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小娇妻》 迷上一只水鬼 橡果 橡果最近很可耻地迷上了网路游戏。 以前只玩单机版啦,还能节制一下,现在就完全可耻地丧失了抵抗力,成天就想着解任务打怪升级换装备……超级瀑布汗,实在太可耻了! 这还不算,更可耻的是,居然迷上了某款游戏里的一只npc。 一只水鬼。 因为以他为开端,可以解一系列谜题,所以经常要透过和他对话取得任务,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开个玩笑,哈哈,不过的确有产生莫名的好感。 可耻啊可耻,干么迷恋上一只虚拟的npc啊?! 而且都不是大boss级的人物,居然只是一只小小的水鬼,郁闷! 最惨的是,有关水鬼的任务已经做完了,再点击他都没法再多说话了,橡果的心里居然空荡荡的……叹气,把这件很固的事告诉好友,结果不出意料的没有同情,只奉送一长串很没且心的嘲笑声。 哼,有什么嘛,感情是不分贵贱、种族、虚拟和实体的! 就是喜欢一串虚拟的程式码! 现在一边写序一边和某个没良心的家伙在msn上聊天,结果又被笑,气死人人啦~ 算了,懒得理她,还是继续去打怪好了。 最喜欢在怪物挂了后,拣它们掉落的装备和药丸,嘿嘿,人生一大乐事哩! 第一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近江南人先逃。 就在苏州往南的方向,一条杂草繁密的小径上,正有五个娇俏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跑过,沈家的三小姐玉珑跑在最前面,后面依次跟着她的四个“毒”丫头,每人都背着一个小包裹。 这样狼狈的光景若是被苏州城里的人瞧见,铁定笑掉他们的大牙,因为谁不知道沈家在苏州、乃至整个江苏一省都是出了名的富贵世家,三小姐沈玉珑更是家中长辈们的掌上明珠,锦衣玉食不说,自小便过得天真无忧,可眼下这一副脚掌上火的逃难模样,活像后面有一条饥肠辘辘的恶狗在追! 不过恶狗当然是不会有的,有的是一群“恶人”—— “恶人”们如今正逼迫她嫁人,一气之下,她便带着四个毒丫头逃离家门。 这事说来嘛……话倒也不长,就在近一个月前,玉珑的母亲二夫人为她找了一门亲事,未来的夫婿姓楚,是扬州“广济”商号的少东家,在家中排行老二,传言中相貌、才智、人品皆属一流。 但偏偏玉珑不喜欢。 小丫头贪玩,还没有嫁作人妇的心思哩,管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也不愿嫁过去! 原本她还可以在那伙“恶人”面前撒撒娇、要耍赖,不过随后发生了一件事,她弄巧成拙、一失足成千古恨,在沈府老老小小面前栽了一个大跟头,让她“不想嫁人”的话都没脸再说出口了。 至于那件倒楣的事嘛,细细说来可就话长了。 那日她难得安静,趁着午后的熏风、暖阳在房中作画,两个毒丫头陪在一边也没闲着,“断肠草”绕着小姐和书案走了一圈复一圈,手里捧着一卷书,正吟诵一首“竹枝词”。 “青丝缨络结齐眉,可可年华十五时,窥面已知侬未嫁,鬓边犹见发双垂——” “小姐,不好啦!出大事了!”这时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断肠草的吟诵,原来是另两个毒丫头,“砒霜”和“鹤顶红”急急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砒霜是个贪吃鬼,一进门气还没喘匀,便端起桌上的一碗甜汤,唏哩呼噜地喝了个精光,这才满足地一抹嘴巴,“小姐,不得了了,快想个办法吧,再过两日楚家就要来下聘啦!” 鹤顶红嘟起了嘴儿,“我刚刚碰到二夫人房里的小蓉,她说聘礼由楚家的少爷亲自送来呢!” 一旁的“孔雀胆”是四个小丫头里最聪明的,平时最能帮玉珑出主意。当下她皱起眉,若有所思地道:“连人都来了,小姐想逃也逃不掉……” 断肠草睁大眼,“听说楚家有两位少爷,到时来的会是哪一个呀?” “傻瓜!”孔雀胆敲她的小脑袋一记,“小姐要嫁哪一个,来的当然就是哪一个!” 断肠草的眼睛睁得更大,“那来的到底会是哪一个?” “真是被你气死!”孔雀胆双手擦腰,“小姐要嫁的是楚家的二少爷,来的当然是他。” 两人正在说话,一旁鹤顶红和砒霜又在抢食,鹤顶红抢下砒霜正要送进嘴里的一颗酸梅,一边咬住一边得意地挤眉弄眼,砒霜便掐住她的脖子大喊,“吐出来!吐出来!” 断肠草看了看手中的书卷,两眼水汪汪,天真地叹气,“其实楚家在扬州的名声也大得很,家大业大,小姐嫁过去也不会挨饿受冻,有什么不乐意呢?” “哼!所以你天生只有丫头的命,怎么能跟小姐比?”孔雀胆又使劲敲打她的脑袋,“楚家有钱,难道我们沈家就没有钱吗?在整个江苏一省,我们沈家才是最有钱的,小姐干么要弃明投暗呀?” 不理会小丫头们的叽叽喳喳,玉庞突然坐直了身子,开始握拳,咬牙切齿。 “小姐。”四个毒丫头赶忙齐齐看向她。 她站起来,娇俏的脸上神情变得很严肃,并扫了她们一眼,“我已经想出一个办法了。” 砒霜抢先问道:“小姐,什么办法?” “从此刻起,你们都要出门去忙了。”玉珑故意负起手,装出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在她们面前慢慢踱步,“你们都去给我找一个男人回来,要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老不少的,其实说穿了就是长得要体面,这样我娘见了才不会起疑心,最重要的一点呢,要见钱眼开。” “见、见钱眼开?!”四个毒丫头不禁傻了眼,困惑地两两对望。 长得体面倒也罢了,怎么居然还要一个见钱眼开的? 她停下脚步,“就是要一个见钱眼开的,这种人才能实行我的计划,事后也容易打发。” 孔雀胆皱起眉,“那……小姐的计划是什么呀?” “我打算跟我娘和奶奶——”玉珑刚想得意地宣布自己的计划,忽然听见屋外似乎有脚步声传来,连忙换了一副脸色,压低声道:“算了算了,你们不要打听这么多,只管帮我找人就成了。” 不过要找一个“长得体面又见钱眼开”的人,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四个毒丫头领了命天天溜出去满大街地找,陆续拉来十几个,却没有一个能让玉珑满意,原来她的计划是找一个能匹配得上自己的年轻男子,假托心上人,然后去和娘亲据“理”力争。 他们沈家本已很富有,不必靠联姻赚取什么,她若真有了自己所爱,楚家的婚事自然便告吹。 不过眼看一二天过去,今早楚家已送来了聘礼,沈玉珑计划中的那位“仁兄”却还未找到,只因二夫人一向能洞悉小女儿的心思,以致她不敢胡乱找个歪瓜裂枣来冒充,不然一定会被她娘看穿。其实这期间倒也找过几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可惜非银两能打动,人家根本不愿“同流合污”,陪她玩这样的把戏。 “完了!”断肠草急匆匆地跑进房,“小姐,来不及了!楚少爷已经亲自来了!” “哼!我不会坐以待毙的。”玉珑握紧两只白玉般的小拳头,神情悲愤,“我自己出门去找!” 大街上车水马龙,她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小姐,这样要找到什么时候呀?”断肠草跟在她身边愁眉苦脸,“我刚才路过前厅,都已经看到楚家少爷坐在那里喝茶了,大夫人、二夫人和老爷陪着他,脸上都笑眯眯的。” “没错。”鹤顶红也插话,“我方才也偷溜去前厅看了,王嫂她们都一口一个楚少爷的。” “真是不像话!”玉珑厌烦地各瞪了她们一眼,“不要胡乱长他人志气!” 鹤顶红吓得一缩脖子,乖乖地不敢再多嘴。 孔雀胆忽然伸手指向一边,“小姐,我们不如上茶楼看吧,居高临下,能看得多些,” 玉珑答应了,五个人便一起“蹬蹬蹬”地跑到茶楼上。 谁知刚跨出楼梯的拐角,玉珑便觉眼前二兄,活像饿鬼看见一块五花肉,“就是这一个了!” 只见有一个白衣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神情淡漠得好似天边的流云。 “啪”的一声,她当众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在桌面上,“跟我走吧,这钱就归你了。” “放肆!”对方的身旁还有一个随从扮相的人,当下气得斥道:“我家少爷可不是出来卖的!” “哦……原来还是位少爷。”她笑眯眯的看着白衣年轻人,接着居然又掏出了四张同方才一模一样的银票,“我只不过想请你帮一个小忙,不出半天的工夫,这五百两就算作你的跑腿费,成不成?” 对方无动于衷,眼看着她说完了,却没有搭理半句。 沈家在苏州的名声大,茶楼上的人大都认得玉珑,也都知道这位三小姐一向古灵精怪,他们虽然下知这一回她又想玩什么把戏,不过见钱眼开,有三、四个人陪着笑不约而同地凑过来。 “沈、沈小姐,他不去,我们行不?” “去去去!”孔雀瞻和砒霜抢先把他们轰开,“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也想和我们小姐——做梦吧!” 这时对方总算有些动容,微微皱起俊拔的眉宇,“你姓沈?” 玉珑喜出望外,“对,我姓沈,是沈家的三小姐,你肯答应吗?” “少爷,她岂不正是——” 那位随从惊讶地脱口想说什么,却被白衣年轻人伸手拦下。 他将目光转回她身上,冷冷地道:“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出钱让我帮忙?” “因为我用不着知道你是谁。”她有求于人,只得拚命耐住性子陪笑,“我只需知道两点就够了。第一,你长得很不错,我娘见了你一定无话可说,第二,等帮完忙银货两讫,你绝不会有损失。” 他的神情依然很冷,不过总算问了一句,“你要我帮什么忙?” 她正急得火烧眉毛,一时顾不得众目睽睽,便凑到他耳畔轻声细语地解释。 听完他重新打量了她一眼,眸中有一道幽幽的光芒闪过,但转瞬即逝。 一切搞定。 等玉珑回到家,便志得意满地拉着那位“雀屏中选的仁兄”一路迳自去前厅,四个毒丫头则当先锋大将,抢先跑进去,他们的举动让众人错愕不已。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沈老爷弄不明白,吓得瞪直眼。 玉珑拉着身边人的手,自顾自地宣布,“爹、娘、大娘,你们下用替我操心,我有自己的心上人了。” “你这孩子!”沈老爷一口气差点续下上来,指着那名年轻人,“难道他便是你的心上人?” “对呀!对呀!”四个毒丫头忙叽叽喳喳地帮腔。 玉珑转头对那位楚少爷道:“你请回吧,真对不住,我喜欢的人不是你,不会嫁去你们扬州的。” 谁知这时座上那位斯斯文文的楚少爷,却半点没有失望的意思,只是有些惊讶地望着她身边的人先唤了声“二哥”,然后才开口说:“沈小姐,你弄错了,你要嫁的人本来就不是我,我只是替我二哥来送聘礼。” 嗄?闹了半天,这小于不是她的未婚夫婿?! 玉珑和四个毒丫头一时都有些蒙了。 最后还是玉珑反应过来,“什么?替你二哥?那……你刚才叫他……”她惊得像被雷劈中,慌忙放开了手。 白衣年轻人则颇富兴味的看着她的表情,唇畔忍不住扬起一抹浅笑。 不同于他的反应,这一桩弄巧成拙的乌龙事件,差点没让她狠捶自己的脑袋一记。 座上的那位楚少爷是楚家的三少爷,而她在茶楼上一眼相中的俊美年轻人,好死不死居然是她正牌的未婚夫婿,楚家的二少爷楚昀阡。他让弟弟到沈家送聘礼,自己只闲坐在临街的茶楼上等,没想到刚等了不久,就等来了淘气娇蛮又异想天开的未婚妻。 眼下倒好,玉珑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怎一个“惨”字了得?她拉了未婚夫婿的手,又已当着爹娘的面亲口承认他就是自己的心上人,哪还有脸再提悔婚呀? 结果乌龙事件后,又过了十数日,小丫头一时气闷,便带着四个丫头逃出了家门。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日头已偏西,小径的尽头连着官道,再无别的路可走,况且她们徒步从沈府跔到这里,五个又都是乎日里养尊处优,娇嫩若花的小丫头,跑了半天路早已脚底起泡,累到不行。 砒霜眼尖,忽然指着前方说:“小姐快看,那里有一间客栈,不如我们先躲到客栈里避一避吧。” 断肠草的小脸跑得红通通,闻言喜出望外,“好呀!我早跑不动了!唉,都快累死了。” 玉珑看了看自己的四个毒丫头,也累得直想席地躺下来,不过她和她们下同,她们若被抓回去,不过被骂一顿了事,可自己就逃不掉被嫁去扬州的歹命,于是她向后望了眼,一扬手,“继续跑!” 唉,没有办法,四个毒丫头只好跟着小姐继续迈动那两条早已酸软成棉花棒的腿。 但跔到那家客栈的门前,玉珑却出乎意料地停了下来。 那客栈不大,白粉墙、小青瓦,门楣上方挂着一块区额,用楷体写着四个大字——“招福客栈”,路边还有几株树,树下拴有三匹高头大马,马儿低着头吃草,玉珑瞧见它们却像瞧见了活菩萨。 孔雀胆很快就明白了小姐的心思,“把它们买下来,我们就可以骑马代步啦。” “三匹马,我骑一匹,你们每两人骑一匹。”玉珑说着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孔雀胆,“你快和小草进里面问问,价钱可以再商量,这三匹马下管是谁的,我都要买下来。”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穿着青布衣裳、随从模样的人从客栈里跑出来,“喂,你们几个,鬼鬼祟祟围在我们的马旁边做什么?” 论气势,四个毒丫头可不会随便输给别人!孔雀胆立即反驳,“你的眼瞎啦,我们哪里鬼鬼祟祟?我们只不过是跑累了,想买下这几匹马。” “不行,马不卖!”那名随从连连摆手。 孔雀胆急忙追问:“为什么不卖?在马市一匹好马也不过二十两,我家小姐愿出一百两。” 随从不耐烦地瞅了她们一眼,“罗唆什么,不卖就是不卖!马卖给你们,我们骑什么?” 砒霜抢话,“哪有人傻得有钱也不赚?你把马卖给我们,可以再去马市买三匹嘛。” “那你们直接去马市买好了,这几匹就是不卖!” 玉珑急忙又掏出两张银票,“喂,我给你三百两,够不够?一匹一百两。” 鹤顶红帮腔,“这是最划算的价钱了,求你卖给我们吧,我们正在逃难呢,不能随便被人看见,去不了马市,只好买你们的马。” 谁知对方竟还是不肯,“说了不卖就是不卖,马是我们家少爷的,我可作不了王!” 鹤顶红还想央求,那名随从口中的少爷正巧和另一名身穿蓝衣的随从走出客栈,两方人马一见面,顿时像空中劈过一道闪电,四个毒丫头和玉珑又一次“享受”了五雷轰顶的滋味,不由得都倒抽一口凉气怔在原地。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呀! 这三匹马的主人居然是那位楚少爷,广济商号的少东家,玉珑未来的夫婿! 孔雀胆最先惊醒过来,“小姐,是、是楚少爷,怎么办呀?” 玉珑的小脸发烫,逞强道:“你、你别指望抓我回去,我死也不会嫁去你们扬州。” 对方下及开口,砒霜已抢着帮腔,“对,我们和小姐一起,生是苏州人,死是苏州鬼!” “就是!”鹤顶红也不落下。 孔雀胆打断肠草的脑袋,“你干么不帮腔?” “好痛啊,你又打我……”断肠草吃痛,摸着自己频挨打的小脑袋苦思,“我在努力想啊,生在苏州,穿在杭州,吃在广州,死……死……不知该死在哪里呢?” “死在柳州啦!”孔雀胆丢她个白眼,“算了,你尽扯些不相干的,还不如不帮忙。” 那名青衣的随从见自家少爷被奚落,忍不住想回嘴,却被楚昀阡使眼色阻止,只好悻幸地走向马匹。 “少爷,看来天要下雨了。”另一名蓝衣的随从抬头看天。 果然,不知何时乌云已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客栈的方圆数十里都变得几许昏暗。 楚昀阡跨上马背,姿态婀熟潇洒,然后转头对底下的小丫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抓你回去,我生平不喜欢强迫人,随你爱嫁不嫁。”说完他用力一夹马腹,白马便撒开蹄子向前飞奔。 两名随从则紧跟其后。 三股尘土扬起,眼看着灾难并未发生,他们就这般冷冷地走了,玉珑却反而在心里赌气。 改什么?应该是她抛下他才对嘛,哼,混帐! 回过神来,乌云聚得更快更密,看样子不出片刻便会有大雨从天而降,五个小丫头只得冲进眼前唯一的避难所——招福客栈里。 一见有人上门,掌柜的和伙计都眼睛一亮。 贼眉鼠眼的伙计赶紧抹净一张桌子招呼,“小姐快请坐。” 掌柜的手里还捧着算盘,“五位小姐是打尖,还是住店?”他的眼光可不会错,这五个人身上所穿的都是质地上佳的云绸,所配的都是珍珠翡翠,他们在这里苦等多日,总算迎来了一笔大买卖。 一定要把她们留下,今天夜里就可以等着好好地宰上一笔啦! 砒霜看了看窗外的天,“小姐,我们都跑累了,不如在这里住一晚再走吧。” “是呀,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那名伙计趁机插话,“雨水一来就停不住,这方圆几十里可只有我们一家客栈,若错过了,到时候夜深路滑,五位小姐岂不是要吃苦头?” 玉珑点点头,“那好,你带我们到楼上去,我要两问上房。” “好!”伙计喜不自禁,和掌柜的使了个眼色,便巴结地领着她们上二楼。 由于这家客栈开在这里也算荒郊野外了,根本很少生意上门,因此眼下不管是上房下房,统统都空着。 伙计拐弯后,俐落地打开两间房的门,“这两间可都是上房,小姐不信可自己瞧,茶壶、暖炉、干帕都是齐备了的,还缺什么尽管跟小的说一声,对了,这地方夜间冷,睡前小的会来替小姐们生炉取暖。” 等伙计走后,玉珑旋即分配房间,她和鹤顶红一间房,剩下三个毒丫头睡另一间房。 下雨前的天总是最暗的,鹤顶红一进屋便点燃一根蜡烛,然后笑嘻嘻地说:“小姐,方才那个伙计可真笨,一口一个‘五位小姐’、‘小姐们’,一点眼力都没有,我们怎么能跟小姐比呢?” 她的话音刚落,窗外便劈哩咱啦的落起雨珠来。 玉珑没回话,只顾托腮,气闷闷地看着窗外。 鹤顶红不知小姐突然怎么了,为了哄她开心,便又开口,“对了,小姐,那位楚少爷可真是好人,明明见我们逃出来,阿弥陀佛,居然也——” 玉珑气哼哼地抢下她的话,“他是好人?哼,那天下的人全都是菩萨了!” “可他瞧见了小姐也没打算抓你回去,还说生平不喜欢强迫别人,让小姐爱嫁不嫁呢。” 就是这话最让她生气! 她像被雷炸一般站了起来,“你再说他是好人,我就揪歪你的嘴!” “好嘛,那我再也不敢说了。”鹤顶红吓得赶紧讨饶。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而此时在苏州往南的官道上,楚昀阡骑至半途突然勒停了马。 那名青衣的随从叫阿丁,见状忙道:“二少爷,再不赶紧往前赶,就没处投宿了。” 这时雨已落下,他们的身上也都被淋湿,楚昀阡却调转了马头,眸中写着担忧,“方才我问那家客栈的掌柜买草菌时,你们也都留意到了,店里尘土四积,他和那个伙计……总之那不会是一家好店。” 阿丁不解,“管它是不是好店,草菌也已买了,跟我们有什么相千?” 另一个随从阿树却懂他家少爷的心思,“少爷一定是担心沈家三小姐和她那四个丫头吧!” “没错。”楚昀阡不避讳地点点头,策马重新往来时的路上赶,“这雨来得急,她们恐怕是住进了那家客栈里,我既然见到了她们,若是出了什么事,对沈伯父也没法交代。”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玉珑到底是小孩儿脾性,前一刻还在赌气,后一刻便又开心起来,因为不管怎么说,人家丢下她就跑开,总比抓她回去沈府好得多,她想通了,便舒舒服服地躺倒在床铺上。 鹤顶红招来伙计,正巧砒霜她们跑过来,四个丫头便七嘴八舌地点了一桌的菜。 没多久,雨势更大了,一股冷气吹进来,断肠草走去关窗时,蓦然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姐,不好了!楚少爷他们又回来了!” 混帐!他们回来做什么? 玉珑吓得从床上跳下,亲自跑到窗前,果然见他们骑马冲回了客栈。这回那名青衣的随从把三匹白马牵进树下的一个草棚里避雨,楚昀阡和另一名随后则迳自走入底楼的大堂。 这回完了,他一定是改变了心意,要来抓她回家去!玉珑急得团团转,断肠草关上窗后,四个毒丫头也都慌张得不得了,房里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 不过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们来敲门捉人,断肠草最天真,头一个便放宽了心。 “小姐,不要怕,外面风大雨大,我看楚少爷他们一定是回来躲雨的,跟我们不相干。” 鹤顶红也赞同地表示,“是呀,半天都没有动静。” “呼——” 大家下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谁知才刚放下心,门外突然就响起了敲门声。 五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一时都害怕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谁……是谁?”总算砒霜胆子大,硬着头皮对门外人问话。 “五位小姐,是我呀。” 真是吓死人不偿命,原来是那名伙计的声音。 “你们点的饭菜已经送上来了,麻烦小姐开个门,我好替你们送进去。” 孔雀胆开了门,伙计便端着一个大托盘走进来,托盘上共有三盘菜,他把菜摆上桌后,又匆匆忙忙地下楼,把剩余的两菜一汤也端上来,好不容易把碗筷都摆齐,他才满面堆笑地退了出去。 玉珑让孔雀胆锁上门后,大家才安心地坐拢在桌边。 她们提心吊胆地从家里逃出来,现在可着实饿坏了,眼前的这几盘菜虽然远远无法跟家中比,不过人一旦逃难在外,也就顾不上计较了。 砒霜吸了一口菜香,馋得口水都快要流出来,“小姐,我们快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孔雀胆夹起一筷素炒莴笋,边吃边随口道:“那个伙计长得像老鼠一样,笑起来更像,丑死了。”说着她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我刚才偷偷瞧他,吓死我了,不笑的时候两只眼睛可真凶!” 她们哪里能想得到,此刻那伙计正在一条墙缝边偷偷看着她们呢,而且还边看边露出奸诈的笑意。 两只眼睛竟在笑意中变得更凶狠! 第二章 “二少爷,我在楼下偷偷查探过了,这家店的确不大对劲。”阿树进门后,先谨慎地插上门栓,尔后才开口说话。 楚昀阡抬头问道:“她们……住在哪里?” “哦,沈家三小姐她们要了另两间上房,就在这门外走廊的另一端。” 闻言他沉吟了片刻,“客栈呢?除了掌柜的和伙计,在后院有没有躲着他们的同伙?” 阿树摇头,“我也去查探过了,没有。少爷,这家招福客栈只有他们两个人,我料定也干不成什么大买卖,即便真动手了,多半也只是劫货,不会伤人的。” 阿丁在一旁忍不住幸灾乐祸,“不伤人又想劫货,难不成是要等那些臭丫头都睡着再动手?”他还在为先前自家少爷被奚落的事愤愤不平。 阿树又侧耳在门旁听了听,确定无人窃听才走回桌边,“睡着了也容易惊醒,像他们这种开黑店的,最常用的手段是迷烟,只要把人都迷倒了,进去翻箱倒柜都没有问题。” “哦。”阿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么说,今晚那掌柜的和伙计会往那些臭丫头房里吹迷烟?” “很有这个可能,她们五个年纪轻轻,衣着又华贵,况且一看就不会拳脚功夫,这家客栈若真是黑店,打她们的主意是最好不过的了,不过吹迷烟倒也未必,能迷倒人的方法有很多。” 楚昀阡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地提醒,“还不光打她们的主意,我们看来也像肥羊,你们要当心自己的房里也被人吹进迷烟。” “这个二少爷尽管放心!”阿丁忙大力拍胸脯,“他们想迷倒小的我,哼哼,还嫩了点儿!” 他自己也不过一副二十刚出头的小鸡仔模样,还好意思赚别人嫩? 楚昀阡没有理会,他这个当主人的自然知道他的毛病,总是口气比力气大,当下只对阿树交代,“今天夜里不要睡,随时留意她们房里的动静,一发现不对就告诉我。” “是!”阿树郑重地应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个时辰后,天已完全暗了下来,雨势却还未停,淅淅沥沥的似要下到天明。 楚昀阡在自己的房中忽然听到伙计敲门的声音。 “两位小姐,开个门,我来帮你们生炉子的火。” “二少爷。”阿树自然更是警觉。 楚昀阡朝他颔首,示意自己也知道了,不过一切还只能静观其变。沈家的那位娇小姐死活都下愿嫁去他们扬州,对他更是一副避若蛇蝎的模样,他即便想保护她,也不方便大张旗鼓。 这时只听门开了,一个小丫头的声音抱怨道:“怎么这么晚才来?你们房里的木炭有一股潮气,根本燃不着,害我的一双手都脏了。” “是是是,那些木炭早就受了潮,我这不是带了新的吗?一定帮小姐燃着。” 伙计一边讨好地陪着笑脸,一边赶紧走进房里去。 鹤顶红在一旁凶巴巴地督促,“快,快一点!我说你倒是快一点呀!这倒楣的雨下个没完,房间里都生出一股潮气,不烘干点,让人怎么睡?” 伙计心里有鬼,她越是催,他越发在暗里笑得奸诈。不怕死的东西,催着他放迷魂药呢!他把手中捧着的那一把木炭放在地上,然后蹲在暖炉边,一边得意一边开始慢吞吞地生火。 督促别人也是一件劳心劳神的活儿,鹤顶红催了几句后便懒得再说,遂走到床边坐下,替她家小姐捏背敲肩。 玉珑吃完饭后,一想起那位“她非嫁不可的仁兄”就在隔壁,便头皮发麻地趴在床上。 “小姐,炉子已生好了,两位小姐慢慢烘吧。”伙计陪着笑站起身来,“哦,屋外的雨还没有停,夜里凉,千万别开窗。”他慢慢地向门口退,“这些木炭我就留在这里,不够了可以再添。” 鹤顶红走去关上门,“真是没用,生个火也这么慢!” 伙计退出后便迳自下了楼,不一会儿,又从楼下捧上另一堆木炭,依样画葫芦,在另外三个毒丫头的房里也生了火。 又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他来敲走廊另一端的房门,“公子睡了吗?小的来帮你换炭生火。” 阿树不动声色地替他打开门,“这房里就有木炭,我们自己会生火。” 伙计照例陪起笑脸,“公子不知道,这房里的木炭受了潮,早不能用了,我手里捧着的是一堆新烧好的炭,生火快得很,一会儿工夫就成了。”他说着自顾自走去暖炉边,依法炮制。 等他退出去后,阿树忙道:“二少爷,看他的神色,这些木炭恐怕有问题。” 楚昀阡也不答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壶,“嘶嘶嘶”的几声响,便把刚生好的暖炉浇灭,上方浮起数缕白烟,然后他把半空的茶壶放回桌面上,才不疾不徐地说:“阿树,你把地上那几块没烧过的炭劈开,看看里头藏了什么秘密。” 阿树用刀随意劈开一块,果然看见里面大有文章。 其实这些炭每一块都早已被劈开过,只是又用外力黏合在一起,中间留下一个小孔,仅鱼目大小,秘密便藏在小孔里,孔里有一撮灰白色的粉末,阿树倒出来用手指一捻,又放在鼻下嗅了嗅。 “不会错,少爷,这里面正是迷药,等火烧到时,一遇热就会散成烟。” 阿丁在一旁睁大眼,“乖乖,我这回可算开了眼界,用这法子迷倒人,可比直接吹迷烟更神不知、鬼不觉,毕竟有谁会去留意暖炉里几块烧红了的木炭?” 阿树不说话,又从炉里挑出两块,一一劈开,果然都是如此,虽然这些木炭都已被烧过,但小孔在最中央,尚未烧到,迷药也都还没有散化成烟。 阿丁帮忙把劈开的木炭又都扔进熄火的暖炉里,“少爷,眼下我们怎么办?” “什么都不用办,只能等他们动手。”楚昀阡慢步踱去窗边,推开窗,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已然黑沉沉的夜幕。雨是无根之水,细雨如丝,犹在这旷野间东飘西荡。 他看够了,转回身来,淡淡地道:“现在差不多是熄灯的时辰,阿丁,把蜡烛吹熄。” “哦。”阿丁忙凑到桌边,呼出一口气吹灭那根蜡烛。 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可惜今夜有雨,星月匿采,窗外也只能透入那么一丁点亮光。 阿丁开口想说话,“二少爷,这房里——” “嘘。”楚昀阡立刻低声阻断,“阿丁,你去躺在床上装睡,要发出鼾声来。” “成啊,这个小的最拿手!”阿丁立时感到一种被倚重的荣耀感,马上摸到了床边,“砰”的一下重重躺了下去,然后便开始游刀有余地发出一串串鼾声。乍听之下,还真以为他已熟睡了呢! 楚昀阡和阿树则分别等在门的两边。 若是掌柜的和伙计先拿他们下手,只需一进门,就可以制伏。 等了没多久,门外走廊便传来一阵宪宪宁牵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停顿片刻后,又听见那伙计压低声说:“掌柜的,人都放倒了,你就放心吧,听这声音,打雷都吵不醒他们。” 随后脚步声又起,去了走廊的另一端,看来他们是要先拣软柿子吃。 阿树极小心地抽出自己的刀,“二少爷,差下多了,再迟怕他们伤了沈小姐她们。” 楚昀阡在暗中点头,“你先开门出去。” 阿丁听见他们说话,忙一骨碌从床上爬下,主仆三人旋即俏无声息地打开门,刚走几步就可清晰地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掌柜的,嘿嘿,我们苦熬了这么久,这回可终于等来一笔大买卖!” “别穷罗唆了,快点上灯,这两个小丫头早被迷倒了,不碍事。”尽头的那间房中不一会就传出了光亮,“对对对,点了灯就好——把那丫头脱下的外衫拿过来。” “这两件外衫里没银子,要来干什么?” “你懂个屁!这两件就是银子,这么好的衣裳,你看看,嗯?折旧卖了也值好几两。” “掌柜的,你看这……包裹里的银票都是沈家‘源丰’钱庄里的票号,妈呀!单这包裹里居然就有上万两,谁家的小妞儿能有这么多钱?掌柜的,这床上躺的……难不成是沈家的那位三小姐?” “什么?!三小姐……慢着,那这笔买卖,我们才赚了个开头。” 他们俩正在里面忙着发财,冷不防颈旁已多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阿树一手攀住伙计的肩头,一手用刀抵在掌柜的颈旁。 掌柜的干笑,“兄、兄弟莫非也是道上的?” 阿丁得意扬扬地瞅了瞅他们偷到手的两个小包裹,“我们可没开黑店的能耐,你别乱认。” “是是,还求三位公子饶命。”那名伙计赶紧讨饶,“我们不敢伤人,只拿些钱财来活命。” 楚昀阡绕到床畔看了看,床上的两个小丫头吸入了迷烟,正兀自沉睡,他放了心,转过身冷冷地道:“不要和他们多废话,阿丁,你去找根粗绳来,绑结实后拖到楼下大堂去。” “是!” 阿丁精神抖擞地应了声,随即跑出房去找粗绳,剩下阿树一人依旧押着他们。 而被押住的掌柜的则不停递眼色给伙计,不知是不是想出了逃命的办法,也属他们命大,这时鹤顶红在睡梦中轻轻嘟囔了半句,楚昀阡一时分神,伙计的脖子旁没刀抵着,便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给了阿树一肘,和掌柜的两个窜过去,居然纵身跳窗逃走了! “二少爷,我去追!” 阿树刚迈开步,就被楚昀阡拉住。 “算了,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你不要追了。”他抬眼看了看被撞破的两扇窗,“随他们去。” 何况桌上包裹里的财物都在,他们忙活了半天,也只不过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罢了。 “嗄?!”阿丁好不容易找了一截麻绳回来,见到房里的光景不禁大吃一惊,“少爷,这是怎、怎么回事?两个人都跑啦?” 阿树沮丧地叹了一声,收起自己的长刀。 楚昀阡关心的却只是玉珑她们的安危,只需这些小丫头安然无恙,那掌柜的和伙计即便把包裹都偷跑了,他也无所谓。 当下他又让阿丁去找两块布来,绑在破窗上以抵挡外面的雨露寒气。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他便在桌边坐下,“那两人虽然逃走,难保不会再回来,我不放心,今晚亲自守在这里,你们两个也下要睡了,一起去守在另一间房门外,等天亮再说。” “我说少爷,犯得着为这几个臭丫头受这份儿罪吗?”阿丁老大下情愿,“那两个贼骨头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哪还会再回来?” “让你去就去,怎么这么罗唆?”他微微敛起眉。 阿丁担心少爷会发火,吓得一缩脖子,赶紧眼着阿树走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此时已过二更天了,楚昀阡独坐了片刻,抬眼见对面一床的暗影,他忍不住站起身,拿过桌角的蜡烛,轻轻地走至床边。 玉珑睡在床的外侧,烛火摇曳,照见她酣睡中俏丽甜美的娇靥,还有一段仿佛雪藕般的皓腕,他不觉静看了许久,回过神后却扬起一抹苦笑。 她可知道在她的睡梦中,这家客栈里已发生了许多事? 又可曾知道,他冒雨回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段时日以来,他和这小丫头虽只见了两、三次面,但她的娇俏可爱和那些总出乎他意料的举动,让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被她吸引过去,甚至产生了一点心动的感觉,不过令他忍不住苦笑的是,自从上回那桩乌龙事件后,她见到他便越像见到仇人一般,连同她身边那四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似乎也恨不得这辈子别再碰到他! 他活了这二十三个年头,自认学识、相貌、人品皆不算鄙劣,这还是头一次被别人嫌弃。 他摇头,俊美的脸上苦笑更甚,然后吹熄蜡烛,走回了木桌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东方泛起鱼肚白,晨曦初露,楚昀阡醒来打开两扇窗,让雨后清冷的晨风徐徐地吹进房间里,一扫昨夜的窒闷,他负手站在窗前远眺,忽然听到娇软的声音问:“小红,是天亮了吗?” 玉珑的两眼只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犹半陷在睡梦中。 听见她的问话,他唇角轻勾,不由得浮起一抹笑意,他早已知道她用毒药命名的事迹。 这个古灵精怪又恃宠任性的小丫头,将来不知他能不能有幸获取她的心?只是她若真不想嫁,他也不好硬逼她上花轿。 正想着,玉珑却已清醒过来,不过床正对着门,因此她的第一眼并未见到俊逸的守护者,等她摸索着下床穿鞋,才猛然瞧见他在房里,“你你——你——”她用手指着他,惊骇得说下出话。 楚昀阡刚想开口解释,谁料她突然像一头小母豹般,凶巴巴地扑到他身上,嫩若青葱的十指紧紧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哼,你这个坏蛋,昨天还跟我说爱嫁不嫁呢,今天一早就偷偷溜进我的房里想要干什么?”她腾出一只手来,一下一下不停地戳他,“我已经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我死也不会嫁人的,更不会嫁去扬州,你——你给我死了心吧,哼!别以为把我抓回家去,我就会——” “你错了,我没有偷偷溜进你的房,我是正大光明走进来的。”他抑住她的手。 玉珑一下子懵了。 这个坏蛋居然还敢说这样的话! “二少爷。”阿树和阿丁听见争执声,抢先跑进来,结果便瞧见沈家那位娇蛮任性的三小姐,正衣衫不整地倚在他家少爷身上,听见有人进来,又转头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吵架?!”她气鼓鼓地喊。 接着那一双明如秋水、神采奕奕的眸子又转回去盯住正主儿。 阿丁却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瞪直了眼,“沈、沈小姐,你的裙裾边缘……有血迹!” 嗄?!这回真是丢人丢到外婆家了! 活像被一个大火球砸中,她立时烧红了双颊,战战兢兢地提起那滚荷叶边的绿裙,只低头看了一眼,便扯开嗓子惨叫,“鹤顶红、孔雀胆、砒霜、断肠草,快来救我!” 四个好梦正酣的毒丫头都被惊醒了,鹤顶红自然更是首当其冲。 等她们都赶过来,玉珑的一张俏脸早已憋得通红。 “小姐,不怕不怕,待会儿换条裙子就成了。”断肠草初时还当小姐碰伤了腿,凑近仔细一辨认,方知是来潮了,赶忙软语安抚。 砒霜和孔雀胆则是挡在面前替自家小姐遮羞。 偏偏阿丁是个呆瓜,对女儿家的事又一窍不通,仍傻傻地问:“喂,你们挡什么?你们家小姐受了伤也不包扎一下,怎么换条裙子就成了?” 这下连四个毒丫头都齐齐红了脸,鹤顶红噘着嘴儿回话,“多事!跟你有什么相干?” 谁知她话音刚落,又应了一句老话——祸不单行。原本空荡荡的客栈楼梯上,猛地传来好多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声音说:“快!昨晚下了雨,小姐她们肯定跑不远,上这家客栈的二楼找找!” 无巧不巧,是沈府中的家丁仆妇找来了,为首的那个说话声是男仆阿仁。 他们闻进门来见到玉珑皆喜出望外,因为若寻不回三小姐,他们回去都少不了一顿苦头吃。 阿仁早已娶了老婆,眼下出来寻人,他老婆桂花嫂也在,桂花嫂有个老毛病,眼神总是不大好,而且瞅见了什么,不认清楚便喜欢高声张扬。她一进门就拨开几个毒丫头,扶着玉珑左瞧右瞧,“阿弥陀佛,全赖菩萨保佑,我们家小姐总算没病没灾……” 她说着往下一瞅。这下可不得了啦! “小姐,你裙上这些血哪来的?”她急得一把抓住玉珑的手,“在哪儿碰伤了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玉珑娇靥上的红霞未褪,别扭地低声解释,“桂花嫂,我没有受伤……” “没受伤怎么会有血?”桂花嫂一急之下便忘了女孩儿家那些难以启齿的事,眼光往左右一扫,猛然瞅见楚家的二少爷、小姐未来的夫婿,她辐至心灵的笑道:“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头雾水罩下,也只有她一个人明白是“怎么回事”,看她笑得如春花灿烂的模样,屋内其他人都成了丈二金刚。 玉珑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桂花嫂,你又想胡说什么事?我真的没受伤。” 桂花嫂仍是一副拣到宝的样子,“好好,是没受伤。怕什么羞嘛?嫂子我是过来人。” 四个毒丫头部听得不由得也打了个寒颤。 什么意思嘛,哪条道上她是过来人? 阿仁被自己老婆笑得犯晕,总算不耐烦地出声阻止,“好了好了,你这婆娘少罗唆。”说完,他转向窗边的俊美公子,眼里虽犯疑,却恭恭敬敬地问:“楚少爷,说来丢人,我家三小姐昨天离家出走,老爷夫人派我们四处找人,今早才找到了这里,可是怎么……你们会在一起?” 总算有个和气说话的人了,楚昀阡笑了笑,把昨晚的事简略解释了一遍。 暖炉边的地上有几块木炭未烧过,阿仁也像昨晚阿树那样劈开,一看果然有问题,他们向楚昀阡道了谢,便准备分道扬镳,好赶快把跷家的三小姐带回去。 但桂花嫂瞧未来姑爷的眼神却变得分外亲热,“楚少爷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回去?砒霜那几个小丫头半点都不会保护小姐,楚少爷昨晚既然陪了小姐一夜,一定困了,不如先回我们府上歇息吧。” 楚昀阡摆摆手,“不必了,我急着赶去福建泉州,既然你们已找到人,我先行一步了。” 望着他俊拔的身影,桂花嫂自顾自笑眯眯地表示,“我们沈家怕是又一桩喜事近喽……” 由于砒霜方才被她“点名奚落”,现下气得噘起嘴儿,白了她一眼,“哼,失了魂一样,又不是你嫁人,别尽想得美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行人回到沈家后,阿仁把楚少爷“护花救美”的事一禀报,越加坚定了二夫人要把爱女嫁去扬州的心。 玉珑欲哭无泪,初时对楚昀阡的一丁点感激之情又抛上了九霄云外,直想一头撞死。 于是她跑去老爹面前撒娇,“人家不要嫁过去嘛,玉珑还小呢!现在每日都陪着爹,不是更快活吗?” 沈老爷躺在书房的湘妃杨上眯着眼,任她娇滴滴的央求。 她求了半天,见老爹也不过“嗯嗯啊啊”的随口应付几句,气得一把扯起他的胳膊,“爹真没有慈悲之心,半点体谅他人难处的心肠都没有!哼,真气人!” 他凉凉地睁开眼睛,“我又不是菩萨,要慈悲心肠有什么用?” 玉珑大叫,“我是你亲生的骨肉啊!你们把我嫁去人生地不熟的扬州,自己却在苏州的家里过舒坦自在的日子……你们……”小丫头说着眼眶真有些红了,“你们难道便是这样为人父母吗?!” “唉,傻丫头。”沈老爷起身,把爱女搂进怀里,“你说了许多,却求错人了。” “我是你的骨肉,我不求你求谁?”她委屈地噘起嘴儿。 他摸摸女儿的小脑袋,“你该求你娘去,嫁人的事,她不改变心意,我也没办法。”他好歹也一把年纪了,说着竟也撇起嘴角,父女俩同一副惨遭管东的无奈模样,“我哪能拗得过阿君?” 谁料说曹操、曹操到,二夫人已走进了书房里。 她的身后跟着丫头小蓉和桂花嫂,桂花嫂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碟荷叶酥和两碗甜汤。 二夫人迳自坐下来,看着眼前哀怨的父女俩不动声色。 “玉珑,把甜汤喝了。” “我不喝!”她偏赌气。 二夫人看着她反而淡淡地笑,“你也到该嫁人的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呕气?娘让你嫁去扬州,难不成是害你吗?昀阡是万中挑一的人选,把你托付给他照料,我才放心。” 玉珑的小嘴噘得半天高,“我才不用他照料呢!” 哼!那个坏蛋,早说过她爱嫁不嫁的! 二夫人起身,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看着那一张自己怀胎十月才生下的娇俏容颜,柔声问道:“你平时胆子大,还把几个丫头都取了毒药的名字,害你奶奶惊吓了好几回,怎么一说到外乡,就吓得死活不肯嫁?扬州也在我们江苏省内,繁华不逊苏州,况且路途不远,坐马车不过半日。” 沈老爷咳了一声,吞吞吐吐地插话,“玉珑既然怕生,这几日……我也在琢磨,要不然我们还是替她找一个肯入赘的,家里穷些也不要紧,我们沈家有钱,只需人品奸。” 二夫人半嗔半怨地看了丈夫一眼,隐含嘲弄地说:“你这主意好,但要先问问玉珑肯不肯。” 她这当娘的最懂爱女的心思,小丫头根本是不想嫁人,不愿远嫁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果然,玉珑旋即把头摇得像波浪鼓。 “这也不好?”他纳闷了,“那你这孩于到底要嫁什么样的夫婿?下怕,你只需说出来,我们这九州方圆,物华天宝,俊秀的人物有的是,爹一定派人给你找到。” 二夫人悠闲地坐着,一派雍容华贵,笑看夫君在那儿伤脑筋。 桂花嫂这个“过来人”在一旁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添乱,“老爷,夫人,千万别瞎找啦!三小姐和楚少爷的姻缘早就定下啦,小俩口都……都入了洞房,我们沈家怎么还能三心二意的?” 二夫人听完笑意更浓,却未露出半分惊讶,因她早已听桂花嫂加油添醋地唠叨过这桩“喜事”,也查看过女儿裙上的血迹,自然知道这下过是桂花嫂的老毛病,又在胡说八道。 但沈老爷不知道,一听便瞪直了两眼,光是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而玉珑受的惊吓可下比她老爹小。 “桂花嫂,你胡说什么呀,我,我什么时候和那坏蛋入了洞房?” 桂花嫂笑得比蜜还甜,“既然已回到家里,小姐就不必再怕羞啦,早说了嫂子是过来人!昨天夜里,人家楚少爷可是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吧?初次洞房都会有落红的,小姐的裙子上——” 好呀,这回终于闹明白她先前那些古怪的话了! 玉珑羞愤交加,气得截断她的话,“我裙上的不是落红,不过是女孩儿家的……月事,何况昨天夜裹鹤顶红一直睡在我身边,你,你若再胡说,我让人揪歪你的嘴!” “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二夫人瞧够了热闹,出来主持公道,“没有桂花嫂说的那回事,我知道。”她话锋一转,“不过和楚家的婚事是没有转圜余地的,玉珑,你还是死了心。” 她一时忍不住眼泪汪汪,“娘若真觉得他那么好,再生一个女儿嫁给他!” “真是小孩子胡说八道。”沈老爷摇头,但看到平日里总是笑声如春莺的小女儿难得这般委屈的光景,心早已软了,“阿君,不能这样强逼玉珑,不如你们各退让一步,婚事还是先拖一拖吧。” 二夫人默然下语,过了一会儿,终究点了点头。 “好,我退让一步。原打算在年前选日子纳吉,明年初便将玉珑嫁过去的。”她说着转向爱女,“只是你的心性还是那样贪玩,那么,娘和你约定一个办法,奸吗?” 玉珑点点头。 二夫人接着说:“等过几日,我先同昀阡商量,让你先以未婚妻的身分去楚家住一个月,你那四个毒丫头也可以一起跟去,如果真相处不来,娘便允许你退婚。” 第三章 十五日后,扬州,楚府。 玉珑在家里过完了中秋佳节,便只得乖乖地来到扬州。 进了楚府才知道,楚家的富贵一点也不逊于家里,同样是高门华宅、楼阁栉比、曲院仆众。又知道楚昀阡除了有一个弟弟外,还有一个大姊,不过早已嫁去都城邑州,几年也难得回来一趟。 他弟弟便是那日去送聘礼的斯文俊秀少年,和玉珑一样年纪,单名一个“天”字。 玉珑自从到了楚府,比在家中更受宠,不仅楚夫人和楚老爷对她嘘寒问暖,人人都拿她当宝贝,但别人待她越奸,她心里反而越发憋闷得慌,因此,一闲下来,就和自己的四个毒丫头商量退婚。 这一日午后,五个小丫头又窝在房里叽叽喳喳—— 鹤顶红在叹息,“唉,这真是后拜射日以来最大的不幸……” 孔雀胆一撇嘴儿,补充道:“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不幸才对!” 砒霜皱紧了一张小脸,“小姐,怎么办呀?夫人说相处不来便允许你退婚,不过眼下……楚老爷和楚夫人都待小姐挺好,楚家的下人也没有一个敢欺负小姐的……唉!” 看她们这样愁眉苦脸,似乎巴不得有人跳出来,对她们小姐骂一句、吐两口、打三拳似的! 玉珑抱膝坐在一张铺了绣金软垫的卧榻上,娇俏的眉宇皱得比丫头更紧,气哼哼地想,他自从把她接来楚府以后,都过去三日了,居然再也没来瞧过她。 哼!这不是相处不来是什么? 一阵风吹入窗内,带来外面园中桂花的清香,断肠草深深嗅了一口,“小姐,是桂花,桂花开了,好香呀……我们先别烦恼了,去园子里摘些桂花来做桂花蜜吧。” 孔雀胆忽然抬首,睁大了眼,“我想到办法了!” 其余的三个小丫头忙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办法?” “其实我们都被夫人的话唬住了,”孔雀胆为了救小姐脱离苦海,不惜得罪当家主母,”二夫人说相处不来便允许小姐退婚,可究竟怎么样才算相处不来呢?” “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招儿呢!”砒霜讪笑着瞅了她一眼,“相处不来,谁不知道呀?就是小姐在楚家过得不开心,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咯。” “错啦错啦!”孔雀胆得意地站了起来,学教书先生一般在房中慢慢走。 玉珑不耐烦地抓起榻旁的一只小青桔扔向她,“小孔雀,你少在这里扮书呆!那你说,什么样才算‘相处不来’呢?” “小姐,其实我们都被夫人的话困进了死胡同里,小姐跟楚少爷、眼楚家的其他人相处得好不好是一回事;可小姐若真要嫁过来,还有许多更紧要的事要考虑,头一件就是楚少爷对小姐的态度。” 玉珑听她说起那个数天都不见人影的坏家伙:心头浮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 断肠草却天真地道:“楚少爷对小姐挺好的呀,在那家客栈还守了小姐一夜呢。” 孔雀胆摇摇头,“这也作不得准,兴许他只是心肠好呢,何况那时他自己也说,是为了对老爷夫人有个交代,未必就是对小姐有那份——那份心思。所以,小姐想退婚,就得从楚少爷下手。” “下手?”断肠草吓了一大跳,“下什么手?把人蒸了还是煮了?” “小草你别打岔!”砒霜掐她的脖子。 孔雀胆继续装教书先生,“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弄清楚楚少爷喜不喜欢小姐,如果他喜欢,唉,那就得另想办法;如果他瞎了眼,不喜欢我们家小姐,那这个婚约就退成啦!” 鹤顶红听得津津有味,“那我们要怎么弄清楚,他究竟喜不喜欢呢?” 孔雀胆坐了下来,“其实办法有很多,我们可以尝试着给楚少爷找罪名,只要能找到一条,我们便可以去向夫人告状,帮小姐退婚。”说到这里,她用力想了想,“譬如第一条嘛,楚少爷可能是个花心萝卜,他既喜欢小姐,可又喜欢其他的女人……所以我们眼下该做的就是找证据。” 断肠草插嘴,“但若是楚少爷下喜欢其他的女人,只喜欢小姐一个呢?” 孔雀胆不冷不热地瞅了她一眼,“这是最不幸的状况了,日后再说。” “嗄?!”她张大嘴,“那现在说什么?” “现在当然是继续替楚少爷想罪名啦!”砒霜敲了她的小脑袋一记。 “哦,我想出了第二条,”鹤顶红急急地开口,“楚少爷兴许是盆温吞水,既不喜欢其他乱哄哄的女人,可也不喜欢小姐,有这条罪名也一样,总之他不喜欢小姐,小姐就不嫁给他。” 孔雀胆点头,“对,还有第三条,即便他只喜欢小姐一个,可如果小姐住进他们楚家后,还未拜堂成婚,他就敢对小姐动手动脚的话——哼哼!也可以治他一个‘轻浮下流’之罪!” 可怜的楚二少爷此时正在自家的商铺里和几位老掌柜盘帐,忽然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他哪里能料想得到,那几个反客为主的小丫头们,正在七嘴八舌地帮他盘点罪名呢? 等到罪名全想齐了,接下去该做的就是找证据,看哪一条罪名才是真的。 五个小丫头商量了半天,终于决定先查第一条罪名——他会在其他女人和玉珑之间舍谁取谁。 玉珑跳下卧榻,一本正经地表示,“嗯……扬州多美人,从此刻开始,你们四个都偷偷溜去大街上找美人儿,越美越好,至于人数吗,太多了不好,太少了又难保万一,嗯……” 她想了想,伸出白嫩俏丽的手指一比,“就七个吧,不多也不少,你们用钱收买她们,等明天日上三竿时,再把她们带到楚府来。” 待四个毒丫头都去“办事”后,她自己也跑出去找楚府上一个管事的妇人。 “阮妈妈,”她笑得甜美,“我想请你替我传个话,成吗?” 阮妈受宠若惊,“小姐有什么差使尽管吩咐,这样子客气反倒折煞我。” 玉珑撮了掘睫毛,故意慢吞吞地道:“我自从过来楚府叨扰,已经过了三日,可二少爷再也没来看过我,明天……我想请你替我办一桌菜,再给他传个话,请他来陪我一同吃午饭,便是这两件事。” “哦,小姐一定惦念着我们家二少爷吧?”阮妈笑得阖不拢嘴,“这最方便不过了,小姐放心,等我回夫人一声,明天一定替小姐张罗满满一桌的佳肴,二少爷那里的传话,也一定下会忘的。” 眼看着阮妈且行且笑地走远,玉珑大大呼出了一口气。 装出这副羞答答的模样,才真正折煞我哩!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到了第二日,四个毒丫头不辱使命,果真带回了七个各有动人之处的美女。 阮妈更是巴结地张罗了一大桌的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比七个美女更让人流口水呢。 到了午饭时分,好戏开锣—— 断肠草一直巴巴地在窗前“捕风捉影”,一瞅见远处那个半月形的门洞里走出一个俊逸的身影,忙跑到饭桌边禀报,“小、小姐,楚少爷回来啦!快让那七朵花出来吧!” “急什么?”玉珑不慌不忙,“待会儿我要让她们一个一个地出来,每一个都比花儿还美,哼!我就不信迷不了他!” 正说着,脚步声渐近。 楚昀阡一踏进门便看到一张笑嘻嘻的娇俏脸孔,双眸弯如月牙,不禁在心里狐疑。 这小丫头以往几次看到他都是瞪大眼、恨得牙痒痒,眼下又想搞什么鬼? 虽然有猜疑,不过他心中倒也有一丝惭愧,因为时节已是深秋,桂子飘香,他把她接来后便安置在“桂苑”,即使有仆妇照料,他自己却再也没来这里看过她。 一来,是这几日正巧碰上几笔大买卖,那几个掌柜的不敢擅自作主,每一桩事都需要他亲自拿主意,二来,当日他去沈家接她,小丫头坐在马车中仍气鼓鼓的,他也因此没来看她,省得自己被奚落,又让她气上加气。 他一边在心中思量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走至桌边坐下,“玉珑,你特地让我来陪你吃饭,有事吗?” “有。”她点点头。 “哦?”楚昀阡淡淡一笑,“什么事?” 玉珑托腮,轻哼了一声,“你把我接来楚家一丢下,自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算什么待客之道?” 他笑了笑,拿过桌上的碧玉酒壶,倒了杯酒,“好,我罚自己,向你赔罪。” 其实玉珑不过是随口找些话说,见他这副不咸不淡、漫不经心的姿态,却真的有些生气了。 她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但一想到这么多日来,楚府的老少都对她极好,唯有眼前这坏家伙,自从离开就再也没踏足桂苑半步,心里不禁泛起一种委屈的滋味。 那感觉竟如在家时一样,她若做错了事,撒娇、耍赖,别人都只得反过来哄她,每每只有娘亲不为所动,该责罚的依旧责罚,玉珑便因此常感到委屈。 不过委屈的滋味一升起,她的心头猛一震! 难道是中了邪了? 她一心想要退婚,他不来看她最好不过,谁生气才是傻瓜哩! 这么一想,她便又挤出了笑容,“我跟你闹着玩儿呢,我不生你的气,只想让你陪我吃饭。”说着随手把自己面前的一盘菜端到他前面,“我听阮妈说,这一道菜是你喜欢吃的。” 楚昀阡一看却哭笑不得,水里的活物除了鱼和虾,都为他所不喜,尤其这一道“椒盐鳝段”,别说吃下肚去,光闻味道他便觉得不大舒服。阮妈在楚家已经多年了,怎么会胡说八道? 他摇头苦笑,多半是这小丫头为了表现热络,信口胡说的。 不过她到底是怎么了?有求于他吗?但不管是为什么,他倒是很喜欢她主动与自己攀谈的感觉。 这时,玉珑突然对一旁的孔雀胆和砒霜递了个眼色,又转回头笑得牵强,“其实我在扬州也有一些朋友,因为在桂苑里闷得慌,便把她们都请来了,你介意和她们一桌吃饭吗?” “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楚昀阡柔声道。 哼,现在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过会儿可不要流出口水来才好! 小丫头一边愤愤地想,一边忙在桌边坐正身子,一同等着看那七朵花的“绽放”。 而孔雀胆则马上按小姐的吩咐,把七个美人儿逐个请出来。 只不过第一个有些杀风景,是个村姑模样的女子,可身段倒是不错,纤细多姿,身上只穿了一件蓝底碎花的粗布衣裳,梳了两条绑红绳的麻花辫,肌肤也算白嫩,一双乌亮的大眼睛最为诱人。 她走出来,一瞧见楚昀阡便红了脸,娇羞地间:“这就是楚家的二少爷?” 孔雀胆活像个老鸨,压低声下耐烦地道:“是了是了,这个就是,下要罗唆,快向他问个好,记得要搔首弄姿,把他迷倒。”她背地里比出两根手指,左右一翻,近乎咬牙切齿地又补充,“把他迷倒了,我给你的银子还能再翻倍,足够你绣几十条绢帕了。” 那女子一听立刻走上前去,娇滴滴地开口轻唤,“楚……楚少爷,我是乔兰花。” 谁管她是哪朵花?楚昀阡一见她从屏风后出来,便约略猜到玉珑的小把戏,仅仅看了一眼,偷偷在心里一笑,便垂下眼自顾自地夹菜,一派风平浪静。 这朵兰花不成!玉珑忙对两个毒丫头递眼色。 孔雀瞻躲在屏风后吸了一大口气。 再接再厉!这朵兰花是土了些,也难怪不合楚少爷的心意,再试试下一朵梨花。 第二个莲步款款地走出来,已多了不少如大家闺秀般的高雅,加上一身月白色的裙衫,描眉如画,点唇如花,见到座上的年轻公子也照例是玉容微漾红晕,好一个清艳含娇的美人儿。 乖乖,也不知四个毒丫头是从哪儿收买来的。 “楚少爷,我姓崔,小名叫梨花。” 可惜她拿着团扇,半遮半掩,羞答答地瞧了好一会,也没捞到半点回应,因为人家楚少爷只顾着夹菜吃饭。唉,看来还是古人说得对,“饱暖思淫欲”,所以在他没吃饱前,是不会拿正眼去看花的。 玉珑的嘴都快气歪了,半口菜都顾不上吃,咬牙静等第三朵。 谁知结果竟都一样! “楚少爷,我是佟桂花。” “楚少爷,我是刘茶花。” “楚少爷,我是宋荷花,” “楚少爷,我是易梅花。” 等到第七朵花出来,一报名号,楚昀阡仍是云淡风轻,但玉珑嘴里的一口酒却差点喷出来。 “楚少爷,我是郑翠花。” 气死人了!这四个欠扁的毒丫头到底是从哪儿找来这么整整齐齐的七朵花?! 偏偏姓楚的这个坏家伙一朵都瞧不上眼! 唉唉唉,第一回合,失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吃完午饭,楚昀阡一边在心里好笑,一边告辞走人,回去自己的书房里午睡。 不过桂苑可还热闹着呢! 正所谓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玉珑和四个毒丫头叽叽喳喳一阵工夫,又想出一个办法。 鹤顶红被派去求救。 午后的熏风暖阳最易使人入眠,何况这些天的事的确让他累坏了,因此楚昀阡一沾到湘妃杨上,下多久便会了周公,但不一会儿,就有一串脚步声急匆匆地传来,一个声音活像炸雷般响起。 鹤顶红放开了嗓子在窗边嚷,“楚少爷,不好啦!我们小姐落入水里了!” 虽然周公被硬生生地踢飞,楚昀阡仍揉着眼醒来,担心的问:“出了什么事?!” “我们、我们家小姐——”鹤顶红上气下接下气,“和那七朵花在后园的那处荷塘上撑船玩水,结果人太多了,船身不稳,正摇晃得厉害,楚少爷,你快跟我去看看吧,再晚小姐就要掉入水里了!” 那小丫头今天究竟怎么了? 心焦的赶到后园的荷塘边,他仅看了一眼便又明白是她们玩的小把戏。 后园的荷塘占地广,水深一丈有余,平日里的确可以划条小船在上面玩赏,而且眼下已入秋,荷叶俱残,水面寂静空旷,更宜于划船,不过玉珑和那七朵花挤在小船上看似慌慌张张,实则却是故意在左右乱晃,八个人能撑到现在还没翻船倒也实在不容易。 “楚少爷,你快想想办法吧,船身晃得这样厉害,小姐她——” 楚昀阡悠闲地负着双手,双眼噙笑的看着船上的玉珑,“我看她正玩得高兴,就算掉下来也没关系。” 他话音刚落,小船在八个人的乱晃下终于撑不住,倾覆之际,那七朵花瞧见岸上的俊逸身影,异口同声地叫唤,“楚少爷救我!” 唯有玉珑对着管荷塘的一个老人家求救,“救命,我会赏你钱、好多钱!” 蓦然间出现一双手搂住她的纤腰,然后挟带着娇躯只轻轻一旋转,仿佛两片连柄的树叶在风中飘落一般,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竞已平安地回到荷塘边。 而那双手的主人正是她死活也不愿嫁的未婚夫婿! “是你救了我?”她怔怔地问。 楚昀阡点头。 “船上那么多人,你干么要救我?!”谁知没换来半句戚激的话,反而被小丫头质问。 他一怔,继而有些明白过来,故意冷冷地道:“眼下你是我们楚家的客人,若是死在这里,坏了风水不说,伯父和伯母那里我也无法交代。” 什么?!坏、坏了风水?她气得七窍生烟,“哼!我才不会死在这里!” “那自然最好。”她越是气鼓鼓,他就越觉得好笑。 她的这些小戏码,设下的这些小圈套,聪明如他,又岂会猜不出? 方才他若是不救她,任她掉落水中,便是冷血无情,她大可以装着哭哭啼啼的样子去向她母亲大人告状,以逃脱嫁来扬州这桩“苦役”;若是救了别人,那更不得了,她更有充足的理由来退婚。 他无可奈何地笑着,转过身,“你既然没事,我就回去继续午睡了。” “你——”玉珑气归气,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拂袖离开。 而另一边,那七朵花可就惨了,没有人及时地英雄救美,等到孔雀胆领着一干男仆咆过来救人,一朵朵都已在荷塘里“绽放”了,而且一个个全在水中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且张牙舞爪地扑腾个没完。 奸不容易救上来,她们全都顶着塘里的枯茎水草,趴在岸边不住地呕水。 四个毒丫头面面相觊。都是她们想出来的馊主意! “沈小姐,我们不陪你玩了。”七朵花都只剩一口气,乔兰花第一个打起退堂鼓。 “是呀……”郑翠花又呕出一口水,“再玩命都没了,给钱也没有用。” 说着手脚并用,七朵花里连滚带爬就逃走了四朵。 第二回合,失败! “不行!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孔雀胆忙拉住跟着要跑的那朵梨花,“你们都逃光了,我们小姐日后就非嫁不可,那怎么行?” 鹤顶红、砒霜和断肠草也忙拦下剩下的两朵,桂花和梅花。 孔雀胆得到小姐的首肯,一咬牙,比出了五根手指,“你们若留下来再帮一回忙,每人可以再多得五百两!再说,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勾引楚少爷的,一回生、二回熟嘛!”她挤出笑脸,亲热地拨掉梨花头上的枯茎水草,“若有人真能迷倒他,只需一晚上,我便可以再加两千两!” 瞎,有钱果然能招来鬼推磨,三朵花在重金利诱之下答应再试一回。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到了夜间,明月清辉。 “问到了吗?他现在在做什么?”孔雀胆等在桂苑的半月形门洞旁边。 断肠草气喘吁吁地点头,“我找到那个阿树问了,他说楚少爷正在书房里看帐本呢。” 两个毒丫头边说边一起赶回房内。 “怎么样?”玉珑亲自询问。 孔雀胆点点头,喜形于色,“小姐,楚少爷这会儿正在他的书房里,她们三个准备好了吗?” “那当然!”砒霜得意扬扬地插话进来,“我亲手装扮的,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只见剩下的三朵花此时都换上了一套轻纱薄裙,粉绿得宛如春水,鹅黄得不啻新牙,月白得更比花娇,她们秀发如凝墨,只轻轻挽起,羞答答的每一个都像诗中所描绘的那般“侍儿扶起娇无力”。 断肠草见了不禁天真地拍手,“这样的三个美人儿,谁见了都会心动的!” 孔雀胆却有些沮丧,因为看今天的光景,楚少爷根本像个柳下惠似的。 唉,这回她们还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其实她们这一次是想挖一个更大的陷阱,让三朵花轮流去书房色诱楚昀阡,而玉珑和四个毒丫头则偷偷在一旁监视,只要二少爷定力不足,对任一朵花表现出动心,譬如色咪咪地盯着看啦,或者拉住柔荑啦,又更甚者抱住娇躯啦……四个毒丫头就会闯进去捉奸,给他安上个“下流无耻”的罪名。 可想而知,这样一来,玉珑的婚约自然就能退成了。 首先由梨花上场—— 崔梨花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曳地长裙,莲步轻移,两段雪藕似的皓腕裸露在外,手中还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托盘,托盘上有一碗蟹粉粥。 玉珑和四个毒丫头一起躲在书房外的暗处,五双眼睛眨也下眨,一起盯住屋内的那个身影。 梨花叩门而入,楚昀阡微微皱起眉头。又是那小丫头派来的戏码! 他索性放下帐本站起身,不冷不热地打量了对方一眼,“姑娘是什么人?和玉珑是什么关系?” 七朵花都是扬州本地人,都曾听闻过广济商号的大名,也对商号的少东家、楚家的二少爷想入非非过,所以四个毒丫头跑去大街上拦劫美色时,她们才都会痛快地答应下来。 这下崔梨花还没回话,脸已先红了,眨着眼羞答答地回答,“梨花是沈小姐在扬州的朋友。” “我倒下知她在扬州一下子便多出了七个朋友。”楚昀阡忍不住摇头讪笑。 她把蟹粉粥端近他,“沈、沈小姐伯楚少爷看帐本累了,让梨花端碗粥来……来解解乏。” 粥再香,也比不过美人身上的脂粉香。 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情,人家楚少爷半点都没有享用美人恩的意思,只轻轻一摆手,“我夜里从不喝粥。”说着又走去打开门,对隔壁冷冷地召唤,“阿丁、阿树,过来替我送客。” 结果梨花连人带粥被“送”了出来,一袭月华委身阶下的杂草丛。 气死我啦!玉珑在暗中握紧了粉拳。 再接再厉,接着是桂花—— 桂花的人正如它的香气,远比梨花浓烈得多,结果战败的时辰也短得多,“吱嘎”一声,便由阿丁和阿树各架着一条手臂拖扔了出来。“接住!”阿丁顺带把她脱下的外衫也扔下台阶。 最后一朵梅花更失败,连色诱的机会都没有捞到,阿丁和阿树就活像门神一般守在书房的门口,直接把梅花拦下送回。 不出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精心装扮的三朵花便宣告阵亡! 在屋外窥视的五个小丫头眼看没指望了,只得先偷偷地溜回桂苑里。 鹤顶红想起了她说过的第二条罪名,烦恼地道:“小姐,楚少爷对那三朵花没有半点反应……难不成真是个柳下惠?哦!他说不定是个——”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得竖起一根手指,慌张又为难,“说下定楚少爷既不喜欢别的女人,连小姐也不喜欢,是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 “瞎说!楚少爷怎么会喜欢男人?”砒霜噘起嘴儿。 鹤顶红也知道自己这样猜测太不妥当,怯生生地解释,“说不定嘛,要不然他怎么会——” 砒霜打断她的话,“他可是夫人选的,你这样瞎猜下就是怪夫人看定眼了?” 她急忙摇头,“我才没有这个意思呢!” 砒霜却得理不饶人,“再说小姐又没有试过,怎么能断定楚少爷连小姐也不喜欢呢?” “怎么,你们俩争什么?”玉珑吓了一大跳,“我可不干呐!总不成……要我亲自去试?” “对呀!”谁知这回四个毒丫头齐声回答。 孔雀胆讨好地去拉她的手,“小姐,眼下只有小姐亲自去试一次了,如果楚少爷让人把小姐也扔出门外,我们和小姐就连夜回苏州,去二夫人面前告状,然后就能名正言顺地退婚啦!” “没有错。”砒霜也补充,“楚少爷可是小姐的未婚夫婿,怎么能把小姐也扔出门呢?” 她们叽喳了半天,结果只认定楚少爷一定会把未婚妻也丢出门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咦,沈小姐!”歹命被二少爷吩咐在书房外守夜的阿丁揉揉渴睡的眼睛,哈欠连天,“刚才有三个不要脸的女人来骚扰我们家少爷……小、小姐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哼,明明是三朵花,什么三个不要脸的女人?!玉珑在心里替阵亡的卒子打抱不平。 “没事,我来看看他,不成吗?” “成成成!”他可不敢得罪这位娇小姐,忙堆起笑脸,“少爷只吩咐我守在书房外,不让闲杂人进去烦他,不过可没吩咐不让小姐进去,嘿嘿。”他卖主求荣地打开门,“小姐请进吧。” 轻软的脚步声刚从后面传来,楚昀阡便头也不回地问:“怎么又放人进来?” 阿丁忙跑到窗下叫屈,”二少爷,是沈小姐,我可不敢拦下她,你、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是玉珑?! 楚昀阡这才回头,果然见小丫头就站在后面,俏脸上的神情古古怪怪,正瞅着自己。 “玉珑,”他放下手中的湖笔,推开帐本转过身。 “你……你怎么深夜还不睡?”她扭扭捏捏地走近他身边。 楚昀阡笑了,在心里却只能无奈地摇头。她不会这么好心特地跑来关心他,多半又想玩小把戏,不过夜深人静,烛火摇曳,静室之中只有两人相对,他看着眼前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翦水瞳眸、白里透红的娇嫩肌肤,不禁心头一荡,也罢,无论她想玩什么,他都耐着性子陪她玩就是了。 他望着她柔声道:“这几日我特别忙,等再过几日忙完了,我带你去逛逛扬州,好吗?” “喔,好。”她答得言不由衷。 但那俊美温柔的笑容倒让她生出了一阵慌乱。 她有生以来,只见过自己的两个哥哥这般笑过,不过那是兄长,她承受得心安理得,不像眼前这个人,笑得她小脑袋里飘过白茫茫的一片,几乎忘了自己跑来这里的目的了。 “我……我……”玉珑东张西望,总算拣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赶忙指著书案边的一杯茶,结结巴巴地说:“你渴不渴,我让他们换、换杯新茶来。” 楚昀阡笑意更浓,“不用了,这茶是新端上来的。” “哦,那你快喝吧,茶凉了就不好喝了。”她从小到大还未曾对外人这么殷勤过。 “玉珑,你来找我有事吗?”知她心里有鬼,他故意逗弄她,“我几次见你都是英气勃勃的,怎么今天夜里显得这样拘束?嗯……脸上的神情,哭也不像,笑也下像。” 她在心里委屈地大叫——死男人,人家笑不出来嘛! 可抱怨归抱怨,婚约最最紧要,只得竭尽全力地对着他挤出一抹笑,结果比木头还僵硬。 他忍不住摇头,继而又向她招招手,“玉珑,你过来。” 嗄?! 小丫头三步一迟疑,总算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 “你——”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猛然被他搂住腰,被迫坐在他的腿上。 俏脸顿时酡红一片,像是可以掐得出水来一般,在烛光下犹显得可怜可爱。 楚昀阡故意笑眯眯地说:“我们已是未婚夫妻,这样子搂抱也不为过,现在我有些渴了,你替我把那杯茶端来吧。” 玉珑“忍”字当头,咬牙把茶碗拿过来,不过她终究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头一次在陌生男人的怀里坐着,彼此紧挨着气息可闻,粉雪似的柔荑端着茶碗止不住的轻颤。 好不容易端到他面前,那坏家伙偏偏还不知足,“我要你喂我喝。” 我杀了你!她的嘴都快气歪了,怨气让她笑得越加僵硬,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但此时她也只能照着办,于是取下茶碗的盖子,战战兢兢地喂他喝下一口。 他搂在腰间的手无意地一紧,吓得她一撒手,连碗带盖都摔落于地。 紧接著“哎哟”一声,原来茶碗正巧摔在她的脚上。 茶水虽然已不烫了,不过茶碗摔下来也够疼的,惊得她忙缩起脚。 唉,原来这丫头根本没被男人亲近过。楚昀阡弯腰抱紧了怀中的娇躯,然后俯身脱下那只倒楣挨砸的鞋子,把玉珑的脚连同外面雪白的袜子一起轻轻握在手里,皱眉关切地问:“疼不疼?” 她点点头,不过被他这样抱着,羞怯感反而更甚,“你放开我,我、我要回去了。” 他不答话,却抱着她站了起来。 玉珑的心中直打鼓,娇靥越红,胡思乱想着,他……是不是要把自己扔出门去了? 谁知他抱着她不是走向门口,却转向了另一边的卧榻,卧榻上铺有厚厚一层软垫,白底紫纹,未走近便可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楚昀阡把她放了下来,玉珑却吓得攀住他的手臂。 此时的她平日在苏州家中的刁蛮机敏早已一扫而空,娇羞得只如春风中的一朵粉桃。 楚昀阡看得有些痴了,心中升起一股想轻吻那甜美樱唇的念头。 在他那专注眼神的注视下,她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忙大力地一把推开未婚夫婿,“你、你……我再也不理睬你了!”说着便爬下熏香卧杨,也顾不上穿鞋子,跷着一只脚,一跳一跳地狼狈逃了出去。 唉,第三回合,又失败! 第四章 回到桂苑后,玉珑仍是又羞又气,一夜没有睡安稳。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才醒来,迷迷糊糊地吃完早饭,便被楚夫人请去赏花。 四个毒丫头留在屋子里苦思报仇雪恨。 鹤顶红忽然一脸惊喜地说:“我想为免夜长梦多,我们还是不要找楚少爷的罪名了。” 断肠草听不明白,“可是不找罪名的话,怎么向二夫人告状呢?不告状,小姐怎么退婚呀?” “你真笨!”鹤顶红这回取代了孔雀胆的位置,扮演私塾里教书的老先生。 “我的意思是说呢,我们与其巴望着楚少爷犯错,倒不如——”她说得一脸郑重, “诬陷忠良、捏造罪名!” “嗄?!”断肠草吓得浑身一哆嗦,“小红你真歹毒!” 没办法,谁让她们是出了名的四个毒丫头,小脑袋瓜里想出的不是“毒”计才怪哩! 断肠草缓过一口气来,忍不住又问:“那你想怎么诬陷忠良、捏造罪名?” 鹤顶红笑嘻嘻地表示,“我的办法嘛,其实就是比我们找七朵花来色诱楚少爷更歹毒一些,昨天我们费劲地打扮七朵花,让她们陆续在楚少爷面前搔首弄姿,结果却功亏一篑,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我可终于想明白了,兴许是楚少爷特别聪明,看穿了我们的意图,有了提防,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半个柳下惠,总之不论什么,我们把陷阱挖好了,跳不跳却由着他,他不跳,我们也没办法。” 断肠草听得更加糊涂了,小声低喃,“他不想跳,我们当然是没办法的嘛。” “胡说,其实我们是有办法的。”鹤顶红义正词严地驳斥她,“他不跳,我们推他下去!” “哇!那要怎么推?”贪吃的砒霜停下嚼嘴里的桂花糖,一脸惊诧地凑过来。 鹤顶红越加得意扬扬,“我的办法是,等到今晚三更天去二少爷的房里吹迷烟,等他睡晕过去后就弄个女人在他身边,然后等到天亮时,再派人去请楚夫人过来,哼哼,眼见为凭嘛,到时楚少爷就算浑身长满嘴也洗脱不清啦!我们帮着小姐哭诉,一定可以藉机解除婚约回苏州的。” ”嗯……这个办法倒是不错。”砒霜不知不觉又咽下两颗桂花糖,“不过……好像有问题。” 鹤顶红瞪大眼,“有什么问题?” “就是那个……躺在二少爷身边的女人要去哪里找?昨天的七朵花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再随便找个美人儿来又下难。”孔雀胆插话。 “但是……”砒霜仍有顾虑,“楚少爷肯定是个聪明人,我们随便找个陌生的女人在他身边,等楚夫人看到了,事情一定闹大,楚少爷不会承认这笔冤枉帐的,要是他也用钱收买的话——” 鹤顶红性急地打断她的话,“你是说,他也用钱让那个美人儿说出真相?” 砒霜点点头。 “对呀!”孔雀胆也大力点头,“要是说出真相的话,不单小姐倒楣,我们四个人回去苏州也肯定会被二夫人狠狠责罚的。”她说着已先吓得一缩肩。 断肠草歪着小脑袋问:“那到哪儿找一个绝不会出卖我们、又长得漂亮的女人呢?” “绝不会出卖……绝不会出卖我们……”孔雀胆边说边四处乱望,依次扫过面前三张同样娇美可爱的小脸蛋,蓦地豁然开朗,“有了!这天底下要想不出卖我们,只有靠自己了!” 不会吧?! 另外三个毒丫头大吃一惊。 经过一番互相“推荐”、讨价还价后,她们最终决定了一个公平的方法——抓阄儿。 结果鹤顶红抽中了这桩倒楣的差使。 难怪老人们总说:“天理报应、因果循环。”她这下可倒好,正好印证了什么叫“自食其果”、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等玉珑回来后,她们便争着把这个需要铤而走险的办法告诉她。 “小姐,”鹤顶红俏丽的小脸上布满悲壮,“为了小姐的自由,我、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玉珑笑嘻嘻地摸了她一把,“小红真是忠心耿耿的典范,等大功告成,我一定嘉奖你。” 主仆五人在房里商量好后,就偷偷溜到街上买迷药。 买来了迷药和吹管,好不容易捱到日头落山,先由孔雀胆去实行第一项计划。 半个时辰后,她兴匆匆地跑回来,“小姐,成了!我用小姐给的那两粒大珍珠收买楚夫人身边的小玲,她答应等明早天亮后骗她们家夫人去二少爷的卧房,到时楚夫人就会亲眼看到二少爷的身边还躺了一个女人,哼哼……他背着小姐‘偷吃’——” 鹤顶红苦着一张脸接话,“然后……我会跪在楚夫人面前求她饶恕。” “哈哈!小红真可怜!”砒霜笑得肚子都痛了,存心打趣她,“你可千万别忘了说,那不能全赖你,是楚少爷昨晚喝醉酒,酒后乱性,硬拖着你进房间。” 唉,这一刻鹤顶红可真有些后悔。自己干么要想出这么歹毒的办法来? 不过后悔归后悔,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是再也收不回来的。 很快天便黑了,外面的草丛裹泛起白雾。 三更天。 偌大一个宅邸早已是夜深人静,唯有桂苑里始终亮着灯,因为五个小丫头都兴匆匆的,哪睡得着? 玉珑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派砒霜去实行第二项计划,溜去卧房的窗外吹迷烟。 砒霜“肩负重任”,一脚轻一脚重地走到楚少爷住的院落内,但她刚把吹管放在嘴边就自己吓自己,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瞧她干坏事,吓得蹲下躲了起来,好半晌才重新鼓起勇气,哆嗦着站起来。 她作贼心虚,连先在窗纸上戳洞都忘了,这回把吹管凑近嘴边,刚要向外吹气,院外真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完蛋了!她情急之下竟倒吸了一口气,把迷烟全数吸进了自己的小嘴里! 院外其实是一个男仆半夜尿急,回房时糊里糊涂地走错了路。 他这一走错不要紧,结果却苦了砒霜,害人不成反害己,挣扎着逃了几步后,便晕倒在台阶下的一丛秋海棠前面。 天幕上一轮明月高悬,月亮若有知,大概也会嘲笑这些小丫头荒唐而可笑的计谋吧? 而桂苑中大家等了半天也不见砒霜回来,不禁都有些心慌。难道是事情败露了? 眼看再等下去天都快要亮了,孔雀胆便拉着断肠草一起去查看究竟。 约两炷香的时辰后,她们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昏睡的砒霜拖回来。 “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玉珑没好气地看着兀自睡得香甜的小丫头,大摇其头。 “小姐,现在我们怎么办呀?”断肠草哭丧起一张小脸。 鹤顶红趁机可怜巴巴地望着玉珑,“小姐,砒霜都没能把楚少爷迷晕,这办法就算了吧。” “那怎么行?!”孔雀胆可不愿意,“这办法多好呀!虽然是危险了一些,但大功告成的话,我们就可以和小姐一起回去苏州啦。”她嘟起嘴儿,“为了小姐,这么好的办法不能放弃。” 鹤顶红听完委靡地道:“小孔雀,那换你去吹迷烟吧。” “我、我也不敢!”方才还义正词严的,一说到正题儿,孔雀胆也吓得缩脖子,“我觉得这事好像有些邪门,砒霜这死东西也不知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自己被迷烟迷晕了?” “哼,一个个都是胆小鬼!”玉珑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站起来,“你们不去我去!我去吹迷烟把他迷晕,不过……”她走到门口又停步,“小孔雀你替我看着小红,到时可不许她打退堂鼓。” 这群没用的毒丫头!她气哼哼地只得亲自去干坏事。 不料她摸到窗台下,准备妥当后,刚拿起左手上的吹管凑近嘴边,就听到“吱嘎”一声,门开了。 活像晴空里打了个霹雳一般,她顿时呆在原地。 楚昀阡皱眉,藉着月色跨出门槛,“玉珑,怎么是你?你在我门外做什么?” 她呆呆地转了半个圈儿,仰头望月,“我、我……你怎么还不睡?” 这小丫头还没死心,又想设什么陷阱诱他跳? 瞅见她手中细短的竹管,他在心里起疑,却仍不动声色地道:“我刚睡下不久,听见门外有动静便起来看个究竟,没想到是你在这里。” “我……”她僵硬地干笑,好不容易急中生智,“今晚的月色很美,我一路欣赏月色一路走,不知不觉就误走到这里来了。” 鬼才信她,不知不觉居然还会走上台阶。 “哦,是吗?”楚昀阡似笑非笑,走近握起了柔荑,“你手上的这根东西是什么?” 惨了!她在心里哀叫,刚才忘了藏在身后。 “这,这、这根东西是……是用来……”她望着面前俊逸的脸孔战战兢兢,小脑袋中骇异得几乎一片空白,猛然间又福至心灵,怔怔地道:“是用来抽旱烟的!我学这里的老农抽旱烟。” 打死她也不能承认,这是用来吹迷烟迷晕他的吹管! 不过她这个说词也太石破天惊了,连楚昀阡也不禁微微一怔。 抽旱烟?! 他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问:“你说什么,用这东西学扬州的老农抽旱烟?” 生怕他不相信,玉珑用力地点头。 取下她手里的竹管,他敛下了神色,“玉珑,别闹,你说实话。” “我说的全是实话!”她赶忙像抢宝贝似的抢回吹管,而且情急之下昏了头,居然把吹管凑到了嘴边,“你不信,我抽给你看,就像这样——咳咳!”话未完,她就被管内的迷烟呛到。 但呛到还不算完,因为迷烟可不是寻常的烟啊雾啊,她猛抽了一口便重蹈砒霜的覆辙。 唉,所以说坏事做下得,冥冥之中总难免会遭到报应的。 玉珑咳了几声后,又踉跄地走了几步,然后脑袋一沉、眼一闭,便昏睡过去。 “玉珑!”楚昀阡及时接住了娇躯。他心中早有猜疑,当下拿过她手中还紧拽着的竹管,小心地看了看管口,又见怀中的人儿只吸了一口便突然晕倒,稍作思量就明白了。 只不过现在……他该拿这昏迷的小丫头怎么办? 夜凉如水,月色下,她的睫毛在一片粉雪似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檀口微启,娇靥更如春蕾初绽般的可爱稚嫩,惹人怜爱。他低头只看了一眼,便被深深地吸引,再也舍不得移开眼。 好吧,既然是她自己跑来叨扰他,就不要怪他不把她送回桂苑去。 他在心中说服了自己,抱起娇躯便走入房中。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不知何时,屋外下起雨来,浙淅沥沥的雨声吵醒了昏睡的人儿,星眸微启,原来天已经亮了。 玉珑伸手迷迷糊糊地在身边摸索,触手可及的温热吓得她猛然睁大眼。 “你、你——你为什么会睡在我的床上?!”她瞠目结舌。 始作俑者也被她吵醒了,偏偏又可恶地含笑道:“这张床是我的,是你睡在我的床上。” 啊——我一定是在作恶梦!她气得在心里大叫。 “你让开、让开!”她粗鲁地推他,“我不跟男人睡在一张床,我要下地!” 楚昀阡的笑意更浓,凉凉地道:“只可惜眼下已经晚了。” “晚什么?”她气哼哼地瞪着他。 “你已经和我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现在逃下地也来不及了。” “你这个混蛋,我、我掐死你!”霎时,玉珑只觉浑身的气血逆涌,恼羞成怒,已逃至床角的小身影又扑过去,“我不要嫁来扬州,才不和你做夫妻呢!你——我——我昨晚明明——”她拚命地想了又想,却想不起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依稀记得,自己偷藏着一根吹管来到窗下…… 楚昀阡趁她闪神时抓下了掐在颈上的两只小手,不痛不痒地解释,“还记得昨晚的事吗?你拿了一根竹管,做贼似的跑来我的房外,不幸被我逮个正着,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又想出了什么小把戏,不过想先用迷烟迷晕我,这点伎俩是不容抵赖的。”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住话,然后猛地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只不过用手撑着,没真的压在娇躯上,不然她哭闹起来,他也受不了。 接着又道:“可惜害人不成反害己,没迷晕我,反倒把你自己迷晕了。你那时就这么倒进我怀里,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把你‘请’到我的床上,大被一床正好同眠。” 坏蛋!趁人之危的大坏蛋! 玉珑又羞又气,“你干么不把我送回桂苑?” “为什么要送你回去?”他扬起俊美的嘴角,“抱一个昏睡的人走路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何况,你是来吹迷烟害我的,我没任你躺在外面冰冷的石阶上已经算不错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她拚命推挡他,“你快让开啦!” 楚昀阡重新抓住两只粉雪似的手,“等等,我还有一个疑问想问你。” 她忍不住吸气,娇靥越烫,白里透红的肌膏在他身下如一朵初绽的小花,由于两人这般暧昧的姿态让她心跳耳热,于是她赌气地道:“我什么都不说!你放开我的手,我要回去了!” 闻言他果真放开了手,却侧身凑得更近,甚至用一手牢牢地圈在纤腰上。 她惊得直喘气,胸膛起伏,一双水润的大眼睛无可闪避地与他对视,既有惊诧、羞怯、无措,又带着一种少女特有的娇憨可怜,仿佛一块蒸熟的甜糕般,诱得楚昀阡吻了下去。 不过他吻的不是唇办,而是她的眼皮,情不自禁,在上面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吻过之后,他才柔声问:“你们昨晚又谋划了什么?用迷烟迷晕我,然后呢,想干什么?”他忽然扯唇微笑,伸手轻抚她粉嫩的脸颊,“玉珑,你不肯告诉我答案,我也猜得到”二,让我比较伤脑筋的是,你真的那么讨厌嫁来我们楚家吗?” “我——”小丫头一时答不上来。 此时雨已停,天光大亮,两个人在床上纠缠了半天,却不知另一桩倒楣事。 原来几个毒丫头昨夜不见小姐回去,曾偷溜来这里寻找,可别说清醒的大活人了,即便昏睡过去,也不见半具躯体躺倒在地上,她们找了整整三遍,又不敢敲楚少爷的房门,结果只能提心吊胆地回去继续等,除却同样昏睡的砒霜,其余三个小丫头商量了一宿没睡,却把买通小玲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下可好,小玲收了孔雀胆给的两颗大珍珠,拿人钱财、忠人之事,便一直惦念着不敢忘,等翌日楚夫人起床后便骗她去二少爷的卧房。 楚夫人一脸纳闷地跟在她后面,越想越觉得有些古怪。 小玲这丫头鬼鬼祟祟的,一早带她去昀阡的房里看什么?难不成那孩子昨晚没回来? 正想着,小玲已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又向她招手,“夫人快来,二少爷的房里像有说话声。” 什么,说话声?!楚夫人吓了一大跳。 “昀阡,你和什么人说话?”她急急忙忙地推门进去。 如今他有了未婚妻,玉珑又正住在他们楚家,他若是闹出什么风流不堪的事来,让她这个当娘的怎么向苏州的未来亲家翁和亲家母交代? 一进门自然就真相大白,不过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由得都怔住了。 小玲的下巴则惊得快要掉下来。 她为了两粒珍珠不惜出卖自家少爷,不过在二少爷房里的,怎么会是沈小姐? 不对呀!那时孔雀胆说有一场好戏看的,难道好戏便是二少爷和沈小姐被“捉奸在床”? 楚夫人见到一双小儿女亲昵地在床上,方才的不安虽然消退,但与此同时,亦忍不住尴尬得脸色微微发红,一时顾及不上他们明明衣衫整齐。“昀阡,你、你和玉珑——” “娘,你们先出去,我过会儿向你解释。”楚昀阡只有苦笑了。 连他也预料不到会这样。 这里面最明白的人便是玉珑,她猛然间回忆起先前和四个毒丫头定下的计谋,但现在眼睁睁地看着楚夫人尴尬又欢喜地离开,她只能在心里哀叹。这下惨了!这件事若被娘知道,她更难退婚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桂苑。 五个小丫头一起在房里长吁短叹。 她们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眼下一想起来就觉得灰心。 鹤顶红虽然庆幸逃过一劫,不过为了小姐仍然歪着脑袋想其他办法,“唉,用色诱不行,吹迷烟也不行,看来楚少爷那边我们是无法下手了。” 在别人急得火烧眉毛时,昨夜里砒霜可是香香甜甜地睡了一觉。 “其实依我看,我们还是算了吧,想些邪门歪道是没有用的,不如——不如回苏州求二夫人,不论怎么说,小姐总是二夫人和老爷的亲生骨肉,难道他们真狠得下心把小姐留在扬州?” “不干呐!”玉珑闷头趴在杨上撒娇,“爹的耳根子最软,又怕事,他最听娘的话了,娘一旦拿定主意,才不会轻易更改,何况现在一个月还未到,她不会准我回苏州的。” “小姐,那怎么办?”断肠草可怜巴巴地问。 玉珑懒洋洋地瞅了她一眼,“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还让你们商量干什么?” “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孔雀胆一向最聪明伶俐,满屋的委靡中,只有她还在努力苦思,“楚少爷对别的女人下感兴趣,倒是只对小姐——”说到这里她的小脸微微发红,望着榻上的人儿欲言又止,怕她生气,“昨、昨天晚上小姐和楚少爷睡在一张床上,又被楚夫人看见,因为我们想用迷烟陷害楚少爷的事绝不能说,所以小姐只能含冤莫白,日后等二夫人知道,自然更加麻烦。” 断肠草插嘴,“可小姐和楚少爷是清白的,楚夫人难道——” 孔雀胆打断她的话,难为情地点点头,“小玲跑来跟我说,楚夫人回去后欢喜得不得了,以为是小姐和楚少爷提前入……入洞房了。” 玉珑一听她们提起这事儿就羞得矫靥红通通,赌气地把整张脸都闷进丝被里。 都怪那个坏家伙,硬把她拖在床上,才会被别人误会! 四个毒丫头一见她们家小姐这副又羞又气的模样,都乖乖噤声不敢说话。 唉,小姐一定是被楚少爷“欺负”了。 她们的年纪都和玉珑一般大,天真稚气居多,对男女间的情事只算半吊子,或多或少知晓一些,她们担心的是,若再这样“欺负”下去,小姐恐怕就非嫁楚少爷不可了。 这时玉珑匆然坐起身来问:“小孔雀,你方才说最后一个办法是什么?” ”嗯!”孔雀胆赶紧点头,“楚少爷那边是没辙了,可小姐若真的嫁过来,并不光他一个人,遗有楚老爷和楚夫人呢,二夫人说‘相处不来’,我们可以打他们的主意呀。” “去得罪他们?”这馊主意连玉珑都面露难色,“被娘知道了,一定会怪我的。” “不会。”孔雀胆笑嘻嘻地保证,“我们是要做那种‘弄巧成拙’的得罪,神不知鬼不觉,二夫人远在苏州不会知道的。小姐,我想好啦,方法就是小姐要做一件讨好楚老爷和楚夫人的事,结果却弄巧成拙,反而惹得他们不高兴,他们若是不喜欢小姐了,婚约自然也解除了。” “这办法不错!”玉珑终于也来了精神,“不过……先要怎么讨好他们呢?” 孔雀胆摇了摇小脑袋,“这个我还没有想出来。” 这时,鹤顶红见砒霜又在偷偷地嚼腌制的冻果条儿,气得大嚷,“小姐你看嘛,砒霜真是没良心,大家都急着想办法,只有她没事人一样,又偷偷摸摸地吞独食!哼,等以后回家,让小姐罚你去厨房烧火,看你爱偷吃多少就偷吃多少!” 她自顾自地嚷嚷,孔雀胆听了却蓦而眼前一亮,“小姐,不如你学做菜吧!” “做菜?”其余四个小丫头异口同声。 “嗯,没有错,”孔雀胆点头,“做几道特别难吃的菜,楚老爷和楚夫人尝了准不高兴。” 就这样一锤定音,主仆五人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四处张罗、商量菜谱。 第五章 三日后,孔雀胆替小姐将未来的公公和婆婆请来桂苑。 阮妈和其余三个毒丫头则一起在厨房里帮玉珑的忙。 说是玉珑做菜,可她打出娘胎过得便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连煮白米饭都不会,更别提那些精巧的菜色了,而三个丫头也没比她强多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成天里只负责陪小姐吃喝玩乐,厨房里的瓶瓶罐罐分别装了什么调味料,她们也全都不认得,结果眼下真正忙碌的人是阮妈。 菜谱里共有三道菜,“杂菇苦瓜”、“翡翠苦瓜盅”、“冰糖炖肘子”。 只见阮妈手脚俐落地把香菇、草菇和蘑菇各自切成片,又开始切一根翠绿色的嫩苦瓜。 砒霜见她用斜刀切得特别薄,一时好奇地问:“阮妈,干么切这么薄呀?” 阮妈头也不抬,一边切一边答,“切薄了,待会儿放沸水里一烫,更能去苦味。”等切完了其中一段,她才拾起眼来,对玉珑陪笑道:“我的好小姐,你要做菜给我家老爷夫人吃,怎么不挑些好东西,偏偏挑上这些苦瓜呢?说实话,我们府上那些老的小的都不怎么喜欢吃。” 砒霜又问:“阮妈是说楚老爷、楚夫人,还有两位少爷都下喜欢吃带苦味的东西?” 阮妈点头,“没错,要不是小姐坚持,我也不会托买菜的婆子带这几根苦瓜回来,说起来,我们府上只有大小姐下挑食,以前她还没嫁人的时候,倒是挺喜欢吃那一道‘翡翠苦瓜盅’,但自从大小姐出嫁以后,我们府上就再也没买过这些苦东西,老爷少爷都不爱吃,做了也是白糟蹋东西呐。” 岂料她的话只让身边的四个小丫头暗地里高兴。 就是要挑些他们不爱吃的东西来做! 阮妈切好了苦瓜片,刚要放进沸水里,就被鹤顶红拦了下来,“不行不行,不能放下水。” 她先是一怔,随后笑了笑说:“烫一下才能去除苦味儿,我的小祖宗,你们还是乖乖在边上看着吧,怎么做这两道苦瓜,我可比你们清楚。” “不能去掉苦味!”玉珑忙又出声阻拦,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强词夺理地道:“苦瓜苦瓜,顾名思义,就是吃它的苦味嘛,若是没了苦味,那还算什么苦瓜?” 这番言论让阮妈变成了丈二金刚,她活了半辈子,这道理还是头一次听说。 “可这……”她转头看了看那些已被自己切成薄片的苦瓜,“好歹总要烫熟才行,” “没关系,生拌,生拌。”玉珑笑嘻嘻地向她撒娇,“阮妈,你不知道,这是在我们苏州特有的吃法,你只需照着菜谱把那些菇片炒一炒就成啦。” 第二道“翡翠苦瓜盅”,同样也在玉珑和三个毒丫头的添乱下,硬是把好好一道菜又变成了怪兮兮的。 阮妈说不过她们,又挡不住玉珑的撒娇,只在心里琢磨,苏州人的口味怎么这样怪? 到了第三道“冰糖炖肘子”,鹤顶红收到小姐的眼色,趁阮妈下注意,把剩余大半罐的冰糖都尽数倒进去,阮妈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吓了一大跳。 “我的小祖宗,糖都堆成山啦!” 玉珑拉住她,照例笑嘻嘻,“就让它们慢慢炖吧,这样才甜得入味儿呢!” 阮妈忍不住皱眉,嗔怪地道:“太甜了就腻,这样一道甜腻腻的东西,喂给狗都不爱吃。” “没关系。”玉珑的笑意更浓,螓首轻抬,喜孜孜地打起了主意,“我就是希望他们都不吃。” 阮妈彻底被弄糊涂了,“小姐不是想做菜给我家老爷夫人尝吗?怎么又希望他们都不吃,若都不吃,那小姐让我偷偷帮忙做这些菜干什么?” “那是让他们嘴角下弯的。”玉珑咯咯的笑了出来。 嘴角下弯,就是让他们不高兴咯!可阮妈一时没听懂她这种拐着弯儿的说法。 好不容易等堆成小山的冰糖都融化、肘子炖烂了,一切大功告成,三个丫头便把三道菜端出去,而玉珑在支走阮妈后,越想越得意,也乐悠悠地跟在后面。 走进饭厅却意外见到那让她一想起来就羞恼交加的坏家伙,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缎面褂于,胖呼呼的身形,看年纪和楚老爷相仿。 楚昀阡见到玉珑,似笑非笑,指着那陌生人道:“玉珑,这是我远房的一位大伯,这两日正巧来扬州,遂来我家拜访。我娘说,你特地请他们来尝你做的菜,不知我们也有这个口福吗?”话虽这么说,其实方才三个毒丫头端菜进来时,他已瞧出不大对劲了。 那位楚大伯一看便是个爽朗无拘的人,他见到玉珑眼前二兄,立时脱口称赞。 “好一个娇俏伶俐的小姑娘!昀阡,这小姑娘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吧?将来等正式娶进门,可不能少了我的一份喜酒。” 玉珑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忍不住在心里抱怨。哼,死胖子,让你瞎说!吃吧吃吧,你们一起吃,毒死一个是一个,毒死两个凑一双! 小丫头忙着腹诽的时候,楚昀阡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在揣度她这次又想玩什么把戏,玉珑的目光对上他,一时娇靥发烫,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楚夫人见两个孩子眉来眼去,思及三日前在卧房中那“惊艳”的一幕,忽然笑眯眯地说:“我前日上街,有位算命先生说,我们楚家两年之内必添金孙,我一算计,思荷已经嫁去邑州,有了孩子也不归我们楚家:小天还小,连成家的念头都没有,只有昀阡和玉珑已订了婚,嫁娶也是指日可待,若要添丁,也就只能指望这两个孩子了。” 她说完,玉珑的脸更红了。她羞得直想找个地洞钻,偏偏那个可恶的人还不把目光移开! 没留意到那些暗潮汹涌,楚大伯已迳自动筷,“怎能让香喷喷的三道菜凉在桌上?” 他一拿起筷子,饭厅内的五个小丫头神色全变了,每一个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瞧他把又生又苦的瓜片塞进嘴,砒霜最不能忍,嘴角已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只好赶紧用手捂住。 楚昀阡起疑心在先,目光自然敏锐,于是淡淡地道:“怎么了,玉珑,你在担心这些菜——” 她急忙抢下他的话,“这是我初次学做菜,当然要担心味道好不好。”说完仍不忘瞪他一眼,嗔怪他突然多嘴,害她吓出一身冷汗。 “这些苦瓜虽然苦了些,不过清新爽口,”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楚大伯尝完居然连连称赞,“再配上那些菇片,思……咸、鲜、苦三味交杂,我最近虚火旺,苦瓜退火,正好多吃一些。” 五个心怀鬼胎的小丫头不由得傻了眼。 怎么会这样?! 楚老爷和楚夫人正要举筷,听他一说苦瓜,倒是缩了回去,不过见他尝得津津有味,夫妻俩的脸上自然笑眯眯。玉珑未嫁过来便能在外人面前讨得欢心,让他们倍觉颜面有光。 楚大伯尝了两盘苦瓜,又去尝那道“冰糖炖肘子”,玉珑不禁又盯着他。 苦和甜向来不相容,她就不信这世上有人既爱吃极苦,又爱吃甜到腻味的。 “不错不错,这道肘子炖得极烂,入口即化,可惜滋味还欠一些……”他说着连皮带肉地夹起一大块塞进嘴里,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继续品评,“可惜……要是糖再放得多一些,滋味就更香甜了。” 四个毒丫头完全看傻了眼,鹤顶红忍不住偷偷道:“小姐,那罐冰糖我全放锅里了呀。” 玉珑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看她,又转回眼,只在心中想着。这胖子……是饿疯了吧? 楚大伯吃得高兴,一时反客为主,连连向楚家的三位主人招呼,“来来,大家快一起尝尝!” 玉珑看楚昀阡也动了筷,小丫头分辨不清为了什么,但心头一紧,竟然忍不住向他使眼色。他分明看到了,不过仍夹起一小块送入口中,然后强忍住皱眉的冲动咽下。 两道苦瓜、一道十分甜腻的炖肘子,现在他已明白她特意做菜给他双亲尝的意图了。 弄明白后,他不禁在心中失笑。人算不如天算,小丫头绝不会想到,他的这位大伯家住无锡,那里的人爱吃甜食是出了名的,正如四川人嗜辣、山西人爱酸,她的这道菜正好对他的胃口。 而另一边,楚老爷和楚夫人虽然同爱子一样浅尝即止,不过根本没有像五个小丫头之前天真的想法,因为做不好菜而嫌弃讨厌玉珑,相反的,楚夫人搁下筷后瞅着玉珑,越瞅越欢喜。 唉,这真是应了孔雀胆那个馊主意里的一句话,果然是“弄巧成拙”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小姐——”四个毒丫头像残兵一样跟在她们家小姐的身后。 真是倒楣,哪儿跑出来一个死胖子,把三道菜都吃光了,害楚老爷和楚夫人反而那么高兴! “小姐,我们回去再想办法。”孔雀胆打起精神来劝慰。 “算了吧。”玉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再也不信你们那些馊主意了,只会越弄越糟。”她说着又噘起了嘴儿,“哼!还有那个可恶的家伙,害我每次都被欺负!” 四个毒丫头你瞧我、我瞧你,面面相觑。 断肠草苦着小脸,“那怎么办呀?等一个月后,若是想不出办法,小姐就要嫁过来了,” “真烦!”玉珑没精打采地挥挥手,“你们都别跟着我了,我要一个人清静清静。” 四个毒丫头只好回桂苑去。 玉珑一个人在楚家的后园闲逛,穿过两三道半月形的门洞后,她来到一处更幽静的所在,其时已是午后,云淡风轻,四下里半点声响都没有,真够清静的。 虽然已经过了中秋,不过这座小园中遍植的都是耐寒的草木,因此放眼望去仍是一片葱笼,绿荫匝地,竟恍若盛夏一般。 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有什么人扔一粒小石子进水塘的声音。 她循声找去,没想到在这小园的中央还有一个小水塘,隐在丛丛草木后面,水塘边有一座石亭,亭里有石桌、石凳,还有一张湘妃杨,而她未来的小叔、楚家的三少爷楚天正坐在围栏边。 石桌上随意地摊着几卷书,看来是这小子读书读累了,扔小石子玩儿呢。 楚家的孩子容貌都不差,不过老三虽俊秀有余,却还没有长成他二哥那样从容潇洒的气度,也许是年纪尚小,又加上有父母兄长的护庇吧。 他见到玉珑忙站了起来,客气地唤了声,“沈小姐。” 玉珑和他二哥虽然已有婚约,但终究还没有嫁过门,所以他依礼制仍然这样称呼。 “这地方倒是清静,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她走过去,信手翻他的书,看到都是些正经八百的卷籍,像是《大学》、《论语》、《春秋》,还有一本来熹的《程氏遗书》。 楚天笑了笑,“这些都是先生要我读的,我方才读厌了,才扔石子解闷。” “你们又不是官宦人家,干么读这些无趣的东西?”玉珑停下翻书,好奇地重新打量他几眼,然后又没精打采地托腮在石凳上坐下,“我听说你们家在扬州有好多产业,说不准不久以后,你爹娘也要教你去打理商铺的,既然不像那些书呆子一样去考功名,又何必看这些催人眠的八股东西?” 楚夫仍只是笑笑,“不考功名也可以看看这些书的,先生说至少可让人明些事理。”他说着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忙起身捧起石桌上的书,“我有事要先走一步,沈小姐,这座园子平日里没人,是专供我读书用的,你若喜欢慢慢逛吧。”他客客气气地道完别,就捧着书走开了。 这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玉珑只好一个人留下。 她转头见一旁的湘妃榻上铺了厚厚一层绒毯,又软又香,正好躺下睡大觉,便不客气地脱鞋爬上去,闭上眼不出片刻,午后的熏风暖阳真让小丫头进入了梦乡。 不过梦里居然仍有那个可恶的人呢! 明明已是春暖花开,如诗中所云“春来江水绿如蓝”,她兴匆匆地跑去江边赏花,却不期然撞进他的怀里。 她拾眼,又羞又气,正想理论,他却含笑说:“已到第二年开春了,还不嫁过来吗?” 玉珑顿时想起娘说过,年前选日子纳吉,明年初便把她嫁到扬州。 她在梦中气鼓鼓地回答,“我才不嫁给你呢,就算到冬天叶子落光了也不嫁给你!” 他抱住娇躯,丝毫不生她的气,笑意反而越浓,“说什么小孩子的话,我喜欢你,想要娶你,你就得嫁来我们楚家,我向来说一不二的,嗯?”他边说边亲她的脸,“算命老瞎子的话灵验得很,从来没有出过错,我们家在两年内一定会添小宝宝,玉珑,我不要别人,只要你给我生。” 她被迫偎在他怀里,赌气反抗,“我才不生小宝宝!不生小宝宝!” 猛然间惊醒过来,玉珑吓得睁开眼,却见到梦中那张俊美可恶的脸。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慌慌张张地撑起身。 他伸手扶她,她却吓得逃到湘妃榻的另一端。 “怎么,你方才作梦了?”楚昀阡淡淡一笑,看着她骤然醒来后惊慌羞怯的模样倒不在意,只柔声道:“玉珑,你娘从苏州来看你,我已让人送她去桂苑歇息,你醒来正好,跟我去吧。” 他没说自己其实已等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只为贪看她娇慵甜美的睡颜。 “我娘来啦?!”玉珑一听喜出望外,来不及仔细穿上,拖着鞋子便急匆匆地往亭外赶,谁知越是心急越倒楣,她居然一脚踩空,“哎呀”一声后便重重地摔倒在亭外冰凉的石板地上。 “玉珑!”楚昀阡心中一紧,急忙步到阶下,一手扶住娇躯,一手脱下那只惹祸的绣鞋,隔着白袜用极轻柔的力道摸了摸,“有肿块,像是扭伤脚踝了。” 她疼得一时顾不上羞怯,偎在他怀中委屈地低声道:“好疼……我没法走路了”。 “我抱你回去。”他柔声哄她,说着干脆将另一只绣鞋也脱了,一起拿在手上,然后稳稳地将娇躯拦腰抱起,他怕她熬不住疼,也不管沿途有仆妇惊诧的目光,走出小园后更是加快了步伐。 走入桂苑,四个毒丫头一见立即迎上来大呼小叫。 玉珑却羞得把小脑袋都埋进他的肩窝里,故意不去理睬她们。 走入房中,二夫人见状下免心疼,她到底是她的娘亲,骨肉连心,一看当下的光景,便猜出爱女必定又是哪里磕伤碰伤了。 楚昀阡把玉珑抱至软榻上,二夫人踱到边上柔声问:“出了什么事?” 她委屈地偎入娘亲怀中,“我的脚扭伤了,疼得厉害。” 楚昀阡从旁解释,“玉珑一听说沈夫人来看她,喜不自胜,急着赶回来,结果一脚踩空,从亭子里摔出去,不过我方才已检查过,没有伤到骨头。”他说完便含笑告退,“沈夫人,不必担心,我已命人去拿专治跌伤的药酒,玉珑一直惦念着你,你们母女一定有许多话讲,晚辈先行告退。” 他离开后,玉珑竟怔怔地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娇唇微嘟,不知又在生什么闷气。 二夫人看着小女儿这副模样,自然有所悟,似笑非笑地道:“玉珑,你在楚府上做客也有十来天了,你爹和奶奶每日都提起,我被他们问烦了才过来看看,你和昀阡相处得好吗?” 玉珑这才回过神来,睫毛一扬一场,含含糊糊地应话,“那个坏家伙,我才不要嫁给他呢!他——”她匆而想起了梦中情景,俏脸变得更红,错把梦境当了真,又羞又气地向娘亲告状,“他、他还要我给他生小——”猛然又清醒过来,吓得忙把末出口的几个字吞回去。 二夫人却没有漏听半个字,“小什么?” 玉珑移开眼,心虚又结巴地打哈哈,“没、没什么……我只是瞎说的。” “你呀,总是长不大,一时气急败坏就信口胡让。”二夫人浅浅笑着,倒也不追究。她是明眼人,女儿羞红的小脸和昀阡方才温柔带怜的眼神,已使她笃定了一些事,可当下却故意说:“我在来时的路上已仔细想过了,玉珑,你终究是我十月辛苦怀胎所生,自古婚姻大事虽应由父母作主,我和你爹却也不愿勉强你们几个孩于,你二哥娶流火,是他心中所爱,你自然也要嫁一个喜欢的才好。” “娘……”乍听这话,她不觉有些发怔。 难道娘改变心意了? 二夫人从容地又道:“我在家中所说的话并下骗你,等一个月过了,你若仍不愿嫁,我便让你二哥来接你回家,至于你和昀阡的婚约——他是个豁达明理的好孩子,想必不会难为我们沈家。” 她说完,细心地留意小女儿的反应。 果然,小丫头并不如先前那样喜笑颜开,反而有极短的忡怔和迷茫。 情随势变,大概她一时也分辨不清,母亲这样的安排是否完全合自己的心意。 玉珑只怔怔地想。那坏家伙在梦中明明说,他是说一不二的,是真的吗? 这时楚府的一名男仆送来了药酒,四个毒丫头藉机也走了进来,她们方才看见玉珑就神情古怪,活像干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小姐,我帮你抹药酒吧。”砒霜怯生生地讨好。 二夫人亲自替爱女脱了白袜,朝她点点头,“也好,你来替她抹吧,别忘了要揉得均匀。” 砒霜忙不迭地应声。 玉珑瞅着她们四个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怎么一个个都心里有鬼的模样? 她们主仆五人各怀心思,二夫人不动声色地旁观,等到药酒差不多抹完了,才忽然变了口吻,近乎疾言厉色地说:“玉珑,婚事我虽已不再勉强你,但你在楚府终究是客,凡事都要守规矩,我让你和楚家的人好好相处,你为什么曲解我的意思,成天无事生非,弄一些荒唐的小把戏去算计昀阡?” 娘亲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训话让玉珑错愕得睁大眼。 好哇,是哪个臭丫头告密?! 二夫人训完,气息又平顺了,故意叹了口气,冷冷地道:“你不用责怪她们,刚才是我让她们四人把事情源源本本地告诉我,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的脾性我还不清楚?” 这孩子自小被家人宠坏了,遇上不如意的事,从来不肯乖乖听从,必定会伙同她那四个小丫头想些刁钻荒唐的小把戏来应付。 好嘛,被戳穿就被戳穿!玉珑的小嘴一扁,只好使出她的终极招术,又投入娘亲的怀里撒娇,“人家只是不想嫁过来嘛……况且小孔雀她们出的都是一些馊主意,不管用,还害我被他欺负!” 二夫人好笑地暗中屏退四个毒丫头,故意柔声问:“他若趁机欺负你,那是他的不对,你告诉娘他怎么欺负你。” 一扯到这个,玉珑的心立时“怦怦”跳个不停,娇靥发烫,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说,“就是二哥先前对流火的欺负……他,他咬我了。” “瞎说,你二哥怎会咬流火?”二夫人笑意更浓,“到底是什么?” “嗯……嗯……”小丫头“嗯”了半天,才终于低低地罗列“罪证”,“他那天夜里趁、趁我昏迷,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她鼓足勇气告完状,却只换来娘亲的一派云淡风轻。 二夫人含笑站起身,故意凉凉地建议,“你平日在家里总是称王称霸,为什么在扬州却任人欺负?人活着无非争一口气,昀阡既然这样欺负你,你也依样画葫芦,欺负回去不就行了?” 玉珑听完惊得瞠目结舌。 有没有搞错呀,娘怎么可以帮外不帮亲?!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二夫人只陪了她半日,第二天便回去了。 玉珑却得乖乖静养,她天性活泼,在桂苑裹足不出户几日便闷到不行,好不容易等脚踝上的肿块消了,又能下地走动,干脆带着四个毒丫头去扬州的大街上逛。 二夫人先前说得没有错,扬州的繁华下逊苏州,玉珑不信,此刻等到亲身在街市上逛了一圈,见到满眼的琼楼玉阁林立,茶坊酒肆遍布,才和四个丫头一起信眼了。 其实扬州自古不仅多商贾,更多美人。譬如南朝的鲍照曾在一篇“芜城赋”中说:“东都妙姬,南国丽人,蕙心孰质,玉貌绛唇。”赋中的南国,即指扬州。 这样一个繁华毓秀之地,玉珑不想嫁过来,天下可多的是梦寐以求的人呢! 午后的阳光暖暖淡淡,最适宜外出,五个人一路闲逛玩耍,又买吃的又买玩的,沿着运河边的长街逛下来,肚子都胀饱了不说,四个毒丫头的手上也都捧满了东西,纸盒木盒高高地叠着。 鹤顶红抬眼看天,日头已有些偏西,忙唤玉珑,“天色要晚了,小姐,我们回去吧。” 她正要答应,蓦见对街有一块招牌,上面刻著“碧华轩”三个镀了金的大字,在夕阳下还当真是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一时不禁好奇地多看两眼。 “这一家的门面真气派,不知裹面卖些什么。” 砒霜笑嘻嘻道:“小姐,我们进去瞧瞧下就知道了?里面一定有好东西的。” 一行人一逛进去才知道,这家全是翡翠玉石的买卖,倒也正如其名,上等的翡翠玉石皆是碧澄澄的,果真是“碧华”呢。 店铺里的玉石琳琅满目,坐在里面喝茶的老掌柜一看五个小丫头身上衣衫的质地皆上等,忙示意两个伙计退下,亲自上前笑眯眯地招呼,“小姐想要些什么,随意看吧。” 玉珑默不作声地逛完一圈,才指着角落里的一尊玉雕,“你这店里只有这尊好。” 老掌柜吃了一惊。 哟,这买卖太大了!这小女孩居然一眼就相中他们的镇店之宝。 那尊玉雕倒也不算大,仅有一个西瓜般的大小,但胜在玉料的质地和雕工,玉料产于号称“万山之祖”的昆仑山中,正是天下闻名的和阗丰脂玉,质地细腻均匀,光泽柔和,无与伦比,至于雕工嘛,只见其上雕有几株松树,老枝叫然,树上有月,玉宇冰轮;树下有屋,草庐单薄,而屋前还站着一个人,两手负于身后,衣袂飘飘,似被夜风吹拂,整尊玉雕仿佛一幅画卷般细致传神,雕工可见非凡。 老掌柜暗地里踌躇,面上却笑着说:“小姐好眼力,这一尊玉雕名叫‘抱月归’,乃是稀世难求的珍品啊。” 玉珑自小对钱财不大在意,听人称赞“好眼力”便乐得陶陶然。 “抱月归……这名字倒不错,我要把这尊玉雕买下来,嗯……大家都有了礼物,再送给谁呢?”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这上面有松有月有草庐,这样风雅的东西,还是应该送给紫埴姊姊。” 断肠草睁大眼瞅了瞅玉雕,晕匆匆地插嘴,“小姐,这么好的东西应该不便宜吧?” “我可不管价钱。”她毫不在意,“让二哥派人快马送银票过来就成了。” “小姐真是阔气。”老掌柜笑眯眯地抚须,“不过买卖太大,老朽一时还真是作不了主。这样吧,请小姐明日再来,待我请示我们少东家再谈买卖不迟。” “你们打开门做生意,哪有这样拖延的道理?”孔雀胆却下依,“我们家小姐喜欢的东西,从来没有买不走的,若是你们少东家出远门了,难道这店里的大买卖都要停了不成?” “话可不能这样说。”老掌柜慢条斯理,不急不恼,“这是我们少东家定下的规矩,除了这一尊镇店之宝,别的全可由老朽一人作主,何况——”他笑着打量她们,“看样子你们也逛了一天,身上带的银票就算一张未少,也未必付得起我店里这尊“抱月归”,还是等明日多带些再来吧。” “小姐,这么说也有道理。”孔雀胆点点头,“我们在街上逛了大半天,又买了这么多礼物,现在身上带的银票真的不多了。” 玉珑只好答应,“那好吧,不过你要先说个数,我明天派人带银票过来买。” 老掌柜沉吟片刻,伸手指稳稳地比出一个“七”。 断肠草怔怔地道:“七……七万两?” 鹤顶红立刻奚落她,“笨蛋!这尊是上好的和阗玉,怎会这么便宜?我猜是七十万两。” 老掌柜不发一语,只收回了手,赞许地颔首。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到了晚上,玉珑沐浴过后,想起玉雕上那些风雅的画面,忽然也想要画一幅,于是刚在软榻上躺下又兴匆匆地起来,叫进两个小丫头帮她研墨、调色,自己仅披了一件外衫,握笔等在画纸前。 她作画一向不讲章法,随心所欲,不出片刻就画了满纸的层层叠叠,全是荷叶。 大概是想画出一幅“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意境吧。 不过绿叶太多,也总需一朵红花来点睛,玉珑看了又看,却找不出一处好地方来添荷花。 正踌躇着,忽然有人推门进来,“小姐,楚少爷来了。”是断肠草和鹤顶红。 楚昀阡的两手上捧了一个锦盒,进门便微笑着说:“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不用你们伺候。” 眼看着小丫头关上门,卧房中只剩下两个人,满室寂寂,玉珑不自觉先红了脸,故意瞪大眼看他,“深更半夜的,你来干什么?” “哦,我拿一样东西送来给你。”他的口吻倒随意得很。 玉珑不理他,迳自拿着笔继续思索。 那锦盒看来份量颇重,楚昀阡将它放在一旁的木凳上,绕到她身旁看了看,笑问道:“你深更半夜不睡觉,怎么有闲情作画,嗯?” 小丫头噘嘴儿,“不用你管!” 他的目光从画上移到眉目如画的小佳人身上,“这幅画画完了吗?” 唉!她苦恼地放下湖笔,“我想在万绿丛中再加上一点红,可是左看右看都无处下笔。” “这个并不难。”楚昀阡说着忽然握住她的手,站在她身后,轻轻拢她于怀中,握着柔荑一笔一划地教她添加,“其实画往往如其人,你的天性既然无拘无束,又何必拘泥于区区一枝荷花呢?” 他教她添的是一枝尚未绽开的花蕾,小荷才露了尖角。 画完了,怀中的娇躯却有些僵住,更深夜寂,两个人这般实在靠得太近。 她的心里怦怦直跳,早忘了管那朵该死的荷花添的是不是恰到好处。 “玉珑,”瞧着她娇羞无措的模样,他在心里失笑,既有得意更有怜爱,瞧了几眼,忍不住伸指轻敲书案,柔声问:“你呆呆地想什么?我替你添的花蕾还合心意吗?” 他退离开她身边,玉珑这才缓过神来,低头一看,红绿相映,一幅画果然变得更佳。 她观画,楚昀阡却在观她,其实他画花蕾欲绽未绽之际,只是为了借喻她,小丫头耽于玩乐,既不懂处世为人的艰辛,更不懂男女情爱、人伦大欲,正如花蕾叶芽一般。 李商隐有诗云:“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他看着她,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喜爱渐渐加深,心,也已醉了。 玉珑抬起眼,目光扫到那只锦盒,好奇地问:“对了,这里面……你要送我的是什么?” 踱到近旁的椅上坐下,他故意卖关子,“你若想知道,自己打开看看。” 她只得搁下笔,自己绕过书案去打开那盒盖,这一打开,她又惊又喜,连说话都一时变得结结巴巴,“你、你买这尊玉雕送给我?”唔,不对呀!她一思索又犯疑,“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这尊玉雕的?难道……哦,对了!难道那是你们楚家的买卖?你就是少东家?!” “碧华轩”的确是楚家的产业。 楚昀阡含笑点头,“你猜得没有错,那正是楚家的买卖。” 不过这事说来倒也有趣,他并未想到玉珑会跑去他们楚家的店铺里逛。 她想起老掌柜说过这尊可是镇店之宝,起码值七十万两,她可不想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何况他们沈家也有的是钱,她大可以自己买。 这么想着,她便把盒盖盖上,“我不要。” “怎么了?”他笑了笑,“你白日里不是还很喜欢这尊玉雕吗?” “我跟老掌柜约好,明天会派人带足银票过去买,我不要你白送的礼物。”玉珑嘟囔。 “哦?”他的笑意更浓,站起身来,“我听说你打算明天让你二哥派人快马送银票过来,对吗?”他向她踱近,话语亦随之更温柔,“玉珑,只要你喜欢,价钱我并不在乎。” 他的心意在话中半藏半露,她有些察觉,但又不能全然明白,只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愿意白白送给我?” 让小脑袋更疑惑,他听完这话却又摇头,“不算白送,我不收你银子,但另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生了新的疑心。 静室之中,烛影摇曳,楚昀阡含着笑、一派俊逸的模样反而让她更觉得不可靠。 果然,他向她招手,“玉珑,你过来,等凑近了我才告诉你。”待她走近后,他伸手一揽,毫无预警地将娇躯揽入怀中,然后才笑咪咪地说:“你让我吻一下,吻过了便抵消七十万两。” 玉珑羞得粉颊上立刻飞上两抹红云,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有办法开口拒绝,“我、我才不要被别人吻!” 他稍稍加大力道,让娇躯在怀中贴得更紧密,“那不成,捧出‘碧华轩’的东西,断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他故意转向她的耳畔,让温热的气息喷拂,撩得她心慌意乱。 她想反驳,却已在迷糊间被他趁势吻住。 她惊得睁大眼,脚下一软,整个人只能偎进他怀里藉以支撑。 楚昀阡抱稳她,温柔体贴,不让她有一丝跌倒的机会,俊美而温热的薄唇耐心地教她缠绵,直至她意乱情迷,乖乖回应。 过了好久他才放开她,彼此都有些儿喘。 楚昀阡牵着她走至近旁的一张椅边,扶她坐下,“再过几日,我把手头上的事先放一放,陪你逛扬州,也算尽地主之谊。”他边说,边看着她被吻后红润的娇唇和水润的大眼睛若有所思,“我知道你不乐意留在这里,强摘的瓜不甜,这道理我自然懂,所以不必等一个月,等逛完我就派人送你回家。” 玉珑迷迷糊糊的,勉强听懂了他说的话,“真的?” 他颔首,心中却另有一番思量。 这小丫头不懂得看人,他若真打算随她的心意,从一开始便不会动她分毫,那一晚她派三朵花来色诱他,继而又亲自试探,他把她抱进怀里,其实已表明他心里的盘算。 他不是喜欢捻花惹草的人,正是心意已定,才放任自己一步一步慢慢“欺负”她。 至于陪她逛扬州,自然不会白逛的,他要她心甘情愿地嫁进楚家,留在他身边。 第六章 几日之后,楚昀阡本打算抽空陪玉珑逛扬州,不料临时又生了事。 楚家在福建泉州的商号里有一桩大买卖出了些岔子,需要他亲自赶过去处理。 他离开去福建后,楚夫人怕玉珑受了冷落不开心,便让人为她裁制新衣裳,又因为时节越来越冷,怕小丫头夜里冻着,又差人赶做一床新的被褥,为了早些完工,她还将一个绣匠接进楚府。 不过那本是楚家的一门远房亲戚。 那一家爹娘早逝,只留下兄妹两人,哥哥叫吴轩,平日里全靠和楚家做些小买卖为生,妹妹叫吴婉儿,人如其名,不仅温婉甜美,绣艺更出众。她绣的东西针线细密、繁复华美,楚夫人看到了也常要啧啧称赞,这一次为了玉珑,又顾念在本是亲戚,便用几倍的工钱将婉儿接进楚府里赶工。 婉儿一住进楚府里,玉珑听说她绣出的花鸟鱼兽都像活的一样,好奇的性子又起了。 她和四个毒丫头巴巴地跑去人家住的小院,不到半日工夫,大家便混熟了。 玉珑趴在桌前看婉儿一针一针细细地绣,忽然叹了口气,“唉,婉儿姊姊生得模样好看,绣工又好,要是嫁去我们沈家当我的嫂子就好了,可惜我的两个哥哥都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是呀,唉!”断肠草跟在小姐后面也学着叹口气。 砒霜的小嘴里总是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那也没什么可惜,小姐还忘了一个人,楚……楚少爷呀,呃!”她好不容易才把整块酥糖咽下。 鹤顶红忽然灵光一闪,惊喜道:“对呀!我们干么不撮合婉儿和楚少爷呢?” 玉珑听到后却猛然直起身,粉颊上浮起两朵隐隐的红云,神情古怪。 她想起了几日前那一晚,为了那尊和阗玉雕,那个坏家伙对她…… 但四个毒丫头没留意她们家小姐一反常态的神情,自顾自兴致勃勃地开始商量。 孔雀胆凑到婉儿跟前,笑嘻嘻地问:“婉儿姊姊,你管楚少爷叫‘表哥’吧?那楚家的两位少爷,你喜欢哪一个?” “哎呀!”针尖刺破了手指,惹来一声轻呼,婉儿吸吮指尖的血滴,脸上陡然漾起红晕。 “啧啧啧——脸红啦!”孔雀胆摆出一副老色狼的模样,“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不用猜啦!”鹤顶红豪迈地一挥手,“三少爷还嫩了点儿,婉儿柹姊若喜欢,那准是二少爷!” 她的话让婉儿的脸更红了,眉眼之间一片羞怯之意。 “二表哥出门去了,小孔雀你们下要胡说!” “你的脸都红成这样了,我哪有胡说?!”孔雀胆故意和她辩驳。 婉儿为了转移话题,随口说:“对了,夫人让我为三小姐绣一床被面,过四、五日便能绣好,不过……三小姐既然不想留在表哥家里,怎么不去和夫人说,请她派人送三小姐回家呢?” “唉!别提了。”鹤顶红一听便苦着一张小脸,“二少爷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呀!” “二表哥是三小姐的未婚夫?!”婉儿脸上的红晕霎时退尽,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未婚夫?那方才这些小丫头怎么还笑说想撮合她和…… “对呀。”砒霜点点头,“不然小姐干么要过来扬州住一个月?我家夫人说了,要是这一个月里小姐和楚二少爷相处得好,便会让他们成婚,唉,不过小姐和我们都不乐意这样的安排。” “怎么,三小姐难道不喜欢表哥?”婉儿看向玉珑,眼神有些复杂。 玉珑的心思犹陷在那一晚的旖旎中,听到问话忙嘟起俏甜的嘴角,逞强地脱口而出,“那个坏蛋老是欺负我,我干么要喜欢他?” “就是嘛!”四个毒丫头愤愤不平地帮腔,“二少爷总爱欺负我们家小姐。” 为人还狡诈多端,害她们屡战屡败,呼呼,想来就可恨! “那、那这桩婚约……”婉儿听她们说出“欺负”,微蹙起眉头,心有所虑,原本沉静温婉的脸色竟变得有一丝苍白。 砒霜又咽下一颗松子糖,“婚约是我家夫人和二少爷定下来的。” 婉儿几乎要脱口说出“我不相信”三个字。 “听说二表哥不是没有主见的人,那这桩婚约,他……”她蓦而咬了咬唇,垂下眼,“他要是不喜欢三小姐,是绝对不可能答应这桩婚约的,他既然答应了,那一定是对三小姐……” 她幽幽的再也说不下去。 几个看似伶俐的笨拙小丫头终于发现了她的古怪。 “婉儿姊姊,你怎么啦?”断肠草紧瞅着她,傻傻地间:“怎么看上去很伤心的样子?” 婉儿忙抬起眼,重新挤出笑容,“我、我只是想到三小姐不喜欢表哥,替表哥感到难过。” “哼,干么要替他难过?”玉珑不以为意,硬着头皮逞强到底。 婉儿却放下针线,直直地看向她,“三小姐,你真的……不喜欢表哥吗?他——” 玉珑最怕别人追问她和那个坏家伙之间的事,当下吓得站起来,故意装傻。 “我肚子饿了,我要去找阮妈,让她给我做香喷喷的奶羹。”说完就一溜烟跑出了小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四日后的傍晚,楚昀阡从福建赶回来了,婉儿的那一床被面却还没绣好。 吴家跟楚家的亲戚关系隔了好几代,中间枝权散乱,其实早已跟路人一般疏远,婉儿虽然管楚昀阡叫“表哥”,但她眼下借住在楚府,也不过是一个绣匠的身分。 楚昀阡回来向双亲请过安后,便直奔桂苑,根本也没有人向他提及过婉儿的存在。 谁也没有想到,当他留在桂苑的时候,墙外却有一个偷偷摸摸的人影,痴望着桂苑的灯光咬唇。 婉儿回到自己暂居的小院时,脸上似有泪痕,可是并没有人关心。 她关了门,点亮灯,又开始埋首绣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夜露滴醒了她,她才抬起眼,捶捶酸痛的后背。 一床被面终于绣完了。 她将那幅月白底七彩线的“鱼戏莲花”铺在灯下,细细地看了又看,越看,脸上的神情便越多一分怨毒,一双手抓着造价昂贵的丝缎止不住地颤抖。她不甘心,不甘心命运如此的厚此薄彼! 她忽然扔下丝缎,拿起一面雕花铜镜,挨近灯光细细地看。 镜中的那张脸一样眉目如画,一样如春花般甜美,可是为什么,沈家的那位三小姐整日游手好闲却什么都能拥有,而她日日劳作、磨到双手都有了老茧也不能换来一个快活的人生? 怨毒的目光又转向铺在桌上的丝缎被面。这是她辛苦几昼夜才绣完的,过不了多久,却要盖在那位三小姐的身上……而且,最让她不能容忍的是,她居然还是二表哥的未婚妻! 二表哥一回来不顾旅途的奔波,反而急着先去桂苑哄她。 他日,在她辛苦绣成的被面下,他说下定还会跟那位三小姐……她脸色阴郁,紧咬着下唇,一幻想到那种画面,便再也遏制不了内心的妒火,拿起剪刀疯狂地把丝缎剪碎成一条条。 剪完后,她心中的护火才平息了下去。 等第二天午后,玉珑拉着楚昀阡来看婉儿的精美绣作时,只见到一堆灰。 婉儿哭得梨花带泪,伤心欲绝,“真对不起,三小姐,昨晚我好不容易才将被面绣完,后来因为太累便进房去睡,可是没想到,丝缎铺在桌上却被蜡烛烧了,等我察觉冲出房,已经都烧完了。” 玉珑瞪大眼看了看那堆灰,转头失望地说:“呀,太可惜了,婉儿姊姊绣的那幅‘鱼戏莲花’是我见过最细致精美的,我本来还想让你来开开眼界呢。” 楚昀阡站在她身后,对小丫头笑笑,“烧了就算了,没什么可惜。” 玉珑不满地朝他嘟嘴儿,“那可是婉儿姊姊绣给我的,她辛苦的绣了那么多天——” 他打断她的话,迳自牵起柔荑,“我在泉州也给你带了一些东西回来,还有一双难得的蜀绣鸳鸯枕,过会儿就让人给你送去,你若喜欢就留下,至于这床被面,再绣就是了。” “可是就这么烧了真的很可惜呀!”她一跺脚,抗拒他不在乎的态度。 “三小姐,真的对不起。”婉儿还在哭泣。 玉珑忙甩开未婚夫婿的手,跑去她身边,“婉儿姊姊,你别哭了,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小丫头撇撇嘴儿,“我只是为你可惜嘛,你明明辛苦绣了那么久。” 婉儿抬起眼,目光越过玉珑,幽幽地看了一眼门边那道俊逸的人影,唤了声,“二表哥。” 楚昀阡只淡淡一笑,“婉儿,听玉珑的劝,别哭了。” “可是我——”一看到他的笑容,婉儿两只眼眸里便流露出难以掩藏的痴迷来。 楚昀阡的目光远比玉珑和四个毒丫头敏锐,当下就领悟到了一些什么,遂微皱眉头,不耐地抬手拦下她的话。 “不过就是烧了块缎子,在我们楚家不是什么大事。”他的目光一转回到玉珑身上,便又变得柔和,“玉珑,我们回去吧,我陪你回到桂苑,还要去铺子里一趟。” 他说完便拉着玉珑走了,头也不回。 留下婉儿一个人,怔怔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眼里又浮起怨毒。 到了该掌灯的时刻,玉珑和四个毒丫头忽然又带着一大堆果品和小玩意儿来找她玩,婉儿朝她们笑笑,装作随意地问了句,“二表哥回来了吗?” 鹤顶红满不在乎地摇摇头,“还没呢!二少爷托阿丁回来传话,说铺子里有事。” “哦,是吗?”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在灯光不想心事。 沉默了半晌,她忽然像想起一件事,急急地说:“我有事也要出府一趟。” 玉珑俏丽的小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她们特意带了果品和小玩意儿想哄她开心呢。 婉儿温和地笑笑,“天已黑了,你们还是回桂苑玩吧,我赶着出去,就不陪你们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楚昀阡此时正在自家的钱庄里盘帐。 大掌柜和二掌柜在少东家面前齐齐坐等时,阿丁忽然跑进来,附在他耳旁说:“二少爷,有位叫吴婉儿的姑娘来钱庄里找你。” “婉儿?”他想起她之前那痴迷的目光,不由得皱眉。 阿丁却又补充,“她坐的是家里的马车,而且她说沈小姐也来了。” “玉珑?”一提到未来的小娇妻,楚昀阡的神情截然不同,立时站起身,“她人呢?” 阿丁一脸笑嘻嘻,“沈小姐在马车里呢,她大概是突然想见二少爷,又不好意思进来。” 他正瞎猜呢,婉儿已走进了帐房里,“二表哥。” 这次她见到楚昀阡并没有失态。 “玉珑在外面的马车上?”他却只关心这个。 婉儿垂下眼,强忍心中油然而生的妒火,温婉地点点头,“三小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急着和表哥商量,便缠着我陪她到钱庄来,可是我也不知为什么,到了钱庄她又不愿下马车。” 想到玉珑的脾气他不由得笑了。这倒像那小丫头的行事风格。 明明对他已有……可是在人前,却又死咬着不肯松口承认。 婉儿又道:“马车就停在钱庄后巷口,二表哥,我还要赶工补绣,先回府上了。”她说完便急急地退了出去。 阿丁拍拍后脑勺,“我果然聪明啊,一猜就猜中了沈小姐的心思。” 楚昀阡笑看他一眼,并未说话,只是好兴致地缓缓从帐房里走出。 钱庄后门的巷口果然停了一辆楚家的马车,马夫正蹲在一旁的树下打盹。 楚昀阡也不理会他,迳自走到马车旁,柔声问道:“玉珑,你在马车里傲什么呢?” 此时天上的月晕蒙胧,见她不吭声,他的笑意越浓,干脆掀开帘子,也钻进半个身去。 “玉珑?” 车厢内一片黑暗,模糊中只见一个身影缩身侧躺着,身上覆着一条绒毯。 这丫头难道是等得不耐,已睡着了? 俊颜上的笑意更温柔了几许,他整个人坐进马车,轻扯开那条绒毯,“笨丫头,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在马车上就睡熟?” 也不知为何,他的手一触到绒毯上便生出了更强的困惑,但来不及细想,毯下的人就忽然发出一声娇弱的低呼,“二表哥,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马车中、绒毯下的人竟是婉儿。 她猛然屈膝坐起,拿绒毯裹住自己已然赤裸的身体,喘息着高叫,“二表哥,求求你不要……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你不要对我……张、张大哥,你快让人来阻止二表哥!” 张大哥就是楚家的那个车夫,他正打着盹,听到惊叫声,连忙头昏脑胀地站了起来。 “谁?谁?出了什么事?” 他呼喝了两句,却见到自家二少爷冷着脸从马车上跃下。 “二少爷,出了什么事?”车夫仍是一脸丈二金刚的模样。 楚昀阡不及回答,婉儿又在车内哭泣,“是二表哥他想对我……张大哥,求你帮我阻止他,呜呜呜呜……他、他把我的衣服都撕开了。” 嗄?!车夫彻底傻了眼。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楚昀阡回到楚府后,还没过一炷香的时间,玉珑便冲去他的卧房问罪。 虽然消息被封锁,只有车夫和钱庄内的几个伙计听到,不过婉儿被送回小院时,正巧玉珑她们还没有离开,五个天真的小丫头见到她衣衫不整、伤心痛哭的模样,便相信了婉儿说的一切。 她进门时,楚昀阡正坐在床边揉着眉。 他没有想到,吴婉儿这个远房表妹会有这样深的心机,竞利用玉珑来设计他。 她这样做的目的,他不需费力便可以猜想到,无非是想“屈打成招”,藉此事逼他对她负责。 “你太过分了!”小丫头气得两颊发烫,“怎么可以对婉儿姊姊做出那种事来?!” 楚昀阡任由她用手指指着自己,淡淡地反问:“我做了什么事?” “你——”玉珑一怔,继而气得水眸更亮,并恨恨地一跺脚,“你无耻!下,下流!” 婉儿姊姊说的那种不堪的事,让她怎么好意思描述出来? 他忽然站了起来,吓得玉珑后退一大步,他却没有理会她,迳自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哼!做了坏事居然脸不红、气不喘! “你这个坏家伙,害婉儿姊姊哭得那么伤心,我们怎么哄都哄不住。”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玉珑,我原本以为马车中的人是你。” 啊啊啊—— 玉珑气得直想大叫。 如果真换了是她,那被脱光光、眼下哭得要死要活的人岂不换成是她?! 她,才、不、要、咧! “你明明做了那么可恶的事,还在我面前狡辩,我回去要向我娘告状——” 楚昀阡打断她的话,柔声道:“玉珑,你别闹了,我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对她做过。” 她一怔,“你没做坏事,婉儿姊姊怎么会哭得那么伤心?” 说完她想了想,怒气又重新涌上来, 遂哼了声,“我才不相信你的狡辩!婉儿姊姊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她明明哭着说是你想对她做——总之,她的清白被你这个坏家伙毁了,你要负责!” “要怎么负责?” 楚昀阡忽然从桌边站起,故意一步一步逼近,把她吓得退进墙角。 “你下流!无耻!”她吓得口不择言地破口大骂,“你、你不许再过来!做了坏事却不承认的人会遭天打五雷轰——唔唔……” 娇嫩的唇办猛地被他吻住。 他俊拔的身形压过去,将娇躯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怀中,用唇舌来惩罚她的天真冲动。 一开始,玉珑犹有余力握紧小粉拳不停捶打他,但被吻久了,气力渐渐消弭,拳头摊开来,不仅不再捶打他,反而下自禁地抱住他的后背藉以攀附,她的小脑袋瓜已被这个吻弄糊涂了。 等到他放开时,她只剩依在他怀中低低喘息的份儿。 楚昀阡伸手轻抚着怀中因吻而泛红的小脸,轻柔地问:“玉珑,你相信我,还是相信她?” 她还陷在一片迷糊中,怔怔地道:“我……我才不相信——” 搂在纤腰上的力道稍加重,他故意在她耳边威胁,“你如果不相信我,我就再吻你一遍。” 小丫头果然被他吓得不敢随便出声了。 但过了片刻,她的嘴一扁,两眼变得水汪汪,忽然像是委屈地要哭出来似的。 “你遗狡辩说自己没有做坏事!你刚才明明对我……那对婉儿姊姊也一定做了——” 他无可奈何地打断她,“小傻瓜,你相信我,嗯?我根本没对她做过那种事。那种事,只有对喜欢的人才会做,我又不喜欢她。” 玉珑听得半信半疑,却仍赌气地“哼”了一声。 “玉珑。” “那婉儿姊姊为什么要冤枉你?” 楚昀阡苦笑,“我也不知道,不过很可能,她想要藉此嫁进我们楚家来。” 她的小嘴翘得半天高,反驳道:“嫁来扬州有什么好玩的?我就不希罕,哼,我不信!” 他放开她,旋即又头痛地抬手揉眉,“事实胜于雄辩,我会想出办法让你相信的。” 玉珑不放心,“那婉儿姊姊——” 楚昀阡不耐地一挥手拦下她的话,“我明早就会让人把她送走,她的事我会处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第二日一早,阿丁和阿树奉命来“送”婉儿出楚府。 婉儿被关在小院里“哭”了一夜,眼看并没生出大的波澜,心里的怨毒正疯狂成长。 阿丁和阿树奉了自家二少爷的命令,要带她去扬州城内另一处偏僻的小院。 楚昀阡做这样的安排,是因为他还没想好怎样妥贴地处理她的事。 像这样心机深沉又行事大胆的女人,还没有彻底制伏她之前,连他也不敢随便把她打发回家,因为她若生出更大的事端来,到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会害他背上一个莫须有的坏名声。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玉珑那个天真、易轻信的小丫头因为这事跟他闹别扭。 婉儿紧咬着下唇,故意慢吞吞地走在阿丁和阿树的前面,这时忽然传来两个小丫头的话语—— “小玲,夫人起身了吗?” “早起来了,夫人今天想替沈家的三小姐去庙里求道平安符,我这不赶去嘛,就要出门了。” 听完她们的话,婉儿将唇办咬得快沁出血来。 她转头看了看阿丁和阿树,接着突然提起裙摆向楚夫人的院落飞快地冲过去。 “扑”的重重一声,她刚冲进院子,就当着楚夫人和几个仆妇的面扑倒在地。 “夫人帮帮婉儿……”她的眼泪又开始泉涌出来,“我的清白已被毁了……嫁不了人……” 她在楚夫人的心目中一直是个清白秀美又温婉的好姑娘,这会儿痛哭流涕,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把楚夫人吓得不轻。“婉儿,你别哭,出了什么事?” 她紧咬自己的下唇,故意摇摇头,“我、我不敢说,是二表哥他……” “什么,昀阡?!”楚夫人被她吓得退了半步,若非旁边的仆妇及时扶住,差点要跌倒。 正如昨晚哄骗那五个小丫头一样,婉儿又故技重施,哭诉着那不堪的事。 待她讲完,全府轰动,楚昀阡、玉珑和四个毒丫头也都赶了过来。 “昀阡,”楚夫人正听得惊诧不已,见到爱子,忙拉过他的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冷冷地看了婉儿一眼,他转过头对母亲柔声道:“娘,那种事可是我会做的?你信吗?” 楚夫人见他神色冷静,说话时目光并不闪避,不由得大舒了一口气,“娘当然是信你的。” 这毕竟是她亲生的骨肉,骨肉连心,相较于婉儿这个外人,她当然更相信爱子的人品。 “小姐。”四个毒丫头为难地看向她们家小姐。 “婉儿姊姊。”玉珑想走过去扶她起来,却被楚昀阡霸道地拉住手。 他将天真善良的小未婚妻拉回自己身边,不说话,只对她摇摇头。 玉珑呆了呆,便不再多事,她在犹豫间已摆明了她的立场。 小丫头终究还是选择更相信自己那个“讨厌”的未婚夫婿,其实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一触到他漾满温柔却又不失威严的眼神,她便立时被收服,乖乖顺他的意。 见自家小姐都如此,四个毒丫头当然更不敢多事。 婉儿眼看自己又沦为孤立的可悲下场,心一狠,挣扎着站起来,“我只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贫家女儿,反正清白也毁了,二表哥又不肯承认,我不如一头撞死!” 她装出要撞墙的姿态来,楚昀阡只得让阿丁和阿树先架住她。 然后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冷冷地说:“如果我猜得没错,你这么设计陷害我,无非是想藉这事逼我对你负责,娶你进我们楚家的门。” “二表哥……”他这样冷冰冰的眼神让婉儿开始害怕了。 他对沈家那位三小姐全都是布满柔情蜜意的眼神,为什么独独对她,要用这种深沉可怕、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神?她长得比那幼稚的小女孩还美,他为什么看不上她引 这么一想,她内心的怨毒和护火便又起了,忍不住伸手一指玉珑,冲口而出。 “她有什么好?像她那种幼稚愚蠢什么都不仅的臭丫头,若不是生在富贵人家,别人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有没有搞错呀?! 四个毒丫头因护主心切,抢先收回了所有的同情。若不是碍于楚夫人和楚二少爷,她们一定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 楚昀仍然盯着她,语声更冷,“你承认昨晚的事是你设的陷阱?” 婉儿骂完才知自己泄了底,心念一灰,沮丧地跌回地上,“是又怎么样?”她猛然扬起首,眼里又露出那种痴迷的炽热光芒,“二表哥,除了家境贫寒,我有什么不如她?你为什么——” 楚昀阡冷冷地道:“好与坏,我心里自会衡量,不需你来操心。” 他说完,看了看身旁神情失落的小未婚妻,目光一转回玉珑身上,又变得温柔了。 世间的爱侣,本来便是各人所好不同,玉珑的年纪本来就小,在家时又受尽宠爱,幼稚、孩子气是难免的,这些在外人眼中或许不好,又怎知,在他心里,却恰恰最爱这一点? 她的淘气天真,自以为容易得逞的小把戏,气愤委屈时噘起的小嘴,皆是他心头所爱。 第七章 婉儿惹出的风波总算过去了。 而玉珑在楚家也已待了大半个月。 楚昀阡没忘记自己的允诺,等小丫头善忘的性子一上来,又变得天真快活时,便抽出一天陪她去逛扬州。瘦西湖、琼花觐、大明寺……统统逛一遍,一切只随她高兴,而且临出门前他已做好安排,只有他独自一人陪着,不许别人跟随。 等夜幕垂临,两人在酒楼上吃过晚饭,玉珑便开始盘算明日回家的事。 她喜孜孜地想着,两个人相处半月有余,她难得在他面前露出毫无戒心的笑容,“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还要让四个丫头收拾东西,省得明天一早手忙脚乱的。” 见她这样开心,楚昀阡在心中思量,却只似笑非笑地道:“既然是最后一天,就不必急于一时。玉珑,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赏玩,好不好?那里面的歌舞冠绝扬州,你不看实在有些可惜。” “什么地方?”小丫头早巳放下满心的戒备,被他哄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行云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玉珑填饱了肚皮,尽想着美事,脚下浮软,任他牵着小手,一起慢悠悠地走出酒楼。 扬州自古布满水韵诗意,全赖隋炀帝时下令开凿的古运河穿城而过,而酒楼正好在运河边上。 他们沿着运河走了几步,清冷的夜风徐徐吹拂而来,吹得她的小脑袋瓜清醒了不少,她忽然红着脸挣开手,半似赌气半娇怯地说:“你在前面带路,我自己会走。” 他扬唇一笑,“那好,不过夜太深了,我怕你走迷了路。” 抬眼瞧见天上的星月流光,她一时又变得天真开心起来,伸手一指,笑嘻嘻地道:“你看,今晚的月色这样好,照在地上亮如白画,我又不是瞎子,才不会迷路呢!” 她笑得纯真,楚昀阡直勾勾地看着她,突然问了句,“我们扬州的月色美吗?” 她点点头。 “既然这样美,你走后便再也看不到了,岂不可惜?” 见小丫头怔怔的,一时不能读懂他隐晦在话中的意思,他随即往前走,边走边又柔声说:“唐人徐凝有一句诗描绘扬州月色,你可曾听过?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两人一路走,他一路给她讲扬州的风上人情,直至风中隐隐传来弦乐声。 玉珑停下来,好奇地竖起耳朵,“你听。” 他微笑着点点头,“再拐过这个街口,我们便到行云馆了。” 弦乐声正是从行云馆里传出来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行云馆的规模不大,一个小小的四方院落,院角遍植桂树,未走近已闻到时浓时淡的香气,院门正对的主屋廊外琉璃彩灯高挂,从内传出丝竹弹唱的声音,哀艳而动人。 “我们到了。”楚昀阡走在前面,停下来等玉珑。 大门外高挂着两串红艳艳的灯笼,左右各以三个为一串,贴著“行云馆”三个字。 她打量了下,忍不住嘟起嘴,“这里怎么怪怪的?我不要进去,我娘要是知道我跟着你进入这种烟花地,回到苏州后一定罚我一个月不能出门。” 他笑了笑,“我不会害你,这里算不上什么烟花地,这里的女子卖艺不卖身,而且老板也不贪图,只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每晚只有一个场子,我几日前才派人来订下。” 他耐心解释了一下,小丫头仍半信半疑,他便干脆牵了她的手进去。 玉珑扭扭捏捏地跟在他身边,“这里若是有什么不对劲,我回去一定向我娘告状。” 他带她走进主屋,立时有两个妙龄少女迎上来,娇靥含笑,客客气气地轻唤,“楚少爷。” 她们每晚只在这间主屋设场子迎佳客,演习歌舞,再有多余的客人一概拒之门外。 “玉珑,随我来吧。”楚昀阡未放开柔荑,迳自牵着她一起人内就坐。 座前有古雅的矮脚长几,摆满果品,左右两边各点了熏香,淡淡绰绰。 待两位佳客坐下后,另有两名少女托盘而入,漆黑的木盘衬得她们的皓腕似雪一般白,这里的每一个人皆能歌善舞,且只着袜不穿鞋,走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如猫儿一般优雅多姿。 少女自托盘上放下两只小巧的碧玉碗盏,两对酒香四溢的碧玉云纹酒壶,一对是陈年的竹叶青,另一对是新酿的樱桃露,稍识酒的人都知道,喝“龙凤酒”是最容易醉的,玉珑却不知。 她见少女替自己倒了酒,嗅着那味道香甜诱人,也不知是什么,转头见楚昀阡从容地一饮而尽,孩子气上来,不甘落他之后,拿起酒碗就喝干了。 跪侍在身旁的少女掩口而笑,忙又替她倒了满满一碗. 樱桃露单独喝的话并不醉人,反倒香香甜甜,她一杯下肚品到了滋味,还想再喝,楚昀阡却伸手止住她。 拿下酒碗,他朝她摇摇头,“一口气喝容易醉,先留着神听歌看舞吧。”说着对两个侍奉的少女轻轻摆手,“你们下去吧,我不需要你们在这里。” 少女退下后,从正中近墙的屏风后转出一班吹弹的少女,清一色的轻罗小衫,淡雅怡人,她们如扇般布开来,三三两两聚坐,或吹箫,或弹琴,乐声一起,又有一个披纱女子舞动着现身。 玉珑静静看了一会儿,便又按捺不住,笑嘻嘻地说:“这里的人长得倒整齐,衣裳和身形一摸一样不说,连美丑居然都是差不多的。” 闻言他只是笑笑:心中另有所思。他特意带她来这里,当然不是纯为喝酒看歌舞的。 等一支舞完了,那班吹弹的少女便从屏风后退了回去,只留下一个吹箫的和舞娘。 不多时,箫声悠悠响起,舞娘抛下身上的薄纱,第二支舞开始了。 玉珑自己倒着喝了几杯樱桃露,两腮微红,已有了些许醉意,忽然忍不住爬到楚昀阡的身边,指着他面前的一对酒壶,天真娇憨地问:“我闻着你这里的香气和我不一样,你喝的是什么?” “我怕你轻易醉了,因此特意吩咐她们给你送来樱桃露,我这是二十年的竹叶青,你喝不得。”他故意推开小丫头,拿话激诱她,“你若是醉得不省人事,明天怎么回苏州,嗯?” 小小计谋,果然奏效。 她硬挤过去和他亲近,借用他的酒碗,拿过:亚便替自己倒了满满一碗,小嘴里还嘟囔,“我不怕醉,就让我尝尝。”她边说边猴急地吞了一大口,冷不防呛声连连,“咳咳咳……” 楚昀阡忙拍她的背,眉宇虽含笑,却附在她耳畔爱怜地道:“我早说过你喝不得。” 玉珑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樱桃露和竹叶青在体内掺杂混涌,成了常言所说的“龙凤双酒”,醉意陡然激增不少,再加上方才咳嗽,娇靥变得酡红,一时晕晕匆匆的倚在他怀中。 这时舞娘也正舞到妙处,一双明眸四转,曲颈亦推波肋澜地扭动,疾旋之下越发得意,双眸随颈左右一转,眉飞色舞,脚腕上绑缚的两串小金铃响个不停,清脆悦耳。 铃声吸引了玉珑,她醉后的娇颜亦顽皮可爱,俏甜的嘴角上翘,笑嘻嘻地挣扎着站了起来,“她跳得可真好看……我也要去跳!”她边说边走到舞娘身旁,笨拙而又可爱地学她的舞姿。 舞娘为了让这位小佳客尽兴,刻意收敛方才的兴高采烈,放慢了每一步。 玉珑学着她扭颈四顾,旋转个不休,直至把自己转得晕头转向,却又十分快乐地笑了起来,甜美的笑声比陈酒更醇、更香、更醉人。 舞了一阵,她突然跑回去,咯咯娇笑着扑入楚昀阡的怀里。 这小丫头似已全然忘却了和他之间的隔阂。 “昀阡,我跳得好不好?”如此亲昵的称呼,她第一次脱口而出。 楚昀阡喜出望外,搂住娇躯,柔声道:“你不该再跳了,再跳下去就要抢走别人的饭碗了。” 这样的赞美玉珑仍不知足,如极欲昂头的小狗般在他怀中挺背坐起,美目流盼,“那我要是天天在你面前跳,若不跳完,你不许闭眼、更不许走开,你厌不厌?” 他漾开笑,“你若有气力一直跳,我当然不厌。” “昀阡昀阡昀阡……”醉态可掬的小丫头埋首他怀中,心花怒放,“你可比我爹好!我小时候有一回……跑去我爹的书房里跳舞,嗝,就那么一直跳一直跳,后来……后来一不留神就碰碎了两个花瓶,”她比出手指,“就两个,不过是爹的宝贝,所以从那以后他就不许我在书房里跳舞了,哼!” “玉珑,你醉了。”他的笑意温柔,轻轻拍抚她的背,“我抱你去睡,嗯?” 他说着打横抱起娇躯。 隔壁便是卧房。 行云馆一向不留宿宾客,今晚例外,因为楚昀阡早已让人打点妥当了,他抱着犹自兴高采烈的未婚娇妻走入卧房中。 外厅的箫乐声渐止,舞娘和吹箫的少女也自屏风后退了出去。 烛火下摇,熏烟绰绰不断,几上的果晶美酒犹在,偌大一个厅堂立时变得一片静谧。 而卧房之中,玉珑的娇笑声仍断续响起,楚昀阡抱她入帏帐,将娇躯放在被褥上,帏帐之间另有一股幽淡的香气弥漫,她见被褥中有隆起,翻开一瞧,原来是一个沉水香的铜球。 “你看——”她捧起来献宝,但一时没捧稳,香球骨碌碌地翻滚下来,又惹得她咯咯娇笑。 “昀阡、昀阡……”她今晚像上了瘾,不住唤他的名字撒娇。 他放下了最里头的一层纱帐。 玉珑的醉颜诱人,“明天我回到家,一定要拔爹的胡子,我在扬州这几日他都没来看过我!” 他不搭理她,有事要忙。 她睁大了眼用力看他,醉得忘乎所以,除了那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别的视若无睹,任由他一件件地脱下自己的衣裳。“昀阡,你要和我一起睡吗?”话落天真地抱住他的脖颈。 他惊叹小丫头的美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将娇躯慢慢地放倒在床上,“嗯,今晚我陪你。”他俯下身,对她柔声低喃,“玉珑,你明天便要回苏州了,今晚……我们先做夫妻,好不好?” “做夫妻?”她醉得忘了人事,来不及再问什么,小嘴已被他吻住。 屋外月华如练。 红绢帐内,却渐有细细的娇吟声浮起……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翌日,玉珑酒醒后,吓得瞠目结舌。 她睁开眼,对上那一双黝黑温柔的眸子,再熟悉不过,却骇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你——我——我——”她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时节却已是深秋,帐帏内也早已褪却昨晚的春暖时光,玉珑逃到床榻边,只顾紧抓着被角掩胸,粉雪般娇嫩的双肩裸露在外,寒气一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哈啾!” 楚昀阡趁她打完喷嚏没回神,一把将娇躯搂回自己温暖的怀中,用锦被裹得严严实实。 她别扭地抗拒,他施的力道反而更重,几回下来她便老实了。 见她不再挣扎,他才笑着说:“昨晚你喝醉了。” 混帐!居然把罪推到她身上! 难不成是她喝醉了硬拉着他到床上?! “明明是你欺负我。”玉珑又气又羞,小嘴一扁,两眼水润,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楚昀阡不禁失笑。 真是一个小傻瓜,除了在爹娘的面前撒娇,从不对别人察言观色吗?这段时日以来的点点滴滴,他对她的心意,她可曾辨识出一分一毫? 他轻声哄她,“我既然欺负了你,那你再欺负回来,好不好?” “欺负回来?”玉珑一时不解,怔怔地想了想,等一想通,娇靥立时烫得越发厉害,“呸,我才不要!” “那你说该怎么办?”楚昀阡笑意越浓,“去知府衙门告状,让差役把我的头砍了,好不好?” “不好!”她急急地脱口否决,情不自禁,说完连自己都有一些意外,抬眼看了看他,浓密若蝶翼的睫毛轻摄了掮,噘起嘴儿,“我、我要回家,你答应过逛完扬州就送我回家的。” 她娇羞的模样让他心醉,嘴里却仍道:“那不成,此一时彼一时,眼下我们已做了夫妻了。” 他在几日前就已盘算好要如此这般地耍赖了。 “我才下要和你做夫妻!”她忍不住又推他,“我要回家。” 两个人皆不着寸缕,她推他,楚昀阡便故意顺着她的力道往后躺下去,连带着也让她压在他胸前。 玉珑的椒乳紧紧地抵在他胸膛前,四目对视,慌得失了神,他却笑着说:“凡事讲公平,等你把我也欺负一遍,我就送你回苏州去,嗯?绝不食言……” 越往下,声音变得越轻,到最后竟然完全听下见了,唯剩满帐的春光重新旖旎. 过了许久之后,玉珑探出一颗小脑袋,“昨晚的那些女孩子呢?” 他扯开纱帐,拉回她,细心地替她穿戴好衣裳,“怎么了?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听完她一声不吭,闷闷地想自己的心事。 他下地又替她穿上鞋袜,然后坐回床边,重新把她揽入怀中,柔声道:“别赌气了,嗯?”他轻轻拍抚她的背,像哄一个小娃娃,“玉珑,你总是喜欢玩,我已想过了,等我们婚后,我将我管的那些酒楼商铺暂时交还给爹,腾出一年的时间来,陪你去四处游山玩水,好不好?” “真的?”她这才抬起眼看他。 楚昀阡笑着点点头,“我若再反悔,随你罚我怎么样。” 盯着他想了想,她总算舒服了许多,“好吧,你再骗人,我就罚你变成一只老乌龟。”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他没有食言,三日后真的亲自把她送回苏州府。 不过玉庞可待不长,因为等楚家准备妥当婚礼的一切,她很快便要被接回去完婚的。 “哟,三小姐——”推开大门,头一个看见他们的是路过的桂花嫂,“你回来啦!” 桂花嫂眼尖,瞧见小姐的手还和身旁楚少爷的牵在一起,想起自己先前那套“过来人”的说法,当下越发得意,笑得眉眼弯弯,急匆匆地跑开去,“我去告诉老爷夫人,还有老夫人。” “桂花嫂。”玉珑唤了她一声,没趣地扁扁小嘴。 真是,怎么还是这样急惊风? 后面四个毒丫头从她们的那一辆马车中下来,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跔进门。可终于回家了! “小姐,家里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呢!”断肠车笑嘻嘻地东张西望。 这遗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孔雀胆又敲她的小脑袋,“我们离家不过几日,怎么像几年没回来一样?才二十来天嘛,若是家里的模样变了才奇怪呢!” “真香啊……”砒霜睁大眼四处梭巡,“你们看,院角那株金桂开得可真多!”她一嗅到桂花的香气,脑中立时又浮上一连串的美味——桂花蜜、桂花汤圆、桂花糕、桂花茶…… 任由四个毒丫头喳喳呼呼的,楚昀阡陪着玉珑往正屋走去。 没走几步,又见桂花嫂迎出来,笑咧了一张嘴,“小姐,姑爷,走快些呀,老爷和夫人在暖厅等着呢。”她又擅作主张,尚未成婚就将楚昀阡唤成了姑爷。 “桂花嫂总是这个毛病,哼,总有一天我要让人揪歪她的嘴。”玉珑不大高兴。 楚昀阡只是笑笑,“我看她把你当女儿一样,真心为你高兴,气什么?”他温柔地看向她。 抬眼和他对视,她噘起嘴儿,别扭地低声说:“她老是胡说八道嘛。” 沈府曲院纵深,走过第一进外院,来到一个花木扶疏的小院子里才是暖厅。 沈老爷和二夫人正在暖厅门口远远地看着。 “唔,到眼下我才相信了。”沈老爷满意地笑看着爱女未来的夫婿。 他这个人总是容易心软,看事又远没有太座大人的敏锐,当初见玉珑撒着娇不愿嫁,便一直忧心小女儿的婚事。 后来妻子自扬州回来,告诉他婚事不用退了,只是玉珑不晓事,已然动心却不自知,他半信半疑,直到亲眼看见两个孩子牵着手走在一起,锦衣华服,容貌俊美,不啻一对壁人,才终于放了心。 阿君的眼光果然不错,昀阡这孩子很好,玉珑和他果然登对啊! 二夫人身边的丫头小蓉掀起暖厅口的帘子,“老爷,夫人,现在瞧见三小姐该放心了吧?外面风大,你们还是进来吧,下过几步路,还怕三小姐和楚少爷走丢了不成?” 二夫人不言语:心中有自己的思量,只在临进门前又回首望了一眼,淡淡地扬起唇角。 她想起了玉珑和昀阡的初次相识,小丫头硬拽着人家的手跑进前厅,假托心上人,那时秋还未深,时节尚和暖,院中仍繁花似锦,眼下的景物虽已萧条,但不觉竞也恍如当时。 四个毒丫头乖乖跟着小姐一路往暖厅走。 鹤顶红偷偷扯玉珑的袖口,凑近低声问:“小姐,我们回家以后,小姐还用嫁去扬州吗?” 她们可不知道在行云馆发生的事,只当楚少爷好心,送她们小姐回家来呢! “昀阡说再过月余,就来接我回去。”玉珑点点头,老实地告诉她们。 “嗄?!”四个毒丫头一起吃惊。 她们几个凑在玉珑的另一边嘀嘀咕咕,楚昀阡微皱眉,看了一眼。 “再回去干什么?难道小姐真的要嫁给楚、楚楚……楚少爷?”鹤顶红因为抬头正对上楚少爷的目光,所以不小心闪了舌。 她们慌张的反应让他失笑,索性问:“怎么?你们在说些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没、没……”鹤顶红低头缩颈,活像被大狗吞了舌头。 玉珑倒不在意。她在惦念着另一件事呢!撇开四个大惊小怪的丫头,她转身拉未婚夫婿到一旁,睫毛扬了扬,蓦地羞红双颊,可爱至极。 “昀阡,你不许说出那件事。”她凑在他耳畔低低地交代。 “什么事?”他看着她目色爱怜,不过一时真不知她忽然担心的是哪件事。 她羞羞答答,欲言又止,“你这个坏蛋,你明明知道的!” 楚昀阡漾开笑容,凭她的神情他已经猜到了,不过仍藉机逗她,“我记性不好,你说出来,嗯?” 玉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俏脸更红,“我们……我们在行云馆里发生的事。” 正在这时有一个老婆子跑过来,上气下接下气,只说了一件事便将玉珑和四个毒丫头都叫走了,楚昀阡对这一桩突如其来的事无可奈何,只好独自一人拾阶走入暖厅里。 沈老爷见佳婿走进来,忙乐呵呵地招呼,“昀阡,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进来,玉珑那孩子呢?我方才还远远地瞧见你们牵手走在一起。” 他微微一笑,温文尔雅,俊美无俦,从容地道:“哦,我也不大明白,好像是养在池中的几尾锦鲤死了,玉珑和那几个小丫头都赶去看究竟。” 小蓉奉上了茶点。 他坐下后,忽然又道:“伯父,我这次亲自送玉珑回来,是想同你们商量一件事。” 沈老爷转头看看妻子,又忍不住疑神疑鬼起来。 他提前把爱女送回家里,该不会是想要退婚吧? 二夫人见丈夫的神情,摇了摇头,温软地问:“昀阡,你想要商量什么事?” “我准备将婚期提前,只用一个月准备,一个月后,我来接玉珑回扬州完婚,成吗?” 不是退婚就好,沈老爷松了一口气,旋即又吓一大跳,“干什么这么急?!” 这下连二夫人都有些意外,怔怔地表示,“你们既然已定了亲,倒也不必这么急于一时。” 就是这么一个道理,沈老爷暗地里点点头,并拿过一旁的茶碗喝口茶。 楚昀阡不动声色地解释,“我答应过玉珑,婚后腾出一年的时间陪她去游山玩水,所以想在过年前办妥婚事,明年开春便可以陪她出游了,何况,玉珑倘若已有身孕,拖得久了自然更不方便。” “噗——”沈老爷口中的茶水喷出,瞪直了一双眼睛。 二夫人亦吃惊连连,面露尴尬,勉强问:“昀阡,你方才说——你难道跟玉珑……” 这一次不比先前玉珑逃家、桂花嫂那一套“过来人”的胡乱猜想,她知道昀阡不像喜欢开玩笑的人,尤其在他们的面前。 楚昀阡点头,坦然承认,“我和玉珑……已行过周公之礼,所以才想早些娶她过门。” 他把小丫头的嘱咐抛了个一干二净,不过一开始,他已打定主意要挑明的。 “既然是这样,那么婚事还是提前为好。”二夫人在心里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一想到爱女早早地便要嫁去扬州,她终究也难割舍。 他们谈妥后,楚昀阡便去玉珑住的小院告别。 玉珑正为几条死去的锦鲤烦恼,一见到他就委屈地叨念,“昀阡,我养在池子里的鱼都死了,昨晚下了大雨,池里的水涨了,它们都被冲出来在岸边折腾死了。” “玉珑,你先跟我来。”楚昀阡却拉她进房。 “可是我的鱼——” 他阻下她的话,“玉珑,你听我说,暂时别顾那些鱼了,我已同你爹娘商量妥了,你乖乖在家等着,一个月后我来接你回扬州完婚。” 一听他说起这个,玉珑顾不上再伤心,忙睁大眼。 楚昀阡笑着走开去,“现在你继续伤心那些锦鲤吧,我要赶回扬州了。” “昀阡,”她连忙拉住他,刚哭过的双眼水润盈盈,一听他要走了,忽然生出了依恋,拦在他面前,娇软地问:“过些日子你还来看我吗?” “按风俗,我们就要大婚了,我不方便再频频来看你,何况,我回到扬州要安排许多事情,原本就抽不出时间再来苏州的。”他边说边怜爱地用指端轻轻抚触她娇嫩的脸。 玉珑不依地埋首入他的胸膛,使出拿手绝招,娇滴滴地耍赖。 此时门外突然传出哄笑声,透过一道缝隙看去,四个毒丫头正一边笑一边向四处逃开。 “这些死丫头!”她气得追出去。 第八章 到了玉珑要出阁的日子。 沈家那位淘气的三小姐要嫁去扬州的消息,早已在整个苏州府传扬开来,迎亲当日,沈府内外更是忙得人仰马翻,万幸天公亦作美,昨日还是满城飞雪,肃杀万物的光景,今日竟是艳阳高照。 于是人人都说这是一个好兆头。 “小姐呢?”一个管事的老婆子走进来,瞧见四个毒丫头正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三小姐则在一旁不停地催促着,不禁张大了嘴,嚷嚷起来,“哎哟我的小祖宗,都这会儿了,你还在玩什么呐?!” 她一把拉过玉珑,按她在一面镶着精巧龙凤纹的铜镜前坐下,接着转头喝斥那几个年轻的喜娘,“都愣着干什么?!小姐淘气是出了名的,大婚的日于,她不懂事,你们还不懂事吗?” 一名喜娘嗫嗫嚅嚅地辩解,“小姐非要找一柄降魔杵……我们……我们也拦不住。” “什么降魔?”老婆子得了二夫人的嘱托,气焰嚣张,“呸!今天大喜的日子,谁再说什么魔不晓的,我就拔了她的舌头!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替小姐梳妆?!夫人要是怪罪下来,我只管骂你们!” “哼,你神气什么?”孔雀胆头一个顶撞她,“降魔杵是小姐让我们找的,她想带去扬州和楚少爷一起玩呢,怎么,你难道想拔小姐的舌头?”小丫头说着瞅了瞅窗外,“天还早着呢!” 老婆子被她一顿抢白,讪讪地张开嘴,想骂又不敢骂,只能冲着几个喜娘撒气,“我一会儿再过来查看,要是小姐还没打扮整齐,有你们好果子吃。”骂完,赶紧抬脚就走。 “哼,一把年纪了也不害臊。”四个毒丫头朝她的背影扮鬼脸,把几个喜娘逗笑了。 接下来喜娘们开始为玉珑梳妆。 只见镜中映出一张娇俏甜美的容颜,纤纤细眉恍如天边的两弯月牙,小而娇挺的鼻子不是樱桃般红润的菱唇,水眸乌亮,肌肤赛雪,好一个人见人爱的小美人儿! 只是……有一点不妥。 一名喜娘看着她皱起眉,左右转了几圈,蓦然想通了。 哎呀,新娘可不能是笑嘻嘻的! 按江浙一带的风俗,新娘子在家中梳妆时该伤心落泪,逢喜事而悲哭,俗称“哭嫁”,一代一代地相传,时至今日已无人能说清究竟是为何,大概哭显出对娘家的留恋,不哭则会显得无情无义吧。 人们惯于遵旧礼,喜娘们便开始催促玉珑哭泣。 “三小姐,你快哭呀!哭呀!” “我的好小姐,你倒是快哭呀!大婚的日子,不哭是不吉利的。” “再过一会儿迎亲的花轿就要到了,小姐快哭出来呀!” 她们左一句哭、右一句哭,玉珑被催得急了,粉颊红通通,小嘴一扁,“我哭不出来。” 这个没情没义的孩子,沈老爷若是知道了,一定伤心得想要哭。 这时毒丫头们翻箱倒柜的终于有了结果,越加添乱,“小姐,降魔杵找到啦!” “真的?”她惊喜地睁大眼。 鹤顶红捧过来一个小盒子。 玉珑接过,瞧著有趣,这下可好,有了好玩的东西,更别想让她哭了。 喜娘们急得火烧眉毛,其中一个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拉过砒霜嘀咕了两句。 “那奸吧。”砒霜答应了一声,然后便跔出房门。 不出片刻,她又跑了回来,人未跑近,一股辛辣的气味已先传过来。 “小姐,能哭的办法来啦!” 玉珑皱皱俏挺的小鼻子,嫌恶地退开去,“小霜,你手上捧的是什么?” 一旁的喜娘赶紧道:“小姐,是蒜泥呀!我刚才让小霜去厨房拿些辛辣的,辣椒、蒜办都成,你快凑近了使劲嗅。”她说着自己先嗅,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就是这样,嗅了准能落泪。” “小姐,不能再耽搁了,快嗅吧!” 玉珑拗不过她们,只得凑近嗅了嗅,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千金,这样辛辣的气味,只嗅到一点便奏效,立时难受地双眼发红,水汪汪的煞是惹人怜爱。 喜娘们如释重负,忙互相道喜,“哭了哭了,总算哭了。” 一个时辰后,姑爷来了,玉珑正式出阁。 楚昀阡骑在一匹良骏的白马上,笑看小娇妻被那些喜娘和老婆子折腾得团团转。 花轿停在沈家的大门口。 轿帏是大红缎子,轿顶绣了一幅“丹凤朝阳”,四围还缀了一圈鹅黄丝线流苏走水。 该扶三小姐上轿了。 只见一个老婆子拿着装满豆谷的米斗突然过来,嘴里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大把大把地不停往花轿内外撒豆子和谷粒,这也是按风俗,“以麻豆谷来禳之,三煞可避。” 好下容易等老婆子撒完豆谷,跨过火盆,玉珑连人带喜盖被塞入了花轿中。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出城不久,一阵冷风吹过,天忽然阴了下来。 一名喜娘拉开轿帘,“小姐,离城前你要下轿看最后几眼。” 这话倒有些伤感,玉珑晕乎乎的还来不及动情,四个毒丫头已忍不住先嘤嘤地哭了起来,她们随小姐一起去楚家,以后难得再回苏州了。 此时城外尚有大片的积雪末消溶,又加之天阴了,四下里银妆素裹,令那一乘大红花轿分外惹眼。玉珑在轿里闷了一路,被人扶出来,正好舒口气,喜娘半撩开喜盖,扶着她转向来时的方向。 玉珑一身红艳艳的衣裳,裙袂在冷风中轻轻飘动,在雪地里尤显得娇美动人。 楚昀阡勒马站定,望着她,目色温柔,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好了,小姐,外面冷,快回轿里去吧。“喜娘想替玉珑拉下喜盖,不料一阵风抢了先,把大红的喜盖吹落到雪地上,一时只见红白相映,分外好看。 玉珑趁着她去拾喜盖,转眼瞧见高踞在白马上的夫婿,一时起了兴致,提起裙摆跑至他身边,仰高小脑袋,撒娇道:“坐在轿里真没意思,昀阡,我也要骑马,你抱我上马背。” 跟随的仆妇下人忙乱纷纷地劝阻,“小祖宗,没有这样的规矩,新娘子哪能骑——” 他们还来不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楚昀阡已将玉珑抱上马背,用两臂护住她。 众人都只能错愕。 玉珑得意地咯咯娇笑,“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说新娘子不能骑马?我偏要骑,哼!” “坐好,不要乱动。”楚昀阡柔声警告她,然后握紧手中的缰绳,转身道:“你们也别太慌,的确没什么要紧,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能破,玉珑既然在轿里坐得闷,我便带她骑一会儿马。”他说着往前一指,“不过是前面的一段路,入城前我会让她下来的。” 他说完轻轻一夹马腹,护着淘气的小娇妻策马前行。 马儿跑起来“呼呼”生风,才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冻得娇靥发疼。 “冷了吗?”他抬臂用自己的风氅遮掩住娇嫩的小脸,并放缓马速。 不过玉庞大雪天的骑在马背上正新鲜着呢,哪里肯乖乖躲在他的怀里?只见她一路下时地探头出来,乌亮的大眼睛睁得溜圆,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不料马蹄踏过一个小雪坑,让娇躯猛地重重撞入楚昀阡怀中。 “哎哟!”小丫头痛得直揉鼻子。 他不禁失笑,继而无可奈何地摇头,她的鼻子痛,他的胸口还痛呢! 眼看着快到扬州城了,玉珑想到又要坐回憋闷的花轿里,正想噘嘴儿,忽然又开心地低嚷,“昀阡你看!” 抬眼望去,路边有间小酒馆灯火通明,看样子老板不回家过年,还等着做生意呢。 正好迎亲的那些仆妇下人们脚程慢,还落在后面,楚昀阡便抱她下马。 他把缰绳随意绑在路边的一棵枯树上,然后牵着柔荑一起步入。 酒馆的老板是一个小老头儿,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素色夹袄,戴了一顶缀有后帘的厚实棉帽。店里没有半个客人,他原本正拢着双袖守在火炉边昏昏欲睡,瞧见有人进来,忙欢喜地站起身。 楚昀阡向他要了一壶酒。 “好咧,要温的、烫的我这儿都有。”老板巴结地凑过去关上两扇矮门,又转回来,对着他们看了看,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公子和小姐穿得这样红,倒像是有大喜事的,只不过——”他说着朝门外张望了一番,陪着笑脸,“怎么不见其他人?呵呵,只有公子和小姐两个?” 他这酒馆里的生意已不大好,难得有客人上门更是谨小慎微,生伯得罪了人。 玉珑坐在火炉边烘着一双小手,笑嘻嘻地回答,“他们都在后面赶路呢。” “哦哦。”老板送上来三亚烫酒,“这酒是烫的,大冷的天,不喝也能暖暖手。” 楚昀阡倒了一杯给她暖手。 小丫头看着他,眨了眨眼,“我想喝酒?” 他笑了,宠溺地道:“你想喝就喝几口吧,在我面前没有那么多旧礼和规矩。” 老板乐呵呵地瞅着他们,直感到惊奇和有趣,以往无论看到哪一家娶新媳妇儿,都是吹吹打打、一大伙人热闹得不得了,哪里像眼前的这小俩口,新娘子居然和新郎一同骑马? 酒烫得很,她小心地捧着酒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隆冬时节喝酒最暖身,她几口热酒下喉便已觉得浑身暖和了不少,于是又倒了一杯,凑过去偎进他怀里,“昀阡,你喝不喝?” 他细心地揽过娇躯,“小心,别让火星溅上袍子。” 看着他喝干了酒,玉珑才心满意足,转头又看向老板,笑嘻嘻地问:“眼下天寒地冻的哪有什么生意?老板,你怎么不回家去过年呀?一个人守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老板拢着双袖、弓着背,缩在火炉的另一边陪着笑,“小姐不晓得,我们扬州有一年瘟疫,满城都是死人呐,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命最硬活了下来,其他的人都早已死绝了——” 正说着,后面迎亲的众人终于都赶上来了。 楚府上的随从阿丁抢先跑进小酒馆,“少爷,就快进城了,少夫人还得坐进轿。” 楚昀阡站起身,牵着玉珑一起出去,“我知道。”走至门口,又停下来对阿丁吩咐,“今天正逢有喜事,别忘了多付些酒钱。” 老板瞧着一锭银子,怔怔地问:“小哥儿,这是哪户人家的少爷娶亲啊?” 阿丁瞅了瞅眼前的小老头儿,趾高气扬地道:“你老人家还真没见过大世面,我问你,我们扬州最富贵的人家是谁?”见老板垂眼苦思,不等片刻他又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家少爷姓楚。” “姓楚?”老板瞧着阿丁跑出去,蓦地恍然大悟,“哦哦……果然是富贵人家。”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富贵人家最是好礼,仪式繁多,一天折腾下来,玉珑已瘫倒在新罗帐内呼呼大睡。 楚昀阡怜惜她,任由小娇妻睡得昏天黑地。 但睡过了整整一个春宵夜,玉珑还不知足,一太早又赖床不肯起来。 好不容易她才被哄着起床穿戴整齐,睡眼惺忪,一脚轻一脚重地跟夫婿去饭厅。 献过茶,一家人便坐在一起用早饭,楚老爷和楚夫人笑眯眯,越瞅着媳妇儿越喜欢,小叔子楚天改口叫了“二嫂”,仍然是那副斯斯文文、略嫌瘦弱的模样。 玉珑嗅着粥香,才总算精神了一些。 用完早饭,楚昀阡看她仍是困意未消,又心疼又好笑,便干脆带她回房去。 走过院中的回廊,墙角檐下的雪已融得差不多了,有几个男仆正在打扫雪融后的几处积水,几株素芯梅的盆栽放在院中的石凳上,正值开花时节,发出一阵阵幽淡的香气,南国虽然远比北地温暖宜人,但到了隆冬腊月一样会有漫天飞雪、檐下冰柱成串的寒冷光景,冬日里也一向难得见到鸟儿,只除了那不怕冷的麻雀,它们三五成群,寻找秋末掉落的草籽,听到有人走过,又急忙“扑楞楞”地飞上屋瓦。 玉珑被麻雀振翅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睁大眼,蓦匆然又指着不远处的几个人,好奇地问:“昀阡,他们在干什么?” 他笑了笑,“没什么,他们不务正业,在偷懒捉麻雀。” 小丫头立时有了兴致,撒娇地拉起他的手,“昀阡,我们去看一看嘛!” 楚昀阡正要答应时,四个毒丫头突然兴致勃勃地跑来,“小姐、小姐——” 这下可好,她们尖细的声音惊动了墙角那几个偷懒逮小鸟的男仆。 “糟了!是二少爷,快走!” 玉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收拾了东西从近旁的门洞溜出。 这四个小傻瓜!她气鼓鼓地撇嘴儿。 孔雀胆跑得小脸红通通,还没停下就急着嚷,“小姐,可好玩啦!阿丁说河面上都结了冰,有人撑着两根树枝,在冰面上滑来滑去。” 砒霜接口,“小姐,我们也出去玩吧!” 楚府上下还挂满喜红色,这四个小傻瓜过了一夜却似忘了,她们家小姐已嫁作人妇。 楚昀阡勾唇一笑,“这有什么好玩的?万一冰层破了,你们都得掉下去。” 断肠草最胆小,被姑爷的话吓得吐了吐舌头,“我、我可不要掉到冰下去。” 玉珑嫌她丢自己的脸,轻哼了声,“小草最没用,这有什么可怕的?我才不怕掉——” 牛皮没吹完,却被夫婿打断了,“玉珑,你别跟她们一起胡闹。” 说罢,他又凑在新婚小娇妻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她的小脸便红了。他满意地看看,转头又道:“小孔雀,你们爱玩就去玩吧,让阿丁和阿树跟着,别出意外。” “哦。”四个毒丫头好奇又懵懂地看着他们夫妻俩,呆呆地应了一声。 半天之后,玩够了的小丫头们兴匆匆地回来。 “小姐,我们回来啦!” “阿丁像个大马猴,在冰上摔了一跤,哈哈,模样可惨啦!” “是呀是呀!” 不过新房的罗帐内,唯闻呢喃低语,缝蜷缠绵,无人理睬她们的那一份快乐。 新婚燕尔,玉珑初识情爱的美好,在夫婿的温存之下,早把玩耍的事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孔雀胆和鹤顶红偷偷溜进屋里,只见房门紧闭,互视了一眼,小脸都蓦地有些发烫。 两人走出去后忙按唇交代,“嘘——别吵,小姐和姑爷在房里呢。” 断肠草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一时口快,“咦……小姐和姑爷,又在做夫妻吗?” “哈哈,小草真不知羞!”其余三个毒丫头朝她扮鬼脸,笑闹着逃了开去。 却不知在冬日清冷的院落中、梅树的幽幽淡香下,四个小丫头的心里也渐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像失落,像茫然,又像存了某种希望。 唉,小姐如今日日和姑爷腻在一起,她们该怎么办呐? 第九章 半年后,扬州,楚府。 立秋刚过。 一个男仆突然从大门口往内院跑,边跑边嚷,“二少爷和少夫人回来啦!” 立时嚷得满府皆知。 今年一开春,二少爷就带着少夫人出外游玩去了,说好一年,怎么才半年工夫就回来了? 楚夫人同那些仆妇丫头一样纳闷,遂由小玲和香香陪着,赶去小俩口新婚时的院落。 一走入门洞就见四个毒丫头忙个不停,拿热水的、拿绢帕的、拿酸梅汤的……进进出出。 玉珑出门去玩时只带了阿树和阿丁两个随从,把她们全丢在家里,闷得都快要发霉了。 “出了什么事?”楚夫人随手招来孔雀胆。 她正端着酸梅汤,“夫人,我们家小姐正跟二少爷呕气呢!” “呕气?”楚夫人吓了一跳,急急地追问:“呕什么气?昀阡做了什么惹玉珑不高兴的事?” “才没有呢!”孔雀胆倒是笑嘻嘻的,“夫人,我们家小姐就是孩子一样的脾性,她是有了身孕,二少爷怕她在外有闪失,才提前带她回家来,可小姐满心还想着玩呢,所以才不高兴了咯。” 楚夫人的脸色更紧张了,“你说玉庞有了身孕?!” ”嗯。”她点点头,”二少爷说,那时他们正在云南的滇池上泛舟,小姐突然呕吐起来,他初时还以为她晕船,上岸后请大夫瞧了,大夫说小姐不是晕船,是已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三、三个月了?”楚夫人喜不自胜,忙走入房里,“昀阡,玉珑可是有了?” 楚昀阡刚哄小娇妻入睡,从床边站起来,和母亲大人去了外屋,“娘,你听那些小丫头说的?”他笑笑,颔首道:“没错,已怀了近三个月的身孕,我怕有什么闪失,才提前带她回家来静养。” “阿弥陀佛。”楚夫人念了一声佛号,既虔诚又喜悦,“看来那位算命先生果真灵验,两年内我们楚家果然可以添个金孙。”她想了想,又说:“头一次怀胎最不容易,稍不留心便会生闪失,昀阡,你要看着玉珑,出外游山玩水的事,近几年内就千万别再提了。” “娘,我知道分寸。”他微微一笑,“这话若让玉珑听见,只怕她要哭死了。” “对了,你苏州的岳父和岳母那里——” “娘,你放心,我都想到了,明日我会派人去一趟沈府,告知这个消息。” 她听罢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说完便走开去,两个小丫头紧跟在她身后,“明日我要去一趟城外的东贤寺,烧三炷高香,求菩萨保佑楚家。”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自从被“软禁”在家里,玉珑每日都和人生闷气,逮着谁、谁倒楣,四个毒丫头虽想尽办法逗自家小姐开心,却不管用,只偶尔瞅着玉珑的肚皮时,五个人才一起嘻嘻哈哈地说些天真可笑的话。 这一日,二夫人特地来看望爱女,正巧玉珑在午睡,她在房内等了片刻,见小丫头醒了,便放下手中把玩的一柄如意,走去床边坐下,含笑道:“玉珑,睡够了吗?” “娘——”她惊喜地忙坐起身来,偎入娘亲的怀里,噘嘴儿撒娇,“娘,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我如今的日子过得可苦啦!” 二夫人知她又在说赌气的话,又好气又好笑,“哦?若嫌苦,娘教你一个法子。” 她信以为真,睁大了眼,“真的?什么办法?” 二夫人笑眯眯地说:“你每日都让人端一盅冰糖燕窝来,再加点蜂蜜,保证不苦了。” 哼!真是的,拿自己的亲生女儿要开心! 玉珑气得把嘴噘得更高。 她站起身来,在床边看得直摇头,蓦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话音低软地道:“玉珑,你这孩子真不中用,不过是怀个胎罢了,怎么每日里都闹得别人团团转?真是丢我们沈家的脸。” 玉珑自从怀有身孕后被勒令待在家,孩子气越臻明显,当下便红了眼眶,“娘最坏!” 二夫人苦笑,“你二嫂前些日子产下一个男婴,让你奶奶欢喜得不得了,我忙着照顾她们母子,今天才抽出空来扬州看你,流火本就是个乖孩子,怀胎时也远比你容易伺候得多,不需人多费心。”她又坐下来,伸手轻抚爱女的粉颊,“玉珑,我知道你自小娇生惯养,如今有了身孕,不能再随性子四处走动,日子的确是苦闷,不过你终究要长大的,生养孩子正是老天让你懂得为人母的辛苦。” 玉珑仍是气闷闷的,“那又怎样?”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你懂得了当娘的辛苦,日后自然就会收敛自己的性子。” 她“砰”的一声躺回鸳鸯枕上,“我还小呢,我不要早早就当娘。” “又是孩子气的傻话。”二夫人替她拨开几缕散发,“孩子是老天给的,你还能再还回去吗?你若说不想要孩子,当年我还不如不把你生下来,也是当娘的人了,还让我没完没了地操心着。” 玉珑的小嘴一扁,越发感到委屈,“可见我想得没错,当娘绝对不是一桩好差使!” 二夫人闻言失笑,“又是傻话,谁说生孩子是一桩差使?难道会有工钱拿不成?何况即便是差使,也是老天给的,夫妻之间男女有别,你不想生,难道要推给昀阡吗?” “推源祸始,本来就全是他的错嘛!”她闭了闭眼睛,懒懒地呼出一口气。 二夫人站起身,“好了好了,我不和你这般孩子气地纠缠,越说越犯傻,让人听见笑掉大牙。”她走了几步,蓦而又笑眯眯地停住,“玉珑,你天性爱玩,生下个小东西陪你玩不是更好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光阴荏苒,月复一月,转眼玉珑的肚子已鼓得像颗球了。 大夫说近几日内恐怕便会分娩。 这一日,薄暮黄昏,四个毒丫头正陪着玉珑在廊下闲坐,她躺在湘妃杨上昏昏欲睡,忽然听到隔墙传来几个男仆的吵嚷声,像在赌钱,“快押,押好了不准反悔,反悔是乌龟。” 玉珑一听便来了精神,猛地半撑起身,“小孔雀,这是什么声音,他们在做什么?” 孔雀胆站了起来,“小姐,我过去邻院瞧瞧,这几个不要脸的,好好的不做工,凑在一起鬼嚷,等我过去骂他们一顿,敢吵少夫人睡觉,哼,看老爷和夫人不扒了他们的皮!” 玉珑急了,“你骂他们做什么?我是要你把他们带过来,若是赌钱,我也要一起赌。” 嗄?! 四个毒丫头都傻了眼。 鹤顶红皱起娇俏的小鼻子,面露难色,“小姐,你的肚子都已这么大了,大夫说近两天恐怕就会分娩,你这会儿居然要跟人赌钱,要是让二少爷知道了,挨骂的还不是我们四个?” “我既不跑、又不跳,躺在榻上押注赌个钱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奸吧,我去把他们叫过来。”玉珑的娇蛮脾气发作,孔雀胆也没有办法,只好领命。 不一会儿,三个傻眼的男仆被带了过来。 其中一个摸着脑袋,结巴道:“少、少夫人,你也要和我们一起赌,赌钱?” “对呀!”玉珑笑嘻嘻,活像是连日的阴霾被一扫而空。“你们方才在赌什么呢?” 那男仆吓得一缩脖子,烧红了脸,吞吞吐吐地回答,“小的不敢说……说了怕惹少夫人不高兴。” “让你说就说,瞎罗唆什么?”四个毒丫头可比主家夫人还凶悍呢。 那男仆抬头看了玉珑一眼,脸烧得更红了,“小的们方才在赌……少夫人临产的日子。” “好哇你们三个——”鹤顶红一听就气,正想开骂,却被自家小姐揽下。 玉珑仍是笑嘻嘻的,不但不生气,反而兴致勃勃,稀奇得下得了,“这个好玩!” “小姐。”四个毒丫头被她孩子气的反应折腾得无可奈何。 玉珑却自顾自地吩咐,“小霜,去替我拿些碎银来,我也要下注,我赌自己——”她抬首想了想,不料犯了难,“我赌自己什么时候生呢?两日后……三日后……四日后……” 孔雀胆叹了一口气,“小姐,你急什么?我看小少爷或小小姐不急着出来,大夫的话也不能全当真的,他又不是女人,或许得再等十几天也说不准,你不如多赌几天嘛。” “有道理。”玉珑点点头,美丽的眼眸往前一扫,微露狡黠,“那你们都赌哪一天?” “我赌七天以后,” “我……我赌九天后!” “我赌三天后。” 等他们三人都下好注,每人十个铜板,玉珑让砒霜下了整整十两后说:“我赌自己今天夜里就生!” “小姐真是乱来,”砒霜嗔怨地看了她一眼,“哪有人这样赌自己的?” 谁知玉珑赌了日子还不够,眼珠子一转,“我们干脆再赌吧,这次赌什么时辰,怎么样?” 少夫人兴致起了,谁也拦不住,三个男仆骑虎难下,只有陪她再赌。 玉珑赌自己在寅时生。 赌完了时辰,她居然又提议赌自己生男生女,这可把四个毒丫头愁坏了。 妈呀,天底下哪有这样当娘的?! 玉珑不理会她们的顾忌,一口气连赌三回,共押注三十两,今夜寅时,生个小子。前两个她全是一时兴起,凭空瞎猜,后一个嘛,只因老人家说“酸儿辣女”,而她怀孕后正是极爱吃酸的。 就这么押完了注,男仆们也都各自散了。 谁想到了夜里丑时,玉珑突然开始阵痛,吵醒了同睡在一张床上的夫婿。 楚昀阡疼惜娇妻,忙披衣点灯,唤来仆妇丫头,一瞧见孔雀胆,立刻交代,“小孔雀,你去告诉阮妈,让她赶快把那两个稳婆找来,玉珑痛得厉害,今晚恐怕就要生了。” 孔雀胆飞奔着去找阮妈,剩下另外三个毒丫头面面相觑。 真是疯了,难道小姐傍晚时赌的那些,全中了不成?! 约两盏茶的时间后,阮妈领着两个稳婆急匆匆地跑进院里,一个劲儿地催促,“快、快!” 可怜两个稳婆被她催得活像自己赶去投胎一样。 等一进了房,轰走了闲杂人等,只留下孔雀胆和鹤顶红两个小丫头帮忙,两个稳婆便关上门。 一时整个楚府上下活像炸开了锅,除了无人去烦扰三少爷楚天,其余的人再也没有得以安睡的,楚老爷和楚夫人闻讯早已起身,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和儿子一起在廊前阶下苦等。 直至天色稍明,晨露滴身,楚家的头一个宝贝金孙才离了娘胎呱呱坠地。 “生了!生了!”众人忙互相贺喜。 稳婆把裹在襁褓中的红皮小男婴抱出来邀功讨喜,楚老爷和楚夫人自是乐得心花怒放,忙使帐房打赏,当下便如众星拱月一般,仆妇丫头们也一起把稳婆和小男婴围在中央瞧个没完。 楚昀阡挤身出来,快步走入房中,他心中最惦记的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娘亲。 不过他走入房时,却见玉珑不仅没累得晕睡,反而昂着头,紧抓着身旁的孔雀胆直问:“小孔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那孩子是男是女?” 孔雀胆抬眼瞧见姑爷:心虚之下,嗫嗫嚅嚅地答,“小姐……眼下已是寅时,是男婴。” “寅时?”玉珑不放心,又追问了一次,见她点头,才松手躺回床上。 “玉珑,”楚昀阡并不知打赌的事,苦笑着走去床畔坐下,问:“你在担心什么?”他边问边怜爱地拨开娇妻脸上几缯汗湿的秀发,“生完了孩子最是体虚,你不睡又做什么?” “昀阡,我赢了!”玉珑此刻哪里睡得着,兴奋地对夫婿直嚷,“我打赌赢了!三回全中!” 他旋即皱起眉,“打赌?” 这回惨了!一旁守着的孔雀胆和鹤顶红互看一眼,心虚得僵直了身体。 不过她们的小姐可顾不上她们的死活,嚷嚷过后,抓着夫婿的手,幸福地晕睡过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又是一年春好时。 楚夫人一早便带了两个丫头和一个妇人,抱着宝贝金孙去城外的东贤寺祈福。 而在楚家的一家布庄里,玉珑正陪着夫婿在内堂查看帐本。 外堂的老掌柜巴结,不等片刻便亲自沏了两杯香茗,“把茶送进去。” 小伙计一扭头,比出两个大拇指,笑嘻嘻地道:“少东家小俩口就像这样,亲热得不得了,我可不去,万一瞅见了什么不该看的,被他们撵出来,”说着鼻子一抽,“你老人家替我说情?” “混帐!”老掌柜怕惊动东家,低声喝斥,“这么一桩好差使,还怕委屈了你?” 小伙计忙拿他自己的话堵回去,“既然是一桩好差使,我更不敢领受,你老人家亲自出马吧。” “不中用的东西!” 老掌柜骂骂咧咧,拍了拍两个袖口,亲自端起托盘去内堂,等他掀开厚实的帘子走入,不出片刻,只听“哐,砰”两声响,上好的白瓷茶杯碎了,香茗也泼洒一地,他臊红着一张老脸走出来。 小伙计忍不住,捂着肚皮笑跌在店堂中央。 这叫下听伙计言,吃苦在眼前。 “你这个小兔崽子,还敢笑话?!”老掌柜在东家面前不敢有半分怨气,小伙计正好拿来撒气,说着便拿过近旁布匹上搁着的一根鸡毛掸子,“呼呼”的连挥了两下,“看我不教训你一顿!” 小伙计猴精儿似的,一边逃一边喊冤,“跟我有什么相干?你看了不该看的,找少东家小俩口评理去,哎哟!跟我有什么相干?” 老掌柜追着他只打中衣角,倒累得自己气喘吁吁,“你还多嘴!不怪你怪谁去?” 要不是这小子偷懒,害他老人家亲自去送茶,又怎会撞见少东家小俩口正搂着亲嘴? 可怜他一张老脸,都臊得没地儿搁了。 【全书完】 *想知道冥婚新娘流火如何拐得洗家二少沈颐的心,请看花园系745南朝一梦之一《七月流火》 *想知道碹王卫天和外族少女藿香的缠绵爱恋,请看花园系列759南朝一梦之二《麒麟换妃》 *想知道洸家大少洸湛如何和女扮男装的俏宰相一夜定情,请看花园系列781南朝一梦之三《宰相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