个焦大少爷又来了!” “他来干嘛?”洪天海一惊,随即说:“去把门板关上,说今天不开张。” “不要。”袁咚咚阻止他。“让他来,看他要干嘛,如果要吃喝,就说本店不欢迎他,让他离开!” “我不是为吃喝而来。”门口传来不受欢迎的声音。 回头看时,见那恶劣大少竟神态潇洒地倚在门框上了。 “不为吃喝,你来此地干嘛?”看到他,袁咚咚脸色立刻变了。她身躯紧绷,眯起双眼,防卫又冷漠地责问他。 “找你。”他的神情悠闲自得,望着她的目光仿佛与她是熟稔的老朋友。 这让袁咚咚非常不高兴,当即冷冰冰地说:“你说过不会再进芙蓉饭庄的,你给我立刻出去!” 然而对面的男人只是微微一扬眉,淡淡地说:“我说过什么通常都记得,可是偶尔也会有例外。” “你真是个无赖!”尽管今天他的神情和那天晚上很不同,但袁咚咚一见到他就难以保持冷静,她希望借助咒骂让对方明白她的愤怒,并将他赶走。 可是对方似乎丝毫不介意她恶劣的语气和态度,轻松地走下台阶步入堂内。 洪天海立刻横挡在他身前,厉声警告道:“焦大少爷,不要靠近她!” 他目光一凛。“走开!本少爷没有找你说话!” 洪天海身子一僵,正要做出回应时,被袁咚咚一把拽开。“天海哥,他既然是来找我的,就让我来处理吧!” 看到洪天海沉默无语,袁咚咚回头冷漠地瞟了焦元广一眼。“这里是后堂,闲杂人等勿进!” “那好,你找个地方,我有话跟你说。”她的目光毫不掩饰心中的嫌恶,但焦元广似乎没看见,语气神色均没改变地要求。 洪天海立刻说:“店铺开张,大厨没有闲工夫陪人说话!” “为了她好,也为了贵饭庄好,我劝你闭嘴!”他瞪着洪天海的目光瞬间变得冷酷无情,让袁咚咚的心不由自主地猛跳了几下。 “该闭嘴的人是你,芙蓉饭庄不欢迎你!”洪天海毫不示弱地回瞪他。 而他的眼神瞬间恍若犀利的刀刃。 看着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袁咚咚不愿让芙蓉饭庄的情势更加恶化,便让步说道:“如果想打架,焦少爷找错地方了;如果想说话,那就在这里说吧!” 焦元广锐利的眼神转向她时略有收敛,但下颚绷得很紧。 眼前这个困扰了他许多天的女人再次让他感到迷惑。 从那天离开这里后,她的身影、她的言词和她的厨艺就没有一刻不占据着他的脑海,让他既感到苦恼,又十分惊讶。 最初从丰二爷口中得知她的姓名、家世及开店详情时,他以为自己将要见到的会是个人如其名,长得胖墩墩、傻呵呵,浑身带着油腻气息的女人。可是不然,他所见到的竟是个身材苗条,模样漂亮,气质独特,言词犀利的泼辣女子。 她娇小的个子有着惊人的爆发力,明亮的眼睛看似冰冷,却透着机灵,线条分明的嘴唇使人感受到一般女人少有的坚强,那篷丰厚但略显凌乱的黑发表现出一种难驯的野性。她的全身充满了刚柔并济的特征,这深深吸引了他。 可是,他绝对不会承认吸引他的是她本人,只认为是她烧的菜,那些被他口口声声说成“不伦不类”的菜令他难以忘怀。 回家后的这几天,他对她给他吃“闭门羹”的怨恨早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她所烹调的那些色彩斑斓、唇齿留香的菜肴的思念。 那道让他难以忘怀的菜叫什么来着?好像是“金盏芙蓉煲”吧? 那柔软带劲的面食又是什么呢?是芙蓉糕?还是芙蓉饼? 呃,还有那道菜,那个貌似芙蓉花的蔬菜到底是什么做的呢? 唉,那时要是不那么急着报复,不要一心只想让那个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将他拒于门外的老板娘下不了台的话就好了,那么他一定可以好好地品尝美味,弄清楚那些食材到底是什么了。他懊悔地想着,也再次对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居然出自那个小女子之手感到不可思议。 若干个问题困扰着他,爽口的美食诱惑着他,他好想再吃一次她做的美食,可是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回头,也知道这次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再混进那间小饭庄。为此,他深感挫败。 “你到底要说什么?”见他一迳看着自己发呆,袁咚咚不耐地问。 “呃,我想说——” 他回了回神,记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是要推行那个他这几天终于想好的,既能尽兴品尝她的厨艺,又能清除因她而起的迷思的一石二鸟之计,不由黑眸闪烁,含糊地说:“我想收回那天在这里对你说过的话。” 一听到这些话,袁咚咚心中惊讶不已:焦家大少爷这是在承认错误吗? 看着他颇不自然的面色,她明白要他放下身段承认这一点有多难,由此看来,他还有点良心。“你是说,想向我们认错道歉吗?”她口气略微放缓。 “嗯,是这个意思。”她不带鄙视的目光让他觉得有点轻飘飘的,不过还没让他忘记自己此举的目标。“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袁咚咚的表情僵住,但仍抱着希望问。毕竟,他是京城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如果他真的那样做,对挽回芙蓉饭庄的名声只有好处。 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两天后是我祖母的生辰日,我请你到我家去为寿宴掌勺,帮我开三日流水席,如果三天三夜后,来宾将你所做的菜肴全部吃光,并称赞食物美味,那么我就公开向贵庄赔礼道歉,并承认那天我在这里说的话错了,承认你的厨艺一流。” “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袁咚咚一愣,疑惑地看着他。“那我住哪里?” 对方眼中出现一抹谐戏的光。“如果你能保证流水席菜肴不断,我不在意你住在哪里。” 废话!袁咚咚白眼仁一翻。“没有厨子可以隔着半个京城布席上菜。” “所以,生辰宴期间你得留宿焦府内。”谐戏的目光带上了很深的笑意,这是袁咚咚第一次看到他眼里出现暖意,可是她无暇细想,因为他的话让她很不安。 “住到你家?”他突兀的请求让她措手不及。 老实说,她打从心底排斥他的这个提议。想到要去那个门庭高深的大宅里跟他近距离相处,她就觉得难以忍受。可是她也清楚,如果没有他的配合,她很难挽回失去的名声。同时更担心,如果她拒绝了他的要求,他下一步会怎么做?芙蓉饭庄的前途会怎样?这段时间以来,因为他,她所承受的挫败感已经让她心力交瘁,现在有了机会,她不能不抛开个人的喜恶而作其他考虑。 她迟疑地看向洪天海,后者立刻递给她一个反对的眼神。尽管他也知道这是个赢回声誉的机会,但更知道让她去焦府,无疑是送羔羊入狼口,他做不到! “不,我不去。”袁咚咚旋即表示拒绝。除了洪天海的反对外,不愿与焦元广有更多瓜葛是最主要的因素。 她的拒绝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焦元广对她与洪天海之间那默契十足的对视感到十分恼怒,决心一定要达到目的,于是抛出了更诱人的条件。“我不仅会公开认错,承认你的厨艺,而且如果你愿意把芙蓉饭庄迁到闹市区的话,我答应以同这里相等的房租,任你在东大街上选一处楼宇。” 这个条件不能说不具吸引力,不仅袁咚咚眼睛一亮,就连她身侧的洪天海和袁玥也脸放异彩。做生意、开店铺的人,谁都知道地点场地最是重要。几年前,当他们从香河来到京城时,就梦想要在繁华热闹的东大街开自己的饭铺,可惜那里昂贵的房租是他们根本无法奢望的。 如今,难道这个美梦可以成真了吗?! 看出她和她的同伴们似乎动了心,焦元广再接再厉,继续抛出令人难以抗拒的诱饵。“还有,在你帮我开流水宴期间,我会按当今一流大厨的价码付给你报酬,而且,我收藏在食库内的上好食材可供你随意使用。” 一流大厨?!那么说,他其实是承认自己的厨艺的?袁咚咚心里产生了超出她预期的喜悦,而他的提议也深深抓住了她的心。 “什么样的食材?”她急切地问,对他的反感和警戒心随之淡去。 “山水八珍,天地八灵,你需要什么就有什么。”他自信地回答。 吹牛!一听他的话,袁咚咚当即撇嘴表示怀疑,但她仍相信他的食材库绝对丰富,不然,人们不会对他的美食收藏如此津津乐道。而烹饪者对奇美食材的极大兴趣,在袁咚咚身上丝毫不弱。 “我能带助手吗?”她试探性地问。冲着他所收藏的美食食材,她绝对值得到焦府住上几日,但如果能有洪天海或袁玥陪在身边会更具安全感。 可是焦元广无情的话粉碎了她的希望。“不需要,焦府内有的是训练有素的厨娘,足够你使唤的。” 如此,袁咚咚再次犹豫了。 她很想去焦府一显身手,除了焦元广收藏的名贵食材吸引着她,让她意识到那是她尝试爹娘传下的袁氏菜谱上那些美妙菜肴的机会外,挽回“芙蓉饭庄”的名声和自己的面子,给这个骄傲自大的贵公子一个教训的想法也刺激着她。 想想看,令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俯首认错,那该是多么痛快的事情啊! 就为这个,她的心也不禁跃跃欲试。可是,他仿佛一切都在算计中的神情,又让她对自己孤身入焦府感到惴惴不安:他那样的人,怎可信任? “怎么?难道你对自己的厨艺没有信心,不敢接受我的条件吗?”看出她内心的挣扎,焦元广有意采用了激将法。 这招果真管用,不服输的袁咚咚立刻咬住了他抛下的饵。“好,我答应你!” “咚咚,不要信他的话。”洪天海见她改变主意答应了,立刻出声阻止。 她略感迟疑,但焦元广眼里挑衅的目光让她拿定了主意。就算此刻她心里有很深的忧虑,但打死她,她也不会在这个时而刁钻刻薄、时而温文尔雅、时而冷漠无情、时而貌似真诚的百变公子面前承认自己的怯懦。 “没关系,天海哥。”她安抚似地对洪天海笑笑,再转过脸慎重地提醒焦元广道:“我答应你的条件,去帮你办三天流水宴。但你必须保证会公开认错,帮我芙蓉饭庄恢复名誉,还要兑现你所答应过的那些条件。” “只要你做到我所要求的事情,我保证绝不食言!”他掷地有声地发誓,眼睛一转,扫了洪天海一眼。“也或许,你们想要一个字据为凭?” 洪天海没有说话,袁咚咚抢先说了。“那样最好。” “宝儿!”焦元广眼中闪过谐戏的光,对身后一弹手指。 那个在几天前的“芙蓉宴”上,咬着牙签刁难袁咚咚的年轻男子从门边角落里冒了出来,将手中一卷纸递给他。 他单手轻抖,那卷纸顺势展开,平摊在桌子上。 袁咚咚等三人凑近细看,那是两张一模一样的纸,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他刚才对袁咚咚的要求和所承诺的条件,落款处还有他的签名和一方私印。 看到这么认真的文字,袁咚咚和洪天海都没有话说了。 “如果没有错,你也得在这上面签名盖章,咱们各执一份,以备查证。”当他们看完后,焦元广公事公办地说。 “好吧!”确定上面并无其他刁难或陷阱后,袁咚咚爽快地按他的方式,在两张纸的落款处分别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焦元广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的签名,将其中一张折叠好交给身后的宝儿,对袁咚咚说:“明日清晨,焦府马车会来接你。” 说完,他转身要走,袁咚咚说:“不用焦府的人来接,我能找到焦府大宅。” “你等着就行!”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告辞,即大步流星地离去。 注二:南宋高宗时,历史上第一个宫廷女厨师,被称为“尚食刘娘子”。 第三章 “吓,好跩!”袁玥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冷哼。 而洪天海和袁咚咚并没在意他离去的方式,因为他们的心里此刻都有难以说清楚的担忧,毕竟这事发生得太快,决定得也太快。 “咚咚,那家伙好像是有预谋而来的。”洪天海皱眉道:“你不该答应他,一个像他那样的人,我们怎么能相信?” “是啊,他连这个都准备好了。”袁咚咚抖抖手中刚签下的契约,将它扔在堆放蔬菜的架子上,仿佛它会烫手似地说:“由此可知,如果我不答应他,芙蓉饭庄肯定会被他弄垮。” “别乱扔,说不定真有用。”洪天海拾起那张契约收好,以炽热而担忧的目光望着她。“你真的相信他不会打别的主意吗?” “会有什么主意呢?你难道看不出他其实是想再吃我们的菜肴,只不过拉不下面子,所以来这一手给自己搭个台子。”袁咚咚转开眼睛,整理着那些蔬菜。 看到洪天海注视袁咚咚的眼神,袁玥拽住他的胳膊不高兴地说:“天海哥,咚咚姊去焦府不过几天,你干嘛这么不放心?” “你懂什么?我就是不放心那个焦家大少爷,瞧他盯着咚咚看的目光,准没什么好意。”他烦恼地说着想甩开她的手,但她抓得很紧,没被甩开。 袁玥任性地说:“那不就是老饕看美食的眼神吗?我可没瞧出什么好意歹意,只瞧出天海哥心里只有咚咚姊!” “小玥,你又在使小性子了!”听她又扯上自己,袁咚咚责备堂妹。“天海哥心里一直都有我们两个,想想这么多年来,你生病时都是谁在照顾你,小时候逃难走不动时是谁背你?你可不许乱说话伤了天海哥的心。” “天海哥,你不要生我的气。”见他们都不高兴,袁玥的眼中含泪,知道自己过分了,可是每次看到天海哥对咚咚姊好,她就无法控制地想发脾气。 洪天海脸色和缓,揉揉她的头。“我永远不会生你和咚咚的气,只是担心咚咚答应得太快了,会害苦自己。” “是啊,那家伙逼得是太紧了点。”见他们和好,袁咚咚松了口气,并振作起精神安抚他。“不过小玥说的也没错,我不就是去三天吗?” “哪里才三天?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要两天后才开宴,你起码得待五天。”洪天海计较地说。 袁咚咚不以为然地说:“三天、五天没什么差别啦,吹口气时间就过去了。可是想想看,五天后我们可以得到什么,那不是很值得吗?” 她熠熠闪亮的眸光立刻将她兴奋的心情传给了身边的人,袁玥欣喜地说:“没错,想想看他得公开向我们赔礼认错呢,杀他的威风真让人痛快!而且,我们还可以用与这里一样低廉的房租租到东大街的铺面,把饭庄迁过去!” 袁咚咚立刻点头道:“没错,在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大街开饭铺,那不正是我们一直想要的吗?” “是啊是啊,你们说的都没错。”洪天海也被她们的快乐情绪感染了,但仍难排除隐忧地说:“可是首先,咚咚得顺利度过那三天哪!” “天海哥,你这是不相信咚咚姊的手艺吗?”袁玥眉飞色舞地说:“放心,凭咱们的袁氏菜谱,保证咚咚姊三天内定能将焦府上下和宾客全都征服,然后大胜而归!”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袁咚咚坚定地承诺。堂妹的信任和鼓励给她极大的信心。“小玥说的没错,别忘了我袁氏祖上可是出过宫廷御厨的喔,如果连小小的焦府都搞不定,那我袁咚咚还如何面对袁氏祖先?等着吧,三天后我定凯旋而归。只是这几天辛苦你们了,小玥不可以再偷懒,要来顶替我。只要用心,你做的菜也很不错,以后迁到东大街,你得跟我一块儿掌勺!” 她的一番话果真让洪天海不再那么担心,他笑着对袁玥说:“小玥虽赶不上咚咚,可也不赖,这几天就看你的手艺了。” 袁玥一仰头,神气地说:“那有什么难的,不就是顶个三、五日吗?” “芙蓉饭庄”老板娘将要进焦府做三天大厨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京城的商贾店东和市井小民间引起阵阵轰动。 虽说偌大的京城无奇不有,但玩世不恭、狂妄自负的焦家大少爷前倨后恭,亲临拐子街,请曾在几天前被他贬得一无是处的芙蓉饭庄老板娘到府上亲自掌厨办酒宴的事,仍被人们当作最新的一件奇事议论着、关注着。 这样,不仅当天芙蓉饭庄生意大为好转,也让袁咚咚再也没有了反悔的机会。于是,带着几许忧虑、几许期待,她在次日清晨进了焦府。 前来接她的焦府车夫一见面就冲着她笑。“老朽丁伯,焦府赶车的,今奉我家少爷之命前来接袁大当家的。” 从他乐呵呵的笑脸上,袁咚咚看出这是个厚实、守本分的老人,不由回笑道:“什么‘当家’的?大叔不用这么客气,称呼我咚咚就好。” “行,那老朽就称呼您‘咚咚姑娘’吧!”老人让步,转身看到洪天海将一个大筐子搬上马车时,忙说:“少爷吩咐姑娘除了随身衣物,啥都不用带。” 袁咚咚解释。“那是我平日用顺手的工具,有了它们,我才敢进焦府掌勺。” 老人理解地点头,甩甩手中的马鞭。“姑娘说得是,‘人巧不如工具妙’。就像老朽手里这条鞭子,缺了它,只怕老朽连车都不会赶啰!” 焦府大宅座落于东大街顶端,虽位于闹市区却闹中求静,以深墙宽道和巨树繁花营造出足够的静谧空间。 宽大深邃的正门临街而开,雕镂精致的门楣和华而不俗的门饰,既体现了官宦门第的气派,也带有浓厚的商贾之风。 当马车经过正门,绕到专供车马进出的侧门进入大宅时,袁咚咚怀着几分敬畏心情看着车窗外沐浴在阳光下的高大门扉。 进了侧门,是一条长长的,两边有灰色院墙的青砖甬道,转过几个弯,甬道的尽头是个由房、廊、园、墙围成的小四合院。 “姑娘,到了。”丁伯停下车对她说。 “这里是厨房吗?”跟随他跳下车,袁咚咚四处看了看这个整洁安静的院子,很是喜欢,却没看见烟囱柴禾,井水石磨,不由好奇地问。 “不是,这里是横跨院,大厨房在西院,瞧那儿。”丁伯指着左侧前方。 袁咚咚跟随他转头,看到那条装修典雅的穿廊环绕着的跨院,由看得见的穿廊顶部有道圆门,她心想由那里出去,应该就是西院或厨房了吧! “丁伯,接到人了?”车后传来一声清脆的问候。 袁咚咚循声回头,看到一个侍女模样的姑娘正从房内跑来。 “是喔,接到了。”丁伯乐呵呵地指指袁咚咚。“妮子,以后几天可得多照顾咚咚姑娘。” 那个女孩笑嘻嘻地答应,袁咚咚回她一笑,转身搬她那筐“宝贝”,可是筐沉个矮,她一时弄不下来,丁伯想来帮她的忙,但妮子动作更快。 “我来帮你吧!”她热心地跑过来抓住筐子,与袁咚咚合力将它抬下地,并在看到那些锅勺刀铲时惊叹道:“袁老板果真是大厨,行头都不离身呢!” 袁咚咚直起身子纠正她。“我叫袁咚咚,你喊我的名字就可以。” “可以吗?就怕大少爷不高兴。”妮子爽朗地说:“我叫妮子,十八岁,是府上老夫人跟前的跑腿丫鬟。这几日因老夫人寿辰将至,来了不少客人,所以少爷要我来帮忙。” 快人快语的她立刻给了袁咚咚温暖的感觉,便也随和地说:“我比你大一岁,你要是愿意,喊我姊姊也可以。”她不习惯被人称为“老板”,只有在买卖时例外。 “行,我就喊你咚咚姊。”妮子开心地说。 见她们熟络了,丁伯放心地赶着马车回马房去。 “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妮子帮她把那些炊具搬上台阶后,拉她进屋。 这里的每一间房屋都布置得整洁雅致,与她自幼的住宿条件比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站在敞开的雕花窗前,她打量着眼前这座小院,感叹地说:“这里真清静,谁会想到那高墙外面就是热闹的东大街呢?” “是啊,听人说,都是那些高墙起的作用。” “真的吗?”袁咚咚想起进门后一路看到的高高低低的院墙和山墙,很怀疑如果没有人带路,她是否还能循着原路走出去。 “少爷说,那些树也能隔音。” 袁咚咚顺着她的手势,看到稍远的花园边围了一圈柿子树和槐树,这院子靠走廊的地方有棵长得很不错的海棠树,爹娘去世前,她家中也有棵相似的树。 怀着几分伤感和惊喜,她出门,走下台阶,站在树下抚摸着树身,问:“谁住这院?” “这里是横跨院,通常没人住,只有少爷的客人偶尔会留宿。” “少爷的客人?”袁咚咚心一沉,锐声问道:“你家少爷住何处?” “那儿。”妮子拉她走向身侧的那条穿廊。 袁咚咚这才发现,穿廊与小院平行处的墙壁上,还镶嵌着一道扇形门。 跨入那道门,迎面有道用木制雕刻装饰的大理石影壁,转过影壁,眼前是个青砖铺路,环以花园的院子。 好秀雅别致的院子!她心里暗自赞叹。 这个院子足足有刚才那个横跨院的三、四倍大,由南面正房、东西两侧厢房和北面大厅与书房围成的四合院内,令人印象最深的是那个面积不小的水池。人人皆知,京城水贵,家宅中能有这样一泓池水实在令人惊喜,更别提此刻池塘内朵朵粉荷迎风舞动,碧绿阔大的荷叶舒展于水面,伴着清风随波起伏,景色煞是迷人。 而池塘边的花园内群芳争艳,一座亭阁傲然屹立其间,阁檐上挂了个横匾,上面用朱笔题写着「鸟食居”三个字。 “那是我家少爷自己刻写的匾。”见她注视着那块匾,妮子自豪地说。 “是吗?”看着那清秀俊雅的笔锋和雅致美丽的花园,袁咚咚心里暗想:看来这位大少爷并非只知吃喝的纨裤公子,还是个挺有雅兴的读书人呢!可是,为何要题“鸟食居”这样古怪的名字呢? 她没问,妮子主动解释了。“这个院落本来有个雅名叫‘紫云轩’,可是大少爷偏要把它改名为‘鸟食居’。” “鸟食居?!”玩味着这个名字,想到焦元广的性情,袁咚咚会意地笑了,那个玩世不恭的大饕客,果真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吃呢! 妮子以为她在笑这个名字,也笑着说:“就是嘛,大家都不喜欢这个名字,老夫人还生了气,可少爷说他是只为美食而活的鸟,所以不能更名。” 她的话提醒了袁咚咚,她看看四周,小声地问:“你家少爷在家吗?” “放心吧,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 一定又是去寻找美食了!袁咚咚放心地想。 “找到了吗?”扇形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声音,令她俩立刻竖起了耳朵。 “没有,我分明看到他跑进穿廊的,可是转眼就没了影儿。” “唉,算了,我去告诉老夫人吧!” “呃,一定又是小少爷不肯吃早饭!”妮子眉头一皱,对袁咚咚说:“我得到老夫人住处去看看,你先回房休息吧,我一会儿来找你。” “你去忙吧,别管我。”看出她很焦虑,袁咚咚忙让她走。 随后她也准备离开,可是无意间往花园瞥了一眼,却发现一簇花枝在晃动,那绝对不是微风所能造成的晃动,想起妮子刚才说到“小少爷”,她多了个心眼,转身沿着青石幽径往花丛走去。 花枝不动了,可她却看到一截红色织物,于是她微微一笑,拨开了花丛。 顿时,两张孩子的面孔露了出来。 “你是谁?”年纪约莫十岁出头的男孩凶狠地瞪着她。 “那你们又是谁?”袁咚咚不答反问,并将目光转到他身边穿红裙衫的女孩。这两个孩子都太瘦弱,尤其是这个女孩,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过大的眼睛里有种让袁咚咚很不能理解的怯懦。 “我们是焦家人,走开,不然把人引来,我就对你不客气!”男孩蛮横地说。 看到他攥紧了细小的拳头,眉眼间展露出眼熟的霸气,袁咚咚相信他一定就是焦府小少爷,惊讶之余也为他与他哥哥的神似之处哑然失笑。 “笑什么笑?你快走开!”男孩见她不走还笑了,不由更加气恼。 “我不走。”看到男孩气得鼓起腮帮子,而他身边的女孩似乎要哭了,袁咚咚不再逗他们,收起笑容和蔼地说:“我叫袁咚咚……” “‘圆咚咚’?哈哈,好好笑喔,你真的有点胖呢!看看你,矮得像冬瓜,长得像圆鼓。哈,圆咚咚,好蠢的名字!”男孩终于找到了嘲讽她的机会,立刻报复般地取笑起她的名字。 袁咚咚不恼也不气,平和地继续说完被他无礼打断的话。“我姓袁,名叫咚咚,听我爹说,我娘生我时很辛苦,差点儿死掉,有一个更夫敲着更鼓从窗外路过,那‘咚咚’响的鼓声帮助了我娘的劲儿,这才生下我,所以爹娘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她的解释让男孩安静了,那嘲弄的目光换成怜悯和羞愧。女孩则怯怯地问她。“你娘死了吗?” “没有,我娘跟我都活了下来。”袁咚咚在他们附近的草地上坐下。 女孩立刻往她身边挪过来,小声地问:“你跟你爹娘住在一起吗?” 袁咚咚的笑容消失,轻轻摇摇头。“没有,我爹娘在我十四岁时都死了。” 纯真的孩子永远不会掩饰他们的感情,两声近乎抽泣的声音,两双悲伤的眼睛让袁咚咚觉得自己的眼眶也热了。 “你好可怜。”女孩依偎着她,转而消沉地说:“我也好想我的爹娘,可是他们只要二哥跟他们住,把我和三哥送回祖母和大哥家。” 袁咚咚看了眼低垂着头颅的男孩,明白这是两个思念爹娘的孩子。 “你们什么时候被送回来的?”她同情地问。 “我不知道。”女孩扬起脸想了想,将求助的目光转到她的小哥哥。“三哥,你告诉她。” “就是过大年的时候。”男孩无精打采地说。 那不过才几个月嘛,难怪会这么不适应。袁咚咚暗自想着,用手梳理着女孩的头发,安慰道:“你们的爹娘把你们送回京城,是为了让你们有更好的生活。其实送走你们,他们也很难过,如今一定每日都在想念你们。” “真的吗?你说我爹娘和二哥会想念我们吗?”女孩渴望地问。 “当然是真的。”袁咚咚肯定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认识他们!”男孩叛逆地说,眼睛却期待地看着她。 “我当然知道。”袁咚咚望着他,肯定地说:“孩子是爹娘心头的肉,看不见你们,他们能不痛不想吗?如果不是为了你们好,他们不会送走你们!” “是的,娘也说过这话好多次呢!”女孩趴在袁咚咚腿上呜咽着说。 袁咚咚擦拭着女孩的眼泪,用轻松的语气转开了这个令孩子们伤心的话题。“你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年纪吗?” “我叫元欣,快八岁了,三哥叫元申,年长我三岁。”女孩乖巧地回答。 袁咚咚问沉默不语的男孩。“你们为何藏在这里?” “因为他们总逼我们吃东西。”男孩用力拔着地上的草,厌恶地说:“这里的东西都很难吃,没有羊肉汤、高粱饼,只有稠黏黏的糊糊和硬邦邦的勃勃!” 喔,原来是口味不对!袁咚咚再看着女孩。“你呢?吃早饭了吗?” 女孩脸色发白地摇摇头。 她畏缩的神态让袁咚咚纳闷,正在成长中的孩子不是都喜欢吃吗?为何这两个孩子对吃这么冷淡呢? “你也不喜欢这里的食物吗?”她问女孩,可是女孩只是懒懒地靠在她腿上。 “她怕吐。”男孩代她回答。 这个回答让袁咚咚更加困惑。“吐?为什么会吐?” “因为欣儿不想吃,大哥就要巫婆逼她吃,结果每次都把她逼得吐了。” 呃,该死的焦元广! 袁咚咚顿时怒火中烧,暗自咒骂那个寻遍天下美食以满足自己口福的男人,对自己的弟妹居然这么不用心! “谁是巫婆?” “这里管厨房的大厨子。”男孩不屑地说。 “来吧,带我去厨房,我做点东西给你们吃。”她毫不迟疑地拉起女孩。 “不要,我不想吃。”女孩拒绝,男孩也警觉地站起来,瞪着一双大眼睛。 “你是大哥找来逼我们吃饭的另一个巫婆吗?”他保护性地拉过妹妹,仿佛袁咚咚转眼间变成了会吃小孩的妖怪。 袁咚咚立刻保证。“不是,我绝对不会逼迫你们吃任何东西,可是我想做一样东西给你们看,等做好了,你们愿意吃就吃,不想吃就扔掉,好吗?” “你要做什么?”女孩好奇地问。 “你等着瞧。”她故作神秘地说,并卷起衣袖问:“厨房在哪儿?” “在后面。”女孩兴致勃勃的说。 男孩似乎也被她的神秘回答吸引了,虽然他脸上依然挂着不屑一顾的神情,但仍主动告诉她。“厨房是巫婆的地盘,她不会让你碰那里的东西。” 这倒真是个恼人的问题。袁咚咚想了想。“宅子里不是还有其他厨房吗?” 男孩眼睛一亮,有种男孩子找到冒险游戏时兴奋又冲动的表情。“有啊,这里就有,还比老巫婆的大厨房好呢,可那是大哥的厨房,你敢用吗?” 袁咚咚一听,当即无声,她实在不想跟那个令人不齿的自私男人有任何交集。 男孩看出她的犹豫,说:“那地方只有我和欣儿可以去,因为巫婆和其他厨娘是不敢私自来大哥这里的。” 袁咚咚看着两张小脸,帮助他们的心情终于战胜了对焦元广的厌恶。“好吧,我们就去那里。反正你大哥又不在,等他回来时,我们已经离开了。” “那走吧!”男孩兴冲冲地转身,带头往北面正厅与西厢房相接处走去。 这是间顶高门阔的长形厨房,分三部分,前部分是用膳区,两张圆形饭桌各配八张同材质的红木椅子,十分醒目,一排横置的料理桌将膳食区与烹调区隔开,紧靠灶头有一堵山墙,它不仅装饰着通往屋外的烟囱和为这院各屋提供冬季火炕取暖的管道,也是炉灶与后部餐具、厨具的分隔物。 厨房内厨具、炊具完善,多眼灶头整洁宽敞,三面墙上都有一排离地足有丈八高的大窗户。因为高,所以具有很强的采光与通风效果。 吓,富贵人家果真连厨房都非同凡响!袁咚咚心里想着,可是搜寻了所有碗橱箱箧,却只零散地找到面粉、甘草、菜油和一些干果,最后还有两个鸡蛋。 “唉,这里只有这些东西,你能做什么呢?”元欣失望地问。 袁咚咚安慰她。“我们可以想办法。”再转向男孩。“元申,你会生火吗?” 男孩对她小看他的能力表示不满。“当然会,烧火谁不会?” “好吧,你帮我把灶火烧起来。”袁咚咚笑了,好个倔强的少年郎! 看到男孩兴冲冲地跑出门抱柴,她从水桶里取了些水倒进炉灶上的锅里,对女孩说:“欣儿跟我去花园摘花!” “摘花干嘛?”女孩稚嫩的声音不再死气沉沉。 “给你做花糕。” 当她带着女孩捧着清洗好的花瓣回来时,炉膛里的火已经烧起,袁咚咚毫不吝啬地给了男孩一个赞赏的目光。“干得好,元申!” 得到表扬的男孩开心地笑了,往炉膛里添柴更加积极。 看着他的笑容和不再叛逆的眼神,袁咚咚心喜地想,孩子们需要来自成年人适时的鼓励和表扬,那也是他们获取并感受到被爱与信任的重要途径。 随后,两个孩子兴奋地看着她将刚采撷来的花瓣按照不同的颜色分别捣碎挤汁揉入面粉中,用鸡蛋调和,再洒上甘草水,反覆揉捶,等洁白的面粉变成花瓣的颜色后,做成饼状,把枣子、核桃仁嵌入饼面,然后放入荷叶垫底的蒸笼里。 “元申,现在可是要旺火喔!”盖上蒸笼盖后,她大声宣布。 “没问题!”两个孩子兴奋地回答,元申接过妹妹递来的柴禾塞进炉膛内,用吹火筒将炉膛里的火吹得“呼呼”地冒火苗子。 厨房里充满了笑声和越来越浓郁的香味。稍晚,当妮子和几个年长的侍女陪同一个富贵威严的老夫人来到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画面:两个自从来到京城后,就一直食欲不振的孩子,正与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女人坐在厨房内的饭桌前,大口吃着芳香四溢的糕饼。 “奶奶来了!”男孩惊讶地站了起来,将手里握着的粉色糕饼塞进嘴里。 袁咚咚闻声,知道富贵老太太正是焦老夫人,急忙起身,略感不安地看着她。 因为吃得开心,女孩没有她哥哥那么慌张,反而举起手中的糕点欢迎祖母。“奶奶,这是咚咚姊姊做的,可好吃呢!” “这、这是什么?”老夫人十分惊讶地看着两个让她每天都得为逼他们吃饭而伤透脑筋的孙子,再转头问已经站起身来面向她的女人。 袁咚咚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元欣抢着回答了。“这叫‘三层花糕’,是我帮咚咚姊姊摘花瓣做成的,三哥烧火,我递柴……” 看到孙女吃着糕饼却不再呕吐,厌食的孙子不再愁眉苦脸,老夫人惊讶之余亦备感欣慰,不由好奇地走近餐桌,伸手捏起一块糕饼放入嘴中。 妮子立刻扶她坐在孙女身边的椅子上。 “唔,松软可口,芳香满颊。”老夫人闭目细细咀嚼着、品味着。 两个孩子见祖母没生气,还吃起了他们的花糕,不由得都很开心,只有袁咚咚惴惴不安地注视着老夫人,想起坊间流传的关于焦家老夫人的各种传说。 焦家可说是富贵双全。焦元广的曾祖父曾做过太子太傅,祖父曾官拜一品,入主翰林院,而他的父亲如今是二品要员,驻守边关。焦家的财气主要来自焦元广的祖母,也就是眼前这位老夫人。她的娘家自前朝起就是京城大都富贾,到她这一辈时,遽增的财富因没有儿子继承,便成为她的陪嫁带到了焦家,加上她堪称女中豪杰,精明干练,由她亲自打理的“嫁妆”不停地积聚,使得焦家集财富与权势于一身。好在大明朝重视商业经济,倒也没有约束焦府的发达,因此焦府一家独开店铺千余家,成为京城商界泰斗,有了“焦半城”之美誉。 “老夫人,大少爷回来了!”忽然,一个丫鬟在门口喊,众人还来不及回头,门口已经传来焦元广不悦的声音。 “你们都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大哥?!”元申立刻低喊一声,拉着元欣从椅子上站起来,各自抓了一块糕饼后,迅速从另外一道门跑离了厨房,如果可能,袁咚咚也想跟随他们跑掉! “哦,是元广回来了?”老夫人神色威严,不带感情地看着他。“你找来的厨娘为你弟弟、妹妹做了个新鲜玩意儿,你也来尝一尝吧!” 焦元广瞟了袁咚咚一眼,再往桌上的瓷盘看去,厌恶地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是人吃的吗?” 猛然在他的厨房内看到俊美冷傲的他,颤抖的、令人眩晕的兴奋感立刻席卷过袁咚咚全身,令她无法移动,可是他轻蔑的目光唤醒了她麻木的意识。 也许焦府上下老小能容忍他的出言不逊和怪诞邪佞,也许他所谓的朋友们能包容他的狂妄无礼,但她袁咚咚可不会任由他诋毁自己的美食成果!因此她当即冷冽地回敬道:“焦少爷连人话都说不出来,又如何能明白人吃的美食呢?” 听到她的话,焦元广立刻变了脸色。 他十分讨厌别人未经许可侵入他的领地,可这个女人进府不过几个时辰,不仅闯进了他的院落,动用了他整洁的厨房,摘了他院子里的花,还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实在是没有分寸,该让她先弄明白焦府的规矩!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一阵出人意料的轻快笑声居然从进入这间厨房起就板着脸、威严无比的老夫人口中逸出。 袁咚咚惊讶地看着这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而后者竟毫不掩饰地对她笑道:“呵呵,元广果真好眼力,挑到你这么漂亮又善厨艺的巧女!” “什么巧女?不过是个女厨子,祖母不要想太多了!”焦元广不安地看着祖母少见的笑容,没有丝毫犹豫地说。 他轻蔑的语气换来袁咚咚充满怒意的瞪视。他相信,如果不是碍于老夫人在场,她早就破口大骂了! “我看走眼不要紧,你不要看走眼就好。”老夫人笑意敛去,再看了袁咚咚一眼后,低声说着站起身,在丫鬟们的陪伴下走出了门。 袁咚咚想跟随他们离开,但被焦元广一声吆喝阻止。 “袁咚咚,你站住!” “什么事?”袁咚咚不在乎刚出门的老夫人是否会听到,语气生硬地问。 “你得记住焦府的规矩!”他开口就是冷冰冰的训斥。“这是我的私人厨房,这院落是我的居所,以后没有我的许可,不得擅入,听见了吗?” 听到他自负又自大的命令,袁咚咚心里很不服气,顶撞道:“如果不是为了让你弟妹吃东西,打死我也不想进来这里!” “这里是我的地方,没我的许可不得擅入,听见了吗?”他不理会她的解释。 “我说……” “听见了吗?”一声爆喝打断了她的解释,焦元广严厉地盯着她。 第四章 袁咚咚因他粗暴的吼声愣了半晌,随即怒火攻心地大声吼回去。“听见了,我不是聋子,你不需要大吼大叫!” “这里是我家,我爱怎么吼叫就怎么吼叫,你管不着!” “你爱做什么我才懒得管呢!可是如果你吼叫的对象是我,我就得管!”袁咚咚更加大声地吼道。看到他以如此恶劣的态度对待自己,她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 “别忘了,你只是我雇来帮忙的临时厨子!”他冷然提醒她。 “那又怎样?不高兴,我可以立刻离去!” “离去?你跟我可是有契约的!” “违背契约的人是你,你当初可没有说我不能进厨房!” “我……可……”焦元广理屈了,想起自己百密一疏,契约里竟没有写清楚禁止她进出某些地方,不由得十分懊恼。 “别想狡辩!”袁咚咚借题发挥,对他大加鞭挞。“如果你少去外面大街饭铺菜场鬼混,好好担负起做大哥的责任,对你弟妹多关心一点,不要强迫他们吃不合胃口的食物,他们也不会厌食,也不会躲进你这里,也不会遇到我,我们更不会在这个鬼厨房里被你逮到!” 一口气吼了一大串,气有点不够用,她不得不停下来换口气,然后继续瞪着他吼道:“而且你巧舌如簧,说什么‘山水八珍,天地八灵’,骗人!你这里连最起码的食材都没有!” 说完,她不给他任何说教的机会,转头就往门口跑去。 看着她气呼呼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焦元广冷硬的目光转到餐桌上。 漫步走到桌前,他俯身闻闻那几块糕饼,忿然不满的脸上竟露出了笑容。他伸手抓起一块送到嘴边,轻咬一口,随即眼睛一亮:哇,果真松软适中,香甜可口,是他从未吃过的点心! 看来把她弄进府里掌勺这一招果真英明! 正在他暗自赞美着自己,品味着花糕时,宝儿溜了进来,坐在他身边,看着盘子惊叹。“少爷,这就是那个袁咚咚大厨用咱们园子里的鲜花做成的吗?” “还有我小柜里的面粉。”焦元广惬意地吃着,对他指指盘子。“你也来一块吧,这与那天的芙蓉糕比,又是不同的味道呢!” “真的吗?”宝儿立刻不客气地抓起一块往嘴里塞,两三口就下了肚。“嗯,确实不错,不是很甜,却很香,有咱们园子的味道。” “傻瓜,园子里的味道怎能和这个比?”焦元广将最后一块糕饼塞进嘴里,满意地说:“现在,我得带她去看看我的食材库,免得她瞧扁了我们!” “是啊,少爷库里的宝贝可多了,让她弄几桌来试试?” “没错,好主意!就听她的,‘少去外面大街饭铺菜场鬼混,好好担负起做大哥的责任’,让她把所有手艺都使出来,饱饱我们的口福!” 说着,他站起身来。 “少爷要去哪儿?”宝儿吞咽着问他。 “办正经事去。”他下巴一抬,指指桌子。“立刻收拾干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可恶!他凭什么吼我,我又不是他家的仆佣! 回到小跨院的房内,袁咚咚一边整理着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边仍忿忿不平。 可是,还没等她从愤怒中恢复平静,一个阴冶刚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你是谁?凭什么给小主人们安排食物?难道你不懂府里的规矩吗?” 规矩!又是规矩!真是豪门多烦忧! 她一面擦拭着手中的银匙,一面回头,见一个身穿蓝色长衫,外套碎花背心,头梳倭髻的妇人正满脸不悦地站在门口。 这女人给人的印象就是两个字:瘦长。 瘦长的四肢似乎与她身上上过浆的衣服一样,僵硬而平板。狭长的眼睛透着冶峻的光,瘦削的长脸皮肤松弛,颧骨高耸、鼻翼扁平、嘴巴突出,不笑的时候显得威严无比,笑的时候则带苦森森寒气。 这人一定就是焦元申口中的‘巫婆’。她想,看来那男孩想像力挺丰富的,这个女人果真长得很像跳大神的女巫。 “看着我干嘛?快回答!”‘巫婆’气势汹汹地走到她面前。 袁咚咚皱起眉头:难道这府里的人都习惯用这样吼叫的方式跟人说话吗? “她不是聋子,你不需要大吼大叫!”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随即焦元广拖拉着脚步走了进来。 听他用自己不久前对他说过的话来替她解围,红晕爬上了袁咚咯的双颊。 “大少爷,奴婢只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过离开了几个时辰,回来后就听说有人给两位小主人做了早膳。”一看到他,‘巫婆’恶劣的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变,谦卑又温顺地说。 焦元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往袁咚咚身上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她就是我请来帮忙办流水席的袁老板。” “是她?”‘巫婆’显然被吓到了。她猛地抬起头来注视着袁咯咚,毫不掩饰排斥地说:“她不可能是大厨,大少爷受骗了!” “大厨该是啥模样?像你这样吗?”袁咚咚立刻反唇相讥。 ‘巫婆’瞪她一眼。“黄毛丫头不配跟我说话,趁早离去,免得出丑!” “不,以后几天她哪里都不去,就在焦府内掌勺。”焦元广冷冷地说。 “掌勺?”在袁哆咚毫不示弱的回瞪中。‘巫婆’忘记了自己的身分,挑剔的目光在袁咚咯身上来回梭巡,嘴里还不时发出轻蔑的啧啧声。“小丫头恐怕连锅都抬不稳,能掌勺吗?” 袁咚咚正想反驳,焦元广已经开口了。 “我请谁到府里来掌勺,什么时候需要你鲁四姑的意见了?”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带着令人心惊的气势。 鲁四姑当即神色一变,记起眼前的女人是少爷‘请来’的,自己犯了‘打狗还须看主人’的大忌,连忙恭恭敬敬地说:“刚才是奴婢放肆了,可是老夫人并未让奴婢交出钥匙,还说怕流水席不合胃口,要奴婢继续为她老人家打理三餐……” 焦元广打断她的话。“我早告诉过你,流水席不用你插手。你继续管好大厨房的钥匙,照顾老夫人的需要,保证其他各院的一日三餐就行了。不过,从今天起,小少爷和小姐的膳食,你暂时不用管了。” “这……”鲁四姑还想争辩,但焦元广锐利的目光让她聪明地改变了话头,转而问道:“流水席会很忙,那大少爷您的……” 焦元广一挥手。“我的三餐你也不用管,流水席我会让丁妈协助安排。没事的话,你去忙吧!” 鲁四姑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既然大少爷都这么说了,她只好闭上嘴,微微一俯身,转身出了跨院。 四周再次恢复平静,焦元广走到窗前,背靠着窗台看着她。 “你不离开吗?”袁咚咚困惑地问他,纳闷他干嘛到这里来,现在又为何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 “我为何要离开?”他悠然自得地问,仿佛忘记了不久前他们之间的龃龉。 相较他的冷静,袁咚咚则是全然的烦躁。她嘲弄道:“大少爷不是整天不在家的浪子吗?干嘛不去酒楼饭铺打发时光?” 焦元广面色阴沉地注视着她,鼻翼翕动,似有怒意,但转眼面色恢复了淡然与平静,袁咚咚暗自佩服他的自我克制能力。 “听着。”他冷淡地说:“我请你来是做事的,不是斗嘴的。” 他的话让袁咚咚有丝罪恶感,不由收敛了脾气。 “后天就是老夫人的生辰,你只剩下一天半的时间准备流水席,焦府的宾客随时会上门,你毫无准备,难道想让来宾吃空气吗?” 他调侃的语气立刻清除袁咚咚心里的那丝罪恶感,刚平息的怒气再次被挑起。 “是的,我知道焦老夫人的寿诞即将到了,我该为流水宴做准备,不能用空气招待大少爷的宾客,否则我会被天打雷劈,会陷芙蓉饭庄于万劫不复,可是你夸口的上好食材呢?如果骗人也能当饭吃的话,少爷早就是最棒的大厨了!”她以讥讽的语气回敬他。 因为他背光站在窗前,袁咚咚没看到他疾速改变的神色,因此当地话音刚落,手腕上传来剧痛时,大吃了一惊:他居然抓住了她的手! 转眼间,她手中的银匙已经准确而有力地打在他似铁钳般紧抓着她的手背上,力道大得足以让他立刻缩回了手,并揉着挨打的地方。 “呃,你真够大胆!”他吃惊地看着她,从来还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 袁咚咚看清他涨红的脸、紧绷的嘴和眼里的怒气,不由有点心慌,但仍冷静地警告他。“不许碰我!” “那你跟我走!”他呼吸粗重地盯着她。 “不把话说清楚,我哪儿都不跟你去。”袁咚咚紧握银匙,防卫地说。 “你真让人生气!”他瞪着她,心里却不得不为她的冷静和勇气喝彩。 她坚持不走。“我并没说错什么或做错什么,你没有理由生气。” “没有吗?”他威胁地走近她,逼得她往后退。“你今天不仅违反我的规矩私闯我的院子,还两次侮辱了我,我没有理由生气吗?” “去你的厨房是有原因的,我已经告诉过你……” “行,那个可以暂且不论,但你侮辱了我!” “我什么时候侮辱了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就是侮辱了我!从来没人敢轻视我焦元广搜集的上好食材,更没有人敢质疑我说过的话,可是你竟敢蔑视我的收藏,指责我欺骗你。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是个女人,我今天会要你死得很难看!” 喔,原来是为了这个!听到他夸张的言词,愤慨的神情,袁咚咚心想,也许自己真的错怪了他,因此耐心地解释道:“我没有轻视你,也不想让你生气,可是我确实没有见到你的上好食材啊!” “没有见到就可以认为是没有吗?”他气哼哼地说:“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跟我来,我让你开开眼界!” 说完,他转过身迳自离去,仿佛料定她会听从命令跟他走似地。 袁咚咚很想反抗他,可是也非常想看看他搜集的食材,况且,她答应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跟他斗气,而是为了赢回自己的厨艺名声和芙蓉饭庄的未来前途,这一点她得牢牢记住。 思及此,她极不情愿地跟着他离开了跨院,走过穿廊。 “这次可不是我‘擅闯’你的禁区,是你硬请我来的喔!”当跟他走进‘鸟食居’时,她刻意提醒他。然而看到他带她走向先前已经来过的厨房时,她更是嘀咕起来。“我查过那里,没有什么东西。” “真的吗?你确信仔细检查过每一个角落吗?”他回头盯着她间,气恼的眼里再次出现让她心跳的谐戏光芒。 她看着他,惊讶怎么有人能将‘愤怒’与‘有趣’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表现得如此自然和协调? 厨房一如她离开时那样宽敞明亮,而且餐桌被收拾得清洁溜溜。 “你看那里。”他带她走到厨房底部,指着一道锁着的小门。可是她却只注意到身边开着的另一道门,因为那是焦元申带着妹妹逃离厨房的门。 走到门边,只见一条雕花绘彩,红檐素瓦的回廊由门阶下婉蜒向前,直通一个有假山、楼台、屋宇、花园的大庭院。 “这条回廊真美,庭院好大!”她忍不住赞叹。 回廊外靠厨房处有个高大的水塔,水塔前方是座假山,山上立有八角亭。大庭院内最醒目的是鲜花盛开的花园相结构精巧的戏楼。好多人在庭中忙碌,或装饰戏台,或整理花园,或以帷幔搭建遮阳棚。从已经挂起的巨型灯笼和彩色绣球看,这里将是老夫人生辰庆典的主要场所。 焦元广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介绍道:“等有空时,我带你去转转,你会发现焦府就像一个‘品’字。我与老夫人分住的东西两院如同下面两个‘口’,上面那个‘口’就是这个庭院,院内不仅有花厅、书房,还有一正二偏三个院落,所有院落都以回廊相连,无论你要去哪里,沿着这条回廊都能找到。” 由于靠得太近,袁咚咚感觉到自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气息,不由得浑身发热,感到很不自在,赶紧退离门边打岔道:“不用了,反正我只来几天就走了,你还是带我去看食材吧!” 她的态度让焦元广皱起了眉头,闷闷地说:“是你自己先分心的。” “对对,是我不应该。”袁咚咚急忙认错。识时务者为俊杰,与他相处最好以和为贵,因为她感觉到若没有他的协助,她在这个大宅里会很难度日。 她难得的谦和果真取悦了焦元广,他脚步轻快地往前走。“那就来吧,希望你找到合适的食材,为我小弟和妹妹做顿可口的午膳。” “没问题。”听到他第一想到的是他的弟妹,袁咚咚觉得很开心,如此说来,他并不是个太冷漠的大哥。 同时她好感到好奇:只为他的弟妹,那么他呢?他的午饭会在哪里吃呢?难道又是到街上酒楼、饭铺? “唔,这里果真有食材的味道呢!”当他用手中的钥匙打开厨房底部紧锁的门时,扑鼻而来的肉桂、柑橘香味令袁咚咚忍不住深嗅一口赞道。 可是当她一走进去,门便迅速在她身后关上了,房间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干嘛关门?”她难掩惊惶地问。 “别担心,关门只是为了避免室内温度有太大的改变。”他发自门边的声音坦然而清晰,袁咚咚的心情略微放松。 很快,墙壁上的灯烛被点亮,四周的景物一目了然,袁咚咚立刻被吸引了。 这是间无窗的房间,设有排气筒,从小生长在厨师之家,她自然知道那是通风换气以控制库房温度的设置,其功能一般是晚间通风降温,白天通风升温,以保持室内的恒温。 房内整齐有序地竖立着一排排高大结实的木架,架上摆满谷类、坚果、讫菜等各类食材,每一样都用外形精美的木盒和竹筐装着,标注了物品名称及储藏时间。 “你的东西真不少,先前是我错怪你了。”她满意而认真地道歉。 她以为他会逮住这个机会好好嘲弄她一番,不料他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说:“这只是一部分,大厨房的地窖里还有更多的新鲜食材。” “大厨房?”袁咚咚看着他。“就是鲁四姑掌管的厨房吗?” 焦元广点点头。“没错,那是宅内最大的厨房,就在你住的跨院后头。” “那我如果要用鲜肉、鲜鱼,还得去跟她要吗?”她皱眉问,心想如果那样,她就得经常跟那个巫婆打交道了,那可真痛苦! 焦元广往身边的架子上一靠,有趣地打量着她。“是我认知有问题,还是你本身有毛病?据我所知,芙蓉饭庄老板娘可是很有勇气的喔,怎么现在变了,居然怕起一个老厨娘了,怎么回事?” “乱说!”她纠正道:“我不怕她,只是不喜欢跟她吵闹。” “可是你怕我。”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停在她睑上。 “谁怕你?我才不怕!”袁咚咚微微皱眉,痛恨在他夺人的目光下,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慌乱和心虚。 “不怕吗?”他忽然俯身凑近她,强烈的男性气息迫使她本能地跳开。他黑眸深处闪着光,幽幽笑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害怕。每次我一靠近,你就想逃,就连刚才我关门都能吓到你,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不能回答,甚至无法呼吸。身后是木架,她没有退路,前面是他,占据了她的整个空间,盗走了她肺里全部的空气,让她连平稳地呼吸都做不到。 “我不怕你,我谁都不怕。”她平息着呼吸辩解,无法坦承只有他能让她产生想逃的冲动,而那绝不是害怕。“我来这里只是想把你的流水席办好,让你早日公开认错,还我芙蓉饭庄的清白,可不是为了惹麻烦,或跟人吵架斗气。” 她再次表明她是有目的的短期来此,这让焦元广的好心情大受影响。 他伸出一指对她摇摇,气恼地说:“你不需要一再提醒我,你只是为了得到我的道歉,得到东大街的铺面才答应来此帮忙的。放心吧,只要你做到你的承诺,我自会兑现我的承诺。鲜肉、鲜鱼之类,你不用担心,我会带你去看冰窖。” “你还有冰窖?”不在乎自己将他惹恼了,她惊讶地问。 “你又小看我了!”他给了她一个责难的眼神。“如果没有那些好吃的冰,你以为我小弟会老往我这里跑吗?” 对他的责怪,袁咚咚没有丝毫不快,因为她的目光被一个小木箱所吸引。 “燕窝!”她欣喜地抓住木箱,揭开盖子,看着那洁白晶莹的燕窝。“这就是本该属于我的燕窝,对吧?”她心存芥蒂地说。 焦元广毫无罪恶感地点头。“没错,是我强行从老茂手中买来的,不过,它绝不是什么美味。你要的话,我可以全部奉送。” “不是美味?你在说什么?”袁咚咚难以置信地谴责道:“这是上等燕窝耶,你自己不会吃还乱说,如果这话传出去,你美食饕客的名声就完了。” “没那么严重吧,我告诉我的朋友它吃起来味同嚼蜡,可并没有人像你这般大惊小怪。”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说。 “那是因为这东西太珍贵,真正吃过的人太少。”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不想再品尝它。” 看出他确实对这珍贵食材缺乏好感,袁咚咚觉得很遗憾,决定要亲手做一次,看看这个被她的爹娘赞美了许多次的燕窝,是否真如他所说的‘味同嚼蜡’。 随后,她看了所有的食材,发现他所说的山水八珍、天地八灵果真应有尽有,就连她以为只有皇宫才会有的龙肝、凤髓等珍稀食材,也赫然出现在宝架上。 之后他又带她去看了设在花园亭阁下的冰窖,那些去年腊月末采集来的冰块正在夏日的地底下发挥着冶藏保鲜的功效。 在那里,与在储藏室一样,她所看到的各式上等食材籼配料让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她相信,就算御用冰窖也不过如此。因此她对成功办好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更加充满了信心,也为自己能亲手烹制这么多过去只从菜谱上知道,却从未见过的上等食材感到高兴。现在,她所担心的就是爹娘传给她的食谱是否齐备。 “你说过我可以任意使用你的食材,对吧?”回到厨房时,袁咚咚摩拳擦掌地对紧跟在她身后的焦元广说。 “没错,只要你是用它们来烹饪美食。” “那意思是说我每次需要取货时,你都会在附近罗?” “袁咚咚,你不会以为因为你的到来,本少爷就改变我原本的生活方式吧?”他对她展露一个懒洋洋的笑容,而那笑容和他称呼她名字的方式让她再次感到心悸与慌乱。 “我……我只是想弄明白你会不会在家。”她咕哝着,发现他的笑容无论是冰冷的还是温暖的,讥讽的还是真心的,都会在她心里掀起不平静的波澜,让她失去一向的灵活与敏锐。 “不会。”他邪肆的目光盯住她的双眼回答道:“厨房虽出美味,可是陪厨娘还不如陪花娘有趣。你说对不对?” 陪花娘? 袁咚咚的心情陡然下坠,翻腾于胸口的微澜消失。想到他是个二十好几还没成亲的花花大少,找花娘吃花席本是他这类公子哥儿少不了的生活乐趣,不由鄙弃地说:“大少爷爱找谁陪尽管去,把储藏室钥匙留下就好。” “你在生气吗?”焦元广捕捉到她不屑的目光,逗趣地问。 她惊讶地看着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确实在生气,不由更加吃惊。为了掩饰,她揶揄道:“我干嘛要生气?我只是担心做菜备料时取不到食材,误了大事。” 是的,就是这个原因,不然还会有什么让她忽然生气?她想着,变得坦然。 “很好,平心静气才能烹煮出美鲤珍馐,我期待着你让焦府的宾客满意!”他的目光仿佛凝固在她的脸上,害她刚获得的坦然毁于一旦。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没有用手去擦拭脸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 “给你!”他的目光没有移动,只是一只手伸向她。 她低头一看,他手掌上躺着储藏室和冰窖的钥匙! 她欣喜地伸手去接,不料他并未立刻松手,而是将钥匙和她的手同时抓住,牢牢地包覆在手中,凝视着她的目光更加趋于深邃和火热。“咚咚,我可以信任你,把我的宝贝交到你的手中吗?” “你可以!”没有丝毫的迟疑,她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而话方出口,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就她与他目前的关系而言,他们之间远远末达到彼此信任的地步,她怎能给他那么肯定的回答? 难道是他的手有魔力,还是他的眼睛能蛊惑人心?不然为何当他的手碰到她的肌肤时,她的心跳会加速,当他呼唤着她的名字、凝视着她时,她会感到他与她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和相通,仿佛她手中握着的不仅仅是两把钥匙,而是他最宝贵的生命? 就在她不安地思忖时,他已经倏然放开了她的手,疾速后退。 与她十指相接的刹那间,他同样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激流穿过他们相连的手指直抵心窝,掀起巨大浪潮,驱使着他想要亲近她,将她拉入怀中…… 唐突的欲念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烈,若非她明亮而惶惑的眼睛阻止他,他几乎要将之付诸行动。 不,我不能这样!他近乎粗鲁地甩开她的手,明白眼前这个美丽、倔强的女人对他来说可望而不可及,她只是提供他美食的厨师。也许,在另外的时间、场合,或者换个认识她的场景,他可以…… 老天,我疯了! 强烈的失望与渴求如同暴风雨中的巨浪,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很好,食材和厨房都是你的了!”他匆忙丢下一句话后逃离了现场。 他得离开她,到一个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呼吸不到她的气息的地方去,这样,他才能将那股强烈的渴望驱散,将自己错乱的神经校正。 看着他匆匆消失的背影,袁咚咚有点失落,也松了口气,跟他单独在一起本来就不容易,刚才那一瞬间产生的情感更让她迷惑和紧绷。 低头看看手里的钥匙,她抛开心头的迷惑,开心地对自己说:好吧,袁咚咚,现在就看你的啦! 可是,很快她又有了新问题:她得为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做准备,但对她拟定的菜单是否合适?来宾有多少?每天需要多少菜式和份量?她的助手是谁?等等一连串问题,她并没有得到答案。 就在她发愁时,妮子带着几个仆妇、丫鬟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抬着东西,或洗好的蔬菜,或刚分好的肉类。 “咚咚姊,我们是大少爷安排来帮你忙的,她们都是厨娘。”妮子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心地拉着一位中年女人对袁咚咚说:“她是丁妈,就是今早去接你的丁伯的屋里人,她是大院的厨房领班。以后几日,我们大伙儿全听你的!” 丁妈与丁伯一样和蔼可亲,她毫不掩饰喜爱地称赞袁略咚。“姑娘长得美,厨艺巧,我们大少爷一直说姑娘的‘芙蓉宴’味美料精,如今能请你来为老夫人生日流水席掌勺,真是府上的福气呵。” 看来,焦元广是有安排的。看着这些亲切的女人并不像鲁四姑那样对她充满敌意,而且正如焦元广说的,都训练有素,熟悉焦府,袁咚咚心里略安,当即从储藏室取出要用的食材,让大家去准备。厨娘们有的去磨房碾豆谷、磨粉舂米;有的用清水泡发干菜及甲壳类海味;有的清洗和整理蒸笼竹屉、铜鼎瓦釜;有的则准备供客人使用的餐具,所有的准备工作都迅速有效地展开了。 而在与她们的说笑中,袁咚咚还确知了一件事:焦元广自那次吃了她的‘芙蓉宴’后,就一直念念不忘,这次就是为了再吃她做的菜,才将她‘骗’来焦府的。 对此,她既感到开心也很生气。 可恶的男人,仅仅为了报复她,居然不顾事实将她的厨艺说得一无是处,躇蹋了她的声誉,打击了她的自信心。实在是卑鄙!她绝不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有人帮忙做准备,袁咚咚可以腾出手来准备午膳。她按大少爷的吩咐,以焦府两位小主人为主要对象,因此食物以符合孩子们的口味为原则。 多眼灶火被烧旺,麦芽粥已炖上,袁咚咚在熟悉的节奏中快乐地忙碌。忽然,一双小手抓住了她的裙腰。 回头一看,是元欣,而她的保护者元申紧跟在她身后。看来是饥饿感将他们带回了这里,想到自己不必像其他厨娘那样为了让他们吃饭而追着满院子跑,也不用 采用逼迫的手段,袁咚咚开心地笑了。 “咚咚姊姊,你在做什么?”小女孩儿探头往她手上看。 袁咚咚将手中正揉着的面团举给她看。“给你和元申做好吃的。” “好吃的?是早上吃的花糕吗?”元欣兴趣浓厚地捏起揉好的面团问。元申也走近案边,专心地看着正在她手中迅速变化的面团。 “不是花糕,但一定是你们喜欢吃的。”袁咚咚边说边做,手里一点不耽搁。 被她灵巧的双手吸引,两个孩子也想帮忙。袁咚咚便教他们把和好的面团捏成光滑的圆球,她再把面团做成一张张薄饼,放到锅里去烙。 虽然孩子们捏得不规整,也减慢了她做事的速度,但她觉得很有乐趣。 第五章 一张张薄饼烙好俊,袁咚咚又把已经切好的肉丝、冬笋丝、蘑菇丝和蔬菜等放进油锅,快速炒熟起锅。 霎时,麦芽粥的清香混合着大麦饼的面香及炒菜的油香弥漫了整个厨房,引得所有人都口水直流,食欲大振。 “我要吃这个!”袁咚咚将炒好的菜夹在又薄又大的饼子里卷起,再放在盘子里端上桌时,元申立刻抓起了一个,他的妹妹也不示弱,为他们端来麦芽粥的丁妈高兴得直笑。 烙饼本是寻常食物,可是经由袁咚咚的手却有了奇特的滋味。那面柔中带劲,饼色黄而不焦,口感极好,再夹卷着菜一起吃,更增添了无穷美味。 一碗麦芽粥配着香脆又够劲道的煎饼,不仅孩子们喜欢吃,就是丁妈和其他厨娘们也都吃得赞不绝口,丁妈还特意将丁伯也拉到这儿来用午膳。 就这样,入焦府的第一个上午,袁咚咚以她的厨艺和耐心,征服了两个孩子的胃,也赢得了其他人的尊敬和喜爱,他们都成了她最忠实的食客和美食捍卫者。 “咚咚姊姊,我吃不下了,可是等会儿我还要吃。”肚皮吃得圆滚滚的元欣靠在椅子上宣布。她叛逆的小哥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目光中有着与她一样的期待。 “可以,这间厨房会一直开着,我就在这里,你们什么时候饿了,就来找我,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那我呢?” 在两个孩子快乐的欢呼中,焦元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听到她对弟弟、妹妹说的话,他深受感动,可惜她的热情不是对他的。 “你吗?”袁咚咚看到他,立刻想起他的欺骗和贬辱,当即冷冷地说:“大少爷还是另寻佳肴吧!” 才与她的视线相接,焦元广就看出她眼里冒出的火光。他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只看出她正打算在他们之间挑起一场口舌之战。不过他现在没那个心情,香喷喷的食物引发了他的食欲,等他享受完美食后,他会对她的态度严加申斥,让她知道自己的地位。 袁咚咚见他不接腔,便讥讽道:“大少爷不是去找花娘吃花席了吗?还希罕我这不入流的厨子做的不伦不类的食物干嘛?” 哦,原来是在吃醋呢! 焦元广心头暗乐,对自己先前信口开河胡说的话深感后悔,便不回应她,也不理会厨房里那些偷偷打量他俩的眼睛,迳自走到餐桌前坐下,抓起弟妹面前盘子里的煎饼大咬一口,问:“欣儿、申儿喜欢吃这个吗?” “喜欢,咚咚姊姊做的东西可好吃呢!”元欣毫无芥蒂地走到大哥身边,帮他把落在嘴边的肉丝塞回嘴里,责怪道:“大哥跟三哥一样,吃得那么急。” “是吗?”焦元广瞟了眼手持大铜勺在锅灶前忙活的袁咚咚,再看小弟一眼,开心地说:“既然你俩已经吃饱了,就去看戏班子彩演吧,让大哥慢慢吃。” 窗外大庭院内传来的锣鼓声立刻吸引了两个孩子,他们手拉手跑出了厨房,而丁妈也替焦元广盛来了一碗麦芽粥。 “丁妈,你们动作真快,这里已经有办流水宴的架势了。”他边吃边喝了一口粥,咂着舌头赞道。 “都是咚咚姑娘安排的。”丁妈毫不掩饰喜爱地看了眼忙碌中的袁咚咚说:“她真是一个好厨师、好姑娘!” 焦元广没表示,只是专心地吃着仿佛从未吃过的美食。 “丁妈、丁妈,听说这院有最好吃的煎饼,还有吗?快给我端一盘来!”就在这时,宝儿兴冲冲地跑进来了。 “还有一些。”丁妈赶紧给他送上煎饼和粥。 吃饱喝足后,宝儿像不久前的欣儿那样惬意地躺靠在椅背上,咂着嘴巴问:“大少爷,你说奇怪不奇怪?” “什么事奇怪?”同样吃饱的焦元广正陷入沉思中,被他一问,有点茫然。 宝儿摸着肚子,叹道:“一样是煎饼、米粥,为何咚咚姑娘做的就是跟别人做的不一样呢?真是奇怪。” 焦元广斜他一眼。“同样是两耳、两眼、一张嘴的人,怎么有的是俊杰,有的就是草包呢?真是奇怪!” 宝儿咧嘴傻笑,跑出了厨房。 他的目光再次转回炉灶前的女人,立刻被她站在沉鼎巨钟前那轻松自然的神态吸引。不久前导致他逃离家门的那股冲动再次出现,他很想走到她身边,要么抱住她,把自己的迷惑和渴望一次解决掉;要么狠揍她,告诉她都是因为她,害他失魂落魄,在街上晃不到两个时辰就惦着往家里赶。 “你究竟在忙什么?” 他终于走到了她身边,可是他既没有勇气抱住她以舒缓自己内心的焦虑感,也没有狠揍她以转移难以满足的欲望,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离她一臂的地方轻声问。 “你难道看不出吗?我在熬骨头。”袁咚咚没回头看他,忙着用手中的汤勺撇去汤上的浮油。 “烧那么一大锅骨头干嘛?有谁要吃骨头吗?”他心平气和地问。发现她的情绪比他还坏,这让他很开心,不过为了吃到更多的美食,他绝对不会激怒她。 袁咚咚用鼻子哼了一声。“连熬骨头做汤底都不懂,还自诩饕客?真好笑!” “对对,宁可食无肉,不可食无汤。”他还是好脾气地顺着她的话,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你是在做汤。太好了,不愧是大厨,深合我意!” 一听他的话,袁咚咚的气又上来了。“我记得某人说过,我做的菜不南不北,不甜不咸,这也能算大厨吗?” “我知道‘某人’是谁,不过那个观点正在被改变。”看出她正酝酿着一场风暴,焦元广依然不动气,继续用好言好语平息她的怒气。 “现在改变为时已晚,请三天后兑现你的承诺就行。”虽说他的话带着明显的悔意,但袁咚咚不接受他非正式的道歉,直言道:“大少爷吃饱了就请离开吧,厨房不是公子哥儿待的地方。” “错,我喜欢厨房,否则如何品尝美味?” 他的话让袁咚咚无话可说,他的好脾气也让她有气发不出。 她瞟他一眼,发现他跟离开时不太一样了。那时他显得急躁焦虑,现在则一派悠闲模样,她不相信是几个煎饼、几碗粥让他有如此的改变。“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知道你不是想跟我谈论厨房。” “款,你果真聪明,聪明女人总是让人尊敬相喜欢。”说着,他对着门口一招手。“你过来接替她。” 一个女厨走来,袁咚咚抗议道:“这是……” 他把手指竖在嘴上示意她安静。“不要皱眉头,这件事谁都可以做,把勺子给她,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 “比如?”她的嘴角轻蔑地弯起。 “比如三天三夜的菜单,比如生辰宴的主菜,比如每日客人的数量,还比如,日餐与夜宵的搭配,冷盘与热菜的比例,这些事重要吗?”他的眼神不再平静。 袁咚咚妥协了,因为她明白,那些正是她急于知道的重要细节。 “为什么不在厨房里说?”看到他正带她离开厨房,她问。 “因为那些东西都在书房里。” 袁咚咚无法反驳,只好跟随他来到正厅,这里的门窗均雕刻着精美的水草花鸟图案,书房在大厅左侧,与厨房仅一墙之隔,装饰典雅,颇有读书人的氛围。 “坐下。”他指指书桌前的椅子。 虽然很想坐下,可她不想那么听话。“不用了,站着说就好。” “你有时真的很惹人生气,你知道吗?”焦元广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压着她的双肩将她强行按在椅子上。“也许你并不聪明,是我看错了你,聪明女人在运用她的魅力挑战男人的耐心时,懂得适可而止。” 他的双手落在她肩头,带给她肌肤强烈的灼痛感,但她刻意漠视那短暂碰触给她带来的震撼,坐在椅子上舒服的伸直双腿,嘴里不依地反击着。“聪明女人更懂得该如何保护自己!” 焦元广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跟随她伸腿的动作移到她腿部。因为天气燠热,她穿着单薄,伸直的双腿在裙子下露出清晰的轮廓,那修长的美腿,让他好不容易才压下的疯狂欲望又再度蠢蠢欲动起来。 他干咳一声。“咳,你大可放心,在这里你不会有危险。” 没有才怪!他自嘲地想,进而推想,如果她知道他现在满脑袋里装着的是什么念头,她会用那支熬骨头汤用的大铜勺打碎他的脑袋吧? 下意识地摸摸脑门,他走上前靠坐在书桌边,面对着她,想跟她说正事,可是她娇羞的模样让他觉得那把大铜勺打在了他的腹部。 当他火热的目光落在她双腿上时,袁咚咚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失当,不由双颊滚烫,缩回双腿,拉直裙摆。 “放轻松,你的腿很美,而且遮盖得很严实。”她这个细小的动作和晕红的双颊让焦元广口干舌燥,心里真是佩服自己此刻还能如此镇定地说话。 袁咚咚脸部更加滚烫,她瞪他一眼。“不要胡说八道,快说正事吧!” “我说的每一件事都是正事。”他伸手将桌面上的一叠纸推给她。“这是给你的,好好看看吧,里面是你需要知道的事。” 袁咚咚取过来低头翻看,那是老夫人生辰庆典活动的内容,并附有受邀宾客相表演者的名单及食宿安排。 “这里面没有对流水席的要求,也没有菜单啊!”她翻着那堆纸,好奇怎么这里连老夫人的食谱和即将上演的剧目都有完整的罗列,却独独对流水席的菜式相搭配没有任何提示呢? 可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因为焦元广的心正陷入眼前令人销魂的美景中。 天气热,袁咚咚穿着的夏装衣领本来就偏低,为了方便在闷热的厨房里做事,她把头发梳成发髻高盘头顶,因此当她低下头时,无可避免地露出了整个颈部。他刚好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她露出的颈部就毫无遗漏地落入了他的视线内,将他早巳澎湃于胸的激情再次搅动起来。 窗外射入的阳光环绕着她,把她整个人照得亮丽多彩,她纤细秀气的颈部看起来是那么娇艳诱人,裸露的肌肤白皙中泛着淡红色的光泽,宛如时下最着名的德化白瓷般细腻温润,而她白玉似的耳朵轮廓非常完美,小巧灵秀的耳垂没有任何装饰物,却更能让人血液奔涌……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她的声音恍如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直到很久后才传人他的大脑。 想要你……他希望他能坦言,他想要地走进他的怀里,想要感觉她是否真实。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没听到他的回应,袁咚咚从纸上抬起头来,却与他的灼灼目光对了个正着,意识到他正在看的部位时,又羞又气,连忙将无法再拉的衣领拉高。 “焦元广,不准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她困窘的喝斥和通红的脸庞让焦元广猛地清醒,发现自己再次失态了。 如果不是她忽然发出的厉喝,如果不是她满眼的怒火,他怀疑自己是否还能管得住双手不住她身上去。 光想到她火山般的脾气和冲动引发的后果,他就头皮发麻,满脑袋飞窜的绮念顿时消散无踪,只剩下说不清的困惑和懊恼。 生平第一次,他被女人迷得晕头转向,无法自拔! “什么眼神?”克制着心虚,他轻声问,心里却明白:只有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能对他产生这样的影响力! “就好像我是……我是……”面对他充满激情的双眸,袁哆咚脑袋出现空白。 “芙蓉肉冻。”未经思考,他冲口而出。 当即,她与他都吓了一跳。 “你、你居然把我比作菜肴?”她吃惊得忘记了生气。 “你不能怪我,芙蓉肉冻晶莹剔透,香嫩可口,是我的最爱。”他真心地说,看到她变了脸色,又急忙解释。“我是说,你美得让我想到了它……” “闭嘴!”她低声斥道:“除了吃,你不能想点别的吗?” 见她脸红至耳根,肌肤似乎要出血,他知道越解释越麻烦,只好闭嘴不语。 两人一时之间你瞪着我,我望着你,不知要说什么,也不懂该如何收场。 对视中,一种似有若无的,温暖又甜蜜的情愫慢慢在滋生。 “你、干嘛不说话?”过了好久她才问出憋在心里的话。 他深吸口气,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 “我没……我想问,你要我做什么菜?”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拾回先前的话题。 看着她迅速恢复冷静,却依旧红晕染腮的娇容,他在心猿意马间也对她深感佩服,相形之下,自己反而显得毛躁荒唐。为了避免出丑,他猛地转开视线,绕到桌子后,希望挡在他们之间的大书桌能遏止他越来越难控制的情感。 看来我真的疯了!到底给自己找来怎样一个麻烦?他无力地想。 见他一直不回答她的问题,平展的额头聚起深深的皱纹逃到桌子后面去,袁咚咚的羞窘被好奇取代。 “难道你不知道要我做什么菜吗?”她终于开口,而随着她的问题,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又好心地加了一句。“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不用担心,拟定菜单本来就是大厨该做的事。” 刚才还惊惶失措、窘迫不安的俏脸,此刻平静并且充满自信,仿佛所有的事都在她的掌握中。 对此,焦元广既佩服也深感愤怒:自己被她折磨得几欲疯狂,她却那般平静,这不公平! 袁咚咚见他只是瞪着她,却不开口,便站起身说:“那好吧,如果你想不出要我做什么,我就按自己的菜谱去做。”说完,她准备离开。 “我当然知道要你做什么。”他终于开口,并欣喜地发现声音没有发抖。 很好,既然她能做列平静无波,我为何不能? “什么?”她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望苦他。 “你看过我的食材,知道很多都是极其罕见的珍品,对不对?”他话音中带着炫耀和气恼,更有一种不容忽视的主宰者口气。 “没错,我看到了。”她谨慎又期待地说:“你答应我可以用它们。” “是的,你可以用。”他大气不喘地说:“我要你用滇南的山菇野菌、陇西的羊腿骆腱,江南的青笋、江北的金针,东海的石花、南海的紫菜、北海的龙须、五台山的天花羊肚菜、武当山的蕨兰、天山的雪莲和八珍八灵为我做出其他地方吃不到的美味佳肴,还要你每天都做一席‘芙蓉宴’!” 他一口气说着他的要求,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当看到她眼里露出惊异和不解时,他非常高兴自己找到了抗拒她魅力的方法:刁难她!让她无法达到他的要求而滚离他的生活!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眼里的惊讶和不解犹如昙花一现,甚至让他还无法确信它们是否真的出现过,就被一道奇异的色彩取代了。 “你是说,我可以用它们按照我的菜单做菜?”她惊喜地问。 “是的,我要你按你的菜单做,成或不成,你自己承担后果。”他下战书。 “我一定能成!”她欣然迎战。 焦元广本想刁难她,可是当与她绽放着火花的目光相遇时,她眼里的兴奋立刻与他对美食的渴望激烈相撞,交织成一片绚烂的魔毯,将他们双双包裹在其中。 “你那么有信心吗?”他双手撑在桌面望着她,不再在意她眼里的那份急切深深感染着他,不再理会她与他谁更占上风。 “我一定让你的宾客满意!”她走上一步靠在桌沿对他宣誓般地说。 他忽然倾身向前,几乎与她的脸相触,情绪激动地说:“我呢,除了我的宾客外,你愿意让我满意吗?” 他的呼吸急促,双眼似乎看进了她的心里。 这次袁咚咚没有退缩,而是扬起头来迎视着他,在他的瞳仁里不仅看到自己的眼睛,也看到了其中燃烧的火焰。她不知是她对厨艺的热爱点燃了他,还是他对美食的渴望点燃了她,总之,四目交接时,她觉得全身都在燃烧。 “会,只要你需要,我会让你满意。”她回答他,骤然间发现自己很想现在就回到厨房去,为他,也为所有真心想品尝她美食的人们献上最拿手的珍饯。 “我,需要——”焦元广轻声说,那声音似乎不是从他的口中发出,而是从心底,袁咚咚感到在他说‘需要’时,那不仅仅是针对食物,还有其他的意义。 可是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她的心都因为知道他的需要而充满了喜悦。 有了焦元广的允诺,她决定用他那些宝贝的食材,做出以前只在耳闻口传中听说过,或者在爹娘传下的菜谱中看到过,但从未亲手做过的菜肴。 很快,三天流水席的菜单被确定,她带着众厨娘严格地选料和配菜。 为了确保品质,在正式开席前,她先尝试性地做了不少菜式、糕饼让大家前来品尝。因此,庆贺焦老夫人生辰宴的流水席还没开。‘鸟食居’的流水席倒已经热闹地登场了。 这可乐坏了两位小主人,他们成了袁咚咚厨房里的常客。在这儿,不仅可以随时吃到可口的食物,也不用担心被人赶来赶去。 因为厨房危险太多,焦元广本来很反对小孩子进来,可是现在,他无法再阻止他们,因为就连他自己,停留在厨房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看袁咚咚做菜实在是一种享受。 她刀法纯熟,动作优美。完整的鸡鸭鱼肉或任何食材到了她手里,三两下就被切割得清清楚楚。而她的烹调手法也极其丰富,诸如烤涮爆炒,炸烙煎靠,扒溜烧燎,蒸煮汆烩,煨焖煸熬,卤拌怆泡,全都让人看得惊心动魄又赏心悦目。就连见过名厨无数,身为京城第一大饕客的焦元广也不得不赞叹她的厨艺。 流水席正式登场的头天晚上,‘试餐宴’结束后,厨娘们收拾好餐具,袁咚咚就让她们回去休息,为今后三日的连续忙碌养精蓄锐,而她则留在厨房内继续照看灶上温火熬煮的牛骨汤。 厨房里,只有两个与她越来越亲近的焦府小主人还逗留在餐桌边,跟她东一句西一搭地说着话。 不久,焦元广从外面进来,看到备料台上浸泡在清水中的食材,指着其中一盆白色透亮,形状似花的问:“这是什么?” 袁咚咚在灶前忙碌,没来得及回答,元申走过来代她回答了。 “大哥还说是美食王呢,连这个都不知道?这是南海燕窝。” 一听是燕窝,焦元广的脸色变了,厌恶地说:“这东西不好吃,泡它干嘛?” “是你自己不会吃,还怪东西不好。”袁咚咯走过来,宝贝似的伸手摸了摸已经泡发开的燕窝,高兴地说:“申儿、欣儿说,好不好吃?” “当然好吃!”元申和元欣齐声说。 元欣拉拉袁咚咚的衣袖。“咚咚姊姊,大哥没吃到,你取一碟给他吃吧!” “我才不要吃那名不副实的鬼东西呢!”焦元广撇嘴摇头。 “大哥真傻。”元欣同情地说。 而元申则以与焦元广相似的神态撇嘴道:“大哥也名不副实!” 焦元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直很乖巧的弟妹,虽然弟弟有时很难相处,但总地来说对他还是很敬重,现在怎么敢用这种态度对他呢?就因为他不喜欢燕窝?! 他转头看向袁咚咚,她正专注地检视着她心爱的燕窝。“袁咚咚,你真的做燕窝给这两个小家伙吃了?” “做了。”袁咚咚的目光没有移动,她发现一根细小的羽毛夹杂在燕窝里,正努力将它取出来。 “你怎么能做那个给他们吃?”他不满地说:“那么多好食材为何不用?” 听出他在责怪她,袁咚咚将那根终于挑出的毛弹掉,快乐地说:“燕窝就是好食材啊,而且我保证你的弟妹吃得很开心,对不对?” 她的最后一句是面向两个孩子说的,并立刻得到孩子们的热烈肯定。 “大哥,燕窝很好吃,就在蒸笼里,你快去吃。”欣儿好心地告诉他。 袁咚咚说:“别劝他,我的美食不需要求人品尝。” 见她一副‘就不给你吃’的模样,焦元广的心情大受影响,不高兴地说:“你别忘记是谁提供你食材。再说,就算你做的东西美味无比,我也不见得喜欢吃,更别说我根本就不想吃那个该死的燕窝!” “你不吃正好,我可是要吃的。”门口传来说笑声。 一排灯笼引路,一列丫鬟陪同,焦老夫人满脸趣味地走了进来。 袁咚咚一看是老夫人来了,忙迎了上去,自然不再计较焦元广说的那番话,如果他要嘴硬,那就让他自己受罪吧! 焦元广也转向了老夫人。“祖母怎么到这里来了?” 陪同老夫人的大丫鬟笑着回答道:“是奴婢们贪嘴,因听说大少爷这里有好吃的燕窝,都想来品尝一口,老夫人得知了,就带奴婢们过来了。” “呵,你这院里可真是香气扑鼻啊!”焦老夫人仰头吸吸鼻子,对站在焦元广身边的袁咚咚说:“怎么样?姑娘,既然我的孙子、孙女儿们都喜欢围着你打转,那老祖母也来凑份热闹,可以吗?”焦老夫人看着袁咚咚。 “当然可以,咚咚深感荣幸!”袁咚咚急忙表示,并趁丫鬟们簇拥着老夫人走到餐桌前坐下时,到灶边取燕窝。 蒸笼盖子揭开,特殊的香味立刻在厨房中散开。当盛放在细瓷小碗中的燕窝被一一送到老夫人相她的丫鬟们手中时,不仅老夫人和丫鬟们欢喜,就是对燕窝很反感的焦元广也眼睛一亮。 蒸熟的燕窝洁白如玉,而排放在它上面的鸡肉丝、香菇丝、蛋丝及蔬菜丝,则呈现红、黑、黄、绿各色,整个碗看上去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朵。 老夫人在丫鬟的侍候下举箸品尝,并连声称赞。“嗯,口感和味道都与四姑做的不一样,你是如何料理的?” 袁哆略笑道:“其实也不难,关键是要将燕窝用温热碱水泡发开,口感才会比较好。然后把发好的燕窝置于碗内,再将肉菜及调料排好,淋上高汤,放在笼屉内以大火蒸一到两个时辰即可。” “听起来确实不难。”老夫人对身边的丁妈等说:“你们也该学学。” 厨娘们笑着点头,她又对冷漠地坐在桌子边盯着燕窝看的长孙说:“广儿也来尝尝,这可是美味呢!难怪申儿、欣儿成天惦着要到这儿来用膳。” 袁咚咚笑着说:“老夫人喜欢吃就多吃点吧,大少爷已经说过不想吃这该死的燕窝,您还是别劝他了。” “是吗?”老夫人惊讶地抬头,用丝绢擦拭着嘴角,对长孙说:“广儿,你不要被四姑上次的做法影响了,那是四姑头一次见到燕窝这东西,自然下知道该如何烹制,如今咚咚姑娘做的可不同,你不吃可惜了!” “我……没说不吃,只是……我不想吃!”焦元广口吃地说,狠狠瞪了袁哆咚一眼,不满她落井下石。 其实在看到祖母面前那碗色香味俱佳的燕窝时,他就为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后悔得肠子都打结了,祖母的邀请本来正好给了他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可这小女人竟揭他的短,让他只得充好汉,吞咽着涎水,抵抗着诱惑说‘不’。 “呃,那真可惜。”老夫人惋惜地说着,继续满意地吃燕窝。 稍后,心满意足的老夫人称赞道:“广儿,这回你可办了好事,咚咚姑娘厨艺好,流水席准能成功!” “希望如此。”没吃到美食,却受了一肚子气的焦元广冷冷地说:“可是她如果继续像黄蜂那样追着人螫的话,恐怕不到三日,宾客都会被吓跑。” “如果没有恼人的捅蜂者,哪有螫人的蜂?”袁咚咚毫不留情地回应他。 “你这种火爆脾气总有一天会把自己与厨房一起烧掉!”他对她皱眉。 “就是那样,也好过被一个坏脾气的捅蜂人烦死!”她与他针锋相对。 “你……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你说,三日后我们见分晓!”说完,他走了。 见他气鼓鼓的离去,元欣拉拉袁咯咚的手,忧虑地说:“咚咚姊姊,大哥生气走了,你不会也生气走掉吧?” 袁咚咚低头看着她,后悔自己总是容易被激怒。其实她已经看出焦元广对燕窝的看法在改变,可是想到他总是那么刚愎自用,她就想要惩罚他。 现在见惊了小女孩,不由内疚地拍拍她的小手。“我不生气,就算生气,我也不会走掉。” 安抚完元欣,她又对老夫人歉疚地笑道:“对不起,我的脾气不好。” 可焦老夫人并不生气,她眼里闪动着让袁咚咯觉得既好笑又可疑的狡猾笑意。 “这么说,你很不喜欢我的长孙罗?” “不喜欢!”袁咚咚毫不迟疑地回答。 “很好!”老太太将手中的拐杖用力往地上一顿,开心地说:“我也很不喜欢他,这样最好,以后我们有好吃的,就不给他吃,教他一边儿待着去!” 听到老夫人附和自己的话,袁咚咚反而不知所措了。她跟焦元广斗气,是因为他对燕窝的评价和潜意识里对他当初夺走她的燕窝的不平,但她绝对不希望焦元广因此而被家族遗弃,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坏脾气导致老夫人对他感到不满。 第六章 “老夫人,其实焦……大少爷他人不坏。”她急忙解释。 “没错,他不坏,就是太自我,说话总是那么伤人!”老夫人不满地说。 袁咚咯急了,她可不想引起这对祖孙的不和,赶紧补充道:“大少爷的话没有伤到我,而且他说的没错,是我脾气不好,把他逼急了,他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你不需要袒护他,他是我的孙子,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了解他。虽然他十八岁起就顶起了焦府事业,但他毕竟太年轻气盛,太专横跋扈,他对你不好,我得 教训他!”老夫人看着她,眼里闪动着让她难解的光芒。她觉得老夫人并不像外界传得那般威严无情,反而很仁慈风趣,当然,她确实是个很精明的老太太。 不过,此刻她没太在意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因为她被那句‘十八岁起就顶起焦府事业’的话吸引了。 “焦府的事业不是一直由您亲手打理吗?”她情不自禁地问。 老夫人不失威严地浅笑。“我希望我能。可是姑娘,岁月不饶人啊!我的腿早不俐落了,幸好有广儿在,几年前就接了我的责任。他不喜欢张扬,大小事皆由他做主,但出面应酬还是照老规矩由帐房广大爷包揽,所以外人多有不知。” “原来是这样,可街坊流传大少爷荒唐不经……”袁咚咚正想把城里那些对焦元广的传言说出,忽然觉得那样很不妥,急忙住嘴。 老夫人理解地摆摆手。“都说人言可畏,但对焦府这样的大户来说,市井流言伤不了我们,而且那些流言也没委屈广儿,他确实喜欢美食,整天酒楼饭庄地逛,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这样,他又如何能找到你呢?” 袁咚咚无话可说,但总觉得老夫人充满智慧的眼睛里不仅有祖母的慈祥关怀,还有生意人的精明和算计,并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与自己有关。但她不想问,也不能问,只好转了个话题。 “老夫人是什么病呢?” “早些年郎中说是累的,这些年歇够了,又说是脾胃虚弱,肝脾失和。反正都是些老人家的富贵病。”老夫人不失爽朗地说,再对丫鬟们说:“好啦,燕窝我们都吃过了,姑娘还得为明天的流水席忙咧,我们就不耽搁她了,回去吧!” 丫鬟们起身,她又回头对袁咯咚说:“以后有好吃的记得留一份给我!” 袁咚咚忙回道:“我会请丁妈给您送去。”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带着两个孩子离去,耀眼的灯笼消失在夜幕中。 随后,袁咚咚收拾着厨房,心里却不时想起老夫人告诉她焦元广当家的事,并感叹流言确实不可信,人们都传焦元广是花花大少,其实,人家十八岁起就担负起家族事业的重担了,这也难怪他身上会有那种霸气。 往炉膛里添加了些柴后,她吹灭了灶头边的几盏灯,只留下餐桌附近的两盏,将明日的菜单再排了排顺序,确定无误后,又检查了所有准备好的食材,看到两块厨娘离开前忘记清洗的案板,她抬起它们到侧门外的水塔去。 “咚咚姊姊!”就在她刚清洗完案板时,元申和元欣带着神秘的表情来找她。 “怎么了?你俩怎么还没睡觉?”她吃惊地问。 “因为三哥肚子又饿了,想再吃点东西。”元欣说。 “先别说这个,你跟我们来。”元申拉她,说话声音小小的,不像平日的他。 “什么事?”她好奇地问。 “轻点,有人在偷我们的燕窝,我们去逮他!”元申紧张地说。 “偷?”袁咚咚惊讶地问,但还是学着他们的样子蹑手蹑脚地往厨房走。 厨房里因为只有餐桌处有灯,其他地方都很昏暗,因此当他们悄悄进门时,只看到灶前有个模糊的身影。 哼,果真有人胆敢偷燕窝啊! 袁咚咚生气地将两个孩子推到身后,猛地跳进门大喝一声。“什么人?竟敢偷我们的燕窝!” 啪!一声瓷碗坠地破碎的声音中,传来痛苦的闷哼。 “蠢女人,看你对我做的好事!” 哇,焦元广! 袁咚咚赶紧走过去,将灶边的灯点亮,看到焦元广正靠在灶头上悬着一只脚龇牙咧嘴地闷哼着,形状优美的眉毛变形地拧在一起。 一看抓到的‘贼’居然是大哥,元申顾不上吃,拉着妹妹一溜烟地跑了,只剩下袁咚咚独自面对脸色铁青的焦元广。 “天啊,你到底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啊?”袁咚咚惊讶地间。 “谁偷偷摸摸了?”因为脚痛,焦元广风度尽失地冲着她嚷嚷。“这里是我的家,是我的厨房,我想进来吃点东西不行吗?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看吧,骨头汤全砸在我脚上了!” “还有燕窝!”她蹲在他身边,将他脚背上的肉丝燕窝扯掉,再脱下他的鞋,本想脱掉他的袜子,可是摸到他滚烫的肌肤,她的心里紧张得要命,手也不停地哆嗦,不敢贸然去脱他的袜子。从小进出厨房,烫伤是最常见的事,想到熬煮了大半天,一直在沸腾的牛骨汤,她自然明白他被烫得不轻。 “痛死了,先扶我坐下!”他金鸡独立地站着命令她。 “呃,我真笨!”袁咚咚歉疚地站起,毫不迟疑地扶起他的胳赙,搀扶着他来到餐桌边坐下。随后又抬来一盆凉水,将他的脚放人盆中。 几声猛烈的吸气声,她知道碰疼了他,但不敢抬头看他痛苦的表情。 “忍着点,凉水可以减轻皮肤的烫伤。”她声音里充满担忧和关心。“幸好我带着家传的烫伤药,等会儿我去取来替你擦上,保证你几天后就没事了。” “那就快去取来!”她的温言细语安抚着他,但吃不到美味的他没有好心情。 “我得先把你的袜子脱下,不然和皮肤黏在一起会很麻烦。”她耐心地说着,双手在水中将他的袜子慢慢由脚上剥下,当看到他的脚背红肿脱皮时,不由又是心痛又是生气地责备道:“你真是的,干嘛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立刻气哼哼地反问:“那都是谁害的?” “你不是讨厌燕窝的吗?” 焦元广的喉咙里咕哝了一下,却不回答,他可不想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袁咚咚知道他是死鸭子嘴硬,明明想吃,却不愿承认,本想奚落他几句,可是看到他脚上的伤,又不忍心落井下石,便一边压苦他的脚让他被烫伤的部位完全浸泡在冷水中,一边责问道:“那你吃燕窝就是了,干嘛要去碰汤呢?” 他还是没回答,此刻经过凉水的浸泡,疼痛感消退,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在水中温柔地抚过他的脚,就像水草抚过赤裸的肌肤,令他舒服得想叫。 而她低垂着头蹲在他面前,那诱人的颈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看着那娇嫩的肌肤,感受着她的抚摸,他心头窜过更为强烈的情潮,引发他身躯的轻微颤抖。 感觉到他的轻颤,袁咚咚以为是她惹他生气了,赶紧停住手,抬起头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燕窝没那么烫,就算砸在脚上也不会伤得这么重!” 她无邪的瞳眸直直地看着他,将在他胸中鼓噪的所有欲念驱散,那纯真的目光仿佛在无声地谴责他:都被烫成这样了,还敢色性倡狂! 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他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不对。一天一碗汤,神仙都不当,今日我一碗汤都没喝呢!我想那燕窝也许不好吃,但如果加上肉骨汤,味道肯定会不同,谁知一口都没暍到,就被你吓得全倒到脚上了。所以,你今天得再做一碗补偿我。” “行,做几碗都行,只要你的脚快点好,不要惊动了老夫人就行。”她不安地说。想到明天是老夫人的生辰日,许多焦府的宾客亲友都会来,如果他瘸了脚,一定会影响老夫人的心情。 “不要担心,只要你赶快去取药来,再保证每天都给我喝美味好汤,我不会告诉人是你惹的祸。”看出她眼底的担忧,他逗她。 “我并不是为那个担心。”她为他再换了一盆凉水泡着脚,准备去取药。 “先给我燕窝汤。”他急忙喊住她,仍不甘心放弃邵份美食。 见他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吃,袁咚咚皱起了眉头。 他立刻命令道:“不许对我皱眉头,这是你答应的。” “你真是个吃货!”袁咚咚啐他。 他立刻瞪着眼睛警告道:“你可以说我是饕餮之徒、美食家、食客,但不可以说我是吃货!” “那又有什么区别?”袁咚咚不解地问着,走到灶边,学他早先的样子,取一份燕窝倒入较大的瓷碗里,舀了两勺牛骨汤浇在上面,再加了点配料。 “区别大咧,‘吃货’只为果腹求食,我焦大少爷是何许人?唉,算了,等心情好时再说给你听,现在先让我吃。” 袁咚咚把瓷碗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再替他移动椅子靠近桌子以方便吃喝,并提醒他。“小心点,这汤可是很烫的。” “我知道它有多烫,不需要你提醒,快去取药!”他不领情地说。 “你真不知好歹,我是在关心你咧!”袁咚咚站在他身后,对着他的后脑勺直皱眉,如果不是因为他才刚被烫伤,她会给他那里一拳。 安顿好他,她恼怒地走出门去取药。 而如果她回头的话,一定会看到那个不识好歹的男人正快乐地笑着,满意地吃苦,仿佛泡在凉水中的脚已经痊愈了。 当袁咚咚前脚一离开,他已经追不可待地大口吃开了。 唉,宝儿人虽笨,可话说得不错,同样的东西,从袁咚咚手中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他喜孜孜地吃着、想着,当袁咚咚取药回来时,碗已经空了。 “你吃得真快,好吃吗?”看看碗底,袁咯咚难掩讶异地问他。 他淡淡地说:“还可以。” 袁咚咚撇撇嘴。“死要面子活受罪!” 焦元广假装没听见,拍拍腿。“快点,我的脚已经起泡了。” 袁咚咚赶紧蹲下,将他的脚从水里捞起,放在膝盖上,用布小心地擦拭干净,再取出她带来的药膏涂抹在他红肿的脚背上,然后用干净的布条细心包住。 “包上可以避免摩擦和感染,夜里睡觉时千万不要把它踢掉。”她轻巧地包裹着他的脚,温柔地吩咐着,而此刻她的脸上带着全然的担心和焦虑。 就在她轻巧地替他擦药包扎时,焦元广的意识有一刹那的恍惚,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仿佛这一刻,他成了陷入病痛中的男孩,而她则是关爱他、能带给他慰藉的娘亲,他渴望依偎在她怀里,寻找他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母爱…… 呃,我是怎么了?难道真的疯了! 他无声地呻吟,却听到门口传来宝儿惊恐的叫声。 “老天,少爷你真的受伤了?” 焦元广很高兴看到宝儿的出现,这刚好有助于他清除内心的迷惘。 袁咚咚也很欢迎他的出现,因为就在她将焦元广的脚抱到膝盖上时,在她的手指抚摸着他被烫伤的部位时,她真真切切感觉到了他的痛,感觉到了他内心的迷惑和混乱,那分清晰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跟他的距离被拉近了,很近。虽然她告诉自己郡只是一种错觉,却无法控制自己对他强烈的怜惜之心。 她有种冲动,想搂住他,安慰他,告诉他不必害怕,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 她为自己的这种冲动感到惊惶和害怕。 宝儿的出现,让她松了口气,至少她不用去面对自己理不清的情感。 可是,接下来的干扰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就在宝儿的身后,焦老夫人在一大群丫鬟、侍女、管事的搀扶下急急忙忙地来了,照明的灯笼足以将‘鸟贪居’内外照个通明。 原来,是元申、元欣泄露了这里的事。 焦老夫人一进门就先责怪袁咚咚的冒失,却被焦元广阻止,说那是一个意外,不关袁咚咚的事。 接着,老夫人坚持要找郎中来,又被焦元广拒绝,说袁咚咚用家传膏药替他处理好伤口,现在已经好多了,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还忍着痛,站起来走了几步,示范给大家看他‘没事’的脚。 见他如此,焦老夫人不再坚持,但仍毫不留情地训斥着他,说他已经不再是孩子,该有焦府主人的稳重和责任心,怎么可以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焦元广见自己把明日的老寿星气成这样,心里难免着急,此刻见她不再坚持要找郎中,自然不再多话,还装出十分后悔的模样。 见他温顺地听了半天训,老太太渐渐地没了脾气,最后话题一转,把责难的目光转向身为侍童的宝儿和导致大少爷受伤的厨娘。 “你们两个也不像话,为奴为仆就得为主人效力,哪有像你们这样,一个跑得没影,一个端着架子?如果你们尽了心,广儿又怎么会受伤呢?” 老夫人的怒气吓得所有家奴、仆人都不敢吭声。宝儿早已后悔不迭,此刻更是跪在老夫人面前点头如捣蒜,表示愿意承担失责之过,接受少爷责罚。 袁咚咚也垂首立于老夫人面前,心里充满了罪恶感,觉得自己确实该被责怪,老夫人没有骂错,都怪她! 如果她不要拒绝他改变主意,让他尽兴地吃她做的燕窝,他也不必偷偷摸摸;如果她不要那么冒失地惊吓他,他也不会将汤碗砸到自己脚上…… 唉,都是她的错。 骂够怨够后,老夫人要她的丫鬟妮子到大少爷房里伺候。 “我不要!”当听到老夫人要她的丫鬟妮子来照顾他时,焦元广坚决反对。 老夫人生气了。“元广,你今晚到底是怎么了?我要你做什么你都反对,那明天的寿宴我也不要办了!” 见她动怒,大伙连大气都不敢出,焦元广也有几分心惊,连忙说:“有宝儿照顾就行,我不会有事的。” “宝儿哪行?那孩子爱吃,玩性大,平日陪你跑跑闹闹还可以,如今要他照顾你的伤我不放心!”焦老夫人严厉地说,多年不见的神威今夜都被这个桀惊不驯的孙子给激发出来了。“男人手脚粗笨,你如果想让我高高兴兴地做寿,就听我的话,让心细手软的女人照顾你!” 见老夫人真的生气了,焦元广不敢顶撞,可是他一向讨厌有女人在身边转……哦,等等,如今似乎有点不同。 他眼珠一转,面无表情地说:“那就让袁咚咚来照顾我!” “咚咚姑娘?”老夫人表面一惊,心头却暗喜:嘿嘿,看来自己眼睛没花。 “不行,咚咚姑娘要忙流水宴,照顾不了你。”老夫人一本正经地反对。 “我……呃,我……可以照顾他。”忽然听到自己被点名,又看到众人的目光跟随着老夫人‘唰’地都落到了她脸上,正满心愧疚的袁咚咚慌忙地答应。 “可是,你还得掌勺。”老夫人状似迟疑地望着孙子,看到一向在女人问题上与她针锋相对的孙子眼都不眨地盯着小厨娘,脸上还带着傻傻的笑容。 这小子,这次倒是动作不慢,可是,她不想这么快就成全他。 然而,不等她有所决定,孙子已经转向她,大声地说:“您听,她答应了!吃得好,伤就好得快,而且她还有好药,让她照顾我最是合适。” “难道妮子不合适?到厨房来端个饭菜送个汤,她可比谁都灵巧,咚咚姑娘的药可以给她替你擦,还可以时时陪着你。咚咚姑娘忙厨房,能这样照顾你吗?”老夫人故作严厉地说。 不知老姜之辣的焦元广泛横地说:“反正我不要其他女人在我院里转悠!” “你不该跟老夫人使性子。”见他和老夫人语气都不奸,袁咚咚不免心慌,可也不知该劝谁,只好轻声指责他。 “那你就来照顾我。”他硬着脖子要求。 “我没说我不来。”她也瞪着眼睛回嘴。 看他俩这样,老夫人知道倔脾气的长孙遇到了克星,便忍着笑摆摆手。“算了算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老祖母管不了你,就依了你。”说完,又回头看着袁咚咚。“姑娘,既然这样,那就辛苦你了,你今夜起就住到隔壁的厢房来吧,这样广儿若有个什么差遗,也好找你。” “是,老夫人请放心。”袁咚咚满口答应,一心希望老夫人安安心心地回去睡觉,明天高高兴兴地做寿,让她顺顺当当地度过往后三天。 老夫人没有让她失望,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几句后,总算走了。不过临走前吩咐丁妈。“以后这厨房里有什么好吃的,别忘了给我屋里送一份去。” 丁妈笑着连声答应,这才陪伴着老夫人一同离去。 让袁咚咚欣慰的是,这番混乱并未影响第二天的盛会,而且焦元广也不算难伺候的人。 这一夜,他并没打扰她,所以在清晨他起床后,她才去书房为他换药。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翌日 自日出起,焦府大宅内就鼓乐不断,丝竹悠扬,厨房里也忙得人仰马翻。? 进出送菜取物的下人们不断议论着外面的盛况:庆典已经开始,大少爷因为行走不便,庆典改由帐房广大爷主持,大少爷身为长孙,只好代替公务繁重、无法回家尽孝的爹娘向祖母叩首献礼,并接受宾客贺喜。 袁咚咚很快就发现,焦元广对食物的要求严格而苛刻。他虽然没进厨房,但命令和指示被不断地送到厨房,无论多么细小的失误,他总能立刻发现,并且不接受任何错误借口,也不容许任何疏忽。因此她格外小心地烹制每一道菜,并要妮子负责提醒传送菜肴的小厮、丫鬟们不得上错菜,特别要注意冷热食物的位置。又让丁妈负责补料,不得有错。 丁伯和另外的仆童则不时为她们送来新鲜蔬菜和瓜果。 厨房内刀案声此起彼伏,锅碗瓢盆清脆悦耳,由不断被送回的空盘子中,袁咚咚知道来客不少,自己做的食物很受欢迎,这让她倍受鼓舞。尤其让她高兴的是,当刚开始时的轻微混乱过去后,厨房的一切都变得十分顺手。 大院内,欢歌笑语,恭贺声、祝寿声不绝于耳,戏班子开锣唱戏,杂耍艺人纷纷登场;花园里,灯谜、赏花各自精彩;花厅回廊处,流水席边总是人来人往,杯盘交错……焦府上下宾主尽欢,老寿星开怀,可是袁咚咚除了厨房这片天地,什么都不在意;除了手中一盘盘出锅的食物,什么都不关心。 在大家的配合下,她埋首于烹烩炸炒中,呼吸着厨房内混合着美食香味与窗外夏日暑气的空气,很快就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第二天夜里,经过两天的热闹,庭院恢复了些许宁静,玩累、吃饱的客人们多去休息了,厨房不若白天和前一晚那么忙碌,袁咚咚留下少数厨娘守夜,让其他人回去休息。 “袁咚咚,你成功了!” 就在她们为需要食物的客人准备宵夜时,焦元广来了,进门就将灶前的袁咚咚抱起来举过头顶,吓得她惊慌大叫。 “老天,你发神经了,快放我下来!”袁哆咚一手举着圆勺,一手紧抓他的肩大惊失色。“再不放我下来,我就用勺打晕你。” 可是他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打晕了,你再照顾我就是了。” “你真是……真是……”看到丁妈和其他几个厨娘在偷笑,就连跟着他进来的宝儿也在笑,她想骂又骂不出口,不由又羞又急,憋得满脸通红。 “真是什么?无赖,对吗?”他嘻嘻笑着代她回答,但还是依言将她慢慢放下地,快乐地说:“来吧,让这个无赖告诉你,你有多么成功!” 他放开她,她连忙退后,责备道:“你的脚不疼了吗?做那样的动作?” 他跷起脚在她面前晃晃。“早不疼了,你那祖传药膏果真有奇效。” 看来他确实恢复得很快,袁咚咚放心了,忙低头抚平被他弄乱的衣裙。 “不要管衣服,你很整齐,也很漂亮。”他拉她,转移她的全部注意力。 袁咚咚不理睬他的奉承,恢复了平静,继而想起他刚才那疯狂的举动,不由训斥道:“不知轻重的冒失鬼!这里是厨房,要是刚才我手里拿的是刀、是热油锅怎么办?万一我不小心伤着你怎么办?” 她声色俱厉地责备大少爷,让其他人都惴惴不安,可是焦元广却不当回事。 “我知道你没有拿着刀,也没有举着油锅,所以你不必为那个担心。”看到她生气是出于对他的关心,他十分开心,拉过一张木凳面对着她坐下,眼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如果我告诉你今天你的表现有多好,你会不会高兴一些。” “会!”没有人能对这双热情洋溢的眼睛泼冷水。 “那你听着我告诉你,你做的菜不仅每一盘都被宾客赞不绝口,而且连你做的糕饼都没有剩一块呢!” 随后他告诉她许许多多宾客对菜肴的评价,特别不忘自己的功劳。“我让你准备‘芙蓉宴’可是高招呢,以后会有很多人慕名前去芙蓉饭庄求食。” 袁咚咚心里高兴,但仍不忘当初所受到的羞辱,立刻瞪着他道:“可是我记得你说过那是不伦不类的……” “不要乱说话!”他冲着她摇摇头,笑容不减地打断她的话。“你明知道那时我说的是气话。” “哼,气话?”袁咚咚气哼哼地看着他,发现自己早就不恨他了。 他笑着岔开她的话。“好啦好啦,别说那些了,今天我们都很累。” “你累就去歇会儿吧,以后绝对不许再像刚才那样……”想起他刚才抱举她的动作,她不自觉地停住,脸颊绋红。 而他偏不放过她,似乎让她羞窘是一大乐趣似的。“说呀,我刚才怎样?”他故意逗她,害她不敢再看他,转身继续忙自己的事。 而他也不逼她,只是看着她将小碗里剁成茸的鸡肉放进一只锅里,加入几铜勺上汤后放在侧炉上的小火上,再将一碗已经炖熟的燕窝倒进去,用长柄小勺搅动,不由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菜?” “燕窝鸡茸羹。”她边回答,边蹲下身调整火势。 “为何只煮这么一点?”看着那只不大的锅,他问。 “这是专门为老夫人准备的宵夜。”她简单地回答,看到他眼里不解的神情,又解释道:“听丁妈说,今天老夫人似乎没吃什么,而且她说过脾胃虚弱,多日无胃口,我想这会是个好东西。” “对啊,祖母已经很久没胃口了。请了不少郎中来看过,也开过些药方子,但都不见效。”焦元广快乐的心情受到影响,一缕愁绪笼罩眉眼间。“只有鲁四姑做的食物还能让祖母吃一点,所以她认定了那个老厨娘。” 听他提到让焦元申躲之唯恐不及的‘巫婆’,袁咚咚问道:“鲁四姑在焦府做厨娘很多年了吧?” “她是我祖母陪嫁过来的老厨娘。”焦元广无奈地说:“可是近几年她的厨艺越来越糟糕。” 袁咚咚缓缓搅动着手中的勺子,心里则在想:那个‘巫婆’是焦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人,不仅资历老,背景也颇特殊,难怪如此跋扈。幸好自己来焦府的这几天不需要跟她打交道,否则日子一定很难过。 “唉,我家的人到底怎么了,个个都厌食。祖母是这样,小弟、小妹也是样,你来以前,申儿和欣儿都不愿吃东西。” 耳边传来焦元广的叹息,她转向他,看到他俊眉深锁,一副愁苦的模样,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误以为他不关心家人,便安慰他。“我想也许是天气热,膳食搭配不当造成的结果。” “可是申儿、欣儿都喜欢吃你做的饭菜。” 她做了一个鬼脸,笑道:“那是因为我投其所好,抓住了他们的胃。” 他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看看附近的厨娘,说:“你可以教会她们吗?如能解决申儿、欣儿的饮食问题,你就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需要教,对孩子的饮食只要注意多样化相搭配均衡就可以。古人说‘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你这里什么样的食材都有,只要常换菜色,一定能做出老夫人和你弟妹喜欢吃的东西!” 他立刻对其他厨娘说:“你们都听到了吗?如果谁愿意试,我就提供食材。” 厨娘们面面相觑,丁妈坦言道:“大少爷知道,能在厨房烧火做饭的厨娘有的是,可是能调众人口、布百家席的大厨却难找。如今看过咚咚姑娘的手艺,我等的这手功夫恐怕是上不得台面了,又如何能妄动大少爷精心收藏的食材呢?如果要让小少爷和小姐乐意吃饭,大少爷就费心将咚咚姑娘留下吧!” “留下?!”袁咚咚和焦元广都被这个他们从未想过的念头吓了一跳,立刻不顾其他厨娘的附和声,异口同声地表示反对。 “不可能!京城‘芙蓉饭庄’的老板娘,能舍弃她日迎八方的锦绣前程来这里 侍候我们一家老小吗?”焦元广轻率又不正经地嘲笑着他的家仆。 “怎么行?我是为了挽回名声才答应来此帮忙三日。”袁咚咚也严厉声明。 而两人的话音一落,都不约而同地以怒目注视着对方。 “你不提三日之约会死吗?”他对她总念念不忘来此的目的而恼怒不已。 “你说话不要冷嘲热讽的,行不行?”她对他奚落的语气很不以为然。 “不会!” “行!” 斩钉截铁地回答后,两人的目光同时锁住对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气恼和不满,迷惘和惊讶,同时也有谁都不会错认的热情火焰。 第七章 “怎么会这样?” 很久之后,焦元广早已离去,燕窝鸡茸羹也被丁妈送到老夫人处了,可是袁咚咚的心情依然无法平静。她坐在炉膛前拨弄着火,想着刚才与焦元广对视时,心里窜起的异样感情,弄不懂为什么当听到丁妈建议焦元广将她留下时会有一种向往和心跳,而当听到焦元广断然拒绝并取笑那个建议时,又会感到失望? 失望?她微微一怔,随即确定,是的,那是失望! 难道说,她愿意留下来做他家的厨娘吗? 不,她不愿意!想到要与鲁四姑共事,为人奴仆,她坚决地排除了这个可能。 可是她不能欺骗自己,无论那如何令她震惊,她还是得承认,她希望听到焦元广挽留她的声音,希望她被他当作家人一样地留下来。 家人?多么荒唐的想法!可是那却真真实实是她此刻的想法。 她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却知道她的确很喜欢看到他在品尝她做的美食时,脸上露出的那种满足感和快乐感,很喜欢听到他对她的称赞,甚至喜欢当她在厨房忙碌时,有他围绕在她身边转,这是她过去从来没有对任何男人有过的情感。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懂,可是她多么想弄懂啊! 此刻的焦元广并没有去拜见他的前辈,也没有去向祖母道晚安,而是独自在他的‘鸟食居’亭阁内,面对那弯明月发愣。 留下地! 丁妈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萦绕,而早些时候,他的祖母才提过同样的要求。这让他很生气,很愤怒,也很心动。 因为,他确实非常想留下她,从第一次吃她做的芙蓉宴后就想得到她,可是他可以吗?可以留下她当他的厨娘吗? 不,光是那样是不够的,他想要她的全部! 他对自己这个越来越清晰的想法感到兴奋和害怕,因为他怕遭到她的拒绝。 他为自己的怯懦而生气,因为他竟然想到要逃避;他也为她无情的言语愤怒,因为她一心只想着离去;他得好好想想,不能轻易做任何决定,因为她多情的目光已经打动了他的心。 那天夜里,他没再去厨房,也没去找她换药。 夜深了,袁咚咚决定去找他,却看到他所有的房间都漆黑一片,只好放弃。 不料回到厨房,却见宝儿在那儿。 宝儿告诉她,大少爷独自在亭阁内,不想被人打扰。 于是她没再多问,将手中装了一钵刚炖好的汤及两套餐具的食篮和烫伤药递给他。“这是给你们准备的,你送去给他,帮他擦药吧!” 宝儿欣喜地接过篮子。“我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个,今夜是什么汤?” “金凤玉竹汤。”袁咚咚简单的回答,见不到他,她心里有点失落。 “金凤玉竹?小鸡炖笋尖吗?”宝儿快活地问。 “没错,你快送去给他,凉了就不好喝了。” “是,少爷总说一天一碗汤,神仙都不当,要是以后你每天这样伺候着,我们大少爷就成神仙罗!”宝儿说完,笑着跑了。 流水席的特点是客人随到随吃,而焦府虽是大户人家,宅门展开夜闭,与外界隔绝,寻常人不得擅自入内。但因为是焦老夫人的寿辰,焦元广又早早将三日‘流水席’的邀请函广发京畿,因此来宾中除了与焦府渊源不浅的宫宦世家、巨商豪贾和常年老客户外,还有不少焦元广的饕餮老友和只闻其名,未识其人的食客。 而这群人只为美食而来,不受时间地点的影响。因此,自流水席开始的次日清晨起,焦府门外就不时有不请自来的美食饕客出现,他们假借祝寿之名登门求食,焦元广自然不会怠慢他们。 于是为了满足不同食客的需要,袁咚咚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待在厨房里,丁妈和其他厨娘则以换班的形式交换休息时间。 看到她如此辛苦,大家都很过意不去,但也没人能代替她。 第三天,这是流水席的最后一天,袁咚咚原以为焦元广会忘记昨夜的不快,像前几天一样来厨房看她,可是他没来,直到夜幕降临,她也没见到他,这让她的心情越来越低落。 不过元申和元欣仍像过去几天的每个晚上一样跑来找她了,他们围着她,争着告诉她新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当然,说最多的还是她的食物。 三天流水席,他们吃遍了所有的菜,每一样都很好吃,但元申最喜欢她做的烤全羊和拌了羊肉臊子的冷掏面,元欣最喜欢的是用荷叶蒸肉的‘芙蓉翡翠’。 他们天真童椎的笑声分散了袁咚咚的注意力,她忘记了自己的烦恼,很高兴这两个孩子几天来已经恢复了该有的天真烂漫。 当孩子们离开后,她一边准备冷面浇头,一边听丁妈和几个厨娘的谈话。 “今天用了最多的食材。”丁妈检视着泡在水盆中的山珍海味说。 “没错,客人只见来不见走,今天来的比昨天多,看来大家都知道流水席天亮就要撤席,急着来吃个够。”一个厨娘说。 “听妮子说,今天来的多是大少爷的朋友,大少爷一直在陪他们……” 原来他有朋友来了。袁咚咚明白他今天没出现的原因,稍微安了心。 没生气就好,见不见面都没有关系,反正明天以后我们将各走各的路。她心中半喜半忧地想。既喜她终于完成、不,准确来说,是即将完成她答应焦元广的三日掌勺大厨的使命,明天就可以离开焦府回去继续过她正常的生活了;忧的是离开焦府,她不知道元申和元欣是否又会变成以前那样惧怕食物? 对焦元广,她已经产生了说不清的情愫,不过她相信只要离开他,她会恢复理性,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时时惦记着他。毕竟,她与他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何况她有很多事要考虑。 可是对焦府两位小主人却是另外一回事。虽然与他俩相识不过四、五天,但那两个孩子仿佛成为了她的责任,让她难以割舍。只要想到那个冷漠的鲁四姑,她就为那两个敏感又挑食的孩子担心。 如果换丁妈去为两个孩子做饭,情况肯定会好一些,看了眼慈祥和蔼的丁妈,她决定在离开焦府前,找个时间跟老夫人或者焦元广说说这事。 焦元广?唉,想到他,她不由轻叹,如今见他一面都难,又如何找他说呢?还是去找老夫人吧! 这一夜又是一个忙碌的夜,但无论怎么忙,她还是像前两天一样,在给老夫人准备宵夜时,也为焦元广准备了汤点。 因为这是最后一夜,又来了不少祝寿是虚、求食是真的客人,因此厨娘们都没去休息,一直在厨房里忙碌。袁咚咚突发奇想做了几道自创的菜肴让厨娘们品尝,竟获得大家的一致认可。于是,她做了更多,让人送到外面去给那些不愿让好宴散去的宾客们品尝,同样得到了好评。 起哄逗笑中,大家意犹未尽地即兴点菜,让送菜的小厮传报给掌勺大厨,要求品尝。焦元广的那群饕友甚至还出难题,用‘金鸡玉燕’、‘翠缕红丝’等胡乱想出的名字来刁难她,想考考她的厨艺和智慧。 这是很富有挑战性,又特别被老饕们喜爱的提议,自然吸引了更多的人,就连焦元广和一些已经休息了的宾客也闻声来到庭院设置流水席的廊檐、大棚观战。 面对各种刁难,袁咚咚全然应战,毫不怯场。她不仅在色香味上满足了食客的要求,更让人过齿难忘。 这个夜晚因此而变得十分有趣,无论是吃的还是做的,人人都很尽兴和开心。 终于,天亮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在朝阳中被撤下,每个盘子无论大小都被吃得干干净净,所有客人都对焦府流水席的菜式糕点赞不绝口,袁咚咚做到了焦元广要求她做到的事。 可是,让她震惊的是,焦元广居然拒绝履行合约,既不为她开门放行,也不跟她见面兑现合约中他所做的承诺,还用一杯加了药的水将她弄得昏睡不醒,最后将她变相地关在了他的‘鸟贪居’内。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丁妈,到底你早上给我喝的是什么水,为何我会睡到现在?” 当她从昏睡中醒来时,看到日头都到了正午,而她正躺在西厢房的床上,身边只有丁妈陪伴,不由又惊又怒。 见她满脸怒气,丁妈愧疚地说:“姑娘,你不要生大少爷的气,他只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精精神神地离开焦府。” 好好睡一觉,只是这样吗?傻瓜才相信! “谁需要他的好心?”袁咚咚激动地跳下床,不料一阵晕眩,她不得不抓住床头稳住身子,生气地说:“你带我去找老夫人,我要离开……” “你不能离开!”焦元广的身影随着他的声音出现在房内。 “不守信用的家伙,你为何现在才来?”一看到他,袁咚咚立刻忘记了自己衣衫不整,忘记了头晕目眩,生气地怒斥他。 “你不是一直没醒吗?”他丝毫没有愧疚感地说。 “你怎么知道?” “你难道忘了这是谁的房屋?”他的声音有种让袁咚咚惊讶的腼腆与谨慎。 什么意思?难道在她熟睡时他来看过她? 想到那个可能,袁咚咚瞪大眼睛看着他,随即被他灼人的目光窘得面颊滚烫,蓦地低下头去。 见她火气略减,焦元广对丁妈说:“你去休息吧!” “可是,大少爷……”丁妈不放心地看看袁咚咚。 “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她。” 听他这么说,丁妈只好离开了。 “你干嘛要丁妈离开?我不需要照顾,只需要你兑现你的承诺。”袁咚咚再次激动起来,却发现自己嗓子很干,她吞咽着往四周看。 他看到了她的这个细小动作,立刻从身侧茶几上倒了一碗茶水送到了她面前。 看着青瓷花碗中澄碧的茶水,她很想喝,可又担心里面有下药。 “喝吧,我不会下毒害你。”他举着碗送到她嘴边。 “你已经这么做了,否则我不会睡到现在,也不会头晕目眩!”她伸手想打掉他手中的碗,可是他早有防备,轻易躲开了她的攻击。 “那不是毒药,我只是想让你放松睡一觉,如果醒来时你不要急着起来,在床上多躺一会儿的话,头晕的现象根本就不会出现。”他温柔但不失严厉地说。 “你骗人!”她口干舌燥地骂着,扭头避开他举到她唇边的茶水。 他收回手臂,头一扬,那碗茶水被送入了他的喉咙。随后他翻转茶碗,让她看到碗底空空,再提起身边茶几上的茶壶将碗注满,端起递给她。“我已经证明给你看这茶水是安全的,你可以喝了吧?” 袁咚咚看看茶水,再看看他,在喝与不喝间犹豫。 “快喝,不然我就不让你走!”他威胁道。 “我喝了你就会让我走吗?”她渴望地看着茶水。 “你先喝,然后我们谈谈,你再走也不迟。”他含糊其辞地说。 嗓子在冒烟,袁咚咚无暇跟他磨蹭,接过他手中的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双眼又望向他身侧的茶壶。 “给我碗。”他向她伸出手。 她将手中的碗一缩。“我还要。” “我会帮你倒,你上床去躺下。” “不要,我可以自己来。”袁咚咚执拗地说着,想绕过他走到茶几边。可是才迈出一步,就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焦元广一把抱住她,接住了已经从她手中松脱的茶碗。 “没见过像你这么倔强的女人!”他低声咒骂着,一只手扶着她靠在他的身上,另一只手为她倒茶。 “我也没见过像你这么有身分又无赖的男人!”身体的不适让她无意离开他的怀抱,而且依偎着他感觉挺舒服的,因此她闭着眼睛反击。 焦元广闻言嘴角一扬,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但当他转过脸面对她时,为了怕激怒她,他把脸皮绷得紧紧的,不露出丝毫笑意。 “张开嘴。”他命令道。 她缓缓张开眼,看到面前的茶碗,便毫不迟疑地张开了嘴,就着他的手将那碗茶水喝完。 “还要吗?”他问。 “不要了。”她回答着再次闭上眼睛。可是随即她感觉到强烈的晕眩袭来,而她的双脚离开了坚实的地面。“呃,你在干嘛?” “治疗你的头晕。”他说着,将她抱回了床上。 喔,躺在床上真是舒服!她闭着眼睛想。 “你躺一会儿,等不再头晕了,我们再谈。” “不要,我好多了,现在谈吧!”她想坐起来,可是他压住了她的肩。 “那你得耐心地等我一下,因为我还得去送几个贵客。”他低头看着她,眼里有种让袁咚咚无力反抗的温柔。“你能答应我好好躺着等我吗?” 他从来没有这样温柔地看她,从没用这样动听的声音跟她说话,袁咚咚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他的手在离开她的肩膀时擦过了她的脸,在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前,他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离开了。 他刚才做了什么?! 门合拢好久后,袁咚咚才从震惊中醒来。她摸着额头,弄不清刚才那炽热而短暂的碰触是出自于她的希望相想像,还是他真的用嘴巴亲了她的这里? 他真的抱了我、亲了我吗?那温柔的目光真的是由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吗? 她痴迷地摸着脑门,回想着不久前他的碰触,觉得自己轻飘飘的飞了起来,长这么大,好像还从来没有什么事会让她有这样的感觉。 带着一种似梦如幻的失重感和甜蜜的希望,她坠入了沉沉梦乡。 当她再次清醒时,感觉自己不过是打了个盹,却发现天已经黑了,屋里点上了灯。虽然吃惊,但这次她并没有马上跳起来,也没有惊惶大叫,只是注视着头顶的帐幔,慢慢回想着这几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想着与焦元广从结仇到认识,再到产生感情的过程。 当所有的情感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时,她不会否定自己对他的感情:她喜欢上了他。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就是喜欢他! 这真是令人难以相信,由恨到爱,竟那么迅速和简单。 可是,她是个聪明而成热的女人,当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后,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任感情继续发展,因为她与他无论是社会地位、家世背景,还是个性都绝对无法匹配,因此就算他在她额头烙下了无法消失的印记,在她心里留下了永远不会消退的激情,但她还是会离开他,会将这段感情珍藏在心里,直到永远。 带着一种沉思后的醒悟,她坐起身,下床梳头,欣喜地发现不再有晕眩感。 整理好自己后,她对自己说:好啦,现在离开吧,没什么好谈的,也不必说再见,回到天海哥和袁玥身边去,忘掉这里的一切! 可当她走出房门,来到扇形门前时却发现,这里的门被锁上了。 “混球!无赖!”她为他的这番举动让她刚认识到的珍贵情感蒙尘而生气,一边骂着,一边拉扯巨大的铁锁,捶打厚重的木板。可是紧闭的门扉文风不动,仅发出单调的闷响。回头看看院子,除了满院夕阳余晖,红花绿树,没有丝毫人迹,她只能忿忿不平地往院角的厨房走去。 厨房里只有厂妈一个人在做面条,一看到她便惊喜地说:“姑娘醒了,我正想做碗面条给你送去呢!” 面对她亲切的笑脸,袁咚咚克制苦脾气,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说:“谢谢你,丁妈,别忙了,我不饿。” 丁妈看出她的怒气,问道:“姑娘,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不,我不会生你的气。” 可是丁妈并没有因此安心,更加小心地问:“是生大少爷的气吗?” 袁咚咚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后面的侧门,却发现那道门也从外面被锁住了,而远离地面的窗户绝对不是逃生之路,于是她的怒气再也无法隐忍。 “焦元广呢?他不能把我锁起来,我要离开!”她气急败坏地大喊。 丁妈急忙安抚她。“姑娘别急,大少爷不是想锁住你,他只是想暂时留住你,等他忙完,会亲自送你离开的。” “骗人!这里和院子里的门都被锁上了,你还帮他说话?他是个大骗子!”袁咚咚仿佛被困住的动物般用力的敲打着门扉。“开门,让我离开!” “姑娘,少爷并无恶意,你不要这样……”见她如此,丁妈急忙拉着她,好言好语安抚她。 可是袁咚咚听不进她的话,她的心里充斥着被欺骗、被玩弄的羞辱感。 想想看,就在片刻前,她才刚确定了自己对他的感情,也相信他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可转眼间却发现,他对待自己的方式如同囚犯,她如何能不伤心失望? 就在她用脚踢门时,门从外面被拉开了。 “你在干什么?”焦元广矗立在门口,满脸惊讶地看着她,而他身后是宝儿和几个护院男人。 见他居然表现得满脸无辜,袁咚咚气炸了,扑上去当场给了他一顿乱拳,并嘶声骂道:“混蛋!你竟敢一面灌我迷魂汤,一面又把我当囚犯!” 焦元广在最初的震惊后,用力抓住了她颇具威力的拳头,对身边想动手的护院和站在厨房内惊恐不安的丁妈说:“你们都离开,这里的事我自会处理。” 说完,他将奋力扭动和咒骂不停的袁咚咚拉进厨房,用脚将门踢上。 被失望和愤怒控制的袁咚咚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什么,也没有看到所有人都离去,房门也已被关上,她只想向面前这个罪魁祸首兴师问罪,宣泄心中的情绪。 “卑鄙小人,我早该知道你干不出什么好事!都怪我傻,居然相信你,让你一次又一次地耍着玩,我……快放开我……” 她的咒骂和反抗最后都渐渐变成了粗重的喘息,因为焦元广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抱着她,让她无法再对他挥舞拳头,而她的扭动和反抗虽然演变成与他难分轩轾的角力,但最后,她的气力用尽,除了‘呼呼’地喘气外,再也无力反抗。 “骂够了?”他俯身注视着她水盈盈的眼眸,环绕在她身上的力量丝毫末减。 袁咚咚恼怒地盯着他,骂道:“你这个……” “不可以!”他对她轻轻摇头,眼里有不容忽视的认真。“从今以后,你不可以再用‘卑鄙小人’、‘骗子’,或者其他话辱骂我。” “你本来就……” “我本来就不是!永远也不是!”他的目光变得凌厉,没有丝毫感情。 想到自己竟愚蠢地爱上这个无情无义的人,袁咚咚的眼睛红了。“你说要我相信你,还说不会让我失望,可是你不按合约行事,给我下药、锁住我,现在又像这样抓着我,弄得我全身都痛,这不是卑鄙是什么?不是骗子是什么?” 他脸色微变,环着她的手臂略微放松,但语气依然冷硬。“如果你答应不对我动手,我就放开你。” 她羞红了脸,难为情地说:“我不是有意那样,刚才是气糊涂了。” 睡了几乎一天,她精神早巳恢复,此刻因为羞涩,更显明眸皓齿、娇美秀丽,焦元广看着触手可及的娇颜,心头一阵热潮翻涌,但他克制着,放开了她。 “给你下药的原因我已经解释过,那只是为了让你好好休息,我可不想听人说焦府害得好好的美姑娘去了几天就没了人形。”他的话让袁咚咚的脸更红了,她避开他的视线,等着他下面的解释。 “我答应过的事绝不食言,在你睡觉时,我已经兑现了当初对你的承诺。如果你不信,可以让宝儿给你看‘芙蓉饭庄’在东大街的新租约。” 听到这个,袁咚咚眼睛一亮。“你是说,你去找天海哥公开赔礼认错了吗?” “没错,就是刚才,饭庄生意最好的时候。”她神采飞扬的双目让他觉得今天所有的忙碌和辛苦都很值得。 “是你亲自傲的吗?”她追问,难以相信他真的做了。 “当然。”他的目光转柔。“我也把你这几天的报酬给了他。” “为什么?”他温柔的眼睛彷佛一泓蓄满深情的泉水,而她正沉溺其中。 “因为他们比较需要钱。” “不是——”听到他误会了她的问题,袁咚咚恶劣的心情改变了,但仍有点耿耿于怀。“我是问为何你要独自去做那些事?为何不提早告诉我?不等我醒来一起去?为何要锁住我?” “这么多的问题,你要我如何回答?”他的脸竟然红了,让袁咚咚不得不趋近他,确认自己所看到的。但是他避开她的目光,生硬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没有休息好就离开。” “那我现在已经休息好了……” “可是你和我部还没吃饭,我在等你做饭。”他狡黠地一笑,脸上不自然的神情消失,而那个笑容立刻让袁咚咚不安稳的心‘怦怦’乱跳起来,她知道他在找借口回避她的问题,却不忍心让他失望,便不再追问。 “好吧,我给你做。”她爽快地走到案桌前,将刚才丁妈揉好的面很快做成面条,再准备了一点肉和菜端到灶前。 天已经开始黑了,焦元广把餐桌和灶头前的灯点上。 袁咚咚在他的注视下烧火取汤,动作俐落地做了一锅三鲜面。吩咐道:“快去坐好,我可不想看到你再次烫伤自己。” “喂,你看好了,我不是申儿、欣儿。”他不满地提醒她。 “有时候你比他们还小孩子气。”她将面条盛入碗中端上桌,揶抡道。 “嗯,好味道!”闻到美食香,焦元广顾不上跟她斗嘴,尝了一口后称赞。 看他吃得高兴,听到他的赞美,袁咚咚心里很高兴,可是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获得解答。“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他没有回答,只是专心地吃着。 知道他还想逃避问题,袁咚咚不放过他,追问道:“我明天可以回去吗?” “你不饿吗?这面条真的很好吃!”焦元广一边大口吃着,一边示意她错失品尝美味佳肴的乐趣是多么不理智的事情。 “不,我不饿。”心里被许许多多陌生的情绪困扰着,她哪里有食欲。可是见他始终不理睬自己的问题,袁咚咚心里也渐渐有了气,但想起离别在即,分手已经很难过,她无意让心情更糟。于是她坐在他身边,听着他边吃边天南地北地说着美食趣闻,他知道的事情可真多,而他的言谈幽默风趣,可惜这些往日最能吸引她的趣闻轶事,此刻都入不了她的耳。 他对她似有情,又似无情,让她难以捉摸,而她对他却已经情根难除,即便今夜离去,他的影子也会缠绕她一生。 想到走出这个大宅院后,自己将与他永无往来、形同陌路,她的心就会揪紧、发痛,不由怨恨起他来,因为这些都是他造成的! 可他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失神,只是兴致勃勃地说着他没有结尾的故事。 “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突然失控地打断了他的话。 焦元广猛地顿住话题,手中正夹起的一箸面条停在半空中。“怎么了?”他讶异地看着她。 “你别再装傻!”袁咚咚对他猛皱眉。“从你抢走我的燕窝开始,我们就像誓不两立的仇人,后来为了流水席,你屈尊求我,可我们都知道,我们根本就是两看两相厌的冤家。现在三天三夜的流水席结束了,宾客们离开了,按你的说法,你已经兑现了承诺,那么我们之间的契约关系早就结束了,你应该让我走,因为继续这样拖着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而且对我俩都没有好处。” 她说这番话丝毫不留余地,字字句句像铁锤般打在焦元广的心上。面条落回碗里,他愣愣地看着她,仿佛不会说话了。 袁咚咚不理睬他眼里越来越阴郁的色彩,报复般地将堵在心头的气恼一股脑地扔给他。“明人不做暗事,我们最好打开天窗说亮话,告诉我,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的意思是,直到现在你仍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他凝视着她的目光灼热而专注,袁咚咚无法克制心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吧,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咚咯,我不认为我们是两看两相厌的冤家,我也不相信我们之间结束了,所以,我不会让你走。”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感情,袁咚咚仿佛也听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欢唱。 可是他继续说出的话将她沸腾的热血降至冰点。 “你这么聪明,难道真的不知道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吗?再看看我的家人,从我的祖母到年幼的弟妹,包括下人,谁不希望你留下呢?” 噢,这就是他留下她的原因:为了他的家人,甚至仆人! 带着失望和心痛,她再问他。“别跟我说你的家人,也不要转移话题。我问的是你,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得到你的爱,得到你全心全意的付出! 他垂下眼睛,在心底狂吼,可是惧怕和自尊让他开不了口。 第八章 见他回避自己的目光,袁咚咚明白了,他果真像她所想的,只想要她的厨艺,而不是她本人。她心痛地警告自己不能被他可怜的表情愚弄,因为那是他为达目的而使用的手段,她如果因为他的家人和仆人留下,那等于将自己扔进了炼狱中。 忍着内心的失望,她故作轻松地说:“你看,我早就知道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好厨子,可我不是。如果你留下我,我们都不会高兴,因为那不是我所想的。” 他忽然看着她,风马牛不相及的抱怨道:“我还是喜欢你在我怀里的模样。” 袁咚咚的全身霎时如同被火烧灼,但她镇静地说:“你真是个粗鲁无礼的花心大少爷,我可以假装没听见这句话。现在,请你认真回答我,什么时候我能离开?我绝不会为了给你提供全天候的美食,便捷的服务而留下来!” “不,你不能离开!”他想都没想地回答。 “为什么?”她几乎是吼叫的了。 “因为你属于这里,属于我!”他说完,放下没吃完的面条起身往门口走。 属于这里,属于他?! 心在胸腔内鼓跳,血在血管中奔涌,袁咚咚末及细想就跑过去拉住了他。 “等等!”她大声地问:“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被她拉住,焦元广迟疑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头。 他的心情一点都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潇洒,从今天清晨流水席撤席,不,应该说从她体贴地为他的弟妹做花糕,为他的祖母做燕窝羹起,他就一直不去想她终将离开的事实。 每听她说一声‘走’,他的心就痛一次。这种感觉在他被烫伤,她为他用凉水泡伤、敷药和照顾他时更加强烈,他知道一旦她走出焦府大门,他们今后就如同日月,相望却不能柏交,他想留住她,可是却不知要如何留住她。 直到今天,当她依偎在他怀里时,他对她的渴望再也无法掩饰或否认,他对她的需要远远超越了对她的厨艺和美食的需求,那时他豁然明白,这么多天的犹豫和苦思都因为他爱她,在不知不觉中,在她的鄙视下,他竟然爱上了她! 这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一个享誉京城的美食大王、花花大少,居然爱上了一个出身贫寒,脾气火爆的小厨娘? 不说他远在边关的爹娘和近在身边的祖母不会同意,就是袁咚咚知道了,肯定也会笑死他,在京城数不清的名师大厨中,他独独被她的厨艺迷倒已经够让人看轻的了,如果爱上她,却被她嘲笑,那他不如死了算了。 此刻,他正在为自己一时情急吐露了真情而懊悔。 你属于我! 是的,这是他情急中吐露的真情,是他的宣示和他的渴望,然而话一出口,她震惊的目光就提醒了他,他正双手为她奉上利剑,让她以此凌迟他的心! 覆水难收,出口的话如何能收回?他只能逃走,躲到没人的地方哀号,也好过当面听它嘲笑自己。 可是,她为何不放过他,偏要拉住他? “你已经得到了我的回答,还想问什么?”避无可避,他转身面对她。 袁咚哆看着他,他的表情被隐藏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显得捉摸不透,而他的声音令她有被火燎过般的感觉。 “我想问你——”她困难地吞咽着,抱着一定要弄明白的心情问道:“你说我属于这里……属于你,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向她移近一步,走入灯光中,袁咚咚清晰地看见了他脸上的表情,那是充满矛盾与痛苦,甚至带着令人费解的悔恨表情,那是为什么? 可是他双眼半垂,黑眸被长长的睫毛遮着,她看不到里面的情绪。为了看清楚他,她情不自禁地拉过他,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而就在同一时间,他有力的手搂住了她的脖子,她旋即倒进他的怀里。 “你……你要干嘛?”她双手顶在他胸前,现在,他的脸与她几乎相贴,因此她看清楚了他黝黑的眼里闪烁的火花,看清了他脸上紧绷的线条,而他凝视着她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炽热,越来越强烈。 “我正要告诉你,那是什么意思。就是这个——”他恍若叹息般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在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时,他的双手收紧,将她轻柔但坚决地拥入怀中,而他的嘴覆在了她的嘴上。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震惊得全身僵硬,脑袋里‘嗡嗡’地响。 老天,这是什么?山摇地动,还是闪电雷鸣?为何他的嘴只是那样贴着她,却在她的身上引起了远胜过山摇地动与闪电雷鸣的效果? 而他的身体,这么瘦的身体为何会像刚熄火的灶石,又硬又烫? 她最初是瞪着眼睛接受他的亲吻,可是,当这个吻变得长久而持续时,她的脑袋变得迟钝,随即心醉神迷,全身酥软,仿佛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融化在了那一片灼热中,她无法移动、无法喘息,除了紧紧攀附着他外,只想闭上眼睛感觉一切。 他的味道好特别,闻起来舒服又令人兴奋,混合着她所熟悉的厨房味道和干净炽热的男性体味,而他的嘴在她内心深处第一次激起了某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为什么?”当他们的嘴终于分开时,她喘着气问。没有他的亲吻她已经很难离开他,如今,他的吻使她更加陷入了一种渴望与他相守却不得的失望中。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做这个?” “因为你是属于我的。”他喃喃地说,他的手缓缓地做着自从第一次见到她起就一直想做的事:抚摸她粉嫩秀气的面庞,把玩她小巧玲珑的鼻头和耳垂,而后,他双手捧起她的脸,他的嘴再次覆盖了她的芳唇。 “属于你的?”这个说法十分新鲜,也十分动听,想到彼此相属的这个问题,袁哆哆挣脱他迷惑地问:“如果这样,那你也是属于我的。” “如果你愿意。”一丝紧绷的笑出现在他唇边。“可是,你愿意吗?” “我……” 我愿意!感情上她想如此回答,可是理智上她知道她不能。 尽管他此刻表现出了对她的需要,可是他并没有说爱她,连喜欢她的表—不都没有,如此,她怎么敢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呢? “你要我属于你,因为我是一个好厨娘,对吗?”她用双手捧着他的脸,不让他的嘴碰到自己,这样,她的思维会清晰很多。 “是的,你是个好厨娘,是我的好厨娘!”他转动着脸亲吻她的手心,激情横溢地回答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渐渐黯淡的目光。 “不,我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我。”她垂下手,退出了他的怀抱。 “咯咚?”他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她忽然情绪低落,口气都变了。 “你不要再说了。”她往后退开,忧伤地说:“你是京城首富,我不过是一个小饭庄的厨娘,我伺候不起你,你也留不住我,让我走吧!” 焦元广还没回答,侧门传来开启声,随即门开处露出宝儿的脸。 “少爷,老夫人有事找您!” “什么事?”焦元广立刻越过袁咚咯走过来。 “小姐病了,哭闹着要找咚咚姑娘。” “病了,怎么忽然病了?”焦元广焦虑地说着往门外走去。 一听是欣儿病了,袁咚咚跟焦元广一样紧张,立刻跟随在他身后,往开启的侧门回廊走去。 天早黑了,结束了三夜喧哗的大庭院此刻一片沉静,几只灯笼无法照亮它的每一个角落。沿着回廊走人一道门时,袁咚咚被脚下的木槛绊了一下,撞到走在前面的焦元广身上。 “小心!”他一转身,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对走在前头掌灯的侍童喊:“宝儿,你的灯照到哪里去了?”宝儿赶紧将灯挑高,为他们照明。 “抱歉,我没看见……”灯光下,袁咚咚羞愧地为自己的笨拙道歉,急于挣脱他的手。 “没关系,是我的疏忽。”他温热的手离开了她的手臂,改而牵着她的手。 “你不必这样。”她想甩开他,可是他紧拉着她往前走。宝儿手中的灯火也一直围绕在她的脚前。 局促不安中,她只能怪这条回廊怎么这么长。 终于前面出现灯火和屋宇,焦元广告诉她那儿就是老夫人住的地方。 她再次想挣脱他的手,但他没有放开她,直到进入灯火明亮的正房。 满脸忧虑的焦老夫人看到袁咚咚跟随孙子一起进来,当即从椅子上站起,迎上前来宽慰地说:“姑娘,我真怕你离开了呢!” 袁咚咚想过去向她问安,可看到她身后不仅有贴身丫鬟和丁妈等人,那个脸拉得长长的‘巫婆’鲁四姑也在,并且眼含恶意地盯着她时,不由有点迟疑。 “欣儿到底怎么了?”焦元广没有注意到她的迟疑,也没看其他人一眼,迳自走到老夫人身前关切地询问。 老夫人随意看他一眼,转向袁咚咚说:“听丁妈说姑娘执意离去,我知道不该难为你,可是欣儿病了,能否请姑娘看我薄面,为我的孙女多留几天?” 袁咚咚一听,忙对她行礼道:“老夫人言重了,咚咚只因贵宅差事已了才恳请离去,若老夫人或小姐有需要,我自当效命!” 焦老夫人脸上露出微笑。“那我先代欣儿谢谢姑娘大恩!” “老夫人之谢,袁咚咚愧不敢当,请问元欣小姐哪里不舒服?”她问。 “掌灯!”老夫人不失威严地对身后的丫鬟们说,再回头招呼袁咚咚。“你跟我来,我们到小姐房里去。” 很快,一排灯笼开道,一行人陪着老夫人下了台阶,进了相连的小院,这里灯火明亮,不像其他地方幽暗,也许因为有病人,这里的丫鬟特别多。 焦元广首先往一间门帘高挑的房间走去。 “欣儿?”他走过去看床上躺着的妹妹,却在看到坐在妹妹床头边满脸是泪的弟弟时十分惊讶。“申儿怎么也在这里?” “大少爷,老夫人。”侍候欣儿的丫鬟立刻站起身,惶恐地说:“小姐不肯再吃药,小少爷也不愿去睡……” “大哥,我要咚咚姊姊。”正在对丫鬟闹脾气的元欣哭着说。 “我在这儿。”袁咚咯立刻走到床前,面色蜡黄的女孩立刻扑到了她的怀里。 焦元广诧异地看着祖母。“中午见面时欣儿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这会儿就病成这样了?” “唉,郎中来瞧过,说是吃错了东西。”老夫人叹息道:“中午四姑给她吃炖牛肉就不乐意,后来又吃了几个栗子,结果一直吐到傍晚,吃什么吐什么,连药都全吐了,还一直闹着要找‘咚咚姊姊’,刚才听丁妈说咚咚姑娘要走,这下闹得更凶了,只好去把你们找过来。唉,抓来的药也吃了,可怎么还是吐个不停呢?” “老夫人别担心,那是空腹吃药的关系,今夜有我照顾她。您回屋休息吧!”袁咚咚看着才一天不见就瘦了一圈的女孩,心里很难受。 老夫人看看在她怀里不再哭闹的孙女和面色麻木的小孙子,叹口气道:“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反正我今天睡了一天,晚上不愁没事做了。”她安抚着老夫人,再看了眼立在老夫人身边的焦元广,那不知死活的东西正瞪着火热的眼睛盯着她,让她一阵面热心跳,赶紧低头对怀里的女孩说:“欣儿没事的,以后记得牛肉、栗子不可同食,不然就会呕吐,现在吐光了,再喝点粥就好了。” “我和三哥都要吃咚咚姊姊做的花糕。” “行,姊姊给你们做。” 随后,老夫人交代鲁四姑,如果咚咚姑娘愿意,可以随意使用大厨房,又告诉其他丫鬟,要她们听凭袁咚咚的使唤,得到相关人的承诺后才离开了房间。 “你也走吧!”等屋子里的人都出去后,袁咚咚对焦元广说。 可他却仿佛听到怪异的事情似地瞪着她。“你说什么?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我自然得照顾他们,这不是你早提醒过我‘当大哥的责任’吗?” 听他如此说,她也无法反驳,只好由他去。 稍后,当袁咚咚到大厨房为孩子做饭时,发现留下焦元广还是很有用处的,因为元欣要跟着她,于是他成了最好的‘轿夫’,抱着元欣,带着元申跟在她身边,看着她变戏法似地做出孩子们喜欢吃的食物,当然,焦元广也沾了光。 元欣的病让袁咚咚不再提离开的事,这时就算有人挥舞大棒赶她走,她也不放心离开,因此焦元广满心欢喜,暗自感谢是妹妹帮了他。 夏虫唧唧,袁咚咚坐在安静的厨房内挑着菜,她的目光不时看向门外庭院里躺在凉椅上的女孩。 她的小哥哥正将一片新摘来的荷叶顶在她头上,惹得她咯咯地笑。 “唉,这孩子的病总算好了。”她宽慰地想,三天来欣儿已经不再呕吐,也有了些食欲,现在,又到了她该考虑离开的时候了。 那天晚上她给洪天海和袁玥写了信,告诉他们自己得多留几天的原因,次日由焦府的广大爷亲自送去,并带回了天海哥的回函,证实焦元广没有说谎,他真的在流水席结束的当天就去饭庄公开认错道歉,还兑现了所有承诺。现在,芙蓉饭庄在东大街的新店正在忙碌地装潢中,很快就可以完工开业。 终于可以在京城闹市区开业的前景给她心里注入无穷的快乐,可是想到租用焦氏的产业,并得知焦府真正的当家人是谁后,她即便离开这里也将与焦元广有割不断的联系,而那将只是房客与屋主的关系时,她心痛如绞。 这三天,她与他的接触没有因为她不再住在鸟食居,也不再到他的厨房做饭而减少。最初那天,因为欣儿的关系,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后来,欣儿可以自己跑动了,他才离开这里,但仍时时可以看到他。 想到他对她越来越多的碰触和眼神交流,而她竟然越来越习惯并渴望那些大瞻的亲昵行为,她的脸就发烧,胸口就涨满激情。 她不知道离开这里后,再见到他,他们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他用寻常屋主对待房客的态度对待她,或者用陌生人的目光注视她,那她相信自己会受不了,因为她无法接受一个曾与她有过如此亲密接触的男人将她视为陌路,那太侮辱人了! 也许,她应该现在就离开,应该阻止他温柔的手落到自己身上,阻止他甜蜜的嘴贴在她唇上? 可是,那是她多么渴望的事啊! 我到底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了?她心情沉重地想,天海哥和袁玥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唾弃她,再也不想理她,那她怎么办? “为什么流泪?”一声惊讶的询问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惊醒,她抬头,与焦元广黝黑深邃,充满震惊的目光相接,蓦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她竟然满脸是泪。 她哭了?!而她不记得自己成年后掉过一滴眼泪。 “你哭了?”他震惊的目光将原先喜悦的色彩覆盖,进而充满了怜惜。他坐在她面前的门槛上,取走她手里的东西,将她揽入怀中。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强行把你留下?”他的声音里有让袁咚咚心痛的绝望。 “不……”她在他怀里摇头,眼泪流得更多,她想告诉她,那是因为她不想离开却不得不离开,因为她害怕他将来把她视为陌生人,害怕她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亲近他。 他捧起她的脸,注视着她泪水盈盈的眼睛,仿佛从她的眼睛里读懂了她的心事般,他的脸慢慢靠近。“别害怕,有我在。” 他的嘴吻上了她的眼睛,吮去滚滚而下的泪,再柔柔地贴在她颤抖的嘴唇上。 她全身如同火炙,眩晕无助,除了紧紧地抓住他,回应他的一切,她不知道该如何抵制内心强烈的渴望。 忽然,焦元广的身子离开了她,从门槛跌倒在门外地上。 “不许你欺负咚咚姊姊!”瘦小的元申像尊门神似地挺立在门口,元欣站在她小哥哥身边,怒视着他们的大哥,哪怕这几天大哥背她、抱她从不嫌累。 “呃,错了,你们弄错了。”袁咚咚看着狼狈跌坐在地上的焦元广,再看看两个同仇敌忾的孩子,不知是该感激他们,还是该羞愧地逃跑。但她现在只想先做一件事,就是跨出门槛扶起焦元广。“快起来。” “你干嘛?”正沉浸在万般柔情中的焦元广,一时半刻还无法从自己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看看弟弟惊讶地问,再转向袁咚咚,立刻被她羞红的脸和未来得及擦净的眼泪提醒。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老天,他们以为我非礼你呢!” 这个认知让他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元申胸前的衣襟,厉声说:“臭小子,你居然敢把你大哥看作是会非礼女人的混蛋?” 与元申比,他无疑是个充满力量的巨人,但元申毫不示弱,尽管他脸色苍白,身子在发抖,仍表现得像个斗士。“你就是非礼她,不然咚咚姊姊不会哭!” “咚咚姊姊,他要打三哥!”元欣尖叫,抱着袁咚咚大哭。 天哪,这是怎样一个混乱场面! 焦元广脸色阴暗地放开弟弟,抚平他胸前的衣服,看了眼哭泣的妹妹和依然泪痕斑斑的袁咚咚,转身走离开,颓然坐在台阶上。 袁咚咚抱着元欣,对元申伸出胳膊,那被吓坏的男孩立刻扑进她怀里。 “你们误会了。”袁咚咚拥着他们,决定告诉他们实话,她绝对不能让这两个孩子对他们的大哥产生恶劣印象,更何况她认为他是一个值得信任和尊敬的大哥。 “你们的大哥没有非礼我。”她轻声说,看了眼门外台阶上的背影。 “那你为什么要哭?”元申不信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元欣也停止了哭泣。 “那是因为我要走了,舍不得你们。你们的大哥是在安慰我。”袁咚咚轻声地说,似乎不想让别人听到,但门外台阶上的背影一震,双肩僵硬。 “你要走?为什么?”元申立刻忘记了跟大哥的过节。 “咚咚姊姊,我不要你走,你一直住在我们家,好不好?”元欣含泪央求。 “可是这里不是我的家。”袁咚咚忍着心里的痛,努力说服他们。“每个人最后都要回自己的家的,对不对?” “可是你的爹娘都死了,你没有家。”元欣抓着她。“在我们家,我和三哥会对你好,我大哥……”瞟了眼台阶上一动不动的背影,女孩的口气有点畏惧。 “我去跟大哥认错,求他让你留下。”元申垂头丧气地说。 袁咚咚理理他的衣襟,再擦擦元欣的眼泪,说:“不用了,只要你们没有误会你们的大哥,我就很开心了。” “可是,我们不想让你离开。”元欣又要哭了,袁咚咚一阵心酸,赶紧把她拥入怀里,元申受到这样的气氛影响,也眼眶红红地伏在她腿上。 “元申、元欣,过来!” 台阶上的焦元广发出无人能忤逆的命令。 两个孩子从袁咚咚身上抬起头来,迟疑地不敢动。 “去吧,不会有事的。”袁咚咚给他们安抚性的微笑,将他们拉起来送出门。 他们怯怯地走到背对着他们的大哥身边。 “这里。”焦元广没有回头,只是指指身前。 两个孩子手拉手下了台阶,站在院子里,面对他们威严的大哥。 三双相似的眼睛互相注视着,最后焦元广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很高兴你们保护咚咚姊姊。” 两个孩子惊诧地看着他。他立刻又说:“不过我生气了,你们知道吗?” 两个孩子点点头。 “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孩子们再点点头。 “不,你们不知道!”他激愤地说:“你们是我的弟弟和妹妹,可是在你们眼里我是个魔鬼,对不对?” 两颗小脑袋垂下,拚命地摇晃。 “算了,你们也别否认。我不会惩罚你们,也不会逼迫你们尊敬我,但是我要 告诉你,元申,焦家男子永远不会非礼任何女人!还有你,元欣,你以为我会打元申,是吗?那等于是你打了大哥一耳光,大哥要你记住,无论你们做了什么,大哥永远不会打你们!记住了吗?” 元申和元欣抬起头来看着他,大声说:“记住了!” 袁咚咚从两个孩子的眼里看到喜色,不由安心地回到厨房,洗手和面。 “好了,既然都说明白了,你们去玩吧!”台阶上的焦元广结束了训话。 “可是咚咚姊姊要走了。”元欣看着门内,声音小小地说。 “放心吧,大哥不会让她离开。”焦元广拉拉妹妹的发辫,对忧郁的弟弟说:“你带欣儿去玩,让大哥有时间说服咚咚姊姊,可以吗?” “可以!”一听大哥的建议,元申立刻转忧为喜。“大哥去说,咚咚姊姊一定会留下。”然后带着元欣走了。 看着弟弟、妹妹快乐而信任的眼神,他知道在弟妹心目中他是无所不能的,那么现在,就让他好好表现一下吧! “没事了。”他满脸带笑地走进厨房,对袁咚咚说。 “那很好。”她没有笑,只是看他一眼就垂下头揉手里的面。 “咚咚,为什么我越来越迷恋你?”他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说。 一阵心跳中,袁咚咚忽视那种只有他能带给她的甜蜜期盼心情,故作冷静地一边用力揉着面,一边说:“既然我是能带给你美味的大厨,而你是擅于品尝佳肴的老饕,那你对我的迷恋是可以理解的,换了其他的厨师,你会有同样的感觉。” “但是,我不会对其他厨师有这样的渴望。” 他以指尖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将她的脸转向自己。袁咚咯瞪大双眼,想警告他不可轻举妄动,因为这里是大厨房,随时会有人进出。 可是,在她发声前,他的嘴已抵在了她的唇上。 这次他的亲吻与以前完全不同,不再温柔细腻,不再带着试探与说服的意味,而是狂猛热情,充满了占有和攫取。 “停……停下!”她利用他准许她稍微喘息的机会避开他的嘴,靠在他怀里低语。“你在干嘛?这里是大厨房。” “难道你看不出我在品尝你吗?这里确实不是个好地方,可是我等不及了。”他说着,轻咬她耳垂的同时,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急切地摩挲。 “不行,你快放开我。”她警告,却无力挣脱。 他真的放开了她,以轻柔的语气问:“现在你还认为我会迷恋其他能做美食的厨师吗?”他望着她,她仿佛被催眠一般地注视他。各种情绪在他的眼里燃烧——珍惜、渴望相爱! 爱,绝对无疑,是爱,就像她对他付出的那样,她的心在意识到这点时欢快地跳动,她想要他亲口说出来,可是这里不是合适的地方。 带着一丝遗憾,她扶着案桌退离他的怀抱。 仿佛看出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他眼里出现了胜利的光芒和她还无法完全了解的、能让她立即燃烧的火焰。当她颤巍巍地对他微笑时,他的唇再次逼近,而她投降地闭上双眼,迎了上去。 幸好这次他只是轻啄一下就离开了,不然她怀疑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力量将自己的嘴从他甜蜜的吻中拉开。 身体上他们虽然不再有任何接触,可是他们的视线紧紧纠缠,她觉得自己渴望听他亲口说的那些话,正借助着神奇的目光传递到她心中。 语言?我们需要语言吗?她的目光在问。 不,语言是多余的!他回答的目光是如此坚定。 “看,你把我弄得像鬼一样。”他忽然收回目光,跳离她身边,连连拍打身上被沾到的面粉。 他孩子气的动作和前后截然不同的表现,让袁咚咚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好,你笑了。”他也笑望着她。“知道吗?你笑起来很像一个人。” “谁?”她停住笑。“女人吗?” 他笑而不答。 “快说,是不是?”她威胁地举起一团面粉,做出要撒到他身上的样子。 “不可以喔,那是申儿、欣儿的晚餐呢!”他连声阻止她,见她仍一副没有得到答案绝不罢休的神态,立刻投降道:“没错,是女人——画上的仙女。” “真的吗?”她怀疑地问。 “当然是真的。”他先正经后谐戏地说:“京城里谁不知道我焦元广好食不好色,不过,对你除外。” “我?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秀色可餐,胜过美馔,我无法不爱。”他说着抓起面盆。“来吧,把面团放进去,这里不自由,我们回东院厨房去!” “你说什么?”她没有注意他举到面前的盆,只是盯着他的眼睛。 “我说什么?”他拿过她手中的面团,故作轻松状地说:“我说我爱你!” “你爱我?”突然降临的幸福感让袁咚咚的整颗心仿佛要蹦出了胸腔。 “你这女人到底是真聪明还是真愚蠢?”他脸色一整,放下手中的盆,对着她皱眉道:“如果不爱你,我会一见到你就想吃了你吗?” 袁咚咚的心在欢跳,血液在歌唱,他爱她!他爱她! 她想告诉他,她也爱他,可是骤然降临的快乐让她说不出话来,她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一个女人走进来喊她。 “咚咚姑娘,有人来看你,老夫人问,你是不是要见他?” “谁?”她脑子里还在因为刚刚获得的爱而发晕,懵懂地问。 “芙蓉饭庄的洪掌柜。” 第九章 “天海哥?”袁咚咚欣喜地转身,这时她正需要跟亲人分享自己的幸福! 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就奔了出去,焦元广脸色一变也追了出来。 “天海哥!” 袁咚咯跟随那女人来到花厅,一眼看到洪天海正坐在那里,不由兴奋地喊着跑了过去。 “咚咚!”洪天海看到多日不见的她飞奔而来,立刻高兴地迎了出来,在花厅前伸展双臂将她抱了个满怀。 “你和小玥都好吗?小玥怎么没来?你们没忘记我吧?”她笑着将问题一个接一个抛给他。 “好好好,我们都好,就是想你,等你回来后,我们就迁店,小玥现在可能干了,她做的芙蓉宴还赶不上你,但再……” “拿开你的脏手,别碰她!” 一声爆怒吼声中,袁咚咚的身子飞一般地离开了地面坠人焦元广坚硬的怀里。太过有力的撞击,令她头晕目眩,发髻也散了。 “焦元广,你就不能轻点吗?”她捣着被撞疼的鼻子,顾不上拉开一缯绍垂落下来的长发,对拥着她的男人说。 正因为跟她见面而高兴不已的洪天海,见他如此粗鲁地对待袁咚咚,不由怒火攻心,当即以下弱于他的怒气大喝。“放开她,你弄疼了她,知道不知道?”说着伸出手来抢夺他怀里的袁咚咚。 焦元广自然不会放手,他身形虽不及洪天海魁梧,但袁咚咚与这个男人抱在一起的情景刺激着他,狂烧的妒火产生了巨大的能量,他居然能与洪天海势均力敌。 “停下!你们这两个该死的野蛮人!”在他们拳来脚往巾,袁咚咚用力地喊,可是毫无效果。闻声赶来的广大爷、宝儿和丁妈等丫鬟下人们也都对此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怜娇小的袁咚咚陷入两个高大男人的争夺之中,连自己都顾不了,又如何能阻止他们野蛮又可笑的举动? 最后她做出了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动作:跳到焦元广的身上,四肢紧紧缠着他,在他耳边大喊。“停下来,笨蛋,我爱你!” 天地万物皆失去了声音,焦元广的耳朵里只存在三个字——我爱你! 他亮如星辰的双眸凝视着她,仿佛在确认她所说的话似的。 “那他是谁?”良久后,他嗓子低哑地问。 “他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哥哥!”袁咚咚迎视着他,眼里溢满了对他的爱。 焦元广脸上慢慢绽出了迷人的笑容,而他的双臂收紧,将这个刚刚赐予了他最大快乐的女人紧抱在怀里。 袁咚咚发出一声幸福的喟叹,将头依偎在他肩上。幸福中的她,忘记了自己的话给了另外一个男人沉重的一击。 “咚咚,你不可能爱他!”洪天海沉痛的声音将沉醉在爱河中的两个人惊醒。 意识到这里正有许多双眼睛在旁观,他们倏然分开。 “出去!”焦元广一声低喝,旁观者消失无踪,宝儿也缩回门外廊檐下。 袁咚咚从他身上跳下地,转身面对被她伤了心的人。“天海哥,我……” “你什么都不要说!”她嫣红的脸蛋和溢满双眼的幸福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但那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答案。他苦苦爱了几乎一辈子的女人,他心中渴望已久的完美妻子,如今当着他的面宣布爱着另一个男人,他如何能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天海哥!你听我说……” “不听!”洪天海一声狂吼,震得在场的每个人耳朵发痛,他充满伤痛的眼睛看着她,用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冷漠声音说:“我什么都不要听,你如果还认得我是谁,就跟我走,现在就走!” “除了这里,她哪里都不去。”焦元广将袁咚咚拉到身边,单臂环绕着她。 袁咚咚靠向他,伤心又犹豫地说:“天海哥,你为什么要这样?我爱他呀!” “你说谎!”他看着她,再看看搂着他的焦元广,极度的失望和痛苦让他失去了一贯的厚道,他无情地说:“你根本不爱他,记得吗?你一直恨他。认识他不过几日,怎么可能由恨转爱?醒醒吧,咚咚,快跟我回去,我们成亲,我早该娶你,现在还不晚,跟我走,我们可以回香河去,去义父、义母坟前拜堂……” “不,天海哥,求你不要这样,我早告诉过你,我只是把你当哥哥看,小玥爱你,你不要伤她的心……” “不要扯小玥,我要的人一直都是你,你跟我走,离开这里!” 见他伸手来拉袁咚咚,焦元广立刻将袁咚咚带开。警告道:“你再逼她,我就叫护院把你赶出去!” “天海哥,你不要这样好不好?”看到两个男人剑拔弩张,袁咚咚的心碎了。“我爱你,你一直是我最亲最爱的哥哥啊!” 洪天海看着她,眼里闪过后悔、疼爱和痛苦,他忽然转身对着厅内跪下,抱拳道:“焦老夫人,谢谢您今日邀我进府,现在恳求您让咚咚离开贵宅。” 这时,袁咚咚和焦元广才注意到在花厅内的红木方几旁,端坐着眼帘半垂,神态平静的焦老夫人,她身边站着她的贴身丫鬟。 看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老太太依然一动不动。 “老夫人!”袁咚咚羞愧地拉拉头发,给她行礼请安。 焦元广则垃着袁咚咚的手,带她走进花厅,冷然道:“祖母今天真是好兴致,居然安排了这么一出‘兄妹相会’的好戏,现在戏该收场了吧,还是您认为还不够尽兴?想来出再大点的?” 焦老夫人抬起眼,看了看强压怒气的长孙和跪在地上的洪天海,说:“老身因听说洪掌柜几次前来都被挡在门外,因此过意不去,今天特请洪掌柜前来一叙,不料竟引起这番争执。看来我是老了,不该管这么多闲事。既然如今焦府家业都由我焦氏长孙元广承担,那今日的事也由你们自己定夺吧!洪掌柜请起!” 想要老夫人作主的洪天海仍拗着脾气不起身,袁咚咚走过去扶他,恳切地说:“天海哥,不要生我的气。” 握着她的手,洪天海觉得她又是那个从小到大被他照顾保护的小袁咚咚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表达什么,转眼之间,袁咚咚就被拽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你这小人横刀夺爱!”他愤怒地瞪着焦元广,恨不能将他一掌劈死。 焦元广对他眼里的恨意不以为然,冷然道:“那正是你现在在做的事!” 他恼怒地指着他。“你根本就不爱她,为什么要诱惑她?欺骗她?” “如果我对天发誓,或者砍断一截手指,证明我爱她,要娶她为妻,你可不可以给她一个祝福,对她好一点?” “就算那样,我也不相信你是真心爱她!” “为什么?”焦元广对这个固执的男人早已失去耐心,可是为了让袁咚咚能快乐地嫁给他,他愿意保持耐心,只要他不再对咚咚摆出那副痛不欲生的弃夫模样。 “哼,你我心知肚明。”他冷哼道:“你图的是她的厨艺,要的是一个终身侍候你的厨娘……” “放你的狗屁!”焦元广无法忍受他将他对袁咚咚的感情说得那么低俗,不由愤怒地骂道:“你敢再胡说一个字,我要你后悔走进这座宅子!” “不要……”看到她最爱的两个男人彼此攻击,彼此伤害,袁咚咚肝肠寸断,为何他们不能为了她彼此退让一步呢?她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说:“如果你们一定要这样,那么我就出家为尼,谁都不要!” “胡说!”两个男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收回你刚才的话!”焦元广抓着她的双臂命令她,他的语气急切,脸色跟她的一样苍白。“我要你收回刚才的话,听见没有?” “如果你不改变对天海哥的态度,我就不收回。”她虚弱但坚定地说。 她满头青丝披散在苍白的面颊旁,娟秀的脸上布满愁容,显得比以往梳着发髻时更加娇小脆弱,焦元广只想把她藏在心头小心呵护。 “我保证改变对他的态度。”他对着她的眼睛发誓。 目睹着名的花花公子,冷酷无情的焦家大少爷温顺地臣服于袁咚咚面前,洪天海明白,他失去了他最爱的女人。 无法容忍他们的深情对望,他对焦老夫人俯身一拜后,转身离开了花厅。 “天海哥!”袁咚咚要追赶他,但被焦元广拉住。 她泪眼模糊地看着他。“我不会跟他走,但我得跟他说句话。” 焦元广不想放手,老夫人开口了。“让她去!” 那威严的声音迫使焦元广放开了她。 “坐下等吧,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争也没有用。”老夫人看着失魂落魄的长孙,安抚似地说:“他确实是她的好哥哥。” “是的,他是!”看着袁咚咚消失的门口,焦元广尝到了口中的苦涩。“祖母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了什么?”老夫人与身边的大丫鬟对视一眼,心里明白在她除了男女情事外,任何方面都精明无比的长孙面前,她很难瞒过什么。于是坦然承认道:“好吧,我是看你迟疑不决,从后面帮了你一把。” “帮?这哪里是帮?如果她一去不回了呢?” “你对自己就这么没有信心吗?”焦老夫人惊讶地问,这可是她最骄傲自负的长孙啊,怎么如今变得这么畏缩了呢? 焦元广赧然道:“祖母不必吃惊,对她,我确实没有自信。” 老夫人则笑了。“这是不是说,我焦府总算可以准备喜事了?” “如果老夫人不反对,我爹娘也赞同……”焦元广试探性地看着祖母,想从她口中确知,她是否对他迎娶一个出身低下的厨娘没有意见。 焦老夫人爽朗地说:“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咚咚是个好姑娘,聪明刚毅,宽厚善良,有她帮衬着你料理家事,我只有高兴和宽心,而你的爹娘更不会多话,只要你能让咚咚点头,祖母这就给你备喜酒!” 焦元广心头一阵轻松,他没想到自己一直担心的问题竟如此轻易地被解决了,他开心地想拥抱祖母,可是由于自幼在祖母严格的管教下长大,他从来没有这种表现温情的机会,于是,他对祖母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焦老夫人充满自豪地接受了他的感谢,知道他一定也能以他这样的笑容说服他的情敌,赢得他的新娘。 而追出去找洪天海的袁咚咚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因为洪天海拒绝接受她的任何解释和请求,除非她愿意立刻跟他离开焦府……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夜里,月色如水,光照天地,焦府内安静无声。 炎热的天气加上沉重的心事让袁咚咚辗转难眠,瞪着眼数了几千只羊后,她终于走出房门,独自沿着荷花池边散步,让水面吹来的风冷却烦躁的心。 花园里偶尔传来几声夏虫或青蛙的啾鸣,为这沉静的夜晚增加了一丝活力,也更凸显了夜的宁静。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没有回头,身子就倒入来人的怀中,她关闭起自己混乱的思绪,在熟悉的怀抱里把头往后仰,直到看见他在月光下熠熠闪亮的双眼,她举起手,抚摸他棱角分明的脸颊,饱满优美的嘴巴,还想继续时,他却突然俯身吻住了她的嘴,而就在他们的唇胶着时,他稍微一用力,她被转了个身,他们以最亲密、最熨贴的方式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她伸出手臂环绕他的颈项,红唇为他分开,随即,她迷失在他的臂弯里,陷在使她遗忘所有烦恼相不安的澎湃激情中。 很久之后,一声蛙鸣惊醒了她,她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身上,而他则睡在草地上,那对明亮的眸子正注视着她。 “我睡着了?”她惊讶地问。 “是啊,在我亲你的时候,你居然睡着了。”他抱怨道。 “不能怪我,只能说你让我安心,不然我怎么能睡着?”说着她还歉疚地送上一个表示补偿的吻。 他立刻抓住机会索求更多的‘补偿’。在一连串的亲吻后,他气喘吁吁地说:“那就快点嫁给我,我会让你每个夜晚都甜蜜入梦。” “我期待那样的夜晚。”她轻声说:“可是我们得再等等。” “我不想再等。”他用甜蜜的行动告诉她,他对她的渴望有多么强烈。 她躺在他的身上,感受着两人的心跳带给她的奇妙感动。 “你在为他烦恼吗?”良久,他轻声问静静地靠在他肩窝的袁咚咚。 “还有小玥。她从小就爱天海哥,而且我知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天海哥一直只把她当妹妹看。” “只要小玥真心爱他,他早晚会醒悟并爱上她。” “希望如此。”她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我想回去看看,跟小玥说说我与你的事,而且饭庄要开张,我也得先回去。” “你要回去,那我怎么办?” “等天海哥想通了,你就来娶我。” “如果他一直想不通呢?” “不会的,我和小玥一起劝他,他会想明白的。” “不行,在他对你不死心前,我不让你回去!” 知道他不会放她离开,袁咚咚不再说话,但她暗自打定了主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两天后的中午,焦元广回家,没见到袁咚咚,午饭也不是她做的,问到的人都闪烁其辞,这下他心里有了谱,立刻去找那个正事不做,歪点子一大堆的祖母。 “是我答应她回去看看的,还派丁伯送她去、带她回来,这会有问题吗?”焦老夫人见他紧张,也有点担心。“要不去看看丁伯回来没有?” 虽说不可能出什么事,但焦元广就是不放心,他不等老夫人说完,已经跑出了西院。他没有去找丁伯,而是安排人手出去寻找,特别是到芙蓉饭庄去找。而他则焦虑地守在宅内,等待消息。 就在他坐立不安,被各种难以忍受的猜测搅得五脏六腑都快碎了时,脸色铁青的洪天海来了。一见到焦元广,就态度恶劣地大骂。“没用的大少爷,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在自己的屋檐下弄丢了她,你还敢说爱她?” 几个护院威胁着将他围住,跟在他身后的女子立刻跑到他身边挽着他的手。 “让他们进来!”焦元广猜想那女人就是袁玥,于是命令属下放行。 洪天海拉着袁玥进了门,态度丝毫不改地说:“快说吧,找到什么线索吗?” “还在等。”焦元广看着他,冷然道:“我派人找你们,只是要确知她有没有回去,不是向你们通报什么噩耗,所以如果你来这里是为了发泄怒气和表现嫉妒的话,那么请恕我不能留客。” 洪天海尚未回话,他身边的袁玥开口了。“焦大少爷,我天海哥没有嫉妒和发怒,只有焦急和担心,因为咚咚姊是我们的亲人,她如果发生任何意外,我们都会非常难过,所以请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很高兴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那么请耐心等待,我会找到她的!”焦元广看着她紧抓着洪天海的手,觉得这个漂亮女孩与咚咚比,少了分灵气和胆识,但多了些妩媚与温柔,而且咚咚说的一点也没错,粗犷率直的洪天海与这个女孩十分般配,假以时日,他们会是完美的一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等待是一种煎熬。 洪天海看着不停地在门口徘徊张望的焦元广,心情十分复杂。显然,这个男人深爱着咚咚。咚咯的离去,必定与自己有关,如果那天他不要那么粗鲁地对待她的话,她也不会这么急着跑回去找他。 说实话,在刚听到咚咚离开焦宅时,他心里充满了喜悦,可是当得知她离开焦宅已经好一段时间却不知去向后,他和袁玥都慌了。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那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焦元广同样焦虑自责,可是此刻他不能让自己深陷于自责中,他要评估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分析咚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当确知她没有回芙蓉饭庄后,他把精神放在了寻找失踪的马车上。 看着太阳渐渐地往西移动,他的心莫名地收紧。 “不行,我得亲自去找!”当丁伯赶的车被完好地带回,却没有了乘客和赶车的人时,他再也无法等待,立在门前霍然大喊:“备车!” “我们也去!”当马车驶来时,洪天海不等焦元广说话,就将袁玥抱上了车。 焦元广一言不发,等他俩坐好后,自己也上了车,对车夫说:“北市口!” 宝儿坐在车夫身边,几个护院骑马跟随在后。 车子离开焦宅没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大喊着『少爷’,一边骑马赶来。 马车停下,焦元广将车门前的帘子掀起。 “大少爷,找到丁伯了,他被人打晕后扔在正阳门外的草丛里。”来人报告。 “咚咚呢?”他的心仿佛被人猛地捏住,吊在喉咙口处。 那入神情黯淡地摇摇头。“丁伯说有人在老槐树筋衙用木棒袭击他,他被打晕前看到咚咚姑娘满脸是血,但我们没找到咚咚姑娘……” 焦元广满脸的凝重,黑眸闪动着冰冷的寒光,臂膀的肌肉绷紧,牙关紧咬,比了个手势。“你引路,我们改道城南,出正阳门!” 又对另外一个男人说:“你回去告诉广大爷,继续全城寻找,日落时我没有回来就报官府。” 马车转向,一路急驶赶往正阳门而去。 “天海哥,有人想害咚咚姊……”袁玥哽咽着抱住洪天海。 洪天海搂着她安抚道:“别哭,我们一定能找到她!” “停车!”她不间断的啜泣和笼罩在车厢内的焦虑与担忧,使焦元广的神经紧绷到了极限,他厉喝一声,车应声停在路边。 他挪到车外,对宝儿说:“去,坐到车后去!” 宝儿立刻下车,跳到车后的货板上坐着,而他早先的位置让给了他的主人。 “走吧!”他一声令下,马车启动,并快速往城南奔去。 在城门外拐角处,那个卫士指给他们看了发现丁伯的地方,那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 焦元广看了看有明显压痕的灌木,让马车在城门下等待,自己则往城楼走去。 洪天海和宝儿自然紧跟着他,袁玥坐在车内等候。 守城官兵得知是焦大少爷,自然不敢怠慢,忙着提供消息,可是早上因进出城门的马车太多,他们说不出具体的东西,但焦元广不放弃,再找中午当班的士兵打听,终于从他们口中得知一条有用的线索。 正午时分日头正辣,进出商旅很少,因此他们记得曾有辆单驴小马车出城。之所以记得它,是因为赶车的男人很独特,酷暑天里居然戴顶毡帽。 “那辆车上拉着什么?”焦元广嗅到了猎物的气息,警觉地问。 “没什么,满车都是牲畜吃的草料。” “可知他往哪儿走了?” “廊坊。” 焦元广直觉这条线索很重要,他立刻谢过那些官兵,出城往廊坊赶。 廊坊就在正阳门外,是朝廷新开发的日用商品集散地,焦府在此地也有分号。这里人口混杂,店铺林立,居民多是由南方各地移迁来京的手工业户,但在它的外围,仍是一片片未经开发的荒郊野地,那里杂树成林,罕有人迹。 绕过繁忙喧闹的集市,马车进入荒凉的郊外,为了保证没有遗漏,他们在树林外下了车,分散开仔细地往荒野树林里搜寻。 四周很安静,夏日的风带着无法消除的热气懒懒地吹着野花灌木,在太阳的曝晒下,枯草断木干燥易脆,跺在上面不时发出‘啪啪’声响。 当焦元广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往一片小树林走时,忽然听到高一声、低一声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难道除了袁咚咚,还有别人遭了难?焦元广惊诧地往那里跑去。 拨开树叶,他看到一个隆起的草堆上躺着一个干瘦的男人,那男人双手被缚于胸前,头上的毡帽歪斜着,仿佛临时被套上的,一看到他出现,那可怜的男人立刻哀号。“有人来了,快放了我吧!” 焦元广身侧响起了脚步声,转头一看,是洪天海,他正大步往那男人走去。 “等等——”他大声阻止他,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惊呼。 “天海哥!” 草堆后的灌木丛一阵摇晃,竟是袁咚咚从里面钻了出来,她欣喜地叫着往洪天海奔来,可是当看到从另一侧走出的焦元广时,立刻张开手臂转了向。 “元广?我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她毫不掩饰惊喜地喊着笑着向他奔来,焦元广快步迎上去,在半道接住了她,仿佛稍不留神她又会消失不见似的紧紧地抱着她。 “老天,咚咚,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快急死了!”他抱高她,让她双脚离地,让她的眼睛与他的持平,他要好好把她看个仔细。 当他看到了她额头上的伤口,目光瞬间变得冷酷无情。“是谁伤害了你?” “就是他,那个蹩脚男人,在胡同里,他忽然窜出来用大木棒打倒丁伯,又打我。喔,丁伯呢?他怎样了?我醒来就没有看到他?” “别担心,丁伯已经被送回家了。”焦元广安慰她。 “那就好。”她缓缓松了一口气,正想趴在他肩上,却想起另外的人。“天海哥——小玥,你也来了?” 她惊喜地喊,焦元广将她轻轻放下地,看着她飞快地跑向那个女孩。 袁玥和洪天海很快就将她围住了。 洪天海的心情十分低落,再次目睹她与焦元广之间真挚浓烈的感情,无疑让他悲伤。也许,这就是命! 起码还能做她的哥哥,也算是一种慰藉! “天海哥,我想回去找你,告诉你……” “不用再说了。”他轻拍她拉着自己的手,眼眶发热地说:“经过这次事件,我看得出焦大少爷对你的真心,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做你的哥哥!” “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哥哥!”得到他的谅解,袁咚咚心头最大的石头落了地,她冲动地投进他宽厚的怀里,给了他一个纯洁而热烈的拥抱。 洪天海微笑着对满脸是泪的袁玥伸出另外一只胳膊,她立刻扑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颈子,颤抖地说:“天海哥,我爱你!” 洪天海的眼眶湿了,他低下头,在两个他最爱的女孩头顶分别落下一个吻。心情豁然开朗:拥有此生不渝的亲情,不是比什么都可贵吗? “咚咚,你、你居然用这招对付他!”洪天海赞许道。 然而,一声惊呼将激动相拥的三个人分开,回头看,焦元广正面对那个男人发愣。 “丫头,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做了,快放了我吧!”男人跪在地上磕头作揖。 这情景让焦元广等人全都一头雾水:这里到底谁是受害者? 袁咚咚走过来。“放你可以,你先把所作所为说清楚,否则你就这样走吧!” “你明知我裤腰带没了,呃……好吧,我说……”男人头顶的毡帽落在地上,露出油光光的秃顶,吞吞吐吐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他是焦府鲁四姑的远房表亲,近日才从外乡来京,本想投靠四姑,可被她要求先做件事,就是把对她在焦府地位威胁最大的袁咚咚弄走。年过四十尚未娶妻的他得知弄走的是个小姑娘时,便起了歹意,想占其为妻。 今日得到四姑的传讯要他动手,他就在老槐树胡同设下埋伏,打晕赶车人,若非姑娘反抗太强,他也不会一棒子打得她头破血流,随后他将晕过去的两人拉出城外,换了早先备好的驴车,再把没用的老人扔下。 听完他的讲述,焦元广好奇地问:“你的裤腰带是怎么到手上去了呢?” 男人满脸赭红,垂下了头,支吾不语。 “我来说吧!”袁咚咚道:“到了荒郊野外,他以为我还昏迷不醒,就动了邪念,我趁他解腰带时拉着他的长衫套住他的头,再用他的腰带捆住他的手。哼,这可是天海哥打小数我们的绝招呢,没想到这个蠢蛋让我有了用武之地。” “够了!”听她差点儿被人蹭蹋,焦元广只感到怒不可遏。如果那时她仍昏迷不醒,那后果会怎样?他不敢去想! 扯下男人手上的腰带摔在地上,他厉声说:“就凭这一点,你活罪难逃!” 言毕,他手一挥,招来几个护院。“把他交给官府!” 回程的马车上,袁咚咚跟袁玥和洪天海不断说着话,只有他一言不发。 直到车子在东大街的芙蓉饭庄门前停下,袁咚咚想跟随他们下车时,他才一把抓住她,对洪天海说:“我不会让她离开我!” 洪天海理解地点点头。 “可是我还没有见过新的芙蓉饭庄。”袁咚咚抗议。 焦元广一根手指封住她的声音。“你以后有的是机会。” 马车再次启动,当车帘被关闭后,袁咚咚立刻落入了熟悉的怀抱中,焦元广以激情和炽热的亲吻将他的恐惧、担忧和爱意一一释放。 “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他在她耳边低语。 “不会,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她喘息地回应。在昏暗的车厢里,在他深情的怀抱里,她看见了无数颗闪亮的星星正将她未来的人生照亮。 尾声 午夜清月,暖风习习。 袁咚咚独自坐在凉棚内享受着静夜,凉棚三面是盛开的花朵,正面是绿波翠叶上娉婷起舞的娇艳荷花,头上蔓延着长青藤植物。这是焦元广特别为她搭建的避暑之地,坐在这里,她觉得平静而满足。 现在焦府内已经没有让她害怕的人或事了。 那天,当他们回到焦宅时,焦元广要找鲁四姑,焦老夫人说:鲁四姑几个时辰前向她告老还乡,她已经同意让她走了。 本来焦元广想追回她问罪的,但得知详情后的老夫人劝阻了他。认为不管怎么说,鲁四姑伺候了自己一辈子,现在老了,让她返乡安度晚年算了。 袁咚咚也认为并未造成太大伤害,因此不希望他再穷追不舍,于是他放弃了。现在,宅里大厨房是丁妈在主事。 月影下出现熟悉的身影,她的眼睛因为看到他而绽放出动人的光彩,但她没有移动,只是高举起双臂,迎接自己的夫君。 她的夫君没有让她失望,他走近,将她抱起,移放到他的腿上。 “累吗?我的新娘大厨?”他轻咬她的耳垂。 她怕痒地躲避他的嘴。“不累,今天的宴席幸亏有袁玥和天海哥来帮忙。” “是啊,没想到那个爱哭的小姑娘做菜也不错。”他的嘴辗转于她的耳朵和颈项间。“不过谁做的美食都不及我娘子那道‘百合玉带伴永生’更合我意。” “真的?你吃了吗?”她转动着头去迎接他捣乱的嘴,感觉越来越躁热。“你一直都在跟人应酬,我以为你没吃呢!” “我当然要吃。”他拉低她的衣领,轻柔地抚摸她细致的颈部,那里的一切与他当初想像的一样美好,甚至更美好。“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夜,那是你送给我的新婚贺礼,对不对?”他的声音出奇沙哑,袁咚咚的身上窜起一阵颤栗。 “对,是我们的大婚之夜。”她口干舌燥,四肢发软。 “你用了天地八灵,对吗?”他的嘴吻过她的额头,那里的伤已经好了,但还有点凹陷,然后再缓缓地栘到她挺直的鼻梁,而他的手越过她的锁骨,继续往下。 “是的,我用了。”她喘着气,抱怨道:“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个。” “怎么了?你喜欢厨艺,我喜欢美食,我们谈这个不是很合适?”他惊讶地看着她,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而且你还没有告诉我,今天那道菜的命名是否代表着你是百合,我是玉带,我们会相伴永生呢?” 她倒抽一口气,因为他的手指碰到了她敏感的地方,她倒向他。“没错,你是百合,我是玉带……” “不对,你是百合,我是玉带。”他冷静地纠正她,但声音里带着笑意。 “真是的,那不是都一样吗?”她用双手抱住他的头,略微直起身来,想看清他是否在笑,可是他的表情认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极度的懊恼与困惑使她秀眉不展。“你想新婚之夜一直都跟我说美食吗?” 他的嘴角抽动,似乎在克制着笑意。“那你认为我们该说什么?” “说……”她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反正不是说美食。” “当然不是。”他点头表示赞同,认真地问:“美食是用来干嘛的?” “吃的。”她诚实地回答。 “正是。”他轻声附和着,将她的唇衔住,深情的低喃消失在她口中。“而你就是我的美食。” 这是个饥渴、吞噬的吻,袁咚咚空虚的部分被填满,她觉得自己正被融化。 “原来你知道。”在激情的空隙里,她伏在他肩头叹息。“你又在戏弄我!” “咚咚?”他诧异地抱起她,而她回他一个令他心醉魂迷的笑容。 “我不怪你,谁教我总是后知后觉呢?”她轻抚他的面颊。“第一次见面,你:说我的食物不伦不类;第二次见面你假装悔过跟我订契约;现在,你假装跟我说美食……你真是个骗子,不过,我还是爱你!” 他的嘴再次覆盖了她的,而她立即被带人那燃烧的火焰中,直到为了呼吸不得不抽离对方。“噢,这才是我们今夜要做的事!”她伏在他肩上满足地叹息。 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那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随后,他抱起她,走进他们的祈房。 夜更深,情更浓,浓情蜜意中,温柔浪漫的新郎用各种方式告诉他的新娘——今夜,是爱情的飨宴,他不会错过任何一道美味佳肴! 【全书完】 ◎编注: 1.欲知【京城名少】套书其他精采感人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607于—《赢得良人归》、608季洁《喜酿多情酒》、609夏霓《大啖芳心曲》。 2.敬请期待华甄最新力作! 美食记忆 华甄 传说饕餮是龙的儿子,长相似狼,特别好饮食。所以古代的炊具和钟鼎、祭器上多雕刻着他的头部形状,作为装饰,而后世则把贪吃的人称为饕餮之徒。 不过旧时代,对饕餮之徒的称呼是带有贬义的,认为那是好吃的恶龙。现代人对这个词义的理解趋向中性,甚至带有诙谐。 接到这个新套书的企划时,我第—个感觉就是正对了我的胃口。 我算不上是老饕,甚至连美食家都不能算,不过我很喜欢自己动手做饭、烧菜,也喜欢收集食谱,或看厨师忙碌。 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袁咚咚’是有故事原型的,那是我幼年时认识的一个小姊姊(可惜忘记了她的名字),一个长得非常甜美、温柔的姑娘。 那时,我寄住在—个小山村,食宿都在学校里,照顾我的老师是位漂亮的女老师,个子小小巧巧的,说话温温柔柔的。 她有个一岁多的孩子,为了专心工作,她将家乡的侄女接来同住,于是我认识了这位小姊姊。 小姊姊长得很美,白里透红的肌肤,圆圆的脸上有对总带着笑的眼睛,不爱说话,总是安安静静地做事、安安静静地走动。在我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她休息或玩耍,而那时,她的年纪大概也就是十三、四岁。 每天我们放学回来,都能看到她在屋檐下做针线,或者用小炉子烧火做饭。 那时我不知怎么搞的,肚子饿得特别快,见到什么都是好吃的。 —个周末的傍晚,她忽然出现在我的窗口,羞怯地问我要不要吃东西。 那还用问,当然要! 于是她招手带我和另外一位女同学去她家。 老师不在,出门去了,把小娃娃也带走了,难怪她有空。 进门就闻到酸辣香甜的味道,当即馋得我们口水直流,小姊姊给我们每个人一把汤匙,于是我们三人就围在她家的小炉子前吃了起来。 转眼间锅里只剩下又辣又酸的汤,可是三张嘴巴还不尽兴,于是小婶婶在地上铺了张报纸,把木头案板放下,取出早已做好的厚饼子用刀切成两公分厚的条状,边切边入锅,然后加入碎木耳、红辣椒面和腌制好的酸菜,最后又倒了些麻油。 那一锅吃得我们三个人都瘫在地上,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满意地咂着嘴巴。 从那天后,我忘不了那酸辣可口的‘麻辣汤’滋味。 接下来,我们彷佛上了瘾,每天那时候就去找小姊姊,她从不让我们失望,总能为我们做各式各样的食物。 老师后来也知道了,但并不反对,有时还眼着我们一起吃,由此更助长了我们的欲望。 转眼九月到了,农田里的蚕豆花开了,村里的梨树、金银花树全开了花,小姊姊像变戏法似的,每天给我们换口味。 那时候,她家的厨房很狭窄,因此我们不能同时进去,而且主要的炉灶和桌子等用具都得留给老师为孩子准备食物,所以我们总是利用老师家厨房外走道上的小炉子,小姊姊也只能将就着把案板放在铺了报纸的地上切菜。 我永远也忘不了她蹲在地上动作俐落地切菜的神态,那么安静、那么甜美,又那么满足。 就在那段日子里,我们只要不上课,就会去找她,她则一有空就带我们去田里捡农家不要的蚕豆枝上的剩蚕豆,到山沟里捡落得满沟、满谷的山楂,有时,也能找到不少野生蘑菇。 每次出去,我们大都能满载而归,回来后就期待的等着,看着她清洗整理所有的东西,再蹲在案板前将蚕豆连壳带仁切成碎块,加几个山楂果,混合一点猪肉,为我们做美得难以忘怀的‘豆角山楂煲’;用雪白的梨花炒青椒,鲜美肥大的蘑菇烩蒜头,鲜绿的野菜,五彩的山花更是常常入锅的美食…… 可惜好景不长,记得是秋收后不久,一个清凉的早晨,小姊姊走了,像她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一样,突然消失了,只留下那永远带着容忍、耐心和满足的微笑在我的记忆里。 后来,我渐渐长大,也喜欢上做饭、喜欢上厨房,我猜想,小姊姊的影响应该是有的。 如今,当我切菜时,我会偶尔想起那蹲在地上的身影,会想起那简陋餐具盛着的奇妙食物,想起粗食常材造就的美味佳肴。 同样,我一直都很好奇,那时小姊姊用各种鲜花入菜,是如何搭配的呢? 如果能再见到小姊姊,我—定会问个清楚明白。 写了—个擅做菜的厨娘,我自己的口水留下了不少,如今稿子完成了,我得去做—会儿饕餮之徒罗!有兴趣的您,愿意跟我同行吗? 如果愿意,走咧,山水八珍,天地八灵在等着我们呢! 最后,下个故事让我们再回到战火纷飞、迭宕起伏的南北朝去吧! 祝大家,二00八年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