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岛》 现世篇 1 海风吹拂,我的鼻中,闻到了大海的味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毕业五年之久后,还能重逢曾经的大学同学——还是在如此诡异的情况下。 “呦,江礼,好久不变,你还是老样子,长得那么帅啊。”总之,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先打招呼总是没错吧。 江礼两眼一瞬也不移地盯着我许久后,他薄薄的唇动了几动,终于吐出了声音。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眼角抽搐,“你不觉得这句话我来问你才比较正常吗?” 江礼在大学时就非常引人注目,如钢骨般笔直的颀长身材,出众的五官容貌,本来就容易成为焦点人物。 而且,他不仅外貌好,脑袋更是聪明,和江礼大学同班四年的我,每次收到的成绩单,排名第一的永远是江礼这个名字,我则不上不下,名字大多卡在中间。 毕业后没多久,听说江礼便被一家知名的外企录取,年薪七位数以上,还不包括额外奖金和年终;至于我,则是在碰壁了二十七次后,当上了一家三流报社的小记者,领着少少的薪水勉强过活。 所以会在这里遇见他,比起他问我,我问他或许才更恰当吧。 江礼在短暂的讶异过后便回归平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我在大学四年相当常见,类似于讽刺的表情,“是我先问的,理应由你先回答不是吗?” 好险我早有准备,预先料到会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连忙低垂眼帘装出一脸难堪。 “还能为什么……交了个漂亮的女朋友,买一大堆名牌讨她欢心,还笨到为她当保人……结果一夜之间人跑了……”我停在这里,沉默了几秒钟后,耸耸肩膀,苦笑道:“现在,我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根本负担不起的高利贷陪着我。” 江礼的眉间蹙起,“你欠了多少?” 我想也不想地报出一个对我而言天大的数字。 “……我帮你还。” “啊?”我愣住,刚刚我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不,应该是我听错了,绝对是我听错了…… 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声线从江礼的口中清晰传出:“我说,我帮你还,张翰,你现在马上回去。” 如平地炸开一声响雷,我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后,才勉强提了提嘴角,僵硬地笑道:“你、你开玩笑的吧?这个笑话还真的不错笑……” “我不是开玩笑的。”江礼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肩膀,透过衣服,我仍感受得到他双掌间的炙热温度,“张翰,我会帮你把债还清,所以你马上回去,不然你会后悔的!” 看着他彷佛噬人野兽般的可怕眼神,我咽下了一口口水,嗫嗫嚅嚅地说道:“什么后悔?我、我、我就是无路可退才会来的…… “更何况,我和你没有多好吧?你却替我还债?就算、就算你真的肯帮我还钱好了,我的债主顶多换成你,这样我还是负债累累,一辈子都得扛着这笔钱啊……” 江礼脸色凝重,我好像听得见他抓住我肩膀的双手格格作响,“不用你还钱,这笔钱就当作是我送你的。” 江礼的话让我心底猛然窜升一股狂喜的贪念,只要答应下来,我银行的存款就可以白白多出好几个零啊! 不行!张翰,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而且你之所以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你的报导吗?钱算什么?有再多的钱,都买不到你未来的成就啊! 我不断在心底告诫着自己,不能打退堂鼓,绝对不能打退堂鼓。 “江礼,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 话还来不及说完,一名让人为之亮眼的女人不知打从哪里冒出,对我们(正确来说是对江礼)露出灿烂如花的笑靥。 “江礼,这位先生是谁啊?” 一看到这个女人,江礼脸色明显一变,放开了箍制住我肩膀的手。 “是大学同学。” “啊,是这样啊,真巧呢!”女人这才将视线转向我,含蓄地笑道:“不知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虽然女人没注意到,但我的视线余光捕捉到当女人问出问题时,江礼自然垂下的手猛地紧紧握起。 我笑了笑,说道:“也没聊什么,就嘲讽了他几句而已,我还以为像他这样优秀的人,人生肯定也是一帆风顺,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他……想必他也发生了什么事吧,老天果然是公平的。” 女人呵呵笑道:“你可能得失望了呢,他不是参加者,是中介者。” “中介者?” 女人点头,一双水蒙蒙像要勾人似的眼眸注视着我,说道:“对,也就是中间人的意思,而我是发起者。 “我听说他的服务很不错,安排我们去的地方是一座岛,岛上的居民都很和善。由于居民的信仰特殊,所以他们非但不会阻止我们,还会准备最好的吃住给我们,让我们在死前享受最后的快乐。” 女人说的我都从介绍上看过了,因此也没太大的惊讶,只是觉得世上果然无奇不有,想死居然还有游艇接送、美食招待。 “可是这样不会有人到时反悔吗?像是突然领悟原来人生还有希望快乐之类的。” 女人笑道:“一定有的,我就是从一名临时反悔的人口中知道江礼的事情,进而请江礼帮我们安排的。虽然费用贵,可是既然我都不想活了,把钱花光也都无所谓。” 我眨眨眼,“这个……还要付费的啊?” 女人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嗔道:“当然啊,不然岛上的居民为什么要帮我们准备吃住?不过你放心,你们的钱我都付过了,只是没想到原来不想活的同伴还真不少呢。” 女人笑得很开心。 世上果然无奇不有。我再次深深感叹这个道理,脸上却不露痕迹地问道:“出发前我没仔细看过,我们总共有多少人啊?” 女人说道:“扣除江礼,连我在内,我们总共有十四个同伴。” “十四个啊……还真不少。” 女人不再理会我,转过身,她的洋装裙摆像蝴蝶似地轻飘飘飞舞。 “江礼,关于岛上的食宿,我有点问题想要和你商量,方便吗?” “当然。” 江礼身一侧,让女人先行通过,然后他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以极低极低的音量说了和之前同样的话:“快点回去。” 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苦笑。 江礼啊江礼,你聪明一世,怎么会胡涂一时呢?这里可是海上啊!你是要我用游的游回去吗?那我这才真的是自找死路了…… 讪讪地抓抓头发,江礼他们走了,而甲板上除了我,还有另外几个“同伴”,他们就像习惯划分领域的野兽一样,零零落落地各自独占一块小小的天地,谁也不搭理谁。 我也没什么兴趣和他们攀谈,因为之前我试过和这些来参加集体自杀的“同伴”聊天,藉此套取他们之所以想参加集体自杀的理由,可惜没有几个人肯搭理我。 虽然大多不肯合作,不过我还是有套到几个人的话,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有两名,分别是一男一女。 而其中那个男的,现在也在甲板上,他全身穿着名牌亚曼尼,靠着栏杆面向大海,享受海风的吹拂。 他的名字叫做陈明嘉,和他谈过话后,我立刻将他列为如非必要拒绝往来的对象。 陈明嘉比我还小,今年才刚满二十六,和江礼同样属于天之骄子,身家丰厚,人长得帅,脑袋又聪明,都是同性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的类型。 像他这样出色的男人,怎么会想不开?他的理由是他觉得这个世界太无聊了。 听他的说法,就是生来二十六年,事事顺心,从未遭遇挫折,情场无往不利,职场无所不能,总而言之只有他不想做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可是,他不但不为此自豪骄傲,继续努力活下去祸害人间,反倒觉得缺乏刺激感、成就感、满足感,所以——他决定不活了。 那时我只有种气得想翻桌,把他吊起来狠狠鞭打一顿的冲动。 偷偷向陈明嘉的背影用力地竖起一记中指,我这才哼着歌,心满意足地走回船舱。 “张大哥,你不看海景啦?” 迎面向我走来的,就是让我印象深刻的另一个人,李雯婷。 李雯婷还是个高中生,长得不算漂亮,可是很清秀,笑起来时,嘴角两旁还会浮现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相当可爱。 李雯婷并没有如陈明嘉一样地说出她想自杀的理由,因为当我用几句话和她攀上交情,假装若无其事地问起时,她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灰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因此才会让我对她印象深刻。 虽然还无法问到她的原因,不过我想只要我努力和她套交情,一定能赶在她死前问到我想要的消息。 我耸耸肩膀,无奈地苦笑道:“看来看去不就是蓝天、大海,没什么特别的。” 李雯婷说道:“是会看腻啦,不过吹吹海风满舒服的,空气也很新鲜,还带着一点点咸味,和陆地上的不太一样……”她孩子气地吐吐舌头,“只是不知道还得坐多久喔?虽然我不会晕船,可是我好怀念不会摇晃的陆地。” 我轻轻敲了她的头顶一下,笑骂道:“才多久而已,你就开始怀念,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李雯婷一脸委屈地说道:“我不喜欢搭船嘛……” 我拿她没办法地苦笑,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我们是下午一点出发的,预计傍晚六点抵达……应该再过一个小时后你就可以解脱,踏上你怀念的陆地了。” 李雯婷兴奋得拍手不止。 “啊,快了呢!而且时间安排的也很恰当,等我们到了旅馆整理好行李,也就差不多可以吃晚饭了吧?听说菜色陆、海、空全部包括,丰盛得吓死人,我好期待喔!” “再丰盛,看你的样子也吃不了多少吧?” “啧、啧,张大哥,你错了,你太小看我了……” 时间就在我们胡天漫地的闲扯中飞快流逝,等到游艇的整个船身重重一震,我们才回过神,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游艇停靠的港口很小,我们一行人拿着各自的行李陆续下了船,打量这座岛屿。 港口的附近似乎只有几个人家居住,我举目望去,视线所及尽是高低起伏的青翠山峦,根本看不见什么高耸的建筑物,从港口附近人家的住所看来,这座岛上最高的楼房估计不超过三层。 和美女相偕消失的江礼,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旁边,专心打量四周环境的我差点就给他活活吓出心脏病。 “我帮你拿行李。” “啊?行李?不用了,我行李不多……” 这可不是客套话,我只带了一个中型背包来而已,“同伴们”的行李也都很少,因为都要死了,带太多东西来也没用。 “我帮你拿。”江礼不由分说地拿(抢)走我肩上的背包。 刹那间,我感觉到我的手里好像被塞进了纸片一类的东西,因此我连忙将拒绝的话吞回肚子里,两手插进我的牛仔裤口袋,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你高兴拿就拿吧,有人愿意免费服务,我求之不得咧。” 江礼瞥了我一眼,越过我,走向队伍的最前方。 “旅馆距离这里有点距离,请各位跟着我走,不要走散了。”他面无表情,连个礼貌性的笑容也不愿意施舍。 李雯婷几个小跑步跑到我的身边,压低音量问道:“张大哥,你认识那个人吗?他是谁啊?长得好帅喔……”她两眼发亮,一瞬也舍不得移开地盯着那走在前方带领众人的背影,看得出来她的兴奋。 真是个小女孩。我也跟着学她压低了音量:“是我以前的大学同学,听说也是我们的中介者。” “中介者原来就是他啊?还是张大哥的同学……这个世界真小。” “是啊,世界真小。”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此时我的心神全放在口袋中的那张纸片上,李雯婷似乎察觉到我现在没心情和她聊天,也就很乖巧地闭上了嘴,不再打扰我。 走了十几分钟后,我们进入了岛上唯一的村落,来往的村民见到我们,都朝我们露出和善的笑容,大方地展现出他们的随和亲切。这里的人还真不错,我心里暗暗想着,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只是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左右,我们最后这两天要居住的旅馆终于到了。 旅馆有三层楼高,不管是从外观还是内部装潢上看来,都和一般的民宿很像,只是占地比较广,也显得比较老旧。 江礼先把背包还给我,然后从旅馆主人那里接过一大串的钥匙,一个一个分发到我们手中。“请各位先回房间整理行李,晚餐是七点开始,餐厅是在一楼,各位等会儿上楼梯时记得往左边看一下,就能看见餐厅了。” 我看了一下钥匙上的号码牌:三0四。 我和几名“同伴”走上三楼,将钥匙插入我房门的钥匙孔,转动,随着“喀嚓”一声,门锁同时打开。 进入房间,一把肩上的背包扔下,我便拿出江礼在港口偷偷交给我的纸片。 今天晚上十点以后,如果有人敲门,不要应答,直到早上以前,也不要开门查看。 江礼的字迹潦草,看得出来是他匆忙之中写下的。 看着这张小纸片许久,我将小纸片揉成一团塞进口中,囫囵吞枣地咽进肚子里。 ——事情很不寻常。 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但不知为什么,我却直觉地认为我该照着这张小纸片的话做。 晚餐果然如李雯婷所期待般,陆、海、空全部包办,菜肴一道接一地道送上,将每张桌子挤得满满的,而且味道也相当不错。 年轻的旅馆主人说,这些菜都是岛上的居民自己种植的,就连这些猪啊鸡啊鱼啊鸟啊,不是自家养殖,就是居民到海边、山上现捞现捕的。 这座岛非常适合养老。我在心里暗暗下了结论。 一整个晚上,我没和江礼说上几句话,就算是交谈,也只是纯粹的交际哈拉,两个人的表现就和平常久别重逢但其实不熟的朋友一样。 在晚餐结束之后,旅馆主人善意地嘱咐我们,由于岛上没有路灯之类的设置,村民们也都习惯了早睡早起,所以要我们尽量不要步出旅馆,以免发生什么危险。 我估量着即使旅馆主人不说,“同伴们”也不会有什么闲情雅致出去观光吧?不是窝在房间里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就是百般苦思遗书该怎么写才对。 在二楼往三楼的楼梯口前,一道娇嫩嫩得可以把人骨头酥死的声音把我叫住。 “张翰啊。” “啊,是你啊……有什么事情吗?” 即使到了晚上,眼前的女人脸上仍然化着今年流行的自然妆,她樱色的唇瓣抿着一抹迷人的微笑,一袭浅紫色的紧身小洋装更衬托出她完美的身材。 女人笑道:“老是你你你的称呼我,我说张翰啊,你该不会忘记我的名字了吧?” 我看着女人明显一愕,“你好像没跟我说过你的名字吧……” 女人嘟起嘴,轻捶了我的胸口一下。 “你好过分喔,什么没说过,明明在上船前我就有介绍过我自己的。” “呵呵……不好意思,我那时候可能是神游物外了吧,不然像你这么有魅力的人,我是不可能会忘记名字的。” 正确来说,我那时候是在幻想,如果我这次成功地将集体自杀整理成一个报导的话,会引起多大的骚动?在这之中,肯定也会有人抨击我的做法,说什么我居然可以眼睁睁地看一群人自杀而不试图挽救,甚至还没良心到把他们当成报导的题材…… 不过,抨击越多也越代表我的报导之火热,只要能借这次的题材让我名声大盛,就算要我把灵魂卖给恶魔也无所谓。 女人斜睨了我一眼,娇嗔道:“我是潘如婕,你可不准再忘记了喔。” “是,绝对不敢忘。”我敷衍地笑笑,这个女人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魅力,一举手一投足,每个动作都能把男人的心撩得痒痒的。 “呐,张翰,今天晚上……你有空吗?”她暗示性地瞥了我一眼。 这个女人……是在邀约我吗?我虽然自认为长得不错,但比起江礼还是陈明嘉,可就差了很大一截了,条件也不如他们…… 如果是想在死前来个最后的激情,一般女性要找也会先找那两个让我想挫骨扬灰的人物,被拒绝以后才可能轮得到我;如果是说对我一见钟情,那就更不可能了,因为比起我,那两个人才拥有让女性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条件。 今天晚上十点以后,如果有人敲门,不要应答,直到早上以前,也不要开门查看。 我的脑子里忽然浮现那张纸条的内容,从另一种角度解读,也有叫我待在自己房间的意思吧。 解读错了,顶多丧失一次艳遇的机会,于我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损失,况且,不晓得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总觉得江礼似乎非常忌惮这个女人。 就我对江礼的认识,他这个人对自己很有自信,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也的确有自信的资本,不管在什么时间、任何地点,都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专属于他的独特风格,让人无法不去注意他的存在—— 而对自己如此自信的江礼,现在却忌惮着眼前这个妩媚艳丽的女人。 能让江礼忌惮的女人,绝对不是我这种小角色惹得起的。 我装出一脸的疲倦,苦笑道:“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特别想和周公约会……” “什么嘛,我都不怕害臊的邀你了,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还拒绝我……” 潘如婕像是有些生气,但我隐隐觉得她是在怀疑我,果然,下一秒她就问了一个让我心中警铃大作的问题了。 “……该不会是江礼有跟你说过什么吧?” 也许是走廊的灯光不够明亮所造成的错觉,我觉得潘如婕的眼睛此时漆黑得诡异,叫人看得胆颤心惊。 我逼自己露出生气愤慨的表情,沉声说道:“原来是江礼拒绝你,你才跑来找我的啊,我就觉得奇怪,你这样的女人怎么看得上我。” 见我脸上浮现明显的怒意,潘如婕有点慌了,连忙说道:“不是这样的——” 我打断她的话,黑着脸说道:“不好意思,潘小姐,我累了,如果你有事,请明天再来找我谈。”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上楼,而潘如婕可能看我是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出声把我留下。 回到房间,我将今天所问到的资料稍微整理一下,晚上九点左右便将灯给关了,躺进被窝里盯着天花板看。 我在等待。 深夜十一点过五分,一阵敲门声传入我的耳中,我下意识地屏息。 “张先生,张先生,我有事情找你,能请你开个门吗?”是那位旅馆主人的声音。 我没有回答,只觉得全身微微发热出汗,心跳快速跳动了起来,这并非期待或者兴奋,而是面临恐惧时,人体会有的自然反应。 敲门声坚持了一、两分钟后便不再响起。敲门声一停,我立刻掀开棉被,蹑手蹑脚地走到墙壁边,蹲下身将耳朵贴上墙壁。 我是上楼后的第一个房间,直觉告诉我,旅馆主人认为我睡沉叫不醒的话,可能会把目标转向我隔壁的房间。 果不其然,虽然很小声,但我听见了旅馆主人在敲我隔壁的房门,还说了几乎相同的问话:“王先生,王先生,我有事情找你,能请你开个门吗?” 王柏诚,今年四十多岁的样子,对于他我只知道名字,其它的就什么都不了解了。 在过了几个呼吸后,我听见隔壁门打开的声响,旅馆主人好像跟王柏诚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清楚。 最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我肯定地想,王柏诚一定因为什么理由,跟着旅馆主人离开了,我知道身为一名记者,我必须跟上去查看一个究竟,但我没有。 因为,我感到害怕。 刚才的一切都照着江礼给我的那张纸条诡异地进行着,我怕我一跟上去,或许就会发生什么我并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我没兴趣当恐怖片的主角,想知道答案,还有对心脏更安全的选择。 现世篇 2 整个晚上心中忐忑不安的我,理所当然地睡不着觉,一等到第一缕阳光碎片从我房间窗帘的细缝洒入时,我便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简单地梳洗过后,换上一身轻便服装。 就在我的手掌握住门把时,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我握住门把的掌心因门板突来的震动,瞬间冒出冷汗。 不会又是…… 但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时,我猛地悬起的心终于又放了下来。 “张翰,你醒了吗?” 是江礼。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 江礼像是有些讶异我开门的速度之快,接着,他皱了皱眉,大拇指轻轻按住我的眼窝处。 “你没有睡好?” 我看了看他,歪头笑道:“彼此彼此,昨天晚上你很担心吧?”我眼睛有两个熊猫印,他的精神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江礼怔怔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的脸怎么了吗?”该不会是牙膏之类的残留在嘴角吧?我抹了抹嘴巴。 江礼撇过了头,眼光低垂,低声呢喃道:“张翰,你啊……老是这样……你别想玩弄我……” 我既愕然又困惑,搞不懂他怎么会冒出这一句话来,我尚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时,江礼已将视线调回,重新凝视着我,脸上浮现自嘲般的笑容。 “你不懂……我很高兴这一点,可是也比谁都憎恨你这一点……总是只有我在意……怎么会是你……” 他的大拇指依旧按住我的眼窝,而他的那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江礼的动作很温柔,我想一定有很多女性渴望被他如此温柔对待,但他的眼神却阴沉无比,被他那样看着,我心脏的跳动有如万马奔腾,狂躁而无法停止——我觉得我快被他眼中那不见底的黑暗淹没了。 江礼用着好似梦呓般的口吻低声说道:“张翰,你继续这样不懂下去吧,就算你是想玩弄我……我躲不开,也不想再躲开了。” 很好,我十分确定我的脑袋变成糨糊了,完全无法运转,用漫画式手法表现的话,此时的我两眼变成了漩涡,整个人晕头转向。 江礼收回了手,他的表情、眼神又恢复成我印象中那高高在上,藐视所有的江礼。 “现在是岛上空气最清新的时候,还可以看见山间盘旋未去的雾气……你有兴趣陪我走走,顺便欣赏一下吗?” 我能做出的回应就是呆呆地点头。 在走出旅馆前,我看见了正在准备早餐的旅馆主人,他和善地对我们笑了笑,说了一句“早安”后,便又继续忙碌他的工作。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似乎。 五点四十分,已经可以看到习惯早起的村民悠闲地走在村庄的道路上,享受早起的时光。 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一直很在意这一点,可是始终找不出那怪异之处。 我们逐渐远离村庄,往港口的方向前进,直到周围都没有其它人后,出旅馆便一直保持沉默的江礼这才开口说话。 “昨天晚上……有发生吗?” 我点头。 “有,不过我照你的吩咐没有开门,然后那个老板便到隔壁房间……” 江礼一脸面无表情。 “隔壁的那个人开门了?” 虽是疑问句,可从他的语气听来,他已肯定了答案。 我抓住江礼的手腕,迫切地想要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江礼,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总觉得村庄里的人怪怪的……” 江礼没有挣脱我的手,任我用力地抓住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总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说。 我颤抖着嘴唇,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问道:“我会有什么事?你是指集体自杀那件事吗?” “张翰,你不是会自杀的那种人。” 江礼说着,紧盯我的视线没有移动,他的眼睛好似能看进我的灵魂深处。 “如果有人必须死,你宁可牺牲别人也要让自己活下来…… “如果说真的有一个女人把你害得那么惨,你不会想死,只会想如何找到那个女的,狠狠地报复她,让她生不如死……这样的你,怎么会想要自杀?更别说参加什么集体自杀了。” 原来江礼早知道我参加这个集体自杀是别有用心的。 我心中一震,明白狡辩对于江礼已是无用,只好苦笑着解释道:“我也是有我的苦衷……我现在是一间小报社的记者,可是一直不得志……两个月前,上头说要一个大新闻,足够激荡人心、撼动社会的大新闻……” 江礼说道:“所以你通过了一些管道,参加这次的集体自杀,认为这可能就是你的转机。” “……没错。”聪明人真是讨厌。 江礼看向了远方依然白雾缭绕的山顶,漠然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感情。 “张翰,这次根本不是什么集体自杀……虽然那些人的确是来这座岛寻死的,可是当他们看见今晚即将发生的事情时,他们会打从心底后悔他们居然会有想死的念头,他们更会后悔为什么来到这座岛……” 我疑惑地皱眉,“我不懂,江礼,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昨天王柏诚被那个老板叫出去,也和你说今天晚上会发生的事情有关吗?” “……你不需要知道,知道了对你只有危险。”江礼的声音有些疲倦,“总之,你得离开这座岛,我准备好了一艘快艇——” 说到这里时,他乍然停住,两眼蓦然瞪大,惊愕地望着前方。 我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美艳的女人就站在要下到港口的楼梯前,一脸笑盈盈地看着我们。 “小江礼,我就知道你会不乖。” 江礼的脸色整个刷白。 “潘姨,让他走吧,我可以代替他……” 潘姨?我除了讶异还是讶异,潘如婕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而已啊……还是说是什么亲戚关系吗? 就在我沉浸思考之中,只觉颈后传来一阵直达大脑的剧痛,然后我便丧失知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 “好痛……” 我捣着后脑醒来,周围很暗,只有墙角有一盏烛灯提供照明。 “张翰,你醒了?” 听到江礼的声音,我下意识地转头,他在另一处墙角,与我和烛灯都有好一大段距离,光线不足的状态下,我再怎么睁大眼睛都难以看清他。 我想移动过去他的身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被五花大绑,还是被铁链绑着,根本无从借力站起,只能狼狈地左右扭动身体……我有种自己好像被当成什么危险动物的不快感。 江礼缓缓地说道:“如果你想动,我建议你可以用滚的。” “……”我额冒青筋,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是非常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我想这就不用了。” “是吗?那还真遗憾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我往他的方向丢出一记白眼。 “还有什么理由?不就是和我一样被关进来的吗?” 只听江礼轻轻地笑出了声:“对啊,因为我想救某个人,所以不自量力的对上一群人,结果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挑了挑眉,颇感兴趣地问道:“你该不会被围殴了?” 江礼说道:“对,还被揍得很惨,我想我的脸现在一定五颜六色,非常的多采多姿。” “真的吗?我想看!”那个江礼被揍耶!还被揍得很惨!我莫名其妙地兴奋了起来,连声音都带着雀跃的期待。 “那你就滚过来啊。” “……” 虽然很想嘲笑被打成猪头的江礼,但如果用滚的滚过去……我想被嘲笑的应该会换成我吧。 “我昏迷多久了?”见风转舵,我迅速地转换话题。 “半个多小时吧,我想。” “呐,江礼,现在你有兴趣跟我解释一下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吗?” 江礼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江礼?”我试探性地叫他的名字。 “……你先睡一下吧,昨天晚上你没睡好,不是吗?” “我说江礼江大哥江老大,在这种状况下,你要我怎么睡啊?”到了这种地步,江礼竟还不打算做任何说明,对于他的顽固程度,我真不知该哭笑不得好还是该气愤不已好。 江礼语气平静地说道:“把眼睛闭上,久了你自然就会睡着。” 无法从江礼的嘴里套出想要的答案,我又无事可做,只好照江礼的话闭上眼睛,等着周公找上门来。 也不知道是昨晚没睡的缘故,还是我神经太大条的缘故,久而久之,我真的睡着了,还睡得很沉。 我之所以醒来,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因空腹造成胃部产生过多的胃酸,引发令人无法忽视的疼痛感。 “好饿……”没有水滋润喉咙,我连声音都变得干涩喑哑了,“江礼,你醒着吗?现在几点了?” 过了几个眨眼的时间,江礼回答道:“我没看错时间的话,应该是傍晚六点了。” 我努力想忽略来自胃部的抗议,勉强提起精神笑道:“嘿嘿,看不清楚手表,你可以靠近烛光一点看啊。” “不需要。”江礼回答得很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小气鬼,让我看一下又不会死……” “是不会死,不过我也没兴趣当你的笑料。” 我不甘心地努努嘴,还想尝试说服他时,一阵阵“叮铃叮铃”的铁链声彷佛从远方响来。 有人来了!我瞬间紧张了起来。 五名村民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他们手上各自拿着火炬,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们的脸色显得相当苍白。 托他们的福,我终于看见了江礼的脸,他说他被打得很惨,但由我来看,也不算很惨,顶多几块瘀血罢了,那张脸还是欠揍的好看,我原本还以为他会被打到脸部肿胀变形,如一块调色盘般五颜六色的精彩。 虽然和我同样被五花大绑,但江礼不像我是被随便扔在地上,他得到的待遇比我好多了,他们让他靠坐在墙边,所以感觉比较不那么狼狈。 “我要见潘姨。”江礼两眼一瞬也不移地盯着带头的那名村民。 “放弃吧,江礼,你明明知道一向都得凑足十三个人的,少一个都不行。” 村民的答复像早在江礼预料之中,只听他冷冷地说道:“我知道,所以我自愿代替他,请你们放他离开这里。” “不可能的,江礼……你放弃吧,不要惹怒村长,不然连你都会死的,我们看着你长大,怎么忍心让你白白送死?” 看着江礼长大?但不管怎么看,这些人顶多也才和江礼差不多大的样子吧? 我的疑问越来越多了。 村民不再搭理江礼,径自将我和他从地上拉起,押着我们往外走。 我们原来没被关得太远,是被关在村子中的一间民房,走出民房,我看到天色已经黑了。 江礼被村民押在我的旁边,他先是看了我一眼,接着低下了头。 我也跟着低下头,以眼角余光注意他的嘴唇。 等一下,看我的行动而行动。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表示我明白了。 村民将我们带到村中的广场,似乎所有的村民都集中到了这里,他们围成一圈圆圈,在圆圈的中央,同样是和我们一样受制于人的“同伴们”,只是他们是被麻绳捆绑双手而已。 在另一边,还有两座木头迭起的物体,我闻到了浓浓的汽油味从那两座未引燃的营火方向传来,而在中央,放着一个长两公尺,宽约四公尺的大铁箱。 村民们的气氛非常欢腾,彷佛正热切地期待着什么。 蓦地,喧腾的吵闹声消失,场面一片静谧,村民们的头颅刷刷地同时转向同一个方向。 潘如婕穿着一身连身的白裙,慢慢地穿过村民之间,走向圆圈的中央。 “各位,二十年一度,属于我们的新生之日又到来了。” 潘如婕浅浅地微笑,此刻全无先前的妩媚勾人,她的表情神圣得宛如最虔诚的圣职者。 “今年,依然有十三名祭品,为了我们的新生贡献出他们渺小的生命!” 做完简短的发言之后,潘如婕头一转,看向她身后恭敬而立的村民,含笑说道:“将他带上来吧。” “是的,村长。” 村民拿出钥匙,打开大铁箱走了进去,紧接着没多久,我又听见了阵阵的铁链声。 村民用铁链像拖狗一样拖出了一个人。 从身形来看,那是个男人,他很脏,衣服也很破烂,像是几百年没换洗过一样,他躺在地上,像是没有力气动弹,只能微微转动他的头颅。 我倒抽了一口气。 那个男人的脸也很脏,但我仍然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双眼,他的眼瞳是金色的,有些灰暗的金。 潘如婕瞥了我一眼,再转向一脸僵硬的江礼。 “呵呵,小江礼,不用紧张,他不是第一个……是第二个,明天才轮到他,所以你还有时间和他道别的。” 江礼铁青着脸,咬牙怒瞪着潘如婕,我看得出来他很生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愤怒。 潘如婕露出一抹胜利的笑容,一个扬手,说道:“送上第一个牲礼!” 两名强壮的村民连拖带拉地抓出一名男性“同伴”,我记得他叫宋家文,四十多岁,没有儿女,惨遭公司辞职后,他的老婆便和情人带着所有财产跑掉的可怜鬼。 村民将宋家文抓到那个男人的身前,将他整个身体压在地上,再用一个双叉状的铁器直接贯穿了他的背部,插进了地面。 宋家文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哀嚎,流出的鲜血在地上形成了血滩。 那个男人忽然激动了起来,他拼命蠕动着身体靠近宋家文,然后他张开了嘴,往宋家文的脖子和肩膀的连接处咬下—— 我确定我听见了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声,但我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咬断了宋家文哪边的骨头。 鲜血四处喷散。 宋家文没了哀嚎,而那个男人依旧贪婪地吸吮着,场中回荡着他吸吮鲜血的声音。 我头皮发麻,汗毛倒立。 村民们拿出另三根双叉状的铁器,刺向那个男人,却不是贯穿他的身体,只是分别用来压住他的脖子和两手,限制他脖子的转动以及行动。 吸了鲜血,那个男人像是多了点力气,他挣扎着想脱出铁器,可力气却还不够多的样子。 一名村民半跪在地下,拿出一把刀子和一个碗,他割开那个男人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将男人流出的血盛在碗里。 在那名村民盛血时,另外两名村民先将宋家文的脑袋用铁器胡乱地刺碎,再把他的尸体丢上木堆上方,火炬一丢,早先淋了汽油的营火很快地猛烈燃烧起来。 碗很快的被鲜血装了七、八分满,之后,男人的手腕便不再流出鲜血。 村民两手捧着那碗鲜血,恭敬地将它呈给潘如婕。 “村长请用。” 潘如婕笑着点了点头,接过那碗血,一饮而尽,村民们为她的举动热烈欢呼。 当我看到潘如婕面色不改,甚至还一脸愉悦地喝下那碗血时,我只有一个感想——这里的人,全疯了。 潘如婕动作优雅地擦去嘴角残留的血迹后,双手高举,欢腾的村民们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她的视线慢慢移向江礼。 “小江礼,你是第二次看到我们的祭典了,有什么感想吗?” “……”江礼不发一语,以沉默代替他的回答。 潘如婕眼睛微微眯起,比出了一记二的手势,“小江礼,潘姨对你还是很好的……潘姨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你和你的朋友同生共死,明天轮到你的朋友当牲礼时,你就陪他一起死。 “第二个选择,放弃你的朋友,成为我们的一分子,明天接受血的洗礼。当然了,你所喝的血,是你朋友所贡献出来的……” 我蓦然一震,背上只觉一阵冷飕飕,要是选择的人换成我,我想我应该会选择后者,只要能活下来…… 活着,就还有希望,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江礼沉默了很久,一瞬间,他眼光抬起,看了我一眼后转向潘如婕,脸色痛苦地咬了咬牙,一字一字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我选第二个。” 我激动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两名村民的压制,只好涨红脸瞪着江礼破口大骂道:“你这没义气的混蛋!” 江礼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淡淡说道:“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既然救不了你……对不起,我也不需要陪你牺牲。” “江礼你这没血没泪的混蛋,我死了也不——”还来不及骂完,我的嘴巴便被村民用一条破布硬绑了起来。 “我的小江礼果然聪明,别人的生命算什么?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潘如婕满意地一笑,用眼神示意村民解开江礼身上的铁链。 我死死地瞪着获得自由的江礼,而江礼的脸色依旧漠然,看都不看我一眼。 “好了,虽然快了一点,不过今天就先到这里结束吧,我们必须举行一场宴会,庆祝小江礼终于真正长大了。”一脸开心的潘如婕语气轻快地吩咐着,“把牲礼们带下去吧,记住,要小心照顾好牲礼们。” “是的,村长。” 几名村民在那个男人脖子重新绑上铁链,这次他们绑上了两条,接着,他们派出两名村民一前一后地握住铁链,铁器一拔起,即使有了些许力气的男人想逃,也会因为前后被控制住,而难以逃脱。 潘如婕揉揉两边的太阳穴,脸带倦意地说道:“小江礼,过来扶扶潘姨,潘姨有点累了。” “是。”江礼顺从地点头。 我紧盯着江礼的背影,暗暗攒紧满是汗水的拳头,我听到了我心脏跳动的声音,像鼓声一样地惊心动魄。 那只是一刹那间的事情。 江礼突然用整个身体撞向其中一名村民,那名村民猝不及防下,整个人被江礼撞飞,连带地撞倒了另一名村民。 被撞倒的那名村民,是负责拉住那个男人后方的铁链。那个男人的感觉似乎非常灵敏,一发现后方的铁链没人控制后,他立刻冲向前方的村民,嘴一张,准确地咬中那名村民的脖子! 惨叫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中,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顿了下来,全部的人都愣愣地看着男人贪婪地吸取那名村民的血液——除了江礼。 江礼在撞开那名村民后,便立刻冲向我,重重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轰向我身后的村民。 其它的村民们谁都没有阻止江礼,包括潘如婕,他们好似被噩梦魇住了一般,只是一径呆愣地看着那个男人将那名倒霉村民的血吸光,这吸光血的过程,应该花不到十秒钟。 吸光了血,那个男人放开了没有生命迹象的村民,他的身体轻轻一震,绑住他的铁链便碎成了好几截,“叮铃叮铃”的掉在地上。 那个男人左右扭动着脖子,像在抒解僵硬的筋骨,而原本无精打采的表情,也变得十分有神,连那双有些灰暗的金色眼眸,此时也亮得彷佛可以发光。 江礼几个忙手忙脚,终于解开了我身上的铁链。 “张翰,快走!不能留在这里!” 我却只能学着村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是我不想走,是眼前的景象虏获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那名我认为死去的村民全身抖动了起来,他先用四肢笔直着地的怪异方式撑起他的身体,接着他收回手,利用腰部的力量慢慢地抬起他的上半身。 那名村民还活着? 不,这是不可能的,那名村民的脖子被咬出一个大窟窿,我能清楚地看到那藏在肉中、惨白色的骨头,还能看到血管“噗滋噗滋”地喷出几滴血液。 死而复生的村民轻晃着头颅,发出彷佛令人全身血液冻结的呻吟声,最后,他朝距离最近的另一名村民猛扑了过去。 而那个男人沾满浓稠鲜血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阴森狠厉的笑容。 现世篇 3 村民们失控地尖叫,开始惊慌地四处逃窜。 那个男人双脚轻轻一蹬,竟轻盈地跳出三、四公尺远。 他随手抓住一名村民,只见他的两手像插进烂泥般,毫不费力地插进村民的头颅之中,将村民整个人撕成了两半,大量的鲜血迸发而出,村民身体内的器官“啪啦啪啦”地掉在地上。 沐浴在血雨中的那个男人,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中静静躺着混满血液的淡黄色液体,我很不愿意的猜测那应该是村民的脑浆。 那个男人将那些脑浆吞进口中,甚至品尝似地嚼咀了几下,才滚动喉头,将脑浆吃下肚子。 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 就算这是现实我也要认为我是在做梦,眼前的这一切实在太叫人难以置信了,完全超出我所能理解(也不想理解)的范畴。 “张翰!” 温热的手掌按住我的双颊,一脸气急败坏的江礼强迫我茫然的视线对上他的双眼。 “你想待在这里等死吗?” 说完,江礼硬拉着我往村外跑去。 身旁的景色飞快地流逝而过,我一边急速奔跑,一边喘着问道:“江礼,我、我们现在、现在是要去、去哪里?” 我还以为他是要带我到港口找那艘我之前无缘相见的快艇,结果他居然是拼命地往山上跑去。 江礼并不理会我的问题,只是一径拉着我往前跑。 山中很漆黑,只靠着夜空上的月亮勉强提供光线,在能见度不佳的树林东窜西窜了好一阵子后,我受不了地说道:“停、停下来……我好累……” 江礼依旧拉着我向上跑,头也不回的说道:“再坚持一下,快到了。” “你到底是要去哪里……” 我的喉咙干涩得发痛,就像被火灼一样,每吸一口空气都更加重那种烧灼感,腹部也非常疼痛。 十多分钟后,我看见了一扇门,那是镶在山壁中的一扇门,高度不足一公尺半,以我的身高必须弯下腰才能进入。 江礼将门往内推开,催促我进去后,他紧接进入,靠着稀微的月光点起一盏老旧的煤油灯。 这是个洞穴,高约两公尺,宽约五公尺,里头有一张日式小桌子和一条毛毯,以及杂物。 本来就不算宽广的空间,在两个大男人挤进来后更显得有些拥挤。 “这里是……”我张望着四周,舔舔干涩的嘴唇。 “以前村民到山上打猎时的休息处,只是废弃很久了,除了我都没人来用了。” 江礼将门牢牢锁紧,把煤油灯放到桌上,走到那堆杂物中翻找一会儿,丢了一瓶五矿泉水给我,又继续翻找起来。 我也不客气,扭开瓶盖,“咕通咕通”地灌下好几口,很快便将一整瓶矿泉水喝完了,虽然觉得不太够,但总算有种重新活过来的畅快感。 “还有一瓶,你要吗?” 我看了看江礼手上的矿泉水,一整天没吃没喝,又跑了这么久,我口渴他肯定也渴了。 “……那你呢?” “我不要紧。” 这时候还耍什么帅啊?我抿抿嘴,摇头说道:“我不用了,你喝吧。” 江礼也不坚持,喝了一口水,便把矿泉水放在桌上,跟我说他喝过了,而我要是觉得渴,就拿去喝。 我摸着干扁的肚皮苦笑,“我只觉得肚子好饿。” 江礼困扰地皱起眉头,说道:“这里没有吃的……忍耐到早上吧,早上我们回村里去找吃的。” “回村子?我的天啊!你疯了吗?”我愕然瞪大双眼,江礼这家伙该不会是忘了村子还有“那个男人”和死而复生的怪物村民吧? “等到早上,就不用担心了……”江礼顿了一顿,认真地盯着我嘱咐道:“只要不要到暗处,或者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去就行了。” 不要到暗处? 不要到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这和我们会不会发生危险有关系吗? 一连串的问题,使得我的大脑不受控制地自动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觉自己以前之所以能如此冷静,是因为我的冷静是那种处在精神错乱时的冷静,而一旦恢复意识,所有的恐惧就如同崩堤的水库,汹涌地席卷我的全部。 我重汗淋漓,面色青白地倒坐在地上,全身没了一点力气。 “江礼……你能告诉我了吗?这到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潘如婕、这个村子,还有那个男人——” “……” 不语的江礼眼帘低垂,静静地凝视着桌上那盏煤油灯,柔和的火光为他英俊的脸庞染上一层微红。 “江礼,告诉我啊!”我的心被强烈的焦躁及不安笼罩。 沉默许久后,久到在我就快要忍不住冲上前揍江礼时,他的嘴唇动了几动,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有没有发现到……这个岛上的人都很年轻,最老的看起来也不超过三十多岁的模样。” 我醒悟了过来——是了,这就是我一直觉得怪异,却又说不出来的地方,这个岛上就我所见到的居然都是年轻人…… 这太奇怪了。 在如今的年代,年轻人大多会选择往都市发展,就算这些村民都爱自己的家乡爱到舍不得离开好了,那也不该会整个村子里都是年轻人,而没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吧? 想着想着,我竟有种汗湿衣襟的负重感,因为我联想到一种可能性。 “和……和那个男人有关……是他的血……我说的对吗?”我局促地咽下一口唾液。 江礼果然没有否定我的推测,露出轻蔑地一笑,说道:“那个男人的血是让村民保持青春的一种秘药,不过我觉得用‘诅咒’来形容更为贴切……” 蓦地,他抬眼注视着我。 “张翰,现在我告诉你的,你可以选择信,也可以选择不信……但不管你信不信这些话都好,我只要你记住一件事。” 他的眼神很专注,也很平静,但在他的眼底深处好似蕴藏着什么,只是我看不懂,却又宛如被磁石吸住般地无法移动眼睛。 “张翰,我要你记住,哪怕我就是死,也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我是在四岁的时候,被潘姨从孤儿院收养的,那时候的潘姨和现在一模一样,完全没有改变……在我八岁的那一年,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了村子二十年一度的‘牲祭’,那个时候同样是十三个人,一个也不少…… “潘姨对我说我还小,还不到适合接受‘礼赞’的时候,但我得先习惯这样的场面,所以她不顾村里其它人的反对,硬是让我参加了那次的‘牲祭’。” 我咋舌道:“那个潘如婕真不是个好东西,你才八岁而已,就让你看那种限制级画面。” 江礼抛给我一记白眼,继续说道:“十三个人分为十三天,第一天,将第一个人杀死,丢进那个男人的铁笼,用血腥味刺激那个男人恢复‘进食’的欲望…… “之后第二天,由身为村长的潘姨喝下一整碗的鲜血,当作开启‘牲祭’的序幕;接下来的十一天里,由每四到五名村人共享两碗血,直到全部的村民都喝过血之后,为期十三天的‘牲祭’才宣告结束。” 明知江礼现在才正要将话题导入重点,我仍是忍不住地抢过他的话,连连问道:“他们所喝的血,就是他们保持青春不老的方法了?那个男人又是……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的血有那种功效?被他咬死的村民为什么又会死而复生,攻击其它村民?” 江礼像是明白我心里的不安和激动,因此脸上不仅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的表情,反倒还安抚了我几句之后,才接着说明下去。 “我查阅过村子的典籍,村子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朔到明朝崇祯年间,大约在公元一六四0年左右。 “为了躲避战祸,他们举家迁移到当时未经开垦的这座荒岛上,历代都有传下家谱,但过了一百五十年之后,家谱上的人名便没有变动,除了公元一八二七年,当时的潘姓村长,也就是潘姨的父亲无故死亡以外……” 我内心骇然,双眼不自觉地瞪得滚圆,“难道说……这座岛上的人不只是青春不老,还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了?” 江礼点了点头,从他那堆杂物中翻出一本破旧的书籍,翻了几页之后将书籍转交给我。 这是一本记载村子历年事项的典籍,江礼翻到的书页,写着以下的句子: 一日,于畔边救得命危之汉,待其醒转竟呈疯态,咬死一夫。夫死还生,却已非人。村邻无奈下遂连手除之,令其破颅而死,但疯汉除外。 于是村邻聚谋,将其囚于海渊深处,却见其血另有奇效。病伤者饮而愈之,老者饮之回春,遂留。 我继续往后翻下,后面却都是一些杂事的记载。 “后来的有关记载都被统一收放于村长那里,无法偷出来,不过我有偷偷去翻阅过。” 江礼轻抿了一口矿泉水舔舔唇后,说道:“在他们发现那个男人的血有这种神奇妙用后,每个村民都像发疯了一样抢夺那个男人的血液,尽管那个男人的血流光了也不会死,但一个人的血哪够所有人喝?所以必须让那个男人喝血才行。 “可是,那个男人却怎么也不肯喝村民割腕放出来的血,那个男人只会喝自己‘吸取’的血而已……所以,村长便让他的女儿和几名年轻男女离开岛上,到外面欺骗诱拐一些人回来。 “他们牢记着原本重伤虚弱的男人就是喝了一名村民的血后,瞬间有了力气,所以他们一次只让男人喝一个人的血。 “事实证明他们的推测,当全身无力,连爬都爬不起来的男人在喝了一个人的血之后,便有了可以勉强站立的力量,心急的他们立刻为男人放血,等到所有的村民都喝过血后,他们再度将那个男人囚禁了起来。” 我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既然他们都喝过那个男人的血,为什么现在又要——” 蓦地,我想起了潘如婕说过的话,她说二十年一度,属于他们的新生之日…… “那个男人的血,是有时效的?”我问着,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 “没错,过了漫长的二十几年以后,部分村民们在某一天醒来时,发现自己全身的肌肉溃烂,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一部分的村民们,都是比较早喝那个男人的血的村民。 “其它的村民们担心自己也会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因此他们又一次地派出人手,将外地人诱拐到岛上…… “经历了这一次,村民们也知道了那个男人的血是有时效性的,可是他们已经无法放弃男人的血,因为男人的血在赋予他们青春不死的同时,也夺走了他们孕育后代的能力。” 夺走他们孕育后代的能力?是指男人阳痿女人不孕吗?我满怀恶意地猜想着。 “那必须凑足十三个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江礼不屑地冷笑了起来。 “是为了供给足够全村人喝的血量,但是其实十二个人就够了,只是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因为村长地位崇高,所以必须独占‘一个人’,以突显出其不同,这就是第十三个人的由来了。” 听了江礼的话,我感到一股寒意侵入身体内部,我觉得我这个人已经够自私的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比我更自私恶劣,而且还是一整座村子的人——这能说世界果然无奇不有吗? 我张合着嘴唇,还想说些什么时,门外传来了一声声闷重而急促的敲门声,我心中一颤,惊慌地看向江礼。 “不要紧张,活死人是不会敲门的,那个男人的话,连门都不必敲……” 就像是印证江礼的话般,下一瞬,我听见了李雯婷包含浓重惊恐的哭泣嗓音。 “有人吗?有人在吗?开开门、求求你们开开门……” “我马上帮你开门。”我跟江礼说了一声是李雯婷,便慌忙地冲上前,想开门让她进来,江礼却伸手制止了我的动作,以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 “李雯婷,还有其它人跟着你吗?”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江礼这才打开门放她进来,然后迅速地将门重新关紧,而李雯婷泪光闪闪的双眸一看见我,就是哭着喊了一声张大哥,直接“撞”到我身上,把我抱得紧紧的。 有人投怀送抱固然是好事,但是这样用冲的撞进来,我只怕我还来不及暗爽,就先得了内伤。 “张大哥……呜呜……好可怕……他们在吃人!他们在吃人啊!” 我轻轻拍着李雯婷的背,安抚道:“没事了,你安全了,不要怕。” 李雯婷抽了几下鼻子,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江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么恐怖的事情……” 我一脸踌躇望向江礼,因为我不晓得该怎么向李雯婷解释好,江礼却是冷冷地笑出了声。 “恐怖又怎么样?只是死得难看了一点,反正你们来这座岛不就是为了找死吗?又何必害怕这些事情?” 我尼加拉瓜瀑布汗,江礼啊江礼,你这家伙不帮忙安慰也就算了,居然还火上加油?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是你把我骗来这种鬼地方的,现在几句话就想撇清关系了吗?”李雯婷如预料中的愤怒了起来,指着江礼痛骂,之前那哭得惨兮兮的模样像是我所做的一场白日梦。 江礼英俊出众的脸上浮出讽刺的表情,“骗你又怎么样?反正你都想找死了,还怕别人骗吗?” 李雯婷睁大着眼,恐惧与绝望在她眼中纠缠,她近乎崩溃地乱抓着头发尖叫一声,像疯子似地扑向江礼,对他又抓又咬又踢,哭喊着:“骗我!骗我!你们全都骗我!他们骗我,你也骗我,你们都觉得我笨,笨到你们把我骗得团团转我也不知道!” 江礼一手掐上她纤细的脖子,顺势往后用力一压,她重重地跌在地上,始终被手紧紧压住的脖子令她岔了气,痛苦地咳嗽着。 江礼的眼神冰冷,丝毫没有一点人类该有的情绪,无情得叫人害怕。 “李雯婷,骗人不对,但是被骗以后,不懂得振作,只会顾影自怜的人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我、我——”李雯婷面色青白,她全身颤抖着,看向江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深深的恐惧。 我弯下腰,轻轻按住江礼的手,叹息道:“江礼,好了,她不过还是个小女孩,遇到这种事情难免会情绪失控,你何必和她那么认真?” 江礼望了我一眼,哼了一声,悻悻然地收回手,李雯婷连爬带滚地躲到我身后,苍白的手指紧紧揪住我的衣角不放。 居然忍心把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吓成这个样子,对于江礼,我真是不得不写下一个服字啊。 “江礼,你也真是的,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江礼露出轻蔑一笑,“张翰,你就继续当你的‘张大哥’吧,我看你能当多久。”说完,他便走到壁边坐下,闭眼休憩,理都不理我了。 这家伙肯定是吃了火药,我心里想着。视线一转,看到紧揪我衣角不放的手指时,不禁暗叹了一口气,平常和李雯婷聊聊天打打屁是无所谓,但如果要我照顾、保护她,那可就麻烦了,而且又是在这种状况下…… 我微微苦笑,看来我是当不了李雯婷的“张大哥”太久的,毕竟我不是那种可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勇者。 我承认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不过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最优先的,永远都是自己。 *** 难以成眠的一夜之后,新的一天终于来到,当我看见门下的细缝间透进金黄色的阳光,突然涌起了一股想掉泪的冲动。 只是一个夜晚,却觉得有如千年般地漫长,但又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你醒了?” 我朝江礼露出了苦笑,如实说道:“发生那种事,哪里睡得着啊?只是稍微眯一下眼睛……” “我看你旁边那个就睡得不错。”江礼以眼角余光睨向靠坐在墙壁边,睡得不知今夕是何月何日的李雯婷。 “……你还在生气吗?”我很是无奈地问。 江礼直直地望着我,像是要透过我的双眼,看进我的内心。 “你看得出来我在生气,可是你看不出来我是为什么在生气,张翰,这才是让我最生气的事情。” “江礼,你是在绕口令吗?”我听得头晕眼花,生气就生气嘛,哪来那么多圈子绕来绕去? “……你过来。”他发号施令。 “你当你是在叫狗啊?就不能礼貌点吗?就算是一点点也好。” 嘴里碎碎念个不停,不过我还是照着他的话做,几个踱步慢慢向他走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墙边的他。他勾勾手指,示意我弯下身,我照做了,事后回想起来,我觉得我像是一只自动送上狼口的羊。 他右手抓住我的后脑,将我的头强硬地压下,用他的唇堵上了我的嘴。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 他温软的舌头在我的口中任意窜动,戏弄着我的上颚,脸颊的内侧,接着用力吸吮我的舌头。 当我反应过来他在吻我时,我下意识地推开了他,被我推开的他,却是静静地看着因喘气而胸口上下起伏的我,缓缓地笑了,他的唇角因那一抹嘲讽的笑容而扭曲。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一带,让我整个人跪在了地上,他粗大的手指按在我的下唇。 “把嘴张开。”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张口。 “把嘴张开。”他重复着。 “江礼,你到底——”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江礼再次吻住了我,贪婪地吸吮我的舌头,发出一声湿濡的声响后,他的唇终于离开。 “也许我们活不到明天,所以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荡,一脸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想说你爱我很久了吧?这太狗血了,江礼。” 他表情冷漠,抚摸我头发的手指却是那么地温柔。 “张翰,像你这样的人,只有我会要,不会有别人要你了。” 我冷冷一笑。 “不会有别人要我,我就一定得接受你要我吗?江礼,我也是个男人,你自己变态也不要拖我下水。” 他淡淡地说道:“你不会拒绝我的。” 我想大笑,“天啊,难不成你认为我爱你?” “你不爱我,现在你还不爱我……可是你不会拒绝我,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在这座对你而言陌生无比的岛上,你只能依赖我……所以你不会和我撕破脸。” “……”我沉默了。 “张翰,我了解你,你是那么恶质的一个人,可是你说为什么我偏偏就看上了你? “这几年来都没办法忘记你,我想忘了你的,要是这样一直不见你,也许我就真的可以忘记你了……我和你之间,就像是老一辈的人挂在嘴边的话,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他轻轻地在我脸上落下细碎的吻,低低笑出了声。 “张翰,把嘴张开。” 又是相同的命令句,但这一次我却照做了,顺从地张开嘴,任由他反复亲吻着,缓慢而深刻的亲吻,一次又一次,就像永不知足的豺狼。 如果不是李雯婷发出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江礼,我怀疑江礼或许可以亲上个一整天也不一定。 被打扰的江礼不快地瞪向李雯婷,被他一瞪,李雯婷怕得整个人缩进了墙角,怯怯地望着我看,她泛着泪光的眼神像极了一只怕被饲主丢弃的小狗。 我站起身,随手擦去嘴角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唾液,用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平静表情说道:“江礼,天亮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江礼漠然道:“……嗯,不过记得我说过的话,小心暗处,不要到没有阳光的地方。” “那个男人和那些活死人害怕阳光吗?” 我心念一动,不老不死、畏惧阳光、又以血液为生……从这些特点来看,不是跟传说中的吸血鬼很类似吗? “典籍上的确是这样记载,至于正确性,我想等我们出去以后就能验证了。” 现世篇 4 传说中吸血鬼有着尖锐而长长的牙齿,跟面粉一样白的皮肤,以及血红的眼睛…… 我努力回想着那个男人的模样。 尖锐长长的牙齿——好像没有;跟面粉一样白的皮肤——我只看到他全身一片乌漆抹黑的污垢,哪里看得到他的皮肤?血红的眼睛——我皱了皱眉,虽然颜色黯沉了一点,不过那个男人的眼瞳,的确是金色的…… 外貌和传说中的是有偏差,但就特点和习性来看,那个男人很可能是吸血鬼没错。 而那些活死人……据我看过的一些奇幻小说里,有提到吸血鬼进行血液交换时要是出了差错,或者根本没有交换,被吸血者会因怨恨太深不肯死去,就此变成了活死人。 奇幻小说大多是虚构的,但如果我想解释那些活死人的产生,也只能这样理解了。 走在下山的山间小路上,我暂时结束思考有关那个男人事情,望向领在前头带路的江礼,叫了他一声,他随即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我。“怎么了吗?” “我在想我们需不需要找些十字架还是大蒜、银器之类的驱魔用品,有备无患。” “张翰,你小说和漫画看太多了。”江礼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 我语气凝重地说道:“江礼,我觉得那个男人很像是吸血鬼,虽然吸血鬼是只出现在传说的生物……不过我们昨晚的遭遇,也很非现实了吧。” “我并不是说那个男人不像吸血鬼,而是指你说的十字架那些,没用的。”他的口吻宛如在描述一件既定的事实。 我不服气地反驳道:“你有试过吗?没试过的话,怎么知道没有用!” “我没试过,可是潘姨有。” “潘如婕?”我现在才想到,潘如婕那个老妖怪活了至少有几百年了,居然还让江礼称呼她一声“姨”……实在是把她叫得太年轻了。 “潘姨似乎很恨那个男人,好像是因为她父亲的死和那个男人有所关连,所以她曾经瞒着其它村民,用许多方法折磨那个男人。” “潘如婕那老妖怪果然不是好惹的……她试过的方法包括十字架、大蒜那一些?” “没错。可是那个男人一点也不害怕那些东西,潘姨也试过用银锥之类的利器伤害他,可是那些伤痕最慢在第二天就会完全复原。” 江礼的眼光一沉,说道:“……只有阳光,阳光会灼伤那个男人,如果没有吸食血液,灼伤便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我咬了咬牙,不死心地追问:“除了阳光以外,真的再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有一个方法或者可以。” “什么方法?”我两眼一亮,语气迫切得有如溺水的人想抓住那漂浮在水面的一根稻草。 “还记得你看过的那篇记载吗?那个死而复生的村民破颅则死……”江礼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砸碎那个男人的脑袋,或许是一个方法,可是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不保证绝对有效。” “姑且不论有没有效,这个方法……太危险了,看过那个男人所展示出的力量,我连想都不敢想。”在砸碎那个男人的脑袋之前,我想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机率会先被他干掉吧。 江礼一边提起脚步继续往前迈进,一边头也不回地下结论道:“所以如果在夜晚碰上那个男人,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张大哥……你们刚刚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明白……”李雯婷怯怯地拉着我的衣角问道。自从昨天晚上她被江礼吓到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小心翼翼,连话也不敢说得太大声,似乎很怕江礼一个心情不爽,又会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我抓了几下头发,敷衍地笑道:“这个啊……解释起来很麻烦,而且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明白……” 李雯婷摇晃着我的手臂,哀求着:“张大哥,你就跟我说嘛,只要跟我说你知道的就好,我保证就算我有不明白的地方也不会问,只会乖乖的听你说……” “这个……好吧。”要是不说,我敢打包票李雯婷肯定会缠着我不放,无奈之下,只好将昨晚江礼对我说过的话也对她说了一次。听我说完以后,她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有身体不断地轻轻颤抖。 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反反复覆地张闭了几次,最终仍是没有吐出一个字,我不明白她此时在想些什么,也懒得浪费脑细胞去明白,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权当作安慰。 在走了将近三个小时之后,早上九点二十五分,我们抵达村庄。 ——一片狼藉。 到处都可以看得到大量的血迹,还有一些破碎的内脏和飞溅的肉屑,这惨不忍赌的景象令李雯婷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把脸藏在了双掌之间,不敢再看。 江礼一脸沉静地仔细环视四周,观察状况,“看来那些东西的确害怕阳光,全都躲起来了。”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为了尽量让自己别放太多注意力在眼前的景象上,我连忙开口问他。 江礼想也不想便发下指示:“你们负责搜集饮用水、食物之类的东西,记住千万不要到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我去找电锯。” “江礼,你该不会想拿电锯当武器吧?”我想起了《德州电锯杀人狂》那部电影,手拿电锯疯狂地砍啊劈的,整一个万夫莫敌…… “是要拿电锯砍树,搭一艘木筏。”江礼横了我一眼,皱起眉间,沉声道:“潘姨把我之前藏的那艘快艇烧了……已经没有可以离开岛上的交通工具了,除了等五天后的补给船过来以外,想离开这座岛,只能靠自己动手做了。” 难怪昨晚江礼不带我往码头跑,原来那艘快艇被潘老妖怪烧了…… 分配好任务,我们约好两个钟头以后在村口会合,分开前,江礼告诉了我村里某一间杂货店的大概位置,我们便分开行动。 带着一个拖油瓶走在一片死寂的村子里,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窥视着我们。 不……或许不是人,而是躲在暗处里的那些东西。 一想起那些东西正蛰伏在暗处觊觎着我们,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张大哥,我好怕……”李雯婷像也感觉到了村中四处弥漫的险恶气氛,死命地往我身上靠近。 我僵硬地牵动脸部肌肉扬起嘴角,苦笑道:“我也很怕,可是只要待在阳光下,就不会有问题的吧。” “那个……张大哥……”李雯婷止住了话语,她咬了咬下唇,许久后才迟疑地开口问道:“你和那个江礼……是情人吗?要不然怎么会接吻……” “这个啊……”怎么问起我这个问题?这位小妹妹啊,你就不能当作没看到吗? 她问得犹豫,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好,总不能说他喜欢我、我不喜欢他,可是因为目前只能靠他的关系,我才任他胡作非为吧? 见我迟迟不回答,李雯婷似乎会错了意,只见她忙着摇头摆手说道:“张大哥,我没有歧视同性恋喔,你不要担心,我只是好奇问一问而已,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很好,我已经直接被贴上同性恋的标签了。按捺下想破口大骂的欲望,我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和江礼间的关系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只是很不好解释……” 我很努力地说着,李雯婷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径自垂下了头,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梦呓时所发出的呢喃一样,隐隐之中又包含着幽幽的哀怨。 “好好喔……我虽然讨厌那个江礼,可是他真的很喜欢张大哥呢……昨天晚上他会对我那么凶,也是因为他嫉妒吧……嫉妒我那样抱着你……” 她慢慢抬起头,一点一点的望进我的眼睛,微微地笑了。 “有个人那么喜欢你,要珍惜喔,张大哥。” 珍惜?我巴不得甩开啊!我顿时眼角抽搐,无话可说了。 “……你看,江礼说的就是这家店铺了吧。”看见目标,我心下松一口气,赶紧指着前方的民房转移话题。 江礼会特别嘱咐我来这间杂货店搜刮用品,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家杂货店是玻璃拉门,由于村中大多是平房,又因为太阳位置的关系,此时阳光毫无窒碍地洒进了杂货店中。 “张大哥……”李雯婷神情畏惧地看着其中一面破碎的玻璃门,在那染血的地面上还有一只没了主人的手臂。 看来她是不敢进去了,果然是爱哭又爱跟、可是又没用的拖油瓶啊。 我无奈一叹,四处张望了一下,说道:“雯婷,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台手推车?” “哪里?”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喜道:“啊!在那里,我看到了!” “你去帮我把那台推车推过来,好用来装东西。”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忙不迭地向那台推车跑去。 “虽然很没用……不过她的个性还是挺可爱的。” 看着李雯婷的背影,我略微感叹了几句后,提起脚步,有些胆颤心惊地穿越破碎的玻璃门,搜刮店里的物品。 村庄的人口不多,相对的杂货店里的供给品也不会多到哪里去,矿泉水、汽水、果汁、饼干、面包、糖果……我把店里用得上的全都塞到推车上,也才将推车塞了一半满,虽是不多,但如果想撑到回去本岛,应该够多了。 “大概就这样了吧……”我看着推车内的“成果”,满意地点点头。 李雯婷吐了吐舌头,说道:“好快喔,还有一个多钟头,张大哥,我们要先到村口去等江礼吗?” 我正打算答应李雯婷的提议,忽然脑中灵光一现,不顾她诧异的目光转身跑回了店里。 “没有、没有……怎么会没有……”我满头大汗地翻找着,一排排的商品被我扫到了地下,连柜台的抽屉都给我撬开了,却还是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张大哥,你在找什么啊?”站在店门外的李雯婷忍不住出声问我。 “找手电筒和指南针!”我头也不抬地说。手电筒是用在晚上照明,指南针是用在海上航行时辨明方向,我觉得这两样东西都非常重要,一定会在哪个时候派上用场。 “杂货店里不可能会卖这种东西吧?” “这村子就这么大,人口也就这么多,所以开一家杂货店就得包下日常和五金用品,以及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不然怎么叫做杂货店?”我说完,泄愤地踢了一下桌子,这是哪门子的破杂货店?居然连电池都没卖! 李雯婷歪头想了想,几个眨眼后,她兴奋拍了一下手,说道:“张大哥!我记得村子里有另外一家杂货店,就在我们住的旅馆那附近,也许那里会有你要找的东西!” 闻言,我两眼炯炯发亮,“我们现在就过去!” 因为村子不大,李雯婷说的另一家杂货店距离其实不远,但我是推着手推车跑过去的关系,当我赶到那里时,累得气喘如牛,急速飙快的心跳让我感觉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 喘了几口粗气,稍稍平复心跳,我抬眼打量起这间杂货店,店面和之前那家差不多,只是由于地理位置不同的关系,虽然同样是采用玻璃拉门,却显得较为阴暗。 阴暗。 江礼千交代万嘱咐要我们不能进入暗处,因为那些东西就躲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张大哥……”李雯婷忐忑不安地看看我,她的眼神像在说“还是不要进去吧”。 “你在这里等我。”我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进到店内。 店里还是有稀微的阳光投射进来,虽然感觉还不够明亮,但已经令我心安了不少,那些东西似乎没有躲藏在这间店里。 不管怎么样,总之还是快点找到快点闪人吧,这座鬼村子我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这家店果然比之前那一家店可爱多了,翻找了没多久,我就在文具柜上发现了手电筒和指南针。 只是手电筒是那种塑料制,很像玩具的小手电筒,指南针也不是电子制,是类似小学生上自然科学时,老师统一发的那种阳春型指南针,直径两公分的大小,就一根箭头和一个n字。 不是很满意,但可以用就好,在这种环境下也没办法要求太多,我把柜上的手电筒和指南针全搜刮了下来,这种东西不怕多,就怕少。 “对了,还有电池!”我恍然醒悟过来,没电池,就算有手电筒也不能用。 电池就放在柜台的玻璃柜里,很显目,我想也不想地就进到柜台,将玻璃柜中的电池清扫一空。 “哈,皇天果然不会辜负有心人!” 就在我既开心又得意的这时,突然感觉到我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用力抓住,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下一瞬,一股剧痛立刻从我的小腿猛地冲上大脑。 ——它躲在柜台的桌子下面! 它紧紧咬住我的小腿不放,强烈的恐惧比被咬的事实更让我为之惊慌失措,我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不断地用另一只脚踹它的头,可它就像没有痛觉,紧紧咬住我不放。 “嘶……”的一声,我的牛仔裤被它咬破,小腿也连皮带肉被它咬下一大块,鲜血飞溅。 很痛,痛得我冷汗直流,却也因此让我得到自由,我两手紧抱着搜刮到的东西,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柜台,一个脚步踉跄跌坐在地上,强烈的恐惧让我心脏跳动的声音,在静谧的店内显得异常清晰。 那个东西一边发出如野兽般的呻吟声,一边缓缓从桌下爬出来,我看清了它的长相,那是个我认识的“人”。 陈明嘉。 那个天之骄子再也不复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原本出色的五官少了鼻子和一只右耳,有神的双眼变得一片白蒙混浊,右脸颊也被咬掉了一块肉,我几乎可以看见那隐藏在肌肉中的骨头…… 它的下半身也不见了,所以当它靠着双手从桌下爬出来时,实木制的地板会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也就是在这时,我发现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从后门的出口拖曳到了柜台,只是由于光线昏暗我才没有注意到,而这一个不注意,把我给害惨了。 它爬出桌底后,就以混浊的双眼看着我(可是我不确定它是不是“看得到”我),没再继续往我的方向爬过来,因为就在它的正前方,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的阳光。 看来就如江礼所说,这些东西确实害怕阳光。我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因火辣辣的剧痛皱起了眉头。 “陈明嘉……你生前讨人厌,死了以后更惹人讨厌。” 我没胆量砸破它的头颅,它的样子太有震慑力了,只好恨恨地啐了它一口,勉强平衡一下心情。 随手拿了卷绷带和一瓶酒精,我拖着受伤的右脚,一拐一拐地走出了店外,迎向满脸紧张的李雯婷。 “张大哥,你的脚——”她看到我血流不止的小腿,双眼瞬间充满水光。 我把手电筒那些东西丢到推车里,忍着痛道:“没事,只是被咬了一下,命没丢就很幸运了。”说完我一屁股坐下,先用酒精消毒,再用纱布熟练地将伤口包扎起来。 “走吧,我们快点赶去和江礼会合。” 李雯婷点点头,擦掉眼角的泪水,自动自发地将推车推起。 远远地,我便看见江礼已经站在村口等着我们了,在他的脚边还有一台颜色斑斓的老旧电锯,以及几捆粗绳。 江礼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才张嘴,我便抢先开口,黑凝着脸说道:“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说,我心情已经很不爽了,不想要再更不爽。” 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江礼问道:“……东西都找好了?” 我指着推车,口气阴沉地说道:“都在这里了,你自己不会看吗?” “那就走吧。” 江礼倒也没和我计较,径自将电锯和绳子放上推车,示意李雯婷帮忙扶着我走。 我把手搭在李雯婷纤细的肩膀上时,不禁心想她也不是没有用处,至少还可以当我的人体拐杖…… “这样就要走了吗?”一道低沉又极富磁性的嗓音,在我们三人的耳中乍响。 “谁?!” 我们三个人的脸色同时一变,立即转过头,顺着声音的来向看去,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我们看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休闲服,再再突显出他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膛和修长的双腿。他轮廓清晰的五官,一笔一划都彷佛是毫无瑕疵的完美,而飞扬利落剑眉下的一双眼瞳,竟是闪亮生辉的金色。 虽然形象完全不同,但的确是“那个男人”没错,那双金色眼瞳只要看过一次,就永远无法遗忘。 明明是最灿烂耀眼的颜色,却没有情感,没有生气……只让人感觉到一股寒透内心的阴郁森冷。 那个男人看着我们,扬起嘴角,轻轻地笑了,“就这样走了,你们会后悔的。”他平举起手,用他的食指指尖对着我,“尤其是你,你会后悔得痛不欲生。” 李雯婷脸色苍白,全身抖如筛糠,我忙安抚着她,说道:“不要怕,他怕阳光,不敢出来的。” 江礼瞪着那个男人,眼光沉凝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慢慢移动视线,对上江礼的双眼,脸上淡淡的笑意不退。 “二十四个钟头以后,他也会变成那些活死人的一员。” 我浑身一震,那个男人的话如轰雷贯耳般地在我的脑中回荡不去——我也会变成活死人?他开什么玩笑?他在开什么玩笑! 那个男人笑道:“你们该不会以为,被咬个一口没什么大不了吧?错了,致命性的错了……即使只是被活死人的指甲轻轻抓过,就会染上‘诅咒’。” 他看向了战栗不已的我,那金色的双瞳散发着诡异又绝美的光芒。 “在两个小时以后,你会觉得伤口附近的肌肤开始变冷,右脚不再受你控制,十四个小时以后,体温会变得跟冰块一样寒冷,全身无法动弹,二十二个小时以后,脉搏和心跳会慢慢地减少跳动的次数……一直到完全停止跳动为止。 “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就等着看吧,时间,会证明我所说的一切……” 随着男人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我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灰白,身体诚实地反应出我此时此刻的恐惧,膝盖渐渐的丧失了支撑身体的力量,要不是还有李雯婷扶着我,只怕我已经狼狈地跪倒在地。 可是原本力气就不大的李雯婷也摇摇欲坠起来,快撑不住全身无力的我了。 江礼飞也似地几步抢上,推开李雯婷,一把将我抱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身体发抖着,好像在害怕,可是当我抬眼看向他的脸时,他却是以怒火沸腾的眼神瞪着依旧微笑的男人。 “说出你的目的!” “怎么你会认为我有所目的?”男人笑了一声。 “如果没有目的,你何必在我们面前出现,又何必向我们说明这些事情?” “如果我说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造成你们的恐慌呢?或者是想看看你们会不会因为如此,就抛弃你们的同伴?甚至是……杀了他呢?” “你不要欺人太甚!”江礼的脸色因愤怒而泛白,“直接了当一点,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只要你肯放过张翰,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个男人毫不受到江礼怒火的影响,仍是浅浅地笑着,只是在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深沉的锐利。 “……在今天晚上十二点以前,带潘如婕来见我,无论你们用什么方法都好,只要把她活着带来,我就帮他解除‘诅咒’。”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找?” 那个男人冷冷地笑道:“我被关了将近两百年了……这座岛已经不再是我所熟悉的故乡,那个比谁都狡猾阴险的女人会躲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由你们去找,一定能降低她的戒心。” “两百年?故乡?”听见男人的口中出现与典籍记载不符的部分,江礼的眼中浮现短暂的困惑。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男人显然没有兴趣解答江礼的疑惑。 “……那些活死人呢?” “它们不会离开村子的,而只要你们带着潘如婕过来,它们也不会攻击你们。”那个男人脸上冰冷褪去,再度浮起虚假的笑容,“你也不用担心潘如婕躲在村子里的可能,因为它们对活人比我还敏感。” “……我明白了,午夜十二点以前,我一定会把潘姨带来,到时候希望你能遵守你的约定。”江礼的神情恢复以往的沉稳,只有抱着我的那双手不曾松开。 那个男人笑着,以静默代替他的回答。 “我们走。”江礼扶起六神无主的我,向李雯婷发号施令,以最快的速度远离那个男人。 现世篇 5 一直出了村子,在荒凉的林间奔出几许,我终于忍不住推开江礼,颓丧地坐在路旁的石头上,把脸埋在湿冷的手掌中。 “不要管我了!” “……张翰,不要闹了。” 我抬头,狠狠地瞪着他,扯开喉咙怒吼:“谁在跟你闹!我叫你不要管我,你就不要管我了!” “张翰。”江礼单膝跪在地上,他平静的眼神一瞬也不移地注视着濒临崩溃的我,“我说过了,哪怕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有事……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潘姨,把她带去给那个男人的。” 我笑了起来,说道:“要是找不到呢?这座岛虽然不大,但就我们几个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到潘如婕,有那么容易吗?而且一边找,我还得一边心惊胆跳地想,我在慢慢的死去,慢慢的变成那种怪物……” 说到这里,我激动地揪紧江礼的领子,吼道:“与其那样受折磨,你倒不如现在就宰了我还比较痛快!” 江礼静静地凝视着我,“张翰,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会变成那种怪物,你要我怎么冷静?换成是你,你冷静得下来吗?” 我两眼失神地望着茫茫前方,表情疯狂地说道:“干脆死一死算了……江礼,你就好心点,趁我还没变成那种怪物之前杀了我……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你爱我吗?那就帮帮我,把我杀了吧……” 是啊,没错,与其遭受时间的折磨,一分一秒慢慢的变成活死人,还不如直接了当一点,快点杀了我,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受怕了…… 江礼脸色阴沉地抓住我的手腕,他看着我的双瞳变得如墨水似地漆黑,不显一丝光泽,“张翰,虽然本来就知道你是个很恶劣的人,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恶劣到这种地步。” 他抓住我的手渐渐收紧,我似乎可以听见我的腕骨发出抗议的哀嚎声。 “放开我……”我痛得刷白了脸,冷汗直冒。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讽刺的表情,语气冰冷说道:“很痛吗?你都要我杀你了,还怕这点痛干什么?” “江礼,你——” 江礼回过头,朝呆呆站在一边的李雯婷怒骂:“李雯婷,你呆呆站在旁边干什么?给我滚开!滚得越远越好!” 李雯婷被江礼吓得脚步不稳地倒退两三步,满脸不知所措地看向我。 “可是、那个、张大哥……” 江礼一脸暴虐地说道:“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给他这么一威胁,本就害怕于他的李雯婷肩膀一震,再也不敢说什么,连忙转身扑前几步,踉踉跄跄地跑开。 江礼将冰冷的目光放回我的脸上,我感觉手腕快被他捏碎了。 “张翰,你真的很残酷,你不想活了就要我杀你,因为我爱你,所以你觉得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难过吗?”他表情冷硬地说着,深沉而又阴暗的眼神沉默地释放出他所有的怨恨。 “江礼……”看着全身笼罩冷淡气息的男人,我难以喘息。 他浮现一抹自嘲的笑容,说着:“我真是笨啊,像你这样恶劣的人,我怎么能奢求你顾虑一下我的心情?张翰……你真的想死吗?这样的话,你这具身体怎么样也无所谓了吧?” 江礼猛地用力一推,将我整个人推倒在地上,他一手迅速地抓住我的两手手腕压制在我头顶上方,右脚膝盖压制住我的腹部,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着我。 他面无表情,而我,第一次对眼前的男人感到了深深的惧意。 我哆嗦着嘴唇问道:“江礼……你要做什么?” 江礼轻蔑的笑容就像平常一样浮在嘴角。 “张翰,我要强暴你。” 我两眼瞬间瞪大,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强暴我?江礼说他要强暴我? 江礼却以行动证实他说的话,他粗暴地扯开我牛仔裤裤头的扣子,一把将牛仔裤连同内裤拉下,我萎缩的性器顿时曝露在他的眼前。 “江礼!”我惊骇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不要动。”江礼淡淡地说着,以另一手使劲掐住我小腿的绷带处,我顿时痛得五官扭曲,倒抽了一口气。 “乖乖听话,你要是再动,我会让你更痛,张翰,你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 我面色一白,转眼又忿忿发红,种种怒意如潮水般地席卷而来,却在他威胁的目光下一动也不敢动。江礼将我的双腿分开,手掌轻轻抚摸着我的大腿内侧,然后他低下头…… 江礼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分开两人紧密的身体,吻了吻我的颈项。 我不住喘息,全身虚脱,只能用眼睛瞪着身上的男人。 “江礼……你是个疯子……” 江礼伸出手拨开因汗湿而黏在我脸颊上的头发,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咬牙,恨恨地继续说道:“你一定是个疯子……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你居然做得下去……” 高耸林木的野外竟然是我和同性第一次做爱的地点……这也太前卫了。 江礼的手指埋进了那依然灼热的部位,我瞪大眼惊呼一声,扭动着身体想逃离。 “不要躲,不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等一下难过的就是你了。” 手指侵入到内部用力撑开,被撑开的某处汩汩流出白色液体,听到手指在内部搅动时所发出的湿黏声音,我的脸皮虽然很厚,在此刻也忍不住羞耻地撇开头,闭上眼睛。 “张翰。” 我想也不想的开口就说:“不要告诉我你还想做,就算你愿意当下面的那一个,我也没力气压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 我讶异地看向江礼,他的表情仍是那样的淡漠,但他的话就像是一颗石头丢向了湖里,在我心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我嘴唇翕动,吐出了心中最诚实的想法。 “江礼……你果然是个疯子……” 穿回内裤和牛仔裤,日常生活中极为普通的动作,这时却痛得我龇牙咧嘴,小腿被咬的地方痛,那刚刚经历江礼侵略的部位也痛。 “拿去。” 江礼递了一瓶果汁和两块面包给我,我也实在是饿扁了,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吃着面包,我心想也真是辛苦李雯婷了,她一个瘦弱的女孩子要推着一台推车跟着我们跑来跑去、上山下海……之前说她没有用,还真是太看不起她了。 而江礼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不稍微感激一下她的辛苦也就算了,反而还把她吓跑,只为了方便强迫我跟他做那档事…… “雯婷呢?”我问。 “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江礼回答得很冷淡,像是把李雯婷吓跑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一个女孩子,很危险的,谁把她吓跑的,就请谁把她找回来。” 江礼看了看我,沉默地转身走入林间,我想他是去找李雯婷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不到,李雯婷就亦步亦趋地跟在江礼的后头回来,不晓得是不是我看错了,我好像看到她的双颊潮红,而她视线一和我对上,双颊的潮红立刻延烧了整个脸部,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下一秒,她便一脸慌张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向我。 不会吧……我不会那么倒霉吧……她不是被江礼吓跑了吗?应该不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情才对吧…… 江礼的一句话,却打碎了我心中仅存的侥幸和希冀。 “她没跑太远,就在这附近而已。” “雯婷,你不会——”我愕然地看着不敢抬头的李雯婷。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她拼命摇头道:“张大哥,你放心,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江礼面无表情,毫不感到别扭地问道:“什么都没有看见,不过什么都有听见吧?” 李雯婷的动作明显一顿,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我怕……一个人不敢跑太远……有听到一点点而已,真的就那么一点点而已……” 她越是努力解释,我越是想倒头就晕过去算了。 江礼的话锋忽然一转,“……李雯婷,有一件事我有必要先跟你说清楚,现在张翰身上的‘诅咒’,我认为那是一种类似会传染的病毒,很可能经由体液、甚至是接触就会感染,我和张翰做了爱,也极有可能感染到‘诅咒’……你确定你还要跟着我们吗?”他的视线紧紧盯在李雯婷的脸上,语气淡然地问。 闻言,李雯婷先是困惑般地眨了眨眼,还理解不太过来江礼的意思,过了几秒钟,她脸色恢复平常,紧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你确定?”江礼挑了挑眉,眼中浮现讶异的情绪,像是没想到李雯婷会选择这个答案。 李雯婷的嘴唇动了几动,说:“我不喜欢你……可是我喜欢张大哥,他对我很好,很照顾我……要是离开你们,我就是一个人了,跟着你们还比较安全……而且就算我也感染到那个‘诅咒’……只要完成那个男人交代的事,就不会有问题了吧?” “有没有问题我不能保证,毕竟就算那个男人毁约,我们也拿他没办法……可是只要有那么一点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我抬眼望向江礼,在视线交缠中,他的双眸诚实地倒映出了我的身影……只有我一个人。 蓦然一震,我逃避似地撇过头。 李雯婷皱紧着眉,一脸执拗地说:“就算那样,离开你们我一个人也活不了多久,倒不如跟着你们,就算真的要死,至少也还有伴。” “……李雯婷,我小看你了,你还挺聪明的。”江礼的嘴角噙上一丝讽刺般的冷笑。 “呵呵,你很不开心吧?因为我要留下来做电灯泡,打扰你和张大哥谈情说爱!”李雯婷很是得意地向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他淡淡地说道:“这点你放心吧,如果我想和张翰谈情说爱,我会先打晕你,免得你来妨碍我们。” “……”李雯婷顿时无言了。 “这种无聊的话题我拜托你们两个可以停止了……”我满脸黑线遍布,将话题带回重点,“江礼,你在这座岛上成长,又和潘如婕那么熟,你觉得她可能会躲在哪里?” 江礼沉吟道:“……有一个地方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提供给上山的村民遇到暴风雨天气时躲避的小屋,位置隐密,而且也存放着必要的饮用水和食物,只是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的犹豫,看向我小腿的伤处。 我不在意地挥挥手,说道:“不用担心我,找一根树枝来给我当拐杖就行了,虽然会拖延时间……不过我想有我跟着比较好吧,可以降低潘如婕的戒备。” 这也就是他犹豫,却仍然没有要我留下的理由。 “张翰,我会帮你找来一根让你能拿得很舒服的拐杖。”江礼看着我,牵动嘴角两边,浮起浅浅的一抹笑。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啊,可是要不是你的关系,我本来还不需要动用到拐杖的。”我皮笑肉不笑,声音如从齿缝里迸出来似地阴沉尖锐。 他的音调平平淡淡,无一丝抑扬顿挫:“看来我还不够卖力,居然让你撑着拐杖就能走了,下一次我一定会做到让你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我嘴角抽搐,强忍着想干咳的念头,气愤地指着江礼怒道:“你、你、这种事情你、你以为还会有下一次吗?!” “或许吧。”相对于我的咬牙切齿,他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或许不会也或许会,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而且虽然一开始你很难受的样子,但是我记得到了后来你也很享受,把我那里吸得紧紧的,差点害我拔不出来。” “江礼!”我怒吼,脸部发烧到快把脑浆给煮沸了,既气又恼又羞,一旁听着限制级话题的李雯婷,脸也红得快冒烟了。 江礼低低笑了一声,便到树林去找适合当拐杖的树枝,留下我和李雯婷满脸通红地相对无言。 不一会儿,江礼拿着他找到的树枝返回。“张翰,你试一试。” “……哦。”心中虽然还有点生气,我仍是应了一声。 刚想向江礼走去,脚下却是一个不稳,要不是江礼眼捷手快地扶住我,只怕我已经踉跄跌倒。 “江礼……”我脸色刷白,睁大眼看着江礼说道:“我的右脚……没办法动了……” 他脸色一沉,扶我坐在地上,李雯婷也一脸担忧地走到我身旁观望,他迅速解开我小腿上的绷带,伤口附近皮肤的颜色竟比其它部位的皮肤都还要来得浅。见状,我更是惶恐,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温度偏低……”他伸手摸了摸伤处,“还会痛吗?” 我摇头,蠕动着嘴唇说道:“不会……一点感觉也没有……” 江礼脸色凝重地说:“你试着动动看脚趾。” “没办法……它不动……江礼……它不听我控制了……”我的脸色惨白到不见一丝血色,倒映在他眼瞳中的表情只有惊恐和无助。 他拉过发抖不已的我,紧紧地抱在他的怀里。 “江礼……”脑子一片空白,我心慌意乱,只能抓着对方的衣服,不停呼唤对方的名字。 江礼的唇落了下来,压在我泛红的眼角上,轻柔地吻着。 “不会有事的,张翰,不要怕,不要怕,你不会有事的……” 现世篇 6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右小腿丧失知觉的事实像泡沫似地膨胀起来,占满我所有的思绪,我簌簌颤抖着,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深不见底的恐惧从身体内部猛升窜起,几乎快将我整个人给淹没了。 “张翰,我背你。”江礼抚慰般轻抚着我的头发,目光一如以往的沉稳,“待在这里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我们得去找到潘姨,完成那个男人的条件。” “江礼……”我茫然地看着他。 “什么都别想了,走吧。” 我努力压抑心中激烈的动摇,就像江礼说的,待在这里也没有办法改变我慢慢“死去”的事实,我伸出手,攀向他的背,抱紧他的脖子。 “李雯婷,你带上几瓶水、面包、手电筒和电池,其它的就先丢在这里。” 她闻言,忙点头应承,用她的薄外套装进江礼吩咐的物资后,打了几个结,将外套变作简易的手提包,跟上江礼的脚步。 午后的天空飘起一丝一丝的小雨,我们冒着雨走在弯弯曲曲、逐渐攀升的斜坡上,已经连续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江礼却从没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就连不擅运动的李雯婷也没喊累,因为她明白我们在和时间赛跑,没有休息的余暇,所以尽管气喘吁吁,她仍是咬着牙坚持下来。 “江礼……” “嗯?”江礼头也不回。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很久了……你怎么……怎么会喜欢上我的?我是个男的……长相也货真价实的是个男的……而且——” 江礼截过我的话,从鼻腔里哼笑出声,“而且你还是一个个性恶劣到极点的人。” “……”我不发一语,静静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张翰,我爱上你的契机很简单……只是因为你的一句话。”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而他的话说得淡漠平常,毫无音调起伏,像是一片叶子轻轻地掉落在水面上,让我难以揣测他真实的情绪。 “只是……因为我的一句话?”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江礼的视线像专注于前方的道路,淡淡地说道:“是啊,够笨了吧?为钱为权为前途为什么都好,怎么我会偏偏笨到为了一句话……” 我好奇地问:“我是说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我不想跟你说。爱上你已经是一件令我后悔到痛不欲生的事情了,要是再继续笨到告诉你那句话……我没兴趣成为你的笑料。” 说完,他不再搭理我的追问,虽然我非常想知道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不过自认没那个能力撬开紧闭的蚌壳,也只好悻悻然地放弃了。可是一旦不让自己的脑袋想点别的,我的注意力就会回到那只冰冷的右腿上—— 无法言喻的不安死灰复燃,在心头缠绕不去。 我不由得收紧了手臂,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中,他没有说话,只是脚下的速度再次加快。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江礼终于停下脚步,“就是那里了。” 我一震,抬头往前方望去,一栋斑驳老旧的小木屋被薄如纱般的雨幕重重环绕,寂静无声地座落在不远处的林木之中。 李雯婷看着那栋木屋,喘着气问道:“现在、现在怎么办?” “……这么办。” 漠然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感情,江礼丢下了这句,便笔直地向小木屋走去。李雯婷虽然满脸惊讶,但也没说什么,默默地走在江礼的身后。 我们的运气,或者该说我的运气很好。 在距离小木屋只剩下不到十公尺的距离时,只听“喀拉”一声,潘如婕打开木门走了出来。潘如婕身上仍穿着那一晚的白色连身裙,只是有了不少污损,一头秀发也不复整齐亮丽,使得她看起来相当狼狈。 “小江礼,你来啦,我就想你会过来,毕竟这里比起其它地方隐密多了,也安全多了。”她注视着江礼,脸上绽开一抹阴沉的微笑。 “潘姨。”江礼放下我,扶我靠坐在树干边后,回头朝她微微地一颔首,打了声招呼。 潘如婕冷冷地看着我,那冰冷的眼光宛如刺骨的寒风,直让我背上一阵冷飕飕。 “小江礼,你为了这个男人把村子害成这样……值得吗?”她的话里有明显的责备。 江礼轻描淡写地回答:“潘姨,很多事情无所谓值不值得的。” “无所谓值不值得?”潘如婕抱着肚子狂笑起来,连眼角都笑到流出泪水,“哈哈哈哈……小江礼,我的小江礼,你真傻,只是为了一个朋友而已,你怎么会那么傻?你真的是我认养回来的那个小江礼吗?” 江礼脸色不变地点头说道:“是啊,潘姨,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傻?爱情不过是生命中的浮光掠影而已,我怎么就这样义无反顾的沉溺下去了?” 潘如婕的笑声蓦地一敛,不敢置信地瞪着江礼,抖着声音说道:“你说你爱他?爱一个……和你一样的男人?” 嘴角勾起,江礼看着她,讥讽似地笑道:“潘姨,你不会天真到认为男人之间只可能存在友情吧?” 潘如婕的双眼瞪大到几乎快掉了出来,以嘶哑干涩的声音不断呢喃说着:“小江礼,你被骗了,你一定是被这个男人骗了,你怎么可能也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她细长的白皙手指宛如蜘蛛的脚,疯狂地抓耙着乌黑的头发,颜色显得格外分明。 “也?” 江礼眉轻轻一皱,我恰好捕捉到他眼睛里急速闪过的一丝光芒,很快地隐没消失。 “如果我被骗了,那还真是被骗得彻彻底底啊。”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手指向我的脚伤,“潘姨,你看到他脚上的伤了吧?这是被活死人咬的……那个男人说,就算只是被咬到一口也好,二十四小时以后,他也会变成一个活死人,因为这是会感染的……潘姨,你知道我怎么做吗?” 潘如婕眼里出现片刻的迷茫,却又在瞬间清晰起来,一脸恶毒地笑道:“你什么都没有做……呵呵,小江礼,你真是疯了,他会变成活死人啊,你还敢跟他在一起?” “潘姨,你错了,我有做了‘什么’……我强暴了他,在知道我可能也会被感染的情况下。” 江礼说得镇定,一点也没有身为强暴犯的内疚,反倒是我这个被强暴的人羞恼地涨红了脸,直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潘如婕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平静淡然的江礼,表情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潘姨,我就是被他骗得这么彻底,就算他会变成活死人,我也不会离开他,我甚至还巴不得他变成活死人以后,把我吃进他的肚子里,也省得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痛苦。” 她狂乱地摇头说道:“你疯了,小江礼,你已经疯了,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江礼低垂下眼帘,用梦呓般的感叹口吻说着:“是啊,我已经疯了……疯到只要为了他,我什么都做得出来,而他既然不想变成活死人,我用什么方法都会为他做到。” 他的脸色一变,向潘如婕微微一笑,“潘姨,我还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如果有想要的东西,不管是用什么手段也好、要出卖什么人也好……只要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闻言,潘如婕一脸惊疑不定地瞪着江礼,江礼的笑容慢慢的诡异了起来,眼中闪动着不明的光芒。 她全身一颤,猛地转身冲回木屋,而江礼就像是一只寻着猎物的饥饿野兽,随之追向逃跑的猎物,那紧闭的木门脆弱得抵挡不住他的抬脚一踢。 然后,木屋里传来了她凄厉的惨叫。 “张大哥……”那凄厉的惨叫吓得李雯婷脸色苍白,她捣着耳朵,局促不安地蹲到我的身边。 我抱着安慰小狗般的心情拍了拍她的头。 木屋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碰撞声,和属于女人特有的扯喉尖叫,持续了大约五分钟之后,全部的声响在一声令人牙酸的哀嚎中结束。 不久,我便听到物体拖曳在木质地板上的声响,凝神看去,出现在门口的江礼单手揪住潘如婕的头发,用拖的将她从木屋里拖了出来。 被拖曳在地上的潘如婕,此时全无以往的样子,那张美艳娇丽的脸上沾满血迹和伤痕,嘴里像塞进了什么似地鼓起,嘴巴还被江礼用一条破布绑住,她的双手被绑在腰后,右腿一动也不动,只有左腿在地上踢打着。 我视线移向她的脸,看见了一双迸射出惊恐、愤怒以及仇恨的眼睛。 “江礼……她的右脚?” 江礼神色平静地说道:“我打断了,这样她想逃走才不容易。” 我暗自擦了一把冷汗,怀疑他很可能也是用着这样的表情,面不改色地把潘如婕的右脚打断。 “李雯婷,你过来扶着她走。” “我扶她?”李雯婷满脸的又惊又怕,说老实话,潘如婕现在的模样,就算是我一个大男人光是看也会感到心惊胆跳。 “你在怀疑我说的话吗?” 江礼的脸色不变、声调不变,却让人觉得他周遭的温度彷佛下降了三度。 “不,没有……”李雯婷可怜兮兮地看了我一眼,我回她一记帮不上忙的无奈苦笑,见此,她也只好认命地站起身,向江礼走去。 把潘如婕交给李雯婷,无事一身轻的江礼低头看了看手表。 “快四点了……下山虽然比较轻松,不过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脚步可能不会比上山时快多少,我估计我们回到村子里应该是晚上的事情了。” “晚上……江礼,要是这次能平安无事,我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很讨厌夜晚。”我手抚着右脚的伤口,苦笑了起来。 “我会既爱又恨吧。” 一瞬间,我眼光抬起,随即又垂下,我想我能明白他说的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 “张翰。”他呼唤我的声音一样低沉,我的身体却是轻轻一阵颤抖。 “张翰。”他再度呼唤我一声,温热的手掌包住我的脸,逼我对视上他的眼。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决定如果过了几年以后,在我变成像潘姨那样不老不死之前还能遇上你,那时候对你的心情还是一样的话,我就会抛弃一切选择你,哪怕你和别的女人结婚了,我也会把你抢过来…… “可是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想救你,我想你变成活死人把我吃了,让我对你的这一切全都结束……我累了,对于你的事情,很累了。”他阴暗的眼神看着我,低声说道:“张翰,我真的很不想救你。” 我咬着下唇,他的手指按上我的嘴角,在他锐利的凝视下,我顺从地张开嘴,下一秒,柔软的舌头粗暴地滑进我的口中,用力缠卷、吸吮到我的舌头发痛,我紧紧抓着他背后的衣服,努力配合他激烈的索求。 他的唇离开后,我倚着他的肩膀静静喘息。 “江礼……我想活下去……为了活下去,我不仅可以出卖别人,甚至连我自己也可以出卖……所以,救我吧,你救我吧,江礼……” 沉默片刻,他环抱我的手温柔地轻抚我的背,吐出一声灼热的叹息。 现世篇 7 如果这是绑架,潘如婕一定可以荣登最不合作的人质宝座。 江礼都把她的右脚给打断了,换成了我,我一定会比一只经过训练的狗还乖,叫我往东我绝对不敢往西,叫我趴下我绝对不敢坐下。 但是潘如婕真不愧是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怪,勇于挑战江礼的极限,只是她挑战归挑战,苦了的却是扶着她走的李雯婷。 “拜托你动一下啦,好不容易都走到这里了……” 任凭李雯婷千求万求,潘如婕依然不肯前进一步,只是死死地瞪着江礼。 碍于被江礼背在背上的关系,我勉强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的表情很平静,一点心虚愧疚的样子也没有。 潘如婕真的是把他养大的人吗?我打从心底怀疑。 江礼淡淡说道:“潘姨,你再不合作,就不要怪我了。反正那个男人只是要我把你活着带过去而已,所以就算我把你的手脚都打断,那个男人应该也不会反对。” 潘如婕浑然一震,看来江礼的警告似乎起了作用。 这时却听李雯婷傻傻地问道:“这样的话我要怎么扶她?” 江礼嘲笑似地说道:“不用扶,顶多回木屋那里拆门板,把她绑在门板上面拖着走就行了。” “……我拖吗?” “你的用处只在这里。” 被江礼狠狠打击的李雯婷两只眼睛漫上水雾,再度向我求救,而我也只能再度回她一记无奈苦笑。 “江礼……” “嗯?” 我咽了咽口水,有点惴惴不安。“就是啊……那个潘如婕在你小时候虐待过你吗?除了强迫你看十八禁的画面那一次以外。” 江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没有,基本上潘姨对我还算不错,吃好的用好的,教育基金之类的也完全没有吝啬。” 我想起大学时在同学间流传的谣言,说江礼家里很有钱,他才念大一而已,就给他买了公寓和车子。江礼不是那种喜欢炫耀的人,不会特意宣扬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当面询问过他,不过就我的记忆里,这种事情也仅止于谣言。 “喔,这样啊……” 江礼侧头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是在想我怎么忍心对潘姨下那么重的手,对吗?” 被说中心思,我只能干笑两声。 “是潘姨把我从孤儿院认养回来的,虽然她一开始就打算培养我为岛上做事,送我到本岛念书,也是为了让我熟悉本岛上的事情,好替他们拐骗牲礼……但说对他们没感情是自欺欺人,否则我哪里会‘中介’这一次的集体自杀?” 我眨了眨眼。“那也就是说——” 江礼面无表情地截过我的话:“那也就是说,如果你没有为了什么刺激性报导来参加这个集体自杀,我也不会去破坏牲祭了。又如果说,你听我的话远离暗处,没有被咬,我也不需要出卖潘姨了。” 听他提起我参加这次集体自杀的不良用意,我不由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努力帮自己开脱道:“破坏牲祭好啊,那种没天良的祭典破坏掉最好……而且我也不是故意想被咬的,不就想找指南针那些航海必备物吗?” 江礼沉声道:“张翰,你这个人真是过分到极点了,居然连点场面话都不愿意说一下……那些村人还有潘姨,对你来说是毫无相关的人,但是对我来说,多少还是有一些情分在。” 我悻悻然地说:“你和他们有情分也是你的事情,跟我说不说场面话又没什么关系。” “……张翰,你不会忘了你现在得靠谁吧。” 他这句话说得轻淡淡地,却立刻让我举起双手宣告投降。 “对不起,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顿了一顿,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诚恳一点,“我需要补上场面话吗?” “……” “江礼?” “张翰,你这个人什么不行,说风凉话最行了。” “什么嘛,我是很诚心诚意的问你耶。”我不满地说着,然而江礼却径自转头跟李雯婷丢出一句“走了”,理都不理我,任由我在他的背上抗议个不停。 虽然我们的脚程快不到哪里去,但潘如婕这一次却非常配合我们,只是她的脸色依然没好看到哪里去。 终于在黄昏时分,我们赶回了村子,等待夜晚的降临。 月光迷离。 随着入夜,那些东西全都聚集到村中的广场,它们轻晃头颅发出阵阵呻吟,晕黄的月光照映在它们身上,令它们没有一丝血色的青白肌肤更显得阴森诡异。 我阵阵地心悸,心跳指数暴增,全身微微发热出汗,呼吸也急速加快。 被这么多的活死人包围,即使明知它们不会攻击我们,我还是害怕地咽下一口唾液,身体僵硬到连一根手指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对面的那些东西们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刷刷几声,它们整齐地分别开来。 那个男人缓缓走来,他的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上——恐惧,我不由得恐惧,因为那个男人操纵着我的生死。 “啊!”随着李雯婷的惊呼一声,原本被她扶着的潘如婕重重地跌在地上,见状,她慌忙摇头摆手地对那个男人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她、她、我抓不住她……” “不要紧,我明白的。” 那个男人似乎心情很好,朝李雯婷露出了一抹和蔼的笑容,李雯婷瞬间涨红脸,满是羞涩难抑地低下头,整一副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 不得不承认,当笑容在那张堪称完美的脸上绽放时,就连我这个男人也会忍不住地心跳加快。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那个男人都是一个非常、非常具有魅力的男人。 那个男人带着足以风靡众生的微笑,像猫捉弄老鼠似地,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潘如婕,地上的潘如婕拼命地用她仅存的左脚在地上挣扎前进。 “等一下。”背着我的江礼挡住了那个男人的去路,语气淡然地说道:“我们依照约定带来了潘姨,你也该依照约定,解开那个‘诅咒’了吧。” 我心中一紧,搂在江礼脖子上的双手用力一收,怕得簌簌发抖,江礼察觉到我的惊惧,安抚般地拍了拍我的手臂。 对于江礼的无畏阻挠,那个男人颇感兴味地挑起眉尾,目光在我和江礼的身上来回打量。“你们……做过爱了吗?” 虽然那个男人以疑问句作为结束,但他的语气却是十分肯定。 “没错,我们做爱了。” 那个男人眼角一瞥,流出不尽的笑意,说道:“他染上了‘诅咒’,你居然还敢和他做爱,你不怕你也会染上‘诅咒’吗?” 江礼沉稳而坚定地说道:“如果救不了他,那就和他一起面对,我是这样想的。” 我咬着唇,默默地听着江礼所说的话,说没有感动是骗人的,有一个人如此爱着自己…… 那个男人凝视着江礼笑道:“你这么爱他……可是你认为他也是同样这么的爱你吗?” “他不爱我。”江礼想也不想地用着波澜不起的冷淡声音说道:“他不爱我没关系,反正像他这么恶劣自私到极点的人,除了自己谁也不爱,而这个世界上无论男女,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会笨到爱上他的人了。他要钱,我赚,他要权,我抢,他要名,我争。我会让他知道,除了我,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顿了一顿,他向那个男人微微一个颔首致意,“另外,托你的福,他为了活下去,已经把自己卖给我了。” 那个男人一愣,随后肩膀抖动,喉中流泄出愉快难抑的笑音。 “真是笨啊……不过这个世界上的笨人本来就不少,而且都还笨得心甘情愿,笨得无怨无悔……” 他伸手,看似轻而又轻的一推,竟毫无滞碍地将江礼往旁边推开。他对江礼笑道:“放心吧,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以后,你们身上的‘诅咒’都会解开。” 语落,他无视江礼犹带疑惑的眼神,走到潘如婕的身边,蹲下。 “大小姐,这两百年来,真是谢谢你的照顾了。” 那个男人说这句话时笑脸盈盈,但他眼中闪动的寒光,让我有种汗湿衣襟的负重感。 潘如婕用彷佛看着恐怖片般的眼神注视着那个男人,不断地将身体往后退缩,却无法躲开那具有优美线条的手指在她脸上的游移。 “大小姐,你知道吗?当那个怪物咬住我的脖子,吸吮我的鲜血时,我却从来没想过我会死……” 那个男人的双眼茫然出神,像在回忆往事一样。 “我也真的没有死……我这个猎物反倒吞噬了狩猎者……在那个暗得不见天日的铁笼里,我很饿,饿到把那个怪物的血肉吃得干干净净,就连骨头上的一点肉屑也不放过……”他说着,发出短促的笑声。 “大小姐,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就在我吃完那个怪物很久很久之后,你们终于打开了铁笼,想抓那个怪物举行‘牲祭’时,却看到一堆白骨和趴在地上无力动弹的我……你们那时候可笑的表情,我一天都没有忘记过。 “而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呢,很快的就冷静下来,发现我变得和那个怪物一样,金色的眼睛、渴求着鲜血。 “我吃了那个怪物,继承它的一切,竟然也变成了一个怪物……大小姐你连一点犹豫也没有,立刻用我来代替那个怪物,真是当机立断啊……” 游移在潘如婕脸上的手指一个跳跃,落在她打颤不已的左腿,握住。 在月光下,我看到那个男人露出了血腥残酷的笑容。 “呜呜呜呜呜呜——”潘如婕整个身体剧烈地弹跳,她的双眼突出瞪大,喉咙发出惨烈的尖叫杂音。 那个男人生生地将潘如婕的左腿从腿根处撕了下来,喷洒的鲜血在半空划成一道弧线。 那绝对很痛。我屏息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大小姐,很痛吧?可是你能明白吗?你再痛也比不上我的心痛……我是死是活,还是活得生不如死都无所谓,可是他不一样,对我来说,他比我自己还要重要。……每一次当我想起他是抱着怎样的悲惨心情死去的时候,我的这里就很痛。” 那个男人双眼静静地流出透明的液体,混合沾上脸颊的血,变成淡淡的粉红色。 他却彷佛没发现到他流了泪,用沾满鲜血的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处,轻声说着:“我的这里,痛到我想干脆掏出来捏碎算了……可是我不敢,我怕他会生气……他那个人虽然很温柔,可是一生起气来也是很恐怖的……” 那个男人微微眯起眼,漾出一抹温柔如水的微笑,那笑却如昙花一现,转眼消逝无踪,下一瞬,他粗暴地揪起潘如婕的头发,阴暗又带仇恨的目光锁在她灰白的脸上。 “大小姐,他是你爹啊,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他好歹细心呵护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忍心下手杀他?告诉我啊,大小姐,你怎么忍得下心?” 在那个男人仇恨的眼光凝视下,潘如婕的表情既惊又恐,只见那个男人脸色又是一变,眼眸弯起,浮起一笑。 “算了……其实原因很简单,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意去想……都是我害了他的,都是我……你说对吧?大小姐。” 手指如情人般温柔地梳理着贴在潘如婕脸颊的发丝,那个男人俯下头,轻轻笑道:“大小姐,你嫉妒他吧?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知道,不管我到哪里,你的视线一直追着我跑……你不嫁人也是为了我吧?呵呵,真是好令我感动的思恋啊。” 那个男人笑得很罪恶,当我看见潘如婕本是惊恐又痛苦的脸上渐渐露出痴迷的表情时,我错愕地想,如果这个男人想诱惑人,都一定能得手,无论是谁都无法逃开如此深情的迷人微笑。 只是,越美好的东西越是致命,这一点在那个男人身上尽览无遗。 “大小姐,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他对我说,要我娶你……我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不管他怎么求我,我都不愿意答应……我生气到尽管知道你躲在那里偷看着,我也仍然强迫他和我做……” 那个男人眼光低垂,一脸目眩神迷地说道:“大小姐,他的声音很好听吧?我特别爱他那时候的声音,尤其是他哭着喊我名字,要我更用力一点的时候……可是你知道吗?他一开始并不喜欢这种事情,我是花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让他慢慢喜欢上的……” 他的嘴角浮上冷笑,浑身散发出暴虐残忍的味道。 “所以,大小姐,我想你也会喜欢上的……这些活死人虽然死了,可是只要我控制的好,它们也是能够和你做那种事情的……不要怕,大小姐,我会让它们很温柔的对待你。” “呜呜——”潘如婕惊骇欲绝,不顾疼痛地扭动身体挣扎起来。 那个男人说的话,对女人来说无疑都是一场噩梦,而当对象是那些可怖的活死人时,更是噩梦中的噩梦。 那个男人残忍地笑着,一把提起她的身体,撕碎她的裙子、底裤,将她的私处面对那些东西,那些东西一边发出诡异的呻吟,一边向潘如婕迈去。 李雯婷刷白了一张脸,躲在我们的背后还捂住双眼和耳朵,不敢听也不敢看接下来即将上演的一幕。 我也别开脸,a片不是不喜欢看,但当主演a片的主角是一个脸部扭曲变形、浑身鲜血另外还没了一只脚的残缺女人,和一群恐怖的活死人时,我想色心再大的人也没兴趣去看吧。 “等着看吧,那个男人的重点不在报复。”江礼以极低但能让我听见的音量说着。 重点不在报复?我不解地看向他,他注视着眼前的场景,沉静的脸色变也没变过。他不说,我也逼不了他,可又好奇得很,无奈之下,只好逼自己提起勇气,再度将注意力放回场中。 这时,那个男人解下了潘如婕嘴部的束缚,冷冷地笑道:“大小姐,如果你不想被它们一个一个轮流的做到死,就告诉我你把他的尸体埋在哪里了?乖乖的说出来,嘴硬对你没有好处。” 脸色死灰的潘如婕,惊恐地看着那些逐渐靠近的活死人,哆嗦着嘴唇失声尖叫道:“他……我把他埋在这里!就在这附近而已……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她一脸慌乱地望向那个男人,瞪大的眼睛流出哀求的泪水。 那个男人明显地怔了一怔,凄楚地笑了起来,“就在这里……大小姐,你真狠,你是想他在黄泉底下,还得为我的事情难过伤心,死了也不得安宁吗……” 潘如婕哽咽着恳求道:“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他要是活着,一定也不希望你杀我的……” “是啊,他要是活着……可是他死了,大小姐,他被你杀死了……” 那个男人轻轻一抛,潘如婕落在了那些东西之中,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她便如遭大海吞噬的小舟,在一阵又一阵凄厉刺耳的尖叫中,被那些东西前扑后仰地生吞活剥。 看着那些东西生生拔开她的手脚,撕开她的腹部,掏出她的内脏……这残忍而血淋淋的景象,看得我忍不住想吐,连忙将视线移到那个男人身上。 比起恐怖片,我比较好奇那个貌似拥有悲惨过去的男人。 “……你就在这里吗?” 那个男人环视四周,然后他笑了,微笑的眼角柔和地垂下,晕黄的迷离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为他染上一层柔和而寂寞的光芒。 随后,那个男人抬头,以眼角余光望了一眼那些将潘如婕撕成碎片的东西,只见那些东西同时一顿,紧接着一边轻晃着头颅,一边贪婪地啃着手里分到的残肢断骸,移动脚步离开了广场。 一片静谧。 只剩夜晚的冷风呼呼吹响着。 那个男人打算站在那里多久?就在我开始感到不耐时,那个男人终于动了,他跪了下来,赤手挖掘着脚下的土地。 江礼皱了皱眉,然后他把我放下,要李雯婷照顾好我。 “怎么了?”我问。 “我去帮他,他一个人也不晓得要挖到什么时候……” 江礼走进附近一栋民宅,才进去没多久,他就拿着一把铁铲走了出来,到那个男人的附近用铁铲动手铲土。 看到江礼的动作,那个男人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江礼会来帮他,几个眨眼之后,他张了张嘴,说道:“小心一点……不要伤到他,他很怕痛的。” 江礼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点下了头,继续进行枯燥乏味的挖掘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挖掘的地方已经换了好几处,广场中央到处坑坑洞洞,那个男人和江礼从没停下休息过;那个男人倒是还好,拥有怪物般的体力,但江礼已经是累得呼吸不稳,满头大汗了,却仍持续着挖掘。 我示意李雯婷扶我到江礼的附近。 “江礼,你休息一下吧。”反正那个死人又不是你的谁,干嘛这么拼呢?这句话我可没胆讲出来,只敢放在心里想想。 但江礼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抬头就是抛给我一记白眼。 “看情况,那个男人是要找到‘他’的尸体,才会有心情解除‘诅咒’……这样,你还想劝我休息吗?” “江礼,你继续加油,我给你精神上的鼓励。”我振奋地握起拳头,出声鼓舞。 “……”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埋头继续挖掘。 挖了两尺半深,铁铲像碰撞到什么物体,发出一声低闷的声响。 “好像找到了。” 那个男人一听见江礼的叫唤,立刻飞奔过来,将江礼从洞里赶了上来,他将物体上的泥土拨开,随着他拨开遮挡视线的泥土,一具长型木箱出现在我们的眼中。 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把木箱从洞里抬出放下,那具木箱很破旧,有不少地方已经腐朽,彷佛只要一个用力,就会立刻四分五裂一样。 “这么一个破烂的箱子……他们居然这样对待你……” 那个男人从腹部深处空虚地笑了出来,颤抖着手指拆开了那具木箱。 ——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木箱里,并不是一堆森白骨骸,而是一具完好如初,一点腐烂迹象也没有的尸体。 那是一个长相温文的男子,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古代样式的青色儒衫,头顶上插了一只和衣服颜色相同的发簪,几丝发丝轻飘飘地散落。 要是不说,我还真会以为这具不是尸体,只是一个睡着的人而已。 和那个男人比较起来,这具尸体的长相只能用平凡两个字来形容,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男人,让那个男人不可自拔地爱着。 那个男人伸出手,似是想抱起尸体,但那伸出的双手却在半空停滞一秒后,被那个男人收回,在衣服上胡乱地擦拭着。 “不能弄脏你……你最讨厌脏了……” 擦了好一阵子,那个男人像是觉得干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抱起尸体,头慢慢地靠在尸体的胸口,闭上了双眼。 “我好想你、好想你……一直想着你,才能坚持下来的……那一段日子,真的好痛苦……可是只要想着你,想着你对我笑,想着你拿我没办法的表情,那些痛苦我统统都忘记了……好奇怪,你说对吧?只要想着你……只要一直一直想着你……” 那个男人温柔地微笑,无法自持地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他说的话,似是说给那具尸体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喃喃呓语。 “你会生气吗?你一定会生气的……原谅我好不好?我已经努力很久了……我不想再离开你了……就让我任性最后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以后我都会很听你的话,不会再让你不高兴……” 眼前的这一幕,让我终于了解潘如婕那时所说的,“你怎么可能也会喜欢上一个男人”的意思了。 潘如婕应该爱着那个男人,可是,男人爱着他怀里的那具尸体。 就跟很多八点档的狗血连续剧一样,既然得不到,潘如婕便由爱生恨,先杀了她名义上的爹,接着将那个男人当作饲料,丢给原本的吸血鬼“吃”。 真是可怕的女人。 但也或许她是绝望了吧,对于得到那个男人的爱情——男人爱着那具尸体,深深地爱着,即使只是站在一旁观看,无论任何人,我想也都能轻而易举地体会到这个事实。 到底是如何的爱恋,才能露出那种眼神? 男人凝视着那具尸体的眼神,连我这个旁观者看了也会感到刻骨铭心,如同一把利刃插入胸口般疼痛的情感。 远方的天际微微泛白,这个夜晚过去了,天就要亮了,那个男人却依然待在原地,丝毫没有躲避的打算,只是偏过头,朝我们笑了一笑。 他凄美的笑容,我不可思议地觉得只有“幸福”两个字足以形容。 “我说过,我会让一切都结束的……‘诅咒’会解开,活死人会消失……一切一切都会结束的,让他难过的这一切……全都消失……” 他回过头,手指抚摸着尸体的嘴唇,顺着尸体的口形移动,接着他再次闭上眼,嘴唇贴上了尸体的嘴唇轻轻摩挲,他沉醉宠溺的神态,让人光看着就觉得脸红以及淡淡的心酸。 我听到了一声极低极低的叹息。 “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了……” 太阳升起。 当阳光照射在那个男人身上时,他的皮肤起了一粒一粒密密麻麻的水泡,“噗”地一响,又一粒一粒的破裂掉,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皮肤表层散发出了热气,使得他周遭的景物扭曲变形。 应该很痛苦吧?可是那个男人彷佛毫无察觉,一双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指尖眷恋不舍般地在尸体的脸庞上游移。 轰隆一声,熊熊的热焰好像是从那个男人体内的最深处,由每一根骨头、每一滴血液轰射开来,刹那间,他的身体化为数不尽的灰烬散落尘土,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残留下来…… 灰飞,湮灭。 身旁的李雯婷望着那堆灰烬,红着眼眶哭了;而我呆立着,一动也不动地呆立着,为刚才的景象震撼。 那个男人为什么非死不可?过去那么痛苦,他不是都撑过来了?之所以活下来,难道只是为了找出尸体,抱着尸体自杀吗?这样有什么意义? ——我无法理解,真的无法理解…… 忽然,右脚传来熟悉的痛觉,我心中一惊,试着抬起脚……可以走了,虽然会因为走动牵扯到伤处,但我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深刻的体会到,原来能感觉到痛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情。 “看。”江礼指着那具尸体。 就像是为了追随那个男人而去般,那具尸体从手指开始蔓延全身,快速地灰化,顷刻间,整具尸体变成和那个男人一样的灰烬,和那个男人混合在了一起。 江礼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淡淡地说:“村民们不老不死,是因为怪物的血,那具尸体不腐朽,也可能是因为血的作用,只要怪物活着,怪物的血就会持续发生作用…… “那个男人虽然吃了怪物,却继承了那个怪物的一切,包括维系村民们不死和尸体不腐朽的力量……而现在那个男人死了,也就没有力量继续维系这些作用。” 江礼叹息了一声。 “就像那个男人说的,一切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这噩梦般的三天。 不知为何,看着那混成一堆的灰烬,我居然隐隐有种惆怅感。 “走吧。” “走去哪里?” 江礼又拿白眼看我,说道:“走去哪里?走去拿电锯做木伐啊,还是你们想待在这里直到补给船来?” 我连忙摇头,“不不不,我要离开这座岛,越快离开越好。” 李雯婷也是点头如捣蒜地赞同我的话。 “那就走吧……”他一顿,话锋一转,“对了,张翰,回去以后你就搬到我那里住吧。” “为什么我得搬到你那里住?两个大男人……”我住中部,我记得他的公司可是在北部的。 江礼一个挑眉,“你卖给我了,不是吗?还是说你要我搬去你那里也是可以……不过我没了工作,你就要负责养我了。” “那我没了工作呢?” “我会负责养你的。” “那我不是成了小白脸……”我不满地抗议。 “是要成为我的小白脸,还是我成为你的小白脸,选一个吧。”他淡淡地说着。 我无言,看着他不容反驳的神情,举起双手投降了。 “……你钱多,我穷鬼,还是我当小白脸吧,反正报社的工作我不做了,我不适合当记者……好不容易想认真做篇报导却搞成这样,我和记者这份工作一定是犯冲。” “张大哥,我以后可以去找你吗?要是以后我又被人骗,就去找你哭,哭完了以后我会努力振作的。”李雯婷张着期待的双眼看我。 “我是不介意啦……”我犹豫地看了看扶着我的江礼。 “你要来就来,要是又被骗了,我会教你刀不刃血的报复方法,让你报复到再也没有人敢骗你为止。” “真的吗?”她既期待又害怕受伤害地问。 “别的事情我不保证,但这件事我绝对不会骗你。” 她兴奋地尖叫了一声,像只从主人那里得到骨头的小狗般,开心地在我们两人周围绕来转去。 蓦然,江礼回过头,静静看着那个男人和尸体化为灰烬的地方,可是我们和那里已经有一段距离,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回头。 江礼握起我的手,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回握,任他默默地握紧……只是在彷佛之间,我似乎能明白他回头的理由。 他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想,他不会放开了。 ——《现世篇》完 番外一 之后的某一天 “张大哥,我决定要跟妈妈一起住了,妈妈说要搬家,可是要搬到哪里也还没确定,我是希望能搬到你们那附近啦,这样以后要找你们也比较方便…… “对了对了,张大哥,你帮我跟江礼说,他教我的那几招真的很有用耶!之前甩掉我的那个男的,现在拼死命地想把我追回去呢,可是啊,哼哼!可是我不要他了,就像你说的一样,我条件那么好,何必把自己绑死在一棵树上……” “张大哥?喂、喂,张大哥,你有在听吗?” “碰”地一声,半睡半醒间的张翰不小心从沙发跌到地板,好险高度不高,地板上还铺了一层毛茸茸的地毯,因此张翰不觉得痛,只有股间那不断被男人插入抽出过的可耻部位传来阵阵麻痒,这让他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张翰也没重新爬回沙发,就直接躺在地毯上,右手在附近摸了摸,几秒钟的光景便让他找到了那只无线电话。 打了一个哈欠,张翰用着还惺忪未醒的嗓音说道:“我有在听……”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女孩的笑声。 “骗人,你刚刚睡着了?这样不行喔,张大哥,都下午四点多了,你怎么还没睡饱啊?作息不正常很伤身体的。” 张翰很是无奈地说道:“雯婷小妹妹,你以为我不想早点睡吗?做小白脸的痛苦就是当金主想要,你就是累死也得奉陪……” 女孩醒悟了过来,暧昧地笑道:“对了,昨天是江礼出差回来的日子,那就难怪了……呵呵,张大哥,你昨天不会都被绑在床上吧?” 女孩了解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因此张翰也不困窘,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家伙简直是性欲魔人,刚出差回来不是该很累吗?可是那家伙、那家伙——” 他顿言,没脸敢再说下去了。 和江礼同居快两年了,但每天晚上江礼几乎都会抓张翰做上个一次,一到假日,那就更惨了,都只能赤身裸体地在床上没日没夜的度过。 而且,做爱时江礼从来不用保险套,因为江礼喜欢张翰身体内部充满自己精液的感觉,那会让江礼感觉张翰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关于这一点,张翰也不反对,反正事后的清理是由江礼做的。 另外每当江礼出差回来时,做的次数更是多到惨不忍睹,照张翰的说法便是——“那个混蛋巴不得把我活活做到死”。 例如昨天中午,张翰一开门,江礼便将他压在门上直接做了两次,客厅一次,卧房无数次…… 昨天晚上(或是今天凌晨吧),张翰已经被江礼做到连支撑身体的力量都没有了,只能无力地趴在床上。而江礼依然不肯放他休息,两手裹住他的腰,让他的臀部高高翘起,猛力地将腰打进积极抽动的双丘中,一次又一次地将滚烫的液体射进他的体内。 “不行……满了……满了……江礼……”肚子的胀满感难受到让张翰忍不住啜泣地请求。 “还没有……张翰,再忍耐一下……”江礼低声安抚着,却仍激烈地挺进自己的腰,不断将他的身体向前顶去,疯狂的律动。 张翰还以为自己会死,但最后他没死,还是活得好好的,并且在睡了一觉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感觉还有点虚脱。 也许是这两年已经被江礼的索求无度给做到习惯了吧。张翰一边和李雯婷讲着电话,一边在心中这样想着。 说两人在一起只有做爱也不对,江礼也有带张翰出去玩过,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旅游,但自从江礼发现到他对出去玩的兴致不大以后,除非他主动开口,不然江礼也不会再安排了。 比起出去玩,张翰还比较喜欢待在家里上网、打电动、看电视什么的,之前要不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张翰也不会出门工作,而现在有了江礼,张翰总算可以过他美好的宅男米虫生活了。 不过说老实话,张翰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无趣、很枯燥乏味,他不明白江礼为什么会对这样的自己仍然兴(性)致勃勃。 再怎么喜欢再怎么爱,总有一天也会热情消退吧?张翰曾经很认真地烦恼过,如果江礼厌烦他,习惯小白脸生活的他该怎么生活的问题,但这问题很快就迎刃而解。 有一天,江礼突然把自己的存款簿、印章和房契全交给了张翰,每份保险受益人也都填上张翰的名字,并且还将每个月薪水的分三分之一存到张翰的户头。 “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不过要是你不放心,我就帮你安排好后路。”那时候,江礼将存款簿等等的东西全交到张翰手上,面无表情地这么说。 那一天晚上,张翰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和江礼做爱,尽管很累很想睡觉,他仍是不断哭着索求江礼的掠夺。 “张大哥。” “嗯?”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张翰下意识地应答了一声。 “要是张大哥有一天厌烦江礼了,就来找我吧,我会努力赚钱养张大哥的。”女孩的声音中带着笑。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张翰咬牙切齿。 又闲聊了几句,和女孩道别一声,张翰挂上了电话,他转头从落地窗看出去,天空呈现灰蒙蒙的颜色,虽然才过五点,但天色已经暗了,冬季总是很快就天黑。 张翰打开客厅的灯,江礼曾经说过他喜欢回来时,一抬头就能看见家里亮着灯的感觉。 这么一点小事情就能让江礼开心,真不该说江礼是容易满足的好,还是……还是什么的好?张翰皱起眉头努力思考下面的形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所以他很干脆地不想了,反正那也不是重要的事情。 中午江礼打电话回来说今天没有加班,一下班就会回来,大概六点以前就会到家。 这些事情江礼总是会做得好好的。 如果没有加班就准时回家,加班还是应酬、晚归就会事先打电话回来通知,放假不管做什么、到哪里都是两个人一起…… 很平凡的日子,张翰却觉得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当他诚实的把这种想法告诉江礼时,江礼怔怔地看了他好久,接着一把将他拖到床上,把他做得死去活来,一整天都下不了床。 张翰事后自省,自己究竟是说错了甚么话,才会引起江礼那么大的反应,想了又想,也只有那句话的嫌疑最重。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喂?” “张翰,是我。” “江礼?”听见男人的声音,张翰有些讶异,不是中午就有打电话,怎么现在又打了?难不成是临时要加班吗? 男人淡淡地问道:“刚刚我打电话,可是一直打不进去,之前你在和谁讲电话?” “不就是雯婷了?”张翰抓抓头,问道:“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的另一端,男人抱怨似地喃喃说着:“我还以为是谁,原来又是那个烦人的爱哭鬼……” 张翰失笑。“你又这样说雯婷,要让她知道,一定又会哭的。” 男人冷哼一声,转移了话题,“张翰,你今天有挥舞平底锅吗?” 张翰不满地抗议:“什么挥舞平底锅?我那是做菜!” “你说是做菜就做菜……你今天有做菜吗?我想没有吧,昨晚我那么卖力,应该做到你站没几分钟脚就会发抖才对。”男人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江、礼!”张翰气红了脸,硬从喉咙挤出这两个字。 男人像是没发现他的怒气般,依旧以淡漠的口吻继续说着:“我买了便当,本来想问你想吃哪种的……只好随便买一买了。” “哼哼。”张翰闹脾气地不说话。 “张翰,我到家了,出来开门吧。”一说完,男人便自顾自地挂断电话。 “什么嘛,明明有带钥匙却非要我去开门,耍什么老大派头嘛……” 恨恨地丢下电话,张翰嘴里碎碎念个不停,但是双脚仍是乖乖地往门口移动,除非半夜,不然通常只要江礼回来,都会要求张翰开门。 张翰向来搞不懂江礼的想法,不过反正他搞不懂的想法也不只这一样,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一打开门,张翰便看见手提公文包和便当塑料袋的江礼。 “我回来了。” 挡在门口的张翰故意撇过头,看也不看男人一眼。 “张翰,我回来了。”男人以不变的淡淡口气重复了一次。 张翰努了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看向对方。“……你回来了。” 凝视着一脸别扭的张翰,男人轻轻地笑出了声。 ——《现世篇》番外一·之后的某一天 ——end—— 番外二 最初的开始 只要一睡着,就会做梦,一直不断重复,同样的噩梦。 再怎么逃,也无法逃离的噩梦。 他是被一阵嘈杂刺耳的闹钟声给叫起来的,一起来,他习惯性地看向闹钟,闹钟上的时针,指向五的数字。 很早。 而且,他今天十点才有课。 昨晚他是将近午夜十二点睡的,算一算,他睡了大概五个钟头左右。 如果是一般的大学生,也许会喊困一声,继续倒头就睡,但是他却已经习惯这样少量的睡眠。 盥洗过后,他到厨房做了一份火腿蛋土司,榨了一杯柳橙汁,吃过简单的早餐之后,他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打开电视收看晨间新闻。 他的生活很优渥,才刚上大学而已,名下就有一层公寓和一辆跑车,每个月还有五万块不等的生活费。 这是投资,那些人在他身上所做的投资,只要他的学历越高,能力越强,就能够为那些人做更多的事情。 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已经九点半了。 时间差不多了。他如此想着,回到卧室换上轻便的外出服,拎起背包,离开了冰冷的房间。 “那个,江礼,我问你喔,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没有。”他头也不抬地回答。 “江礼,挪出一点时间嘛,是要去联谊耶,和日文系的女生喔!听说我们这一届日文系的女生都很优,你不去一定会后悔的!” 无视于对方的热情邀约,江礼的视线依然一瞬也不移地放在手中的课本。 “江礼,不要这样啦……看在同学的分上你就勉为其难的去一下嘛……那些女生说要我找几个帅哥才肯联谊,我们班上的帅哥就是你、我,还有张翰几个了……拜托啦,女生之间话都传得很快的,要是这次我没多找帅哥,说不定明天‘企管系都没帅哥’的传言就会流传整个学校,以后想办联谊都很困难了……江礼,我求你了啦!” 江礼仍然视对方的哀求于无物,淡淡说道:“我pass,你去找张翰吧。” “张翰啊……”对方的口气似乎为难了起来,很是僵硬地笑道:“我就是不想找张翰,所以才来拜托你啊,况且有你一个,抵得过十个帅哥呢。” 虽然认识对方的时间不长,从开学到现在也不过才短短一个多月,但也知道对方是个脸皮很厚,非常擅长自来熟的人,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觉得棘手的人物……江礼只是有些好奇,所以鬼使神差似地问出了口。 “为什么你不想找张翰?” 对方看了一下四周,确定张翰不在教室后,搔了搔头发,说道:“虽然一个大男人不好在人家的背后说坏话,不过张翰那个人……真的很难让人喜欢。” 江礼冷笑道:“我记得你好像也说过我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对方讪笑了两声,努力解释:“那不一样的,你是不好相处没错,但不会让人讨厌啊,张翰却不一样,就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能被对方说成这样,江礼更好奇了,他回想着关于张翰这个人的一切,但从开学到现在,他和张翰没说上半句话,只记得张翰外表很阳光,有一身小麦色的肌肤。 “你是外宿生,所以都不知道,张翰和我同一个寝室,另外还有两个资传系的学生。我们三个人啊,没有必要的话都尽量不和张翰讲话,张翰那个人很自我主义,做事情完全不会顾虑别人。” 对方好似起了兴致,也不管江礼有什么反应,不停地抱怨着。 “一般来说,早上如果看到同寝的出去买早餐,顺便请他帮忙买一下不过分吧?可是你知道张翰他怎么回我吗?他居然说‘要买你不会自己去买啊?你以为顺便,但是对我来说就是得多带一个人的早餐。而且要是我这次答应你,以后不再顺便帮你买,你一定会很干谯,觉得我怎么那么小气吧?’。 “江礼你说,不过一份早餐而已,他不买就算了,还东扯西扯那么多,实在很那个耶!” “……他的观念很有趣。” “拜托,这哪里很有趣啦?是很机车吧?他肯定是机车协会会长,还是重型的那种!”对方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他嘴角一扬,说道:“不有趣吗?所谓的好人必须一直做好事,如果做了一件坏事,哪怕是无心的,以前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认为是在做表面功夫。坏人的话,只要偶尔心血来潮做了一件好事,就会认为这个坏人其实还不错。” “虽然很不想承认你说的是对的……不过会认为这样有趣,你还真奇怪。”对方无奈地叹了口气。 闻言,他只是笑了笑,既不反对,也不承认对方的评语。 对方似乎没有兴趣继续谈论张翰,再度将话题扯回先前的联谊上,双手合十,一脸恳求地看着他。 “别说张翰了,江礼,我求你了,拜托你参加今晚的联谊啦!” “我拒绝。” “江礼,求求你啦,算是为了我们企管系光明的未来……” 江礼不再理会对方,将视线重新放回书本,只是注意力却再也无法集中。 ——最初,他只是有点好奇。 对于那个叫做张翰的男人…… *** 一旦好奇起来,视线就会忍不住搜寻那道身影。 江礼坐在教室最后面的位置,选修这堂民法概要的学生不多,因此他轻而易举地就能将所有人收入眼底。 都已经上课快半个小时了,张翰却不在教室里,看来是逃课了。 江礼不由得冷笑,才开学一个多月,又是大一新生……现在就敢逃课,完全不怕会给教授留下负面印象,胆子还真是大啊。 一直到了下课,张翰依然没有出现。 江礼星期四的课并不吃重,这堂课结束后,要等到下午一点才有课,这两个小时的时间,他打算一如往常地回到公寓,随便做点事情打发过去。 因此,会在那条巷子看到张翰被女人狠狠打一巴掌的场面,真的纯属意外。 江礼的公寓距离大学,徒步只需十五分钟左右。 中途必须经过一条小巷,那条小巷中的一栋旧公寓只出租给女性,在大学里广受好评,bbs的租屋情报上也特别推荐过那栋公寓,江礼在回公寓的时候,也常常会在那附近看到男性站在楼下等待情人。 而这次他看到的,是之前引起他些微好奇的张翰,还正好撞上一般人都会觉得非常尴尬的场面。 “你这个烂人!” 语落,不由分说地就是狠狠一个巴掌,江礼和他们的距离相隔不到十五公尺,可以清楚地听见那个巴掌打在张翰脸上时的声音,真的非常响亮。 “说归说,不要动手行不行?”张翰的声音很平静。 “张翰,你怎么可以那么过分?我们都交往几年了?而且我是为了你更改志愿的,就只想和你念同一所学校,我们才上大学没多久,你一句厌了就想和我分手?!” 那女人越说越激动,整个脸部表情都扭曲了,她的性格似乎不属于躲在棉被偷偷哭的那一种类型。 对于女人的愤慨,张翰只是耸耸肩膀,一副不关己事地说道:“别说什么为了我,那是你自己决定的,我又没要你这样做。张纬珊,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我们就好聚好散吧。”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他居然又凉凉地加上了一句:“如果你坚持不能散,那也没办法,反正我是散定了。” 所以后来发生的一切,江礼打从内心认为张翰是自作自受。 ——女人发飙了。 抓、揍、踢、踹,女人手脚并用,毫不留情地发泄心中的怨恨,张翰虽然话说得无情,但也像是知道自己理亏,躲也不躲地任由女人发泄。 “张翰,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女人哭着甩下最后一个巴掌,转身便跑上公寓。 伸手摸了摸红肿的脸颊,张翰一脸哭笑不得。 “这个有点难度,毕竟都同一个学校嘛……” 张翰说着转过了头,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江礼丝毫不觉得尴尬,而张翰愣了一愣,脸色随即恢复正常。 “戏好看吗?” “还不错。” “刚刚那堂课有没有点名?” “你运气很好,没有。” 张翰点头,貌似有些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然我还要找导师请假,太麻烦了。” 江礼静静地望着他。 “你是因为有和她分手的打算,所以才住宿舍?” 张翰一个怔然,说道:“不愧是我们系上的榜首,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礼淡淡答道:“因为她说你们交往好几年,既然有了感情的基础,又上了自由的大学,一般情侣通常都会选择同居吧,如果没有那笔同居的预算,至少也会选择同住宿舍,方便见面。” 闻言,张翰比出了大拇指,赞叹:“江礼,你强!我就是想和她分了,所以才住宿舍,要是和她一起住,要分手可就麻烦了……她本来也想住宿舍,可是一听说学校宿舍都是四人房,房间还没有独立的卫浴设备以后,她就决定住外面了。” “……她哪一系的?” 张翰咧出得意的一笑,“应用英语系,语文系的通常都在n栋上课,很少会跑来我们s栋。” “很少不等于没有。” “……”张翰摸了摸鼻子,然后笑道:“对了,江礼,看在我被打得这么凄惨的分上,请我吃午餐吧。” “我拒绝。” “江礼,你也拒绝得太干脆了吧……” 他看了张翰一眼,冷冷一笑,越过张翰的身边离开。 *** 闹钟声准时响起。 他从梦里醒了过来,困难地喘息着。 凄厉的哭喊,濒临绝望的眼神,只有一片血色充斥——又是同样的梦。 睁大眼看着天花板,他有种想要哭泣的冲动,明明这样的梦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 只是很想哭泣。 要是能哭出来就好了,但他却哭不出来,因为哭了也没办法改变什么,顶多发泄一下心情罢了。 忽然,他想起了一个人——张翰。 如果张翰也和他一样有过同样的遭遇,会是什么反应?会像他一样,每天每天,重复着彷佛没有止尽的噩梦;会像他一样,明明感到痛苦,却仍然无法逃脱…… 会吗? 江礼自嘲地一笑,这种假设性的问题根本没有意义。 只是还是会忍不住地想,如果是张翰,也许会接受潘姨的援助直到毕业,就拍拍屁股走人,想都没想过必须报答潘姨和那些村民吧。 然后就算潘姨他们找到他,问他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不为岛上做事,他也许会回答,跑掉就是不想为岛上做事,反正他该有的学历都有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需要再靠潘姨他们了之类的话吧…… 江礼笑了起来,从昨天的对话来判断,张翰的个性确实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刚才还想哭泣的冲动,不知不觉中完全消失,彷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江礼从床上爬起,一如往常地做着同样的动作,到浴室盥洗,接着再到厨房准备早餐。 不过他心里却想着,今天早上八点的微积分,是必修课程,张翰应该不会跷掉这堂课吧。 ——接着,他只是有点在意。 对于那个叫做张翰的男人…… *** 早上的第一堂课,张翰坐在前面第三排的位置——睡得很熟。 尽管教授特意走到他的身边讲解问题好几次了,他依然没有理会,或者该说没有醒来。 第一节过去了,下课时间结束,第二节开始上课时,张翰还是没有醒来,看来这两节微积分他是打算全睡过去了。 教授好像也放弃叫醒张翰这件事了,只是在记录簿上做一下笔记,江礼没猜错的话,不是扣平常成绩,就是当作期末的给分参考吧。 江礼再看了一眼那道趴在桌上的背影,将注意力放回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粉笔字。 第二堂下课,必须换教室了,江礼收拾着课本,视线余角瞥到那个之前还抱怨着“很难让人喜欢”的某人好心地叫醒张翰。 见状,他笑了笑,走出教室。 “江礼。”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全身浑然一僵,不敢置信地望向声音的来处。 “潘姨……” 吸引了众多目光的成熟女人嘴角轻轻勾起。 “江礼,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到一楼的咖啡屋。” “嗯,你带路吧。”潘如婕笑着同意。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以及萦回于耳的动听旋律,这间开在校内的咖啡屋收费虽然偏高,但仍然令许多学生趋之若鹜。 听店员说二楼目前没有客人,江礼便选择到僻静的二楼。 两人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却谁也没有开口,直到店员将咖啡送上,江礼才打破了沉默。 “……潘姨,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他开门见山地问着对面的潘如婕。 潘如婕拿着匙勺搅动杯内的液体,说道:“小江礼,你这样说潘姨听了真难过,潘姨就不能来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吗?” “……” 对于江礼的无言,潘如婕开心地笑了起来。 “算了,不跟小江礼你开玩笑了,潘姨这次过来找你,是想跟你聊聊‘那件事情’。” 江礼胸中惊涛骤响,喝了一口咖啡,藉此掩饰他情绪的起伏。 “距离……不是还很久吗?” 潘如婕笑着,低声说道:“会吗?才几年而已,对我们来说几年的时间很快,等你也变成我们这样,对时间的观念也会变得很淡薄了……时间对我们来说,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江礼再度沉默下来,逃避似地转头望向窗外,茱萸的树枝长满了深绿的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枝叶的颜色显得格外鲜艳。 好像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江礼觉得,他似乎永远也无法走进那充满阳光的世界,只能生存在肮脏污秽的黑暗里…… 潘如婕两手支着下颚,微笑。 “小江礼,你在难过吗?替那些牲礼。” 江礼沉吟道:“……多少。不过我会慢慢习惯。” 闻言,潘如婕满意地点点头,“小江礼,潘姨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一开始的确会不忍,但是习惯以后就会觉得理所当然……”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宛如咏叹似地说道:“我们是被神挑选的子民,所以才能得到不老不死……为了延续我们的生命,牺牲那些牲礼也是没有办法,因为那些牲礼是为了延续我们的生命才会存在。” 江礼比谁都明白,这都只是推卸罪恶的理由。 但是无所谓,虽然感到了痛苦,虽然不断重复做着无法逃脱的噩梦,不过久而久之,这种痛苦和那无法逃脱的噩梦,也会烟消云散,毕竟人是容易习惯的一种生物——就算是杀人也一样。 江礼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缓缓开口:“潘姨,对于下一次的牲祭,我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 潘如婕走了。 广阔的二楼里,陆陆续续上来了不少学生。 江礼看了看手表,十一点五十五分,下午一点还有课,反正没有食欲,干脆就坐在这里等到上课吧。 他望着窗外,正午时分的阳光灿烂得刺眼。 蓦地,一道人影走入他的视线,不知为何,当他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想都不想地就提起背包跑下了楼梯。 推开玻璃门,他追上那道背影。“张翰!” “……江礼?”似乎是讶异于江礼居然会主动找上他,张翰的脸上出现片刻的疑惑,随即露出一抹理解的笑容。 “放心吧,你的运气也很好,两堂课教授都没点名,听说你逃课是因为有个美女来找你?” 江礼摇了摇头。 “不是这件事,我是想——”话语,却戛然中断。 他是想做什么? 都已经决定参与牲祭了,那么即使他知道了张翰的想法,也没有任何意义……没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转瞬间,江礼收敛起情绪,又恢复了一贯的漠然。 “不,没有事情,你可以走了。” 张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江礼却一个转身就走。 “喂,江礼!” “……什么事?”他回过头。 张翰搔了搔脸颊。 “嗯,我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 “……所以?” “所以很适合什么都不要管的睡个好觉。” “……” “就是这样,我走了。” 看着张翰好似狼狈而逃的背影,江礼不由自主地想笑。 今天的天气很好,很适合睡觉。 没错,虽然是刺眼的阳光,但洒落在身上的温度,却相当舒服。 他突然很想睡个觉。 会做那个噩梦也不要紧,他想要关掉闹钟,尝试一次看看,那种睡到自然醒的感觉。 什么都不要管吧,就算以后会变成像潘姨他们那样的怪物,就算以后会被深深的罪恶感埋没,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他只想要回到他的公寓,好好地睡个觉。 睡醒了以后,再来嘲笑张翰吧,嘲笑张翰居然只想得出这种话来安慰人……想着想着,江礼扬起嘴角,微微地笑了。 ——然后,他开始放在心上。 对于那个叫做张翰的男人…… ——《现世篇》番外二·最初的开始 ——end—— 过去篇 1 “嗯……” 靠在凹凸不平的山壁边,潘昔文紧紧捂住嘴,但甜腻的呻吟声仍然不住地从指间的隙缝流泄。 男人跪在沙上,用着可以吐出诱人声音的嘴唇,一次又一次吞吐那无法刚直的疲软部位,而男人线条优美的手指,也一次又一次地进出那羞耻的后庭。 潘昔文朦胧的眼神望向前方波光闪耀的海面,耳中似乎听到了海浪拍打的声音。 “啊!”感觉到那疲软部位传来的轻微痛楚,潘昔文忍不住呼痛一声。 “会疼吗?”男人担心地问,左手轻轻地抚摸刚才啃咬的部位,一脸委屈地说道:“是昔文不好,方才昔文没有看着我……” “不疼,只是吓一跳。” 他揉了揉男人的头发,虽然长大了,个子都比他高了,但当他抚摸男人的头发时,男人就会移动脸颊摩挲他的手掌,然后露出满足的笑容。 “是吗……” “是啊。”他笑着伸手制止了男人想将那疲软部位含入口中的动作,“不用了……一直都没办法的,你知道。” 男人用着彷佛能吸入魂魄的眸子望着他,固执地说道:“虽然没办法,可是昔文还是会觉得舒服吧?” 无法诚实地点头,也无法违背心意地摇头,进退不得的他只能涨红着脸沉默不语。 而男人却像知道他意思似的,绝美无瑕的脸上漾出一抹动人心魄的微笑。 “就算没办法,可也会舒服吧?而且我很喜欢昔文的这里,颜色很好看,握在手里的感觉也很好……”男人说着的同时,还证明似地以手摩擦了几下。 他的脸更红了。 “不过当然不只这里了,昔文的每个地方我都喜欢,要是可以,真想把昔文藏起来,让昔文只是我一个人的……”男人把脸贴在他的腹部上,任性但惹人怜爱地说着。 “傻孩子……” “都几岁了还说我是小孩子……罢了,只要昔文高兴。”男人孩子气地嘟起嘴,可是到后来又笑开了脸,“而且就算昔文不是我一个人的也无所谓,我是昔文一个人的就行了。” “你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说真的啊,昔文不信我吗?”男人站了起来,将他抱进怀里,力道很轻却无法挣脱地抱进怀里,男人将头埋进了他的肩窝,摩蹭又摩蹭。 “我只对昔文温柔,只对昔文撒娇,只对昔文好,这些‘我’都只给昔文一个人……” 他低低笑了一声,宠溺地拍拍男人的头。 “我明白,这样的非儿只有我知道,其它人全不知道。” “……不是非儿,子非,不然就叫非。”男人又嘟起了嘴。 “好,子非,不是非儿。” 他总是无法拒绝男人。 即使想拒绝,可一见到男人直盯着他看的那双眼,他就无法拒绝,甚至连想拒绝的念头都会消失殆尽。 原本只是想疼惜,想让有悲惨回忆的孩子忘记过去,像个一般人一样地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但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是了,是在两年前,男人刚满加冠之年的某一晚。 因为妻子留书离家,他提着酒跑到树林借酒消愁,却在酒醉中哭着告诉跑来找他的男人,他从小养到大的女儿并非他的亲生女儿,而妻子抛家弃子,和姘夫离开岛上,也全都是因为自己无法人道……一切,就变了。 然后,男人抱住情绪失控的他,亲吻他的全身,然后温柔地进入了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撞击他的体内…… 被无法喘息的掠夺夺走了整个思绪,但思绪模糊间,他很清楚地听见男人在他耳边的话语。 ——那个女人不在了最好,我一直想杀了那个女人。 ——昔文的好,只要我懂就够了。 那只是男人搞混了吧?把恩情、亲情和男女之情搞混了吧?又或者只是年轻气盛的一时迷惘? 或许有一天,男人会突然对他说要和哪位姑娘成亲了也说不一定,也或许有一天,男人会突然对他说厌烦了他也说不一定。 他想,男人若是这样做才是对的,毕竟他已经年逾不惑,而且两人又同为男子,他们根本不该在一起…… “昔文。” “嗯?”从思绪中醒悟过来,他向抱着自己的男人微微一笑。 “不,没事……昔文,让我抱着你好不好?就这般抱着。” 他静静地点头。 “昔文……” 恍惚之间,他好似听见了一道轻声叹息。 *** 之后过了几日,一名出海捕鱼的村人回岛时,在岸上看见了一名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男子。 出于好心,村人将那名男子救回医治。 由于岛上少有外人到访,这名身受重伤的男子顿时引起哗然,然而,此时谁也不知道,这名男子正是引起噩梦的开端。 当潘昔文接到消息,和女儿一同赶到那救回中伤男子的村民家中时,见到的是一片血腥的景象。 被数名村人压在地上的男子一脸血迹,正不断挣扎着,力气大到数名村人险险压制不住。 另一边,他的女儿跪在地上,拼命压住救回男子的村人脖子,满手的鲜血。 “爹,你还在发什么呆?快过来帮忙啊!” 他顿时恍然回神,赶紧几个跨步赶到女儿的身边,那名村人的左侧脖子被咬出一个碗口般的大洞,血液像是枯竭了似地已经不再流出。 身旁的女儿咬了咬牙,愤愤地站起直冲那名男子身前,抬腿便是狠狠一踢。 “婕儿,不要这样,他身上还有伤……”他忙制止女儿发泄怒气的举动。 “爹!”婕儿蓦地回头,狠狠地瞪着他,怒道:“这混帐杀了陈老,你还顾着他?人好也要有个限度!难不成在你眼里,陈老还比不上这个疯子吗?” 女儿眼中毫不遮掩的愤恨和轻蔑让他心中重重一震,不由自主地缩回了手。 “陈老被这混帐害死了,我连教训他都不行,还得顾虑他身上的伤吗?爹,你这是什么道理你告诉我啊?” 他的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女儿。 婕儿见他一句话也答不出来,轻轻地笑了出来,笑得美丽而残酷。 “爹,要是你没话好说,那就算了,反正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很清楚,这个人就让我来处理吧,爹只要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地说他几句可怜就好了。” “……”他低下头,退却了脚步,不断地在心中想着,自己真的是个很怯弱没用的人,只会给人添麻烦……就连才十八年华的女儿也都比自己有用多了,比自己更担得起“村长”这个名号。 就连自己也很厌恶如此无能的自己。 在他深深陷于自我厌恶之际,听见一声奇怪的声响从背后传来,他下意识地回头。 陈老以一种手脚夸张扭曲的方式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手脚在地上扭动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几不可闻的声响,却让他觉得心惊胆跳。 ——死人居然站了起来?! 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受了那样的伤,甚至连血都流干了,有可能还活着吗? 不,不可能,光看那双浑浊得可怖的双眼,就知道的这个人不可能是活人了! 眼前超越常理的景象,令他的心中充满了惊慌与恐惧,发颤的双脚几乎快支撑不住身体。 这时,死去的陈老猛然张大口向他扑了过来,过于恐惧的他却无法移动脚步,只能惊骇地瞪大着眼,看着“它”即将咬上自己的脖子。 一阵急风穿过他的肩膀上方,下一瞬,他看见一只手直接抓住了“它”的脸部。 “非儿……”男人的适时来到,令他松了一口气,顿时感到安心。 “是子非。”那张熟悉的绝美脸庞绽出一抹微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着:“昔文答应过了,要唤我子非的,不是吗?” 他的脸困窘地红了,尽管是在这种时候,男人的声音却让他忍不住想起前几日抵死般的缠绵…… 男人抿着笑,刻意压低的音量轻到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 “昔文在诱惑我吗?这么迷人的表情……可是现在不行,等我处理好这个东西,昔文要好好的奖赏我哦。” 语落,男人手上一个使劲,用力将“它”往墙边压了过去,紧接着他的另一手拿起挂在墙边除草的镰刀,动作快速毫不犹豫,手起刀落,便硬生生割断了“它”的脖子。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没了头的身体竟然还能动,若不是男人反应极快地以脚压住,只怕那具无头尸体又会再一次地爬起。 “这下子麻烦了。”男人提着那颗仍不断张合着嘴的头颅,一脸困扰地皱起眉头,“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僵尸,有人知道消灭僵尸的法子吗?” 响应男人的,只有村人们死寂般的寂静,以及那个被村人们压制在地上的疯子,发出一阵阵愤怒般的咆哮。 全村的人都到了。 疯子和那具无头尸体,被一圈又一圈的锁炼捆绑在屋前的大树,至于村人的头颅,则被吊在了树上,不时地发出“喀啦喀啦”,咬动牙齿的声响。 干枯的落叶在地面上翻滚,发出“沙沙”的声响,不断吹拂的寒风让夏末的夜晚增添了一丝冷意…… 好冷,冷得全身彷佛都要冻僵了一样。 “昔文?”男人低沉的嗓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 “非儿……”他看向男人,他不知道现在的他是什么样的表情,才让男人轻轻地皱起了眉间。 “不要紧的,昔文,不要紧的。” 男人将他拥进了怀里,像安慰受惊孩子般的母亲轻抚他的背脊。 不可思议地,男人的举动让他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但心情一恢复平静,在意识到女儿和村人们惊讶的目光后,他平静的心情瞬间变为慌乱和尴尬,忙不迭地推开男人。 被他一把推开,男人的微笑却始终不变,只是转过身,向村人们吐出了淡淡的话语:“怎么,你们还没想出解决的办法吗?” 婕儿好似刚从梦中苏醒过来,忙开口说道:“没有……这疯子根本理都不理我们……” 顿了一顿,婕儿张了张口,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男人,略带迟疑地说道:“子非哥,婕儿知道你和爹的感情很好,就跟亲人没有两样……可是你们也没必要老是这样搂搂抱抱的吧……” 男人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尾。 “我不抱村长,难不成抱大小姐你吗?” 像是不敢对上男人的目光,婕儿逃避似地低下头。 昔文看见女儿的双颊浮出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很漂亮,很适合女儿的颜色。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时候还无所谓,子非哥都这么大了,最好不要老缠着爹撒娇……会给人笑话的。” 男人想也不想,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就高兴缠着村长撒娇,你们要笑话就尽管笑话。是村长把无父无母的我捡回来的,还不遗余力的照顾我,对我来说,村长就是我的一切。” “非儿……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算我拜托你。”他一脸困窘,快被男人给说到无地自容了,为什么男人总是可以不在意其它人,随时随地说出这种令人羞耻的话呢? 可是在羞耻的同时,他竟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满足感……男人重视着他,打从心底确确实实地重视着他。 他愿意相信男人此时的心意。 即使有一天男人不再对他抱持同样的心意,他也能想着曾经有个人如此重视着他,在余生不断重复回忆这段美好…… “是我不对,把话题扯远了。”男人撇了撇嘴,开口就是陪罪。对于他的话,男人总是不会反对,除了某些事情以外。 一向精明能干的婕儿似乎也束手无策,抚着额头叹息了起来。 “现在……要怎么办才好?不管这个人是不是疯子,都得想出一个解决的法子吧?得让陈老入土为安才行……” “这样好了,杀掉他试试看。”男人依旧淡淡地说着。他走到那个疯子的面前,举起镰刀,然后疾雷不及掩耳地挥下。 空荡荡的脖子喷洒出的鲜血,染满了男人一身。 鲜红的液体四处飞溅中,他看着男人那张无表情的脸,无情绪起伏的双眼,有种汗湿衣襟的负重感。 方才,男人也是这样,毫不犹豫地下手砍掉陈老的头颅……冷静而冷酷,就像男人所杀的只不过是普通的鸡鸭牛羊罢了。 “嗯,这个疯子果然也杀不死。” 看着那颗滚在地上却仍不断地转动眼睛的头颅,男人轻淡淡地下了结语,接着,男人偏过头,向他露出了一如以往的温暖笑容。 “真是的,让你沾到血了。” 伸出手,男人轻轻擦拭他的脸颊,而他,只是呆呆注视着男人。 “……会怕我吗?昔文。” 男人退开了脚步,凝视着什么也说不出的他,微笑,令人感觉寂寞的微笑。 “村长,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不过也幸好这样,才能知道这疯子果然是妖怪,杀也杀不死。” 男人的表情已经恢复平常,淡淡地笑,眼中带着温柔。 “……不会,没关系。”他深深厌恶着连虚假的安慰也没有,竟然只说得出这句话的懦弱的自己。 男人残忍的举动理所当然地让村人们的侧目,引发一阵阵的骚动,但男人毫不理会,只是静静地走到他的身后。 婕儿抬起手,村民们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各位,与其讨论子非哥的行为,还不如想想现在该怎么做吧?这妖怪既然因缘际会来到了我们村子,虽然对我们来说晦气又倒霉,但我们也不能将这妖怪放出去残害其它的人吧。” “可是大小姐,这要怎么办?什么都问不出来,想杀也杀不死……” 婕儿抿紧嘴,沉吟了好一会儿,说道:“时间也很晚了……不如留下几个人轮流看守,明天再来想办法?” 男人忽然大声问道:“村长,您觉得大小姐的法子如何?” 婕儿一愣,随即视线一转,望着他讨好地笑道:“是啊,爹,您觉得女儿的法子如何?要是您觉得不好,女儿可以再想想。” “啊?啊、嗯,也是,就这样做吧。”他有些无所适从,只能顺着女儿的意思。 男人眯起眼,笑道:“太好了,大小姐,村长认为你的提议很好。” “是啊,多亏了子非哥。” 婕儿如此说着,脸上浮出他这个父亲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他的胸口,又开始痛了起来。 ——男人,知道吗? 应该知道的吧?所以男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肆无忌惮地说出那些话。 蓦地,男人歪了歪头。“好像有声音……” “声音?”他问。 “对,声音。”男人一边说,一边慢步走向被扔在地上的那颗头颅,蹲下。 “喂,是你吗?发出声音的。” 疯子的头颅发出一阵又一阵咬合牙齿的喀啦声。 男人皱眉道:“喀啦喀啦的,我听不懂,速度放慢一点,让我看清楚你的嘴形。” 疯子像是听懂了,牙齿咬合的声音慢上许多,好一会儿过后,男人便提起疯子的头。 吞了一口口水,他怯怯地问道:“……非儿,怎么了吗?” “他说了‘把、头、放、回、去、我、就、告、诉、你、们’这几个字,看来不是疯子呢。”男人笑了笑,将头颅放上空荡的脖子,放开了手。 那颗头颅没有因为男人的手放开而掉下身体,不可思议的惊人一幕,在他们眼前上演。 头颅连接脖子的那一段皮肤若有似无地震动着,然后吃嘶嘶地,脖子的肤层蔓延出无数条细如毫发的白色丝线刺入头颅的断裂处肤层,几个眨眼的时间后,被砍断的头颅已经完整无缺地连接在脖子上。 疯子一边左右动了动脖子,好像在确定连接处的状况,一边用着沙哑破碎的声音说道:“你的动作还真快……干净又利落……一下子就把我的头砍下来了……” 男人很是无辜地笑道:“我以为你是疯子啊。” 疯子颇是不快地睨了男人一眼,“我需要消化一下,还没消化,怎么听得懂你们的话?” “消化?” “嗯,消化。”疯子颔首说道:“把之前吸的血液消化一下,这样我才可以读取原主人的记忆。” “喔,这样啊,真是方便。” “……”疯子的视线一转,看了看仍处在愕然失神的村人,又回头看向男人,说道:“比起这些人,你的反应真是特别。” 男人仍是笑道:“你是在夸奖我吗?被一只妖怪夸奖,真不知道我该不该高兴。” 男人与疯子一问一答,气氛宛如在与朋友聊天般地和谐,这诡异的画面直让他看得目瞪口呆。 “非、非儿……那个……” 听到他的叫唤,男人这才将话题转入重点。 “妖怪,废话就不需要再多说了,不管你是用什么妖术把陈老变成僵尸的,请你把陈老变回来,就算陈老死了,我们也得让他入土为安才行。” 疯子自言自语地说着:“入土为安?是了,这是你们的习俗……”一个停顿,疯子向男人耸肩笑道:“你叫我把它变回来我也没办法,都变成活死人了,只能由你们自己动手,要解决那个活死人很简单,劈开他的头就可以了。” 闻言,他连忙向疯子问道:“活死人?半生不死的人?意思是陈老还活着吗?” 疯子的眼角余光睨着他看,那晦暗的金色眼睛让他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倒退脚步。 男人适时地挡到他的身前,阻挡住冰冷刺骨的目光。 见状,疯子笑出了声,“呵呵,看你这种反应……啧,眼光真差,应该有更好的吧?” 男人一脸淡淡地说道:“我听不懂你的话。” 疯子说道:“唉啊,装不懂啊?真想喝喝你的血,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你的眼光变得这么差。” “……不要扯开话题,陈老还活着吗?” “活着?”疯子满脸惊奇地说道:“怎么可能,你们没看到他脖子上那个大洞吗?这样要还能活着,那还真不是人了。我说的活死人,不是‘半生不死’,而是‘活着的死人’,因为他是被我咬死的。” “你的意思是被你咬死的人……都会变成活死人那种尸妖?”男人皱眉。 “嗯,可以这样说,不过更确实一点的说法……”疯子咧开嘴,脸上沾满鲜血的笑容令人感觉毛骨悚然,“只要被我咬过一口,就会变成活死人,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点头道:“嗯,很厉害的妖术,不过关于你说的那个劈开头的方法,万一你可以控制它,让它装死怎么办?” 疯子像个孩子似地嘟了嘟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依照你这种多疑的个性,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有理由打回来,所以啊,你要嘛就信我,要嘛就不要理我,放着那个活死人一直那个样子好了。” 男人冷冷地说道:“照你这样说,还真是我错了,不该那么多疑。” “没错没错,就是你的错,你太多疑了,多疑的男人会容易惹得另一半嫌喔!”疯子点头如捣蒜地说。 “……” 男人一言不发,只是反手一挥,刹那间一阵鲜血挥洒,那个疯子已被男人砍断三分之二的脖子,一点皮肉黏住疯子的身体跟头颅之间,一颗要掉不掉的头颅就那样摇来晃去,直令人看得头皮发麻。 方才那神奇的一幕再度在村人们的眼前上演,白色丝线很快地便将疯子被砍断的部分与身体连接起来,完好如初,就像从未被砍断过。 疯子抗议道:“太过分了!一句招呼也不打,举手就砍,至少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嘛!” “反正你死不了。” 语落,男人又是反手一挥,锐利的镰刀毫无停滞地斜斜划过挂在树上的人头,“喀啷”一声,额际至右眼部位掉在地上,灰白色的黏稠脑汁如水一般在地上缓缓蔓延开来。 昔文想吐,无法抑制的酸液从胃里反涌而出,但他死死忍住这种想呕吐的欲望,一旦他忍不住吐出来的话,一定又会像刚才一样伤害到男人——别人会是怎么样的反应都无所谓,就只有他,男人在意的就只有他。 “嗯,真的不动了,看样子你说的是真的。”男人满意地勾起嘴角,转而向他笑道:“村长,你看,这个样子就可以让陈老入土为安了。” “是啊,太好了。”他强迫自己直视男人沾满血的妖艳脸庞,露出微笑。 疯子一脸奇怪,“喂,刚刚你不是还那样子怀疑我,现在怎么又不怀疑是我控制它装死的了?” 原本散发着温和气息的男人迅速变了脸色,面无表情地瞥了疯子一眼。 “我怀不怀疑,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吧。” “叶子非,你真过分,是我被你怀疑耶!怎么还说跟我没有关系?” “你知道我的名字?”男人的眼里出现片刻的迷茫,但又在瞬间清晰起来,“对了,你吸血就可以得到记忆……真是方便的妖术。” 疯子叹气道:“我开始怀疑我说的话你到底相信多少了……我难得那么诚实啊。” “要让我相信你,很简单。”男人说着,颇具威胁意味地将镰刀的刀尖直直地对上疯子的两眼之间,然而疯子的神情却一变也不变,毫不为所惧。 “这是不是就叫做过河拆桥?不过……很遗憾,你似乎理解错了,杀活死人的方法并不适用在我身上。” 说至此,疯子歪头笑了笑。 “而且如果你想砍看看,就先听我讲完一件事再砍吧,这件事你不听也许无所谓,但这村里的其它人,可就很有所谓了。” 看着疯子的笑,朗朗乾坤中,昔文好似感到阵阵心悸般地惊悚,却又不知恐惧何来,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时,只见疯子的两眼微微眯起,黯淡的金色光芒隐约闪烁。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如何获得长生不死、青春不老的方法……” 过去篇 2 张开眼睛,他最先看到的是头顶晃动的床罩,然后他转动脖子,窗外的天色此时逐渐变亮,太阳的光辉将天空映照得有如火焰般。 一滴一滴,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下,彷佛没有止尽。 “昔文……” 背后的男人抱紧了他,把脸埋在他的肩上,赤裸的肌肤紧紧相贴。 “不要哭,昔文,不要哭……你一哭,我也会觉得难过……” 他蜷缩起身体,紧闭的双眼无法阻止泪水的溢出,他使劲地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喉间压抑的哭声流泄出来。 厌恶,他厌恶着只能像个无助孩子一样哭泣的自己,厌恶着明知男人会感到难过,却还不知羞耻地向男人索讨安慰的自己。 “非儿……这明明是错的,不该这样做的……我明明知道的……可是为什么我不制止?为什么我会懦弱到连这种错都没办法制止……” “昔文……昔文……” 背后的男人加重了拥抱的力量,不带任何情欲地轻轻亲吻他的后颈。 “那不是昔文的错,所以不要再责备自己了……” ——不要再安慰他了。 他很想这样说,因为就是男人对他太过温柔了,才会让他变得如此贪心,一直索求着男人的温柔而不懂得付出。连他都觉得自己非常的卑劣不堪,男人却总是一再地说他温柔……他才不温柔,一点都不温柔。 温柔的,是这个抱住自己,不断安慰着自己的男人。 卯时,当他慢吞吞地爬起床,穿好衣物时,男人已经准备好粥食。 看到满桌的清粥小菜,他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不是跟你说过不用煮了吗?” 男人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那可不行,昔文不是容易胃疼吗?大夫说过了,这种病状不能饿肚子的。” “胃会疼……”他低垂下眼帘,“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男人轻抚他的头发,光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有种被安慰的感觉。 “就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我还记得昔文胃发疼的时候,整张脸苍白到没有血色,连站都站不稳……每次一想起那样痛苦的昔文,我的这里,会好痛。”男人按着胸口,眼中透出清晰可见的忧伤。 “……我知道了,我吃,我吃就是了。”他发出一声极低极低的叹息,认输般地端起碗拿起筷子。 见状,男人转忧为喜,俯身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笑逐颜开地嘱咐:“昔文也不用逼自己全部吃完,只要挑喜欢吃的就可以了。” 他无奈道:“你该说不可以挑着食物吃才对吧。”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夹了一筷子的青菜到他的碗里,笑道:“如果昔文有挑食的习惯就好了,可是昔文什么都吃,没特别讨厌的,也没特别喜欢的,做什么菜就吃什么菜。” “这样不好吗?”他疑惑,将温热的青菜吞入口中,一股甘甜中揉合了些许咸味的香气在他嘴里扩散开来。 男人摇头,严肃而郑重地说道:“才不好,要是昔文挑着菜吃,我就可以把昔文不吃的菜记下来,做菜全做昔文喜欢吃的,这样昔文就会觉得很感动了!” “居然只是为了这种事?真是个傻孩子……”他无奈一笑。 “昔文的事情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才不是‘只是’而已呢!”男人不满地挥舞着筷子。 “是、是,是我不对,不该这样说。好了,筷子不要乱挥,专心吃饭。” “昔文又敷衍我了……” 男人好似还有点不太甘心,嘴里嘟嘟哝哝地念个不停,不过视线一与他对上,男人的不甘瞬间又化为唠叨。 “昔文,不要老是夹距离你最近的几道菜就好了,这个也满好吃的,你吃吃看。” “嗯,味道不错。” 男人挑眉,一脸怀疑道:“是真的味道不错,还是昔文只是习惯用夸奖敷衍我?” “非儿,食不言,寝不语。” “不公平,昔文刚刚还不是边吃边说话……”男人低声抱怨了一句后,表情委屈地夹起菜,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下。 他叹息了一声,夹了一颗蛋到男人的碗里。 “吃吧,我记得你早上都习惯吃一颗蛋的。” 这么一点小事,马上令单纯的男人露出笑容,兴高采烈地扒起碗里的粥配着蛋吃。 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男人的脸顿时黑了。 “……麻烦的女人又来了。” “不要这样说婕儿。” 他略带责备地瞪了男人一眼,起身为女儿开门。 “爹,子非哥,你们早。”看到正在吃饭假装没注意到她的男人,婕儿的笑容灿烂如花。 他看着女儿笑道:“早,婕儿,你吃过饭了吗?” 婕儿轻轻摇头,困窘道:“还没,女儿惭愧,睡到不久前才醒过来。” “那么一起吃吧,是非儿做的饭,他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可是……”婕儿望向男人的背影,满怀不安与犹豫地问道:“可是不晓得子非哥欢不欢迎……” 男人碰地一声放下碗筷,淡淡说道:“我吃饱了,你们吃吧,吃完放着,我再收拾就可以了。” 语落,男人绕过他们,径自走出了门。 “非儿——” “爹……算了。”婕儿拉住了他,神色黯然地说道:“女儿刚好想起有一件事情要办,就不多待了。” “婕儿……” 婕儿勉强牵起嘴角,笑道:“爹,您也不要老跑到子非哥这里住,太麻烦他了。” “嗯、这个、这个我也知道……”他回答得很心虚。 婕儿转头看了看竹屋边种着的几块小菜圃,心不在焉似地说道:“子非哥住的地方偏僻,又离村子有好一段距离……为什么要特地搬到这么远的地方住?多不方便啊?夜深的时候也很危险,这附近很多山沟,要是一个不小心……” 他的胸中惊涛骤响,面上却不能透出一点异色让女儿怀疑——男人之所以会搬离村子,是顾及到他不想时时担心亲热一事被村人发现的缘故。 “是啊,我也跟非儿说过了,可是非儿怎么说也说不听,下次爹会再劝劝他的。” “……爹。” “嗯?” 婕儿的脸色微微发白,嘴唇翕动着,眼睛里充满痛楚。 “子非哥会搬离我们家,是不是因为他恨我?要不是我怂恿村民们喝下那妖怪的血,要不是我提议带人到外头去……长生不死,青春不老,根本没有人能抗拒得了这种诱惑……” “……” 指梢末端隐隐发抖,瞬息之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噩梦的一夜。 喝下疯子的鲜血,久病瞬间治愈的村人。 喝下疯子的鲜血,瞬间返老还童的村人。 然后,其它的村人们全都发疯了,拼命涌向那个疯子,不断地为那个疯子放血…… 但一个人的血,怎么够全村的人喝? 有人割腕放血,要喂那个疯子喝,但那个疯子却怎么也不喝,然后那个疯子说了,只喝自己从活人身上吸取的鲜血…… 疯子还说:“快做下决定吧,不然放着我在这里不管就好,因为太阳一出来我就会死了,杀死我的唯一方法就是把我曝露在阳光底下……” ——那就暂时把这妖怪关起来,派人到岛外去吧,不管是买也好骗也好,带几个外人回来。 女儿的提议,竟然通过全村人的认同,他无法相信,这种事是不对的,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这是不对的…… ——爹,您也同意吧,身为村长,自然要为村子谋福了,对吧? 女儿看着他。 全村的人都看着他。 他忽然没有办法说话了,就连摇头否决都做不到,只能不断地后退脚步,直到撞入男人的怀抱。 ——昔文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无论如何,我都会在昔文身边。 总是坚强面对一切,却又温柔的男人毫不惧于疯狂的村人,一如以往地表示对他的支持。 可是他想怎么做?他想说这是错的,不该做出这种事情,牺牲别人的性命换取来的长生不死、青春不老,是多么的可怕、多么的残忍! 一旦说出口,他还能留在这座岛上吗? 不能。 而离开了这座岛以后,他还能去哪里?这座岛,是他的故乡,也是他的家啊…… 所以,他同意了,他同意让女儿带人出岛,同意喝下女儿取来的鲜血……他以为只有那一次,反正只有一次而已,只要牺牲一些和他不相干的人。 他错了,大大的错了,却已经回不了头了。 最后,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不是全村的人一直永远活下去,就是全村的人一起迎接灭亡…… “爹,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他随口编了个理由。 “昨晚是牲祭嘛,爹应该是累坏了,若是还累,再多睡一会儿也无所谓,那些牲礼的尸体由我处理就好了。” 一听到“牲祭”这两个字,他心中一震,嘴唇动了几动。 “婕儿,关于牲祭……从下一次开始,爹想用不着到杀十三个牲礼吧?可以的话,减少到十二个还是十一个……” 女儿皱起一双柳眉。 “爹,您在说什么啊?不是说过了吗?十三个刚刚好啊!一个用来让那个妖怪有进食的欲望,另一个牲礼的血由身为村长的爹独占,剩下的十一个牲礼的血刚好我们这些人分的不是吗?” “爹不需要那么多……和你们一样都喝一小碗就可以了。” “这怎么可以?爹,您是村长,怎么可以和村民一样都喝一小碗?更何况村民们也都认为爹的地位崇高,必须独占一个牲礼才行。” “可是——” “总言而之就是这样了,爹要还有意见……”女儿的眼角一瞥,嘴角噙上一丝冷笑,“不如女儿为爹召集全村的村民来决定如何?” “不、不用麻烦了。”他讪讪地转过头去,不再作声。 女儿轻轻执起他的手。“爹,您是在可怜那些牲礼吗?何必呢?爹就是太善良了……但爹可不要忘了喔……” 猛地,女儿用力抓紧他的手,指甲深深刺进他的手背,他霎时痛得倒抽一口气,却不敢发出一点痛哼。 女儿抬眼瞪着他,一脸阴沉,嘶哑的声音像极了寂静夜晚的大海呜咽。 “爹,我温柔善良的爹,你可不要忘记当初是谁同意让我带人出岛去找那些牲礼回来的,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装?呐,爹,你知道吗?像你这个样子啊,就叫做什么你知道吗?就叫做伪、善!” 一字一字,女儿的咬字异常清晰,宛如要将这两个字深深印进他的脑海里一样。 “婕儿……” 女儿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即放开手,将些微从发钗上散落的长发拨到耳后,脸上绽出柔柔一笑。 “爹,我还得去收拾那些牲礼的尸体,就不和您多聊了。” 女儿脸色变换的速度之快,令他着实愕然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您和女儿客气这些做什么?”女儿告别了一声,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后,又蓦地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对了,爹,您能帮我一个忙吗?这个忙只有您才帮得了我了。” 一听女儿难得有事情想找他帮忙,他便想也不想地立即点头应承了下来,看到他答应,女儿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动人,似乎相当地开心。 “爹,女儿想让您帮的忙很简单,是您的话一定没有问题……” *** 天空蔚蓝,远方闪闪发光的海面像是一条绵延不绝的直线,带点咸味的风徐徐吹抚。 一阵浪潮打来,身旁的男人似是感到有趣,脱下鞋子卷起裤管,“啪啦啪啦”地践踏海水,见男人如此兴奋,他的嘴角也不由得浮出点点笑意。 他站在沙滩上,向正追逐浪潮的男人叮咛着:“非儿,裤管卷紧一点,小心不要弄湿裤子。” “真是的……是子非不是非儿,都跟昔文说过多少次了。”男人赌气似地鼓起双颊。 男人做出这种孩子气的动作不仅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倒还相当可爱。 “好,子非。”他点头微笑。 “要记住然后叫习惯才行……”男人颓然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敢和昔文打赌,几刻钟以后昔文绝对又会把我叫成非儿。” 他笑道:“非儿比较顺口啊。” “非儿顺口,子非也很顺口啊……” 男人不满地嘟哝了几句后,讳莫如深地冲他笑了笑。 “不过算了,如果是在和昔文亲热的时候,想听到昔文叫我子非的话,只要稍微使坏一下,昔文就会好听话了。” “非、非、非儿!” 他的脸瞬间涨红,热到快冒烟似地,而男人却是一脸愉悦地笑出了声。 “呵,看吧,昔文又叫我非儿了,所以想让昔文乖乖听话,果然只有那个时候最有用。” “非儿!” “是,我在。” 男人脸上的笑容扩大,右手慢慢向他探了过来,抚上他的颈边,然后沿着脖侧慢慢滑到他的背脊,温柔拍抚。 “太好了,昔文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最近这几天昔文一直很不开心,好像一个不注意就会哭出来的样子。” 他闻言一愣,旋即移开视线,望向闪耀着粼粼波光的海面。 “昔文不想说吗?” 对于男人的问题,他只是咬紧颤抖的下唇,静默不语。 “昔文不说,是因为事情和我有关吗?”沉吟了好一会儿,男人一瞬也不移地注视着他。 他的视线缓缓对上男人的双眼。 “……非儿,你和婕儿成亲吧。” 瞬间,男人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地凝视着他,而他,则是再也无法直视男人,低垂眼睛,强迫自己无视胸口的疼痛吐出残酷的话语。 “和婕儿成亲吧,她一直在等着你。” “和那个女人成亲?昔文要我和那个女人成亲?哈……” 男人抖着肩膀,喉咙发出沙哑的笑声,一双凝视着他的眼眸阴郁得冷然无波。 “那个女人喜欢我,为了我迟迟不嫁,我就得负起责任娶她吗?昔文是这个意思吗?算什么?这算什么?你告诉我这算什么!” 男人一脸愤怒地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倒,骑在他的身上,一把揪起他的衣襟。 “你想我会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和她成亲吧’这种话吗?那个女人喜欢我、想和我成亲,关我什么事情?我最重要的就只有昔文你而已,为什么你要把我推给另一个人?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我吗?我对你来说就一点也不重要吗?” 男人在大声咆哮的同时,两道透明的液体毫无预警地从脸颊滑下,滴落在他的脸上。 很烫,男人的泪水,似乎拥有着能够灼伤人的热度。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男人的脸颊,冰冷的手指触摸到温热的液体。 男人按住他的手,闭起眼以脸颊轻轻摩挲,泪水仍是一颗一颗不断地滑出紧紧闭起的眼眶,让男人长长的眼帘沾上细碎的水滴。 “最在意、最重要的就只有昔文,昔文却不是这样……可是不要紧,我一直告诉自己就算是这样也不要紧……” “非儿……”他哽咽了声。 男人像发冷似地全身颤抖。 “昔文不在意我也无所谓……只要可以在昔文身边……我一直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是昔文已经不要我了吗?觉得我是个……累赘了吗?” 男人张开了眼,那双沁满泪水的眼中充满绝望的哀伤,令他的胸口如针刺般地作痛,直要喘不过气来。 “我会乖乖的……昔文如果讨厌我任性,我就不任性……讨厌我撒娇,我就不撒娇,会很乖很乖……绝对不再做昔文讨厌的事情……也不再逼昔文要喊我子非。 “……所以昔文不要离开我,也不要让我离开你好不好?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做昔文讨厌的事情了……” 他的泪水无可抑制地涌出眼眶,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了眼前这个脆弱的男人。 ——没有办法。这个男人没有办法离开他,他也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如此需要自己的男人…… 婕儿,他心爱的女儿,请原谅他的自私。 等到这个男人不再需要他的时候,他保证一定会毫不挽留地干脆放手,让这个男人离开。 所以,至少现在……至少现在让他陶醉在这种被男人如此需要的感觉里…… “昔文,昔文,我的昔文……” 男人亲吻他的手指,轻轻地,细细地吻着每个指梢,然后,男人把脸凑了过来,深深地吻住他。 温柔却又迫切的吻,让他徘徊眼中的泪水再度忍不住落下。 过去篇 3 傍晚,当他回到许久未回的家中时,家里有些阴暗,蜡烛还没点上,看样子女儿似乎还没回来。 是去哪里了? 想到这个问题时,他不禁自责内疚了起来,自从男人搬离村子后,他一个月里几乎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男人那里度过,只因为男人说害怕寂寞,他便扔下了女儿…… 比起害怕寂寞的男人,他更该优先考虑的是一旦他离开,就是一个人独自在家的女儿吧? 但,他选择的却是…… 而现在,他非但没能完成女儿的心愿,反倒还因为眷恋男人的温柔,想请女儿再多等一段日子…… 自己真是个不负责任又自私自利的爹啊,他在心中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 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要下山了,他拿出打火石点燃桌上的蜡烛,倒映在窗纸的烛光摇曳,更显得屋内幽深重重。 “婕儿?” 原本以为还没回家的女儿,就站在竹制屏风旁,那个位置较为阴暗,女儿又不发一语,因此他才会没有发现到。 “婕儿,你在家啊?爹还以为你没有回来。” 女儿浅浅地笑了。 “爹,您吃过饭了吗?没想到您会回来,女儿还没准备晚饭呢。” “还没吃……不过你不用麻烦,非儿那边应该煮好了,不如你和爹一起过去吃?” 女儿笑着摇头,不晓得是不是他多心了,总觉得女儿有哪里怪怪的,平时的女儿很少会对他笑得这么开心。 “女儿去不好吧,子非哥会生气的。” “怎么会?你多心了……” 这安慰连他自己也知道太过虚假,男人对于女儿的排斥,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 女儿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 “爹真是温柔……可是不用了,子非哥真的很讨厌我,我心里很清楚的……所以爹,上次我和你讲的那件事,就作罢吧,当我没有说过。” “可、可是——” 女儿说道:“可是什么?难不成爹已经跟子非哥提过了吗?” 闻言,他心中一惊。 既然女儿都愿意暂时放弃了,他又何必说出会让女儿不高兴的话?就这样吧……这样是最好的了……直到男人厌倦他为止。 他僵硬地笑了笑。 “不,我也还没有向非儿提起……” “是吗?那就好了,以后遇见子非哥的话也不用怕尴尬了。”女儿笑着说,突然脸色一变,浮现惊讶的神情。 “唉啊,子非哥,你怎么来了?” 非儿?他顺着女儿的视线回头一看,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脑后一阵呼啸风声。 他还来不及回头,便被一阵巨力重重撞击后脑,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婕儿……” 脑后的剧痛令他的意识有点模糊,愣愣地望着拿持烛台的女儿,他颤颤的右手抚上脑后,头发被一种黏稠的液体纠结。 是血,满手的血。 “爹,其实我看到了……刚才你和子非哥做了什么,我看得一清二楚。” 女儿微笑,双眸像是不见底的潭水般深沉。 “我很早以前就发现到了,子非哥对你抱着不正常的感情…… “可是我想你这么懦弱没有用的人,应该不可能会接受子非哥才对,子非哥也只能把他的心意藏在心里…… “原来我错了,错得真离谱……居然还笨到叫你去帮我跟子非哥提亲……你一定在笑我吧?偷偷在心里笑我,子非哥那么迷恋你,怎么可能会答应跟我成亲?” “不是……婕儿,我没有……”他红了眼眶。 “骗子!” 女儿的腿狠狠地踢向他的腹部,一次又一次地用力踢着,但比起被女儿殴打的痛楚,女儿那强烈的责难视线才更让他难受。 “呐,很舒服吧?被子非哥当成女人一样……你也只能被当成女人了,因为你没办法当个正常的男人,连我娘的红杏出墙也只能装作没看到,还得抚养根本就不是你女儿的我……真是没用。” 女儿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冷睥睨着他,轻蔑的目光刺得他皮肤发疼。 “叫你一声爹,是可怜你,是同情你……没想到你那么厉害,既然当不了正常的男人,就干脆当一个女人…… “叶昔文,我该改叫你娘吗?你还真是有够不要脸。” 他摇头,不顾昏眩地拼命摇头。 “不是,我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想多陶醉一下被男人依恋的感觉…… 是报应吗? 是报应吧……这是他伤害了女儿,让女儿如此痛苦地报应。 女儿高高地举起烛台,漠然的眼神像冬夜的寒风似地冰冷。 ——他,低下头,慢慢闭上了眼。 *** “真慢……” 叶子非坐在桌边,单手托着腮帮子,一脸郁闷地望着门外。 不管昔文怎么说,他都应该要和昔文一起回去的,不然昔文绝对又会花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安慰那个麻烦的女人……说不定今晚就不会过来了。 好不容易才让昔文更相信、接受了自己一点,为什么得因为那个女人而减少相处的时间? 本来想要一整晚抱着昔文,听昔文喊他子非的说…… 前方的小路上,出现了一大群手拿火把的村民,带头的,是潘昔文的女儿,潘如婕。 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叶子非心中感到惴惴不安,起身走到门口,冷冷望着潘如婕。 “来这么多人,你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潘如婕轻颦浅笑,说道:“子非哥,我都从爹那里听说了喔,真过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昔文都和她说了啊…… 叶子非暗自窃喜着潘昔文在女儿和他之间,终于选择了自己,但面上却不透痕迹,冷冷一笑。 “这是我们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子非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真令人难过……这怎么算是你们的事情,应该是关乎全村的事情吧?竟然想要离开这座岛……” 他皱眉,“离开?你在说什么?” 潘如婕呵呵笑了起来。 “子非哥,不要再装了,爹都跟我说了,说要和你一起离开岛上……这怎么可以?万一那个妖怪的事情被你们泄漏出去怎么办?长生不死、青春不老可是每个君主都梦寐以求的呢,万一那个妖怪被抢走,我们可就麻烦了。” 视线环绕,却找不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叶子非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忍不住变了脸色高声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昔文呢?昔文在哪里?” “爹?”潘如婕眨了眨眼。 “对,昔文在哪里?”他迫切地想问出那个人的下落。 潘如婕把玩起头发,“爹啊……死了,谁让我怎么劝他也劝不听,没办法,为了保守村子的秘密,我也只能这样做了,这是为了村子好。” 叶子非的脸色骤然发白。 “不可能……昔文怎么会死……” “怎么不可能,很简单啊,就跟杀活死人的方法一样,把脑袋砸烂就行了。”潘如婕两手做出握着某种东西的动作,然后用力挥下。 “昔文……昔文……” 叶子非全身簌簌颤抖着,他抱住自己的头颅,嘴巴像鱼嘴似地一张一合,不断呼唤这个名字。 “你杀了昔文?你居然敢杀了昔文?你居然敢杀了昔文!” 猛地抬眼,叶子非怒吼一声冲向潘如婕,所有恨意的源头都在那个女人身上,他要杀了那个女人! 数名村人却挡在潘如婕的面前,他们举起棍棒挥舞,落在身上的痛楚他却毫无所觉,一心一意地只想杀了这个夺走他爱人的女人。 ——但,他无法接近,明明就在眼前而已,却无法接近。 最后,叶子非倒在了地上,整张俊美的脸庞被血液染得鲜红,眼皮沉重得睁不开。 “……死了吗?” “还没,还有气,村长,您说该怎么处理好?” “怎么处理……把他带去给那只妖怪吧,别弄脏了我们的手。” 叶子非感觉他被人拖行了很长的一段路,然后,拖着他的人停下脚步,他听到“铿啷”一声,打开铁锁的声音,接着他便被人扔在冰冷的地上。 铁门重新关起。 “这次……真快看到你……才半个月左右吧……” 有手指在眼皮上揉动的感觉,是那只妖怪正在把凝固在他眼睛上的血块揉掉。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想喝你的血……知道你究竟是发生过什么事,才能让你的眼光变得那么差……我的苦心没有白费啊……” 叶子非艰难地转动目光,张开嘴,发出和妖怪几无所差的干涩嘶哑声。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片漆黑,叶子非看不到妖怪的表情,但他隐隐感觉妖怪在笑,咧开嘴地笑着。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我的血能让人长生不死?遇到这种对待,干脆死了还比较好……可是我就想喝你的血……才坚持下来……你那么有趣……不知道濒临死亡前又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我不明白……” “我啊……只是在赌……你很在意那个村长吧?那个村长似乎也是一样……本来这没什么,顶多让人鄙视嘲笑……不过再加上那位大小姐……事情就变得很有趣了……如果事情照着我的预想,我就能喝到你的血了……” “有……趣?” 妖怪笑出了声。 “对,有趣……如果不给你们喝我的血,或许有一天那个村长会和你离开这座岛……这样就不好玩了……让全村的人喝了我的血……他们会为了保守秘密,不让任何人离开岛……那个很负责任的村长当然就更离不开了…… “这样长久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那位喜欢你却得不到你的大小姐……在知道你喜欢的居然是那个村长……又会发生什么事?” “因为……有趣?” “没办法,活太久了……总得找点乐子……不然会很无聊的……” 那个妖怪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红光,瞬间咬上叶子非的脖子,只见鲜红的血液沿着弧线蜿蜒流下。 叶子非没有反抗,他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失,浮现在他脑中的,只有每个夜晚从噩梦惊醒过来,在他怀里颤抖哭泣的爱人。 因为有趣,就让昔文痛苦自责了那么久? 因为有趣,就让昔文死得那么凄惨悲哀? 只是因为有趣…… 身体内部猛然涌出一股力量,叶子非用力地扯开那个妖怪,锐利的獠牙在他的脖子上拉出两道血痕,他却毫无所感,只顾着抓住那个妖怪的头不断敲击地面,一遍又一遍,直到妖怪的额头破出大洞,流出混合脑汁的鲜血。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叶子非自己也记不太清楚,只记得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铁锈的味道充斥鼻间,他的嘴里正在啃咬血淋淋的生肉。 那个号称不死的妖怪前额破了一个大洞,里头的脑浆叶子非记得好像是被他吃光的。 妖怪已经不动了,是不会动的生物了。 而他,居然觉得嘴里的生肉非常美味,鲜嫩的肉汁温热又带点甜味。 无法抑止食欲,他疯狂地撕咬妖怪的身体。 脑海中飞快地跑过一幕幕的景象,那些景象好似是妖怪的记忆,但他只是任由那些景象流过脑海,完全没有注意,专心地吃着手中的肉块。 脑海里,出现了一名男子,一名一脸惊恐的男子。 “昔……文……” 叶子非痴痴地伸出手,他想摸摸那名男子的脸,告诉男子不要害怕,有他在,所以不需要害怕。 什么也摸不到。 他眷恋的人不在这里。 叶子非死死抿着嘴不发出哭声,任凭眼泪一滴滴地流落。 好孤单,好寂寞。 好想再见昔文一面,好想再看到昔文的温柔微笑…… 昔文,昔文,我的昔文…… 我会活下去的,我会让那些伤害你的人全都不得好死,我会再一次地把你拥进怀里。 只要一直想着你,我就可以活下去。 ——只要一直、一直不断地想着你…… ——《过去篇》——end—— 狗血乱喷的华丽后记 大家好!我是冰龙,很高兴继《狂兽》之后,又与大家见面了! 这本《死灵岛》实在是拖很久,大概拖了半年之多吧,真的很对不起,拖稿似乎变成我的一种恶习。囧rz 《死灵岛》这本书比较没有像《狂兽》那样有道德冲突,整本虽然依旧偏向黑暗甜蜜,但以微惊悚跟刺激为主,灵感来源取自于《沉默之丘》(电影)、《恶灵古堡》(电影)以及《彼岸岛》(漫画),总而言之就是杂烩一锅。 在《现世篇》和《过去篇》当中,我个人其实比较喜欢《过去篇》,也就是村长叔叔(叶昔文)跟金眼哥哥(叶子非)这一对,不只因为悲恋最美丽,而是我很爱大叔受年下攻,其实大叔受才是我的本命。 来谈谈角色设定吧! 在角色设定上,张翰的个性取自《狂兽》的杨斐部分个性(在以“我”为主角时,我特别习惯塑造这一类型的角色),虽然一样自私,但在遇到强势的人时,杨斐会以更强的态度响应,死不认输。 但是张翰就不一样了,张翰比较“弱”,在遇到比他更强势的人时,他即使再不愿意也会屈服认输,否则就没办法跟江礼配成一对了。至于《过去篇》的叶昔文虽然温柔,但相当懦弱,没有勇气放弃,也没有勇气坚持。 《狂兽》的白风遥是腹黑攻,惯于以温柔的表相麻痹对手,设下心机陷阱谋夺想要的一切。 《死灵岛.现世篇》的江礼就是魔王攻,不管外表还是内在都“始终如一”,性格强势,并且善于主导情势。而《过去篇》的叶子非则属于忠狗攻,忠狗攻有个很明显的特性,那就是双面性格,对主人可说是百依百顺、温柔如水,但对主人以外的就截然不同。 《现世篇》与《过去篇》的写作手法上我也有所改变。在《现世篇》上,我希望带给读者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的冲击刺激感;在《过去篇》上,则希望带给读者诡异、血腥却又不失凄楚的唯美。 在耽美特征上,《死灵岛》比起《狂兽》更为明显。 先有江礼明知张翰会变成活死人的情况下,依然强暴张翰,希望也感染“诅咒”,甚至希望被张翰吞食;后有尽管生不如死却坚持活着,只为找出叶昔文尸体,然后抱着叶昔文尸体满足地笑着赴死的叶子非。 落落长地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这本《死灵岛》能带给各位读者们另一种不同的耽美bl故事,愿下本书继续相见! ——狗龙 于二oo七年五月三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