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恋人(下)》 楔子 被遗忘的恋人ii ——茧 这个世界上,爱情并不是全部。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依靠爱情一直生活下去,在现实的灰暗中,爱情只不过是心灵寄托而已,对我们而言,更重要的、也是最需要守护的,并不是这种感情。 在清楚的明白这一点的时候,理智道德形成了细长绵密的丝,将我紧紧包裹,变成无法突破的茧。 将那个妄想离经叛道、破坏一切的自己捆绑在黑暗深处,让灵魂在虚伪与渴望中挣扎。 当爱已经死亡,唯有自我毁灭。 第一章 不停的抬起手腕看着手表上所指示的时间,卯月修司有些焦躁的视线在前方扫视着,终于在看到那抹多年不见却依然熟悉的身影后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和季!!” 迫不及待的大步走向拖着大型行李箱的男人,完全不顾对方那张让无数女性倾慕的美丽容颜上露出的嫌恶表情,青年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脖子,给了好友一个普通日本人绝对不会做出来的法式拥抱。 “烦死了,快点给我滚开!我搭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快要累死了!” 单手用力将卯月毫不客气的推开,刚从法国回来的白神和季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不过卯月却知道这是好友不好意思的表现。听话的站到一边,侧过头来看了看他身后的行李箱,正准备开口询问,却不料扎成马尾的长发被一把揪住。 “痛,痛!你做什么?!“ “怎么这么长?我才不过八年没看到你,居然搞得像个女人一样!!” 原先只覆盖住脸颊的短发此刻已经垂过了腰际,虽然扎成了马尾,不过看起来还是很像女孩子。 “许愿啦!这只是许愿而已!!” “……只有女人才相信这种无聊的玩意儿吧?”白神的回答一如想象中的颇不以为然。 “不说我的事了。”伸手将长发从好友手中拉过来,卯月刻意不去理会对方的嚣张,继续询问自己刚才想问的问题,“你这次回东京来,不会再去法国了吧?” 白神沉默下来,脚步却还不犹豫的向着机场门口走去。行李箱下滚轮和地板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大厅中不停重复的广播声也让人心烦意乱,觉得有些难受而半捂住耳朵,却在此刻男人华美的声音飘了过来。 “我在这边呆七天左右就回法国去。” 随后那身影就仿佛是要逃避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匆匆的走到门外去。看着好友有些寂寞的背影,卯月自然知道他害怕着什么,日本尤其是东京,对于白神而言既是初恋的回忆地,却也是那段痛苦情伤的发生处,这种又爱又恨的感情自己也可以体会,并且也同样折磨自己整整八年之久。 跟着白神上了出租车,一路跟到男人所住的酒店里,在床上毫不客气的躺下,卯月趴在床上看着男人将身上的西装扯掉。 “我说,既然已经回来日本了,为什么还要走呢?你不在东京不是很可惜么?” 白神冷冷一笑,当他说的完全是废话。 “好啦,你这次回来可别告诉我是因为工作上的事……马上就是新年了哎,如果要工作的话未免也太不人道了。” “我八年没有回来了,父亲这次要求我回来过年……啧,明明母亲就是法国人,为什么还要遵守日本的什么传统礼仪啊!” 发出抱怨的男人看起来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正因为身上有一半的法国血统,所以面前的男人才有着刀削般的立体五官,头发睫毛都是日本人所没有的浅色,甚至就连美貌都是国际级别的。该说混血儿都是美人么?卯月忽然想到鸟羽可能还不知道白神的血统问题时,就忍不住觉得好笑。 自己这一生中最好的朋友恐怕就是这两个人了。 一个就是面前跨国企业足以独当一面的企业精英、被誉为钻石级白马王子的俊美男人,另外一个就是年仅二十九岁就爬到东京大学副教授位置的达人。这两个人无论是哪一个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让无数女性垂涎的上等猎物,理应和什么情伤、失恋之类的悲惨经历无缘的人,却偏偏饱受爱情摧残。 白神因为爱上了那个古板木讷的男人而犯下了会后悔一生的罪行,全部都是些一提起来就恨不得将记忆全部湮灭的事。尽管是在爱情的名义下,这种暴行也是不被允许的,而正因为做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才使得白神决定远离日本,忍痛离开那个人的身边。自己的存在是对对方最大的折磨,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的白神做出了对彼此都好的选择。 虽然这是一种恶劣的逃避,不过却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 现在白神为了逃避情伤远离东京,辗转去了法国开创事业,而鸟羽则因为要照顾自己生活而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绝口不提白神的事。就算是喜欢观察别人的自己都无法揣测出鸟羽包裹在重重冰壁后面的真正心意,就更不用说和他分隔两地的白神了。不过现在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赎罪的机会,要不然这个心结始终会横亘在两人心中,跟着他们一辈子。 身为加害者的白神会在后悔和自我谴责中度过一生,永远无法幸福。而鸟羽就算是努力遗忘,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伤害。 如果不去面对的话,很可能两个人就这么毁掉了。所以说如果没有过去的结束,就无法展开新的开始……正因为十分清楚这一点,也不想让自己所重视的两个人受到这样的伤害,所以卯月才想要再次让他们两人面对面一次。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卯月却清楚的知道在两个人之中自己更偏袒白神一点。虽然两个人对自己同样重要,而且白神当初所做的事自己并不赞同,但是那样深深的、且痛苦的爱着一个绝对不会爱上自己的男人,这一点让卯月想到了自己。 身体上的伤痛和心理上的伤痛究竟哪个更深一点呢? 就更不用说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受到伤害的那两个人了……既然自己一开始参与了这两个人的事,卯月就觉得自己有义务也有责任为这件事划下最后的句点。尽管最后的结局让两个人受到更深的伤害,尽管痛苦的难以忍受,却也是必须面对的展开崭新人生的必经之路。 “说起来,你穿和服的样子真的很帅呢~~虽然说平时西装什么的也很合适,但是每次一看到你穿和服总是有种很感动的感觉。” 听到卯月这么说之后,男人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观赏动物!和服麻烦死了,又重,穿的方法又繁琐,为什么过年非要穿和服不可……说起来你就算是穿男性的和服,恐怕也完全不会有人把你当男人看吧?尤其是现在的这头头发……以前就曾经被人被误会过性别,不在意也就算了,起码也要注意一下吧?你这幅长相居然还留长发,就算是被人搭讪也不要抱怨!” 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在床上趴着不动的卯月,白神才不会像鸟羽那样被他欺负之后就闷不吭声的不反抗。如果论起毒舌来,这个高傲的男人绝对可以将人骂的摸不清东南西北,如此一想,能够让这样的男人爱恋近八年的鸟羽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了。 “我没有恶意啊,只是很想在新年的时候找你一起去拜拜而已。”耸动肩膀,卯月完全不把对方的挑衅放在心上,“说起来一起在新年那天许下新年新愿望,可是男人的浪漫啊~~那一天我选择你一起去许愿,你该觉得荣幸才对。” “是哦是哦,真的好荣幸……你以为我会答应么?笨蛋!” 白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衬衫的领口扯开,一瞬间将先前那种高贵华丽感扭转成了颓废派。伸手弄乱了那头梳得整整齐齐的浅色头发,白神坐到卯月身边,想了想也干脆的躺了下去。卯月近距离的看着那张魄力十足的容颜,以及他脸上难以掩饰的疲倦之色,不由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不说话,男人却开口询问了。 “你新年回去住么?” “……嗯。” 虽然已经搬出来住了,但是每逢重大节日都得回去本家,要不然妈妈绝对会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而且这也是自己应尽的义务。尽管每次见到那个男人都会心如刀绞,但是却还是在渴望着见到他,想见又不敢见的情绪在胸口处挣扎纠缠,到了最后也得不到一个正确答案。不过该来的都会来,该做的也是逃避不了的,所以卯月每次都是在做了一番心里挣扎之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家去。 两个人再度沉默下来,隔了一会儿白神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你还好吧?” 卯月自然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 就算是对自己和天野那段爱恨交织的过去经过不太了解,但是也可以从自己写的书中窥见端倪。就算是远在法国,就算是用忙碌的工作麻痹那份痛苦,但是白神依然关心着自己的事,自然也知道五年前的那场绯闻,以及从自己性格上所推测出来的事实真相。那场新闻发布会刚结束的当天晚上,卯月就接到了白神从法国打来的电话,虽然是警告自己要小心的一番训斥,但是不难从里面感受到男人对自己的担心。 “还好,我还应付得了……嗯,怎么说呢,对于这种事而言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那就好。” 白神的视线从他脸上转移到天花板上,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好说出口。卯月叹了口气,自然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鸟羽的父母前几年就搬到北海道去了,所以他现在是一个人留在东京。我也曾经邀请他到我们家一起去过新年,但是那个顽固的家伙就是不肯跟我回去。我也知道他那个人顾忌很多,所以也就不强求他了……” 白神的呼吸有些不平稳起来,卯月侧过头去看他脸上表情,却还是丝毫不变。如果说起来顽固的话,面前这个男人恐怕也不比那块木头好吧?这么说起来,这两个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所以说啦,现在鸟羽基本上每年新年都一个人过。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平常的时候就很枯燥了,到了新年还不给自己放假。大学的假期可以不管,但是国家法定的假日他都丝毫没有放松,我虽然不在他身边,但是大概也可以猜到那个人过年的情形。八成是早就从图书馆借了一堆书,趁着过年的时候没日没夜的看,完全不懂得休息。” 白神的呼吸很明显的急促起来,胸膛也是上下起伏着,卯月看他这副样子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明明在意对方在意的半死,却偏偏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明明自己知道一切,也知道他的心情,为什么在自己面前还要维持那样的自尊呢? “说起来他那个人好像也不怎么喜欢交际,所以我也没见他有什么朋友……其实一般人恐怕也难以忍受那样木讷的性格吧?不过也不一定就是了,我还在想他那样认真严谨的个性搞不好会惹来想找长期饭票的女人呢~~呵呵,绝佳的好老公人选,长相一流学历也不错,至于收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性格也是被欺负了也绝对不会还手就是了~~而且绝对不会外遇……” 白神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而放在身子两侧的手也忍不住蜷成了拳头。 “说起来我可不能天天看着他啊,如果哪天他被莫名其妙的家伙吃掉,随后还要负责娶了对方就糟糕了呢……呵呵,鸟羽他很没心机的不是么?所以这一天应该不太远了。更何况现在他也到了适婚年龄,不少女人的眼睛都盯着他打转呢……” “住口!别再说了!!” 愤怒的声音打断了卯月的阐述,白神一下子撑起身子,转过来那张容颜上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表情让卯月终于忍不住捶着枕头开始狂笑。 “你……哈哈哈,真的好可爱……真的……笑死我了~~” 完全是出于恶作剧心态而说出的话果然让那个处处占据上风的男人脸色大变,而压抑下去的火气也全然爆发出来。看着他笑得要死不活的样子,白神的脸色只能用“铁青”两个字来形容,而身边的低气压也是越来越浓,眼看着就要发火了。 “好啦……对不起,只是我……哈哈……只是我有个好提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而已……” “我拒绝。” 干脆利落的拒绝声让卯月的笑脸没有丝毫改变。 “不要拒绝的这么干脆啊……” 白神看他的眼光恢复了原先的倨傲冷酷,同时也摆明了男人拒绝在卯月所编导的闹剧里插上一脚! “……每次你这么说的时候就绝对没好事发生,所以我拒绝!” “可是你想看到我之前说的那些假设发生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男人闭上了嘴,沉默下来。 “我只是不想让你长年呆在国外而已……只是想让你留在东京而已,而且也不想看到你这么伤心难过。有时候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有面对才能找到正确的答案,哪怕那个答案会让自己受伤,却也比现在吊在半空要好得多……” 缓缓说出自己的心愿,随后就是两个人之间长长的沉默。白神雪白的脸上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青色,男人高大的身子一瞬间有种格外强烈的沧桑感,让卯月的心也随之觉得压抑起来。知道白神需要一段时间考虑自己的建议,卯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自己也该回去了。 “你考虑一下,过完年后给我答覆可以么?那时候你应该还在日本吧?” 站了一会儿等不到白神的答案,卯月就当作他已经答应了,却不料在打开房门的时候,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说逃避不是办法,可是你呢?” 握在门把上的手指有些僵硬,卯月知道白神想说的是什么,也清楚的明白彼此之间都知道的事。 “你也要一直这样逃避下去么?你也该知道这样僵持下去,只会让你越来越痛苦……你有时间去管别人的事,你自己的事呢?” 白神的声音刺入耳膜,一跳一跳的痛,卯月转过头来,习惯性的戴上了微笑的面具,隐藏住自己真正的内心。 “我还有什么可逃避的呢?我已经完全的放弃了。现在那个人已经有了孩子,这已经不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两家的幸福。只要我放弃就可以让大家都得到幸福,为什么不?所以我已经什么都不想了……” 白神看着他,在那锐利的目光中,卯月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出现了裂痕。仿佛逃避一般的转过头去,关上门的瞬间嘀咕了一声“记得到时候给我答案”,随后就不顾白神的反应关上了大门。有一瞬间甚至都以为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伸手压在胸口上停顿了半晌,卯月觉得有些眩晕。没有什么事能够比被人看穿自己的内心更可怕和反感的事了,哪怕对方是自己重视的人也一样。 想到这里卯月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说到窥视别人的内心,自己还不是在刚才做了一次么?对于白神那种和自己自尊心一样高、甚至是更高的人而言,心思被剖白从而赤裸裸的暴露在人前,绝对比任何事都要屈辱,更甚者还因此被提供建议,在不情愿的情况下不得不接受某些事实…… 但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白神可能会痛苦一辈子,他那种痴心到可怕地步的家伙,可能真的会在爱情的泥沼里陷上一辈子。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能够抓住幸福,哪怕是要粉身碎骨也要试一试,而不是应该像自己一样,悲惨地失去了任何复合的机会。 在五年前的那场绯闻之后,清水依然对自己纠缠不休,五年的时间并没有改变那个男人对自己的感情,这点让卯月由厌恶逐渐变成了感动,不过却还不到能够接受那个人的程度就是了。 而至于天野……在五年前的绯闻之后,对待自己也比以前要好上很多。虽然自己依然是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去,才能见到天野,但是男人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为都明显的不再和自己针锋相对。 天野用尽全力的扮演着“姐夫”这个角色,而自己也相应的扮演着“弟弟”所应该有的表情动作想法,仿佛是强调着“家人”这样的行为让卯月觉得格外愚蠢,却也不得不做。 那个男人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他已经是姐姐的人,是自己的姐夫了…… 但是不管多清楚这些事,不管告诫自己多少次,却在看到他们二人亲密的模样,卯月依然是心如刀绞。尽管如此,为了大家都好,卯月还是在家人面前保持笑容。久而久之笑容就像是固定的面具一样,无视自己真正的内心,反射性的一见到家人就自动浮现出来,掩饰着自己的心情,保护着自己。 一想到这里,熟悉的疼痛让胃部抽缩起来,心想着自己该不会已经变成神经性胃炎这种可能性,卯月向着饭店外面大步走去。 从接机到在饭店逗留已经不知不觉耗去了大量的时间,等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冬天本来就是昼短夜长,所以卯月在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讨厌在光线昏暗的时候一个人跑去购物,但是已经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了。 再过几天就是新年,到时候大大小小的店铺都会暂时关闭,如果想在那时候买什么新年礼物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如果不赶在新年前就挑选好礼物的话,先不说时叶那里,光是妈妈那关就过不了。 小孩子到底喜欢什么啊……在询问了妈妈这个问题之后,所得到的答案却是模糊且片面的,所以说无论做什么事还要靠自己。 伸手招了出租车赶在玩具店关门前到达,卯月在店员小姐的建议下,选择了一个大约有自己身体三分之二大小的海豚玩偶,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大人还好说,过新年礼物的话衣服鞋子书籍什么的都可以送,小孩子的话就变得有些难以选择了。不知道时叶喜欢什么玩偶,卯月就综合自己的兴趣和别人的建议选择了这种玩具,应该……还可以吧? 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心想着同居人应该已经回到公寓了,卯月心中想着既然已经出来了干脆就去帮好友买件礼物回去好了。于是他抱着那么大的玩具海豚走到旁边的书店,完全不顾其他客人诧异的目光,从德语专栏那边挑选了一本看起来蛮不错的小说,这才付帐回家。 搭乘出租车只花了三十分钟左右就来到熟悉的公寓,上了电梯按响门铃等待男人开门之后,卯月清楚地看到男人因为自己拖着娃娃拎着袋子的模样而睁大的双眼,而一向毫无表情的面孔也有了些微的裂痕。 “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 礼貌性的回答之后,男人体贴的将他手中的娃娃接了过来,卯月看着他冷硬的外表和毛茸茸的玩具并排在一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清楚的知道鸟羽是个温柔的好人,但就是忍不住想要捉弄他,看到他手足无措的窘态。虽然承认自己这种想法不太好,但是卯月却没有意图去改变什么。 关上门后跟着鸟羽进了厨房,看着男人用和他外表截然不符的熟练动作打着鸡蛋准备着食材,卯月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伸手将那本买回来的书籍拿高到他面前,柔软声音说出讨好的话。 “送你的。” 男人眉头皱了一下,“为什么?” 如果不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男人绝对不会收下来的,不能说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想要买来送他,卯月微笑着说出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新年礼物~~” “可是我没有准备你的……” 他们彼此之间都没有互相送礼物的习惯,更何况鸟羽他并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顶多就是在新年的时候写张贺卡邮寄给远在北海道的父母而已。 “没关系,迟两天也行。” 卯月不以为然的将那本书往流理台上一放,顺手从盘子里拿了个苹果回到客厅。距离吃饭看来还有一点时间,打开电视对了一遍频道却也没看到有什么好看的,于是卯月就打开了手提电脑,一边咬着苹果一边打稿子。 从厨房里传出来不锈钢器皿碰撞的声音,鸟羽正在做着两人份的晚餐。 本来也想着那两个人不在的时候自己可以负担一部分家务,甚至是学会做饭,但是人的惰性却是大到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在拿起扫帚的同时就想起有那个时间不如多赶稿子赚钱,所以直到现在卯月还是什么都不会。 卯月戴上只有工作时才用得着的眼镜,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活动着,拼写出一段段文字,想了想觉得不太恰当,于是再度删除。直到最后索性放弃,连接上网络,开始浏览网页。 自从《僕の瞳に映してる君》的长篇小说发表以后,自己虽然没那个兴趣,但是却有崇拜者在互联网上创建了卯月修司的个人网站。出版社觉得很不错,于是也在出版社的网页上面开辟了他的专栏,再加上五年前的小说映画化的结果,就是让卯月的人气更上一层楼。尤其是最近接手的工作有一部分是日本推理文坛大热的本格派推理小说,大力宣传的结果就是闹得沸沸扬扬。 从网络留言上可以看到读者对自己的建议,虽然也可以从出版社拿到为数不少的信函,但是从网络上看过去却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新鲜感。自己的读者虽然大部分都是女性,但是男性的拥护者也不少,虽然有推理界的读者对于自己之前所描写的同性之间禁忌恋爱表示出不满,但却对现在的推理小说赞不绝口。当然也有人询问有没有“花之记忆”这个系列续集的事情,对此卯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也只能苦笑起来。 卯月捏着下颌在自己的网页上浏览了一番,随后关上页面闭上眼睛,让有些紊乱的心绪平静下来。现在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五年前的那场绯闻,也因此自己喜欢男性的事情也就成了公开的秘密。虽然自己喜欢的并不一定是男人,对女性也抱有好感,但在对任何女性都没产生过爱恋情绪乃至欲望的事实面前,这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又在网页上浏览了一阵才关掉电脑,刚好那边鸟羽也准备好了食物,卯月走过去帮忙摆放盘子之类的餐具,随后两个人一起坐下来吃饭。 “新年的时候我大概要回去三四天左右,我尽量提早回来吧。” “嗯。” “你呢?你在新年的时候做什么?” “……我从图书馆借了一些资料。” 果然是这样啊…… “虽然工作很重要,但是也要注意身体啊,要不然到时候病倒了会很难受的。” 男人点了点头,随后默默吃着面前的食物。卯月本来想和鸟羽说出今天白神回来的事,但是想了想却还是决定守口如瓶。鸟羽的想法连自己都摸不清楚,而且虽然有把握让白神接受自己的提议,但是在事情还没有完全敲定的情况下也不能轻举妄动。所以还是再等一阵子,等到新年结束就好了。 新年……今年的新年应该也能和以往一样平安渡过吧?毕竟做戏做了那么多次,已经到了一看到家人就反射性的作出微笑表情和说出合适话题的境界了,所以今年的新年也就不用担心了不是么? *** 时间过的说慢很慢,说快却也很快,仿佛就是一转眼的时间就已经到了新年。在新年当天赶回本家,知道自己肯定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卯月抱着那个巨大的海豚玩偶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走入玄关时开口打招呼。 “我回来了。” “修司,你回来啦,好晚……真是的,你这孩子每次都是赶在最后一个回来!” 母亲从客厅里走了出来,虽然话中带着埋怨,不过笑容却是灿烂且幸福的。走上前去将给妈妈的礼物递给她,卯月跟着她向客厅走去。远远的就看到男人的身影坐在沙发上,差不多五个多月没有见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男人原本就清瘦的身体显得更加柔弱了。深呼吸随后戴上笑脸的面具,卯月走过去正打算打招呼,双腿却突然被一样软乎乎的东西袭击。 “舅舅~~~” 虽然已经四岁说话却还是不太清晰的小不点似乎特别喜欢卯月似的,明明只肯和父母亲热的小鬼,每次见到他却例外的热情。卯月将手中的巨大海豚玩偶随便放在地毯上,弯下腰将那团软乎乎的东西抱起来,香喷喷的奶香就传入鼻端。 “时叶乖,好久不见~~” 在看到那张软乎乎的小脸上绽放开的笑颜,还有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骨碌碌的看过来的时候,就算是再冷硬心肠的人也不会讨厌他吧?两只和体型相配的小手掌摸上了卯月的脸颊,柔软的触感和奶香让卯月再也忍不住探过头去,将嘴唇印在外甥的脸颊上,那种稚嫩的感觉让人从心里醉了起来。 “舅舅,舅舅~~~” 小不点开心的笑了起来,手指揪住卯月留了五年、已经长过腰际的暗红色发丝,咯咯的笑着。抱着时叶坐到了沙发上,卯月顺手将买来的那个大型海豚玩偶拉过来,然后将时叶往那软绵绵的玩偶身上一放,那只海豚足足比时叶大了一倍左右。看着时叶吃力的在海豚玩偶上滚来滚去的模样,卯月吃吃的笑了起来,心情大好。 “看来时叶真的很喜欢你啊……你来之前这孩子就不停的念叨‘舅舅怎么还不来的’这样子的话,有时候就连我都要嫉妒呢……” 柔和声音在身边缓缓响起,让卯月的心脏猛地跳快一拍。反射性的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在心中念着“冷静一点”这样的安慰性句子,转过头来面向男人时笑颜成功的绽放出来。 “这样啊,大概是我长得比较像姐姐,所以时叶才喜欢和我在一起的吧?” “说的也是~~” 坐在身边的男人颤抖着肩膀发出细微的笑声,卯月侧过头去,尽力不让自己专注于对方难得展现的笑颜之中。如果看到发呆的话,这无疑是对自己自尊心的一个重击,自己绝对不容许自己流露出还对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男人的依恋感。 “对了,之前理加子还在问我你会不会把清水带来呢……她现在很喜欢清水哦,真是想不到。” 听到这句话时卯月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关于清水英一的事,所残留下来的恐怕就只有尴尬而已吧? 该怎么说呢,清水自从五年前和自己有了那一段公开宣言开始,就一直粘着自己不放。本来卯月以为无论是演技还是为人处事方面都日趋成熟的清水在演艺圈中会遇到比自己更优秀的人而放弃自己,却不料对方却坚持了足足五年。 如果说起联系的话,前些日子还接到男人打来的电话,尽管他现在在墨西哥拍电影,却还是不停的和远在日本的自己联系。从作为日本一线演员的当初,到活跃在国际影坛的现在,男人一直都没有放弃自己,只要一有时间就打电话给自己,这让卯月还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今天的话,他应该已经返回日本了吧? 自从五年前那场绯闻闹出来以后,恐怕是全日本的人都把自己当作同性恋来看了,不过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不是么?毕竟自己这一生唯一所爱上的人确实是男人没有错……想到这里忍不住偷偷瞥了身边的天野一眼,男人不为所动的表情就仿佛是针一样刺入眼中,让卯月闭上双眼。 “啊?你们在说清水么?我有看他主演的连续剧哦~~” 姐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笑逐颜开的坐到丈夫身边,插入了新的话题。 “说起来你的这个情人还真是忙碌啊……不过修司也不用担心呢,今天晚上的红白对唱也有邀请他哦,呵呵……到时候就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他了!说起来真没想到清水不光演技好,在唱歌方面也很有天赋呢,人气相当不错哦。” 知道现在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什么也不说,所以卯月就干脆的闭嘴,听到天野和姐姐的对话声,这让卯月觉得有些头疼。推托说觉得有些热而走到院子里,卯月靠着墙看着后院那棵被白色雪花覆盖的樱花树。 从自己买礼物那天的半夜就断断续续下到今天的雪不算太大,却没有停止的趋势,所以地上的雪尽管化了一部分却又迅速被新的雪花覆盖,放眼过去全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从怀中掏出香烟来点燃,卯月刚吸了一口就听到从前方传来的脚步声。细碎雪花落在男人肩上,昏黄路灯笼罩下的身影像极了那日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情形,也让卯月的心脏不受控制的抽痛起来。 “给我根烟好么?” 天野在他身边靠墙而立,提出的要求卯月无法拒绝。将香烟递给了他一根之后,男人眯起了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缓缓吐出熟悉的牌子名称。 “salem……你以前不是不抽这种牌子的么?” 卯月怎么能说那是因为你抽这个牌子所以我才抽的? “以前的口味有些淡,所以我换比较重一点的……” “嗯,说的也是,这种烟抽多了可是会上瘾的哦~~” 天野的声音混杂在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欢笑声中,显得有些虚幻。卯月垂下头去,让过长的头发遮住自己可能有些动摇的表情,却忍不住偷看着对方夹着香烟的手指。 一如记忆中的漂亮修长,也正如八年都没有什么变化的容颜一样,面前的男人一点都不像是个已经有了四岁孩子的父亲。岁月的脚步在他身上停顿了下来,天野还是像初次见面时一样毫无变化,尽管自己十分清楚那只是表面上的而已。 “卯月君,借个火。”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感慨,卯月点点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过去,男人优雅有礼地接过,随后在打火机“嚓”的一声冒出的火焰中点燃了香烟。忽然间想起了之前在车内男人向自己借火的情形,为了点烟而凑过来的容颜,让惊叫声差点从自己口中冲出来。 忍不住目光向男人那边瞥去,就看到微弱的火光让天野那张莹白的脸笼上了一层奇妙的橘色。 “本来想要戒掉的,但是真没想到我居然是个恋旧的人。习惯了以后就再也离不开了,最初的东西就是比之后得到的要好得多……”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的缘故,卯月总是觉得男人话中有话,但是具体的意思他却不敢去想,不管答案是什么所带来的后果都是自己所无法承受的。更何况天野现在是在扮演“姐夫”的角色,对男人而言,自己和爸爸妈妈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不是么? “……是啊,只要养成习惯就麻烦了呢。” 努力将声音放柔放缓,卯月状似轻松的接下了话题,思索着安全的话题,省得让自己再次胡思乱想。 “那个……你的工作如何?” “还好,马马虎虎,不算是太好,也不算是太差。” 男人的话听起来总有种前后矛盾的感觉,不过卯月却也明白处处都争强好胜的男人平时做事的狠厉程度。天野强烈的自尊心绝对不许任何人站在他的头顶上,所以才能在二十九岁这样的年纪当上了企划室的课长。 “说起来到了年底工作就很忙吧?年终结算什么的……” “啊啊,还好,不过也确实连续加了好几个星期的班呢。整理出来的资料什么的多到吓人的地步,不过一想到接下来的假期就很开心了……” “假期啊,这次的假期要做什么呢?” “唔唔,平时工作就很累了,而且新年期间大家都放假吧?与其劳累的跑出去玩乐,还不如在家里多陪陪时叶呢。” “时叶确实很可爱~~呵呵,我现在都能回想起他在姐姐肚子里的模样,人类真是不可思议。” “说的也是……” 男人露出温柔的微笑,却也让卯月从心底深处痛楚起来,对于自己选择了这样的话题有些后悔,不过却也想不到别的话题。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似乎已经找不到彼此之间的话题,总不能聊一些百货公司大减价之类的事吧? 那双仿佛能滴出水般的眼睛看着卯月若有所思的侧面,原先夹着香烟的细长手指突然伸了过来,抓住了卯月垂落在肩头的一绺长长的暗红色头发。 “……你的头发颜色真奇怪呢……” 突然而来的亲昵动作让卯月的心脏差点停跳。 “这个……好像是爷爷那边有葡萄牙血统似的,但是爸爸和一般的日本人一样,却不料到了我和姐姐身上就变成了这样……” “返祖?”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开心。 “嗯,可以这么说吧……”卯月觉得心神有些恍惚。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们姐弟都喜欢染发呢~~呵呵……” “……”为什么话题会转到这方面? “说起来怎么想起留长发了?” 突如而来的话也算是顺理成章的问下来,不过卯月咬住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也不能回答。 怎么可能告诉男人那是因为要许愿所以才留长的头发,又怎么能说出如果留了长发之后会让自己更像他的妻子,也就有可能让他把对姐姐的爱分给自己一点点?后面这一点完全就是奢望了,不过只是在心中转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你留长发的样子,好像理加子……” 这句话让卯月的心脏仿佛被人恶狠狠的抓住一般,有种窒闷且痛苦痉挛的错觉。 虽然是这个目的,但是亲耳听到的时候却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冲击,这点让卯月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卯月没有说话,事实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垂下眼帘,看着男人细长的手指把玩着自己的长发,身体内部仿佛被台风肆虐过一般,乱糟糟的一片。 “你们姐弟长的真的很像……” 叹息般的声音仿佛融化在这片寂静之中一般,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感情,这也让卯月全身一震。男人的嘴唇蠕动,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似的,却不料女人的声音生生的插了进来。 “广明?” 姐姐披着厚厚的棉衣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着站在后院中说话的两个人,露出一副“真受不了”的表情。 “我说你们啊,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到处乱跑?年菜做好了哦,快点进来吃!” “知道了。” 男人应了一声伸手将烟头掐灭,随即走到姐姐身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向前走去。两个人交谈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让卯月身上的寒意增加了不少。姐姐的笑声和男人带着笑意的低语听起来明明是很幸福,应该会让人觉得相当温暖才对,但是卯月却忍不住抓住了手臂,觉得冷意从脚底一直蔓延上来,难以抑制。 可是现在卯月并不想进屋子里面去,虽然家里面很温暖,但是他却宁可站在寒冷的院子里。从天而降的雪花落在早就已经冻得发疼的脸颊上,虽然是瞬间就融化掉了,但是那股寒意却仿佛无数细针一样刺入肌肤之中,混在血液之中顺着血管流通全身,让全身都难以抑制的痛了起来。 卯月静静的站在院子里,过了大约五分钟,直到妈妈催促的声音传来,这才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缓缓走到房子中去。 第二章 日本的新年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也因此讲究的繁文缛节也多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在很久以前是过两个新年的,不过幸好明治维新以后才改为只过新历年而已。不过也正是多亏了这样的改变如今才能过得稍微轻松一点,卯月光是想象要过这样恐怖的日子两次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在家里一边吃着丰盛的年菜,一边看着nhk(日本广播协会)举办的红白歌大赛,在吃得差不多之后就开始准备出行的问题。繁复的和服穿起来需要花费比平常多上一倍的时间,虽然卯月认为如此盛装前往神社拜拜绝对会弄得非常狼狈,但是看在别人都是兴致勃勃的份儿上,却也只能将满肚子的埋怨咽回肚子里。 男人还算是好的,虽然说和服比较麻烦,但是也比女性和服要好得多。在穿好了绘有紫色藤花的外褂和配套的裙之后,卯月算是解放一样的跪坐在榻榻米上,穿这种麻烦的衣服简直就是自找麻烦,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这么热衷。 和父亲比起来,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年轻人果然还是比较亲近于牛仔裤衬衫一类的穿着打扮,一想到还要穿木屐,卯月就忍不住苦下脸来。 “卯月君,你穿这样真的很适合。” 天野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推开拉门走进来的男人身上穿着和自己同样款式的和服,鲜丽的红花绽放在黑色的外褂上,让略偏清秀的容貌在传统服饰的映衬下显出一种妩媚的感觉。如果说适合的话,天野想必比自己更适合传统打扮吧?看着他的黑发和白皙皮肤,以及似笑非笑的红唇,卯月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嗯,你也很适合……”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卯月觉得喉咙有些干燥,下意识的垂下头,不明白这个人明明有父亲不去招惹,偏偏要过来找自己的茬。不过在潜意识中却也希望男人多靠近自己一点,也想多看他几眼。既然得不到,看几眼还是可以的吧?不过前提是自己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就是了…… “卯月君,你这样散着头发可是不行的哦……待会儿要去拜拜的时候会弄得很狼狈的。” “哦?啊,对不起……” 因为怕麻烦所以就任意散着头发,卯月听到天野这么一说,慌忙拉过来想要梳理整齐,结果却因为平时就不擅长打理长发而陷入僵局之中。 “不是那样的……还是我来吧。” 天野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卯月下意识的转过头来,就看到那双含笑的眼以及探过来的手指。天野在他退缩之前就一把抓住他的长发,细长手指在暗红色头发之间穿梭。男人垂下眼帘,从卯月这个角度看过去就见到那两排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细致柔和的轮廓因为低头的动作而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心跳加速起来,噗嗵噗嗵的声音就仿佛在耳边响起一样,卯月觉得呼吸困难,又怕心跳声传入对方耳中,从而坐立难安。而对方身上的香味也飘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和时叶太过接近的缘故,天野身上也飘散着一股奶香,这和他的外表截然不符,不过这种落差却也让卯月心中蠢蠢欲动,难以抑制。 幸好天野很快就编好了辫子,身子也向后退去,卯月看了看编的整齐的头发,有些讶异天野居然会做这种女孩子才会的事,不过想想他和姐姐的恩爱程度,恐怕他也是经常帮姐姐梳理头发的吧?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晃而过,让心脏痉挛了一下,也让卯月忍不住苦笑起来。如果照这样子自己不停的猜测下去,恐怕迟早有一天要不是心脏会出毛病就是得了神经性胃炎。 等到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全家人都穿好和服准备出门。 因为穿着不太习惯的木屐,卯月觉得脚趾之间还真是痛得要死,尽管穿上了厚厚的分趾袜,不过似乎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而抬头看去,家人的盛装从外观上来说确实是无懈可击,虽然衣服又重穿得又难受,但是从视觉上而言还是相当不错的。尤其是姐姐的穿着显得格外漂亮,尽管已经嫁人了,姐姐还是选择了“中振袖”穿上,虽然不算是艳丽但是颇为高贵典雅的颜色和花纹让她更是亮丽动人。 外面还在下着雪,围上了厚厚的围巾,卯月踩在雪地上,走在家人后面。虽然已经是午夜了,但是街上却还是很热闹。在看到邻居们都是盛装出行准备去参加敲钟时,大家很有礼貌的互相点头行礼,一副和乐融融的气氛蔓延在冬天的夜晚里。 姐姐抱着时叶紧随爸爸妈妈身后,天野就跟在她身边。小小的男孩子包裹在特制的和服里,软乎乎的白皙脸颊上有着被冬日冷空气侵袭而造成的红晕。 心想着等到儿童节的时候自己还是去订一套和服送给时叶好了,卯月沿着街边缓缓行走。 忽然间怀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卯月呆了一下,随后掏出来一看居然是稀客打来的电话。刚按下通话键,对方充满了震撼感的磁性声音就传入耳中,也让卯月会心的笑了起来。 “呦,新年快乐。” “啊啊,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还请多多指教……说起来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你不是一向都不在乎这些麻烦的规矩么?” “啰嗦死了!总之就是这样了!!我要出门,不和你说了!!” 白神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一阵“嘟嘟”的盲音打断了彼此之间的联系,卯月叹了口气,不过也不生气就是了。毕竟对于那个什么都不太重视的男人而言,能在这时候给自己打个电话就已经是天下奇闻,虽然说可能是托了一大半呆在日本的福气,不过男人能记得自己就是件好事。想到这里卯月伸手按下了熟悉的号码,只响了一声就听到鸟羽低沉音色传来。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还请多多指教。” “嗯,新年快乐。” 鸟羽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卯月又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有的没有的,终于在即将达到目的地时挂断了电话。心想着让妈妈把年菜包成饭盒,自己明天找个时间给鸟羽送过去,卯月跟着家人来到了邻近的寺庙之中。 每逢新年伊始,一到新旧年交替的午夜时分,寺庙之中总是香烟缭绕,众人聚集在一起观看敲钟的仪式。一到了时间,全日本所有寺庙中的钟都会被敲响一百零八下,完全遵从《佛经》里那句“闻钟声,烦恼清”的说法。 如果真的能够灵验就好了,卯月苦笑着站在一边,没有跟着家人向前挤去,而是站在寺庙门口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静静等待钟声结束。事实上穿着木屐的双脚脚趾因为不习惯而开始疼痛起来,再抬起头来看看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光是想象穿成这幅麻烦的样子去挤到前面,卯月就忍不住头大。 家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虽然看起来人满多的,不过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危险才对。而至于姐姐和天野他们更是不用担心,还记得去年也是同样的情形,只要一想到那对恩爱夫妻在人群之中挤了半天居然还是毫发无伤的厉害之处,就让卯月忍不住苦笑起来。至于老爸老妈……似乎没什么担心的必要吧?毕竟好歹挤过这么多年的拜拜,好歹也已经有了很丰富的经验才对。 不负责任的想了一会儿,卯月忍不住将身子靠在树所形成的阴影之下,将自己的身子淹没在一片黑暗里。想要抽烟却想起将烟盒和打火机放在和服里了,卯月颓丧的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心神不宁觉得有些惭愧。 眼睛向着旁边的道路看去,就见到男女老少盛装打扮参加敲钟仪式,其中更不乏有年纪轻轻的恩爱夫妻。在看到丈夫体贴的扶着妻子小心前进,而妻子脸上所溢出来的幸福笑颜之后,卯月觉得胸口仿佛被尖针刺入一般的痛苦。 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人却能让他联想到那两个最重要的人的相处模式,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天上不停的飘散着洁白的雪花,而头顶上舒展的松树则是遮住了大半,欢笑声叫闹声让雪花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彻底消失,卯月垂下头来,编好的辫子从一侧垂落肩头。 钟声开始响了起来,卯月在响到第七声的时候接到了清水打过来的电话。应邀参加了红白大赛的他居然在这么忙的时候还想到自己,这让卯月的心中难免有些感动,同时却又觉得有些心烦。不想和清水再有进一步的发展,也不想和清水建立恋人的关系,明明已经拒绝过很多次了,他却一点也不肯放弃自己。 挂断了清水的电话时,钟声已经敲到了第二十八下,并没有费心去计算这样的数字,只是因为旁边围着的人都卖力的大声喊着数字,似乎只要多敲一声就能将烦恼多去除一分。人生在世不过一百零八种烦恼么?可是卯月现在所盼望的却只是只要能消除自己那一种烦恼就好了…… 背靠在松树上觉得有些累,卯月感觉到连热闹气氛都压抑不住的寒冷气息,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他包裹在其中,刺入肌肤冷入骨髓。 如果将身子蜷缩起来说不定会暖和一点…… 卯月在心中这样想着,随后蹲下来抱住膝盖。 如果真的能够敲响一下就去除一件烦恼的话,那么自己愿意承担一百零七种烦恼而让一种烦恼消失。 闭上眼睛跟着那些人的笑声叫声往下数去,尽管心中念着什么也不想要,要去除杂念,却不料以前的事情却仿佛走马灯一样来回不停的旋转着,想忘记也忘记不了。 “……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 想起自己一开始设下圈套追求那个人的时候,他所露出来的坦率态度,当时自己并没有珍惜,直到此刻回想起来却觉得万分后悔。约会的时候他拉着自己的手在涩谷新宿来回奔走,他会陪着自己看电影,自己也会和他一起在图书馆看书。 “……八十八,八十九,九十……” 分手的时候他在雨中叫着自己不要走,再见面时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为了自己而展开的身体,沉溺在肉体欢愉之中的自己带给他的伤害,以及到了最后才了悟的真心。告白换来的是不信任,伤害着对方的同时也伤害着自己……自杀、写作、参加订婚仪式还有戴上假面具的婚礼,都让自己宛如将心脏剖开一样的痛苦。 “……九十三,九十四,九十五……” 为了从这种痛苦中摆脱出来,所以自己找了代替品,用尽全力想要忘却那段让自己痛苦不堪的感情,却只能发现自己根本忘不了那个人。那段感情已经用锥子刻在了自己的骨头上,由花朵分泌出的毒素渗透入血液之中,完全没有办法消除。结果那个人却爱上了别人……只留下自己依然在感情的漩涡里挣扎痛苦,直到现在。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如果自己数到最后那个人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话,那么自己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事,不管谁会反对,自己都会将天野抢走,逃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如果没有出现的话,就说明连老天都要自己放弃,那么自己就不管再怎么不情愿也要放弃。 这是最后的任性。 “……一百零六,一百零七……” 最后一声钟声重重的打在心坎上,而“一百零八”这个数字却卡在喉咙之中,怎么样也说不出来。木屐敲击地面所发出来的清脆声音伴随着人们的笑声叫闹声还有其他的一些声音,形成了巨大的洪流席卷而来,将卯月包裹在其中,难以喘息。 身边来来往往的木屐声没有一个是向着自己这边走来的,虽然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卯月还是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将脸上的表情调整成一如既往的笑脸,从松树的阴影之中走出来,刚好就看到向这边走来的家人。 “修司,你怎么还呆在这里啊?快点快点,快点过来做‘初诣’(第一次参拜)。” “知道了。” 自认为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卯月迈开脚步向着家人那边走去。木屐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同时也混杂在一片喧嚣之中,也让卯月的大脑一片晕眩。 做完了“初诣”之后,便回到了家中,几乎是所有的人都累瘫了。将身上的和服脱了下来,草草的梳洗了一下,便仿佛全身散架一样的将自己丢到床上。身体上累得不得了,精神上却显得有些昂奋,悲伤到已经麻木的情绪在大脑中来回翻滚,也让他的睡眠并不是很安稳。 远处人们的嬉闹声离自己逐渐远去,却又在瞬间拉进了距离,卯月知道自己睡的不是很安稳,也知道这样醒醒睡睡十分不好。在不知道是第几次醒来之后看了眼桌子上的时钟,居然已经是凌晨五点左右了,想了想待会儿妈妈肯定要叫人起床,与其被人催促还不如直接起来算了。 拉开衣柜翻找出了普通的牛仔裤还有比较厚的毛衣,卯月在穿上的时候真的松了一大口气。和昨天那种好像好像枷锁一样的衣服比起来,这种日常衣服穿着舒服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整理好穿着走出房间下了楼梯,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之后,妈妈就起床了。反正也很清闲,卯月就跟进了厨房去帮手做早饭,顺便让妈妈把昨晚的年菜包上一部分好让自己给鸟羽带回去。元旦早晨一定要喝屠苏酒,之后就是青鱼子、黑豆以及稍带甜味的酱油煮小干鱼等等,据说是可以让子孙繁荣、身体健康,不过卯月却一点都不相信这些就是了。 等到准备好这些之后,大家也都陆续起了床,经过昨天晚上最后的心理挣扎,卯月有些不敢看到天野的脸。匆匆的吃完早饭,卯月就拎着饭盒离开家里,完全不管接下来的安排,以及所谓“三贺日“的讲究。反正自己已经回家一趟了,这样就足够了。更何况如果再在家里呆着的话,卯月真的很害怕理性控制不了感情,如果闹僵了的话,对大家来说都不好。 元旦的清晨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叫到车子的,卯月在走出大门的时候才想到这一点,不禁颇为尴尬。如果去挤地铁的话不知道会是多可怕的情形,而且饭盒搞不好会被弄翻……既然这样还是打电话让鸟羽来接自己好了。刚决定如此做时,身后就传来男人的声音。 “卯月君,我送你回去好了。” 诧异的转过头来,就看到一身便装的天野站在身后。 他不是应该在餐桌上陪姐姐吃早饭么?怎么现在溜出来了? “不用了,我叫鸟羽来接我……” “说不定他还没起来呢,我送你吧。” 天野坚持着要履行亲人的义务,也因此卯月闭上了嘴,看着男人转身走向了车库。心脏跳动的很快,卯月尽管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该多和天野接触,但是隐藏在心中的真正想法却出卖了他。哪怕是不能碰触也好,哪怕是不敢多看也好,只要感受到男人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了……自己会尽量保持彼此之间的距离,不会逾越一步。 天野不是自己能够得到的宝物,如果强行弄到手的话,只会玉石俱焚而已。更何况在昨天数钟声的时候不是已经最后的任性过一次了么?从今天开始自己就该用对待“姐夫”的态度更加从容对待天野了…… 压抑心中的感情,将所有的一切都隐藏起来,用最自然大方的态度冲着他微笑,自己绝对能做到。 耳边传来车子驶来的声音,男人将车开到自己面前,伸手推开了车门。卯月深吸了一口气,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车子滑入街道之中,四周的景色开始迅速向后倒退。因为过年的缘故,街上到处可以看到喜庆的气氛,住户门口上方拉起用草绳编织的“注连绳”,插上了“门松”,公司大厦还有街头巷尾都用松竹梅搭起设计新颖的牌楼,热闹非凡。 “说起来只要一过年我们都老了一岁啊,不知不觉日子居然过得这么快呢。” 尝试着用对待鸟羽他们的态度对待天野,卯月强行压抑下胸口的不适感,说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可以如此轻松的,尽管只是表面上而已。 “说的也是,马上就要迈入三十大关了啊……”天野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内缓缓流动,特有的带着些粘腻的鼻音让卯月觉得脑中的晕眩变得更厉害了,“你怎么不留在家里呢?三贺日可是很重要的……” “我倒是觉得天野你太讲究了呢……说起来这种重要时刻呆在这边合适么?” “爸爸妈妈这个新年一直呆在京都本家那边都没有回来,所以我也就到你家去了。” “这样啊……还真是辛苦呢……对了,你们的假日有多长?” “12月28日开始放假,到第二年的1月5日结束……” “啧,好短哦,上班族还真是辛苦……” “日本过劳死的人还不是很多么?习惯就好了。” 卯月忽然觉得自己能够和天野这样聊天还真是不可思议,就仿佛是进行了自我催眠一样,各种各样就像是普通好友之间相互寒暄的话一股脑的流泻出来,根本就不需要动脑子去想。要不然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要不然就是滔滔不绝让人讨厌,卯月对于这样有些不受控制的自己觉得分外厌恶。而就在他心情复杂的这时候,天野忽然插入了与之前的谈话毫无关系的一个问题。 “说起来你昨天怎么没有跟过来一起数钟声?” 卯月心剧烈跳动了一下,就连抓住饭盒包巾的手指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那个……我不太喜欢穿着和服和一大堆人挤……” 自己当时那么狼狈怎么可能对面前这个男人说呢?自己当时心中的想法又怎么能够向他点明呢?卯月不知道天野对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他那种暧昧态度意味着什么,卯月总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在脑中盘旋,总觉得如果知道了天野的真实想法可能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呢……我看到你蹲在松树的影子里,很痛苦的样子……” 卯月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唰”的一声不知道退到哪里去了。 他……看到了?他怎么可能会看到自己当时在干什么?他怎么会注意着自己? “我也很讨厌和别人一起挤啊,当时就侧到一边去了。我当时还想着要不要去拉你一把呢……” 卯月觉得酸楚的感觉迅速从心脏蔓延到全身,意想不到的话让他好不容易建造出来的壁垒瞬间毁灭,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若无其事的将自己推到无法回头的地步,总是让自己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情完全崩溃?! 这之后两个人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卯月都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了,脑袋中混乱一团,就连天野的问题都听得不是很专心。这种气氛让卯月差点窒息,又苦又涩的感觉让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没过多久就到了卯月所住的公寓,天野停下车子的瞬间,卯月打开了车门。 就在道完谢想要关上车门的时候,天野忽然开口说话了。 “卯月君,是我做的不够么?” “嗯?”意料之外的问题让卯月的笑脸僵硬了一下。 “你是理加子重要的弟弟,所以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够好一点……要不然的话理加子会很伤心的。” 缓缓道出来的想法让卯月的心脏难以抑制的紧缩起来。 说到底天野对自己这么亲切还是希望能够让姐姐开心,他对姐姐的爱恋到现在还是这么深这么浓,真令人羡慕。 “这个……我会注意的,对不起让你操心了。” 弯腰低头恭敬的行礼,卯月借由这个动作掩饰自己恐怕再也坚持不下去的笑脸,也让天野无法从自己的表情上窥视出自己的内心。 “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既然卯月君不放在心上就好了,对不起。” 一如三年前的称谓无形之中划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这也让卯月清楚的明白天野对自己好,对自己照顾仅仅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而并不是对自己这个人有好感。 天野回答完这句话后,将车门关上。卯月拎着饭盒看着车子绝尘而去,胸口中那种格外不舒服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这让卯月格外心神不宁。而刚才在车上天野所说的事却又让他的眼睛酸楚,胸口疼痛。 很多事情就是因为太过清楚前因后果所以才会觉得格外伤心……尽管如此卯月却还是十分清楚自己会心痛的理由。如果已经放弃天野,只是认为那个男人是“姐夫”的话,那么自己也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不是么? 对这种觉悟觉得格外可怕,卯月虽然知道这样不对却也没办法控制。他心慌意乱的赶回自己和鸟羽所共同居住的公寓之中,那之后就再也没想着回家去。而在新年的尾声,卯月接到了之前邀请过的白神的电话。 两个人约好了见面地点,卯月对鸟羽隐瞒了白神回来的事情而特地偷溜出来,一个人赶去了法国餐厅。远远的就见到长相出众的好友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上,卯月举起手来向他打了个招呼就坐了过去。叫了一份餐点和红酒,等到服务生走远之后,白神没有动刀叉,反而是双手手指纠缠。卯月自然知道他心中在挣扎什么,说穿了这个男人面对的问题和自己差不多,心情自然也差不多,只不过他的难题应该比自己的要好解决一点。 “事实上你只要对鸟羽说重新做朋友就好了。” 简单扼要的点明重点,卯月的话让白神的身子猛地一颤。 “不是么?既然他不想和你发生那种关系,你又迫切的渴望留在他身边,那就只有这条路好走了。只要守在他身边就好,既然在一起是痛苦,分开也是痛苦,干脆你还是留在他身边一起痛苦算了。” 白神咬住了嘴唇,手指扭曲的弧度看起来就很痛。 “其实有时候人还是要自私一点才好,要不然的话你恐怕到老死都会那么痛苦。” 明显带有偏袒口吻的话让白神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呢?你不是和我一样么?” 白神反驳的话让卯月口中的红酒变得格外苦涩。 天野和姐姐相互依偎的身影在脑海中不停晃动,自己在第一百零八下钟声敲响时的自欺欺人,以及那之后自己的左右为难,最后是天野在车子中说出那些冷淡而疏远的话的情形,都不停的在眼前浮现,让卯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放弃是必需的,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自己都必须放弃。因为不用别人说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一份无望的爱情而已,如果不想受伤更深的话,就只有放弃才是正途。 但是白神不同,虽然鸟羽对强暴了他的犯人不会产生爱恋情绪,爱上白神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但是按照鸟羽的性格,虽然痛苦,但是他应该还是会继续和白神做朋友的。 而自己和天野,也只能维持在亲戚关系这条细弱的钢丝上,只要稍微走错一步就会坠入无底深渊,既没有希望也没有选择,只有不幸而已。 “我和你不一样。”卯月眯起了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颤抖,“我已经没有再追求幸福的权力了。” 白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要看透他的内心世界一般。卯月笃定白神一定会听自己的,毕竟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大到原本就被戳中死穴的白神根本就不能抗拒的地步。于是完全按照计划中的一样,卯月在恰当的时机将鸟羽拖来和伪装成刚回日本的白神见面,随后提出了三个人一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提议。 事情完全在预料之中发展进行着,刻意的淡漠和疏远可以让鸟羽更加在意白神,而且可以让白神好好调整好那种痛苦的心态。只有学会习惯和忍耐,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以及幸福。而自己,已经完全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了…… 只有忙碌才能让自己暂时遗忘纠缠住自己的关于天野的问题,趁着在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卯月好不容易获得了白神和鸟羽的同意,将他们的故事通过自己的笔写出来。连日连夜不停工作的结果,就是到了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剩下的部分、也就是促使现在情况变成如此糟糕境地的那部分,卯月斟酌着词汇,努力想让自己的情感、鸟羽的情感、白神的情感都体现出来。 将过去的事件通过自己的笔锋再次重现,重现那段自己插手、希望两个人都获得幸福却无法违背命运而变成不幸的爱情,并且怀着希望,希望着自己重视的两个朋友可以得到属于他们的幸福。 尽管那两个人都是自己珍惜的人,但写起来却远远不如当初写第一本小说那样痛苦。 不管怎么说,自己和别人是完全不同的个体,而自己虽然和白神、鸟羽有共同点,但是自己并不是他们,自己就是自己。 明明写着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事,却还是忍不住回想起过去自己和天野的那些事情。在不停的自欺欺人以及思想挣扎中,就在不停的追寻结果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三月。樱花节前夕就接到妈妈的电话,卯月清楚的知道这次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也只能接受下来。 对于这次的樱花节总有一种危险的味道弥漫过来,这让卯月觉得坐立难安。总觉得会在那时候被迫作出什么决定,在回家去的前一天晚上卯月完全失眠了。而在磨磨蹭蹭回到家时,他再度遇到了那个让自己痛苦不堪的男人。 第三章 现在回想起来,每次和天野见面的时候总是在一大群人闹哄哄的情况下。 想到这里的时候,卯月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谁让自己总是捡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去呢?而那个工作繁忙的男人恐怕也只有那时候才会出现在卯月本家之中才对,说到底之所以每次在节日的时候才能见面,这种事情就是理所当然的不是么?毕竟忙碌的上班族想要腾出空闲来,也就只有法定假日的时候了。 其实不用别人说,卯月也清楚的知道事实上每逢周末天野也会随着姐姐来到卯月本家。这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天野的父母已经差不多算是定居在北海道、就算是逢年过节也不见得会回到东京来,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天野过分疼爱妻子,对什么要求也不会忤逆的结果。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算是离家出走的卯月可不打算在周末的时候回家,过节日的时候那是没办法的事,在平时如果见到天野的话,卯月不知道自己是否受得了。 每次见到天野都会痛苦万分,而这种痛苦非但没有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加而变得稀薄,反而因为情绪的压抑而越来越浓稠。明明想要得到却又得不到,这种矛盾感让卯月仿佛吊在绳子上下不来。不过这次在妈妈的念叨下,还有在白神以及鸟羽之间那种紧绷的气氛下有些熬不住的卯月提前好几天回到了家里。 反正樱花节绝对不可能像新年那样放那么多天的假,天野要忙着工作,自然不可能天天往卯月家里跑,所以卯月也就安心的住了下来。只要等待着樱花节的那天和家人一起去上野赏樱,之后就可以干脆利落的离开一段日子了。 而至于赏花的时候,应该是大家都坐在一起,而且还是大白天,想来也不会发生什么要命的事不是么?如此一想,卯月觉得之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只要让自己忙碌起来,将时间巧妙的错开,自己就不会和天野正面相对。只要不和那个男人说话,同时尽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向上去,那么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不是么? 只是卯月想得虽然很不错也很合情合理,但是事实就是爱和他作对。 就在他回到家里没多久,姐姐和天野也在第二天的晚上回到了卯月家。听说是因为姐姐得了感冒,无法照顾时叶,而天野这段时期需要加班工作,所以才不得已的将妻子和儿子一起送回卯月家加以照顾。天野说完这番话后深深的向妈妈鞠了一躬,卯月在一旁看着他似乎有些消瘦的容颜,心中猛地一紧。 在天野说出樱花节的时候身为课长的他恐怕还要努力加班工作时,卯月心中不知道充斥的是什么感觉。虽然知道上班族很拼命,但是没想到天野也要辛苦到这种地步。他从以前就是个做事意外认真的人,而且自尊心高到吓人的地步,为了不丢面子他往往拼命的做事,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分外不忍。 但是现在自己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不是么?卯月将到口的关心硬生生的忍耐了下来,看着天野离去的身影都觉得有些难受。 姐姐的身体并不是很好,虽然一幅职业女性的干练模样,其实她小时候就有些体弱多病,到现在体质都没有较好的改善。尤其是在生了时叶之后,似乎是从内部被淘空一样的感觉,让姐姐只要一有了病就会维持很久。就像是这次的感冒,居然到了后来引发了高烧,这让整个家里都笼罩上了担心的阴云。 天野基本上加班都会加到很晚,但是只要稍微早一点就会过来卯月家探望妻子。卯月看着他逐渐笼罩上一层淡青的面孔,也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像姐姐一样生病。每年日本因为过度劳累而死去的人不计其数,只要想到天野有可能会成为其中的一员,这就让卯月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在樱花节的前四天,鸟羽因为忘记带钥匙而过来拜访。对于一向做事严谨的男人居然会犯这种错误觉得有些诧异,不过想了想也确实是在情理之中的事。这些日子以来不光自己和白神饱受煎熬,身为当事人的鸟羽肯定负担也很重,只是鸟羽不擅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所以表面上显得比他们要轻松的多就是了。 那天天野也来到了卯月家中,在伸手抱起迎面扑来的时叶时,卯月注意到他似乎很吃力才抱起那孩子。虽然说天野看起来瘦弱文雅,但是男人就是男人,抱起一个四岁小孩的力气总还是有的。但是现在看他的样子,似乎是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卯月虽然想叫他不要那么拼命,但是想起来天野是个性格意外倔强的人,就算自己说了想必也不会听,所以也就忍耐了下来。毕竟天野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他应该会好好照顾身体才对……抱着这样有些侥幸的想法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天。 等到天野再次来到卯月家的时候,在例行性的探望完妻子和儿子后,正打算出门回去的时候身子不禁摇晃了一下。站在他身边的卯月反射性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男人的身子软软的倒在他身上,天野脸上的青色似乎越来越重了。 “你还好吧?” 现在哪还能想得那么多,卯月反射性的开口询问,并且担心的看着天野过度疲劳的容颜。平时神采飞扬的双眼显得有些有些朦胧,而眼睛下面也呈现出不健康的黑色,而这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也很不正常……该不会这家伙都没有在睡觉的熬夜加班吧? “你有好好睡觉么?” 男人虚弱的点点头,伸手抚住了黑发下的白皙额头,闭上眼睛的动作看起来格外可怜。 “那……有好好吃饭么?你这样子下去身体绝对会垮掉的!” “我有……” 微弱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没有保障,卯月冷下脸来,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相信这个笨蛋所说的话?现在天野就连掩饰的力气都没有了,恐怕就算是过来卯月家探望病情都已经尽了最后一分力气……虚弱成这样,他这几天到底辛苦到什么地步啊? 想到这里卯月就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坐视不管了,如果自己都不管的话,这家伙可能就会照这样挂掉吧?想到可能会去参加天野的葬礼,卯月的脸上就笼罩上一层淡青,恐惧感甚至让他的手指都微微的颤抖起来。 将天野的胳膊松开,让男人的身子靠在门边,卯月返回去向妈妈交待了一声,便转过身去拉起男人的身子。天野软软的靠在他身上,眼睛早就已经闭了起来,注意到他的呼吸浅显而不稳,卯月原本就沉下来的脸色更加的不好看了。 因为要照顾男人的缘故,所以卯月没办法开车,事实上父亲的车子自己也开不习惯,所以他半扶半抱着天野坐上了伸手招来的出租车。交待了司机开到指定地点,车子开启的瞬间天野的身子也靠了过来。平常清醒时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脆弱通过紧拧住的眉清楚的表现出来,男人仿佛在这个略微有些清冷的春夜里渴求着温暖一般,将身子撒娇一般的蹭了过来,这让卯月有些手足无措,却又觉得由衷的幸福。 对这样卑劣的想法唾弃不已,卯月在到达男人家里的时候将天野扶下了车子。从门旁的信箱里顺利找到了备用钥匙打开了大门,黑洞洞的空间里有一种格外冰冷寂寞的感觉。姐姐现在没办法照顾他,就连时叶也拜托妈妈照顾了,如今这个家里住的应该就只有天野一个人,偏偏他现在又变成这个样子。 这样拖着走确实有些吃力,卯月叹了口气伸手将男人抱了起来。虽然身为室内工作者没什么体力,但是好歹国中高中的时候有参加体育社团,尽管已经隔了这么多年,这点力气还是有的。尽管如此卯月还是做好了抱不动的打算,但是却没想到打横抱起来的身子居然是出乎意料的轻盈。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啊? 以前和他相互拥抱的时候完全没有察觉他有这么轻的啊,才一段时间没有拥抱他居然瘦成这副样子。这几年来自己只看到天野的轻松闲雅,却看不到私底下他的辛苦,正如天野只看到自己的笑容,却看不到自己那副笑容之下的悲伤痛苦。如果不是这次将他送回来的话,想必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个男人居然会变成这副模样。 忽然间意识到两个人直到现在还是在演戏,这让卯月真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将男人抱到二楼的房间,没办法开灯所以只能摸黑将日显消瘦的他放在柔软的床铺上,男人嘟囔了一声,随即就翻了个身依然睡得格外沉。 短浅的呼吸不管怎么听都让人十分不舒服。从窗户外面所透进来的光芒为屋子中的物件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薄光,勾勒出浅显的轮廓,也让卯月模模糊糊的看到就算是在睡眠之中男人也不见得放松的表情,如果要比的话,反而还不如他清醒时所表现出来的洒脱。 意识到这个人也用面具掩盖了他的真正表情之后,卯月真的不知道充斥在心中的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抚平男人眉间的褶皱,却在接触到对方肌肤时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男人的体温比自己的还要低上一些,但是自己所碰触的地方却觉得宛如火烧一样的烫人,尽管知道那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卯月却还是不敢再碰他一下。 本来想帮他脱去衣服安安稳稳睡上一觉的,但是看自己这种情形恐怕连触摸沉睡中的男人的勇气都没有。卯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也只能放弃,看了看男人瞬间睡死的样子,知道他大概是累坏了,这时候好好睡一觉比什么药都有效……想到这里,卯月刚想着站起身来去给妈妈打个电话说自己安然到达,却不料刚起身衣角就被拽住。 在衣角被揪住的瞬间卯月的心跳都几乎被吓停了,还以为男人忽然醒过来而战战兢兢的转过头去,却看到天野依然沉浸在睡梦之中,只是那只右手却执拗的抓住自己的衣角不肯松开。 ……这个人什么时候养成了这种小孩子才有的睡癖? 卯月无奈的看了一眼抓住自己衣角的手指,不可否认的是自己因为这种平常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依赖感而唇角上扬。不管是自欺欺人也好,暂时放纵也好,卯月并不想挥开那只渴望着自己的手挥开……反正现在手的主人在昏睡中,姐姐也不在身边,就算是代替别人的安慰品也好,卯月并不讨厌这个角色。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的拨通家里的电话号码,小声的说明现在的情况之后,卯月就将手机由铃声改为震动模式。因为被抓住衣角的缘故,所以卯月就只能坐在床上。害怕开灯看书的话会让男人醒过来,于是一直保持着黑暗的状态。 就着窗外路灯微弱的光芒,卯月的视线落在躺在旁边的男人身上时,就看到对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心想着也许是会冷吧,卯月拉开床角的被子盖上了男人的身体。时间缓缓流逝,卯月可以清楚的听到钟表嘀嗒嘀嗒的声音,以及自己和男人交互响起的呼吸声,还有自己清晰无比的心跳声。 情绪是既紧张又安逸的,卯月已经好久没有尝试过这样安静的和男人独处了,满足和空虚这两种矛盾的感觉随着身边人的呼吸交替充斥在身体内部,卯月觉得既疯狂又是说不出平静的气息环绕在身体四周。 反正现在没有人在看着自己,反正那个人现在在沉睡之中,所以自己稍微做一点事来满足一下自己……应该可以吧?不会做什么逾矩的事,只是、只是躺在他身边,感受着他的气息就好了。况且一直呆坐在床上,自己也会很累的是不是? 卯月在心中为自己找了一堆理由,随后深深吸了几口气,没有脱去身上的衣服,而是直接向身后躺了下去。刚躺下去男人的身子就缠了过来,以那种高傲外表绝对想象不到的粘腻感毫不客气的伸出手臂霸占了卯月的腰肢,而有着一头纯正黑发的头颅也仿佛小动物一般的蹭来蹭去。卯月几乎是全身僵硬的呆在原处不敢挪动分毫,就算是敲破他的脑袋他也绝对想不到那个高傲的天野广明居然会做出如此可爱的动作。 散开的长发被男人压在脸颊下面,丝质的感觉让男人从喉咙中发出奇妙的声音。那模糊不清的音色混合起来,卯月认真辨认了半天,才依稀听出来几个音节,不过却完全串联不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生怕吵醒男人,如果就这样子的姿势醒过来的话,恐怕不管是天野还是自己都会羞愧的没脸见人。而由于完全没想到居然会被如此撒娇对待,也是一个让卯月全身僵硬的最大理由。于是那天晚上,天野一直好像猫咪一样蜷缩在卯月身边,而那只细瘦的手臂也紧紧抱住他的腰肢不放。 卯月沉浸在瞬间侵袭而来的微妙香味之中,这让他觉得大脑晕眩。明明在这种诡异情况下应该是一直受到惊吓而变得格外清醒的,结果却因为身边有着心爱的人而过于安心的结果,卯月居然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等到意识再度恢复的时候,卯月睁开眼睛之后偌大的双人床上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猛地撑起身子环顾四周,天野早就不见踪影,而桌子上放置的纸条上端正却显得有些神经质的字迹陈述着客套的谢意,也让卯月不知道怎么的既觉得甜蜜却又觉得难受。 在床上呆呆的坐了好一会儿,这个房间中似乎还弥漫着男人身上的味道,这让卯月再度躺回床上。侧过身子注视着旁边的位置,卯月努力回想着男人躺在身边的情形,以及自己腰上细瘦手臂的触感,一瞬间居然觉得自己比以前还要寂寞。 明明已经淡忘了的触感因为昨晚不经意间的碰触而变得格外鲜明起来,上一次的碰触让自己辗转反侧了八年,那么这次的触摸又将维持多少年呢?在察觉到自己居然如此不长进之前,先一步的就是难以掩饰的寂寞感觉,一丝丝一绺绺渗透进肌肤,紧紧勒住全身,让自己无法动弹。 在床上躺了好久才缓缓撑起身子,卯月穿上外套,也不管身上的衣服因为滚了一夜而显得皱巴巴的,就这么走到玄关出了大门。没有留恋的回头,卯月害怕自己只要一回头就无法控制胸口中那种酸涩感,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变成了个非常容易且害怕受到伤害的人了……对此卯月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没有搭乘公车也没有伸手招来出租车,卯月慢慢的走在道路上。不能回自己的公寓,不得不回本家去,可是一回去看到家人的脸时,卯月不知道自己的心境会变成怎样的恐怖情况。事实上在某些方面自己非常怕见到家人,尤其是在自己已经很心虚的情况下。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后天就应该是樱花节了吧?只要过了樱花节自己就可以回去那间公寓,将自己现在动荡不止的心情好好整理一下……尽管还有鸟羽和白神的事需要自己调解处理,但是不管怎么说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总比自己扯进迷局里面要强的多。 现在还不想回家去……抱着这样的想法卯月随便找了一家店点了一份定餐,用消磨时间的方法慢吞吞的吃着。于是他在那间店子里一直发呆到下午五点左右,直到确认已经避无可避之后,卯月才站起身来打算回去卯月本家。就在刚走出店门口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了一下显示屏幕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卯月按下通话键,漫不经心的“喂”了一声,传入耳中的声音却让他手指一颤,差点将手机丢到地上。 “卯月君,请问你今天晚上有时间么?” 那个人什么时候换手机了?卯月对此一点也不知道。 男人似乎格外亲切地询问着他的行程,也让卯月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手指颤抖着,卯月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天野会突然打电话给自己,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他又为什么会提出这种仿佛邀请一样的邀约?种种平时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在一瞬间发生,这让卯月有些难以接受,而对方也沉吟了一会儿,淡淡的说着“如果不行就算了”这样的话。 “不!我有空……那个,怎么了么?” 卯月的声音无法控制的急躁起来,就连他自己都被脱口而出的干燥声音吓了一跳。 “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晚上可以请你去喝酒么?谢谢你昨天照顾我……” “啊……你太客气了。” 虽然说经常被人邀请吃饭喝酒这类的事,但是对象是天野的话,可真是前所未有。卯月的心脏激烈跳动着,手指的颤抖一直无法停止,明知道这个邀约自己不能接受,但是这种甜美的诱惑又怎么可能拒绝? 心想着难得天野找自己去喝酒,也难得是一个和天野打好关系的好机会,而且天野还是意料之外的善意……但是如果接受了的话,自己的理智能够战胜情感么?如果放任下去只可能让自己越陷越深,而自己不是已经决定放弃天野了么?单独两个人见面绝对是很危险的事。虽然现在天野只把自己当作弟弟看待,而且只是单纯的想要道谢而已……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脑海中挣扎翻滚,卯月又想去又不想去,站在店门口犹豫不决。因为他迟迟不说话,所以天野也就替他下了决定。 “这样吧,现在已经是六点多了……嗯,七点的时候在我家门前的那条街上左手边第三间居酒屋里见,再见。” 卯月还没来的说话,耳边就传来一阵“嘟嘟”的盲音。 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时间缓缓流逝,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十分钟左右,就是说还有五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供自己考虑到底是要去还是不去。结果卯月就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对于是否要赴约而犹豫不决。想起来这种事简直就像是自己每次回家过节的心情,害怕去不想回去却又在潜意识中渴望见到那个男人,只不过这次是在自己拥抱着对方整整睡了一整晚之后。 时间过去的很慢却也很快,到了最后卯月还是来到了约定的居酒屋,只不过是站在比较隐蔽的地方观望而已。本来想着不去赴约,只是远远的看男人一眼就好,却不料在准点的时候见到男人清瘦文弱的身影时,心脏再度跳动失常。天野一直站在居酒屋的门口,入夜之后的灯光让那道身影显得格外朦胧。卯月看着他穿着感觉凝重的西装,除却那惊人的美貌之外,看起来居然和一般的上班族感觉没两样。 尽管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显得既高傲又美丽,但是一个人的时候看起来为什么这么寂寞?那消瘦的肩膀和略微有些弯曲的脊背,仿佛肩膀上压着什么无形的重担一样。回想起来他昨天晚上也是累得立刻就昏睡不醒,加上脸色铁青怎么看怎么像是劳累过度,新年的时候看见他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到底累积了多少压力啊? 卯月看着天野的身影,心中来回挣扎着,最后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装作刚到的样子向男人打着招呼,明明已经迟到了一个多小时,天野却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来,虽然那笑容高傲艳丽,看在卯月眼中却觉得一阵心酸。 “这里的酥炸山药鱈鱼很不错哦,清酒也很好喝。”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率先走进居酒屋里,卯月对于纯日式的风格总是有些不太习惯,尤其是以前和男人在一起吃饭见面的时候总是会选在比较西式的地方,又干净又高雅,像是这种闹哄哄的居酒屋还是相当少见的选择。 大概是注意到了卯月的想法,男人找到了一个好的位置点了餐之后,将清酒倒在面前的杯子里,因为周围的喧闹而略微有些高昂的声音解释着约到这里的原因。 “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到这种地方,不过在吃了一次以后觉得还不错,所以也就常来了……” 其实大概也知道工作之后有不少的交际应酬,虽然男人已经是课长了,但是之前没有升任课长的时候吃了多少苦就不得而知。男人总是将光鲜亮丽的一面表现在自己面前,而将所有的痛苦辛苦之类的都隐藏在黑暗之处,正如自己永远都只能让他看到自己的笑脸,而将噬骨的悲伤隐藏在最深处一样。 几杯酒咽下喉咙之后,男人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晕红,卯月有些吃惊他的酒量居然是如此的浅。按理说就算是之前自己并没有和男人喝过酒也不清楚他的酒量到底是多少,但是一出来交际什么的,多少还是能练出来的才对吧?可是……看了看男人面前空了的小小酒瓶,只不过是一瓶清酒而已,脸上就显出醉态来,这个酒量实在是……可能也是因为空腹喝酒的缘故吧。 就在卯月想明白这些的时候,男人又喝了好几杯下去。看着他面前完全没有动的下酒菜,这种喝法恐怕到时候就会醉的不得了。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担心,天野微微一笑,那笑容因为脸颊的旎红而显出异样的妩媚感,也让卯月的心跳再度不规律起来。 “你放心,我一喝酒就会脸红,但是酒量还是不错的。” “哦,这样啊……” 大概也知道确实有这么一种人,卯月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放下心来。 “说起来我从来没有和卯月君一起喝过酒呢,这次倒是非常难得的体验。” “说的……也是……” 像是这种普通成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对于他们二人而言算是相当特殊的了,基本上以前的每次出去约会都是彼此之间各怀鬼胎、勾心斗角的,像是这种相比之下平和的气氛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卯月点点头,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咽下喉咙。清酒的度数有些浅,而且这种心情不太适合喝,卯月便叫了几瓶烧酒,在特地交待稍微加热一点之后,天野也追加了几瓶。 “这样子混着喝酒小心喝醉……” 卯月这样说了之后,男人嘻嘻的笑了起来。 “放心吧,我的酒量有多少我自己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男人的眼睛有些恍惚,“不过这样子和你一起喝酒真得很像做梦一样……” “啊,说的也是。”卯月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炸裂一样,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慌忙喝了杯子中的烧酒,“确实是好像做梦一样……” “说起来现在回想起来过去的事情也像是做梦一样,总觉得过去所作的那些事好像傻瓜一样,呵呵~~~说起来我和你当初的动机还真是傻的可以。” 没想到男人居然如此坦然的将过去的错误说出来,这让卯月手指一颤,几乎将手中的酒杯掉下去。没有搭话,事实上就连卯月自己回想起来当初两个人的纠缠都觉得愚蠢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阅历的增长,一旦想起来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而现在都会觉得那种解决方法简直是匪夷所思到了让人唾弃的地步。 本来还以为天野要继续说下去,也想好了招架的方法,却不料天野却就此绝口不谈,反而是开始拉拉杂杂的说起来公司的业绩之类卯月并不太懂的事情。 自己所了解的工作模式并不多,说起来也就是白神、鸟羽和自己的那三种而已:鸟羽是大学副教授,因为住在一起所以自己多少了解一点大学教师的情形;上班族的白神,因为远在法国的缘故,对他的工作情况就不甚清楚了;自己则是从大学开始就一直在做自由撰稿人的工作,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换工作的问题。如此一来,也就对天野所说的什么上下人际关系、企划课题还有乱七八糟的科室结构就完全不明白了。 所以在天野说的时候卯月完全搭不上腔,只能被动的听着和平常截然不同的男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糟糕的话题,而随着身后那些过来聚餐的上班族的喧闹声而更是让人头昏目眩。气氛有些超乎自己的控制,等到卯月发现天野其实已经有一些喝醉的时候,自己也似乎多喝了一点。 虽然已经是三月左右了,东京街头的人们已经由比较厚的着装换成了相对于单薄的衣着,但是对于怕冷的卯月而言,比较单薄一点的衣服自然不够用。而居酒屋里面的温度显然比外面要高上不少,一旦觉得热就大脑发昏是很正常的事,而精神也随着里面的气氛逐渐亢奋起来。 看着天野不停的喝着酒,面前的酒瓶已经倒了一堆,自己本来想劝他不要继续喝下去,却不料舌头都有些不听指挥了。这算是非常罕有的经验,自己喝酒一向都满有节制的,而今天之所以忘记自己的酒量而不知不觉的喝了一堆还真是相当少见的情况。卯月本来想不喝的,但是手指却不受控制的为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不听灌下去的液 体也让已经开始有些晕眩的脑袋更加晕眩。 直到仅存的理智强行命令身子站起来,将两三张万元大钞放在柜台上,卯月伸手抓住身边人的胳膊,发觉到对方的身子也是虚软一摊的时候真的很想呻吟出声。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视网膜上所映照出来的景象都是歪七扭八的,这让卯月真的很想大声抱怨出来。 距离天野的家还有一段距离,按照自己现在的体力绝对到不了,伸手招来出租车将天野塞进车子后座里,自己也跟着坐了过去。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地址说出来,卯月模模糊糊的已经意识到明天的脑袋会有多痛了。 不过几分钟就到达的车程却让卯月险些睡过去,车子停下的瞬间他吃力的拉着天野的身子,十分粗鲁的拖下了车。男人的手臂环绕在他的肩膀上,卯月这才知道喝醉的家伙会有多重,虽然也是因为酒精将自己大半的力气都夺去的原因就是了。 吃力的从天野的口袋里摸出钥匙,对准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钥匙插入钥匙孔内,打开门的时候两人一个踉跄,干脆利落的摔倒在玄关里。卯月只来得及不让自己脸部贴地,而是侧过来的胳膊先撞上了地面,至于那个自己扶着的男人则是重重的压在他身上,让痛楚来的彻底。 剧烈的疼痛让脑袋稍微清醒了一点,卯月低下头来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醉鬼异常美丽的容颜,伸出手来想要将他推开,对方却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更是赖在他身上不肯起来。卯月用尽力气想要将他从身上剥开,努力了半天的结果却只能让两个人纠缠的越来越紧。没有办法,总不能在玄关里一直呆着吧?所以卯月只能一边抱着男人一边站起身子,这样一动就让他全身的力气几乎耗尽。 半拖半拉的好不容易让两个人的身子来到走廊,而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此刻也好像清醒了一点,起码不是全部赖在他身上,还能迈开步子跟着他挪动。 很好很好……就保持这样到楼上去,只要到了床上就一切都好了。 卯月混沌的脑袋里回旋着这唯一的想法,同时也吃力的将男人的身子往楼梯上拖,却不料对方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嘴唇蠕动,模糊不清的声音毫无防备的冲进卯月耳中,嗡嗡的响着。 “……什……么……” 吃力的吐出这几个字来,卯月为这突然凑过来毫无间隙的距离呼吸困难。暧昧不明的感觉在身上流动,随着酒精的泛滥,更是让他呼吸急促。而对方明显也好不到哪里去……男人的呼吸声和他的重叠在一起,交互响起,热量上升。 “我好痛苦……真的好痛苦……求求你,救我……救我……” 男人紧紧抓住他的衬衫领口,细碎而完全和语法无关的词语不停的跳出,仿佛坏掉的机器一样反复不停的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让卯月原本就被酒精腐蚀的大脑更加混沌不清。伸展双臂狠狠的抱住自己,男人的头颈在卯月脸颊上磨蹭,从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荷尔蒙浓烈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拥抱过来的这个身体有着熟悉的轮廓以及好闻的味道,虽然两个人身上的酒气浓重的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但是卯月却还是可以清楚的闻到那下面所隐藏的香味。大脑一片混沌,理智什么的都融化在酒精里,感觉到全身上下就仿佛被烈火烧灼一般,急切需要释放的源泉。 而让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孔就在眼前晃动,在那段疯狂的日子里早就已经熟悉的身体也迫不及待的贴了过来,上下磨蹭着想要寻求解放一般,让卯月再也难以抑制。而最后的导火索则是男人凑过来的嘴唇,虽然是无意之间擦过来而已,却不料仅仅如此就让紧绷在心脏上的理智就此崩溃!卯月感觉到大脑一片混沌,仅仅是在被吻上的时候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后就再也忍耐不住的抱住对方深吻过去,舌尖就毫不客气的探了进来,和男人的搅动纠缠。 男人从鼻子中发出粘腻的呻吟声,卯月伸手紧紧搂住男人的腰,恨不得将对方的身体揉进自己身体中一样用力。嘴唇贪婪的吻上近在咫尺的唇、略尖的下颌、隐藏在衬衫领子里的修长颈项上,手指也急躁的拉拔着男人身上的衣服,而对方却无力挣扎一般的任由他那种贪婪的索求。 就这样拥抱着接吻、拉扯着衣服从玄关一直挣扎到二楼的卧室,直到重重的倒在大床上,浓烈的吻却还是不曾停止。渴求对方的意识已经压抑了一切,肢体纠缠更是让那种难以形容的热意蔓延全身,无法忽视。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被剥开的衣服中肤色在暗色中散发着淡淡的莹光,手指忍不住在上面徘徊,嘴唇贴合纠缠,放任所有的感官去感受着这场睽违已久的性爱。 这时候什么爱或者是不爱的问题,亲人还是情人更重要的问题完全被抛之脑后,性欲化为野兽张牙舞爪的扑过来将卯月吞噬得干干净净。 在进入对方身体的一瞬间,男人发出有些惊讶的小声尖叫,随后就是不间断的喘息,以及仿佛想要挣扎却到了最后沉迷于性爱般收拢的双臂。体内的紧窒感让眩晕从自己身上快速蔓延开来,弥漫到对方的身上,随后再度蔓延回来,经由二人绞缠的肢体、纠缠的唇舌还有结合的秘处,让两人一起沉沦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找不到出去的道路。 第四章 如果人的记忆可以像错误的字迹一样用橡皮擦去就好了。 有一次在写稿子的时候打下了这句话后,卯月陷入了沉思之中。虽然是必要时用的修饰句,但是在打完这句话后卯月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伤感蔓延全身。 对于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如果真的可以全部消去,让一切重头再来的话,说不定自己也就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如果在相遇的一开始自己就抱着纯正的追求心态去面对那个人的话,那么象这样子想爱却又不敢爱、也不能爱的窘迫情形就绝对不会出现,而自己也就不至于虚度了这八年的时光。 如果自己对待那个人好一点,在他全心全意爱上自己的时候也全心全意地对待他,那么自己和他现在恐怕已经是让众人羡慕到眼红的情侣了吧? 有时候做梦的时候也会突然出现以前的情形,回荡在脑子里对于过去那段似真还假的执念深到可怕的程度,而不知道是自己的愿望还是其他的原因,梦境中的情形总是和现实中截然相反。 在梦境中他和天野都回到了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在走廊上偶然遇见之后就对彼此产生了好感,以后经常相约去图书馆温习功课。在察觉了喜欢对方的心情之后,在满是樱花纷飞的美丽春天告白,天野低着头却伸出了手,主动碰触的肌肤炽热如火。自己露出开心的笑颜,给了情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从朋友自然而然的变成恋人,将足迹印遍东京的各处,夏天的时候相约一起去大阪游玩,二人独处的时候有了青涩的初体验。一起度过大学四年,毕业之后再住在一起分担房租,两个人甜甜蜜蜜的生活在一起,虽然偶尔也是会有些小口角,最后却还是能和好如初。 天野笑得非常温柔,而且看起来格外幸福,总是让自己情不自禁的吻上去,将这份幸福满足夺取一部分过来,再将自己满满的爱意通过肌肤接触传递过去,让两个人一起微笑。 等到从公司退休之后就两个人买一层公寓一起居住,可以养一堆宠物,大大小小的猫咪还有他喜欢的狗。虽然吵闹了一些,天天也要帮猫狗拉架,但是笑起来的感觉真的相当不错。直到彼此都动不了,握着手慢慢老去甚至是死亡,两个人在一起也就不会觉得孤独。在临死前可以坦然地说出“认识你、爱上你真好”这样的话,让眼泪最后一次流淌。 ……好悲哀的梦…… 缓缓睁开双眼,正对面的白色天花板扭曲成了怪异的弧度,卯月觉得脑袋里面好像有一堆人在打着太鼓,微微一动就痛的不得了。不光如此,就连身上也仿佛被重型坦克碾过去一般,痛得就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觉得口渴的要命,喉咙仿佛被烈火烧灼一样的痛苦,也让卯月勉强的伸出手来向着身旁的床头柜上摸索过去,想要找到水杯之类的东西。却不了手臂刚动了一下,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暧昧的呻吟声。 轻柔沙哑的声音让卯月微微侧过头去,双眼在看到半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容颜时猛地睁大。 那个让自己痛苦了整整八年,也好像笨蛋一样整整爱了八年都不肯放弃的男人就压在自己身上,被子只盖在他的腰间,所以让消瘦却显得线条柔和的上半身一览无遗。卯月在看到那洁白柔腻的肌肤上无法掩饰的红色痕迹时,心跳声就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一样。 牙齿的痕迹、手指抚摸的痕迹遍布在男人上半身的肌肤上,让原本滑腻洁白的皮肤此刻青青紫紫的,格外吓人。卯月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来掀开被子,在看到绞缠的大腿上同样的痕迹时呼吸也差点因此停止。 因为宿醉而疼痛不止的大脑里仿佛播放坏掉的影片一样,只断断续续的播放了几个重点情节,不过这些情形也足够让卯月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相互拥抱、接吻,用手指爱抚、用嘴唇吸吮,用最激烈的方式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在进入对方身体的瞬间因为喜悦而呻吟着,这全部都是不该发生的事! 自己居然拥抱了男人,居然拥抱了天野,居然在他已经属于姐姐之后再次和他发生了肉体上的关系! 卯月脑袋里的声音在一片静止之后再度响了起来,轰隆隆的杂声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让他难以招架,也不知道该怎么招架。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以及因为这件事所引发的道德感和罪恶感,让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直到压在他身上的人口唇之中溢出呻吟,缓缓睁开了双眼。 卯月看着昨天晚上的共犯者撑起身子,双眼因为早上刚睡醒的缘故而显得有些呆滞,茫茫然的看了惊慌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卯月一眼,男人这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野白皙的脸庞上笼罩上一层暗淡的青,低头看了看身上斑驳的痕迹,以及卯月赤裸的身体上同样无法掩饰的痕迹,伸手覆盖住了双眼。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喑哑的声音充分说明男人对这件事的后悔,裸露在视线范围之内的身体以异样的幅度抖动着,似乎是难以抑制心情的悲伤般,让那种几乎要窒息的感觉传递过来。“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和你会睡在同一张床上?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和你做爱?!卯月修司!” 随着最后大声喊出来的名字,男人一把按住卯月的肩膀,将他恶狠狠的压在床褥上。所有的声音似乎都粘在声道上一样完全发不出声音来,因为被突然一下重重压在床上的缘故,让卯月的大脑一片晕眩,而眼睛也有些惊慌得看着男人的脸。 因为背光的缘故所以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卯月只木然的看着张张合合的嘴唇,以及对方几欲撕裂自己身体的尖利叫声!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和你上床?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上了理加子,已经成了你的姐夫还要对我做这种事?我本来想要和你打好关系,让理加子不再担心……我想要和你变成正常的关系,而不是这种肉体关系!!为什么你就偏偏要撕碎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呢?之前你让我痛苦不堪,现在为什么还要剥夺我唯一幸福的权力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带给我幸福的人,那么努力才变成今天的局面,为什么你就是偏偏要破坏掉呢?卯月修司!!” 在耳边连续不断响起来的日语让卯月原本就一团混沌的大脑更加混沌起来,天野的怒气仿佛巨浪一样涌过来,将他瞬间淹没。男人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他的肩膀,过于用力的结果就是抓出了深深的血痕,在闻到血腥气的时候一大滴温热的液体也滴到自己脸上,卯月震惊的睁大眼睛,这才看到对方尖尖的下颌上所流下的透明液体。 那滴眼泪就仿佛是用大锤重重打在卯月头顶上,让所有的呆愣一瞬间转为实际的行动。 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灼伤一样的跳了起来,顺势一把将男人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推开,卯月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冲到了门外,怎么穿好了衣服,怎么冲出了大门,怎么来到了街上。等到自己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心脏仿佛要胀裂一样的痛苦,卯月忍不住按在胸口上不顾形象的蹲下身子,悔恨在全身上下流动,随时都有可能冲破束缚冲了出来。 为什么自己会做这种事? 为什么对象偏偏是天野?为什么自己动的那个人偏偏是自己最不应该动的人?虽然自己对天野确实是余情未了,但是自己不是已经下定决心好好整理心情,放弃他了么?自己只想要像对待姐夫一样的对待他,并不是想要和他上床才答应邀请,才和他一起去喝酒的…… 这番话在心中响起来之后,就连卯月自己都知道这是天大的谎言!怎么可能不想要拥抱天野呢?光是前天和他一起躺在同一张床上就让自己兴奋了半天,就连一起去喝酒看到他旎红的容颜时就忍不住脸红心跳。不止一次在脑中将过去的一切回味,不止一次想要再次感受那具躯体的温暖,自己怎么可能不去想要紧紧拥抱他呢? 这种谎言太离谱了吧? 自己……自己终究还是无法将他看作是自己的姐夫,自己终究还是自私任性不顾他人幸福的卑鄙小人,自己终究还是想将那个男人从姐姐的手中抢过来,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姐夫,也不管他有没有孩子,自己想要的……只有他一个人啊…… 可是天野他……他刚才的那番话,他对自己的厌恶和愤怒都是毫无虚假的,他对自己只有愤怒,只有仇恨而已…… 他是那么努力想要和自己维持姐夫和弟弟的关系,而将过去的那段荒唐情感抛弃在看不见的黑暗里,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他现在喜欢的、在乎的就只有姐姐而已。可是这样的自己……却亲手将这份均衡打碎! 究竟是后悔对姐姐的背叛的愧疚感多一点,还是因为天野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斥责以及愤怒所导致的悲伤更多一点,卯月完全分不出来。心脏仿佛被针深深刺入一般痛楚,胃部也痉挛起来,让那种痛苦更为深入。 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流淌出来,此刻再也顾不得周围人好奇的眼光,卯月将脸孔埋在膝盖里啜泣出声。 自己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好? 在最不恰当的时候与最不恰当的人发生了最不恰当的肉体关系,而后就陷入了最尴尬的境地。 天野已经不爱自己了不是么?他后悔和自己发生关系,他根本就不想和自己做爱,他真正爱着的人是姐姐还有姐姐为他生下来的时叶。自己只是一段过去的污点而已,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自己要犯下这样的错误? 自己为什么要在努力放弃的时候做出这种错事? 双手紧紧抱住膝盖,眼泪无法控制的流着,怀中的手机在响着,而身边的人也在不停的走动着。脚步声、车子的喧闹声,还有各种说话声混杂在一起,声音的洪流形成巨大的漩涡将他卷入最深最黑暗的底层。卯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唯一的想法就只有想要彻底消失。 天野他一定认为自己是个趁虚而入的小人么?他原本就很讨厌自己,近几年好不容易好了一点,现在却又要讨厌自己了吧?姐姐呢?如果姐姐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呢?哭泣伤心还是怨恨自己……就算天野不告诉姐姐这件事,自己将来要如何面对姐姐呢?如果家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到底家里人会怎么看自己呢?居然对自己姐姐的丈夫出手……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都是不被容许的事! 家人会遗弃自己的吧?自己如果失去了一向视若生命的家人,还有一生之中唯一所爱的人,自己就一无所有了不是么? 就算他们不知道,就算天野隐瞒了一切,那么自己又有什么脸去面对自己已经伤害了的家人呢? 更何况同时被自己最重视的亲人和情人鄙视,既然这样自己在他们面前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可以真的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谁都不见,也不让任何人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么?” 耳边传来年轻男人关心的声音,到了这个时候别人还是会误认自己的性别……还是因为自己留长了头发、身材也偏瘦的缘故吧?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天野之前说的那句话,“你留长发的样子,好像理加子”,这说明什么?难道说昨天天野把自己当作姐姐所以才那么热情?所以才和自己做爱? 后知后觉的想法让原本就不堪负荷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卯月晃动着身体站起身来,低着头一把推开想要搀扶自己的男人,摇摇晃晃的向着前面的道路上冲去。车子紧急刹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茫茫然的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之中映照出的景象虽然扭曲,但是卯月却也知道险些撞到自己的是辆出租车。 为什么不干脆撞死自己算了? 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卯月伸手遮住眼睛,身子却仿佛有意识一样的向着车子跑过去。将身子缩在后座上,仿佛寻求保护一样的抱住双臂,全身的颤抖却无法停止。司机带着担心的神色询问他要不要去警察局,显然认为他受到了什么重大伤害似的。卯月摇着头,散乱飞舞的长发随着这个动作也让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从喉咙中勉强发出公寓的住址,刚说出来就开始后悔,不想让鸟羽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但是除了那里自己就已经是无家可归了。 在感觉到车子震动了一下就向前开去,卯月将膝盖蜷缩上来,将脸颊深深埋入双膝之中。长发将周围的一切都遮盖了过去,暗红色的空间内泪水还在不停的流淌。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的脆弱?高傲的自尊想要让那泪水停止下来,却不管怎么努力还是不停的流着。此刻的自己如此丑陋如此恶心,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只想着躲藏在黑暗里,就这么过一辈子就好。 怀里的手机不停的响着,卯月索性伸手从衣兜里掏出来摇开车窗丢了出去。不管是谁他都不想去搭理,现在的自己已经连说话都很困难了。 这只是一个错误而已,只是不该发生的错误而已,可是因为这个错误却可能让所有人都坠入痛苦深渊,而自己更是遍体鳞伤。 胡思乱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车子却猛地一下停下。 “小姐,已经到了……小姐?” 直到现在还被误认成女人么?可是不管自己怎么希望,自己也不可能变成姐姐……不可能变成可以和那个人一起生活下去的人。 随便的将口袋里的钱包丢给司机,卯月也不管身后人的喊声,拉开车门仿佛逃跑一样的向着公寓里跑去。捂着脸上了电梯来到自己所住的房间门口前,掏出备用钥匙打开大门,随后就再也无法抑制那种悲伤感而缩在客厅的角落里。 如果不向别人诉说的话自己绝对会发疯的,可是自己做出这种事来要怎么向别人开口?紊乱思绪和各种各样无法分辨的情感让卯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将身子习惯性的蜷缩起来,他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偌大的空间中只留下自己哽咽的声音。黑暗缓缓笼罩住整个房间,不管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都只是同样的景象之后,卯月无神的双眼盯着面前的摆设直看。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电话铃声也响了好久,卯月却没有起身去接电话。电话声不间断的响起,卯月却只能蜷缩在角落里不停的哭泣而已,不想动也不能动,因为姿势不良所造成的麻痹仿佛不少虫子在全身上下钻来钻去,又麻又痛。 忽然格外想要见到鸟羽,还记得以前自己写稿子坐的脚麻的时候,那个男人总是会帮自己按摩。体贴的鸟羽,对自己无限包容的鸟羽,重视着自己的鸟羽,也是自己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不想让他轻视自己,可是如果不将这种事对人说的话,卯月自己可能会疯掉。 结果这种挣扎折磨却在钥匙响起时瞬间消散,有人推开了大门走了进来,卯月可以清楚的听到穿脱鞋子的声音,以及摸索着向这边走过来的拖鞋和地板摩擦的声音。 “不要开灯!!” 下意识的叫出声来,卯月不想让重视的好友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更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崩溃。然而身子却自动动了起来,所有的顾虑在闻到男人熟悉的味道时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卯月在听到男人因为顾虑到自己的自尊心而转过身向大门走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从地上跳了起来,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和敏锐的直觉让他准确的抱住了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的腰。 “暂时不要动,留在这里。” 急促的声音说出自己现在心中最想说的话,卯月虽然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却渴望鸟羽能够留下来陪自己。既然已经说出口就干脆的豁出去了,卯月闭上眼睛,贪婪的从对方身上汲取着温暖和安慰。 从背后紧紧抱住因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吓得全身僵硬的鸟羽,原本还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寻求这个男人帮助的卯月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清楚楚地说着那件最后悔的事。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那么做的……真的,我不想破坏的……我无心的,我该怎么办才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就是再也无法控制的说出口。 “……我昨天……抱了天野……” 仿佛是封印一样的话说出来之后,卯月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将那些复杂的心态全部倾泻而出,却不了说出口之后自己却只能发出短促的几个词语,搞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而鸟羽他到底听懂了没有。 哽咽声无法控制的流溢出来,这么丢脸的声音自己从来没有在鸟羽面前发出来过。羞愧感让卯月分外不知所措,幸好一直没有开灯,鸟羽虽然听得到自己的声音,但是脸上的泪水却看不到。 鸟羽是个笨拙的男人,不会花言巧语的安慰自己,唯一所能做到的就只有坐在自己身边,用那双大大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一下又一下。这种仿佛安慰小孩子一样幼稚笨拙的方法却让卯月慢慢安心下来,事实上如果鸟羽询问自己什么,或者是对自己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卯月很可能会更加羞愧,更加难过,而这种什么都不说的体贴正是他现在所需要的。 不知不觉哭到失去知觉,卯月迷迷糊糊的感觉到男人拦腰抱起了自己,将自己放在床上。脚步声在轻轻的“喀”的一声响后就消失无踪,确认只有自己一个人呆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之后,卯月的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里。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将手臂横放在眼前,遮住酸痛的双眼,卯月清楚的知道泪水从眼角边缘流淌下来。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就连卯月自己都不知道……忽然觉得自己格外的孤单寂寞,撑起身子茫茫然的看了四周一遍,在觉得冷的时候已经赤裸着双脚站到了地上。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渴望别人的温暖…… 等到卯月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到了鸟羽房间的门口。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得到和刚才一样的安慰,所以卯月毫不犹豫的推开面前的障碍物,果然看到了躺在床上安稳睡着的友人。轻轻的走到鸟羽的床边,随后就在他身边蜷缩着躺下来。 人类的体温居然是如此奢侈的东西,这一点自己居然到现在才发觉到…… 伸手抱住男人的腰,将脸贴到对方胸膛上聆听着那一声声沉稳的心跳,卯月在觉得安心的同时泪水却又再度涌了出来。 如果自己喜欢上的人是鸟羽该有多好,那样的话自己也许就不会陷入这种窘境之中不是么?如果自己可以喜欢上别人多好,这样的话也就不会做出背叛姐姐、让天野更讨厌自己的事了不是么?失去了这两个人和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差别?突然明白为什么有时候那些肉麻的歌词会说“失去你等于失去全世界”这样的话,当时觉得好笑,此刻却觉得悲伤。 现在不知道家里那边怎么样了,天野告诉姐姐没有?不告诉的可能性比较高吧?他打算将这个错误隐瞒下去么?独自负担背叛的悔恨,以及越来越恨自己……又或者是因为太爱姐姐所以坦诚布公的说出来?还有他身上怎么看都无法隐藏的伤痕…… 不管是哪个结果都是卯月不想看到的,也不想接受的。为什么事情不能回到以前? 如果能喜欢上别人该有多好…… 闭上眼睛再度沉入梦乡,这一次睡得很沉,等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在床上稍微呆了一会儿,感觉到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缺了什么东西似的……赤裸着双脚站在地板上,向着走廊那边走去,想要寻找可以再给自己安慰的人,却听到了浴室中传来哗哗的水声。 ……鸟羽他在洗澡吧? 卯月感觉到大脑一片空白,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茫茫然的推开浴室门,在蒸腾的水汽中男人的轮廓依稀可见。两个人在一起睡觉的结果就是出了一身汗,刚才还不觉得,但是现在看到别人在冲澡就想着也要洗一洗。卯月将身上的衣服拉开,赤裸着身体进入了热气蒸腾的浴室之中,果然就听到男人略微惊慌的声音。 “卯月?我在洗澡,你……” “哦?啊……对不起……” 下意识的回答完,卯月却没有停下向前走的步伐。随着逐渐接近,对方一向隐藏在衣服之下的身体也就缓缓呈现在面前。和自己以及天野这种纤瘦的体态完全不同的身体,虽然高挑却也显得有些单薄,但是却充满了成熟男性的感觉。从来没有发现鸟羽他有这么一双修长且美丽的腿,卯月感觉到胸口中单纯的寻求安慰的想法瞬间转成了别的东西。 如果是要乱性的话,为什么不能是除了天野以外的人呢?如果那场性爱的对象是鸟羽的话,不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么? 偏执的想法在看到对方的身体时不断膨胀,自暴自弃的想法在胸口中不断的冲撞,想要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无论是谁都好,只要用新的性爱将身体中残留的感觉抹煞掉就好了,不管是谁都好,也不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能让自己忘记那段不该发生的性爱就好了…… 如此想着,卯月一步步的向前走去,当然看到了鸟羽一步步的后退躲避着自己,但是某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却操纵着自己的身体,想要用最糟糕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身体扑了过去,手臂盘绕上鸟羽的肩膀,将身体挂了上去。赤裸的肌肤相互摩擦,光滑的肌肤随着热水而逐渐升温,呼吸急促起来,卯月的大脑中一片雾气,完全凭着本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在执拗的接吻之后就下意识的伸手来到对方的中心部位,就在这时原本完全僵掉的鸟羽猛地一下将自己推开。 后背撞翻了身后的架子,沐浴露洗发精散了一地。热水打在身上,明明是那么炽热的液体此刻却觉得冷的想要发抖。卯月看着鸟羽蜷缩起身子,惊魂不定的看着险些就犯下大错的自己,事实上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想要做些什么。意识混沌不明,悲伤和忏悔的感觉在经过一夜的沉淀之后变得更浓更重。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希望和别人发生身体关系,气氛尴尬且僵持着,等了一会儿,卯月缓缓拂起长发,暗红色缝隙之间的是充满了魅惑味道的眼睛。 “……怎么了?不想陪我么?我不好么?反正不仅长相不错,而且长发的样子也很像女孩子吧?你不想要我么?” 卯月其实是希望鸟羽打自己一耳光的,狠狠的殴打自己随后大声训斥,这样才会让自己心中的那种浓稠恶心的感觉变的少一点,也让自己不再那么厌恶自己一点。 天野没有骂自己,如果骂出来反而会让自己好过一点。鸟羽也没有骂自己,没有人斥责自己的错误,越是这样卯月就觉得自己越发的污秽。能够做什么可以让自己变得更肮脏么?自暴自弃的想法充斥在身体内部,怎样也无法驱逐干净。 卯月垂下头来,满布脸上的不知道究竟是热水还是泪水,他却咬紧了嘴唇不让哽咽声流溢出来。 鸟羽的脚步声淹没在哗哗的水声中,直到赤裸的肩膀上多了一件衣物卯月才察觉到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下意识的转过头来,就看到鸟羽没有生气和平常一样毫无表情的脸,只是那双眼睛之中所跳动的光芒却充满了痛惜和怜悯。 “……如果想要发泄的话,可以选择别的方式。” 还能说些什么?卯月垂下头来紧紧抓住男人匆忙套上的白色衬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男人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将自己抱入怀中,在觉得迷茫的同时却又觉得心如刀绞。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温柔?自己明明是个大坏蛋,明明是可以毫不在乎伤害自己重视的人的笨蛋,为什么还要对自己这么温柔? 突然之间觉得这样宽容对待自己的鸟羽好可怕,而自己却无法松开紧紧抓住他衬衫的手。 如果他可以多讨厌自己一点就好了,毕竟连自己也不喜欢自己,如果他可以多讨厌自己一点的话,自己就不会这么难过…… *** 鸟羽开着车将自己带到了迪斯尼游乐场,明明不习惯应对这种热闹场面的男人却为了让自己开心而来到平时绝对不会来的地方,这样的温柔体贴让卯月觉得更是伤心,却也执拗的想着如果再多一点会更好。 因为怕走散所以鸟羽伸手拉着自己的手,却因为身高的悬殊和自己长发的关系被人误会自己和他是男女朋友,仿佛是逃跑一样的离开了游乐场,男人却还是害怕自己会想到别的地方而特地开着车到处兜风。就这样一直到了日落时分,男人将车子开到了临近海的地方,卯月蜷缩在座位上,海风吹得他长发散乱。感觉到男人的手指伸过来帮他整理头发,这种温柔让卯月更是想哭。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为什么不斥责自己?……为什么不像天野那样大骂如此禽兽不如的自己?既然已经被难得对自己好点的那个人恨之入骨了,既然已经用最差劲的方式侮辱亲情和恋情了,为什么还有权利得到这样的温柔?为什么这个世界不干脆遗弃自己个彻底呢? 有点想要鸟羽斥责自己,让自己心中那种澎湃的心绪安稳一点,抱着点自虐的情绪,卯月故意伸手接着挑逗鸟羽,这样的举动果然换来男人皱紧眉的呵斥声。 “正经一点!卯月!!” 意料之中的呵斥声让心脏猛地紧缩起来,虽然达到了目的但是总觉得不够。卯月沉默了一会儿就走下车子,本来想吹吹海风让脑袋清醒一下,却在看到大海的时候仿佛受到诱惑一般的跳了下去。 比外面的温度要稍微暖一点的海水包裹住他的身体,衣服吸了水之后就变得格外沉重,海水不断地涌过来,冲入耳朵鼻腔之中,让他难受的想要咳嗽出来。 这种感觉很不错,真的、真得很不错……如果可以将心灵上的痛苦转移到肉体上的话,那么不管怎么受伤都可以。 卯月感觉到自己的身子缓缓下沉,海水凶猛的冲击让身体好痛好痛,不过这是自己应该得到的惩罚不是么? 泪水混杂在海水之中,卯月感觉到呼吸困难,氧气也离自己越来越远。闭上眼睛放任身体随波逐流,虽然没想到要为了这件事自杀,不过浸泡在海水里多给自己一点惩罚也不错。 正这么想着,却不料耳边传来微弱的呼唤声,茫茫然转过头来,就看到海水浮沉之中一抹白色的影子晃动。几乎是想也没有来得及想似的,卯月的身子自动动了起来。等到抓住男人的手臂顺着突然涌过来的浪头冲到沙滩上时,鸟羽就跪在自己身边不停的咳嗽着。 ……他是来救自己的,结果却被自己救了…… 他以为自己脆弱到要自杀的程度么? “你以为我要自杀么?” 卯月微笑了起来,眯起了眼睛,和往常一样温柔的微笑,却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在心中开了一个洞一般,空洞洞的很不舒服。 “我只是想去冷静一下头脑而已,只是想要明白一些事情而已,只是想要自己更镇静一点而已……” 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如果可以多虐待自己的身体一点可以让自己的心灵更好过的话,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能够偿还自己所犯下的罪过,真的什么代价都可以。 “为什么呢?如果只是身体想要的话,明明是谁都可以的……无论是谁都可以,白神也好,鸟羽也好,哪怕是不认识的人也好,随便和谁发生关系,随便和谁做爱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双手捧住脸孔,保持着跪坐的姿态,卯月无法控制自己浑身的颤抖,仿佛要将自己的身体摇散一样的难受,但是他就是无法镇静下来。 “为什么我会偏偏和他上床呢?为什么我会和已经成为我姐夫的人上床呢?为什么……为什么到了八年后的现在,我还是无法忘记他呢?我已经为我当初的错误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了啊,为什么还要……还要这么惩罚我呢?我喜欢上他错了么?我只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我不想失去姐姐,也不想失去他……为什么非要逼我到这一步呢?” 鸟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呆在沙滩上看着痛苦的卯月。卯月不停的重复着这些话,如果这种后悔和痛苦可以随着述说来减轻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好。 为什么世界上的事情这么不公平呢?喜欢上不应该喜欢的人,错过了彼此爱恋的对象,犯下了错误却连补救的机会也没有?犯下的错误究竟要怎样才能弥补?而喜欢上一个人为什么这么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风从湿透的衣服中刺入,在身体上肆虐着,到了最后已经不知道是冷还是痛了。鸟羽走过来弯下身子将自己抱了起来,没有抵抗也想不出抵抗的理由,痛苦悲伤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剥夺了,这时候自己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鸟羽将自己放在车上,随后就发动车子驶上了公路。卯月无神的双眼看着外面浓重的夜色,脑袋中一片空白。鸟羽拧开了收音机,女人的声音缓缓流淌而出,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声,觉得格外寂寞。 在歌曲快要结束的时候,忽然间一阵刺眼的白光让眼睛情不自禁的闭上,全身上下都被一种异样的感觉所包裹。这让卯月在一瞬间清楚的意识到也许是自己的祈祷灵验了吧,在一声无法抑制的尖叫声中,意识就在意想不到的剧烈撞击中完全丧失。 事故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发生并且完结了的,巨大的冲击让卯月的意识模糊,身子仿佛沉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中,一直向下掉着,无法着地。 全身上下都无法自由活动,就算是别人的四肢一样,有种怪异的陌生感。 这种感觉是种相当奇妙且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卯月正想着就这样一直迷失在这片白色中兴许也是不错的选择时,出乎意料的吵嚷却铺天盖地而来,轻易地将那片白色击得粉碎。 各种各样的感觉一瞬间全部冲击回身体之中,先恢复的是听觉,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人尖锐的声音刺激着耳膜。随后就是视觉,勉强睁开双眼,所映照在视网膜上的景象正是噪音的源头。有些吃力的辨认着面前晃动的容颜,卯月想要开口叫着自己家人,喉咙却干涩的只能发出短促的单音而已。但是仅仅如此,就让等候在床边的家人发出欢呼声,妈妈甚至是喜极而泣。 “太好了……你总算是醒过来了……太好了……” 在听到这样反复不停的话语后,卯月想要说些什么,费尽力气却只能口唇蠕动了两三下而已。而意识也是模模糊糊的,心中虽然知道自己大概还活着,却没什么活着的真实感觉,在这样的想法中他又昏厥了过去,等到再度醒来之后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觉得口渴而想要撑起身子,手指摸索的结果就是让身边的架子倒下来,输液瓶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茫然的视线注视着那散落一地的碎片,随后随着匆忙的脚步声从门边传过来的时候自然而然的落在门上。而在这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卯月迟疑的从赶来的护士张皇的脸上转移到刚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这才发现笼在雪白被子之中自己的身体似乎…… 医生走了进来,注意到他的表情之后,似乎说了些什么安慰性的话,但是卯月听到的却只有那个关键性的词。 “……截肢……” 第五章 如果在那一瞬间死去的话,会不会比较幸福? “卯月先生的右腿因为复杂性骨折无法整复、血管损伤导致的肢体坏死而不得不进行截肢,膝离断截肢的手术很成功。同时最好在术后两周愈合后后进行截肢术后早期功能锻炼,这样可以防止肌肉萎缩……这样子的功能锻炼也是装配义肢前必须的准备措施。” 木然的听着一身白衣的医生用着机械平板却隐约带着点同情味道的声音汇报着自己的病况,卯月脸上毫无表情,双手却情不自禁的抓紧盖在身上的床单。 已经不想去听自己究竟为什么不得不截肢,也不想知道车祸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实已经变成这样了,再去探查什么前因后果无疑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不管怎么说,自己失去了右腿是千真万确的事,并不是恶意的恶作剧或者是不醒的噩梦,有的只是难以压抑的恶心和不均衡感。就算是在耳朵上打孔都觉得是格外可怕的事,就更不用说失去了一条腿…… 只要一想到自己永远不能像以前一样用双脚站立,失去的部分和相对而言显得多余的部分一旦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是对自己高傲的自尊恶狠狠的抨击,将散落而下的碎片毫不留情的踩上。一想到别人会用怜悯或者是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残肢,这是一种极端的侮辱。 不想要让任何人看到,也不想让任何人有机会嘲笑自己,不管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不需要,好想就这样随便消失到什么地方去。 自己失去了一条腿,就变成了做什么都要依靠别人照料的废人。虽然可以借助假肢站立起来,但是假肢又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真正的右腿?那丑陋的样子还有冰冷的触感,一想到那种恶心的东西即将成为连接自己身体和地面部分的道具,卯月就忍不住想要呕吐出来。 而且残肢……从膝盖上面就截取了,曾经在没有人的时候掀开被子和衣服看过,在看到大腿末端包裹的纱布时,卯月再也忍耐不住的哭出声来。光秃秃的右腿看起来是那么的丑陋,和完好无缺的左腿比起来,更是显得让人反胃。 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明明是电视上演了几百遍几千遍都不会有任何动摇且已经习以为常的事,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就觉得残酷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在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这样之后,卯月心中对于鸟羽的仇恨已经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了。尽管清楚的明白如果不是自己因为那件事而情绪低落,鸟羽也就不会带自己出去,也就不会遇到车祸。但是尽管如此,卯月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恨着原本对自己很温柔的男人,同时又责怪着自己的不识好歹以及对这场事故的推卸责任。难以掩饰的懦弱让卯月的心饱受煎熬,一边痛恨着让自己遭遇这样不幸的朋友,一边却又对自己的自私任性觉得肮脏。 自尊心、自卑心以及其他的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让卯月原本就无法用理智压抑到极限的情感彻底爆发。在知道失去右腿之后被浓稠黑暗所吞噬的他伸手将所有能丢到地上的东西都扔了出去,好用破坏东西来发泄心中的焦躁不安。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不接受到被迫接受这段时间内,他的情绪已经坏到了别人都无法靠近的地步。 开始昏迷的时候知道家人过来探望之后,卯月就难以忍耐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而当家人再度出现在病房里的时候,卯月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不让任何人接近自己。 在家人面前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此刻再也忍耐不住的爆发出来,为什么自己已经到了如此凄惨的境地还要面对家人做戏? 他们只看得到自己表面的痛苦,却不知道自己心中真正的痛苦不是么?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说出安慰的话,却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安慰和担心在自己耳中究竟是怎样的痛苦? 天野看来没有将那件事告诉任何人,因为姐姐和妈妈对自己的态度一如以往般完全没有变化,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卯月觉得自己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自己和那个男人知道而已,所以越是看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人,卯月就觉得自己那么痛苦挣扎、甚至于失去右腿的事情真是愚蠢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如果自己和天野是相爱的,那么不管怎么拥抱都可以,自己就不用自暴自弃,也不至于出去的时候会遇上车祸,也就不会失去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果自己和天野相爱的话,如果天野不属于姐姐的话,如果他是属于自己的话…… 卯月在心中非常清楚这只是自己找的借口而已,说来说去所有的一切都是怨自己,如果自己不做错,如果自己可以对那个人再真挚一点、再温柔一点的话,自己也许在今天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许许多多的可能性变成了最后这种不想承认的结果,错落的情感纵横交织着变成了难以容忍的巨网,将自己囚禁在中间,难以挣脱。 到了后来卯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怨恨着什么,又是在挣扎着什么,各种各样的理由现在看在眼里都觉得格外幼稚和愚蠢,而一连串的错误也让这荒唐且难以忍受的事实变成了现实对自己的嘲讽。 越是看到别人快乐就会越是让自己伤心,越是看到别人怜悯的同情眼神就越是觉得那些人高高在上的看着自己,而自己也显得更加污秽和渺小。 就这样拒绝家人的探望,不想见任何人,在护士过来照料的时候闭上眼睛,不想看到自己的残缺身体,也不想看到对方无形中夹带的怜悯神情。 事情的发生完全没有预兆,车祸让卯月从精神层面上饱受折磨,但是别人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自己。在不知道怎么偷溜进来的记者想要对他进行采访的时候,卯月一甩手拉掉了手腕上的点滴,让瓶子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响声,也让偷偷混进来的男人吓得落荒而逃。 卯月虽然很少露面,但是到底还是出版界瞩目的名人,而车祸这么大的消息又怎可能不被无孔不入的记者们发现?虽然知道出版社的人多多少少做出了解释或者是保护自己的措施,但是漏网之鱼看起来还是不少。 从那天有记者偷溜进来以后,陆续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两次,在第三次的时候卯月因为想要阻止对方拍照而过于用力结果跌下了病床,巨大的声响引来了值班的护士们,这才将男人赶走。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所以卯月并没有按下呼叫铃叫护士们过来,所以在被明明比自己娇弱的女人扶持下才能回到床上,这让他觉得由衷的屈辱。 因为从病床上跌下来而导致额角碰破,而手腕也因为下意识去扶地面而严重扭伤,虽然经过治疗却还是痛入骨髓,但是尽管如此刺骨的痛完全比不上心口的痛苦。那么多人看到自己因为不能挪动而倒在地上的丑态,看到自己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模样,这比起身体的痛楚来更是让卯月痛苦不堪。 这说明自己不依赖别人就无法生存下去么?自己必须要靠着别人的照顾才能苟活于这世上,离开别人就无法过活,这样的觉悟让卯月一想起来就恨不得自杀算了。 因为将手机丢掉了,而且还是在现在这种几近封闭的状态下,那些熟悉的人都无法取得联系。自然知道编辑高桥焦急到什么地步,而喜欢着自己的清水又怎样努力的想要赶到自己身边来,卯月却还是紧紧关闭着向外开放的那扇门,将所有关心自己的人都拒之门外。 不想见到任何人,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这样的自己索性就这样消失就好了。 而事情的导火索就是清醒五天以后医生拿来的义肢,在还没有详细讲解光是看到那丑陋的模样时,卯月就再也难以抑制愤怒的将手边所能丢的东西都毫不留情的砸了过去。和之前在众人面前温柔的模样截然相反的怒火已经超过了人们所认知的范围,但是他们都看不到隐藏在事实背后的后悔以及对自己愚蠢的痛恨。 到了后来卯月都不知道痛恨的究竟是造成事故的别人还是罪有应得的自己,在这段极度愤怒悔恨以及绝望的日子里,知道事实内情的人突然来到了面前。 在看到白神陡然出现在眼前的身影时,卯月毫不客气的将靠着的枕头丢了过去。因为白神他爱着鸟羽,所以就将对鸟羽出车祸的愤恨发泄到白神身上……这个男人现在来到自己面前是什么意思?也是想要同情自己么?明明在潜意识中知道不是这样的,但是卯月就是无法控制手上的动作。 男人在冷着脸将那丝毫不具威胁力的东西伸手打到一边,大步走过来直接一把拎起了坐在床上的卯月的衣领,而左手也毫不客气的一掌扇了过来。充满怒火的喝斥声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陡然响起,而让一旁想要拦住白神进入病房的护士们也全部被这种意料之外的举动和白神所表现出来的魄力所吓得怔在原地无法动弹。而一旁想要阻拦白神靠近卯月的护士们也全部被这种意料之外的举动和白神所表现出来的魄力所吓得怔在原地无法动弹。 “你这个笨蛋,到底闹够了没有?!“ 尖利的喝斥一下子将所有的尖利伪装都剥离,卯月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痛着,而男人的声音就在耳边毫不留情的喝斥着,将为了保护自己而重重包围上的厚重荆棘生生扯开,让自己柔软且饱受伤害的内心裸露出来。 “你到底想要消沉到什么时候?这件事谁也不想的……谁也不愿意的,你这样子明明已经很凄惨了,难道你还想继续凄惨下去么?我……” 卯月还来不及回答,身体就被紧紧抱入男人怀中。将美貌深深埋在自己肩膀处的男人没有再说话,只是身子不停的在颤抖着。那种剧烈的抖动让被拥抱在他怀中的自己都跟着颤抖起来,而男人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拥抱几乎将卯月身上的骨头都揉碎。 卯月清楚的知道男人想不出什么话语来安慰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无论是谁都有过错,也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自己现在失去了一条腿,可以站在被害者的位置上去堂而皇之的斥责他人,但是如果失去一条腿的是鸟羽,而开车的是自己的话又会如何? 心中对鸟羽的怨恨至今都没办法消失,卯月也知道自己如此恨着那个对自己温柔、安慰自己的男人不对,但还是无法让那种不停涌上来的厌恶和仇恨的感觉消失。如果说一下子原谅鸟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但是自己应该是会慢慢原谅鸟羽的吧?毕竟正如男人重视着自己一样,自己也重视着他不是么?如果身边缺少了鸟羽的话,卯月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撑过这么多年,撑过那对自己而言格外艰辛的八年。 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调整自己的情绪,需要时间去谅解去体会,需要时间让自己胸口中这种浓稠的感觉慢慢消失,直到自己可以勇敢的面对这一切…… “对不起……我会偿还的,那个人的罪……我会努力偿还的。你的腿我没办法还给你,但是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陪着你、照顾你……求求你……求求你原谅他,求求你不要恨他,要不然他会崩溃的……” 白神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遥远却又显得异样清晰,这让卯月的视网膜所映照出来的景物一阵扭曲,而双手却无法推开男人的拥抱。比起自己来男人更重视鸟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以对方优先,自己在白神心中不是第一位,虽然觉得悲伤但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如果天野做错了什么事的话,自己也会像白神一样去赎罪的吧?深爱着鸟羽的白神就像是另外一个自己一样,这让卯月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事实上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那些抵抗挣扎反而会让自己显得更可怜,事实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只是渴望能够拥抱住自己的手臂,以及重要的人陪伴在身边的感觉? 自己和白神毫无差别,这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自己和白神一样犯下了无法饶恕的罪过,一样必须忍受着情感上的煎熬,无法逃脱无法离开,只能在绝望的钢丝上向前前进,没有后退的余地。而失去了一条腿也是自己所应该得到的惩罚,从心灵延伸到肉体上的惩罚……只是这代价未免太沉太重,让自己无法承受。 白神想必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吧?所以他才会跑过来紧紧抱住自己,说要代替那个人偿还一切…… 这不是你的错…… 想要对他说出这句话,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拥抱着自己的白神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痛苦悲伤让自己心中同样的情绪发作不出来。清楚的知道白神了解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的心意,而且也明白隐藏在种种掩饰之下的真正痛苦,这让卯月怎么可能不崩溃? 在那个一向高傲此刻却显得格外脆弱的男人怀中哭泣着昏厥,在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卯月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男人,看到他一直抓住自己的手,似乎想要将所有的温暖都传送过来一样,这让卯月忍不住泪流满面。 白神的出现让卯月在即将迈向崩溃悬崖的前方停住了脚步,卯月由焦躁变成了沉默,极少说话也很少进食,多数时间总是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似乎是接受了这项命运,知道无论如何抗争都无法改变现状之后,卯月选择被动消极的接受这一切。 正如之前所承诺的那样,白神向公司里请了假亲自来照顾他的一切。卯月并没有排斥这样的照顾,事实上到了现在他所能容忍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对象也只有和自己格外相像的白神一个人而已。 看着男人为了自己做一些他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情后,卯月虽然很想对对方表示感谢,但是控制面部表情的神经就像是坏死一样,完全没有办法做出高兴的表情来。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情绪过于激烈而导致身体内部的某部分坏掉一样,卯月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欠缺了些许表达感情的能力。 而在情绪平静下来之后,那段错误的情事所带来的悔恨感却再度复苏出来,仿佛毒蛇一样缠绕上卯月的身子,无论是怎样都无法驱逐开。梦境中天野不停的出现着,无论是笑容抑或是哭泣,更甚者是做爱时的表情都让卯月从半夜中惊醒,随后发现脸上潮湿一片。 半夜时分医院静的吓人,自己的手虽然被握在白神温暖的手中,那种温暖却让自己觉得更寂寞而已。忍不住伸手捂住不停流泪的眼睛,低低的啜泣声在静寂的空间内不知羞耻的响了起来。就算是到了这种狼狈地步都无法遗忘反而更加浓烈的情感让卯月无所适从,也让原本失去一条腿的他更加的痛苦。但是这份悲伤却无法用伤害别人或者是逃避来遗忘,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更加强烈。 天野不会来探望自己的……自己在道德允许范围之外的情形下和他发生了肉体关系,将他至今为止的幸福都打得支离破碎,所以他绝对不会过来看望自己。 正因为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卯月心中渴望见到对方的想法才像是毒药一样渗透全身,无法自拔。而对于这样懦弱且不知廉耻的自己愤恨的结果,就是让卯月更加的痛苦,真恨不得就这样死去最好。 与此同时,听说得知自己最近情况的家人,正想方设法地想要见到自己,卯月沉默了下来。事实上现在还不想见到那让自己痛苦不堪的家人,虽然明白那不是家人的错,但是卯月抗拒着不想要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孔。身体内部有个控制情绪的门闩,似乎只要面对家人的话,就会自动打开,让里面负面的情绪全部涌现出来。而在思念着天野的同时,这种焦躁感显得更加强烈。 尽管如此家人却还是完全不知道他心情一样的不停反复要求着,这让卯月觉得格外辛苦却也无可奈何。 终于在护士殷切的询问下点了头,却开口说出只想要见到姐姐一个人而已。 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不可能让天野幸福了……事实上就算是身体健全的自己也无法让那个男人得到幸福不是么?而天野喜欢上的人是姐姐这是不变的事实,所以就算是自己的私心也好,一直隐瞒着姐姐的歉意和想要从姐姐身上找到那个人的影子的想法在脑中盘旋,也因此理加子坐到了自己面前。 “……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爸爸妈妈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住在外面的……你就回来家里吧,反正你的工作在哪里都一样……” 早就知道的说辞缓缓在耳边流淌,姐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却也让自己心中的那个结更大,也让心情更难过而已。 “出事之后你不让爸爸妈妈来探望……为什么你出去住之后会遇到这种事情,早知如此,你就不要出去住,永远留在家里好了……修司,为什么你要离开家里呢?你当初说是换个环境找灵感,但是你一出去就是快九年。为什么不回家住呢?为什么……要避开我们呢?” 为什么要避开你们……如果说出来真正原因的话,你们所有的人都会崩溃吧?像我这样将道德伦常都全部毁灭的家伙,让家中迎来前所未有的风暴的家伙,你们怎么可能还会疼惜我? 你知道你在家里养病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呢?我将你的丈夫压倒在你们平时所睡的那张床上为所欲为的做爱,进入他的体内,想和他合二为一,疯狂的想要将他从你身边带走。那时候我应该什么都没有顾虑,只是想要霸占你的丈夫而已,想要将他从你身边拖离,让他抛弃你抛弃时叶,让他只想着我一个人而已。 就连现在之所以见你也只是因为你是他最亲密的人,唯一能分享他一切的人而已。 你是托了他的福所以才能在这里见到我而已。 你的弟弟早在你结婚之前就贪婪的吞噬掉你丈夫的身体,并且在之后漫长的八年内还在卑鄙无耻地觊觎着机会再次的来临。 你看到的只是我伪装出来的表面,你对我一点都不了解,这样的你只会让我觉得更加污秽,更加恶心而已。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也不了解,你完全不知道你在这里哭而我的脑袋里想了些什么。 我的痛苦,我的悲伤,我的挣扎,我的污秽,我的感情,你一点也不知道。 姐姐,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想到这里,卯月的身子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强烈到让自己都无法承受的负面情感好像漩涡一样涌过来,将自己吸入深深的水底,找不到回去的道路。理加子在床边轻声的啜泣着,卯月却只是将头侧过去看着什么都没有的白色墙壁,努力将胸中的嫉妒还有对她深深的愧疚压抑下去,将所有的一切都努力遗忘掉。 直到理加子说出“我明天再来”而离开之后,卯月一直都盯着那洁白的墙壁,胸口中因为纠结过多、无法负荷的情感几乎堵塞住气管,让自己因此而险些窒息。 好想逃离这里…… 不想再见到家人,谁都不想见到,哪怕是姐姐都不想见到,事实上如果现在见到天野的话,自己一定会受不了这种痛苦而选择自杀吧?当爱情已经死亡,再也没有挽救余地的时候,就干脆选择自我毁灭好了。 在心中清楚的知道这件事,随后等到白神过来的时候就向他提出想要出院的事,白神虽然面色不善,不过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就会办好出院手续,随后自己就可以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至于复健或者是照顾的事,卯月知道白神打算为自己请私人看护和医生……对于男人的体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卯月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就这么消失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让谁都见不到自己,谁都找不到自己。 抱着这样的想法意外的睡着了,等到卯月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从窗帘中透进来的白蒙蒙的光芒。白神坐在自己身边翻看着一本法文书籍,交叠起的长腿看起来格外潇洒。卯月撑起身子男人就弯腰将他抱起放在轮椅上,虽然很讨厌这种四个轮子的工具,但是卯月却完全没有选择。 男人将自己推出了病房,在走廊上缓缓滑动着,卯月在路过其他病房的时候觉得胸口一痛,而在听到身后男人略显沉重的步伐时心口更是痛楚起来。忽然间想要去看看鸟羽的情况,一起出了车祸之后自己还没有去看望他……虽然知道他没有像自己这么凄惨,但是却一直没有亲眼看到他的情况。 “我想去……见鸟羽……” 在突兀的说出这个请求之后,卯月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男人握住轮椅把手的手指猛的收缩起来,不过白神却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将他推到了正确的病房。 没有进去房间只是在门外向里面望着,本来以为鸟羽清醒着却看到他躺在床上,这让卯月在无形中松了一口气。如果鸟羽清醒着的话,如果和他面对面的话,卯月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而事实上如果鸟羽向自己道歉的话,卯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心中的复杂感情。自己现在应该是恨着他的,恨他让自己发生车祸,但是潜意识之中却觉得是自己罪有应得,这是老天给自己的惩罚……种种思绪在脑中盘绕不休,这让卯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怔怔的在门口看了半晌,直到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时,才猛地回过身来。 “回去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白神的顾及? 卯月轻轻“嗯”了一声,任由男人将自己推离病房门口。 虽然已经是四月初了,但是早上的风还是让卯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伸手将身上不算是太单薄的衣服拉高一点,白神将他推到医院门口比较避风的地方,自己就过去发动车子。 卯月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昂起头来就看到垂枝樱和江户彼岸淡粉色接近纯白的花瓣随风飞散而下,旋转着落在自己发上还有肩膀上。三月下旬就盛开的樱花到了现在已经差不多开败了,樱花枝几乎是随着吹来的风一阵颤抖之后,就会奢侈的洒下大片的花瓣来。 ……如果没出那件事的话,自己想必现在应该是坐在樱花树下和家人聚会吧? 忽然察觉到这是以前觉得是麻烦而以后绝对是相当奢侈的事,卯月在被风吹散的粉红色中闭上眼睛,感觉着初春清冷的风吹拂脸颊,也让弥漫在双眼之中的酸楚感强行驱散一些。却不料等到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就看到站在对面樱花树下略显清瘦的身影。 那双吞噬一切的黑眸静静的望着坐在轮椅上的自己,天野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只是静静的站在树下,只是静静的看着完全愣住的卯月而已。 卯月呆呆的望着那个男人,完全不知道天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跑来看自己,他不是应该……恨着自己的么?他不是应该厌恶着自己的么?既然如此又为什么…… 短暂的惊愕之后就是下意识的举动,卯月慌张的想要逃离男人的视线,高傲的自尊心不想让天野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更不想看到天野的脸上流露出或同情更甚至是幸灾乐祸的表情!自己亲手摧毁了他想要建立的关系,想要拥有的幸福,他恨自己是应该的……但是,但是他的这种表情却可能让自己粉身碎骨! 慌张的想要逃跑,却在只剩下一只脚的情况下完全无法做到,想要推动轮椅离开,却因为不懂得操纵方法而翻倒在地。重重的摔在地上的感觉让卯月几乎呻吟出声,手臂撞击地面的结果就是让人几乎昏厥过去的疼痛!他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向这边移动过来,在了解到天野想要跑到自己身边的意图时,卯月勉强撑起双臂,就算是要用爬的也要离开。 他听到脚步声在自己身边戛然而止,知道再也逃不了的时候忍不住将眼睛闭上,不想看到男人因为自己残缺丑陋的身体而流露出来的同情,或者是对自己遭遇的幸灾乐祸。毕竟自己伤他那么深、那么深……他会仇恨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 为什么天野会在这里出现呢?他是来看自己的笑话么?还是说…… 感觉到男人的手指抓住了自己的肩膀,卯月仍然是紧紧的闭上眼睛,不敢睁开。一股熟悉的香味飘入鼻端,那种味道和姐姐身上擦的香水味有些相似,同时也混杂着小孩子的奶香。可以感觉到男人将自己的身子扶住,并且吃力的抱到轮椅上。 男人肌肤的温度温柔到奢侈的程度,喷在自己后颈上的热气炽热到让人难以忍受的程度,而抱住自己上半身的手臂也是如此用力,痛楚的感觉也不像是做梦。 但是卯月却一直不敢睁开双眼,直到男人伸手将他凌乱的长发揽到一边整理好,随后脚步声响起并逐渐远离而去。直到这时卯月才敢睁开双眼,侧过头来就看到樱花纷乱之中男人略显消瘦的身影,这让卯月脑袋中一团烦乱。 意想不到的嘲弄或者是别的什么厌恶情感,男人都没有表现出来。天野仅仅是将慌张摔倒的自己扶上了轮椅,用那么温柔的动作……他到这里来的原因怎么想都只有一个而已,这让卯月的心脏一阵狂跳。 他是来看望自己的么?而那种温柔的态度……他对自己…… 越来越狂妄的幻想让卯月再也难以忍耐的捂住双眼,在感觉到眼角湿润的同时,心中的希望之火也熊熊燃烧起来,难以熄灭。明知道不该有幻想的,明知道男人对自己而言也许只不过是奢侈的同情而已,卯月就是无法阻止妄想的大树疯狂的抽出枝干,快速生长起来。 “卯月?你怎么了?” 白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友充满了询问的话语却只能让他的泪水更加汹涌而出。 尽管是错误的,尽管现在已经变成了这种凄惨情况,为什么还是无法放弃那份情感呢? 第六章 在被温柔对待的那一瞬间,所有纠缠在身上的丑恶黑影瞬间飞散的干干净净。 别人不管做了多少努力,自己无论做了多少努力,都似乎完全比不上天野近似于施舍一般的温柔,这让卯月自己都觉得分外不可思议。 于是在心中那株欲望之花再次缓缓绽放,就算卯月清楚的知道那个男人不会属于自己,却还是无法制止花朵的盛开,以及对下一次见面的期待。任由比之前的黑影还要浓稠的暗紫色的感情纠缠围绕过来,就连卯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 这样的自己丑陋到不知羞耻的地步。 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取消了出院的打算,对此白神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按照卯月的意思去做。对此卯月既心存感激却又觉得格外愧疚,虽然知道白神对自己抱持着什么心态,也知道他对此毫无怨言,卯月却还是觉得对他有所亏欠。 但是不管如何感觉到愧疚,卯月现在却还是无法去见鸟羽,心中尽管已经对那个人不再有恨意,但是目前还是无法坦然的面对他。只要一看到自己身体上残缺的部分,卯月就无法确定自己在那个男人面前能笑出来,可是如果自己没有笑容的话,鸟羽他就只可能更痛苦而已。 所以为了彼此都好,卯月清楚的知道现在还不是去见那个男人的时候。 但是却不能离开这家医院。 如果离开这家医院的话,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天野了。 这种想法强烈的冲击着全身,尽管知道这是偏激的想法,但是卯月真的很希望在自己如此脆弱的时候能够再见到那男人,不管是出于什么情绪都好,想要见到天野的想法让全身发疼,难以抑制。但是同时却又不希望天野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这种既想见到却又害怕见到的想法不停的折磨着卯月,到了最后为了能再次在天野面前站起来,卯月犹豫了好久还是选择了复健。 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凄惨的模样,所以在对白神说出不用他继续照顾自己之后,对方虽然还是很担心,但是却也非常明白卯月的自尊心不容许他在一旁看着。在短暂的告别之后,卯月昂起头来,面对着一直以来和自己一样痛苦挣扎的人,自然明白也是该将对方从魔咒中解放出来的时候了。 “所以虽然我现在不能说我对鸟羽没有芥蒂,此刻也不能坦然面对他,但是我相信我总有一天可以对着他笑出来……我毕竟是重视着他、喜欢着他的。如果可以的话,请先不要和鸟羽说,请等我能够独立站起来之后,我再去见他。我想等到那时候,我可能也能坦然的笑出来了吧?所以……请等我。” 白神没有说话,只是快速的转过身去向门外走去。卯月自然知道男人在想些什么,现在的心情却是相当平静。自己并没有权利去管白神接下来会怎么做,以及想些什么,自己现在所能做到的就只有重新站起来这一点而已。 为了别人,也是为了自己,不坚强起来的话是不行的。 在做了一定量的复健之后,卯月装上了之前厌恶到死、现在也很讨厌的假肢,并且开始试着站立起来。先在残肢上涂上滑石粉,套上残肢袜,再将自己看了都反胃的右腿穿进假肢接受腔内。因为是悬吊和固定装置的大腿假肢,所以必须先束紧腰带,然后将吊带的松紧调整到适当拉紧的位置,试验着先走几步,再慢慢调整到合适位置。 适应完全不属于自己身体部分的义肢是相当痛苦且残忍的事,自从装上那东西以后,每天都要坚持做着适应义肢的锻炼。在平行杆内所作的训练就让卯月痛苦的难以忍受,受伤的部位明明已经痊愈了,可是从心理作用上讲只要一碰触到坚硬的东西就觉得一阵几欲让自己昏厥过去的痛。 但是尽管如此,卯月还是强行坚持着忍耐下去,和肉体的痛楚相比心灵上的痛苦要远远大的多,也正因为不愿意让那个人看到自己坐在轮椅上的模样,所以才能如此努力下去。 从一开始的排斥态度直到现在的积极接受,让主治医生还有护士们大吃一惊,在叮嘱了就算是复健也不要过度之后,按照卯月所要求的留下最少的人来帮助做复健工作。虽然清楚的明白欲速则不达,但是一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野就会过来探望自己,就让卯月格外努力。 就这样过了三个多星期之后,算起来已经是从入院开始过了将近一个月左右,卯月的复健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成果。在借助拐杖不用别人搀扶而站起来的瞬间,卯月险些当场哭泣出来。 在能够站立起来的第二天,似乎是接到了医生的电话,姐姐在一清早就来到了医院。看着姐姐因为自己能够重新站立而流下来的欣喜泪水,让卯月的心仿佛被尖刺刺入一般,对这样关心自己的姐姐所抱有的愧疚感瞬间上升到最高点。 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姐姐的询问不理不睬,卯月露出带着歉意的微笑,回答着姐姐的问题,刨去了天野的部分,两个人的感觉似乎是回到了从前一般。在谈了好半天之后,在理加子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的时候卯月提出了送别的要求,在姐姐担心的眼神中撑起了拐杖走在前面,卯月尽量不让自己摔倒。 缓慢的穿过走廊,却不料刚到了大厅就见到坐在椅子上等候的男人身影,天野在看到他们出现在走廊口的时候便站起身来,不带有任何感情的脸让卯月浑身颤抖了一下。 “广明,让你久等了。” 理加子从他身后走上前去,亲昵的揽住了丈夫的手,也让卯月对姐姐好不容易产生的那份愧疚瞬间变成了难以承受的心如刀绞。 发生在面前的事实将之前的绮想瞬间打得烟消云散,天野他终究对自己是没有那种感情的不是么?这不是从一开始就清楚的知道么?既然如此的话,为什么还是要为了那种莫须有的希望而如此努力呢?天野广明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卯月修司放在眼里,就算是对自己好也完全是因为看在姐姐的面子上。 他没有因为那场错误的性爱而对自己疏远隔离,也是因为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关系恶劣的话,姐姐会担心也会伤心,而男人对自己那天的温柔也只不过是对理加子的那失去了一条腿的可怜弟弟的关心而已。正是因为自己是理加子的弟弟,所以他才表面上原谅了自己,而如果是因为卯月修司这个人,恐怕是花一辈子的时间都无法原谅的吧? 为什么尽管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自己却还是无法放弃呢?对现在的自己而言,遗忘这个男人无疑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极度的伤心和不知道是对谁所产生的怒火让卯月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转过身去杵着拐杖尽可能快的离开这里! “修司!” 身后传来姐姐惊讶的叫声,卯月却不去搭理,却不料一心想要走快的结果就是还没有习惯假肢的身体向前栽倒!身体重重的跌在地面上,因为是正面摔下去时用手反射性的撑了一下地面,卯月感觉到手臂骨折一般的痛苦。听到姐姐的高跟鞋在耳边响起的声音,以及焦急的呼唤自己的声音,卯月的心脏猛力抽缩着,努力不让自己当场哭泣出声。 医生和护士赶了过来,将卯月从地上扶起来,姐姐跟着要重新回到病房中去。嘈杂的脚步声中并没有辨认出自己熟悉的那个声音,微微睁开双眼扭过头去,就看到天野站在大厅之中,并没有跟上来。 ……自己就算是在他面前摔倒,他都无动于衷么? 对了,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就算是痛苦,起码还有资格站在他的面前。可是现在的自己又凭什么呢?残缺的身体……这幅残缺的身体就连自己都唾弃不已,每次看到那失去了一部分的残肢之后都几乎呕吐,又怎么可能让他看到?就算自己能够重新站起来了又如何?失去的已经永远失去了,永远都不可能追回来了…… 忽然间觉得格外心灰意冷,同时心中那种之前想要极力压抑而下的黑暗也瞬间升腾上来,形成扭曲的暴风,想要将自己吞噬干净。身体被人们又拉又拖的弄回了病房,医生在简单的检查之后就离开了,只留下姐姐坐在自己身边,缓缓叹气。 “修司,不要着急……等到习惯了以后,你就会和以前一样了不是么?” 和以前一样?怎么可能和以前一样?自己的腿已经是永久性的失去了,就算付出多大的努力,就算是能重新站起来,又怎么可能会一样么?这种冰冷的触感,两条腿比较起来所显露出来的截然不同的丑态,又怎么可能和以前一样? 无论是身体也好,感情也好,自己怎么可能还会回到以前呢? 现在一看到姐姐的脸,一听到姐姐说话的声音,就会想起刚才自己所看到的两人亲昵的场面。他们看起来越是幸福,就越是衬托出自己的不幸!就算这不幸是自己咎由自取,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未免巨大到让人无法理解的程度。 如果说这是自己戏耍他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 失去了感情,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永远都要在痛苦不堪中生活……而那些人的幸福快乐都是建筑在自己的痛苦上的! 反正自己是小人,反正自己是无耻之徒,既然如此,大家就干脆一起毁灭掉算了! “你出院之后,就来我家住一段时间吧。广明他真的很担心你呢,他虽然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那个人就是嘴硬心软,实际上……” “实际上你什么也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大吼让姐姐身子猛地一震,卯月不敢看她的表情,闭上双眼大声将自己的不满、自己的痛苦以及之前自己努力所隐藏的一切都大声吼叫出来!让姐姐、让理加子清楚的知道她所不知道的一切! “在大学的时候我欺骗了天野玩弄了他的感情,他为了报复我而接近你,在向你求婚之前我们还在床上做爱!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在机场的时候殴打他么?他同时和你还有我交往!参加订婚仪式时那本小说就是以我和天野为原型写的,故事的真实度占百分之六十,清水他根本就是障眼法,在宾馆前拍到的照片里的人就是我和天野!你不知道吧?而就在我出车祸之前,樱花节之前我们刚上过床!你知道你的丈夫被我贯穿的时候会露出比女人还要娇媚的表情么?你知道你的丈夫发出的呻吟声不管是哪个男人听到都会硬起来么?我告诉你,我就是上了天野广明又怎样?!“ “啪“的一声脆响让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下来。 卯月的脸被打得侧到一边去,而姐姐……理加子则是捂着嘴冲到了病房外。 ……所有的一切都这么结束了吧? 脸上热辣辣的疼,刚才撞伤的手肘也好痛,套着丑陋假肢的右腿也好痛,但是为什么自己却觉得心脏更痛呢? 伸手抓住左胸的位置,卯月忍不住弯下身子,大口的喘息着,感觉到周围空气稀薄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这样子一切都完了吧?自己破坏了姐姐和天野的婚姻,也破坏了自己和他们之间的联系,就连珍惜的家人也一起丢弃了……可是尽管如此,自己却还是不肯把那个人让给姐姐。既然天野不可能属于自己,那么索性就不会属于任何人好了……要不然自己看到他和姐姐在一起的幸福场面,迟早有一天会发疯而死的! 再也忍不住的趴倒在床边,将脸颊埋在双臂之间,痛苦的喘息着,呜咽出声。 索性就这样将一切都破坏掉好了…… 不知廉耻的,那一夜的记忆复苏过来,纠缠着的手脚和执拗的亲吻,还有深埋入男人身体之中的感觉都让卯月浑身发热。如果这个男人属于自己的话,那么不管怎么抚摸怎么接触都是被容许的事,可是他却不属于自己。 想要天野……想要男人的心情让全身发疼,这种心情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越发浓郁起来,堆积着填充了整个心脏,顺着血管蔓延到整个身体,肿胀的几欲死去。 如此痛苦……比失去了一条腿、比复健还要痛苦,更加难以忍受……真不如死去来的更好…… 耳边突然传来别人急促的脚步声,卯月心烦意乱之下却也没有理会,却不料肩膀被突然一把抓住,整个人就被来人一把拽到地上!后背撞击地面的痛楚让他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而身体也僵硬起来,但是对方却还不打算放过他似的,直接压在他身上,一拳打在他胸口上! 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让卯月咳嗽起来,随即而来的毫无预警的伤害让他更是只能处于被动状态。好不容易对方停下手来,卯月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中就浮现出天野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容颜。 “天野……” 呢喃出对方的名字,却让浑身颤抖、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伸手猛地掐住了他的咽喉!手指恶狠狠的阻住了他的呼吸,卯月胸口急剧起伏着,双手也反射性的抓住男人的衣服,用力拉扯,想要挣脱这种痛苦的折磨。 “等……” 好不容易从喉咙中挤压而出的声音已经变形到无法辨认的地步,视线越发的模糊起来,卯月感觉到意识逐渐消失的瞬间,男人禁锢住自己颈项的双手却松开了。扭动着身子痛苦的咳嗽着,卯月非常理解男人想要杀死自己的欲望,但尽管如此,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清楚那绝对不可能顺从自己意愿的答案。 “……如果……咳咳……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会原谅我?” 仿佛是多年前他和姐姐订婚前的那次一样,不同的是当时男人是惊惶失措地摇动着以为死去的自己,此刻却恨不得夺走自己的生命。 不知道是不是临死之前的意志就会格外薄弱,卯月感觉到泪水再也难以抑制的流出眼眶,却也没有打算擦拭,甚至是遮掩。他侧过头去,不去看男人的表情,暗红色长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却露出了苍白的颈项。 “你对理加子说了什么?你凭什么都说出来?你以为你做了那种事后,我有可能原谅你么?” 男人的声音拔高起来,里面所包含的情绪让卯月再也难以抑制的浑身颤抖着。下颌被粗鲁的抓住扭过来,卯月被动的看着对方蕴藏着愤怒的容颜,承受着对方的愤怒。 “你以为你那样对待我,我有可能原谅你么?你戏弄我,伤害我,让我生不如死!随后在我好不容易决定放弃又重新找到幸福的时候却又跑出来破坏,你说我怎么可能原谅你?!你这种人……你这种人渣!你这种小人!就算你失去了一条腿,就算你死掉了,我都无法原谅你!” 尽管早就猜测到了这种答案,但是实际听到了却还是觉得难以忍受。卯月感觉到心中一片气苦,明知道不该说不该问,可还是一股脑的宣泄出来!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知道你是我的姐夫,你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爱恋情绪,你甚至讨厌我,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就像是个傻瓜一样迷恋着你,尽管拼命想要忘记你,想要放弃这段感情,也不想和姐姐争夺你,但是就是无法放弃!我看着你和姐姐说话、看到你和姐姐的亲昵动作就嫉妒得发狂,我恨不得从姐姐身边将你抢过来,恨不得对全世界的人大声宣称你是我的!我想要独占你,就算是背负不可饶恕的罪名也想要独占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在这种极度的痛苦之下再也顾不得什么自尊、什么颜面,卯月现在只是想要让男人知道自己的心情,让他不要在自己面前如此残忍的做出那些会让自己发狂的事! “我那么喜欢姐姐,我也想把你当作姐夫看待,但是我就是做不到!我想抱你想吻你想和你做爱,我想要你想要的发狂!我只是喜欢你……只是喜欢你而已,这样做错了么?就算是我在八年前玩弄了你,但是这八年的痛苦也已经让我偿还了那份罪吧?我失去了右腿,你知道我同时也失去了什么么?我失去了能够平等看待你的唯一机会,我失去了我赖以自豪的自尊,也让我心中的那种嫉妒更加强烈!我只是喜欢你……只是喜欢你而已!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放弃?!“ 尖利的声音在清脆的响声和随即而来的痛楚后嘎然而止,在长发飞扬之中卯月看到了男人脸上的愤怒,以及难以掩饰的……悲伤。再度降临的暴力让卯月整个大脑一片空白,而男人随即出乎意料的声音却让他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你总是任性的讨厌我,随后就是任性的爱上我,完全不顾我的想法!我努力让理加子怀孕,努力让自己爱上她、爱上好不容易建立的家庭,你却跑来向我商量过去的错事!就在我努力扮演你的姐夫时,却又和我上床破坏我所作的努力!在大学的时候你将我推入痛苦深渊,结婚后你还不肯放过我,甚至是现在……甚至是现在用这样一副屈辱的姿态让我心软……你知道我看到你坐在轮椅上时是什么心情么?你知道我看到你为了躲避而掉到地上的时候是什么想法么?为什么事到如今你一定要用这种伤痕累累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呢?为什么你不像是在大学时那样骄傲自负,这样子的话我还会自然一点的对待你……你以为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么?你以为我要费多大的努力才能压抑那种感觉么?你知道若无其事地对待你要付出多大的辛苦么?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我一直要受你那种扭曲的情感束缚到什么时候?你说啊!!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天野大口的喘息着,说出的话让卯月缓缓转过头来,在那种愤怒之后所隐藏的真实情感让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卯月怔怔的看着从男人双眼中流出来的泪水,那反射着窗外日光晶莹剔透的美丽液体顺着白皙肌肤滚落下来,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 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混沌的大脑迟钝的吞噬着那些话,领会着其中的意思,所得到的结论让卯月的眼睛越睁越大。 不是从自己的角度去分析整件事,而是从天野的角度去看待从一开始发生的所有的事的话,那么就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结论。如果不是从天野讨厌自己的角度去分析,而是从直到现在他都爱着自己的角度去分析,那么天野对自己的那一系列举动就得到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正如自己努力想要忘却这份感情煎熬并且为之努力的时候,天野那种种态度不也是他自己特有的努力么?用语言和态度的栅栏将至今还存在的感情禁锢起来,努力让姐姐幸福而选择遗忘自己,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受到伤害。 正如自己顾及着姐姐和时叶、并且不相信男人爱着自己时所做出的努力一样,男人也用同样的心态去做着同样的努力。格外相似的想法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终于到了如今这种地步!那一次醉酒之后所造成的意外情况不光击溃了自己心中的囚笼,也将男人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也让想要遗忘那份感情的心态再度复苏。 也许他那天出现在医院门口时并不是出于想要讨好姐姐的缘故,而是真的关心自己而过来看望自己……他那么温柔的对待自己,恐怕也是因为对自己的怜悯,或者是隐藏的爱意。 恐怕作为替身的并不是自己,在男人心目中搞不好姐姐才是自己的替身! 想到这里卯月再也忍不住的猛地起身抓住男人的手腕,身子也因为太过激动而站立不稳倒向面前的男人!突然觉悟的想法让卯月再也难以抑制满心的欣喜或者是那之后的爱恋,不顾男人反对的吻上他的嘴唇,在尝到眼泪的咸味时也得到了男人热烈的回应。 感觉到男人双手搂抱住自己的腰身,用和自己同样热烈的态度面对着这个混杂着多重意味的亲吻,这让卯月滚在眼眶之中的泪水再也难以控制的掉落下来,和对方的眼泪混在一起。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忍耐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这种甜美就算是地狱卯月都不后悔一脚踏了进去。胸口中对这个叫做“天野广明”的男人那种疯狂的爱情此刻将理智吞噬的干干净净,纠缠的肢体仿佛也忆起了当日的那段身体交和而紧紧纠缠在一起。 “……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放弃这份感情了……” 任由泪水滑过脸颊,唇边却划出笑痕,格外残酷的心情和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得到男人的心情在身体中膨胀起来,在知道了男人也一直爱着自己的前提下绽放出绚丽灿烂的欲望之花。就算是知道得到这个男人的代价是失去过去所坚持的一切,卯月却也放不开那只抓住对方手臂的手。 “既然分开是痛苦,在一起也是痛苦的话,哪怕是下地狱,我们也在一起好了……” 哪怕是背叛一切,哪怕是失去一切,哪怕是用谎言来掩饰自己的一切罪过,为了这份纠缠自己不放、也让男人无法遗忘的错误爱意,卯月也只有一错再错。 在知道了男人也和自己有着一样的心情,也一样为了遗忘而拼命努力之后,卯月忽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男人仿佛被那句话烫伤一般用力甩开了他的手,站起身子仿佛身后有什么妖怪冲过来一样的离开病房。卯月不顾旁边为被噪音引来、被这一连串突兀事态发展而吓得目瞪口呆的医生,仍然是趴在地上,清楚的知道自己和那个男人即将迎接的会是怎样一场风暴。 但是如果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话,不管是怎样也就无所谓了不是么? 已经没有更糟的情况发生了不是么?如果悲惨到一个顶点之后,就算遭遇更大的灾难也不会觉得在意……抱着这样自暴自弃的心态,卯月闭上了双眼拒绝去看。 就算是坠入地狱,自己也要拉着那个让自己如此疯狂的男人一起堕落下去。 将脸颊藏在手臂之中带着笑容无声的哭泣着,卯月清楚的感觉到心中逐渐复苏的花儿迎风招展着,绽放出鲜丽夺目的颜色,从而将那片灰暗的世界彻底打碎,呈现出一片让人心生不快的扭曲美景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