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谋》 第一章 1973年,国际航线上的飞机共载客约一亿人次,其中有1000人死于空难。从统计学角度看,这只占客运总数很小的一个百分比。可惜的是,那死去的1000人在遭难时却对这样一个令人感到安慰的数字毫无所知。对那年早春时死于罗马列奥多。达。芬奇机场的5名旅客的至爱亲朋来说,这个数字丝毫也减轻不了他们失去亲友后的痛苦和空虚。 那天上午,机场的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眉目清秀,神色忧郁的小伙子将一盒巧克力糖递给了玛乔莉。卡瓦拉。他没有陪她到泛美航空公司的票台跟前去,而是候在通往登机口的走道附近,不安地等着她让人验票查箱。 她拿着机票、登机牌和护照回到他身边,有点气息不均的样子。“我得进去了,”她强忍着泪水,“还有15分钟就要起飞了,别人都在登机了。” 赛利姆瞟了她手中的登机牌一眼。“5号门。一直往右,快去吧。”他的英语语调有点生硬,讲得也慢,但用词却地道。 她惴惴不安地审视着赛利姆的面容。他脸上没有笑意,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在与赛利姆同居的六天中,她已发现他是一个庄重的人,不苟言笑。即便是他口中讲着笑话,或在他俩邂逅的罗马舞厅中与她翩翩起舞的时候,他眼神中也总隐藏着一抹淡淡的哀愁,似有难以明状的忧伤。而她,正是做了这双眼睛的俘虏。 “你会到伦敦来吗?”她踌躇地问道,仍有些摸不透他的样子。“真来吗?” 他郑重地点点头:“两天以后。说话算话。” 他温柔地吻吻她的双唇。 然后,便将那盒巧克力糖递给她。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匆匆地沿走道而去。按照指示,他一直见她通过了护照查验台,向右一拐消失之后,才迅速转身往机场邮局旁边的小酒吧走去。他双腿发抖,紧倚着酒吧柜台来抑制一种似乎就要倒地的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他要了一杯威士忌,一口干掉。酒精烧灼着他的肚肠,使他一阵战栗。他还没有喝惯烈性酒。酒精并没有使他暧和,也没能使他感觉松快一些。他用修长的手紧握着空酒杯,注视着机场大厅里悬挂的大钟。总算熬到了玛乔莉。卡瓦拉乘坐的那班飞机起飞的时间。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多等了几分钟。出于恐惧,他无法再等下去,比命令的时间提早那么一丁点儿离开,贝尔。加拉是决不会知道的。 赛利姆来到邮局附近的投币电话亭,插入一枚硬币,拨通了泛美航空公司的票台,询问去伦敦的747客机是否已经起飞。 航空公司每天都会被成百个这类令人讨厌的电话烦扰着。要一个个地去核对答复的正确性,未免太费工夫。因此,除非打电话的人特别坚持或是政府当局的电话,通常的情况下航空公司只给一个标准的回答。在泛美航空公司票台上,接赛利姆电话的小姐正忙着为一大队不耐烦的旅客填写机票,她匆匆看了看打印的当日飞行计划表,给了赛利姆一个例行回答:“是的,那斑飞机已经飞走了。” 赛利姆挂上电话,急步走出候机大楼。 他慌慌张张地穿过一辆辆公共汽车和出租车,向停车场走去,腿肚子直打颤。钻进他那辆二手货的菲亚特牌小汽车后,他却只是呆坐着,没有动弹。但形势紧迫,他的东西还放在他用化名租来的房间里,必须赶紧去收拾东西远走高飞。 他启动车,开出停车场,驶入出机场的甬道,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刚才的所作所为。为了减轻恐惧感,他只好用贝尔。加拉在告诉他这次行动的必要性时所说的每句话来安慰自己。他相信贝尔。加拉的话,但他同样忘不了那个正值妙龄的女郎,那个对他如此倾心的女郎。 在老家巴尔的摩,人人都亲昵地管玛乔莉卡瓦拉叫“米姐儿”。她年方十七,活泼而健康,只是身材过于丰满了一点。但赛利姆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他还告诉她,在他们那里,人们都喜欢胖乎乎,软绵绵的女人。“只有受虐狂,”他嘴角上挂着难得的微笑说,“才会去找那种一身骨头硌死人的女人来同床共枕。” 她那一紧张就猛吃巧克力糖的习惯使他感到好笑。正因为她说在飞机上感到害怕,他才买了这盒巧克力送她,好让她在飞去伦敦的途中镇静下来。 米姐儿左手拿着巧克力糖盒,急匆匆地直奔5号登机门。可等她赶到那里,却见其他旅客仍在门口,并没有登机。由于某种机械故障,飞机要晚点起飞了。米姐儿立即感到一阵熟悉的胃抽搐。她低头看看巧克力糖盒,又忍不住咧嘴一笑。赛利姆给她这盒巧克力的目的,就是怕她神经紧张呀! 跟赛利姆在一起时她却没感到过不安,包括和他同居的第一夜。奇迹还不止这个。按理说这并不是她的初恋,她曾有过性经验,但她从没真正和男人一块儿生活过。她的感情从没有像这次这样炽烈,以至于只能用“爱情”这个词来解释。大写的爱,真正的爱,终于来到了。 要说像赛利姆这样的人对她也有同样炽烈的感情,恐怕更难令人接受。但赛利姆声明他确实有这种感情,并名副其实地表现着…… 航班指示板咔咔地响起来,黑底白字的数字飞快地转动,显示出罗马——伦敦的航班要推迟一个半小时才能起飞。米姐儿瞧瞧手表,已经过了原定起飞时间好几分钟。她叹了口气,走到一张红色塑料长椅前,坐下来苦等。 其他乘客纷纷从她身边拥过,都是一脸愠怒,但又无可奈何的神色。有的人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一边极不情愿地向隔壁的酒吧和餐馆走去。一位来自东京的精瘦且秃顶的计算机推销员挨着米姐儿坐下,津津有味地翻看起一本意大利黄色画报来。一对年轻的穿着入时的丹麦夫妇在米姐儿对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红发妻子怀里抱着小宝宝。丈夫掏出一根弯把烟斗,往里填着烟丝。妻子把小宝宝放在膝盖上,轻轻摇晃哄他入睡。 米姐儿的心思转到了伦敦。由于她中学毕业考试得了第三名,父亲便让她去欧洲度假,以示奖励。伦敦是她度假的最后一站。本来她应该在位于罗马和伦敦之间的巴黎停一星期,但她却取消了巴黎之行,在罗马和赛利姆住了一星期。她原决定连伦敦也不去了,但没想到赛利姆今天下午必须离开罗马。临时雇他的那家旅行社要派他去雅典,在那儿停两天,然后去伦敦呆一星期。 至少他是这么说的。米姐儿不相信他是厌倦了她,从而编造出这个理由来摆脱她。但她的脑海中却总飘着一丝疑云。要是赛利姆食言不来伦敦,那么她将在伦敦孤伶伶地呆上八天。于是,米姐儿又违心地担起忧来,他会不全别有企图…… 米姐儿不知不觉将手中的巧克力糖盒打开了,她神经质地笑笑,伸手去取一块箔纸包着的糖块。巧克力糖似乎钉在了盒底的凹格中,她只好用力将它拽出。 这一动作引发了藏在盒底夹层中的可塑炸药里的微型雷管。爆破专家曾向贝尔。加拉保证过,这些炸药的能量足以在现代喷气客机机身上开一个天窗。 在候机室中,米姐儿被整个儿撕成了血肉碎片,事后根本无法拼凑到一起。旁边那位推销计算机的日本人也踪影渺无了。同时,坐在米姐儿对面的那位丹麦男人的脸部消失了,后来在他的头盖骨后找到了他的烟斗碎片和牙齿。那婴儿从母亲的膝盖上飞起,然后似乎是在空中溶化了。幸好母亲不知道她的孩子遭了难,她的整条右臂和大半条腿被撕掉,立即就疼昏了过去,12分钟之后便死去了。 第二章 阿罕默德。贝尔。加拉34岁,高挑个儿,颇具贵族气质,体形匀称有力,嘴角常带有嘲弄意味儿的笑纹。他在欧洲总是穿戴得风度翩翩:名贵的手工皮革便鞋,专为他那瘦臀特裁的“勒维”名牌裤,蓝色“卡丁”高领套衫。可现在,他那双细长的灰白色的眼睛中却失去了往日雅儒的光采。此刻,他正在罗马一家名叫哈斯勒的豪华饭店六楼自己套间的浴室中,狂怒地将一封待寄的信撕得粉碎,点火焚烧后扔进抽水马桶。 他放水冲净马桶,回到卧室,从高高的敞开的窗户向外凝视,神情郁郁。他感到一阵灰心丧气。刚才烧掉的那封信,已贴好邮票,就要投寄给美国驻罗马的大使馆,可就在这时,他从收音机里听到炸弹是在候机室而不是在飞机上爆炸的消息。对贝尔。加拉来说,这简直是一场灾难,一场他个人的灾难。 他失望透了,对命运跟他开这种玩笑大为恼怒。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没在得到消息以前冒冒失失地将信寄出去。事情简直糟糕之极,在掌握着他前途的人跟前,他的表现跟一个无能之辈有何两样! 没能炸掉飞机,对他来说还有一个不利之处:炸弹既然是在候机室爆炸的,那就一定会有目击者来描述那个姑娘的模样,而警方就会调查她在罗马的活动,这就有可能追到赛利姆。哈菲德身上去。即使此事不会再跟踪追查到他贝尔。加拉身上,光是失去赛利姆就叫他吃不消了。为了防止这两种可能,他已当即派了德里斯。哈莫去将那小伙子弄出罗马,安置到一个没人认识他,警方无法追踪他的地方。目前,他真正可以信赖的人只有赛利姆和哈莫两人。 对贝尔。加拉来说,这是令人感到耻辱的自我认输。假如炸弹是在空中爆炸,机上的人统统完蛋,那么形势就会迅速改变。但一击不中,他失败了。 阿罕默德。贝尔。加拉虽然凝视着窗外,却对旅馆下面美丽的西班牙石阶瀑布视而不见。现在他所能看到的只是黯淡的前程,还有他那昙花一现的命运。 贝尔。加拉是摩洛哥人。在摩洛哥,内战之后,时局动荡,政权不牢,骚乱时起。而每次政变不成,则导致血腥镇压。任何卷入摩洛哥政治旋涡之人,无论身属哪派,都须有灵活的看风使舵的本领,方能躲灾消难。若方向不对,或是方向对了,但时机不准,均有丢命的可能。而贝尔。加拉正是这样:1972年8月,摩洛哥国王哈桑二世正在法国度假时,贝尔。加拉押错了赌注。 哈桑国王托辞去度假打高尔夫球,暗地里却和法国政府首脑频频接触,努力争取从法国获得他的国家急需的财政和商业援助。法国方面的答复并不正式,也充满歉意,但有一点却非常清楚:哈桑国王必须解除其国防部长穆罕默德。欧克将军的职务,否则再也别想从法国获得任何援助。 贝尔。加拉获悉这个情报后,面临着两种选择,而这两种选择又都危险重重。哈桑是国王,而欧夫克将军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是他素来崇拜的偶像。二虎相争,将鹿死谁手? 欧夫克是哈桑国王的老臣,城府颇深。哈桑国王正是靠了他的力量才得以维持他那风雨飘摇的王朝。许多摩洛哥人都瞧不起哈桑国王,认为他只会坐着喷气飞机到处游逛,除了打高尔夫球和看意大利西部小说外,别无所能。他们认为欧夫克才是摩洛哥的真正统治者。哈桑是在政治动乱中继位登基的,自己无法控制局势。而欧夫克却是靠奋斗和能力获得今日之显位的:他是个英勇善战的军人,一位老谋深算的地下政治力量首领,又是一个高明的冷血刽子手。 他出生于一个好斗的家庭,其父是柏柏尔人的首领,曾在险恶的阿特拉斯群山中率领武士们用伏击战打败法国殖民军。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法国人逐步撤离摩洛哥的时候,欧夫克却离开了麦克里斯的达尔拜尔军校,加入了自由法国军队,在北非与隆美尔进行战斗。后来,欧夫克在英国接受了突击队战术训练,尔后又在意大利屡建战功。同盟国军队开进罗马时,他被选中为法国军队的执旗官。大战结束时,他已获得十枚勋章,其中包括令人渴慕的戴高乐十字勋章。在那以后,他又在印度支那作战,获得成打的奖章,并成为法国荣誉退伍军人协会会员。 之后,他回到了摩洛哥,以军人的铁腕投身政治。他协助促成了摩洛哥脱离法国而获得最后的独立,废黜了莫利。阿拉法特苏丹,迎回了遭流放的国王穆罕默德五世。一上台,国王穆罕默德就在程度上依赖欧夫克来镇压那些想推翻他的叛乱集团。欧夫克粉碎了里夫群山中的一次部落起义,并砍掉了1000名不法分子的右手。由于这个功劳,他被任命为国家安全局局长,统管全国的警察和秘密警察。 但是,叛乱的狼烟仍然四起。1962年,穆罕默德五世去世,皇太子哈桑即位,其时反对力量之多,实难一一枚举。宗教人士认为哈桑太西方化;骚乱的学生,不满的工会领导人;军人集团企图成立军政府;武士酋长们要摆脱任何政府的统治,等等。 哈桑国王对这些威胁采取的措施就是将欧夫克提升为将军,任命他为内务部长,继尔又为国防部长,这样就大大增强了欧夫克的实力。欧夫克残酷地行使他的权力:他派特务混入异己分子的组织,挖出为首之人。他干掉这些人的手段之辣,使他被仇敌称之为“头号刽子手”。他先后粉碎了10余次暗杀哈桑国王的阴谋,处决了企图将国王及其随员炸死在拉巴特国家剧院的人,枪毙了对武装分子袭击斯希拉特行宫事件负有责任的军队高级官员,并指挥了对亚特拉斯群山和撒哈拉沙漠中强盗部落的围剿。 正是在这个期间,欧夫克注意上了阿罕默德。贝尔。加拉,这位年轻的陆军上尉在亚特拉斯群山中曾屡屡嗅出匪帮的踪迹。欧夫克经过调查,得知贝尔。加拉出生于富有的卡萨布兰卡家族,其大部分学历完成于法国和瑞士。欧夫克认为贝尔。加拉具有的这种资历,在陆军中干事是屈才,于是将他调到秘密部门,并派到法国工作。 贝尔。加拉立足巴黎,以摩洛哥旅游局代表的身份为掩护在欧洲到处游窜,建立了一个出色的秘密情报网,将所有搜集到的有用情报传递给欧夫克。他是欧夫克的人,既有搞阴谋诡计的狂热,又有大把花钱的权力。 1965年,贝尔。加拉参予了谋杀本。巴卡的事件。这件事在他后来的生涯中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本。巴卡是摩洛哥左派最杰出的领袖,他在欧夫克将军的“大清扫”行动中被迫逃往法国。贝尔。加拉从巴黎向欧夫克报告,本。巴卡已开始策划一次全面革命。欧夫克极度重视这种威胁,因为本。巴卡有能力使这种威胁成为现实,他的大名在各派无数持不同政见者中具有召集统一的力量。于是欧夫克亲自飞往法国,指挥绑架本。巴卡。 贝尔。加拉通过一些秘密关系,骗得法国警方在巴黎的一条街上抓往了本。巴卡并将他转交给贝尔。加拉一伙。本。巴卡就此失踪了。国外报界纷纷就此事遣责法国政府。迫于压力,法国政府组织了正式调查,弄清了事实真象,还查明本。巴卡是在巴黎郊个的一幢房子里受了数天的折磨之后,被欧夫克将军亲手绞死的。 戴高乐将军听说自己的警察被人利用,勃然大怒,决心报复。于是,在他的亲自过问下,欧夫克(其时已返回摩洛哥)被控犯了谋杀罪,如他再进入法国,将被判处死刑。 贝尔。加拉在“本。巴卡事件”中没有暴露身份,因此得以继续留在法国为欧夫克效力。表面上,这个事件的风波逐渐平息,但暗里却在等待着重新突起的时机。1972年夏天,哈桑国王访问法国,这个时机到了。 其时,戴高乐将军已经去世,但他的部长们仍控制着法国,他们对老头子的愤怒记忆犹新,并仍认为该事件为法国的名誉留下了污点。当哈桑国王要求增加援助时,他们终于逮住了这个报复的机会:可以考虑给予更多的援助,但欧夫克必须被解职并剥夺其一切权力。 哈桑国王对这个非正式的哀的美敦书未作答复。他不想让自己的心事为别人所知。有一位戴高乐派的次长,因需要挣点外快来供养情妇,便将最后通谍一事和哈桑国王的沉默态度泄露给了贝尔。加拉。贝尔。加拉立即意识到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将决定自己的命运。于是他细细地将哈桑国王和欧夫克将军各自的势力作了一番比较。他还考虑到,他并不是欧夫克将军在法国的唯一情报来源。如果他不将此事报告欧夫克,也许会有别的人向他报告。于是贝尔。加拉立即搭下一班去摩洛哥的飞机,亲自去向欧夫克汇报此事。 欧夫克在拉巴特他的国防部私人办公室中听取了他的汇报。他表情冷漠,怕光的眼睛上戴一副深色眼镜,挡住了他的眼神。欧夫克其时52岁,体格仍很健壮。他虽然身着裁剪得体,颜色与头发相配的灰色西服,却仍透出一种战士的气质,脸型也一如禁食的僧人般的瘦削。贝尔。加拉汇报完毕后,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从深色的镜片后审视着贝尔。加拉。 然后,他用一种冷冷刺耳的声音问道:“你认为国王会怎么办?” 这种声调告诉贝尔。加拉,他猜对了:欧夫克已经从别的来源得知了这个情报。 “我不知道,”贝尔。老老实实地说。“无论我怎样认为,也只是猜测而已。” “那就猜猜吧,”欧夫克用同样的声调催促道。 在欧夫克那张宽敞整洁的书桌对面的皮椅中,贝尔。加拉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 “假如国王将您解职,那是不明智的行动,”他慢吞吞地说,“现在他跟从前一样需要您来维持国内的安定。”贝尔。加拉踌躇了一下。“但是德里米上校……。”德里米上校最近有效地控制了国内秘密警察某些方面的活动,表现极为出色,正以“摩洛哥第一警官”的美称名扬天下,并被任命为哈桑国王的高级侍从副官。 “也许国王会认为德里米上校能够取代您了。这种想法当然是错误的。但是,国王也许会为了急于得到法国援助而误入歧途,有这个可能。” 欧夫克点点头:“还有,会轻信我要废黜他而独揽大权的谣言,全不顾念我多年的忠诚。”欧夫克在说这话时有一种不那么泰然的味道,一种被情人背叛了的刺痛。“因此不但是有可能,我有理由相信多半会发生这样的事。告诉我,阿罕默德——你说说,如果我被解职,我们的国家会怎样?” 除了等待回答的神情,从欧夫克的脸上看不出别的意思。贝尔。加拉弄不清他那藏在深色镜片后面的眼神,但他明白欧夫克不喜奉承,只对实话感兴趣。 “我以为,将军,”贝尔。加拉末了说道,“失去您的控制,我们的国家马上就会被革命和内战所分裂。众多争权夺利的组织会使摩洛哥陷入无政府的混乱之中。” “我也这么想,”欧夫克平静地同意道。他将长而有力的手掌摊放在两人之间的桌上。“我不想让我们的国家发生这种事,阿罕默德,”说完这话,欧夫克停了一会儿,让贝尔。加拉有时间去领会其中的含义。然后他接着说:“既然你已明白了我的打算,阿罕默德,你可以走了——假如你想走的话。” 但贝尔。加拉呆在原处,隔桌瞧着欧夫克,没有动弹。在哈桑国王和欧夫克将军之间,谁更有力,更狡诈,这是一清二楚的。“我跟着您,将军。”贝尔。加拉的心跳到了喉咙口,但他的声音却非常坚定。 “好好想想,阿罕默德。有名老话说”拔剑弑君者,须先扔掉剑鞘‘。一旦开始,无论成败都不能回头了。“ “将军,我以为这事已经开始了,对吗?” 欧夫克将军一言不发。 “要是那样的话,”贝尔。加拉平静地说,“我已经卷入其中。我再说一遍,将军,我跟着您。” 接下来贝尔。加拉协助安排了几次欧夫克与某些摩洛哥陆军、空军军官之间的会晤。他们有把握这些军官愿意参予这个秘密计划。欧夫克将这个计划称为“溢流行动”。一切准备须快——但又须准。哈桑国王一周后就会从欧洲返国。于是,欧夫克在4天内就制定好了接管计划,这个接管计划的开始阶段将用暴力来完成。 1972年8月16日,哈桑国王的私人座机波音727从欧洲返航。国王在巴塞罗那作了短暂停留,与西班牙外长共进午餐。在这架巨型皇家喷气机上,除了国王和机组人员外,还有他的兄弟莫利。阿卜杜拉王子和随员百余人。飞机一进入摩洛哥海岸上空,即遭到4架摩洛哥空军喷气战斗机的迎头截击。这是摩空军最近购置的f5自由式战斗机。 驾驶其中一架战斗机的是盖尼特拉空军基地的代理指挥官科尔拉上尉。他率领另外三架战斗机对国王座机进行一次短促而凶猛的攻击,用火箭和20毫米机关炮撕裂了皇家727飞机的机身和一只机翼,并削掉了它大部分尾舵。这架727座机的两台发动机失灵,直往下栽去,但又设法摇摇摆摆地靠剩下的发动机拉平了。那四架战斗机在它上空盘旋着,准备将其彻底解决。 就在这时,战斗机的驾驶员听到从这架东歪西晃的残破的727飞机上传来近乎歇斯底里的无线电呼叫声:“我是机械师!请停止射击。机长已经死了,副驾驶也受了伤。国王也快死了。请饶了机上其他人的性命,让我们着陆吧!” 科尔拉上尉并不是一个嗜血如命的人。既然国王已受了致命伤,他们也就达到了欧夫克计划的目的。没有必要让机上另外的百余人都死。于是,科尔拉上尉率4架战斗机返回了拉巴特北面的盖尼特拉空军基地。那架满身窟窿的727飞机似有神助,竟然仅靠剩下的一台发动机在拉巴特赛尔机场着陆了。它滑出跑道,猛然一震停了下来。 贝尔。加拉被欧夫克派到机场来观察“溢流行动”的执行情况。此时,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第一个从那架残破飞机上下来的人:毫发无损的哈桑国王二世。无线电呼叫是一个诡计! 贝尔。加拉飞快冲到机场大楼,给候在拉巴特陆军司令部的欧夫克将军打电话。 “溢流行动”失败了。但欧夫克还第二手准备。贝尔。加拉的电话使“粉色编队行动”马上付诸实施。数分钟后,3架喷气战斗机向机场俯冲,用机关炮猛扫跑道、停机坪和机场大楼,当场打死8人,伤40人。但哈桑国王却躲在机场边沿的松树下,安然无恙。 3架战斗机打光弹药后飞走了。哈桑国王钻进一辆轿车驶出了机场。贝尔。加拉打听到国王是去了在拉巴特的托阿加皇宫,于是又打电话告诉了欧夫克。“粉色编队行动”继续进行:另一队战斗机有条不紊地用机关炮和大箭将托阿加皇宫打得稀烂。但贝尔。加拉上当了。哈桑国王并不在拉巴特。他已在20英里外的斯希拉物夏宫中,而“摩洛哥第一警官”德里米上校也已开始指挥抓捕和刑讯嫌疑分子了。很快,欧夫克将军就被召到斯希拉特。 第二天一早,欧夫克将军的尸体被发现抛在去他小舅子家的路上。他身中4枪,其中一弹从后脑贯入,从左眼穿出。哈桑国王和德里米上校宣布欧夫克将军已畏罪自杀。 欧夫克死后,对其他同谋者和嫌疑他的逮捕和镇压接踵而来。贝尔。加拉虽然榜上有名,却成了漏网之鱼。他逃到阿尔及利亚,很快住进了奥兰的一家旅馆。这场使他流亡国外的灾难对他打击颇大,但这个打击很快就让位于有朝一日回国报仇雪恨的决心:重新发动一场政变。一场成功的政变。 就在这个他生涯中处境最为恶劣的时期,贝尔。加拉练就了他冷酷的意志力。他曾将欧夫克奉为神,而这位神却辜负了他,自己完蛋了。从此他不再信赖别人。他是他自己的人。从今后,即使是听命于人,也只是利用他们而已。他的命运得由自己掌握。 在奥兰的第一天,他整日用收音机收听其它阿拉伯国家对此事件的反应。几乎所有的阿拉伯国家都谴责了谋杀哈桑国王的企图,只有一个例外:鲁巴亚国将这个事件誉为革命的前奏曲,并将那些射击皇家727座机的战斗机驾驶员称为“雄鹰”。 于是,贝尔。加拉离开奥兰,去鲁巴亚觐见其统治者穆沙法。 穆沙法在的黎波里阿兹亚兵营的司令部短暂地接见了他。在他那张乱糟糟的办公桌后面,穆沙发倒在椅子里,身上的军便服被弄得皱巴巴的。他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在听贝尔。加拉说话,麻木的脸上一片茫然,穿凉鞋的脚不安地移来移去,一双眼闪着狂热的光在他那简陋的办公室的墙上扫视,从镶在框中的《古兰经》到那幅用闪亮的胶木制作的阿拉伯各国地图。 穆沙法跟贝尔。加拉年龄相仿,30出头的光景;他有些神经质,且患有失眠症,是一个满脑子圣战的狂热穆斯林信徒。他个人生活简朴,开一辆大众牌轿车,保持着他推翻伊德里斯国王接管鲁巴亚王国时的上校军衔。但这个国家巨大的石油财富却在他的绝对控制之下。穆沙法上校将大笔钱财花在他个人认为是为再建一个大统一的伊斯兰帝国的圣战上,并用以色列的存在来刺激煽动许多国家的阿拉伯人联合起来达到这个最终目标。他向每个鲁巴亚人征收3%的“圣战税”,而且,每年将约4000万美元支付给那些争强斗狠的阿拉伯恐怖组织中的佼佼者,以此来促进他的总体计划。 贝尔。加拉一边在心中牢记着这个总体计划,一边开始解释他此行的目的。但穆沙法还有许多急事要处理,不能听他讲完。他刚弄明白贝尔。加拉讲话的大意,便将他转交给了他的一位部长,而自己却不表示任何意见。贝尔。加拉只好耐心地从头讲起。 他摆出一个以政变推翻哈桑国王的计划,这是个穆沙法推翻伊德里斯国王计划的翻版。该计划周密而可行,只要穆沙法用军队和金钱鼎力相助,就一定能成功。事成之后对穆沙法的报答将是:一个在政治和军事上与鲁巴亚紧密合作的新摩洛哥;一个穆沙法幻想中的大一统伊斯兰帝国的铁杆组成部分。 穆沙法上校的部长心不在焉地点着头。他同意这是一个出色的计划,但又指出,贝尔。加拉还有待证明自己具备实施这种计划的能力。既然你贝尔。加拉在欧洲有许多秘密关系,那么就有法子证明自己有无这种能力。因此,他建议贝尔。加拉去与穆沙法在欧洲指挥阿拉伯游击活动的代理人取得联系:他叫巴歇尔。莫德利,是鲁巴亚驻日内瓦联合国使团的成员之一。 于是,贝尔。加拉用鲁巴亚提供的假护照和签证,飞去瑞士与巴歇尔。莫德利见面。他愤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别人利用。但他决心要得到报偿。只有得力于穆沙法的支持,他才能够在摩洛哥夺取权力,所以他暂且得听命于穆沙法的日内瓦代理人。待他再次坐下来与鲁巴亚独裁者谈判时,他将是一个已经证明自己有能力实施其计划的人。 一开始,那位鲁巴亚代表只是让贝尔。加拉协助其他人的活动。第一个任务即是在慕尼黑协助策划屠杀以色列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队伍——为这场屠杀穆沙法上校还组织游街为杀手们庆祝胜利,并额外为负责该行动的游击队颁发了500万美元的奖金。接下来贝尔。加拉在两次劫机事件和一名以色列官员在伦敦被暗杀的案件中也都扮演了一个次要角色。 这次爆炸罗马——伦敦的泛美航空公司客机是第一次由贝尔。加拉单独指挥的行动。这时他已有了两名亲信:一个是老熟人——前摩洛哥彪悍的陆军中士德里斯。哈莫,他曾是欧夫克将军的贴身保镖之一。他是跟贝尔。加拉同时逃离摩洛哥的。另一个就是年轻的巴勒斯坦人赛利姆。哈菲德。这个小伙子在一次劫机行动中跟随了贝尔。加拉,并从此把他当英雄一样崇拜。在贝尔。加拉制订的炸机方案中,这两人是他唯一需要的助手。 在浴室刚烧掉的那封信中,贝尔。加拉陈述了三条炸机理由。首先是因为这家航空公司有飞以色列的航线,惩罚它可以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其二是惩罚美国对阿拉伯中东计划的干涉;最后一个理由则是要干掉飞机上的4个伊朗政府高级官员,因为伊朗竟与阿拉伯国家争夺波斯湾的权利,并支持伊拉克国内的库尔德叛军。 但是,由于飞机晚点起飞,他的计划泡了汤。现在,那架飞机可能已经起飞,平安无事地去了伦敦了。这样一来,那封信便成了一纸废话,而他,也只能在那儿为第一次单独行动的失败所要产生的后果而垂头丧气。 德里斯。哈莫回来时,他仍站在旅馆的房间里茫然地盯着窗外。 “赛利姆已上路去热那亚了,”哈莫关上身后的门,报告说。他的声音轻而浊。“还是我们上次住过的那家小旅馆。我给了他新的身份证。”在旧的身份让上赛利姆是一个土耳其人,名叫赛利姆。拉莫克;而在新的身份证中他又换了一个名字,这次他成了阿尔及利亚人。 贝尔。加拉转过身来,看着德里斯。哈莫。这人粗壮矮胖,一张宽大的蠢脸上嵌着一对精明的小眼睛。即使是按摩洛哥自己的标准来说,奔尼。瑞哈姆那武士家族在历史上也算得上残忍了,而德里斯。哈莫又是这族人中最杰出的后代:胆大包天,心狠手辣。 “你把赛利姆的旧身份证烧掉了吗?”贝尔。加拉问他,但立刻就后悔不该问这个问题。 哈莫瞪眼瞧着他,问话中的含意刺份了他。难道他如此无用,连这么关键的细节都会忘记? “对不,德里斯,”贝尔。加拉道歉说,并拍拍他浑厚的肩膀。“我失败了,就对你撒气。原谅我吧。” 贝尔。加拉温和的声音使哈莫的脸红了。他两只小眼眯成一条线,宛如一只猫正被它喜欢的人挠摩。“你并没有失败,”他直通通地说,“这种事谁也料不到。计划得再好,也难免有意外发生。这个你在军队时就学过。” 贝尔。加拉凄然地点点头。“但在这种时候我担不起意外啊。”突然间他感到不能再在房间里呆下去了。“收拾行装,我们还能搭上去日内瓦的飞机。” 他出了房间,乘电梯下到底层。他需要来上点烈性酒。去与鲁巴亚代表进行会晤已不再是他所期望的事了。这次罗马行动失败之后,那位在日内瓦的穆沙法手下就不一定对他将来提出的任何独立行动计划感兴趣了。那杂种会训斥他一顿,末了,充其量又让他去为别人的行动打打下手。几乎整整一年来,他一直在竭力向这个唯一可能的支持人证明他有指挥行动的能力,但今日机场事件所显示的结果却恰恰相反。 贝尔。加拉穿过旅馆门廊向休息厅酒吧走去。这时,一个女人正从柜台上取了房间钥匙转过身来。她一眼看见他,便惊叫一声:“安德列!” 这无疑是在叫贝尔。加拉。过去他装成一个有公司在摩洛哥的法国商人时,用的名字就是安德列。科特瓦。但自逃离摩洛哥以后,他就没再用过这个名字。他站住脚,回盯着那女人,全身立即处于警戒状态。 见他那贵族式面庞上绷紧了敌意的线条,那女人一脸的惊喜变为疑惑。她二十七、八岁模样,身材瘦削;衣着虽然朴素,做工却显得精细昂贵;面部纶廓有些过于分明,但仍不失其魅力。有好一会儿他想不起这女人是谁,但接着他记起来了:朱丽叶。夏尔小姐,一位极端保守的英国私人秘书,是他数年前在摩洛哥结识的。 他们相识后不久,贝尔。加拉就将她诱上了床,饶有兴味地开发了这位保守女子深抑在内心的巨大性欲潜能。对朱丽叶。夏尔来说,这种疯狂的刺激令她终生难忘,而贝尔。拉却早将此事抛在了脑后,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但他个人的道德规范是:绝不冷淡与他睡过觉的女人。于是,他强迫自己松弛下来,热情地笑着大步向她走过去,扶着她的肩头,吻她的双颊,然后稍退开一些,仍旧扶着她的双肩,用他两年前第一次问候她的话说道:“赞美安拉!每当我需要朋友的时候,总会看到一张友谊的面孔。” 她大笑起来,但随即嘎然而止,不知该怎样应和他。在他的注视下,她的脸涨红了。她抬起小小的下巴,带着一种既有挑战意味又有些伤心的神情说:“刚才,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呢。” “别说傻话啦,朱丽叶。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你忘了,”她指出道。“我再没得到过你的音讯,自从那次……你就消声匿迹了。不是吗?” “那是没法子的事,朱丽叶。我因为生意上的事不得不回摩洛哥去。后来就一直呆在那儿了。这个星期我才到欧洲。”贝尔。加拉向她嘻笑着。“这不,正要去找你,就又见面了。真是命运的安排。该让我们去酒吧庆贺一番啦。” 朱丽叶胆怯地往回缩。“现在不行,我的老板在楼上房间里等着我呢。” 他紧抓她的胳膊。“就让他等会儿吧,”他细语软调地说,“我们的事才是重要的呢。” 他的触摸和眼光又点燃了朱丽叶心中那难得的激情。她顺从地跟他进了休息厅的酒吧。 贝尔。加拉选了拐角处一个隐蔽的火车座要了一小瓶香槟酒,坐下来打量看她。她拘谨地坐在一边,一双瘦削的手相握着放在桌上,仍带着一种脆弱而敏感的,过早形成的中年处女的神态。 这种女人总是难以捉摸。贝尔。加拉曾认识一个女人,已经有了3个孩子,但仍禁不起男人的触摸。还有一个女人,从没结过婚,却整夜缠着跟他做爱,就象一个性饥渴的淫妇,等到了早晨,他试图阻止她时,她又垮了,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寻死觅活。这些女人都很可怕,但窥探一下她们的内心秘密,还是很有趣味的。眼下这个女人就是他猎物中最有味道的一个。 “你还在为那个制片人工作吗?”他问道。 “你是说慕雷?”朱丽叶苦笑着回忆道,“早就不给他干了。他就是无法拍完那部电影,最后躲得无影无踪,留下一大堆债主眼巴巴地想着他。从去年起我就给德兹索。瓦拉西当私人秘书了。” “瓦拉西?” 朱丽叶骄傲地点点头。“是的,没想到吧?” 在贝尔。加拉成为一名军官之前,有一段时间他想当一名艺术家。虽然他参艺术一窍不通,却也闻得瓦拉西的大名。毕加索死后,世界上最有名气的画家就要数瓦拉西和查格了。作为一位带有不可思议背景的大人物,瓦拉西如今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里维埃拉警卫森严的别墅中,只有少数特殊人物才能去拜访他。 “我真没想到,我得承认我自己也没料到能为他工作。” “他来罗马干什么呢?我想他通常是住在……那是什么地方来着?” “马丁岬。我们来此是协助安排展出他的20幅最杰出的作品。这次画展相当重要,不然瓦拉西是不会同我一起来的他不喜欢走动。” 贝尔。加拉点点头。“他现在很老了吧?” “再过两星期就80岁了。事实上,今晚我就得一人飞回去为他80大寿招待会作最后的安排。有许多客人要来为他祝寿。我很难记得所有的人。不过其中有莱尼尔王子和格雷丝公主,还带着他们的孩子呢。” “听起来场面不小啊。” 突然,朱丽叶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确定没人能偷听到他们的话。“安德列,请别对人说起这件事。这是绝对保密的。事先不得宣扬出去。我们不想招来许多摄影师和记者在别墅周围晃来晃去,在宾客们来去时缠扰他们。” “我明白,”贝尔。加拉拍拍她的手。“我会守口如瓶的。” 由于使他感到了惊异,朱丽叶很是得意。她向他靠近一些,压低声音说:“你猜还有哪两位客人……”她又担心地停了一下。“这可是机密,你明白的。只有瓦拉西和我才知道他们要光临。这事就连他们自己身边的人也大多不知道。” 贝尔。加拉宽容地微笑着。“我不是一个闲话栏作家,朱丽叶。” 她兴奋地向他耳语:“有美国国务卿,还有约旦国王侯赛因。” 有好几秒钟,贝尔。加拉说不出话来。自从第一次扼杀新生以色列的企图落空后,约旦在这件事上就只是虚张声势,不出实力。这样一来,别的阿拉伯首脑们就对侯赛因产生了敌意,其中最不掩饰的就是鲁巴亚的穆沙法上校。 侯赛因曾毫不留情地粉碎过一帮游击队企图颠覆他国家的阴谋。而游击队对此也进行了报复:就在约旦总理对埃及进行一次正式访问时,将他枪杀在开罗希尔顿饭店旁边。其中一名杀手还跪下来喝了那位总理身上伤口流出的鲜血,并宣称说血的味道是苦的。 但是,他们暗杀侯赛因本人的企图却屡屡落空。对美国国务卿的暗杀也从未得手。仅据贝尔。加拉所知就有两次没能杀了他,很可能另外还有过多次,可哪一次暗杀都在计划阶段就流产了。 他再度开口说话时,声调似乎有些漫不经心:“这么说你会很忙了。但我希望你能给自己留点时间。因为——这又是命运的安排——我恰好有许多业务上的事要去里维埃拉处理。你把瓦拉西别墅的电话告诉我,我给你打电话,咱们聚一聚。” 朱丽叶从他那双淡灰色的眼睛中只看见想与她重温旧梦的热望。 然而,贝尔。加拉这双眼睛所看见的,却只有穆沙法在日内瓦的代理人。突然之间他对日内瓦的会晤一点也不发憷了。他现在心中已有了某种计划,某种鲁巴亚不可能拒绝的计划。而且,由于朱丽叶这个关系,他贝尔。加拉成了唯一能实施这个计划的人。 第三章 亨特从伦敦西区驱车18英里到达希思罗机场时,罗马飞来的泛美航空公司747客机已临机场上空,正盘旋着对准ior-28l跑道着陆。就在这架飞机上,原本还应载有玛乔莉。卡瓦拉、那对丹麦夫妇与他们的孩子,以及那位日本计算机推销员这几个乘客。 从浓到快形成雨的低低笼罩的雾气中,透出薄薄的阳光来。亨特扶在方向盘上的一双大手隐隐作疼,天气阴潮时它们老是这样。在他16岁时,一次煤矿坍塌曾使这双手多处骨折。20年来,他已习惯了那种从手腕直延伸到指尖的刺疼。在这个雾气缭绕的下午,他驱车驶入希思罗机场,对手上的疼痛毫不在意,就如一个眼睛近视的人不在意他的眼镜镜片一样。 希思罗机场原是二次大战末期修建的皇家空军轰炸机基地。由于修建得太晚,就在建成正要投入使用时,战争便结束了。以后也不再需要它的军事用途,于是它就变成了大不列颠主要的民用机场。如今,希思罗机场占地3000英亩,每年要穷于应付几乎达30万架次飞机的起降、1900万旅客和50多万吨货物的运输。这是个不断扩大的综合建筑群,有跑道、车道、机库、候机楼、仓库、多层停车库、维修车间和其它建筑物。机场工作人员逾5万,分属于50个航空公司和17个不同的工会组织。 工作人员中包括350名英国的机场保安人员。他们要负责处理交通事务,提防恐怖分子,平均每年要对付500名来机场闹事的精神病人,同时,还得徒劳地去竭力堵截转运货物中价值1200万至2000万美元的赃物。 泛美航空公司那架飞机伦敦的747客机在罗马出事后,英国这边的有关事宜主要由苏格兰场的“c”部负责处理。这很好,在与欧洲警方打交道的过程中,亨特发现苏格兰场特别分部的人最易合作。 西蒙。亨特是个“雷子”。诚然,美国国务院新成立的“反恐怖工作组”在派他来与欧洲各保安部门合作之前,已给了他一个更为吸引人的头衔:特别联络调查员,但归根结底他仍是一个“雷子”。 调查是他的拿手,所以总能干得漂漂亮亮。过去他是陆军情报部的调查官,主要在欧洲工作。此外还有另一种类型的情报工作,但亨特对间谍那行却绝无兴趣。他擅长的是解“谜”。只要碰到难解之谜,他会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呕心沥血,穷根究底,甚至于梦魂萦绕,直到把谜解开为止。他不干这工作已几乎有两年了,如今却又重操旧业。 他体格健壮,一头蓬乱的褐发;颧骨粗大的脸上,深嵌着一对沉稳而警惕的黑眼睛。脸颊深刻的皱纹在两年前还不曾有。那时,他们得知贝思得了白血病,便将他提升为少校,然后他便退役了。他用了整整一年“假期”陪她四处旅行,双方都再也瞒不下去时,她住进了伦敦的一家医院。享特在医院里陪了她两个月,之后他便孓然一身过活,直到查乌兹将他推上这个工作岗位。 查乌兹是亨特在陆军情报部工作时的顶头上司。他在向国务院推荐亨特时说:“我不能说他是个天才,他也许连高明都算不上。去它的,我实在弄不懂这两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他是一个优秀的调查官。什么都瞒不过他。如果有了线索,他会比大多数人追得更深。他工作踏实、执拗,技术谙练,是把好手。” 有一点查乌兹没提,因为他也不清楚:在几乎一年半的时间里,眼睁睁地看着妻子死去,这种心灵上的折磨对亨特的能力到底有多大影响? 亨特将车驶离要道,绕过2号候机楼,往机场南部驶去。他在货运大楼对面一条下好处于ior—28l跑道北边的车道顶端停好车,钻了出来。这时,从罗马飞来的泛美航空公司747客机尖啸着从头顶掠过,平稳地着陆了。他倚靠着车身,注视着巨型喷气飞机沉重地滑行。 飞机在跑道的另一端停住,转过机头,开始向3号候机楼滑去。一队全副武装的机场警卫和苏格兰场特别分部的人守在那儿,防备有人再在这里对飞机进行破坏。但一切平安无事,5分钟后,这架747客机开始吐出旅客和行李。 飞机上连机组人员带旅客共有322人。亨特不禁在脑中想象这些人被暗算后,抛尸在意大利方圆数英里土地上的情景。 他等着自己“怒从心上起”,但却没有。心到了,感情却上不来。一连14个月眼看着亲人缓慢而痛苦地死去,必须要故意使自己的感情麻木才行。因此,难得动感情已成了习惯。 亨特不自觉地从夹克衫左边的口袋里掏出那3枚拜占庭古币,在作疼的手掌中倒来倒去。这几枚钱币是他在贝思对卜卦感兴趣之后买的。他对卜卦这种事迷信的一面是不信的,但却很欣赏中国古人提出的行为准则中那微妙的常识性含义。 他将钱币抛到右手掌上,见都是正面朝上。900年的岁月已几乎将它们磨平了,但3枚钱币上耶稣头像上的光环却仍清晰可辨。他盯着钱币看了一会儿,但这对他也无济于事。于是他把钱币揣回兜里,钻进汽车,在迷宫一样的曲径中,轻车熟路地穿行着向机场的另一端驶去。 他在位于希思罗机场北面的造型别致的警察局楼房旁边将车停下。就在他往大门走去时,又有一辆汽车开了过来。从车里钻出来的人粗壮结实,中等个头,面容粗犷而眼神懒散。这是苏格兰场特别分部的警长伊沃。克拉尔。他向亨特说:“你好,西蒙,连你也惊动了,够快的啊。” 亨特点点头。“让你负责这架从罗马来的飞机?” “我是自作自受。那个死女孩的行李包一出来就会被送到这儿来。要是里面没什么东西,恐怕我们这边就算是抽了空签了。” “没人来接她吗?” “鬼影儿都没一个。我手下有两人还在盘问那些旅客,但似乎没人认识她。我想你已经看过旅客名单了吧?我以为,里面的伊朗政府官员似乎是这次爆炸最可能的目标,你的意思呢?” 亨特耸耸肩。“也有可能是针对航空公司本身,或是对整个西方世界的血腥警告。等什么组织站出来声明他们干这事的目的时,一切都会清楚的。” “有这种事,”克拉尔承认道。“但我和你打赌,这次不会有什么声明。不管他们有何意图,这次是弄砸锅了。幸好只死了5个人,而不是327人。” “罗马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亨特问道。 克拉尔摇摇头。“我得知的最新消息就是,他们仍在试图寻找她可能在那儿接触过的人。听说你们的人要与她的父母联系。我看从他们那儿也捞不到什么线索。” “一小时前打了个电话。眼下可能有人已将此事向他们说穿了。” 克拉尔轻轻作了个鬼脸。“幸好这次不是我。我干过好多次那种事,干够了。但我仍认为这是警察工作中最棘手的活儿。” 一辆机场保安队的车开过来,上面下来一位穿制服的警察,提一只磨损了的皮箱。“这就是那姑娘的行李,先生。我一认出标签上的号码就从货运员手上抢过来了。” “干得好。”克拉尔接过箱子,同亨特一起进到楼里。他问值班警官是否有电话找过他,警官说没有。于是他领亨特经过一小段走廊进入一间板壁涂成奶油色的办公室。两人都没有坐下。亨特背靠墙站着,双手插在衣兜里,漠然地注视着克拉尔将玛乔莉。卡瓦拉的皮箱放到办公桌上并将它打开。 警长开始小心翼翼地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地往外拿。里面大多是那姑娘的衣服,另外有几本欧洲指南,数家罗马博物馆的纪念画册,几张罗马明信片,空白的明信片。克拉尔飞快地翻着书页,但一无所获。然后,他发现一张镶在崭新皮革框中的小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丰满的少女和一对中年男女。三人都身着盛装对着镜头微笑。克拉尔将照片从框中取出,翻过来看背面。只见后面用秀丽的小字写着:“妈咪、我、爸爸——毕业留念,1973年”。 “这似乎就是玛乔莉卡瓦拉和她的父母了。”克拉尔平静地说。 亨特点点头,松开摩娑着钱币的手指,从兜里拿出手,取过来照片。他默默地看着它:母亲的脸,女儿的脸和父亲的脸都在对他微笑,快乐而骄傲地笑。 一股怒火突如其来地袭上心头。他继续拿着照片,凝视着3张微笑的面孔。“你在给罗马方面放大这张照片时,”他静静地说,“也给我留一张。” 克拉尔懒懒的眼光溜向他。 “碰巧了你还得自己带去罗马呢,没想过吗?” “看情况吧。得看那边情况怎样了。” “我以为这些日子你该为这事涉及的外交方面的大事忙活了。协调啦,建议啦,预防啦……”警长的语气中有一种揶揄的味道。“这下又当上侦探了,嗯?” 他没有将话说完。除了希恩罗机场外,迄今为止亨特还对阿姆斯特丹的斯希普霍尔机场,哥本哈根的卡斯特鲁普机场,日内瓦的克万特兰机场,巴黎的奥利机场,汉堡的福尔斯布托机场,尼斯的科特达祖尔机场,布鲁塞尔一扎旺特姆机场和奥斯陆的福内布机场新采用的安全措施进行了检查。在这种时候,那些人都尽力而为,表现极佳;而亨特却开始觉得他将太多的时间花费在为小事四处奔走上面了。 他的调查目的原是为了提出和改进反恐怖活动的联防措施。但问题是,他对一般性的防范计划都不太相信。他认为,阻止犯罪(无论是政治上的犯罪还是别的犯罪)的最佳方法是:抓住犯罪事实,挖出罪犯并将其消灭,使之不能再去犯罪。 他将照片还回去。“我很想要一张复制照片,伊沃。” 亨特语调平稳,面无异色,但那双深凹的黑眼睛中的神情却使克拉尔警长咽回了他没说完的话。克拉尔将照片放支书桌一侧,从玛乔莉。卡瓦拉的皮箱里取出一本螺纹扣的笔记本。他一打开笔记本,睡相马上就少了许多。“啊,……在这儿了……” 在第一页的顶部用红墨水钢笔写着:“在罗马要见的人——”,字迹与照片背面的一样。下面是三个原来写就的名字,二男一女的名字,附有他们在罗马的地址,其中有两人还有电话号码。 “是她认识的人或是给她介绍的人,”克拉尔咕哝着。“这一下罗马那边有事情干了。”他翻过去,下一页也用红笔写着“巴黎要见的人”,下面是两个带地址的姓名。“越来越不错。……”克拉尔将第三页翻过去。 接下来的三页中共有八个带罗马地址的姓名,这三页用的是蓝色圆珠笔,但字迹与前三页一样。 克拉尔瞥了亨特一眼。“又是罗马的事。她在那儿一定和这些人见过面。” “也有可能是跟她一样的旅客,”亨特说。“如今他们有可能在欧洲任何一处,也可能出了欧洲。” 克拉尔点点头。“如果出了欧洲,我们就请国际刑警组织出面查找。” “如想找国际刑警组织帮忙,最好赶快跟他们联系。等这事正式表明是政治事件时就不好办了。” 限于其性质,国际刑警组织不能插手政治案件。国际刑警组织由144个成员国组成,目的是交流警方之间的情报。由于许多成员国在国际利益上相互对立,国际刑警组织就不能将自己卷入政治纠纷中去,以免因失去太多成员国而成为空架子。 克拉尔快速翻完余下的笔记本篇页,可再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箱子里别的物件也无甚作用。他将别的东西都放回箱中,只留下了笔记本和照片。他把笔记本放到电话机旁边,却把照片递给了亨特。 “恐怕我要等手下人问完旅客的问题后才能回去。如果你要回伦敦,能否帮我将照片交给拉特雷警官?告诉他我答应给你一张那个姑娘的放大照片。” “谢谢,”亨特接过照片。“我得先去一趟美国使馆,然后去斯劳恩广场的皇家宫廷饭店。” “有了新情况我会通知你的。”克拉尔坐到办公桌后去,拿起电话,让总机为他接了三个地方。第一个电话打给伦敦特别分部他的警官,第二个打给罗马公共安全总局的迪哥。班底利少校,第三个电话打到了国际刑警组织设在苏格兰场刑事调查部的办公室。 国际刑警组织英国国家中心局就设在苏格兰场情报室的隔壁。情报室负责接听所有警务电话。接到克拉尔警长的电话后15分钟,伦敦中心局就通过与法国国际刑警组织总部相联的特别无线电网络用摩尔斯电码发出两则电报。 第一份电报发到总部的刑事犯罪记录部。电文以“xd……carmo”开始,接下来就是克拉尔在玛乔莉。卡瓦拉笔记本中发现的名单。“xd”是国际刑警组织规定的分级符号,意思是“火急”。“carmo”是密码,译出来就是“请电告你们掌握或能获得的有关此人的全部情况,特别是他(她)的犯罪记录、真实身份和犯罪活动情况。” 第二则电文列了同样的名单,并要求将有关这些人现在踪迹的情报都转来伦敦中心局。这则电文的前缀是“xd……ipcq”,意即全体注意。这则电文由总部中心站转发至国际刑警组织七个大区的所有成员国。这七个大区为“中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中东、北美、南美、非洲和亚太地区。 国际刑警组织总部中心站位于巴黎外面的郊区小镇圣克罗德,就在绿树成行的阿孟哥得街旁,紧靠一座塔门通往一片俯瞰塞纳河的昔坡。这是一幢现代化的混凝土加玻璃的建筑,形状恰似一只倒放的雪茄烟盒——算不上漂亮,但却如一部闪亮的高效率计算机一样耐看。 中心站的电讯房在顶层,里面整齐地排放着可供六人同时操作的电报机,电传机及其它设备。那天下午有四个人值班。其中一人收到伦敦发来的标着“xd”的电文后,便立即在工作记录本上注明确切的收报时间,然后马上将电文投入大楼里的空压管道传送系统。三分钟后,它就到了金。皮埃尔。加科警长的手中。加科是一位来自瑞士的警官,身材矮小结实。 总部有140名工作人员。加科跟大多数人一样,是被政府借给国际刑警组织总部的,工作期限为1年。他那间小小的办公室在二楼,从那儿能看见河对岸和远处巴黎的波拉格树林;埃菲尔铁塔细小的尖顶戳向迷朦的天空。加科伫立在窗边,审查着那两份电文。要不是他的眼睛总带有倦意,他那张脸原会显得很年轻。 电文中的要求是否犯了国际刑警组织的禁忌,他用不着去操心。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伦敦国家中心局是不会发来的。 国际刑警组织章程第二款简洁地阐明了其目的:“保证和促进各国刑警组织之间尽可能广泛的协作,但不得逾越各国现行法律的界限。” 第三款又说:“严禁本组织对具有政治、军事、宗教或种族性质的案件进行干涉或采取行动。”由于此款必须严格执行,这就极大地妨碍了对民用航空界的不法行为——其中包括劫机和炸机——进行遏制。但是,既然贝尔。加拉已烧掉了那封声明其政治目的信件,国际刑警组织就可以将此事件假设为出于贪婪或疯狂的非政治案件来进行追查。 加科警长离开办公室,乘红色小电梯下到底楼,来到犯罪记录部。他拿出第一份电文,查询玛乔莉。卡瓦拉笔记本上那些人是否有犯罪记录。办事员开始在存有全世界150万罪犯姓名的档案卡片索引中找寻这些人,既按字母顺序,又按语音,这样就可以避免拼法上的错误。 加科将第二封要求查清这些人踪迹的电报送回了电讯间,嘱咐拍发出去。一名操作员只花了两分钟就将它同时转发给了54个用特别电讯网联接起来的国家中心局。然后,加科将电文拿到另一隔间,在这儿将其发到与国际刑警总部不这没有直接无线电联系的其它成员国。 ****************************** 伦敦。格拉斯文罗广场。虽然天色还不太晚,但亨特在美国使馆中的临时办公室已显得昏暗不明。他打开磨砂玻璃吊灯,将又一张白色索引卡钉到一大张黄色糊墙纸板上去,这张纸板占了橡木墙壁四分之一的面积。 桌上的电话响了,他转过身,拿起话筒。是使馆的内线电话,主管安全工作的官员要和亨特讨论一下有关对今后保护华盛顿要员的措施进行改进的新想法。 “再说吧,杰克,”亨特告诉他。“我正好有事忙着。”他挂上电话,回到钉在墙上的卡片跟前。 在每张卡片上他都写了一个问题。第一张卡片上的问题是:“玛乔莉是否知道自己携有炸弹?”接下来的一些问题是: “如果她知道,那么她是在何时何地被拉入恐怖组织的?” “是哪个恐怖组织?” “如果她不知道,恐怖组织又是怎样选中了她?为什么要选她?” 墙上另外还有36张卡片,每张上面都写有一个问题。就他迄今为止了解的那一点点情况而言,开局已经不错了。亨特觉得他就象一个技艺荒疏的运动员,正做着一些初级的恢复活动,准备通过一项严格的归队测验。 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是克拉尔警长。 “玛乔莉。卡瓦拉本子上那些人在国际刑警组织总部都没有犯罪记录,”克拉尔告诉他。“到目前为止,所有国际刑警组织发去电文的国家都还没有关于这些人的消息报来。我在这儿见到了那姑娘的父母的两位朋友,他们知道好要来伦敦,但不清楚确切时间,别的就更是一无所知了。巴黎方面说,他们那儿那两位也是一样,不过是朋友的朋友,不了解什么情况。” “尽说些你没搞到的东西,”亨特不耐烦地咆哮。“说你搞到的吧。” “我刚接到一个从罗马直接打来的电话,关于一个叫赛利姆。拉莫克的人……他也是那姑娘本子上新记的人名中的一个。据那本子上另外的人说,玛乔莉。卡瓦拉在罗马最后一周中跟他住在一起。他们说那是个严肃文静的小伙子,皮肤黝黑,身材修长,约二十四、五岁。他在意大利持的是土耳其护照。但土耳其方面通知罗马说他们没有签发过这本护照。” 亨特咀嚼着这些话,狼似地笑了。“这人如今失踪了。” “说着了,西蒙。机场爆炸事件发生后一小时之内他就离开了房间,不知去向了。虽然罗马方面布下了天罗地网,却仍找不到他的踪迹,他整个儿消失了。” “就这些?” “就这些。” “罗马方面谁负责此案?” “迪哥。班底利少校。” “很好,我认识他。谢谢你,伊沃。”亨特放下电话,脑中浮现出一个20几岁俊小伙子的形象,这人皮肤黝黑,身材修长,自称为赛利姆。拉莫克,还持有土耳其护照。而在小伙子的背后却露出另一个人的影子,一个不知名的幽灵,是他导演了赛利姆的行动。 亨特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他伸手去取电话,又踌躇地停住,看了看电话旁边的约见记录簿。明天他要同五家国际航空公司的安全官员开一个会。如果他取消这个会,便会有麻烦。这些航空公司正在要求美国政府的保护。由于这些公司都有挺大的政治势力,亨特不可能不因怠慢他们而受到惩罚。只要他如约去见他该见的人,一切按常规办理,即便最后见不到什么实效,也没有人会指责他。但是,如果他不顾及其工作的政治责任去追求自己的目标,那么,一旦所获成绩不足以弥补这种擅自行动的错误,他就会被解雇。 亨特不能冒这个险。他需要工作,为了自尊,也为了金钱。两年没工作,加上为贝思所花的巨额医疗费,他已负债累累。查乌兹将他推荐到国务院工作实在是他的运气。要是不识抬举而遭解雇,就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遇了。1973年,美国政府所有的安全机构都受到经济不景气的冲击。中央情报局已裁员600人,在短期内还要解雇更多的人员。麻醉毒品局的编制缩减得更厉害,都准备并入司法部新成立的药物管理局了。迄今已有40多名麻醉毒品局的便衣警察丢了饭碗。亨特能够想象被国务院除名后的情景:去当一名工业间谍,或在一家大公司的欧洲分部中捧一只保卫工作的饭碗。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他知道,在并不严密的阿拉伯恐怖组织网络中,竞争也是很激烈的。每一帮都在为自己那份威望、名声和金钱而卖命。那帮没能炸掉波音747飞机的家伙输红了眼,一定会尽快策划另一桩更大的恐怖活动来挽回其脸面。假如亨特能发现并摧毁这个阴谋,那么他的擅自行动就可以因功而免于追究。 亨特拿起电话,告诉使馆秘书处临时派给他的秘书雷娜。邱莉将明天的会议往后延迟两个星期,然后再给他订一张下一班去罗马的飞机票。 第四章 亨特乘坐的飞机还在飞往罗马的途中时,国际刑警组织向各大区发出的搜寻赛利姆的通电就有了初步反馈。第一大区包括丹麦、挪威、瑞典和芬兰。在哥本哈根,警察在对各旅店进行例行登记检查时,偶然发现了一位叫琼。查伦的女士。她是玛乔莉。卡瓦拉笔记本上记载的罗马人名中的一个。哥本哈根的国际刑警组织中心局将这个情报电告了在圣克罗德的总部。警长加科按要求将此情报转到了伦敦国际刑警办公室。该办公室又将它传给了苏格兰场特别分部的克拉尔警长。 在此之前,克拉尔曾收到罗马方面关于玛乔莉。卡瓦拉本子里那些人的简要报告,其中也包括了琼。查伦太太。报告中说她是美国人,离了婚,过去四年在罗马工作,是位电影经纪人。此妇人38岁,颇有风韵,生意上也相当成功。于是,克拉尔给在哥本哈根的琼。查伦太太打了个电话,解释了他是何人和事情的原委,然后向她打听玛乔莉。卡瓦拉在罗马的活动和她在那儿接触的人。 “恐怕我没多少东西可告诉你,”琼。查伦太太回答说。“我并不太了解那孩子。事实上我只见过她一次,时间很短,是一位搞艺术的朋友介绍的,我位朋友叫亚瑟。德利西沃。”这个名字在那姑娘的笔记本上也有。突然,克拉尔听到琼。查伦太太的声音变得令人畏惧:“天啊……这是命中注定……我真幸运……” “对不起查伦太太,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吓了一跳,警长。就在一周前我还订了今早这个航班的机票呢!” 克拉尔尽量使自己的声调正常:“那为什么您又改变主意了呢?” “原来有一部英国影片要卖给意大利,后来这事吹了。正好哥本哈根又有了一桩生意,我就到这儿来了。” “是这样。查伦太太,您是否认识一个叫赛利姆。拉莫克的年轻人?” “是的,我认识赛利姆,还很熟。怎么啦?” “能否告诉我他有哪些朋友?他们在罗马还是在别的地方?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就我所知,他没有工作。我想他是某艺术学校的学生。他的朋友我一个也不认识。我在贝拉玛塔——那是罗马的一家夜总会——遇到他时,他就是孤身一人。他突然过来请我跳舞。他……舞跳得很好。之后……这个,我每次见到赛利姆,他都是独自一人的。” “查伦太太,”克拉尔提醒她,“我想,您刚才说和他很熟,但您却不认识他的朋友或熟人,而且,您也仅是在数星期前才认识他的。” “他就是那种人——容易让人很快接近他。有些神秘的样子,但对人相当热情,这是我个人的看法。跟他在一起是很愉快的……警长,您问他的事干什么?” “他不见了,查伦太太。我们想找到他。因为他有企图将爆炸物偷运上飞机的嫌疑。” “我不相信他会干这种事,”琼。查伦太太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很自信。“赛利姆绝对是个有教养的小伙子,他不是凶手。” “他对您谈过他的政治信仰吗?” 电话里一时没了声音,那个在哥本哈根的女人显然在思考这个问题。“没有。绝对没有。就只是……个人的事情。但他决不是放炸弹的人,警长,赛利姆不是那种人,相信我。” “就算不是,我们也得找到他,请他解释一下突然失踪的原因,并告诉我们玛乔莉。卡瓦拉在罗马时的情况。” “赛利姆怎么会知道她的事呢?” “他俩成了情人,查伦太太。您不知道?在过去的一周中他们就住在一起。” 电话里又没声了。然后听琼。查伦太太轻轻说到:“这个狗东西……怪不得,我把他介绍给玛乔莉后他就没再来过。” “是您介绍他俩认识的?” “两星期前,还是在贝拉玛塔夜总会,我遇到他那个地方。那是我第二次见到她,这个我已告诉过您了。”琼。查伦苦笑了一声。“然后,真见鬼……碰巧……” “查伦太太,”克拉尔谨慎地说,“有可能这个小伙子原想利用您把炸弹带上那架飞往伦敦的飞机,在知道你改变计划后,就把目标转向了玛乔莉。卡瓦拉。” “我仍不相信这个,警长。他可能是个流氓,但还不至于坏到那种程度。” “但尽快找到他还是绝对必要的。假如他是清白的,那我们就好再去搜寻真正的凶手。如果是他,就得防止他和他的同伙再去杀人。但到目前为止,我们掌握的在助于寻找他的线索太少。对他模样的描述适合成千上万的俊小伙子。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可以……” “他身上有一个……”琼。查伦突然插进来,“与别人不同之处。”她踌躇了一下。“但那不是一般人通常能看见的。我是说……”她又犹豫起来。 “那是什么?”克拉尔催她说下去。 她神经质地笑起来。“见鬼,警长。有些让人发窘,不应该这样,我知道的。你说话的口气也太……唉,你们英国人。 克拉尔叹了口气。“我还不是那么英国化,查伦太太。我父母是俄国移民。” 她又笑起来,显得轻松多了。“好吧。赛利姆左边臀部上有个伤疤,相当大。他说那是在一次撞车事件中留下的。那伤疤看起来有些古怪——整个儿就是一个字母”y‘。“ 在伦敦和罗马两方面的要求下,加科警长又从国际刑警组织总部向七个大区发了一份专电,电文描述了赛利姆的年龄,身高,模样——以及他左边臀部的特别标记:“y”形伤疤。加科在电文前面缀上“xd……sopef……dudol……”的密码。这些密码译出来就是:“火急……请电告你们掌握或能获得的有关此人的全部情况。如有可能,请附上他的照片和指纹以及罪案记录。如果对他进行通辑,是否要求引渡,有何条件……” “如在欧洲发现此人,请拘留他。如在其它国家发现他,则请监视他的去向和行动。” 亨特飞到罗马,赶上与迪哥。班底利少校共进晚餐,其时已是晚上10点半了。在这个城市,3小时午睡的习惯被认真地遵守着,各办公机构从下午四点再度办公,直到晚上8点半或9点才下班。利奥纳多。达。芬奇机场的爆炸事件和后来搜寻赛利姆的工作使班底利少校忙得没能睡成午觉。但他看上去仍劲头十足,再干几个小时也没问题。工作最辛苦的时候,亦是他最快乐的时候。工作能给他瘦削的身躯中注入一种神秘的潜能,能松弛他紧绷的面孔,给他温和忧郁的眼中增添活力。 迪哥。班底利在公共安全局性格外向的同事们眼中是一个怪人。在非执行公务的时候,他这人特别害羞,尤其是在女人面前。女人要是越漂亮,对他越好,他就越是往后缩。但他确是一个有脑子,能干细心的警官。大约在四年前,亨特曾为一件伪造案与他共事达三个月。他还认识班底利的妻子:一个漂亮、自信但毫无成就的荷兰籍电影演员。她在碰到班底利的第一个小时内就俘虏了他,当晚就以让人理解的坚决态度将他拎上了她的床,跟着在一个月后又以同样坚决的态度与他成了婚。每当她外出,去某部电影中扮演一个难得的小角色时,班底利打发业作时间的方法总是:操一册好书怡然自得地独自呆在家中。 班底利在他最钟爱的一家餐馆的外平台上请亨特吃一顿丰盛的海鲜。从平台栏杆较低的那面,传来汽车喇叭相互威胁的鸣叫声;未装消音器的摩托车发出挑战似的咆哮,在车流缝隙中钻行绕着波波罗广场乱开。迪哥。班底利对这种平常的罗马生活现象早已习惯,他说话的声音随噪音的变化自动地提高或降低着,与亨特讲着案件的最新情况。 “正如你所估计的那样,玛乔莉。卡瓦拉笔记本上用红笔写的名字,是她在美国的朋友给她介绍的罗马熟人,而用蓝笔写的名字则是通过这些关系认识的人。所有的人都一致认为她不会故意参予这起恐怖活动阴谋——无论这起阴谋是政治性的,还是非政治性的。在这些人中,只有三人见过那位自称为赛利姆。拉莫克的小伙子。” “是琼。查伦太太将玛乔莉介绍给赛利姆的这个我告诉过你了。另外两人则是通过玛乔莉认识赛得姆的:一个叫亚瑟。德利西沃,意大利血统的美国的,是那姑娘在巴尔的摩老家的邻居。还有一个丹麦女人,叫克尔丝登。瑞伯格。她和德利西沃在威勒多街后面合开一家外文书店,并与他在特拉斯蒂维尔同居,就在离墨堪提广场不远的某处。” “玛乔莉和赛利姆住在一块儿,就是他们告诉你的吗?” 班底利点点头。“玛乔莉。卡瓦拉原应离开罗马,去巴黎呆一星期,然后再去伦敦呆一星期。德利西沃和那个叫瑞伯格的女人以为她已经走了。可是有一天晚上,他俩在特拉斯蒂维尔偶然撞见她与赛利姆从一家专映美国旧影片的影院里出来。玛乔莉告诉他们,她已决定留在罗马与赛利姆一起度过她剩下的假期。” “是她告诉他们赛利姆跟她住在一起的吗?” “是的,她似乎对此感到自豪。赛利姆显然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俊小伙子。她整个儿被他迷住了,甚至为他取消了去巴黎和伦敦的计划。” 亨特手捧酒杯,皱眉沉思。“但为什么她又改了主意,要去伦敦呢?” “这个,”班底利说,“还有许多其它事,对我们来说仍是个谜。事实上,除了赛利姆左臀上的伤疤外,我们的调查迄今完全没有什么进展。对整个罗马的搜查一直在进行着,所有的情报员都被告知了此事件的严重性,他们都很卖力,但一无所获。” “那俩人后来又见过赛利姆吗?” “第二天晚上又见到了。他们与赛利姆,还有那姑娘在一起吃晚饭。我知道你又想问什么,不,赛利姆没提及政治上的事。他们对他一无所知,只是听他自己说对艺术很感兴趣,而他们却并没有发现他在这方面有什么过人的见地;他还说了他是土耳其人,关于这个,现在我们已知是谎言。但他究竟是哪国人,却还不得而知。” 亨特精明地瞧着班底利。“但你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那家贝拉玛塔夜总会——就是他先后遇到琼。查伦和玛乔莉的地方,——现在还是那些给游击队送钱的阿拉伯人聚集之处吗?” “是的,”班底利承认道。“还是他们走私毒品换取军火的联络点之一。” “然而,你并不关闭它。” 班底利叹口气,无奈地摊开手。“跟阿拉伯人打交道,你是知道的,我们得小心些。意大利需要阿拉伯的石油。每次我们对某一游击组织进行干预,都会招来经济报复,甚或武力报复。所以我们只能伸长了耳朵,间或派人去对那些进出贝拉玛塔夜总会的人进行秘密拍照。” 亨特的黑眼睛眯了起来。班底利摇着头。“不,西蒙。我们将偷拍到的与赛利姆特征相似的所有年轻人的照片都拿了出来,到处请人辨认,但赛利姆就是没在我们拍照的人值班时进出过贝拉玛塔夜总会。” 亨特一面给他们的杯子续上酒,一面沉思着。“夜总会的人是怎么看他的?” “没人承认认识他,也不知什么人跟他接触过。我们还问过那儿的常客,也没问出什么名堂。所以你瞧,西蒙,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少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谁跟他联系,他到底是谁。也没有照片。我们总不能发命令让警察扒下罗马所有俊小伙子的裤子,看看他们屁股上有没有伤疤。” 德利西沃和克尔丝登。瑞伯格的那家书店已关门数小时了。亨特只好渡过特拉斯蒂维尔河去他们的住处。那儿好久以来一直是罗马最贫穷的地区。但近几年那儿的低房租吸引了一大批外国嬉皮士和穷学生,另外还有一些富有的外国移民,他们是被那里的破旧建筑物吸引来的。只要花上足够的时间和金钱,就可以将那些破房子变回它们原来富丽堂皇的模样。 亨特在一条充满垃圾和野猫味的窄陋小巷里找到了他们的住处。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了五段楼梯,来到他们位于顶层的房间。这是两个装饰粗糙的小房间;但一些关于罗马的风景彩画却为其增色不少。而且,它还有在罗马最让人羡慕的东西:一个小小的屋顶阳台——能看到圣彼得大教堂拱顶的阳台。 亚瑟。德利西沃约50岁,个子矮小,秃顶,性格开朗。克尔丝登。瑞伯格大概比他小5岁。她身材丰满,有一双热情的蓝眼睛。他们两人之间那种和谐满足的气氛感染了亨特,使他比原计划多呆了一会儿。 他们在回答他的问题时,跟回答班底利一样痛快。但亨特也没能比班底利多问出点什么来。他原就没寄予多大希望,只想试试而已。一个半小时后,他起身告辞,就在他打开房门要出去时,门边墙上的一张画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张画着特里维喷泉的水粉画,上面的签名是:“德里西沃”。 亨特将手从门把上缩回来,转向德里西沃。“你没告诉班底利少校您是个画家。” 德里西沃悲哀地笑了。“那是因为,我并不是一个画家,不是一个真正的画家。过去有段时间,”他承认道。“我曾想过也许我会成为画家。但我的天赋不够,或是努力不够吧。如今我只是把画画作为一种嗜好罢了。画家是指那种能卖掉自己作品的专干我行的人。” “你过去也卖过,”那女人提醒他。 德里西沃大笑起来。“诚然,那是我刚来罗马的时候。但你总不能称那种给站在西班牙石阶上的游人画画速写,每幅画赚十来美元的人为专业画家吧?” 亨特的眼睛深处闪过一道亮光。“你能为我画一幅赛利姆的速写吗?”他平静地问。 德里西沃无把握地皱皱眉。“凭记忆?我不知道……” “你当然能行,”克尔丝登。瑞伯格说。“你还记得我兄弟来过以后你给他画的那张画吗?” “那还不如说是一张漫画。” “但仍然象极了,”她坚持道。“任何人一看就能认出来。再说我还可以帮帮你,譬如说你要是把他的鼻子画大了,或画小了,我就会告诉你。” 亨特关上门,坐了下来。“试试看吧,”他对德里西沃说。 瑞士的法语城市日内瓦自古以来就是外交家们的角逐场;是全世界和平繁荣宏伟规划的酝酿地;也是一切徒然幻想的葬身之处。它座落在优美的莱蒙湖的两岸,湖上,闻名遐尔的费多伊喷泉将水柱直喷上约500英尺高的空中,诚为世界上最高的人工喷泉。沿湖边的伍德罗。威尔逊堤岸路既可以去联合国欧洲总部,也可以去原国际联盟大楼的遗址,原国际联盟曾想让人们用理智而不是用鲜血去解决彼此间的纠纷,但她的努力同她的大楼一样坍塌了。 1973年,穆沙法上校资助的游击小组在欧洲的活动是由一个年轻的鲁巴亚人在日内瓦指挥的。这个人叫巴歇尔。莫德利。因为所有的资助只有通过他才能获得,这就使他对错综复杂、相互竟争的阿拉伯游击组织网络中的极端异己分子显得尤为重要。 巴歇尔。莫德利办公的地方在劳森大街42号鲁巴亚阿拉伯共和国驻联合国常设代表处,他办公室门一的牌子写着:信息处助理秘书。但是,为了避免被人窃听,凡与他真实工作有关的会晤都安排在别处进行,而且每次的地点不同,这样,任何人都无法预先安置窃听器。 贝尔。加拉在一家面朝湖滨大道的露天咖啡座等候着巴歇尔。莫德利。天太晚,这家咖啡座已快打烊了,其它的桌面都空着,只有贝尔。加拉一人坐在那儿,慢吞吞地呷着一杯加酒的苏打水,神态悠闲。但他体内的精力却如一部即待负荷的电机,在轻松地旋转着。德里斯。哈莫倚靠在湖滨大道对过的栏杆上,从那儿可以不受阻碍地监视咖啡座周围的情况。他双手插在棕色的轻便雨衣口袋中。在右边的口袋里,装着一枝0.38口径的短筒左轮手枪。在哈莫身后,日内瓦湖黑色的水面反射着对岸城市的道道光波,不断有天鹅滑翔其间,时隐时现。在湖的远处,黑夜中的阿尔卑斯山犹如一片低低覆盖的云层。 一个宽肩高个儿男人,身着棕色西服,沿湖滨大道溜达过来。他扫了德里斯。哈莫一眼,又看了看贝尔。加拉和他周围的空桌,在贝尔。加拉右面最靠边处拣了一张桌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巴歇尔。莫德利出现了,后面跟着他的另一名贴身保镖则选了他们左边的一张桌子。哈莫呆在原地观察着。一个懒洋洋的侍者出来伺候他们。 “喝点吗?”贝尔。加拉彬彬有礼地问这个鲁巴亚人。 “我不喝酒。《古兰经》上有禁酒戒条,这个你也知道。”莫德利跟侍者要了一杯茶,那侍者又向那两个鲁巴亚保镖走去。 “有时我记不住,”贝尔。加拉不在乎地说,同时故意啜了一口杯中掺酒精的饮料。他不喜欢巴歇尔。莫德利,这人25岁,有些过于自命不凡。年纪轻轻就爬上了对众人发号施令、驱来使去的地位,而这种地位又是靠他的叔叔得来的,他的叔叔是帮助穆沙法夺权的“兄弟上校”之一。而莫德利是他叔叔最宠害的侄子。 侍者进屋去了后,莫德利嘲弄地看着贝尔。加拉。“这次见面的时间不要太长。我们彼此都没多少话说,不是吗?”莫德利的语调很不耐烦。“你来一定是有许多种解释,但我必须告诉你,我完全没有兴趣听失败的借口。” 跟以往与莫德利见面时一样,贝尔。加拉并不生气。他靠在椅背上,以一种近于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年轻人。“得了,巴歇尔,你知道从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失败的时候总是有的。我想你也曾有过多次,我说得对吗?搞侯赛因国王得手过吗?那些要干掉美国国务卿的计划,还这不是都落空了?我想穆沙法不会因此对你大加赞赏吧?” 莫德利脸上勃然变色。“失败行动的负责人不得再有独立指挥权。现在这外对你也一样适用,对不起了!” 贝尔。加拉淡淡地笑着。“如果穆沙法上校知道了我这次带来的计划,他就不会同意你的意见。” “看来你是没听见我说的话,”巴歇尔。莫德利狠狠地说。“我们对你以后的任何计划都不会再感兴趣。” “我这个计划,”贝尔。加拉平静地说下去,把对方的话当耳旁风。“是在同时同地干掉侯赛因和美国国务卿。”他欣赏着巴歇尔。莫德利的震惊表情,然后从容地解释有关瓦拉西80大寿招待会和他的打算。 自命不凡的神色第一次从那个鲁巴亚人脸上消失了,被贝尔。加拉穷凶极恶的计划抹掉了;他深知这个计划会对他的主子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会有许多困难,”他犹豫地说。“假使有这种可能……” “能行,”贝尔。加拉直插进来。“你已经知道能行。当然,招待会上会有安全措施和贴身保镖,但不会象正式出访那样兴师动众,因为无人知道他们会去参加招待会。由我来干,这计划就能成功。” 莫德利摇摇头,担心地皱着眉。“假使我们支持这个计划,你当然应该充当一个重要角色,这个我同意。但还得另有人负责;得有一个经验丰富,有过成就的人来领头。” “这事儿没有我不行,”贝尔。加拉冷冷地指出。“你知道,须先去瓦拉西的领地进行侦察部署,待时机一到,再去实施计划。这些都只有我才能做到。得让我从头到尾指挥,否则我一样都不干。” 莫德利默默地沉思,想找出一个折衷的办法。 贝尔。加拉站起身来。“我得去睡会儿。明天,我打算去瓦拉西的领地观察一下,以便按实际情况制定可行的详细行动计划。你要是不感兴趣,我就去找别的游击队组织,你们的某个竞争对手。”他做出转身欲走的样子。 “慢着……”莫德利急道。 贝尔。加拉转回身,向莫德利微笑着。 “几天后我将去巴黎,”停了一会儿,鲁巴亚人说。“等你调查完毕,一切都计划好后,就到那儿找我。如果可行,我们就干。” “如果干,”贝尔。加拉提醒他。“得我指挥。” 巴歇尔。莫德利慢慢点了下头。“同意。” 贝尔。加拉拍拍这位年轻的鲁巴亚人的肩头,溜达着向哈莫走过去。巴歇尔。莫德利注视着他们一块儿往旧城的大码头方向走去,慢慢消失在夜幕之中。这时侍者端来了他们要的三份饮料。 莫德利付了钱,茶杯都没碰一下便起身而去。两位保镖也立即起身,不离左右地跟着他迅速回到鲁巴亚代表住处。回去后,莫德利向鲁巴亚首都发了一个请示密电。 凌晨3点钟,一辆罗马出租车转过佛拉米尼亚大街,驶入一个死气沉沉的广场。广场四周环绕着那种顶上有拐弯小平台,底层为商店的古旧楼房。在广场中间有一方形水泥岛,上面有六条歪斜的长凳,环绕着一片邮票图形的草地,草地用铁丝网围着。出租车在一幢小公寓楼前停了下来。这幢公寓楼的左边是一家小饮食店,右边是一间肉铺。亨特钻出车来,身体因疲劳而发沉,眼睛也肿涨充血。 他让司机在外面等着,自己走进了公寓楼。他一推开前门,楼里不知什么地方就响起了铃声。门厅兼作接待处和休息室,这儿窄小,昏暗,空空如也,只有几把破皮椅、两张桌子,上面堆一些旧报纸和过期杂志。亨特伸开疲劳的双腿,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秃顶胖子穿着皱巴巴的睡衣,趿一双睡鞋,拖曳着脚步从一扇门出来,向亨特眨巴着惺忪的睡眼,用意大利语咕哝道:“没房间了,客满,没房间了。” “我不要房间,”亨特用英语告诉他。“我要见乌里。伊占。” 那人脸上立时呈现出一副傻相。“谁?”但他说的却是英语了。他狐疑地打量着亨特,眼里的睡意也少了许多。 亨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不认识这个胖子,但他确实了解这幢房子。这儿主要接待以色列游客,也是“摩萨德”(以色列军事情报机构)在罗马的反恐怖活动联络点。罗马警方和阿拉伯特务都在对这幢房子进行窃听。每次以色列特工从这儿过,便设法拆除掉窃听器,但等他们一走,就又被装上了。 “乌里。伊占,”亨特不耐烦地又说。“他是这儿的老板,过去6个月来他一直在亲自管理这幢房子。我的名字叫西蒙。亨特。他认识我。要是他睡了,你就去叫醒他。” “他出城去了,不在这儿。” 这也有可能。亨特考虑是否找找“摩萨德”别的特务联系,但他又只和乌里熟识。“那好吧。等他回来,告诉他我来过。我住在依克什尔索饭店。就说我想见他。听明白了吗?” 那张胖脸上的傻相消失了。“当然,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您说您叫西蒙。亨特,认识乌里。想见他。您住在依克什尔索饭店——但愿我也有钱去那儿住住。” 亨特出来,乘出租车回到依克什尔索钣店。当他在柜台上取房间角匙时,穿制服的饭店夜班职员向休息室那边点点头,低声说:“有位先生在等您。” 亨特转过身,见一个修饰齐整的象是使馆工作人员的年轻人从沙发椅上站起来。那人驱散脸上的困意,步履轻快地向亨特走来。“是亨特先生吗?西蒙。亨特先生吗?”显然已有人对他说过亨特是国务院派来的要人。 亨特拿出身份证,轻轻弹开来给他看。然后指着那人左臂下紧夹着的棕色公文袋说:“给我的?” “是的,先生。他们让我亲手交付与您。我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这话听起来不象抱怨,他只不过想让人知道他尽了自己的职责罢了。 “你做得对,”亨特说,并接过公文袋。“回去睡会儿吧。”然后他步履沉重地走向电梯,上到六楼,进入自己的房间。他揿亮电灯,重重地坐到桌上,脱掉鞋,撕开公文袋。 里面装着用德利西沃画的3张赛利姆的速写制成的照片,有十几幅。德利西沃和瑞伯格一致认为这3张最象赛利姆。迪哥。班底利为自己留下了一份,准备向意大利全国警方散发。到早上的时候,这几张画像还会登在意大利每张报纸的头版上,会上电视,还会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广为散发。这些照片是使馆特为亨特冲印的一份,他打算明天亲自去散发给航空公司,机场安全人员,各使馆,领事馆以及某些经选择的特务,如乌里。伊占一类。 这天晚上,亨特最终躺到床上的时候,对这一点已深信不疑:除非赛利姆已离开欧洲,否则无论他在何处,都会在数天内被找到。 第五章 贝尔。加拉伫立在古老的罗克布伦要塞厚厚的壁垒上,如征服者估算占领地盘一样俯瞰着从壁垒两侧伸展出去达数英里远的动人景色:锈红色的屋顶、鲜绿的树林和葡萄园、各色怒放的野花。而这片壮观的景致又直跌入地中海那优雅的蔚蓝色之中去了。在远远的左方,贝尔。加拉能看见意大利,右边则能看到摩纳哥的城堡和蒙特卡洛的摩天大楼。而在他的下方,是被称作马丁岬的法国里维埃拉海岸突角。德兹索。瓦拉西的领地就在那里,他80大寿的招待会也将在那儿举行。 马丁岬和贝尔。加拉立足的罗克布伦要塞之间一直有着密切的关系。800年前在马丁岬曾有过一座女修道院。那时,由于撒拉逊海盗对所有的地中海海岸进行袭击,这儿便成了一个易攻难守的险地。有头脑的人都将自己的要塞城镇建到离海岸较远的易守难攻的山顶上去了。但马丁岬的修女们却只将自己的命运交付予上帝,不肯搬走。当然也制定了一些应急的措施:如果撒拉逊人来袭,她们即令敲钟报警,召唤上面罗克布伦要塞镇中的男人们来搭救她们。 有一天晚上,马丁岬的修女们决定试试罗克布伦要塞中人的勇气,于是她们敲响了警钟。山上的人们从床上跃起,抓起武器,冲下山坡去应战,但却并没有见到入侵者。修女们对试验的结果很满意,但她们的援救者们却不高兴了,因为他们白白浪费了一晚好觉。 三天之后的晚上,撒拉逊人真的来了。他们从船上下来,向马丁岬崎岖的峭壁蜂拥攀登。修女们惊醒过来,便又敲响了警钟。罗克布伦要塞的人们醒来听到了钟声,却又重新倒头睡去,因为他们对考验已经烦了。强盗们杀掉老修女,将年轻的修女拖上船,卖到阿拉伯奴隶市场去了。他们临走前放火烧掉了修道院,火光告诉罗克布伦的人们,这次是真的“狼来了”,但已经太晚了。如今,马丁岬是里维埃拉少数几处未遭旅游胜地开发家们切割的地方之一。这要归功于它岸边那犬牙交错的礁石,因为在这上面不可能修筑人工海滩和带游艇船坞设施的建筑。这样,马丁岬就仍是一片隐留着19世纪豪华别墅的世外桃源。每幢别墅都隐伏在各自林木参天的地界之中。 从古老的壁垒这个有利地势往下看,贝尔。加拉只能见到:在那曾被掠劫的修道院旧址处,从一在片被围墙环绕的松林和橄榄林中,隐约露出德兹索。瓦拉西别墅的一部分赤褐色屋顶。虽然贝尔。加拉向来具有鹰搜寻猎物一般的敏锐眼力,但在这日的中午他却打算再靠近些去观察。自早上从日内瓦飞来后,他还没有给朱丽叶。夏尔打过电话。首要的事是找一个落脚点。他让德里斯。哈莫去租下了罗克布伦的一间公寓(他已调查清楚那种公寓可以转租),这样就避免了使用他自已的假身份证,也避免了朱丽叶可能发现他使用假名而产生怀疑的危险。 贝尔。加拉看了看表,现在哈莫已在蒙特卡洛市房屋出租处签好了为期1个月的租约,并已给在热那亚的赛利姆打了电话,通知他来此地与他们会合。现在,大致地形已经弄清,该计划细节了。应该亲自去对朱丽叶进行一次出奇不意的造访,这样就可以弄清瓦拉西领地内的情况。 贝尔。加拉离开观察点,沿壁垒内的石阶走下去,穿过一处庭院,出了要塞,进入一座围绕在它脚下的小镇。跟要塞一样,这座小镇依山建屋,凿洞为房,并以山为名,整个儿就是一处活生生的历史遗迹。这座小镇的收入全靠旅游商店和房租,还有一家洞穴旅馆,那儿曾是要塞的军火库。贝尔。加拉穿过石屋下面节节相联的隧道,来到小镇脚底的停车场。 开车来罗克布伦,就只能到此为止。贝尔。加拉刚拉开他在机场租来的b.w轿车车门,就见德里斯。哈莫驱车沿山路过来了。哈莫跳下车,大手中紧攒着一张折叠好的报纸,胖脸上一副焦急的表情。 “出了什么事了?”贝尔。加拉急问。“没有找到赛利姆?” “找到了,”哈莫痛苦地回答。“我还告诉他上这儿来。然后我才看到这个。”他打开报纸,递给贝尔。加拉。 这是一张意大利报。头版上登着两张赛利姆的画像。贝尔。加拉一眼就认了出来,根本用不着看标题和内容。他面目呆板地从哈莫手中接过报纸。 “我一看见这个,”在贝尔。加拉看报时,哈莫紧接着说。“就赶紧又给热那亚挂电话,可赛利姆已在旅馆结完帐离开了。现在已经上路往这儿来了。到了边境检查站他肯定会被认出来的。”哈莫深知意大利警方的厉害——他自已当摩洛哥秘密警察时也一样。“他们会象敲蛋壳似地把他敲碎,只消10分钏钟,他就会把我们招出来!” “别嘟嘟囔囔,象个歇斯底里的老太婆,”贝尔。加拉厉声说道。“这样完全无济于事。”他话音里和褐色眼中的冷凛使哈莫静了下来。 “他会告发我们的,”哈莫的声音低了些,也冷静了些。“他们会想起那个被炸死的婴儿,然后会不择手段地对付赛利姆。他会招供的。” “如果抓到他,他们会这样干的。”贝尔。加拉平静地承认道。他明白自己正面临着又一场灾难。但这场灾难还没有发生,他可不能先乱了阵脚。还有可能,也还可以干点什么来挽救这场灾难。他将报纸扔进车里,冷静如冰地设想着赛利姆的行动,设身处地地来考虑问题。 “他一定起得很晚,而且是在房间里吃的早餐。”贝尔。加拉缓缓地说,几乎是自言自语。“要不然他会在你打电话之前见到报纸的。对罗马机场爆炸后的有关事态,他跟你我一样关心。在他到达边境之前,会停下来吃午饭,他会买报看的。假如他还没有见到……你把我们在这儿房间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了吗?” 哈莫摇摇头。“我没有想到……” “那么,他看到通缉他的照片后,无法给我们打电话,”贝尔。加拉打断他,细细地思考着说。“他孤独一人,很是害怕,无法与我取得联系,也无处找人出出主意或帮帮忙。”他那双褐色的眼睛因专心致志而眯缝起来。“这样,他就一定要往这儿来。他觉得我是唯一能保护他的人,他要找到我。但赛利姆不是一个傻瓜,他不会再开车或乘别的交通工具从边境检查站通过,他会徒步偷越边境。” “就算他偷越过来了,”哈莫不安地指出。“我们不是仍有麻烦吗?” 贝尔。加拉点点头。“今天下午,他的照片还会登到法国报纸上去。他迟早是要被发现的。也可能就在这儿,跟我们汇合在一起的时候。也许就在今天、或明天、后天。”贝尔。加拉的声音甚是平淡,但其中却含有紧张的意味。“得一步一步来考虑这个问题。首先,要赶在警察之前见到他,而第处可能的地方就是边境。赛利姆只知道上次跟我们走过的那条从意大利偷越法国的秘道……” 贝尔。加拉沉默下来,在心中合计着这事的逻辑性。哈莫瞧着他,等候着。 数秒钟后,贝尔。加拉点点头。“这是我们的最佳机会,”他沉着地告诉哈莫。“还是我们走过的那条走私者秘道。我敢肯定,赛利姆会走那条道。你去意大利那边,哈莫,越快越好。在他过边境之前找到他。我在法国这边等着,以防你没能截住他。” 哈莫盯着贝尔。加拉的眼睛。“然后?”他轻轻地问。 贝尔。加拉向他皱皱眉头。“你知道该怎么办,哈莫。我们马上就会有所需要的人手。我不是不顾及那小伙子,但他要是活着,对我们实在是太危险了。” 哈莫点点头,“我明白。只求老天保佑我们先于警察找到他。……”他钻进汽车开走了。 贝尔。加拉也钻进车中,在里面坐了一会儿,他那长而瘦削的双手紧攥着方向盘。 “insh‘ah,”他低声念道。“真主保佑……” 赛利姆。哈菲德驾车沿意大利西北海岸驶入圣雷莫时,他那辆菲亚特500型汽车的旧引擎发出了哔哔啪啪的怪声。他皱着眉头看了看温度表,上面指示的温度并不象预计的那么高。从热那亚出来后,他一直驱使着这辆旧车在这条新建成的多车道高速公路上飞驰。离合器、油门和刹车系统都很正常,然而那哔啪的声音却不断响着。他只好驶离高速公路,减速转入圣雷莫拥挤的慢行道。 赛利姆看看表:下午两点。要再过两个小时,午休之后意大利的修车工才会上班。他估计了一下,就是把停下来吃点午饭的时间算在内,也只再需一个半小时就能进入法国了。于是他决定冒冒险,等进入法国后再检修引擎。 赛利姆灵敏地驾车穿过窄窄的街道,向公共汽车中心站方向开去。在那儿有几家便宜的餐馆,还有在午休时间售报的车站报亭。上午他刚用完早餐,德里斯。哈莫就打来了电话。他离开热那亚时太着急,忘了买张早报。他想在吃中饭时看看报上对罗马列奥纳多。达。芬奇机场的爆炸事件有何报道。 赛利姆将车停在宽阔的混凝土林荫道边,穿过道路向车站大楼走去。在大楼里晦暗的光线中,他摘下太阳镜,插入胸前的口袋,走到报亭跟前。就在他伸手往兜里掏零钱时,突然僵在那儿了。 柜台的报架上展放着三份报纸,在每份报纸的头版,他自己的脸正朝他瞪着眼。 赛利姆转身就走,强忍着不跑起来。现在他清楚该怎么做,离报纸越远越好。任何人只要从报纸的照片上抬眼看见他,立即就会认出他是谁。用不着去看报上写了什么了,他的照片登上报纸只能有一种理由。 刚离开报亭数步,他就慌忙地从兜里掏出太阳镜,重新戴到眼上。但他明白这点遮掩物是多么可怜。他恐怖地觉得自己在往来的人们面前已暴露无遗,一如背上贴了标签。似乎那些不在意的眼光在任何时候都可能变为吃惊的呆望…… 他低下头,尽量不惹人注意地走出了公共汽车站,穿过马路回到汽车旁,飞快地钻进车里,将门撞上,随即启动了引擎。他耳朵里因血压升高而堵塞,几乎听不见那重新响起的哔啪声。他胃部烧灼,头脑混乱,只听见一个声音在头脑中尖叫着,说满街的人都在瞧着他。他需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来摆脱恐慌,好好想一想。 赛利姆一面祈祷引擎别在街上出毛病而招来警察,一面开车出城,往奥瑞利亚街北面开去,一会儿便驶上了那条凯撒军团当年征服高卢和进攻不列颠时踩踏过的海岸路线。文蒂米利亚是到达法国边境前的最后一座大镇。赛利姆在圣雷莫至文蒂米利亚的中途拐上了另一条路,驶离了海边。由于这是条通往内地的山路,车辆稀少多了,他开了好几分钟也没见对面来过车。 赛利姆又切入道边的一条窄窄的煤渣路,往前开了约半英里后,将车停了下来。他钻出车来,仔细观察周围的山地和呈斜坡状的葡萄园,四处不见一人。于是赛利姆半靠在发动机盖上,慢慢做着深呼吸。这是他在黎巴嫩的纳赫。阿尔。巴雷德游击队训练营地学来的办法:在紧急关头,如要控制自己的神经,首先就要控制呼吸。跟过去一样,这一招很见效。等完全镇定下来,判断力不再受神经的影响时,他开始考虑目前的困境。只要有出路,他就一定能找到。事实上,正是因为他的聪明,他才远离了家园而陷入今日的困境。 赛利姆的“家园”是巴勒斯坦。虽然他从没在那儿生活过一天,但那儿却是唯一使他感情萦绕的家乡,老一辈的巴勒斯坦难民曾带着痛苦、失意和怀旧的心情对他描绘故园的情景。 1950年,赛利姆出生在黎巴嫩的艾因赫卢难民营,从小到大全身每个毛孔都在吸收着这种怒火。父亲每日对他讲述失去的家园,教导说他是专为复仇而生的。这样,对以色列的仇恨便在赛利姆身上扎了根,一如吃喝呼吸那样自然。 但是,由于赛利姆不乐久就显示出他不同寻常的灵气,他父亲便确信他还能学点其它东西。要想脱离难民营的苦难,只有两条路:一是消灭以色列,二是接受教育。难民营里的教育设施跟其它东西一样缺乏。赛利姆的父亲尽力设法弥补这点。他在老家时,曾跟驻在附近的英国军队的士兵学过英语,于是他将这个教给了赛利姆。然后他又在难民营中寻到地些懂别的语言的人。他们也愿意给一个聪明的孩了上课,以此来打发烦闷的时间。赛利姆长到14岁时,他已能讲一口漂亮的英语,意大利语也讲得不错,还会一点法语。 学会这些语言后,赛利姆便极渴望能有机会去这些国家,以摆脱难民营中令人窒息的生活。在他15岁时,第一次机会来了,赛利姆抓住了它。他被招募进了赫鲁兹游击队组织。 他首先被送进在纳赫巴雷德的训练营地,在那儿学会了使用左轮手枪,手榴弹和炸药。由于成绩突出,他又被送往在叙利亚德拉的野战司令部,接受爆炸和坏方面的高级训练。在那儿他又一次证明自己是个极有天赋的学生,于是,又转入了一所埃及军官学校,这所学校设在离开罗数英里的沙漠营地中。 就在他将学校的突击队战术精研课程念到一半的时候,游击队情报部门的一位代表来找他了。他听说赛利姆能讲几种欧洲语言,便以为只让他在中东从事游击活动是对这种特殊知识的浪费,他应对在欧洲活动的恐怖组织更加有用。这对赛利姆来说相当有诱惑力,他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但是,在去欧洲之前,那位情报部门的代表先将赛利姆送去鲁巴亚,在最大的游击队训练营地图克拉接受信仰灌输。正是在那儿,赛利姆第一次了解了穆沙法上校对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难民问题所持的态度。鲁巴亚人不愿任何一方妥协,因为这对他们的目的有利。他们希望以色列和愤怒的难民继续磨擦下去,就如沙子钻入牡蛎,磨擦的结果就是珍珠。而穆沙法幻想的珍珠就是一个崭新的泛伊斯兰帝国。 这套旨在利用难民的痛苦来达到自己目的的理论使赛利姆感到厌倦。但由于太渴望去欧洲,他没有暴露自己的态度。最后他被派到瑞士,在那里,鲁巴亚驻日内瓦使团的联系人巴歇尔。莫德利将他分配给了贝尔。加拉。 赛利姆一开始就被贝尔。加拉的魄力和正直所吸引。贝尔。加拉在探出点赛利姆的心事后,也向他承认说自己对穆沙法的泛伊斯兰计划完全不感兴趣。他坦白地告诉赛利姆,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回国闹革命,建立一个新的摩洛哥政府,正如赛利姆的心愿是消灭以色列,使巴勒斯坦人摆脱难民营生活一样。但现实需要贝尔。加拉和赛利姆与鲁巴亚人合作一段时间,以便获得自己需要的支持。 赛利姆开始钦佩贝尔。加拉的正直,也被他的动机所吸引。不久后他就将贝尔。加拉看作一个可敬的、可跟随的信得过的人。 眼下,他身在圣莫雷北边的山中,一边盘算着脱险的方法,一面就想到了贝尔。加拉。既然他的照片上了意大利报纸的头版,明白人一下就知道他在欧洲是无立足之地了。他必须设法回中东去。但在偷渡方面,他自己是一点眼线都没有,况且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认出而招来警察。他只能去求贝尔。加拉的庇护。贝尔。加拉会为他作必要的安排,而且事前会设法把他藏起来。 他不能乘汽车、火车或公共汽车去找贝尔。加拉。按正常途径进入法国要先后通过意大利边防站和法国边防站两道关口。他们会将他的照片钉在边防站里,这样,他会毫无疑问地被认出并抓起赤。即使是化化妆掩饰一下,他假护照里的像片也会给人家认出来。 只有一条路可走:沿着他曾跟贝尔。加拉和哈莫走过的那条走私秘道徒步穿过边境。 赛利姆回到车里,从车门内侧的口袋中掏出一张地图。在意大利这边,那条通往走私秘道的路离一个名叫莫托拉-苏必利尔的小山村不远。但赛利姆不能将车弃在那村庄附近,以免被警察认出是他的车。虽然他早就扔掉了买这辆菲亚特车时用的假证件,他也想不出警察会认出他车的理由,但他的照片怎么会登在报上,他不是也弄不明白吗?只要稍有疑问,就不能去冒险。 他在地图上找好了一条到达莫托拉-苏必利尔山村脚下的道路,这样就不必开车穿过文蒂米利亚。赛利姆将地图放到坐位旁边,开车沿煤渣路驶回去,顺着窄窄的山路向北开去。在距离法国边境还有3英里的地方,他将车开进路旁的一处野生灌木丛中,弃车步行了。 从这儿他几乎可以直接看到在一片峭壁下的波光磷磷的海面——以及那片多石海滩上面那座低矮的边防检查站平坦而时兴的屋顶。他驾车过来的那条路还一直通到蓬。山鲁基,那儿有座略旧但高一些的边防检查站,但它被一片巨大的山岩挡住了,从这儿看不见。赛利姆知道,在更高处还有第三个检查站,就设在格里玛迪上面的斜坡上。在眼前的这座边防站里,有一架大功率的望远镜在监视着海岸一带的水面,另外还有一架望远镜则有规律地扫视着林木茂密的溪谷和崎岖的峭崖——世世代代的意大利和法国走私者都从那些地方非法穿越边境。慑于那架望远镜和边境两侧游动的巡逻队,赛利姆决定等天黑后才行动,他自己也明白这是一个危险的决定。 这一带的走私秘道以格里玛迪上面不同的地方为起点,一直绕到相邻的法国境内的圣保罗田庄。在两国之间山上的无人地带,这些秘道蜿蜒起伏,千徊百转。这些偏僻陡峭的羊肠小道所经之地的高度从数百英尺到2000英尺不等。这些道路往往把你带到险恶的绝壁之上,数百英尺的绝壁下面满布尖耸的怪石,你再也无路可走,不得不悚然回头。 多少代以来,已有成百上千的人因对路线不熟在偷渡时摔下悬崖而死于非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由于有太多的难民在黑夜中从一处大悬崖上跌落下去,以至在法国地图上此处被标上“le pas de mort”——“望乡台”的名称。仅在过去20年中,就有数十人因没有经验丰富的走私者做向导,在偷越边境时丢了性命。 上次,一个烟草走私者将贝尔。加拉,哈莫和赛利姆三人领过了边境。赛利姆相信,只要他加倍小心,即使是在夜里,他也能自己找到那条路摸过去。晚上行动比白天危险少些。 赛利姆开始攀登起来。他选择的是一条盘绕在莫托拉村和格里玛迪村之间山坡上的险峻小路。要爬好久才能到达那更高更小的村庄苏必利尔。想到村子里可以吃到的食物,他顿感一阵饥肠辘辘。自早是喝咖啡时吃过一个面包卷,到现在还水米没沾牙。他不得不忍饥挨饿,因为不能冒险去接近任何可能见过他照片的人。 由于攀登吃力,耸的腿疼痛起来,但他反觉得这样很好,因为疼痛可以转移饥饿感;而且攀登意味着缩短在边界躲藏等待天黑的时间,也可以使他无暇分心去想别的事。他明白,在找到贝尔。加拉之前,还会受到更厉害的饥饿煎熬。穿过法国边境后,仍然不能去乘公共交通工具,只能从边境一直步行去罗克布伦,那又得需要整整4个小时。只能这样,别无它法。 赛利姆绕着弯向一面更为陡峭的山坡爬去时,经过一座孤零零的有围墙的小墓地。那是莫托拉村的公墓。墓地里耸立着一座俄国人的坟,坟头上长满了洋葱;它提醒着人们,已有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葬身在这阳光普照的异国山头。在公墓入口旁边的石头上,用英语刻着这样的句子: 日月如梭 光阴不待 ——孔子语 赛利姆经过时没有注意到这个石刻句子,他正一心一意地攀爬着,想着等见到贝尔。加拉,他就安全了。 第六章 玛托是里维埃拉海岸上的最后一座法国城镇,再往前去,海岸线就伸入意大利境内了。贝尔。加拉将租来的汽车停在老港口蒙利昂码头对面的商场旁边,大步穿过赫伯斯广场,进入一家体育用品商店。他出来时背着一个背包,里面装着他买的其它东西:一件露营夹克,一双橡胶底旅行靴,一个保温壶,一只水壶和一把地质锤。 贝尔。加拉回到车中,将背包放在旁边的坐位上,驱车经过维多利亚女王纪念碑,沿波拿巴堤岸驶去。维多利亚女王曾让英国度假者成群结队地来玛托享受这儿格外野性的冬天。这条路线将他带到了伽拉万的海滨路。伽拉万是玛托镇专向游人提供住宿的郊区。这条海滨路一直通往边境。在离边境还有四分之一英里时,贝尔。加拉又停了一次车。他来到位于一个新船坞上面的海滨小吃店,让老板给他做5块三明治,保温壶里灌满咖啡,水壶里装满矿泉水。 在小吃店老板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贝尔。加拉伫立在午后暖和的阳光中,凝视着圣保罗田庄方向,那条走私秘道的法国一端就在那儿。他确信赛利姆会使用这条秘道。在海滨上方,伽拉万幢幢颜色素雅的别墅点缀在丘陵山坡茂密的松林和果树之间。在这早春的时节,桔子花的甜香混和着强烈的柠檬味和大海气息四处飘散。贝尔。加拉一面大口呼吸着这令人陶醉的混合型香味,一面观察前伽拉万上方更高的山坡上的树林和梯田,以及再高处那有巨岩直刺蓝天的悬崖。 在一座悬崖的脊岭上,长着一排伞状松树,衬托着湛蓝明彻的天空。由于距离太远,松树看上去很小,但贝尔。加拉仍能将它们数清。那一排共有6棵树。再过去,在高高的脊岭后面某处,便是贝尔。加拉打算等候赛利姆的地点。 小吃店的人将5块三明治用纸包好,连同灌满的保温壶和水壶一块儿递给贝尔。加拉。贝尔。加拉付了钱,大方地留下不少小费,然后回到车里。他开车驶离那条通往边境站的海滨路,从狭窄盘绕的小路穿过伽拉万,驶入伽拉万上面的山道。他将变速器换到二档,小心地在这条转弯不断的山道上行驶。一个急转弯拐进一座石头峡谷,两边是几乎垂直的陡壁。一排巨大的混凝土塔门横跨峡谷,支撑着一条架空的高速公路。公路穿过一条隧道,与意大利那边的高速公路连接起来。就在这儿,贝尔。加拉所行驶的道路折向了与边界相反的方向。 贝尔。加拉将车驶离道路。他加大油门,车轮卷起一阵尘土,切入塔门之间一条被高架公路阴影庶住的岔道。他把车停在岔道尽头的一根大砾石柱下,脱下脚上的鞋,扔到车里,从背包里取出靴子换上。然后他将三明治、水壶和保温壶装进背包,把包挎上肩,手持地质锤,开始徒步攀登起来。 他沉着而坚定地爬着,因瘦削结实的体内充沛的精力得以发泄而感到痛快。一路上他腿脚不软,呼吸平稳,时而翻上突出的石灰岩,时而躲过滚落的石块。有时甚至不得不绕回头路,但总归是越爬越高,越来越靠近目的地。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到达了长着六棵伞状松树的山脊处。 穿过山脊后面平坦处的树林,他又开始攀越一条不太深的山谷。这条山谷切过一面贫瘠的山坡,两边都是岌岌欲堕的砾石。他现在基本上是与边界并行着。隔着密林和乱石,意大利一侧棕色的悬崖和深蓝的山巅已隐约出现在他的右面。贝尔。加拉不时停下来,弯下腰,敲碎一块石头,检视一番,偶而还放一块到背包里,然后直起腰来继续往前行。 他知道边界两侧的哨兵都可能正在望远镜里看着他。这个本身倒没什么危险,只要他不作出企图越境的样子就行。边境哨兵能认出大多数走私惯犯,对不认识的人,只要行迹不可疑,哨兵是不会找麻烦的。而在过于平整的里维埃拉上面的荒山小路上见到徒步旅行者是常事,有许多人来这儿就是为了寻找奇异的石头或石头里包藏着的化石。 3名法国巡逻兵出现在右面的山梁上,贝尔。加拉蹲下身来,将一块石头敲为两半。那三名士兵都肩挎fn型自动步枪。贝尔。加拉举起一只手,向他们挥动,其中一名士兵也向他挥挥手。然后,贝尔。加拉检视一下手中的两半拉石块,扔掉一块,将另一块放入背包中。等他立起身来时,那3名士兵已翻过山梁不见了。贝尔。加拉爬上巡逻兵走过的路,朝相反的方向而去。这条路拐过另一道山梁,向下通到一条宽阔的,林木葱郁的山谷之中。 贝尔。加拉离开小路,穿过一片稠密的丛林,来到一座灰色的混凝土半圆形挡墙边。这个半圆形挡墙突出地面约十英寸,位于两株矮小的被岁月和强劲的山风弄得七扭八歪的橄榄树中间。它几乎被葡萄藤和灌木全覆盖住了。要不是贝尔。加拉原来知道它的位置,他多半会错过去。半圆形挡墙后面是一个深约五英尺的坑穴,坑壁跟半圆形挡墙一样是钢筋混凝土的。贝尔。加拉拨开坑上的葡萄藤和野草,费力地下到坑中。 贝尔。加拉在坑穴中稍稍弯腰,便可以从半圆形挡墙上一个狭长的孔口观察小路上的情况。这个掩体是法国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修筑的,只能供一个观察员在此观察敌军在边境的动向。如果敌人只有三、四个,观察员还可以凭借掩体把他们就地干掉。 但是等进到掩体中,贝尔。加拉便发现这玩艺儿对他无用。如果赛利姆越过边界后改道而行,从这儿就看不见他经过这一片时走的是哪条路。大战结束以来,掩体周围已长满了灌木和树林,再说观察孔也限制了视野。 贝尔。加拉爬出掩体,回到路上,再穿过道路攀上另一面树木稀疏一点的山坡。在200英尺高的坡顶,有一幢长而低矮的石头建筑残垣。它是在战时遭炸坏后被人遗弃的。这幢房子的大部分屋顶都被掀掉了,厚厚的石墙上有好几处炸开的豁口,露出曾藏过谷物的地窖来。 贝尔。加拉知道,他在这面山坡上的行动有可能正被人监视着。但徒步旅行者在这幢破房子里歇脚,即便是过夜,也不是什么希罕事。他穿过就近一堵墙的豁口,进到房子里。里面的铺石地面长满了野草。下午的阳光穿过屋顶的破洞射到他的脸上。他在阳光中眯着眼,从对面墙上的一个大豁口望出去。从那儿他能得到一个宽阔的视野,赛利姆来时须经过的边界树林和砾石都尽收眼底。 贝尔。加拉解下背包,坐到草丛中。他靠在墙上,面向对面的墙洞,观察看外面。如赛利姆确实要来,也不会在数小时之内——也许到晚上,也许到明天凌晨才能到这儿。贝尔。加拉对此早有思想准备,他有露营夹克来抵御晚间的寒冷,有咖啡来使自己保持清醒。 他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喝了两口水,打开一只三明治,一边吃,一边开始耐心地等待。他那褐色的双眼始终不离赛利姆从意大利过来时必经的那片地带。 莫托拉——苏必利尔是一个位于峡谷之上的意大利村庄,那道峡谷从村庄脚底直至大海,形成了意、法两国之间的天然边界。这是一个萧条的村庄,只有一座年深日久的教堂,一家新建的小旅店,此外还有11幢半新不旧的小房屋。但在过去十年中,开始有游人来参观那座古老的教堂,并从小旅店高高的就餐露台上欣赏大海和左下方远处法国里维埃拉多山的海岸线那壮丽的景色。 德里斯。哈莫感兴趣的却不是这片景色。吃完蛋饼和面包卷后,他一直呆呆地坐在露台边上,注视着与上述景色相反的方向。那儿,在山村的右下方,峡谷延展开来,形成一条崎岖但更为宽阔的大山谷。 在这条林木葱郁的山谷那面,山坡陡直地伸向属于法国的绿色峰顶和岩石山梁。赛利姆、哈莫和贝尔。加拉3人一起走过的那条走私秘道就正好穿过这片地区。哈莫整个下午都在观察那条进入这片地区的道路。 在莫托拉-苏必利尔村下面数百英尺的山坡上,还有一个在轰炸后只剩下破壁残垣的更小的村庄。在它的废墟中长出了绿树,一只白色的山羊在那儿啃草。村庄虽毁,名称不死,它叫西沃提;但名称虽在,村庄却不再复生。它原有的六幢石头房屋毁坏得太厉害,战后再也无人回去——除了一个老婆婆,她孤独一人住在废墟中,为莫托拉-苏必利尔村的人洗衣服。就在西沃提与一个只有四幢房屋的名叫吉那的小村庄之间那簇叶丛生的小路中,隐伏着走私秘道的起点。 哈莫的注意力数小时来都没离开过那个地方。除了吃午饭和饮两杯浓咖啡的时候,他几乎是一动不动的。夕阳染红了山尖,黄昏的阴影正在山谷中聚集。谷底已是一片深紫色。夜幕即将落下,但仍没有出现赛利姆的踪影。 哈莫判断赛利姆如不是在等天黑后才行动,那就是已在他来这个监视点之前通过边境了。但还有第3种可能,那就是贝尔。加拉失算了。赛利姆也许根本不会从此路通过。哈莫一向佩服贝尔。加拉老谋深算,但以一个警官的经验来看,他认为,即便是最优秀的长官,也有失算的时候。…… 那头山羊突然间掉头蹦出了西沃提村的废墟。哈莫精明的双眼立即眯缝起来,并往前倾身,靠到露台的栏杆上,向下面的废墟注意地看着。暮色中出现一个身影,闪进了破壁残墙内。由于距离太远,人影很小。跟着那人影又消失在一排树荫之中。 哈莫身子未动,从口袋里掏一架看戏用的小望远镜,把它举到眼前。他调整焦距,将废墟拉近放大。这时人影出现在废墟下面,然后又没入一片灌木丛中。那人正迂徊着绕过吉那村的4幢房屋。 这个人影正是赛利姆。哈菲得。 哈莫放下望远镜,阔脸盘上严竣的表情被一个宽慰的微笑冲淡了。他将望远镜放回兜里,起身准备去追寻他的猎物。 蓦然间,他停住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两个全副武装的意大利边境警察正从峡谷中出来,往山谷里走去。从他们行动的模样来看,他们似乎还没有发现赛利姆。但他们走的路线正好要插到赛利姆消失处和哈莫的观察点之间。哈莫如现在下去,那两名警察就一定会碰到他,也一定会叫住他进行盘问。下面的山谷离边界实在是太近了。 哈莫一屁股坐回椅中,垂头丧气地继续观察。两名警察走到了吉那村,开始往上爬,穿过西沃提村的废墟向莫托拉-苏必利尔村爬去。赛利姆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很快就会朝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哈莫追不上了。再过半小时,山下就会全黑下来。而再过一小时对面的山坡和山顶也会被夜幕笼罩。哈莫知道自己对那条走私秘道不是很熟,在黑暗中对那变化多端的绕向还没有把握摸准。 假如那小伙子能摸过去——那就吸有看贝尔。加拉的了。 当夜幕围住他的时候,赛利姆到达了山谷的对面。他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到了那条秘密小路的起点。这条秘道盘旋着绕上第一座山崖,跟他记得的一点不错。他才爬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周围就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看不见自己的腿,看不见脚下的路,连身旁的陡壁都看不见。 他用双手平撑着崖壁,摸索着极小心地一步一步向上爬。等他终于攀上山顶时,四周漆黑一团,根本看不清下一步该往哪走。于是赛利姆只好坐到地上,等候月亮上来给他照照路。坐着不动,赛利姆暂时没了身在高险处的恐惧感,但却因又冷又饿而发起抖来。 月光终于穿过黑暗,给悬崖顶上的树木和奇形怪状的岩石洒上层银光。事实证明他等待是明智的。他面前是一段宽阔平坦的路,但他只要走上四步,便会跌入一个约50英尺深的黑沟中。就在这段路的旁边,只向右岔开两步,便是赛利姆所记得的秘道,道上不规则地埋有作为记号的石头。 赛利姆沿这条道走入稠密的树丛,脚下的地面起伏不平。他不时停住脚,仔细观察周围的山坡和高低不一的山峰。他的记忆一贯是靠得住的,这次又帮了他的大忙。月光中,在他左边的两面陡坡的岔口之间,出现一座顶山头的轮廓,他咧嘴一笑,转身向它走去。他将它作为一个导向标了。只要是上了坡,这个导向标就有用。但接着路面又开始向下伸入一片树林,导向标看不见了。更糟的是,树林中又是一片漆黑,路也看不见了。他放慢脚步,伸出手去摸索着走,以免撞到树上。他用脚尖探着路上埋的石头标记,一步一步往前挪。最后他干脆跪了下来,趴在地上,双手着地往前爬。 这样做不光是为了摸路,也为了避免更大的危险,因为,在赛利姆的记忆中,前面不远处,这条秘道要在一处悬崖边缘上急拐弯。 他爬了约六分钟左右,手突然触空了。他立即稳住,将身子在地上趴平,又往前蛇行了约三英寸。他的手摸到了悬崖边缘和陡直向下的石壁。 赛利姆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掉转方向向左边挪动,右手一直摸着身旁的悬崖边缘。最后,树木终于又稀疏起来,月光又照到了路上,那座平顶山头也出现在前方。 一小时以后,他已来到平顶山跟前,开始沿山脚碎裂的突岩绕行。他绕到山背后,见一座巨大的悬崖耸立在前面。过了这座悬崖就是法国。 赛利姆沿一条狭窄的山脊向悬崖顶攀登,这条山脊左弯右拐,几乎每一步都在变动着方向。爬到山脊中段时,每迈一步都必须先伸脚探明踏实之后才能将全身重量移上去。当月光被高坡挡住时,赛利姆就弄不清脚下山脊的扭拐方向。他有时能抓住草根和突出的岩石来帮帮自己,有时什么也抓挠不着,只能靠极度的小心,慢慢地用双腿的力量来支撑着往前挪,而双腿也越来越软。 神经和肌肉的疲劳使他停顿下来。他抬起头,向上看看还有多高。这时三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山脊上面的尽头处。他惊呆了好几秒钟。月光下,其中一人拿着的步枪,枪管在闪烁。赛利姆完全清楚他们是什么人:边境夜间巡逻队。他们开始向他所在的方向走下来,没入了黑暗之中。 赛利姆赶紧回身寻找藏身之地。他们还没有发现他,但如果他不离开山脊,就会撞上他们。由于恐怖的驱使,他爬得太快了些,左脚踏松了一块大石。那石头咚咚地滚滚下坡去了。赛利姆竭力要保持平衡,但没能做到,他也从陡坡上滚了下去。 他的屁股撞到一根树干,痛彻全身,但总算止住了继续滚跌。他咬牙忍疼,一动不动地听着动静。上面有好一会儿毫无声响,接着便是皮鞋踩地的嘎吱声,朝他这里走过来了。显然,他们听到了他滚落的声音。 他支撑着跪起来,爬到树后,让树挡在他和巡逻队之间。在他下面是一片村丛。他站起来,轻轻摸过去,一头钻入灌木丛中,在树木阴影的掩护下,一棵树一棵树地摸索着往树丛深处躲去。突然间树丛没了,他一脚踏空,便直跌下去。但他十分幸运,只落了10来英尺,便掉到一个松软的土堆上。赛利姆受到一阵震动,但没有受伤。他跪起来,摸到面前是一片密密的刺丛,便爬进去蜷伏起来,静静地等着。 几分钟过去了,他听到刚穿过的那片树丛中有动静。皮靴折树枝发出哔啪的声音,巡逻队在搜寻他,越来越近。赛利姆死了伏在刺丛中,一动不动。皮靴声到了头顶,他的心怦怦地撞着地面。 头顶的声音停了一会儿,然后折向右方而去。赛利姆知道,因为天太黑,巡逻队没有看见他滚下来的痕迹。但他仍不敢动弹,连大气都不敢出。皮靴声渐渐远去,可一会儿又转了回来,重新经过赛利姆的头顶,往另一方向去了。最后,脚步声终于消失,周围只剩下黑黑的夜,万籁俱寂。 赛利姆仍不敢动弹。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再不见巡逻队回来,他才爬出刺丛,站起身来打量他掉下来的那面陡壁。那陡壁也不过十来英尺高,但尽是峭岩,无下脚的地方。赛利姆踮起脚尖,尽力往上够,但怎么也够不上顶部。他只好沿着陡壁面移动,寻找突出部位,以便攀回到上面的树林中。 但他没能找到突出部位。不久,陡壁突然折向另一面,将赛利姆带离了那片树林——还有那条上坡的道路。等他终于在陡壁上找到一个缺口爬上去后,他发现自己走的方向已经不对了。他止住脚步。四面一片黑暗,无法辨路。他离开那条熟悉的道路太远了。他迷路了。如果想再瞎找一打路,情况会更糟。 这时,唯一明智的办法就是原地不动,尽量离那条秘道近些,这样,到黎明时他还能有机会找到回去的路。当然,这意味着要在寒冷和恐怖的等待中度过漫漫长夜。但他别无选择,只有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那支意大利巡逻队放弃了搜寻赛利姆的意图,回边境站去了。一路上,三个巡逻兵都在推断赛利姆可能偷越边境的路线。在这片地区,边境两侧的卫兵对各条道路的了解丝毫不逊于那些土生土长的走私者。他们对本地走私者并无恶感,把抓捕他们也只作为一种游戏。一旦抓住走私者,也只不过罚一大笔钱了事。因为他们走私的东西一般都是香烟酒类。走私麻醉品和从北非私运非法入境的大都是外地走私集团,他们使用带密舱的车辆或船只,能在远离海岸线的地方进行转运。 这几个意大利巡逻兵估计赛利姆是一个本地走私者。回到边防站后,其中一人走到50码外的法国边防站,脸上带着挑战意味的笑,将这个情况通报给法国边防士兵。于是一名法国士兵拿起电话,将赛利姆可能进入法国的大概地区通知了巡逻指挥中心的长官。 与此同时,赛利姆已坐在地上,作好过夜的准备了。手腕上的夜光表显示的时间是差20分钟到半夜12点。他将双腿紧抱在胸前,抵御着寒冷,迷迷糊糊打起盹来。 猛然他打了个寒噤,惊醒过来。见周围并无动静,恐惧感才慢慢消失。虽然四面仍是一片漆黑,他却觉得自己已睡了很久。他看年博,才刚刚半夜12点。 他又冷又饿,苦不堪言。躲避巡逻队时的紧张心情刚刚得以放松,钻刺丛时磕碰擦伤的疼痛又开始向他袭来。他试图以睡眠来忘却痛苦,但总有那么一丝恐惧游移不去,使他难以入睡。 罗马。午夜时分。亨特从詹姆斯。弗古逊的寓所出来。詹姆斯是一名有把年纪的新闻记者,专为伦敦的一家日报撰写罗马风情文章。他干这外已有20余年,这一点从皆知。但他有时还干一件鲜为人知的事——向mi6汇报罗马的情报。mi6现在已易名为di6,但其实质并未改变,它仍是:英国海外情报部。 弗古逊最近又被额外派了一件杂活:向伦敦提供对英国非法移民情报部有用的情报。由于这个原因,弗古逊对全意大利的外国人团体了如指掌。而且,由于工作需要,他在意大利的黑社会中还有不计其数的关系。亨特给弗古逊留下了几张赛利姆的照片,说妥让弗古逊拿去给某些黑社会的人辨认。 如果有人认识这个小伙子——或者,甚至知道他背后的人,就立即通知亨特。要是亨特已离开罗马,弗古逊就通过伦敦的克拉尔和警长转告他。 从弗古逊的寓所出来,走过两条街,亨特碰到一辆出租车。他让出租车把他送回依克什尔索旅馆。进了旅馆,他去留言台询问有没有他的信或留言条。乌里仍没有回话,看来这个“摩萨德”特工还没有回到罗马。迪哥。班底利那儿也没有消息,这就是说还没有找到赛利姆,也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克拉尔也没有消息,这说明在伦敦和国际刑警方面也没什么进展。亨特今天一整天联系过的人,一个也没有消息传来。 倒是查乌兹从华盛顿来过一个长途电话。他留下话要亨特给他回电话。对于查乌兹这么快就知道他到了罗马,亨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国务院派人监视谍报人员,然后又派人监视那些监视谍报人员的人员。在部门内部,每人每年都要写一个冗长的报告来评估同事的工作成效。 亨特看看表,估计了一下时差。华盛顿现在是下午六点。查乌兹可能仍在办公室。查乌兹在军队中之所以提升较快,经常晚下班也是原因之一。查乌兹现在也还是军人,只不过是暂时借到国务院反恐怖工作组而已。亨特不认为查乌兹是对他的意图感到担心,还不会有那么快。查乌兹只是喜欢掌握手下人的行动。他的手下人遍布全球:亨特在欧洲,有的在南美,有的在远东、中东,还有非洲。 亨特将留言条一折,揣进兜里。他早准备好了理由来解释他的行动:在实践中检验欧洲安全部门之间的合作情况,但他不想去欺骗查乌兹。查乌兹的父母是墨西哥果农,他本人入伍时只是一个二等兵。在象美军这种谄上欺下成风的部队中能得到提升,足以说明他的能力。他可不是一个好欺骗的人,最多也只能是瞒他一时。 赛利姆的照片已发出去一整天了,但他仍没被抓获,也没被发现。亨特情绪低落,上楼进入他的房间,开始清点自离开伦敦以来的花费账目。 每一笔花费都必须有理由;查乌兹对这种事总是一丝不苟的,因为他还得向自己的上级报账。亨特放弃了原来准备好的理由:检查欧洲各警察部门与安全机构之间的合作效率,虽然从目前来看,这也是事实。但如果近期出不了什么特别结困,就会引起查乌兹的怀疑。 亨特停止清理账目,仔细考虑查乌兹给他打电话的意图。他清楚,这件事可不能弄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而成败与否就要看结果如何了。 没有发现赛利姆的原因可能是他有了极佳的藏身之地。如果是这样,那他迟早会出洞,会被抓住。 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已离开了欧洲。如是这样,亨特的一切心机就算白费了。 最后,亨特决定再等一天。如果到时赛利姆这条线索仍无进展,他就回国务院去照常上班。 赛利姆在密林中穿过通往圣保罗田庄的隘口时,浓浓的晨雾仍覆盖着法国边境这面的坡。他避开被朝阳的热力通散了雾霭的地方,惶急地奔走。数分钟前,他发现身后有两名手执武器的巡逻兵。赛利姆估计,一定是自己在闪进一团浓雾之前,在转弯处被他们瞟见了。 他设法在团团浓雾的掩护下摆脱了他们,但也知道,他们还在身后某处继续搜寻他。这事出乎赛利姆的预料,看上去就象是他们一直在等候着他似的。 赛利姆尽量利用雾气作掩护,转入小路干道。再往下,雾已经完全消散了。赛利姆能清楚地看见圣保罗田庄那被炸坏的房屋。他还看见另有两名巡逻兵正匆匆地,显然是有目的地从路上朝他这个方向赶来。 跟那两个在后面追踪赛利姆的巡逻兵一样,这两个巡逻兵也是将自动步枪握在手中,而不是象正常巡逻时那样挂在肩上。赛利姆离开小路,钻入对面的密林之中。等钻到密林深处,巡逻兵不可能再看见他时,又开始尽快地往山下溜去。 一只手闪电般地从一株粗矮的橡树后伸出,细长有力的手指抓住了赛利姆的手臂。赛利姆挣扎了一下,几乎张口尖叫起来,但他立即看清了这是谁。随着一声宽慰的呜咽,他张臂搂住了贝尔。加拉。 “跟我来……”贝尔。加拉小声说。他脸色困乏,但声音有力,行动敏捷。他领着赛利姆穿过树林向下走去,赛利姆一言不发地跟着他的救星,尽量地靠行紧些。 走到那个带突出的混凝土半圆形挡墙的掩体跟前,贝尔。加拉停住了脚,回身朝小路方向看去。透过稠密的簇叶,他和赛利姆都能看到从下而上的那两个巡逻兵模糊的身影。他们与从下而上的另外两个巡逻兵碰面后,正聚在一起说话。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但听不清说什么。这几个巡逻兵已断定赛利姆就在道路附近,他们肯定会仔细搜索这片树林。 贝尔。加拉跳进掩体中,蹲伏下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手枪,从观察孔中伸出去,向路上隐约闪动的身影开了两枪。 仍然蹲伏在掩体上面的赛利姆吃惊地瞧着下面的贝尔。加拉。与此同时,4枝自动步枪连珠似地开火了,四面山坡激起一阵巨大的回声。子弹象水雹一样撕碎簇叶,向手枪子弹射出的方向横泻过来。几发子弹打在观察掩体的突出屏障上,敲掉了几块水泥渣。其中一颗子弹从赛利姆的胁下打了进去。他爬倒在地,仍然瞪眼瞧着坑穴中的贝尔。加拉,脸部扭曲着,尽是痛苦和迷惘。 贝尔。加拉用小手枪仔细瞄准,将第三发子弹打进了赛利姆的左眼。 沿小路散开来的四名巡逻兵以为这是向他们开的又一枪,于是再往林中一阵狂射作为回敬。贝尔。加拉绻伏在掩体中,子弹擦过半圆屏障,嗖嗖地从头顶掠过。射击持续了约十秒钟,慢慢稀疏下来。最后一枪在山谷的回声停止后,四周又归于寂静。巡逻队在等着看是否还有人向他们射击,或是否已击中了开枪人。 贝尔。加拉抹去手枪上的指纹,将它放到赛利姆的手中,把他的手指弯过来握住枪把。然后,他爬出坑来,匍伏在地,悄悄爬出50码远,钻到一大蓬刺柏丛中一动不动地躲藏起来。 10分钟后,那四名巡逻兵进入了树林,散开队形细细向前搜索。贝尔。加拉屏气听着他们的皮靴踩折灌木的响声和他们发现赛利姆时的说话声。 不出贝尔。加拉所料,他们停止了搜索。他们只发现一个人越境——而这个人现在就躺在这里,手里还拿着枪。他们只得认为开枪人就是赛利姆,而他们在回击中将他击毙了。虽然经专家验尸后会有不同的结论,但那是以后的事啦。半小时后,那四名巡逻兵抬着赛利姆的尸体,下山回边防总站去了。 贝尔。加拉又等了15分钟,这才钻出刺丛,朝与小路相反的方向走出树林,转了一个大圈绕回到那幢破房子。这样,在走近破房子时就不怕被哨兵观察到了。他拿起背包挂到肩上,开始下山,向前一天下午停车的地方走去。 他不时停住脚步,弯下腰用地质锤敲碎一块岩石,有两次还挑了碎块放进背包,这才继续下山。 第七章 大约就在贝尔。加拉到汽车里,开始驱车回罗克布伦的时候,乌里。伊占被一阵拳头擂门声从梦中惊醒。有一会儿乌里不知身在何处。他裸身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从枕下抓出他那枝加消音器的0.38口径的科尔特左轮枪。 然后他意识到这是在罗马,阳光从关闭的百叶窗缝隙中漏了进来。他又回到了罗马经营的公寓楼自己的套间中。而罗马的警察是不会擂门的,他们喜欢有礼貌地按铃,然后欣赏当你开门看见他们闪亮的制服扣,阴沉的眼睛和凶险的手枪口时脸上那种惊恐的表情。 乌里把枪放回枕下,身上也停止了颤抖。他光着身子轻轻走到门边,打开门窥镜往外看去。代他管理公寓的多夫。托比亚斯正仰着一张胖脸,对着门窥镜嘻笑,露出一嘴黄黄的歪牙。他的擂门是一种以色列似的玩笑。 乌里解开安全门扣,让他进来。“这玩笑开得可不怎么样,”他说道。 多夫泰然地递给他一个小纸袋。“我给你拿早餐吃的面包来了。” 乌里将面包拿进厨房,烧上一小壶水。多夫跟在后面,说道:“昨晚我不知道你回来了。奥西刚刚告诉我。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我累了,”乌里狠狠地说。“有什么事?” “有个美国人在找你。说他叫西蒙。亨特,住在依克什尔索旅馆,还说你认识他。” “好,很好。你去罢。” 多夫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不记得乌里何时曾这么容易动怒。他走后,乌里将雀巢咖啡倒入一只卡塔尼亚式大红茶杯中,阴冷地瞅着水壶,等着它开。 他身躯高大,肌肉发达,有两条善于行走的短腿;鹰钩鼻,黑眼睛,是一张典型的沙漠中贝都因人的脸庞。他是一个也门犹太人。自有基督教以来,他的家族就一直在阿拉伯半岛南端流浪。在五代以前,他的家族回到了“希望之乡”。乌里出生在耶路撒冷,能讲七种语言,其中包括两种阿拉伯方言。他在1948年的战争中肚子上挨了一枪,伤愈后就加入“摩萨德”,当上了一名特务。1960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他春风得意之时,而1972年在慕尼黑他却倒了大霉。 1960年,他作为秘密突击队的一员,被派去抓捕阿道夫。艾希曼,此人曾高效率地向希特勒的死亡集中营运送了数百万犹太人。第三帝国灭亡后,艾希曼被宣布为战犯,但他却躲到阿根廷去了。乌里仍记得那个激动人心的夜晚,他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外艾希曼的住宅门外抓住了他。接下来是那些个躲避阿根廷警方和纳粹地下组织追捕的日日夜夜。最后,他们终于设法把艾希曼塞进一架飞机,就在追捕者赶到的前一瞬间飞上了大西洋的天空。 乌里因参预这个行动而得到了提升。在后来的年月中他又被提升过两次。1972年,一个恐怖组织的杀手队混进了慕尼黑奥林匹克运动会,将手无寸铁的以色列运动员成批地屠杀了。 在事发前一个月,乌里和其他特工一起被派到慕尼黑,其目的就是防止发生此类事件。由于没有及时发现这个阴谋并阻止它,乌里受到了降级处分。被降级的本不止他一人,但他却愤然辞职,到罗马经营公寓来了。这幢公寓是数年前他在罗马工作时用毕生的储蓄买下来的。 当然“摩萨德”不会让他完全消闲,因为他有着丰富的特工经验,不时还能用得上。他们开始来找他,给他分派任务。他虽然牢骚满腹,但从不拒绝。他对前途已不抱幻想。他老了,想再得到提升已不可能,任务也会越来越少,末了他也就只能是如他的伪装职业所表明的那样:罗马一幢公寓楼的外籍老板。 生活是不会很糟。没有家小需要瞻养。两个前妻都已另嫁他人,新丈夫的职位都更为可靠。孩子们也都长大独立生活了。女儿在军队服役,儿子在萨法德北部经营自己的小农场。乌里可以读书来打发日子,读那些从前没有时间去读的书;或是沐浴着罗马的阳光,与老朋友一起逍遥自在地饮茶度日。 但慕尼黑事件却总使他耿耿于怀。 乌里用开水冲好大红茶杯中的咖啡,把月牙形面包伸进咖啡中蘸蘸,咬了一口。然后,他让咖啡在那儿凉着,嘴里嚼着走进另一个房间,穿上最好的衣服,准备去依克什尔索旅馆。他已有好几年不见亨特了,很想知道他来罗马干什么。 温和的阳光洒在亨特的脸上,他慢慢地醒来了。他没有睁眼,只是转头避开从半开的百叶窗射进的光线。外面,罗马街道上懒懒苏醒的响动有一种奇特的催眠效果。亨特几乎又要迷糊过去时,床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首先想到的是查乌兹,于是猛然睁开眼,用手肘撑起身子,伸手拿起话筒。 是乌里。伊占。“我在楼下大厅。他们不告诉我你的房间号。” 亨特告诉了他,然后挂上电话,从过于柔软的床上一弹而起。他走过厚厚的地毯,拉开百叶窗。在早晨的阳光中,他眯缝着眼,注视着下面的维尼托街。街对面的“多尼”小吃店和“巴黎”咖啡馆门前的桌子都还空着,无人光顾。昨晚在这儿寻欢作乐的人们,都还在梦中就那些风流事儿而讨价还价呢。亨特回到电话机旁,打电话让侍者把咖啡和奶油卷送上来。然后他把门锁打开,自己去浴室淋浴。 乌里进来时,他正用毛巾擦着身子。乌里站在浴室门口,亨特一边刮脸,一边告诉他此行的目的。 他刚说完,乌里就接上去:“爆炸是一个阿拉伯恐怖组织干的。但究竟是哪个组织,我们竟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可见这是一个我们还不知道的新组织。” “去查查,我要找到他们。” “我们已经在查了。”乌里微微笑道。“你和我们到底站在一起了,嗯?我还记得你管我们叫疯子呢。” “你们是疯子。你们的对手也是。你们双方都不考虑对方立场中的正确之处,都不愿作出让步。” “你是知道那些阿拉伯人的,如果我们作出让步,他们会认为我们软弱可欺。” “他们中有人也会这样想你们的。归根结底你们都是闪米特人。太傲气,又太多疑,这是你们的通病。” “至少我们不会去炸满载无辜旅客的飞机。” 亨特点点头。“所以我来找你们,而不是他们。”他进房间去穿衣。“看看桌上那些照片。那就是赛利姆。拉莫克,我们正在寻找的人。” 乌里走过去看了看照片,点点头说:“我在报上见到了。不认识这人。我见过的恐怖分子照片实在太多,难以一一记住。但我可以把这些照片散发给我们的人。”他将一些照片装进衣兜。“我们派了一个小伙子在尼斯对机场进行监视。他叫科索。沙米尔,很年轻,脑子好使得象计算机。如果他见过这个赛利姆的照片,他会记香的。到时候,无论你在哪儿,我会设法通知你的。” 这时,客房侍者来了。他将食盘放到靠窗的一张桌上。亨特和乌里一块儿坐下,一边喝咖啡,吃奶油卷,一边讨论着怎样去弄清操纵赛利姆的背后组织。但讨论了两个小时,也没想出什么主意。乌里起身准备离去。 电话铃响了,是迪哥。班底打来的。“找到他了,”他在电话里告诉亨特。“那个叫赛利姆的小伙子,他死了。” 班底利给亨特讲了赛利姆如何企图穿越英托拉-苏必利尔和玛托镇之间的边界线,法国边境巡逻队怎样在山上把他追得走投无路的经过。“开始巡逻队以为赛利姆是被他们打死的,但后来发现自己陷入绝境,就开枪自杀了。” “这是一种可能,”亨特同意道。“但还有一种可能是:报上登出赛利姆的照片后,有人便把他看做累赘了。” “我同意,只是还没有证据。只有一点是清楚的:这个死去的小伙子就是赛利姆。照片与他吻合,屁股上也有y形伤疤。” “谢谢,迪哥。”亨特的脸上有一种孤漠的神情。“谢谢你这么快告诉我。” “有了结果也请尽快告诉我,我也将不胜感激。” “那当然。”亨特挂上电话,将事情对乌里说了。 “奇怪,”乌里沉吟道。“他为什么要从那儿越境呢?别的地方还有更容易的路啊。” “我也在这么想。”亨特的眼睛微微闪光。“而且他使用的是一条走私秘道。这就是说他从前走过这条路,而这又说明他在那里曾有过,或现在还有着某种关系。” “在那个地区我们有几把好手,”乌里告诉亨特说,“就在里维埃拉一带。”他在一张纸上写下一个电话号码,放到桌上。“在尼斯你如果需要帮助,就打这个电话。” “我自己在那儿也有人,”亨特平静地说。“他比你们的人更熟悉那片地区。” 他又拿起电话,叫楼下服务台给他在一班一个半小时后去尼斯的飞机上订个座位。 从尼斯出来,往意大利方向,里维埃拉最低处的峭壁路沿曲折的海岸线延伸20公里就进入了摩纳哥。一过摩纳哥,这条路就插入了罗克布伦峰和马丁岬之间。而马丁岬又以罗克布伦湾和和平湾之间伸入海里。贝尔。加拉沿邱吉尔大路驱车向海岬驶去。邱吉尔大路两旁尽是松林覆盖的低矮土坡、古老的橄榄林和灌木园。在海岬上面他转入了都因大道。在这条大道的弯道处和磷峋的海岸之间,就是马丁岬最僻静的地段。 德兹索。瓦拉西的领地被一堵高大的石墙挡住,从路上无法看见。窄窄的大门两边砌着砖柱,各雕有镀金的飞龙和雄鹰图案。停车场在大门外,是墙和道路之间的一大段砂砾地面。 贝尔。加拉将车停在一辆旧的雪铁龙轿车和一辆生锈的英国造福特牌汽车中间,下车向大门走去。灼热的阳光已在散发着夏季的味道。沿墙根长着的曼陀罗花使静谧的空气中充满了腻人的甜香。贝尔。加拉见熟铁大门紧闭着,便去拉龙柱上挂着的一只旧铜铃上的链子。随着铛啷的铃声,从里面门边的一间石砌屋中出来一个头发灰白,体形矮胖的男人。这人以一种农夫惯有的多疑神情隔着铁栅沉下脸瞪着眼瞧他。 贝尔。加拉说要见朱丽叶。夏尔,然后自报姓名是安德烈。科特瓦。他不得不把这个名字拼出来,因为那个看门人听不懂。那人用门房墙上的内部电话向里面通报后,就一直瞪眼监视着贝尔。加拉,直到朱丽叶沿两边长满灌木丛的小径匆匆走来为止。 她看上去又吃惊,又高兴,也有些不安,三种心情混合在一起了。“天啊,”她一边开门,一边颤抖着声音说。“你说来,果真就来了。”门开后,她没有请他进去,而是自己走出门来。她之所以不安,是因为她主人素来不欢迎不速之客,即便是他不在家的时候。但这种不安很快就被见到贝尔。加拉时的喜悦冲淡了。 “为什么不打个电话?我们可以约好今晚在哪儿见面的呀。” “今晚我在尼斯有一个会。而且不凑巧的是,我也许得马上去巴黎呆上几天,或一星期。” 她竭力不让自己失望的神情显露出来。 “哦,这么说你只是路过这儿了。” 贝尔。加拉轻轻地笑了。“我会回来的。你还不知道,我们已成邻居了。我刚租下一套公寓,就在你上面的罗克布伦。我大约最少要在此地呆六个月,也许一年。” 这意外的大指望使朱丽叶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原想,”他继续说下去。“等从巴黎回来后再与你联系。可是……”他耸耸肩,俯脸对她微笑着。“我就想见到你。”他看看表,直率地说:“过一个小时,我就得动身去尼斯,安排会议的事了。” 他几乎就要张口要她邀请自己进去,而这时她却冲口说出她担心的事:“嗯,我现在走不开。有堆积如山的事要办。所以……我不能请你进屋去,瓦拉西不喜欢生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领你在房子周围转转。” “我还以为瓦拉西在罗马呢。” “他是还在罗马。但如果我未经他允许擅自带人进他家门,他会不高兴的。” 贝尔。加拉没再强求。只要进了这个大门,他会有简单的办法让她把他领进屋里去,而又不暴露出自己对室内情况感兴趣的心情。“没关系。”他轻松地说。 她一边让贝尔。加拉进门,一边挑战地瞟了看门人一眼,虽然那人什么也没说,脸上的表情也没变。 他们沿小路往里走去。贝尔。加拉笑着,漫不经心地说:“瓦拉西雇的这个看门人可真够厉害的。” “他是很厉害,”朱丽叶同意道。“但不是雇来的。他是瓦拉西的一个侄子,从他老家带来的。他在领地中安插了六个亲戚。园丁,厨子,管家,都是匈牙利世代农家出身的粗汉。比花钱雇的保镖可靠多了。” 贝尔。加拉知道,在他感兴趣的那个夜晚,将会有更多的保镖出现。有保险公司派来的防盗保安人员,有显贵们的贴身保镖,而陪侯赛因国王和美国国务卿来的保镖则最为棘手。但他们的数量不会很多,因为这些人是非正式地出席瓦拉西的招待会,对外不能张扬…… 贝尔。加拉一边跟朱丽叶走,一边注意着见到的一切东西,估计着保镖们最有可能选择的警戒位置。朱丽叶领他转入一条通往一片宽阔草坪的小路。草坪上到处是花圃,还有几乎和其身后的房屋一般高大的仙人掌属植物。那是一幢坚实的奶油色别墅,屋顶铺着红瓦。 贝尔。加拉轻轻皱了下眉头。“这房子看上去不大啊,你在罗马对我说的招待会在里面举行不嫌挤吗?” 朱丽叶笑了。“在里面举行是绝对不行的。我们准备在露天举行。” 这样说来,他就用不着去侦察房子里面的情况了。 “到这儿来,……”朱丽叶试探地去拉他的手,“我指给你看。” 他紧攥着她的手指,注视着她脸上泛起的红潮,跟随她绕到了房子后面。在那儿有一座蓝瓦顶的游廊和一大片修剪齐整的草坪。草坪缓缓地斜着向下伸入到大海那个方向的一片密林之中。 “我准备把主帐蓬搭在那儿,从游廊上搭出来。”朱丽叶一边对他讲述,一边指点着。“桌子放在那儿……放置足够的火盆来保持温度……在那儿帐蓬要从头顶搭过,以防下雨……这些活儿……” 贝尔。加拉的眼情和脑筋都在计算着距离,估计着保镖的位置,并观察隐蔽的小路。 “我们将在那边的草坪上搭一个小一点的帐蓬,”朱丽叶继续说,显然很为自己的安排而自豪。“那是为孩子们搭的。至少可能来12个孩子。瓦拉西的六个孙子和另外六个客人的孩子。我安排了一场木偶戏,好让孩子们不去打扰那些成年人。” 贝尔。加拉立即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杀人之后全身而退的关键之处。这些孩子足以让他们挟持为人质来逃避无论多少保镖的追杀。即便是老手也不敢贸然在这种情况下开枪。如果那些保镖胆敢尝试,就当着他们的面杀掉一个孩子来唬退他们。 问题是怎样让他的手下人混进领地来。“你准备让谁来为招待会备办宴席呢?”他不经意地问道。“我倒是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公司,就在蒙特卡洛,我曾经找过他们一次。” “我已找好了科特达祖尔的一家最好的膳食公司,”她坦率的告诉他。“我经常找他们。这家公司叫吉欧万尼提,就在尼斯。” 贝尔。加拉记下了这家公司的名称。“再好不过了,”他赞同道。但这只是混进来的方法之一,还必须另寻一些门路。任何事都不能靠侥幸。这一次,从头到尾要安排得天衣无缝,不能出一点岔子。再说,他还必须估计到办宴人员会受到搜身的可能性。 他向遮住大海的树林方向望去。“这片领地直通海边吗?” 朱丽叶点点头。“那边有一片教堂遗迹,就在靠近峭壁顶部的地方。瓦拉西很喜欢在那儿作画。那儿的气氛很适宜作画,能给他一种孤独感。想去看看吗?” “太好了。” 他们沿着一条石板小径往草坪斜坡下走去。在斜坡底端他们进入一条在密而高的树丛中齐齐辟出的通道,簇叶在头上数英寸处密密缠绕着。从这条活隧道钻出来,便是一条迷宫似的曲径,两边的树篱高达六英尺,一直往大海方向通去。 这一切为潜往举行招待会的草坪和游廊提供了绝妙的掩护。 在树篱迷宫曲径的尽头,有两排双行柏树,中间是长苔的石阶。沿石阶走下去,便来到横跨过下面小路的一座小桥。教堂遗迹就在桥的那边。教堂本身已所剩无几了。一座低矮的罗马式塔的曲弯形遗迹,其基座周围长满了深深的荒草,将塔身上的石头都遮住了一半。一段孤立的残壁上,仍保留着一扇虽破但仍不失其优雅造型的早期哥特式窗户。一截大理石柱子矗立着,周围是部分埋入土中的其它残柱。一道回廊残存的拐角与牧师会礼堂坍塌的拱顶室相连,再是一个带完整的葱形拱的门道,通往早已不复存在的教堂中殿。 朱丽叶跟着贝尔。加拉在这些遗迹中的倘佯。他停下来观看一顶条纹遮蓬。这顶遮蓬有七英尺高,直搭入半曲弯形的塔身中。 “这儿就是他工作的地方。”朱丽叶告诉他。“遮蓬是用来挡光的,以免阳光影响他对色彩的判断。” 贝尔。加拉背朝破塔,眺望大海和天空。在左面的远方,和平湾和伽拉万湾的对面,就是意大利蜿蜒的海岸和高山。他甚至能辨出在边境法国一侧的那面高坡,他就是在那儿干掉了赛利姆。 在左面近处残留的回廊拐角那儿,塌下来的砖石将地面的一个洞口遮住了一部分。他溜达到洞口,向下看去。这原是通往教堂地下室的洞口。洞口不大,石头阶梯已经坍塌,下面阴暗的洞里似乎被泥土石块堵塞了许多,从里面长出密密的野草来。 也许里面还有足够可以利用的空间。贝尔。加拉在心里打着主意,一面走出废墟来到峭壁的边沿。 下面,惊涛拍岸。一堆巨大的岩石因长年累月遭到怒海恶浪的冲击而变得千疮百孔,一如撕烂了的石化海绵,带着无数参差而尖利的棱边。要到下面的岩石上去,距离不是很远;可能有100英尺高,不会再多了。但贝尔。加拉脚下的峭壁非常陡直,攀登它需要一个登山专家的水平…… “离开那儿吧,”朱丽叶在身后不安地说。“我害怕站得离边缘太近,也怕见到别人站那么近。” 贝尔。加拉转身离开峭壁边缘,脑子里走马灯似地转着利用各种地形的可能性,峭壁,废墟,花园布局,帐蓬位置,木偶戏,宾客的孩子,保安人员,厨师——还有时间的选择。还需要得到招待会的邀请。这事就着落在朱丽叶身上了。但首先要让她因某种情感上的需求而死心塌地地依附于他。 他走过她身边,回到废墟之中,朝别墅方向望去。从这里看不见房屋。他坐到一个草堆上,瞧着朱丽叶,等她过来。过了一会儿,朱丽叶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旁,瘦削的双手十指紧叉着,不自觉地放在了腹部。“有香烟吗?”她的声音不太稳定。“我的忘在屋里了。”他伸出双臂搂住她,往身后的草丛倒去;他并没有用力,只是靠自身的重量将她带倒下去。 “不!”她声音噎塞,脸上突然充满狂怒的神色。“不要在这儿!” 他左手围住她的后颈,无情地紧夹着,另一只手则伸到了她的两腿之间……她吁吁喘气,接着猛然一声抽泣,扑入他的怀中。 这个举动奇怪地使贝尔。加拉回想起赛利姆在临死前数分钟见到他时的情形。 第八章 亨特乘坐的飞机降落在科特达祖尔机场时,里维埃拉午后的阳光正盛。但空气已不再宁静,风正从阿尔卑斯山北面的意大利吹过来,而通常情况下总会是雨随风行。原是金黄色的天空中,虽仅有数朵残云疾驰而过,但沿着机场主跑道的海面已在翻涌着白色浪花。 亨特在机场租了一辆新的雷诺牌轿车,驾着它穿过尼斯市,沿着具有古旧魅力的安格莱斯海滨大道疾驶。他绕过狭长的港湾,驶上通往尼斯东部群山的峭壁路。在维尔弗朗什隘口他又转驶下“金光大路”。在他左上方隐隐呈现出阿尔卑斯山脉的前端峰峦,右下方的丘陵地带缓缓落降,经过各色彩粉刷的房屋和筑成梯形的花园,直延伸到维尔弗朗什。苏梅尔老港口。亨特将车停在路旁一座小小的木门前,木门上挂着一只长了锈的白铁皮邮箱,上面写着这样一个姓名: “奥利弗尔。拉马克”。 拉马克的房子比路面低,从路上只能看见橙黄色的屋顶。亨特推开木门,走下石阶,来到一条狭窄的拐向左边的通道,通道一边是山坡岩壁,一边是被雨水冲刷成粉色的墙壁。房屋沿山坡从上到下分为三层。顶层是起居室兼餐厅。厨房和供来客睡觉的壁龛。四年前亨特曾在那儿睡过,那回他与拉马克合作处理一个案子,案情是一个开小差的美国大兵在马赛强奸了一们姑娘。第二层是主人的睡房和洗澡间。底层是一个地窖,存放酒箱、园艺工具和沾满泥土的鞋,还有一间厕所;外面天井中安有一个淋浴喷头。 下面两个房间都建在山坡的岩石中,墙上留有小洞眼让山“透透气”。从前有一个新来的人,不相信此地关于山是活的并要呼吸的传说,建造了一幢没有留孔眼的石屋,于是山坡逐渐无情地挤压房屋的墙壁,直到它坍塌为止。而奥利弗尔。拉马克对当地的传统则很遵从。 他在三年前的退休前夕,以20年分期偿付的方式买下了这块地。他曾当过刑警队的警长——后来又任尼斯地方司法警务专员。他的妻子是一个海关职员,她将她的全部积蓄用来帮他买这块地。可是,就在他退休的前一年,她在马尔梅逊大道上被一个喝醉了的司机撞死了。 亨特在顶层没发现有人,只见红、黄色的玫瑰花攀爬在山坡和棚架上;阳光穿过棚架,投射出一个个方形的光影。顶层房间的门开着,里面无人。亨特走下阶梯,来到栽种着柠檬和胡椒的第二层,这儿也没人。可就在亨特的下面,在地窖外面小天井的淋浴喷头旁边,有一个身穿鲜绿比基尼泳装的女人在晒太阳。 那女人脸朝下趴在一张蓝色的海滩帆布椅上。亨特站着没动,只是眼光向下看着她。上面,一辆威士马汽车呼啸着从路上驶过。除此之外,这片恬静的山岭中只有啁啾的鸟鸣和林中渐大起来的风声。那女人躺着的小天井,由于有无花果树、桉树和野花丛作成的屏障,风吹不进来,从周围的山坡上也甭想偷偷窥视。 除了左手被一片阴影遮住外,那女人全身都沐浴在灼热的阳光之中。她没有反比基尼乳罩扣拢,薄薄的带子松松地搭在因受挤压而凸出的乳房上。成熟的皮肤上涂的防晒油在闪闪发亮。一道汗流顺脊梁淌下,在肩胛和腰肢的肉窝处留下一片湿湿的汗迹,从那里开始升起臀部圆滑的曲线。 她全身都是雀斑。在棕褐色的皮肤上,这些雀斑看上去是粉色的。她的头发是一种姜红色。 亨特迈步走下阶梯。“是奥黛尔吗?” 她抬起头,斜眼看着他。她那雀斑满布的脸线条太粗,说不上漂亮,但那双深绿色的眼睛确实很美;嘴宽,但弯曲有致。她是拉马克的女儿,根据亨特的记忆,该有30岁左右了。 “西蒙。亨特……”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的天,好久不见了。有四年了吧?” 她用手肘撑起身子,不在乎乳房大量暴露在外,以法国女人特有的直率眼光上下打量他。对法国女人来说,男女平等更能增加她们的女人味。 “你变了,”她对亨特说。“你看上去从没这样严肃过。” 他耸耸肩。“我老了。奥利弗尔在吗?” “他在港口下棋。我过一会儿得去那儿买东西。可以一块儿去。” 她仍然审视着他的脸庞。“我已听说你妻子的事了。我很遗憾,西蒙。” 亨特点点头,将话题引开。“你在这儿度假吗?” “不。一年前我就搬来跟奥利弗尔一块儿住了。我给尼斯的一些摄影师做做临时工。” 亨特记得奥黛尔和她丈夫曾在巴黎开一家修描照片的店铺。 “怎么了?想南方的阳光想得连大城市的钱都不想赚了?” “我是这样,可我丈夫不这样想。我们离婚了,但不是为这个原因。” 亨特又记起一件事。“后来我听说你怀孕了。” “流产了。”她平淡地说,一点遗憾的意思都没有。 这次轮到亨特安慰她了。“你会另外找到一个丈夫的。据我所知,你在这方面是一点困难都没有。而且,也一定会有孩子的。” “嗯,我倒是这么想来着,”她停顿了一下,又打量着他。“你也一样啊,西蒙。” 她身上微微散发出的汗味和皮肤晒热后的气味与成熟的水果味和花香混在一起。亨特摇摇头。“老了,不想那事儿了。” 奥黛尔颔首微笑着。“你已第二次说你老了,我猜你是在证明这一点。但如果你真是老了,怎么还那样看我光着的身子呢?” 亨特乐得扭歪了嘴。“你还是那么一个开朗的小东西!” 她悲哀地叹口气。“我知道……妈的,我是应该庄重一些了。奥利弗尔说我拴不住男人就是因为这个。我对男人的虚荣心尊重不够。” 亨特放声大笑,脸上松弛的表情中含有一种相当强烈的对异性的渴求,这种渴求原本是固有的本能,但他却不得不长久地将其压抑在心中。 奥黛尔重新将头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她请他帮忙系上乳罩的扣。她光溜溜的皮肤将他的手指润湿了。她坐起身来。突然,一片凉荫将小天井笼罩,使她发起抖来。他俩都抬头看天,一大片乌云已将太阳遮住,而更多的乌云正翻过山头从意大利那边低低地压了过来。 “春天的暴雨就要来,”亨特说。 奥黛尔点点头,卷曲的红发上下起伏。“马上就要来了。是一场大风暴。马上走吧。”她抓起一条毛巾,一边擦干身子,一边跑上阶梯,进屋去穿衣服。 奥利弗尔。拉马克身材瘦而匀称,脸型长而紧凑,这使他看上去并不象过了退休的年龄。他的头发大都白了,但却未脱落。深棕的肤色使他脸上的皱纹不易被人看出来,而且他眼里那种灰谐幽默的神情也常常使你忘记那些皱纹。 他正坐在科伯将军码头一家海滨小酒店遮篷下的一张桌旁下棋。这家小酒店就在维尔弗朗什海关黄赭色的拱廊旁边。跟他下棋的是一个敦厚的小个子男人,他就是小酒店的老板,名叫波拿德。米勒里,科西嘉人。他曾是一伙匪帮中的小角色,12年前,在马赛帕聂尔区的一次追捕中,被警察的一颗子弹毁了右臂,之后他就洗手不干了。 残废的右臂不能动了,米勒里就用左手下棋。那一枪就是奥利弗尔。拉马克打的,但米勒里从不提起这事,怕引起拉马克的内疚。拉马克只要看见那条右臂,总是感到内疚不已,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棋盘上再次去打击这个对手。在拉马克优雅的外表下和睿智的内心中隐伏的好斗性格,如今只能靠下棋来发泄了。 “一盘棋,就是一场战争,”有一次他以三比二胜了亨特后,这样阐述道。“有张有弛,步步为营。拼斗是严肃的,但又不失旧式绅士之风,这就是它吸引人的地方之一。跟今天的战争不一样。战斗结束后,得胜的将军谦虚地微笑着,宽厚大义地邀请失败的对手共进午餐。败军之将则有礼貌地接受邀请,然后往死里吃他一顿来作为报复。饭后,将军们则重新收拾兵马,再度大战一场。” 拉马克下棋时,总是一个心眼儿想赢。现在他拱了一步卒,眼看在3步之内,米勒里必死无疑。于是,拉马克将身子靠回椅背,露出赢家的笑容来。 米勒里审视了局势,叹口气,用大拇指将自己的国王推翻在地。“我认输,你这个家伙!再来一盘?” 拉马克正要应战,忽见亨特的汽车开进了码头。奥黛尔跟亨特下了车,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向父亲挥挥手,然后走入蒙街拱廊的阴影中去了。亨特则站在车边等着。 “再说吧,”拉马克对米勒里说,将柳条椅推开。“有个老朋友在等我。” 米勒里点点头,挥手跟拉马克告别。他用的是左手。右手垂吊在衣服下摆处,苍白,萎缩,废了。 拉马克洋洋得意地大步走到亨特身边,跟他紧紧握手,象他女儿那样仔细打量他。“这么说……过得怎么样?” “还活着。你呢?” “退了休烦闷死人。你退休前还是去死了好。眼下你在干嘛呢?” 亨特便对他讲述事情的原委。这时已有雨点洒到他们脸上来了,于是他们躲到车里去。过了一会儿,雨停了,但天上仍是乌云密布。海面呈暗蓝灰色,浪头更高地扑向防波堤沿岸的礁石,溅出喷泉一般的水花来。亨特早年受过伤的手掌和指骨又开始剧痛,他不知不觉紧紧攥住方向盘,以此来减轻那种刺痛。 拉马克思考着亨特对他讲的事件,为又能开动脑筋而感到高兴,即便这并不是他的工作。 “我同意你的看法,”他不慌不忙地说,“如果那个叫赛利姆的小伙子知道那条越过边境的路,那他可能是以前从一个当地走私者那儿知道的。那必定是玛托一带一个专干这行的小角色。我是认识几个这样的人,但他们决不会告诉我与他们的活儿有关的事。我并不怪他们。我是个警察,即使是退休了,也还是个警察。” “但也许他们会告诉你认识的某个人,不是吗?” 拉马克从兜里掏出一只短粗的烟斗,一边往里装烟丝,一边沉思着。象波拿德。米勒里这样的人可能还不行,他已出了那个圈子好久了,况且从来没干过那类事。拉马克点燃烟斗。亨特观察着两个在码头收网的渔民,他们怕即将来临的风暴将网冲走。拉马克长长地喷出几口烟雾,说:“眼下,我看你最好去找你的美国老乡乔治。山斯基。他过去给中央情报局干过。” 亨特记得这人。“怪杰山斯基”——一个诡计多端而又过于自信的特工人员,已在法国工作很久了。亨特见过他两次,但对他并没在意。那个时候,他对任何搞间谍这个肮脏行当的人都不看在眼里。他们那种不光明正大的行径使他感到恶心。“他是什么时候被解雇的?”他问拉马克。 “几个月前吧。你们的政府似乎在财政上遇到了困难。山斯基在法国早已暴露,而他又不愿意被派到别的地方去,因为他在尼斯养着一个情妇。这女人很会花钱。要是她知道山斯基没了经济来源,立刻就会和他吹。我知道他已负债累累:养情好,赌博,还要瞻养在美国的前妻。” 拉马克取下烟斗,不解地摇头:“我常常纳闷,你们的法庭居然会认为妇女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非要前夫承担赡养她们的责任,好象她们是可怜的孩子。无论怎样,山斯基是陷入绝境了。开始跟一些黑道人物打交道。恐怕他很快就会遇到麻烦。但话说回来,他就认识一些你可以利用的人。” “他在哪儿?” “他寄宿在蒙特利尔郊外的一户人家中。”拉马克给了亨特地址。“如果他不在,那家人家也许知道该去哪儿找他。他正在找工作,还欠着房租呢。” “谢谢了,奥利弗尔。要我开车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吃饭之前还可以下盘棋。如果雨太大,我朋友的侄子可以开车送我。”拉马克起身钻出汽车,停下来看着亨特。“西蒙,假如你这件事碰巧要在这儿办,我也许还能帮上忙。因为你甭指望官方会给你很大帮助,他们甚至根本就不管。只要是牵涉到阿拉伯人,就没门儿。至少在法国是这样。” “我明白,”亨特的语调中充满了挖苦的味道。“你们的国家急需石油,你们的政府拼命想在中东政治中插上一腿。于是乎碰到恐怖分子都装没看见。” “一点没错。我们那些警察伙计多数人都忿忿不平,但毫无办法,总不能去和官方对着干。最近发生的那个炸弹车事件已让他们接受了这种现实。” 亨特也听说过这件事:有三个阿拉伯人开着一辆满载炸弹的汽车,打算干掉在巴黎的某些人,但他们被当场抓获了。侦探本来是立了大功,但却反而受到责怪。那三个恐怖分子很快就被释放出狱,离开了法国。回去时可能用的是另外的护照。 官方的这种态度造成了某些奇特的联盟:在同行业中被称为“游泳池”的法国特务机关的某些人实际上在与阿拉伯游击组织进行合作,而另一方面,法国缉毒警和机场保安人员(前者不满阿拉伯人参与毒品走私,后者不愿无辜的旅客受到恐怖分子的伤害)又在秘密地与以色列特工交换情报。 “如果这事要在这一带办,”亨特告诉拉马克,“我将尽力寻求帮助。我会捎信给你的。” “那好,我还可以发挥点余热。”拉马克的微笑中有一种感人的力量,还有些怀旧的意味。“至少在你住过的那间房里,我还安了一部电话。” 亨特点点头,注视着拉马克大步走回海滨小酒店。他调转车头,驶出了码头。经过迎宾旅馆后面时,奥黛尔从马歇广场出来,提着一只大编筐,里面装满了各色杂货。亨特让她上车,把她送了回去。 她在家门口下了车后,站在车旁,注视着他。“能很快再见到你吗?” “不敢说,得看事情的进展。” 她用深绿色的眼珠盯住他的脸。“我还想见到你,”她坚定地说道,脸上没有笑。“很想。”然后她绕到车那边,头也不回地走下阶梯去了。 乔治。l.山斯基一边在摩纳哥港口下面闲逛,一边胡思乱想。在经过几艘拴在那儿的游艇时,天突然下起雨来。他迅速地沿防波堤长长的台阶往上爬去,同时为自己还能这样大气不喘地运动而感到自豪。来到蒙特卡洛繁华的赌场中心,他一头钻进了装饰豪华的“巴黎酒家”。 在奢侈华丽的门厅相映下,山斯基显得有些寒伧。这主要是他那渐垮的自信心在作怪。他的衣着无可挑剔,瘦长的身体中仍充满活力。但他似乎有些未老先衰了。不光是开始秃顶,宽宽的肩头也已松弛,脸上笼罩着颓唐的神情,眼里萦绕着不散的痛苦。 他来到酒吧,找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跟穿着得体的侍者要了一杯卡普希罗咖啡。他手头拮据,而这里的东西又贵得要命。他只能偶尔点点这种东西来装装门面,以此表明自己还能出入这种豪华之地。这儿四壁软椅,绿墙红毡,显尽富贵气派。三个半法朗买杯饮料,还包括服务在内,这也是做做白日梦必需的投资。 侍者给他送来饮料时,外面已下开了倾盆大雨。山斯基往咖啡里放了两块方糖,点着一支弯弯的托斯堪利牌小雪茄,闷闷地从落地窗向外看去。 窗外,汽车溅着雨水在弯曲的街道上行驶,橄榄树被狂风吹弯了腰,大海变得晦暗不清,在苍茫的天底下几乎成了一片黑色。在地中海这一带的海面上已没了游艇的踪影;风暴警告早使它们回到了港湾,只有几艘渔船正在奋力挣扎着驶回海岸。 从另一面墙的窗户往外看,可以见到幢幢难看的现代建筑物,这些建筑物正在使这座古城失去它特有的魅力;桔黄色的吊车还在山上制造着更多的这种现代怪物;街对面的赌场和剧院则显示着一种成熟而高贵的巴罗克艺术风格。酒店门口的侍者忙着用大伞遮在人头上,将他们从对面赌场接回酒店,身上蓝中透紫的制服淋得透湿。 山斯基刚热热地啜了一口咖啡,就看见莫里斯。哈默尔林从对面的赌场出来。哈默尔林站在挑篷下犹豫着,他没戴帽子,也没穿雨衣,瘦小的身上那套黑西服仍是那么合体。最后,他将双手放到头上,保护着他那戴了10年的假发,穿过街道往酒店这边走来,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奔跑。 他从山斯基的视线中消失了约30秒钟,然后又出现在酒吧门口。他站在那儿,取下眼镜,和一块洁白但未熨过的手帕擦去厚镜片上的雨水,然后戏剧性地将眼镜戴上,向四周环顾。他看到山斯基,便微微一笑,这笑容给他那张普鲁士人多皱的老脸上平添了几分和蔼的神情。 他端直走到山斯基桌边坐下来。点上一支雪茄烟后,他的表情又变得一本正经。跟山斯基一样,他抽的也是托斯堪利牌雪茄。在边境那边的文蒂米尼亚,这种雪茄非常便宜:四根雪茄一盒,一盒只要100意大利里拉。 “我看见你从港口的台阶上来,”哈默尔林说,隔着烟雾偷偷看着山斯基。“是想跟以前一样,租艘游艇度周末吗?” 山斯基耸耸厚厚的肩头,眼里的苦涩味延伸到嘴角,使他宽宽的嘴绷紧了。“做梦并不需要付钱。我还没到那种地步,但也快了。” 哈默尔林看周围,确信无人能听到他们说话。“也许,”他轻轻对山斯基说。“把梦想变为现实的机会已经来了。完全是巧合。你在爬着台阶时,我正和某个人说话,他有事求你呢。” 山斯基慢慢吸口气,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哈默尔林急忙说:“别担心,他没看见你,是背朝着你的。我当然没提你的名字。我不会让他知道你的……本事的。那得在你同意与他见面之后。我不是一个雏儿,你知道的。” 莫里斯。哈默尔林曾是个贼,一个相当走运的贼。律师将他过去的收益保全了一些,如今他就靠这个勉强度日,就如领取一份菲薄的退休金。他曾偷到过几笔巨款,但也在监狱中度过不少时光。他怕再进监狱,不敢再去偷了。现在他只是当当中间人,收点佣金来充实一下他那逐渐枯竭的存款户头。 山斯基又啜了一口咖啡。“那家伙是谁?干什么的?” “他自称为斯尔吉。但我想这不是他的真名。我只知道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介绍他来找我的。除此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听口音象是个乌克兰人。我知道他确实有钱;不光是说说而已。” 山斯基的嘴角沉了下来。“是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的人?”这是一个流亡的反苏组织,经济实力雄厚。 哈默尔林耸耸肩头。“有可能,”他承认。“很有可能。”他的声音又低了些。“他准备付2000镑,2000英镑啊!” 山斯基慢慢地放下杯子。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是什么活儿?” “送人。” “送谁?从哪儿到哪儿?是逃出铁幕吗?” 哈默尔林又耸耸肩。“他没有细说。但他说这是件轻松活,很简单。” “2000英镑的轻松活儿?别逗了。” “1800,”哈默尔林干脆地纠正他。“我已经拿了10%的佣金。” 山斯基恶意地瞧着他。“我要是不接这活儿呢?” “那我只好把佣金还回去。” 山斯基浅浅一笑。“你会吗?” “当然,我保证。”哈默尔林踌躇了一下。“他可不是那种好欺骗的人。” “问题就清楚了,”山斯基干巴巴地说。 “我一会儿就可以把这位雇主带来。你等不等我们?” “不。别再提这事儿了。” 哈默尔林大惑不解。“为什么?开价不错啊?” “太不错了。对轻松活儿来说这钱太多,对真正玩命的活儿来说又太少。” “你过去可干过更危险的活儿呀。” “过去,我年轻多啦!” “那个南斯拉夫人呢?不就是两年前的事吗?” “是啊,那时我比现在年轻两岁呢!” 哈默尔林露出一脸钦佩的神色。“那一回,乔治,可真是惊心动魄!你一定感受到了那种刺激!我真妒嫉你!还有,想想那事成之后的狂喜!” 山斯基真切地记起了那件事,他实在不该记起它来。 “是啊,”他说。“好汉莫提当年勇啦。” 他端起杯子,但又不得不放下。他的手在发抖,那是老腺又在起作用了。 哈默尔林精明地注视着他。“不想再感受一下那种刺激吗?要是我能让那位雇主再提提价呢?甚或翻倍,四千怎么样?” 山斯基犹豫着。然后气哼哼地说:“那好吧!” “很好。”哈默尔林站起身,侍者赶忙恭敬地赶了过来。哈默尔林朝他摇摇头,大步走出了酒吧。 山斯基喝光咖啡,再把雪茄点着了。这是托斯堪利牌雪茄的又一个特点,除了便宜和难闻外,还不通畅。只要你有几秒钟不吸它,它就灭了。这样也好,可以吸得更久些。 他感到一阵疲倦。不是生理上的疲倦。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基本上还行。主要是精神上的萎顿。山斯基希望那个乌克兰人不同意价钱加倍,要不然那笔数目可真叫人难以拒绝。他确实不想为他不喜欢的人和不信仰的事业去跟俄国人玩命,但他同样也不愿象一只饥饿的耗子那样活下去。 山斯基本能地感觉到哈默尔林的主顾一定会同意加到4000英镑,这使他相当害怕。人们往往讲许多废话,什么姜是老的辣之类。干山斯基这一行,年轻时就到顶了。之后就一年不如一年。干还是能干,但却总有些瞻前顾后,不象年轻时那样挥洒自如了。而这就往往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在年轻人能逃生的地方,你却可能难免一死。 山斯基把雪茄烟头在灰蓝色的塑料烟缸中揿灭的时候,一个男人进来了,在那儿四处张望。这是一个大个儿男人,一头蓬乱的灰发,一张坚毅精明的脸。山斯基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谁,又过了一会儿才记起他的名字。而这时亨特也看见了他,往他这儿走过来了。 亨特站在桌边。“喏,山斯基,久违了。” 山斯基点点头。“久违了,亨特。”他指着哈默尔林坐过的椅子。“坐会儿吧。” 亨特坐下来,跟侍者要了一杯苹果烧酒。山斯基漫不经心但很及时地说:“我也刚想来一杯,可钱没带够。” 于是亨特吩咐侍者拿两杯来。山斯基好奇地望着他。“你在这儿干什么呢?还在军队里干吗?” 亨特摇摇头。“我如仿在国务院一个新的部门干。wgct,反恐怖工作组。” “听说过。不过又是一个装门面的部门罢了。” 亨特对他讲了他的工作性质,然后又讲了罗马机场的爆炸事件——以及那个叫赛利姆的小伙子。山斯基阴晴不定地变换着脸色,自然而然地思索着事件的细节,试图将要点联系在一起。 侍者送来了饮料,山斯基长长地啜了一口,痛快地半闭着眼睛。 “我的确在玛托认识几个干一点小小走私买卖的小伙子,”他审慎地承认道。“我也愿意在这方面帮帮你的忙。但问题是我现在事很多啊。” “我听说中央情报局把你开销了。” 山斯基脸红了。“我现在在干一些私人的买卖。这比给他们干更来钱。” 亨特将身子舒适地靠到椅背的垫子上,不卑不亢地说。“帮我找找你认识的人,付给你50块。如果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找到了那个认识赛利姆的走私者,就付给你100块。如果证明我其它的想法也不错——就是说赛利姆在此地越境意味着操纵他的人要在这一带搞什么阴谋,——那就有你干的活了。40块钱一天,开销另算。” “这个数,”山斯基恨恨地说。“可不算他妈的多呀!” “我只能付给你这个数,”亨特心平气和地说道。 山斯基将双肘支在桌上,一边看着紧攥的拳头,一边在心里痛苦地思索着。50块是肯定的了,还有可能是100块。这与哈默尔林的主顾会付的2000甚或4000英镑可差着一大截子。但他也得考虑到这一点:这件事听起来不象是那种可能丢命的买卖…… 他抬起头,看见哈默尔林在酒吧门口踌躇着,不安地看着亨特的背影。山斯基不动声色,只从桌上抬起一根食指,来回动了一下:否定。哈默尔林耸耸肩,估计是亨特出的价高过了他的价,于是无奈地离去了。 山斯基注视着亨特的眼睛,撕下了所有的伪装。“50块钱一天怎么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行行好,我是太需要钱了。” 亨特考虑,如果山斯基的名字出现在他的帐单上,查乌兹会记起这个人来,他也厌恶干间谍这一行的人。他又看看对面坐着的“怪杰山斯基”,老来竟落到这种地步!如果亨特这一次将事情弄糟,山斯基就是他未来的榜样。 “好吧,”他最后说道。“50,如果有活儿给你干的话。” 山斯基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成交了。”他瞟瞟外面黑沉沉的风雨天。“但要等天晴后才能找到人。明天一早吧。”他喝干剩下的苹果酒,喘口气说:“能再来一杯吗?也许,你还能在哪个象样的地方请咱吃上一顿,不是吗?我实话告诉你亨特——我已有些日子没吃过一顿象样的饭了。” 亨特点点头,又给他要了一杯苹果酒。 数英里外的罗克布伦。在贝尔。加拉新租的公寓中,暴风雨使起居室日暮时的光线更加暗淡。贝尔。加拉面前的桌上摊放着三张他精心描绘的草图。他眼不离图,声调尖锐地对哈莫说着话。哈莫将桌边的一盏灯打开,又去打开第二盏,然后继续恭敬地默默注视着贝尔。加拉的举动。 贝尔。加拉又往瓦拉西领地的草图上加添了一些他所能记得的细节。在确信自己所观察到的情况已无一遗漏后,他将这些草图挪开,重新铺上三张白纸。 他在第一张白纸上写下“地形”二字,然后将它放到草图旁边。又在第二张白纸上写了“任务”;第三张上写的是“实施”。 贝尔。加拉在军队时曾搞过许多简报,自然懂得正确组合情况的技巧。地形、任务和实施是任何军事行动的三个要素,而这三要素又来自精确的侦察。 那天在瓦拉西领地,贝尔。加拉已通过对行动区域的细致观察和套问朱丽叶而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初步侦察。离开别墅后,在回到罗克布伦之前,他又完成了计划的第二步。他在尼斯哥罗街的一家咖啡店泡了三个小时,一边喝咖啡,一边注意着街对面吉欧万尼提膳食服务公司的大门。在那个期间,分别有两名该公司职员和一个通过该公司找到工作的侍者来到这个咖啡店。贝尔。加拉设法与那名侍者和其中一个职员搭上了话。他给他们买了咖啡,然后弄清了将一组突击队员安插进瓦拉西生日招待会宴席备办组所需的一切细节。 如今贝尔。加拉就是在将这两次侦察来的情报加以综合利用。在写着“任务”的那张纸上,他画了一个长方形。他还不清楚招待会上放置主餐桌的确切地点,但朱丽叶已告诉了他主餐桌上都要坐些什么人。 贝尔。加拉在表示主餐桌的长方形四周画了一些小圆圈,一个圆圈代表一个人:德兹索。瓦拉西,他的儿子和媳妇,摩纳哥公主和王子,一对老年夫妇,他们在战争期间是法国地下游击队成员,曾救过瓦拉西的命。再加上侯赛因国王和美国国务卿,最后这两位当然会带着职业贴身保镖。 贝尔。加拉将这张标有“任务”的纸暂时放到一边,将全付精力放到写有“实施”的纸上。在这张纸上他花的时间最长。 首先他定出一个进、杀、退的全面计划,然后再在别的纸上将这个计划分为详细的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每一具体实施步骤的细节,第二部分包括了在实施过程中,每一项任务及所需人员的安排。这里面至少有七项任务,他和哈莫各一项,另外则需要五名突击队员来各承担一项。 有两项任务是在近距离内用0.45口径的科尔特左轮手枪连续开火。0.45自动手枪虽然有盖过左轮枪的许多优点,但却有一个使贝尔。加拉不敢使用它的缺点:自动手枪在关键时刻有可能卡火。所以贝尔。加拉宁愿选择左轮手枪。他本人是惯用左轮的神枪手,在五个人组成的突击队中,也须有一个跟他一样的神枪手才行。 其中的两名突击队员须是使用冲锋枪的好手。贝尔。加拉决定两枝冲锋枪都用契克vz-58s型。这种冲锋枪重量轻,近距离射击准头好,几乎没有卡壳的危险,射击速度相当快,枪托卸掉后也便于隐藏携带。 一名突击队员须是爆破专家。人人都会装雷管,扔手榴弹,但要判断往哪儿扔,并计算好爆炸的那一刹那,则需要高手。任何爆炸物都不是完全可靠的。曾有过这么一件事,一根tnt爆破筒爆炸时,100码以外的人都被炸死了,而就坐在旁边的一个人却活了下来。特别是手榴弹,爆炸形态很不稳定。但是,在不到一年前,三个日本赤军恐怖分子在利德行动中使用的一种新型手榴弹却基本上克服了这些缺陷。这种手榴弹会紧接着爆炸两次:第一次是母壳炸开,放出霰弹,这些霰弹又相继爆炸,威力惊人。在利德那次行动中,这种子母炸弹将人的头、臂、腿炸飞,还把一个八岁女孩撕成三截。贝尔。加拉决定就采用这种炸弹,而这种炸弹需要懂行的人来使用。 第五名突击队员必须象德里斯。哈莫一样凶狠,能眼也不眨地宰杀儿童。 贝尔。加拉用了7张纸才完成他的“实施”细则。由于计划细节已深深印在了脑中,这些纸片就用不着保留了。他将纸片撕了,交哈莫去焚烧,然后又将注意力转回那张标有“任务”的纸上。 这次行动中的两个目标会混在主餐桌周围的10名客人之中。于是他在表示主餐桌的长方形周围画了10个小圆圈来代表10们客人。两个主要目标身后某处一定会有两三名保镖,但贝尔。加拉确定不了保镖的位置,因为他不知道哪两个圆圈代表那两个主要目标。关于这一点,他清楚地知道只有在行动开始之前那一瞬间才能弄清。 但是,他对其实施计划有一点是确信的:餐桌上那两个主要目标决不可能只死一个。当然,还不能说快得让保镖来不及扑上来掩护他们并开枪还击。但这个总体行动须在同时进行,用密集的射击和炸弹几乎在同时消灭主餐桌上的每一个人。 贝尔。加拉将画在餐桌四周的圆圈一个个地划掉。 第九章 滂沱大雨直下到日落前一小时才有所缓势。但风却又强劲起来,开始将厚厚的云层吹裂。道道刺目阳光穿过云隙,似光鞭抽打着灰色的海面,这些光鞭时而金黄,时而白亮,时而鲜绿。风力在无情地加强,翻江倒海,摧枯拉朽,掀起的大浪盖过了摩纳哥海岸的防波堤。海上的大货轮和邮轮都竭力与海岸保持一段距离。沿海岸的公路上,水漫过了路面,阻断了所有交通。甚至火车也延迟发车了,因电报给各站传来的消息,有的铁路线已被淹在水下10英尺之处了。 山斯基说对了,他们只有等到明天才能去寻找走私者。亨特请他吃了饭,然后去一家叫罗佛尔的小旅店要了一个小房间。他铺床睡觉时,风势减弱了,但雨又猛下起来。亨特睡得不好,在梦中忍受着手上的疼痛。大雨突然转为一阵冰雹时,他仍在梦中。冰雹只下了30秒钟,但却将里维埃拉一带的花草毁掉了一半。冰雹过后,风向全变了。阿尔卑斯山北面吹来的狂风停了,而法国南部的凛冽北风从罗纳谷吹来,开始驱赶满天的乌云。 黎明时分,风停雨住,天空一片明净。旭日东升,吸收着夜晚积聚的水汽。亨特与山斯基早早地便去旅馆的餐厅用早饭。眩目的阳光从窗户直射进来。等他们坐上雷诺牌轿车出发时道路已全干了。 亨特将车开出蒙特卡洛,沿弯弯曲曲的峭壁路向玛托驶去。路上,他们经过一个圆形的黑色交通标志,这个标志指示着一个弯道,在过去5年中那儿曾出过五次以上车毁人亡的交通事故。这时,迎面驶来的一辆白色bmw轿车同他们擦身而过。 那辆车上的开车人就是贝尔。加拉,他正往机场驶去。他要搭飞机去巴黎与巴歇尔。莫德利会晤。 两辆车背道而驰,车上的人彼此都没有在意——命运似乎在嘲弄他们,也似乎在等待着时机。 对亨特来说,这一天是对他耐性的严峻考验,因为这天他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等待。早上到达玛托后,山斯基便独自去找他认识的一个烟酒走私者,将赛利姆的照片给他辨认去了。那人不认识赛利姆,但他同意将照片交给当地其他的走私者去辨认,报酬是100法朗。如果他找到了那个认识赛利姆的人,则加付他200法朗。亨特和山斯基在伽拉万岩石嶙峋的海滩上面一家海滨酒馆的露台上坐着,耐心地等待回信。 到了下午3点钟,仍然没有音讯。他们偶尔轮换着去溜溜腿,也就是往横跨海岸公路两边的边境站或海边山脚下的玛托镇方向走一走罢了。但他们总是留下一人守在那张撑着大阳伞的小圆桌旁边。 他们在那儿吃了午饭,又喝了咖啡,现在又慢饮着啤酒。在这两个默默等待着的男人周围是一片缤纷的色彩:红、黄、桔黄、绿、蓝色的遮阳伞和塑料椅。时间在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山斯基看上去显得更为焦急不安,但这只不过是因为亨特善于将自己失望的心情隐藏起来罢了。他坐在那儿,毫无表情地倾听着下面礁石间涌动的海浪声,凝视着这片法国海湾尽头的船只,前面即是臂弯形的陆地,从那儿开始就是意大利了。 海上有不少船只:橡皮筏子,帆船,摩托艇,更远处还散布着几艘大游艇。间或还能见到一艘大轮船在远方海天相连的地平线上缓慢爬行。近处,就在海滨大道下面紧靠防波堤礁石的地方,约有十几个人在铺着浴巾的沙砾上躺着晒太阳。 亨特在阳光中眯缝着眼,注视着这片景物,竭力不去想这样一个事实:假如那个走私者一无所获,那他在这儿就走进了死胡同。当然,他对这种结果早就习惯了。警察的一项实质性工作就是追踪线索,而这些线索又往往中断,这种情况在哪儿都有;人总是希望迟早有一条线索会有所发展。等待是最苦的事,特别是当你手中只有这最后一条线索的时候。 在晒太阳的人们左面的海滩上,出现了一个胖子。他头戴一顶松软的旧草帽,手持一根钓鱼杆和一只鱼篓。他慢慢地穿过礁石向溅着浪花的海边走去。山斯基用手指敲敲亨特的手。 亨特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仍不动声色。他从兜里掏出两张100法朗的钞票,塞给了山斯基。山斯基将钞票迭成一小块,攥在手中,起身离开酒馆露台。 亨特从桌上快空了的烟盒中摸出一枝香烟来点上,在袅绕的烟雾中继续凝视着海滩和海湾。山斯基慢慢溜达着穿过海滩,低着头,间或蹲下身去搬开石头寻找贝壳。其实这儿的任何人都可以告诉他,能找到的贝壳已寥寥无几了。 山斯基第四次蹲下身子的时候,已经到了那位钓鱼人的身后。那人在水边甩着渔线,似乎对山斯基的到来一无所知。亨特猜不出他俩在说什么,也没看见钞票过手。怪杰山斯基不干本行也许很久了,但他并未丧失某些技能。他站起身继续徒劳地一边沿海滩寻找着贝壳,一边从下一段台阶爬上去,溜达着走回酒馆来了。 他来到桌边,神情已大变。突然间显得年轻了,颓丧的神情一扫而光,肩膀也不再松弛。山斯基在这种年龄重操旧业,即便是少许成功,也会使他振奋不已。他对亨特咧嘴笑道:“成了,伙计。他找到了一个认识赛利姆的家伙。那人要在公墓跟我们会面。” 亨特慢慢吐出一口长气,站起身来。“走吧。” 他们开车朝与边界相反方向的旧公墓驶去。公墓地处一座小山顶,被石壁高墙包围着,如一座古老的要塞,耸峙在玛托镇曲折上升的山道之上。山斯基跟着亨特爬上石阶,从半开的锈迹斑驳的铁门进入墓地。 墓地里到处是颓败的墓碑,古树,四面死一般寂静。大多数坟墓和墓碑都长满青苔,受尽漫长岁月的侵蚀。还有许多坟墓只剩下了野草丛生的遗迹。离这座公墓不远,已新修了一座墓地。但任何人口中说起的“墓地”,仍是指这座旧墓地。 墓地里只有一个矮壮的老头,趿着一双舒适的拖鞋,穿一身肮脏的罩衣,脖子上系一张作为标记的大印花手帕。他的皮肤黝黑,可能是个农夫。本地的走私者都不把走私作为专职工作,对他们来说,走私只不过是业余时间挣点外快的方法罢了。 他坐在一块倒塌的墓碑上。亨特去在他身旁坐下来。那老头仔细打量着亨特,又瞟瞟山斯基。山斯基倚靠在一株被山风扭曲的橄榄树树干上,将手插在兜里警戒着。 “我是付钱人,”亨特告诉那老头。 老头的眼光回到亨特身上。“给多少?”问价的口气中充满了好奇,倒不似在讨价还价。 亨特给了他一张100法朗的钞票,约合20美元。 “这只是一点小意思。该给多少,得看你讲的情况对我有多大用处。反正亏不了你。” 老头摇摇头。“我不喜欢这样做生意。一律先讲定价钱。再付100法朗,我知道多少就告诉你多少,决不隐瞒半分。也没有必要隐瞒。我的朋友对我说,你——或是那边那人——不会将我说的话告诉警察,也不会伤害我。”他突然大笑起来。“那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能有什么证明?我什么也不会承认。” 亨特将另一张100法朗的钞票放到那人腿上。在那人两条腿之间的墓碑表面,亨特只能隐约辨认出这样的字迹: “死于1853……” 那老头从兜里掏出赛利姆的照片来审视着。“我认得这个小伙子。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另外那两人的名字。但我记得他们。记忆犹新,不过是一年前的事嘛。” “一年前——是你把这个小伙子,还有另外两人,带过边境的吗?” “是的,”老头皱了一下眉头,思索着。“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他们想偷越边境,没告诉我为什么。我给他们带路,他们付给我钱。我再也没见过他们。对他们一无所知。”他又皱了皱眉。“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告诉你那两人长得什么样。” “有兴趣,说吧。” “其中一个长得又矮又宽,很壮。一张丑脸,看上去很蠢,但我想可能是装的。有一付心狠手辣的长象,象个屠夫;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而已,这个你明白。他一言未发。我可不愿和那种人发生什么争执。” “多大年龄?头发什么颜色?眼睛?” “30左右,也许还要多点。我想是棕色头发,不敢肯定。不记得眼睛是什么颜色了。” “有伤疤吗?” “没有……啊对了,麻子脸,天花疤痕,很小,很多。” 亨特一点点追问下去,但问不出更有价值的东西。“另外那人呢?” “他是头儿,这一点很明显。一位绅士。高个儿,很帅……就是眼睛显得太灰白了点儿。我记得的。灰白色的眼睛,瘦脸。很帅。高、瘦,但很结实。就是他和我联系的,也是他付的钱。即使不是他付钱,我也会说他是头儿。那种象当头儿的人,这个你明白。” 关于这个高个儿,亨特没能再问出点什么。连年龄都不太肯定,只能说不太老。 “他们在你身边说话时没提到彼此的名字吗?仔细想想。” “他们没有说话,”老走私者直率地说。“完全没有说话,从头到尾。只有那个头儿开过口——是对我说话。他来找我时,还有就是付钱时;动身前说了几句,越境后又说了几句。” 亨特沉默了一会儿,思索着。他眼光迷离,嘴角紧绷,琢磨着这个现在冒出来的人物,在过去他还只是一个想象中的操纵赛利姆的阴影。 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问道:“这人是怎样和你联系上的呢?” 梅德莫塞。劳拉是一个85岁高龄的干瘪老太婆,但她的眼睛却神采依然。她独自一人住在一幢西班牙式的黄色别墅中。这幢已在开始褪色的别墅座落在波尔瓦。伽拉万上方斜长的山坡上一片齐整的柠檬园中。当地有一家人负责帮她照料房子和柠檬树,每天给她送日常所需的物品。她答应在她去世后由这家人继承她的财产。她每天还接待许多客人,都是当地人。他们来她家,尊敬地听她说话,无论她说什么。她在屋里从不点灯,总是日出而作,日暮而息,白天大多时候都在阅读。她没结过婚,甚至都没听说过她有男人。 她的别墅里到处是书,大部分是历史,政治评论和宗教方面的书籍。劳拉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对新思想了解得很晚。她屋里的小说都是古典小说,因为她对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小说总是不感兴趣。 劳拉是法国贵族的女儿,小时候几乎没念过什么书。她一味地躲开家庭教师,跑到她家布列塔尼的领地去骑马,或到她家的度假庄园去跟山羊一起玩。度假庄园就是她现在住的地方。到40岁了,她还只认识报纸标题中的一些字。50岁时,她突然开始读起书来,且数量惊人,她完全沉醉于一个全新的书的世界中去了。到了70岁,她开始寻本求源地学习希腊文,最近已在读柏拉图的原著了。 劳拉惯于向她的客人提一些尖锐的问题,然后注意地倾听他们的回答。一旦发现有毫无意义或错误的回答,便抓住不放。这使她的客人们改变了一些从孩提时起就根深蒂固的思想方法。而她为这个而索取的代价则是一些礼物,如巧克力,蛋糕和她那20笼鸟的鸟食,另外,客人须一直跟她待在一起,直到她感到厌倦,吩咐他们走开为止。 是梅德莫塞。劳拉把亨特想了解的那个人介绍去找马里诺——那个老走私者的。她瘦小干瘪的身倚靠在一把破旧不堪的椅子里,周围是一堆堆的书和鸟笼,鸟儿在里面吱吱叫着。她一边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亨特和山斯基,一面说道:“我不知道那位先生的姓名,”她的声音尖且细。“但他是一位绅士,这点是毫无疑问的。就是太漂亮了点,这对他不好,或应该说对某些傻女人来说不好,我是这么认为的。” 她声调中含有些不赞成的意思,但也有那种对“人人都因原罪而犯错误”的理解。 “我不认识你说的另外那两个人。我没见过他们,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两个人。” “但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亨特小心地试探着问。“一定跟你很熟,你才会介绍他去找本地的走私者。然而你却说不知道他的姓我。” “我并没有介绍他去找马里诺,”梅德莫塞。劳拉精确地更正他的话。“我对一位女士说,我认识马里诺。那位女士叫海伦娜。雷吉安尼。是她让那位先生去找他的。实际上我只见过那位先生一次,时间很短。那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海伦娜在我这儿作客,他来找她。他几乎没跟我讲话,只是急着要和她一块儿离开。” 亨特盯着她皱纹密布的小脸,全神贯注地设法从她的话中挑出有用的信息来。 “你是一个前通过这个叫海伦娜的女士让他去找走私者的?” 梅德莫塞点点头。“很显然,他是跟她在一起的,虽然我并没有看见他。请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对这位先生如此感兴趣呢?”她的问话中没有厌烦,只有好奇。 亨特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开口便对她讲了实话。“几天前在罗马城外的机场爆炸了一颗炸弹。有5个人被炸死了,4个大人,一个婴儿。我有理由怀疑这位先生对此事件负有责任。” “原来这样。谢谢你的解释,我不喜欢打哑谜。” “你现在已知道这人可能是一个杀人凶手,但却一点也不吃惊吗?” “我不吃惊。人人都有邪恶的一面。只有了解了这一点,我才能与自身的邪恶作斗争,并去惩罚他人的邪恶。你相信恶有恶报吗,亨特先生?” “我相信。”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如今很多人都不相信这个了。他们认为最好是饶恕和遗忘。”人错神恕‘,他们并不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这句话的意思是,只有神才有饶恕人的权力。为了文明,人类必须惩恶扬善。这是绝对的公理和道义。一个人犯了罪,应该受到惩罚,这也是为了拯救他的灵魂。“ 她的眼光突然射向山斯基。“你在想我是一个愚蠢的老太婆,只是没有说出来。你有看法,但却光让你的朋友说话,这是为什么?” “他是老板,”山斯基没好气地告诉她。“我只是一个伙计。” “这就是你不高兴的原因吗?” 山斯基显得有些尴尬。“有这么明显吗?” “啊,是的,”劳拉决然地告诉他。“你怜悯自己。而怜悯有一种毁人的力量。你应该改正这一点。”她转向亨特,出人意外地哈哈大笑,就象一个淘气的小姑娘。“我把你们两人搞糊涂了。我在胡扯一通,而你们却徒劳地分析半天。现在我答应正正经经地回答你们的问题,请吧。” 亨特微笑着说:“您可以先说说这个海伦娜。雷吉安尼是谁。” “海伦娜是个漂亮的西西里寡妇。确实很漂亮。还是个贵族。我在佛拉特角有一幢小别墅,在过去三年的冬季中,她一直租用着,是通过我在摩纳哥的代理人租的。在她刚刚有了租我别墅的想法时,曾来看过我。我们谈得很投机。之后,只要她在里维埃拉,就总要来看我。 “我认为,你们要找的那位先生是她的情人之一,而且是有些日子啦。自从她丈夫过世后,七年来她有了好几个情人,这很不幸。她丈夫留给她的钱太多了,这对一个象她这样感情不稳定,又长得漂亮的女人来说很不好。她不知道,保持这种不道德的关系是在对自己和那些男人造孽。我曾劝过她,让她把头发剪短一点,穿得朴素一些,这样那些男人就不会老是认为她在勾引他们了。可海伦娜只是笑,说她就是想勾引他们。这太糟糕了,这么一个漂亮女人,就是不太聪明。” 亨特有礼貌地将她的话题引回来。“她为什么说她的男友想找一个本地走私者呢?” “她对我说,她的男友想写一篇关于战时难民走私活动的文章。我相信他是一个记者,是为一家北非新闻报业辛迪加工作的。” 亨特将这一点记下了。 山斯基突然开口说:“象你这么一位虔诚的信教女士居然认识走私者,这不显得滑稽吗?”他狡诈地笑着。“你知道,他们是罪犯。” 她点点头。“是的,他们是罪犯,但犯的是小罪。这一带的人都清楚他们是谁。特别是象马里诺这种走私者,他们在战争时期曾帮助过许多绝望的难民,包括许多付不起钱的难民。上帝一定会考虑到这一点,从而会饶恕马里诺他们在烟酒上的不法行为。” 亨特明白她对赛利姆的上司不再了解什么了,于是问道:“您的代理人有没有海伦娜。雷吉安尼的地址,就是现在我能找到她的地址?” “我知道她在哪儿。她仍保留着已故丈夫在西西里的房产。就在两星期前,我还收到她寄来的一张漂亮的明信片。她现在就住在那儿,在陶敏纳。要我把她的地址给你吗?” “请给我吧。还有您那位在摩纳哥的代理人的地址。” 梅德莫塞。劳拉伸出一只干瘪的手来,亨特将她从椅子上扶起。她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慢慢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张写有两个地址的纸条回来了。亨特将纸条揣回兜里,向她表示感谢。 她与二人握手道别。“你们的来访使我万分高兴。非常有趣。山斯基先生,你看上去好多了,因为你在笑。你应该多笑。” 山斯基大笑。“我是在努力。只是好久没有练习罢了。” 离别了梅德莫塞,他们沿柠檬树之间的一段石级向停在坡下狭窄道路上的雷诺牌汽车走去。 “这个小老太婆!”他们坐进车里时,山斯基说。“下一站,西西里?” 亨特点点头,心中一阵激动。搜寻工作已初见端倪;他能感觉到这一点。一条新的线索,这次是实实在在的线索,还看不见断头的线索。 “我去西西里,”他对山斯基说。“你呆在此地,在佛拉特角周围探听一下,看是否有人知道我们要找的这个人。可以先去问问摩纳哥的那个房产代理人。”他拿出皮夹子,掏出50美无递给山斯基。“你找到了那个给赛利姆带过路的人,这是我欠你的报酬。我将在尼斯的美国领事馆为你安排开始50块一天的工作事宜,这也是我们双方谈妥了的。一直工作到我不再需要你时为止。” 山斯基看看钞标,将它揣进兜里。“这么说……看起来我又在照常上班了。” “看起来是这么回事,”亨特同意道,然后发动了汽车。 山斯基坐在亨特旁边,将背倚靠在座椅上,半闭着眼睛。“太好了,”他轻轻说道。 在尼斯的美国领事馆,亨特为让华盛顿给他转来日渐增长的经费作了必要的安排。他还给查乌兹发了请求增加经费的电报。电报中谈了一些他现在的行动,并答应第二天用电话作详细汇报。 然后他又拨了几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奥利佛尔。拉马克,请他在那一带打探一下能否找到一个认识海伦娜。雷吉安尼的人——并认识她那位高个儿的,英俊的,自称是北非记者的男友。 第二个电话打到了伦敦。在电话里克拉尔警长告诉他,案件的调查完全没有进展。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罗马的迪哥。班底利少校的,向他了解有关海伦娜。雷吉安尼这个西西里富孀的情况。 “无论怎样,我得经过罗马,”他在电话里告诉班底利。“从那儿转飞机去西西里。从这儿起飞的下一班飞机今晚7时在罗马降落。能否利用这段时间查查她的情况?我一到机场就给你打电话。” 迪哥。班底利没等亨特去电话,就到利昂纳多。达。芬奇机场迎接他了。亨特一下飞机,他便迎上去。“我对周围那些当兵的烦死了,”他解释道。“偶然出来走动走动,看看新面孔,倒也很不错。” “我这张新面孔现在却疲倦得要命。迪哥,你给我带来点什么消息呢?” “我的朋友,让我们边喝边谈吧。去西西里的飞机要一小时后才起飞。我已经打了招呼,让他们为你留一个座位。”班底利将亨特带到贵宾室,在舒适的靠背椅上坐下,叫了美国式饮料。然后,班底利把他了解到的有关海伦娜的情况告诉亨特。 “在罗马她很有名气——关系也很广。第一个问题你没有问,但回答也是否定的。海伦娜。雷吉安尼与恐怖分子,革命者,或任何类型的政治人物绝无任何接触,就目前所知是这样。她已故丈夫名叫卢吉。安东尼奥。雷吉安尼,出身于一个相当古老,有名而为富不尊的家族。历代以来,这个家族的成员都在教堂,军队和政府中窃据要职,可谓出将入相。但卢吉。安东尼奥却与他的祖先大不一样。他只是一个花花公子罢了。我这样说是有理由的。他跟大多数意大利男人一样,死在漂亮女人的床上,而这个女人却不是他的老婆。留下一个青春年少的老婆,守着一大笔财富享福。 “她是瑞士人,婚前是个相当有名的模特儿,也是国际大富翁的花瓶。她曾试图在罗马进入电影圈,但没有成功。她只是一个漂亮女人,却不是演员。在罗马,这种失意通常算不了秆么,但她却似乎受到了打击。在发现自己缺乏当演员的天赋后,她便退出影界,与卢吉。安东尼奥。雷吉安尼结了婚。 “在她丈夫面前,她似乎只对其他有钱的老头感兴趣。丈夫死后,据我所知,她的兴趣就转到了年轻小伙子身上。这个很自然。除了她丈夫在陶敏纳给她遗留下的地产之外,她在罗马还有一套公寓,另外在伦敦也有一套。她来来去,完全过着寄生虫的生活。但如撇开道德准则不谈,这种生活又完全无可指责。我的朋友关于海伦娜。雷吉安尼的情况就是这些了。我想这些已值得我们喝的饮料钱了,不是吗?” 亨特又叫侍者将杯子续满,他试图弄清他追踪的那个人在班底利给他描述的整个图画中究竟充当什么角色。 班底利离开他的时候,飞机还有15分钟才起飞。他利用这段时间给乌里。弗古逊和其他在罗马的关系打了电话,但却没有一人知道有关赛利姆背后那人的线索。 在飞往西西里的途中,亨特在心中理了理现在手中掌握的线索:有这么一个女人,她知道很多有关他正追踪的那个男人的情况;而且,有强烈的迹象表明这个人想在法国里维埃拉一带干点什么。亨特一点点地,系统地分析了使他得出这种结论的事实根据。已知这人在里维埃拉呆过一段时间,估计他对这一带很熟悉,并且,绝对知道赛利姆使用的那条走私秘道。 有3点理由说明赛利姆不可能是用他手中的那支枪自杀的。第一,当那去枪在他藏身的地方打响时,他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有现由故意向巡逻兵暴露自己,引起他们的还击;第二,在亨特的记忆中没有人自杀是朝自己的眼睛开枪的。人所知道的开枪自杀之人都是向自己的耳朵、太阳穴、嘴里或心脏开枪。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赛利姆不应如此惧怕被抓住——即使能够证实他就是利昂纳多。达芬奇机场杀害那四名成人和一个婴儿的凶手,也最多不过挨上某些愤怒的警察的一顿打,而等警察长官到后,他们也就不敢再打了。至于因谋杀多人而被判弄,最多也是服刑一年。欧洲国家对被捕的阿拉伯恐怖分子从不敢严律刑裁,因为他们怕报复。再者还有巨大的石油利益之压力。阿拉伯恐怖分子在欧洲被捕后,不管是已经杀了人还是杀人未遂,均可获准悄悄离境,在离境前也可能在狱中蹲几个月。这些人蹲监的最长记录迄今为止是8个月。赛利姆为了不去监狱蹲8个月,他就只有设法逃出欧洲,但却根本用不着开枪自杀。 这么说来,是别的人杀了赛利姆。而这人杀赛利姆的原因最有可能是:防止他被捕后供出身后指使之人。但这个人又不象是害怕因机场爆炸事件而受到惩罚,他不会仅仅是为了逃避数月的铁窗之灾而枪杀自己的同伙灭口。 这样一来,杀害赛利姆的理由就只剩下一个:防止他暴露这个人已策定的第二个行动计划。而且,赛利姆死在他去里维埃拉的路上,这就说明下个行动计划疳在这片地区进行。而这也说明,杀死赛利姆的人早就知道赛利姆会从那条秘道来,于是他赶去那个地方,目的是抢在警方之前截住赛利姆。 亨特审慎地在这个大致的推理中寻出几处破绽,但无论有什么破绽,这个事件所引向的地区对亨特来说仍是里维埃拉。亨特不仅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简直就是实实在在地嗅到了这一点。 当他乘坐的飞机降落在卡塔尼亚时,亨特决定不连夜驱车去陶敏纳见海伦娜,因为他实在太累,需要休息休息,让脑子清醒一下。于是,他住进卡塔尼亚的一家旅馆,在餐厅吃了饭,早早地便上床睡觉了。睡前他吩咐服务台给他租好一辆车,以供他第二天一早使用。 两小时后,亨特突然从梦中惊醒,心乱如麻,再也睡不着了。刚才在梦中,他又回到了医院的病房,说着,笑着,扮着小丑,试图以此来取悦他那仅剩下几个星期生命,在他眼前慢慢死去的妻子…… 亨特从床上下来,摸黑来到盥洗室,狠狠地往脸上喷凉水。然后,他推开卧室的百叶窗,伫立在窗前,迎着涌进来的凉风——竭力将梦中的痛苦转化为对他正追踪的那位无名氏的痛恨。 而那个人——阿罕默得。贝尔。加拉——此时此刻却正在巴黎,向巴歇尔。莫德利和另一个叫贾玛。阿尔。欧默德的老头子详细解释他的计划。 第十章 阿歇大街起于伊埃托瓦广场,一直延伸到蒙歇奥公园。这儿是巴黎一个最贵族化小区的绿化中心。沿慕里罗街排列的许多19世纪大建筑都面向着公园。这个公园因举行过历史上第一次跳伞而闻名(跳伞员在约3000英尺高的空中从气球上往下跳)。数十年之后,这个公园又因一次大事件而再度出名:1871年,许多公社起义者在这里被杀害,鲜血染红了公园的草地,历时数星期不褪色。今天,慕里罗街上每幢带私人花园的房屋的主人都是富豪:银行界巨子,大地主,实业界巨头,石油富翁等等。 贾莫。阿尔。欧默德既是石油富翁,又是银行界巨子。他的住宅正在蒙歇奥公园对面。那天晚上,贝尔。加拉就是在他家中讲述他的行动计划。贾莫。阿尔。欧默德是阿法联合银行最高董事会成员。阿法联合银行是一个大财团,拥有24家阿拉伯银行。他还是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在欧洲石油利益的高级代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与波斯湾一侧的其它三个石油大国一样,到80年代未预计美元储备可达1000亿。 但有关阿尔。欧默德的更为隐密的事还是他对“解放被占领的阿拉伯湾大众阵线”的资助和影响。这个有雄厚财力支持的游击组织的目标是征服阿曼和伊朗,将它们纳入阿拉伯权力王国的控制之下。另外,在过去两年中,阿尔。欧默德还曾给予穆沙法上校相当大的财力支持,他资助的资金都用在创立一个崭新的伊斯兰联合王国而进行的恐怖活动上了。 阿尔。默德虽然已经65岁,却仍象帝王般威严地行使着他手中的巨大权力。贝尔。加拉注意到,当他和巴歇尔。莫德利一踏进蒙歇奥公园对面这幢住宅,巴歇尔。莫德利便变得十分恭顺。阿尔。欧默德已在巴黎居住了20年,虽然他穿了一身黑色法式西服,但举止却仍似一个波斯湾的酋长。他把他们带到住宅底层的图书室,关上了厚厚的门。 他拉上了面向花园的大窗户的窗帘,以防有人偷看。当然,任何人企图接近这幢房子来对他们进行窥探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四周都潜伏着阿尔。欧默德精干的保镖。深棕色的匈牙利镶木地板上没有被奢华的波卡拉地毯遮住的地方反射着三盏落地灯的光芒。房间格外高大,沿三面深色的板壁,有一条窄窄的突沿支撑着书架的上层。在正对窗户的突沿下面,是一个镶中国珍珠母拼花砖框的壁炉,炉中小块的木柴在噼啪地燃烧。 等阿尔。欧默德在一张路易十五时代书桌后面的沃尔塔式高背椅上坐下后,贝尔。加拉便在书桌上摊开他的草图,开始解释这些图的意思。巴歇尔。莫德利坐在书桌一侧相陪。贝尔。加拉讲了一个多小时,一步一步地阐述他的双重暗杀计划,以及得手后他和突击队全身而退的办法。他还谈了需要多少人,什么样的人,每人的任务以及必需的东西:经费、武器、爆炸器材……还要一艘船。 阿尔。欧默德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地听着,全神贯注地思考着贝尔。加拉计划中的每个要点。 “至于混入招待会,”贝尔。加拉解释说,“有三种方法。我将持请柬正大光明地进去。”虽然还没有对朱丽叶。夏尔提过这件事,但他对此很自信。他之所以还没向朱丽叶提这事,是因为他还有些情况需要弄清,在此之前他不能对招待会表示出过大的兴趣,而要让朱丽叶相信他的兴趣在她身上。 “德里斯。哈莫将用船把武器运进去,关于这个等一会儿我再详细说。那5个突击队员最好是冒充膳食公司职员进去,这样他们在接近目标时就不会引起怀疑。” 巴歇尔。莫德利半信半疑地问:“你打算怎样实现这一步呢?据我所知,自从在里维埃拉几处招待会上发生了珠宝抢劫案后,保险公司就坚持要在以后的招待会上设警卫。而且每一个膳食人员都要受到严格检查。还需要各种证件;我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证件,但……” “我知道,”贝尔。加拉插进来,口气平静而肯定。“每个突击队员所需的基本证件我敢肯定都可以在鲁巴亚制作:一是居住证,一是身份证。当然还有护照和签证。这些证件应证明我们的人是葡萄牙人或西班牙人,这两种人在膳食公司有诚实可靠的名声。” 莫德利点点头。“鲁巴亚首都的印刷厂可以搞出来,保证真假难辨。” “最后一种证件就要难多了,”贝尔。加拉说道。“每人还需一份由保险公司提供的担保书,担保不在瓦拉西别墅引起火灾和偷盗。没有这个证件他们就无法冒充膳食人员。别墅的保卫人员要查验这个证件后才能放他们进去。不幸的是,这种证件有编码,还不时改变。保险公司的保卫人员都知道这些编码。” 贝尔。加拉停了下来,看着阿尔。欧默德,等他说话。 阿尔。欧默德轻轻点了下头。“我也许能为你搞到这种证件。是哪个保险公司负责瓦拉西的别墅?” “这个我还不知道,”贝尔。加拉说。“也不知道保险公司将派谁负责保卫工作。但我会弄清楚的,下一次会面时我告诉你。” “但是,”阿尔。欧默德问道。“要膳食公司用这些人,是不是还有困难呢?这些公司都选用自己信赖的人。我敢说为瓦拉西招待会办膳食的人员都已选定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贝尔。加拉同意道。“但我有办法解决。”然后他一步步地详细解释他的打算。 在招待会举行的那天晚上,5名突击队员将穿着吉欧万提尼膳食公司的制服待命。这些制服由哈莫负责搞来,他已通过莫德利在尼斯的特工弄清楚了制服的式样。然后,有5名膳食公司的人员将会在去瓦拉西别墅的路上被干掉,这样就空出来5个位置。 等膳食人员的头儿在招待会上为未到的人员急得发疯时,会有一个电话打到招待会去。这个电话要让膳食公司经理的女秘书来打。贝尔。加拉已在咖啡馆查清了这位女秘书是谁。到时候就用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鹦鹉学舌,电话打完后立即干掉。要让她直呼名字找膳食人员的头儿说话,向他解释说那5个人因车祸不能去了,并告诉他已另找了5个替换的人,这些人就快到了。 那头儿会感到如释重负,顾不上去考虑他以前是否与这5人共过事。然后女秘书让他把招待会上的保安头儿找来(也要直呼其然),她向他解释这个情况,并把这5个人手中假证件上的名字报给他。 然后这5名突击队员到了,身穿制服,手持证件——包括那份重要的担保书——这个可以让他们进入别墅领地。 阿尔。欧默德点着头,沉思着。巴歇尔。莫德利仍有些担心:“万一这5个人由于种种原因没能混进去呢?意想不到的障碍往往在最后关头出现。要那样,所有这些准备都等于零了。” “不,这个我已考虑到了。”贝尔。加拉沉稳地说,没有瞧莫德利一眼。他今晚要说服的人是阿尔。欧默德,不是莫德利。“我还需要一个突击队,人数与第一个一样多,同样类型的人,也要受执行同一任务的训练。如果第一组没能进去,那么第二组就上,用另一种方法,而作用都一样。” 他详细解说了另一种办法,然后加添说:“这也是我要船的理由之一。船在种情况下都需要。事先将武器和爆炸物送进去,事毕后接我们出去。记住,我们不仅仅是离开别墅领地,而且要完全离开法国。” 他讲完了计划,突然感到口干舌燥,头也开始作疼,疼的地方就在眼窝后面。莫德利刚想说话,又改了主意,转过头去征询地注视着主人。 阿尔。欧默德一声不响,半闭着眼,手叠放在膝上,就这样呆了好几分钟。 最后,他终于抬起了眼皮,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贝尔。加拉紧张的充满期望的脸。“从你讲的情况来看,”阿尔。欧默德不慌不忙地开口了。“你自己也明白这一点:除非你能同时消灭桌上的人和周围的人,否则你无法干掉侯赛因和那个美国人。我相信你有勇气,在关键时候毫不手软。” 贝尔。加拉点点头。“我别无选择。” “至于你和其他人在事毕之后的撤离,那将是最为困难的事。我认为,你不杀掉几个作为人质的儿童来向剩下的警卫人员显示你们的决心,是逃不掉的。你最后会这样干吗?” “必须杀掉一个儿童,”贝尔。加拉说。“立即杀掉,以起到威慑的效果。让他们明白我们是铁了心,但又并不想危及更多的生命,这点是关键。”他的语调中带有些遗憾的味道,但决无犹豫的成分。“我不愿意多杀儿童,但如果他们不听警告,逼我动手,我会说到做到的。” 阿尔。欧默德用眼睛审视着他。这双眼睛曾看出许多人事到临头时内心的怯懦。末了他说道:“我相信你。”他转向莫德利。“通知你的上司,我支持这个计划。我认为你应明天就安排贝尔。加拉飞去鲁巴亚,开始实施他的计划。时间已不多了。挑选人员、船只诸事就交给他和你的手下人。” 贝尔。加拉一下如释重负,头反而觉得有些晕眩起来。突然之间,他已向最终的目标迈近了一大步。而且,他知道这个目标是可以实现的。穆沙法在鲁巴亚实现了他的目标,而他贝尔。加拉,只要有鲁巴亚和阿尔。欧默德的支持,也能在摩洛哥如愿以偿。 恍忽中他听见莫德利在说:“他需要的人我们有,已经在”信仰营地“训练好了。至于船只,我手上就有现成可用的,就是3个月前用来通过汉堡向德国偷运武器的船。这船现在在地中海上,已伪装成游艇了,一点也不会引人怀疑。” “我说过了,”阿尔。欧默德告诉他。“这些事就交给你们两人去办。”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莫德利正要起身,阿尔。欧默德却打手势让他坐着别动。“今晚我还有点事要和你谈,我先送阿罕默德出去,然后再回来。” 贝尔。加拉叠好草图,放进兜里,跟着主人出了图书室,顺一条宽阔的走廊向门口走去。一个在敞开的夹克衫下别着一枝左轮手枪的高个儿保镖为他们开了门。他也跟着出了门,站到一边。阿尔。欧默德在围着篱笆的花园中扯扯贝尔。加拉的衣袖,让他停住脚步。篱笆很高,足以挡住慕里罗大街对面蒙歇奥公园的目光,也挡住了阿尔。欧默德住宅下部的窗户。 “你给我的印象很深,阿罕默德,”现在这儿就他们两人,阿尔。欧默德开口说道。“我觉得你能力过人,目标明确,头脑清楚。你的计划会成功的,只要加上足够的运气。一个人必须总要将机遇考虑在内。” “我是常常考虑这种因素的。没有运气,则万事难成。” “如果你这个计划得手,”阿尔。欧默德继续说,就象没听见贝尔。加拉的话一样。“你将完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我会安排让鲁巴亚支持你在摩洛哥的行动——还有我的支持。” 阿尔。欧默德突如其来的开门见山使贝尔。加拉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他简单而坦城地说:“那正是我的梦想。” “会成为现实的——当然,还得靠点运气。等你在摩洛哥政变成功,希望你别忘了我们这些助过你一臂之力的人。我希望你记住:你是依靠了其他阿拉伯人的合作才成功的。” “我不会忘记的,”贝尔。加拉向他保证。 “但愿你不会。”欧默德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伊斯兰失去了昔日的光荣,因为阿拉伯人忘记了他们的第一忠诚——对彼此的忠诚。”他用手拉着贝尔。加拉的手臂,将他领到右边,沿花园中一条窄窄的小路走去。在小路的尽头,一个大理石平台上置放着三只大鸟笼,鸟笼四面用玻璃围着,以防巴黎春夜的凉气侵扰鸟儿的睡眠。 “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吗?”阿尔。欧默德问道。 贝尔。加拉向笼子里瞧瞧,并无多大的兴趣。“看上去象是鸽子——或野鸽子。我对鸟知道得不多。我没有时间去培养自己的闲情逸致。” “是鸽子。一种特殊的鸽子。信鸽。你知道吗,是阿拉伯人首先将鸽子用于军事目的的。” 贝尔。加拉摇摇头。“我不知道。” “在那些未开化的西方人还不认识这种鸟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利用它了,那是在诺曼底人入侵西西里的时代。你一定熟知我们阿拉伯人的历史吧。我们曾征服西西里,将它踩在了脚下。到了8世纪,诺曼底人来与我们主敌时,整个西西里岛都在我们手中,还有地中海的大多数港口。” 贝尔。加拉点点头。他对这种说教并不喜欢,但却为与阿尔。欧默德这样的大人物有如此密切的接触而感到陶醉。 “诺曼底人来的时候,”阿尔。欧默德继续说下去,“一支阿拉伯军队从巴勒莫出发去迎敌。但我们的人打输了,军队被消灭了。诺曼底人掳去了我们的行李车,发现了一笼信鸽。一个活下来的阿拉伯人向他们解释了信鸽的用途,并说他们原打算用信鸽将胜利的消息传递给在巴勒莫的酋长。于是诺曼底人恶作剧地将一块浸透我方死人鲜血的布条拴到鸽子的脚上,然后将它们放飞了。 “从那以后,我们失去了西西里,地中海,最后是大半个帝国。你知道我们失败的原因吗?那是因为在西西里各据一方的3个酋长在大敌当前时不仅不合作,反而自相残杀。阿拉伯人不团结一致,伊斯兰教就完了。” 阿尔。欧默德的声音中饱含着很显然是发自内心的情感。他将手搭在贝尔。加拉的肩头,靠近他那张处在阴影中的脸。“下一次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了。”他沉重地说。“而且,一定会有下一次。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个”下一次“。” ※※※ 从蒙歇奥公园到芒玛特罗,从地势上讲是往上而去,芒玛特罗是巴黎最高的山坡;但在地位上,芒玛特罗却比蒙歇奥低了一大截子。由于这儿是俯瞰巴黎市中心最为有利的地方,一些有名的印象派和现代派画家曾趋之若鹜。如今这儿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在皮加勒游人区充斥着灯红酒绿的低级酒吧;而在其上方紧挨着的是中下阶层人们绿树掩映下的舒适住宅小区,在这儿,大多数楼房都辟为一套套的小公寓,供那些收入不丰的人使用。有的楼房则被较有钱的人保留起来,修葺一新作为私人住宅。但这种有钱人与蒙歇奥公园那一带的有钱人就相去太远了。 贝尔。加拉乘坐的出租车转出布朗歇广场,往上沿着勒皮克大街驶去。大街两边尽是肉店和菜店,一到夜晚,这些商店就关紧了波纹铁门窗。这种与蒙歇奥区截然不同的景象使贝尔。加拉感到惊异,但并不能使他眼红贾莫。阿尔。欧默德。金钱对贝尔。加拉来说只不过是有用的工具而已,政治权力才是他所追求的东西;而政治权力这种东西,即便你身居贫民窟,只要你手上有合适的钩子,就可以抓住它。 贝尔。加拉在杜拉廷大街拐角处下了车。时间是凌晨两点,周围的建筑在黑暗中静静地耸立着。在离拐角不远处有一幢不大的四层楼房,贝尔。加拉走进了这幢房子。他按了一个计时开关,于是每个楼梯平台的小灯都亮了。他敏捷地往陈旧的木楼梯上爬去。空气中微微有一种腐败的垃圾味儿,那是从每家门前放的小垃圾桶中钻出来的。他在最顶层的平台站住脚,面前是两扇门。他找出一把钥匙,插进了其中一扇门的锁眼。就在他推开门时,楼梯平台的灯自动灭了,黑暗又将他淹没。 他轻轻关上门,从里面锁上,在黑暗中很准确地摸到小客厅,揿亮了一张二手货沙发旁边桌上的台灯。房间布置简陋,装饰不多,但却很舒适。客厅一侧是厨房,无门;有一扇门通往洗澡间,一扇门通往卧室。 贝尔。加拉往卧室里瞧了一眼。她在那儿苗条的身子绻缩在被单下面,深红色的长发散泻在枕头上,头发中露出她那可笑的孩子气的脸蛋。预感到的淫乐使贝尔。加拉的瘦脸绷紧了。但还得先打个电话。他轻轻将卧室的门带上,来到客厅放电话的桌旁,先拨了科特达祖尔的地区号,然后再拨他在罗克布伦租的那套公寓的号码。在等人接电话的时候,他凝视着窗外夜幕遮掩中的公墓方向,在那儿长眠着尼金斯基和海涅。 电话铃响第二遍时,德里斯。哈莫来接电话了。贝尔。加拉简洁地将好消息告诉了他。“继续干,他们支持我们。”电话那边舒了一口长气。“我将乘飞机去会晤莫德利的手下,”贝尔。加拉继续说下去,自然而然地小心着不在电话中讲得太具体,以防泄密。“可能需要几天时间。我走后你可开始与你在尼斯的人联系。” “到早晨我就开始办,”哈莫答应道。“我们那已故朋友的照片又上报了,有人怀疑他不是自杀的,但又没有证据,猜测而已。” 事事如预先所料那样在发展。“还有别的事吗?”贝尔。加拉问道。 “那女人来过电话。就是你那位英国朋友。我自称是你的表弟,几天前来这儿的。听说你已经走了,她似乎有些烦躁不安。” 贝尔。加拉挂上电话,从外衣兜里找出一个电话和地址记录本。朱丽叶的房间有专线电话,在这时给她去电话不会惊动他人。贝尔。加拉找到她的号码,在电话上拨了起来。 电话铃一响,她就拿起了话筒,声音中充满睡意。“是的……我是朱丽叶……是什么……” 贝尔。加拉打断她的话,平静地说:“是我呀,朱丽叶。对不起,搅了你的好梦。” 她声音中的睡意顿时无影无踪了。“安德烈?没什么……没关系。你回来了?” “还没有,还在巴黎。刚结束一个很长的事务会议,已经很晚了,可我突然想给你挂电话,想得要命。就想给你道个晚安。” “现在什么时候了?我的天,两点多了……”朱丽叶在电话中咯咯地笑起来。“你真疯了!很快就会回来吗?” “几天之内还不行。”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又赶紧加添说:“听着,朱丽叶——你为什么不能飞到这儿来呢?我在这儿有住处。我们可以在一起。等我在这儿的工作完毕后,我们再一块儿飞回南方。” “我去不了,真倒霉!瓦拉西明天就回来,我得去机场接他,然后还得继续为他的生日招待会作准备。”她叹口气,几乎生起气来。“我真希望能去,可……实在遗憾。” “我也同样遗憾,但这没什么,反正我过几天就回去。但愿这些准备工作不会影响我们的相聚。” “我会设法抽时间去看你的。”她发誓地说。“怎么样也得找几个小时的时间。” “好吧,”贝尔。加拉暗自笑笑,温柔地添了一句:“我想你。”然后立即挂断了电话。 他面带笑容走回卧室门口,推开门进去。他让客厅里的台灯亮着,往卧室里透进足够的光线,他在与女人做爱时,喜欢观察她们脸上的表情变化。贝尔。加拉淫心又动,盯着那个睡在宽大的床中央的姑娘。 她叫罗莎琳达,18岁。虽然她从15岁起就过着这种淫乱的生活,但却保养得很好,使自己看上去仍象15岁的少女。她是个妓女,但贝尔。加拉对此不在乎。与朱丽叶。夏尔那种不牢靠的女人做爱能有一种性欲冲动,而与罗莎琳达这种堕落的、粗野的小母狗似的女人同床则又完全是另一种味道。 他一边脱衣,一边审视着她那长着一只小狮子鼻的俏脸。在睡梦中,她看起来是那么纯洁,宛如一个小天使。他也相信,他不在这儿时,她肯定也与别的男人鬼混,但他不在乎。这只不过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增添了一种特殊的嘲弄意味儿。当他在巴黎时,她只是他的,完完全全属于他。他占有她;就如一件玩物,虽然脏点,却讨人喜欢。花在这套公寓上的微不足道的租金和一点点给她个人的开销,对占有这件玩物来说是完全值了。这件玩物具有在床上支配他情欲的力量,就如他具有支配许多半老徐娘的力量一样。 贝尔。加拉将脱下的衣服收拾好,钻进被单,睡到她的身边。他伸手去抚摸她温暖的肉体,动作越来越粗鲁。那姑娘被弄醒了,立即自动转过身向他挨过来。她双眼懒睁,朦朦胧胧地咧嘴一笑,软软地将苗条而充满活力的身子缠上他的身子。于是,贝尔。加拉再一次沉迷在她那老练的手法之中。 灼热的西西里阳光,以及陶敏纳傍海山坡上那种野性的美,使它2000年来一直是人们钟爱的冬季避寒胜地。海伦娜。雷吉安尼的别墅坐落在一片树木葱郁的山坡上。坡下是一个古老的圆形竞技场。当西西里还是希腊的殖民地时,这个竞技场就为度假游客修建她了。后来西西里成了罗马人的一个省份,竞技场也经过一次扩建。雷吉安尼家族在17世纪修筑了这座由三面附翼建筑构成的别墅,每面附翼建筑都有十几个高大的大理石房间。建筑物周围的地面经过世代园丁的修整,草木树篱都呈现出不同的精巧形状。那座符合奥运会标准的新游泳池还是已故的安东尼奥。雷吉安尼为他年青的妻子解闷面修建的。 海伦娜。雷吉安尼坐在游泳池边,穿一条三角裤和一件丝绸罩衣,看上去仍象一个时装模特儿,但亨特猜她可能已近40岁了。她那晒成棕褐色的修长双腿线条很美,瀑布般的金发衬托着一张轮廓优雅的脸蛋,很是可爱。亨特现在能理解为什么老雷吉安尼认为她值他整个家族的财产了。她那双大大的眼睛中有一种温存的力量,丝绸下面高耸的乳房展示着热情和安稳。她是一张在严酷的现实生活中给人以慰籍的软垫;但她那咬着的嘴角边紧绷的线条却令人不安地暗示着所要支付的代价。 亨特觉察到她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一种幻灭感;那是一种与日俱增的烦闷与她的美色所挣的家当的结合物。但他发现要不喜欢她几乎是不可能的,并为此感到惊异。她开朗,直爽,对自己和其富孀的生活有一种苦涩的幽默感。他很快便作出了自己的判断,并对她完全开诚布公,这种开诚布公的态度已使他得知了他所追踪的那个人的名字:阿罕默德。贝尔。加拉。 “但我完全有把握说,你找他是在浪费时间,”也对亨特说。“他不是一个干那种事的人。他从不涉足政治。至少我从没听他对任何类型的政治事件表示过兴趣,更不用说那种杀人的事了。” “那他对什么感兴趣呢?” 海伦娜。雷吉安尼苦笑了。“性生活。我让你感到窘迫了吗,亨特?你是那种沉静,保守类型的人,对你讲这些很难。” 他摇摇头,眼睛一直看着她。 “呵,我自己倒有点发窘了。”她从膝上拿起一副太阳镜来戴上。“无论怎样吧,你问我问题,而问题的答案就是那样。他曾是一个很不错的情人,很不错。” “你说他”曾是“,那你们之间的事了结多久了呢?” 她的眼光离开他,向游泳池对面雕琢精致的花园望去。“快一年了。就在你感兴趣的那次见面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也就是我介绍他与玛托那个走私者接触后。以后他给我来过几次电话,最后一次是在1个月前,从罗马打来的。” 她看了看亨特的脸色,并轻轻皱了下眉头。“这使你的预感更实在了,是吗?但我仍要说,你找错人了。他听上去不象是在干那种可怕事情的人。在电话里,听他说的话,似乎心里只想着那事儿:再跟我做爱。而我给他的回答是: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认为他是想跟我结婚。为了我的钱。”她瞧着亨特,大笑起来。“用这种手段来达到目的不是太可笑了吗?在我这一生中至少明白了这点,一个男人对我好的时候,他的目的是什么。在过去7年中,只要有男人对我过分亲热,我就得想想他是不是在打我财产的主意。我完全被逼成一个妄想狂了。” 她又大笑起来,但笑声中却无多少快乐的成分。然后她耸耸肩,丰满的双乳在丝绸罩衣下性感地颤动。她注视着亨特脸上的反应。“无论怎样,阿罕默德只要对女人得了手,便变成一个无心无肝的狗东西。我可不喜欢让别人玩弄我的感情。” 亨特不知是什么引发了她这种情绪,但他来西西里可不是为了这个。“”贝尔。加拉“听上去象是个阿拉伯名字,他是哪儿人?” “摩洛哥。” “肯定吗?” 她又耸耸乳房,并再次观察他的反应。“我就是在那儿遇到他的。4年前在拉巴特,我与他在希尔顿酒吧邂逅,然后……这个,我已告诉过你了。他是人绝妙的情人。在那以后,因工作关系,他大多时间住在巴黎,这样我们就经常见面了。有时我去巴黎,在他公寓呆一段时间,有时他来这儿,或去佛拉特角看我。” 亨特慢慢吸口气,有些眉目了。“他在巴黎什么地方做事呢?” “在爱丽舍田园大街附近,是一家摩洛哥旅行社。他的工作就是在欧洲各办事处巡视,设法为他的国家招揽更多的游客。所以他能到处乱跑。” “你在任何办事处见过他吗?在巴黎,或其它任何地方?” 海伦娜摇摇头。“没有理由这么去做。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办事处到底在什么地方。” “但你有他巴黎公寓的地址吧?” “莫佛塔大街34号,”她张口便说了出来。“顶层。就在康特勒斯卡普广场旁边。但他已不在那儿住了。一年前我最后一次与他见面时,他对我说要搬家了。” 亨特掂量着她讲的这许多线索。其中大概有些是靠不住的;但他也相信她本人认为这些都是实情。 “让我们从那个时候说起吧——1年前。他为什么要让你帮他找一个认识偷越边境秘道的走私者呢?” “我也不太清楚。我确实曾问过他,但他只是大笑着说想偷几幅画来走私到边境那边去。这意思就是让我别多问了。于是我去找了梅德莫塞。劳拉,为阿罕默德物色了一个走私者。但据我所知,他并没有用过这个走私者。” 亨特又描述了赛利姆和另外一个跟贝尔。加拉一起随走私者越境的人的模样。 她摇摇头。“我从没见过这两个人。事实上,我从没见过阿罕默德的任何朋友。” “是吗?请再回忆一下罢。” “我确信这一点。我的感觉是阿罕默德没有朋友,我指的是男性朋友。我相信他一定另有女朋友,但他瞒着不让我知道。” 亨特在问下一个问题之前,心中先暗自祈祷了一下。“你有贝尔。加拉的像片吗?” 这一次,她的微笑几乎抹去了嘴角绷紧的线条。“没有。我还不是一个如此多愁善感的人。我从不保留男人的照片。要嘛去找个男人,要嘛不找。照片替代不了活人。” 亨特继续问了她一会儿,但再也问不出什么情况了。但就目前来说,他已有了足够研究一阵子的东西了。亨特从游泳池边的椅子上站起身来,谢谢海伦娜的坦诚相告。 她迅速站起来,从中有一种古怪的失望感。 “差不多是午餐时间了,为什么不留下来跟我一起进餐呢?” “不行了。我得去赶下班飞机。到机场去吃午饭。” 海伦娜带着一脸的失望神情,将他送到车道国。他租来的车就停在一辆灰色的本特利轿车和一辆黑色的奔驰牌轿车旁边。 她看着他钻到方向盘后面。“那么好吧,能有机会跟你练练英语真是好极了。过几天我要去伦敦。你也去吗?” 他点点头。“我常去的。” “我也许会去拜访你。”她又咬住了嘴唇。“或者,你也许会来看看我。我是很出名的,你不知道有多出名。” 亨特沿长长的车道驶到通往大门的拐弯处时,他从后视镜中看见她仍站在她的两辆轿车旁边,注视着他离去。 一路上,他以令人称道的西西里人那种蛮干精神飞快地开车。西西里人还喜欢干的一件鲁莽事是:在峭壁山道的转弯处打轮猛拐,会不会与对面来的卡车迎头撞上,就全凭运气了。这个玩笑亨特可不敢开。他到达机场时,去罗马的飞机还有一小时才起飞。 他利用这段时间给罗马打了个电话。并不是打给班底利,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据说明贝尔。加拉——如果这是他的真名——犯过什么罪行。而且,他如果去摩洛哥大使馆查询,也可能引起棘手的政治反应。于是,他给美国使馆负责安全工作的本。格拉汉姆找了电话。亨特约在10年前就认识他了,那时格拉汉姆刚接手负责使馆的安全工作。由于这种关系,他率直地请他帮忙问问摩洛哥大使馆,是否有人听说过阿罕默德。贝尔。加拉这个人,甚至可能提供些有关他的情况。他给格拉汉姆解释了这样做的原因。格拉汉姆答应帮他查问一下,等他到罗马时将结果告诉他。 3小时后,亨特从利奥纳多。达。芬奇机场乘一辆出租车直奔罗马市区。他叫司机在美国大使馆后门停下车。亨特经过喷射着密密水柱的人工喷泉,进了左边第二道黑门。他爬上里面宽敞的楼梯,推了推本。格拉汉姆办公室的侧门。 门没锁。但在挂着大幅罗马地图的墙下办公桌后面坐着的人并不是格拉汉姆,而是亨特的顶头上司查乌兹。 “格拉汉姆还在外面为你跑腿呢,”查乌兹漫不经心地对亨特说。他推开格拉汉姆的黑皮椅,站起身来。“我们去”哈利酒吧“我得先喝点什么,再听你说。” 第十一章 这家装饰时髦的酒吧现在正好不是顾客盈门的时候,所以空座很多。他们找了一个拐角的隔座,两面低矮的靠背后面的座位都空着。查乌兹一口气喝下三分之一用高脚杯盛着的苏打水加黑麦威士忌,然后连珠炮般地开了口:“我来欧洲并不是为了见你,当然这也可以算是一个理由。我到伦敦后曾给你打电话,说你离开罗马去西西里了,并要回到这儿来,诸如此类。于是我比你早到一小时来这儿等着。这着实要花点精力哩,亨特!” 他声音并不高,看上去也没有动怒,只是一副很关切的模样;而这正是一种不祥之兆。查乌兹穿着便服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他仍然带着自17岁起当兵养成的职业军人风度:屁股后面就象别着一根步枪通条,腰板笔直。他个子比亨特矮,但身板宽些,结实得象头牛。他脸盘平板,如用沙岩琢成。那双淡褐色的眼睛在讲话的时候紧盯着亨特。 “我还得去伊斯坦布尔、孟买、新加坡、马尼拉和东京,对这些地方的情况作一番调查,5天后就得返回华盛顿。但我却在这儿把宝贵的时间花在你身上。因为你没给我打电话,而我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怕你贵人多忘事,只好来找你。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亨特?又是你在报销单上说的,通过一件案子来对国际合作成效进行一次实际检验?别来这一套!” “但那是实话,”亨特坦率地告诉他。对查乌兹不能掉以轻心,他说话举止越温和,就越有可能一口吃掉你。 “一派胡言。”查乌兹的口气仍相当克制,但淡褐眼睛中却射出子弹一般的光来。“你在侦查自己的一件案子,花的却是国务院的钱。而且,那些航空公司的代表也在抱怨你取消了他们与你的会晤。” “不是取消,只是延期,这是不一样的。” “真漂亮,”查乌兹拖着长声说,漏出一些嘲讽的味道来。“但他们仍不愿意。国务院也不愿意。而最后都找到我头上来了。还有最近这事,怎么让我们花钱雇山斯基?就是中央情报局那帮蠢货也早不用这个”怪杰‘了。“ “我要用他,”亨特冷冷地说。“现在用此人正是时候。” 查乌兹又喝下三分之一的威士忌,强抑住自己的火爆脾气。他那竭力不让自己发火的神态,让有些人见了会觉得好笑,但只要是见过他发火的人,就再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到底是什么事?”查乌兹问道。“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亨特。回答时不要拐弯抹角,行吗?” 亨特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用不着去解释自己的行为了。查乌兹会自己把事实摆在一起,然后作出判断;这样最好。至于他是否认为亨特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那就全在他了。 亨特讲完之后,查乌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沙岩般的面部后面,精明的大脑在细细咀嚼着亨特说的每一句话。亨特等待着火山爆发,但结果却出乎意料。 “也许,”查乌兹取笑道,“你的行动只是对那些恐怖分子每次在不同地点打了就跑后的自然反应罢了;你干的事,也有人在干着——来回地跑,与有关的人保持联系。能更快地将各处安全人员搜集的线索拼到一起……” 查乌兹又沉默了很久。“但问题是,他们可不是雇你来干这个的。你我都知道,如果你不听使唤,要自行其事——那得有成绩才行。如果你劳而无功,那就证明不了你行动的正确性。你就得为自己的不安份守己和不听号令而吃苦头了。” 亨特逼视着查乌兹的眼睛,嘴里毫不退让。“我确信这个叫贝尔。加拉的人应对利奥纳多。达。芬奇机场的爆炸案负责。我还确信他现在正策划别的更为凶险的恐怖行动。我就要掌握他的阴谋了。我心中已经有数,脑子里能感觉到就要出事了。如果我继续追踪,我能制止这事的发生。”亨特将双拳放到桌上,用力伸开手掌:“要是你现在将我拽出此事,我就辞职。这一点我也是确信的。” 查乌兹看上去有些吃惊。“我不会拽你出来的。如今你已骑虎难下。已有许多人对你的行动有所了解;很快他们就要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梆。所以你得干下去——但最好是干出点名堂来。如果到最后你一无所获,那就有你好瞧的了。事情就是这样。” “哼,”亨特的声音冰冷,脸上肌肉僵硬。“你是说没人支持我。要是我劳而无功,你还会解雇我。我可不太喜欢这种结果。” “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查乌兹的声音变得格外柔和,而这正是最危险的讯号。“我会在国务院为你开脱——但以不损害我自己的利益为限。我的人如因听令而犯错,我是要负全部责任。但你是在违令,违反我的或国务院的命令。有可能你的行动是正确的,但如果你错了,我不愿因你的错误面遭责,明白了?” 亨特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当然,标准的行事程序。” “就是啦。你要是把事情搞糟,倒霉的就应该是你而不是我。” 亨特点点头。“我明白。” “那好。这样就没问题了。”查乌兹将剩下的酒喝干,站起来说。“把这一点写到你的下一张骗钱单上吧。我得去赶飞机了。”他停了一下,低头注视着亨特,淡褐色眼中的光芒柔和了一点。“国务院所有的海外机构都仍受命向你提供全面合作,直到事情搞成一团糟为止。注意别让这种事发生吧。” “多谢了,先生。” 查乌兹冷淡地一笑。“祝你走运,大兵。”他一个漂亮的转身,就象在军营的操场上一样正步走了出去。 亨特回到本。格拉汉姆的办公室时,格拉汉姆正在等他,桌上放着亨特的两样东西。 “他的照片,”格拉汉姆不无自得地说。“还有他个人的全套档案材料。他的名字是叫阿罕默德。贝尔。加拉。我干得不赖吧,老伙计?” “确实不赖。”亨特能指望的东西都有了。他站在书桌前没动,伸手拿起贝尔。加拉的半身照片。他一直在追踪的那个模糊的影子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得承认,这些东西得来全不费功夫。”格拉汉姆告诉他。“我那位摩洛哥使馆的同行很乐意合作。你要找的这个人似乎参予过谋杀他们国王的阴谋。只要他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他们会很高不看见他被关在别人的监狱中。你别担心,我没告诉他们你估计的那件事。” 照片里的贝尔。加拉身着摩洛哥皇家陆军军官制服,双眼注视着亨特,面容瘦削而英俊,神态高贵而严肃。亨特竭力将他的形象印入自己的脑中。 “这照片是他在五年前拍的,”格拉汉姆说,“现在的形象要老多了。”他敲敲档案袋,“摩洛哥秘密警察搞的。是法文,但我想你能看懂。” 亨特点点头。他放下照片,翻看了一遍档案材料。材料似乎是流水账般地记录到他参予谋杀哈桑国王的事件为止。材料后面有一纸附件,对贝尔。加拉有详细而正式的描述,还附有他的指纹。亨特已经能闻到贝尔。加拉身上的邪恶气息了。 他将最后那页纸撕下,连同照片一起交给格拉汉姆。“我需要这两件东西的复印件,数量要多,以便散发给国务院所有的分支机构,我自己留10份。要缩小些,以便携带。” “这下你可欠我不少人情了伙计,”格拉汉姆拿着照片和那份附件出办公室去了。亨特坐下来,开始仔细研究贝尔。加拉的档案。他从档案中获得了有关这个人的完整印,也发现了一些可以凑到一起的事实:贝尔。加拉一直在以旅游业作掩护进行特务活动。他在欧洲有一个联络网,并具有在欧洲活动的丰富经验。档案中最后一项是一份报告,该报告称贝尔。加拉在逃离摩洛哥之后,曾去鲁巴亚见过穆沙法上校,然后就在欧洲方向失踪了。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亨特从档案中感觉到了这个人的性格特征,以及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亨特从档案中看到的是这样一个人:有力,沉着,智勇双全,反应敏捷——还有很大的野心。 有些情况档案里没有提供。它没说贝尔。加拉在什么地方,也没有提供任何贝尔。加拉的刑事犯罪前科。如果他有前科,亨特就可以利用它来说服摩洛哥之外的警方追捕贝尔。加拉。档案中也没有关于贝尔。加拉目前打算的内容。 还有一个不利之点:贝尔。加拉完全是个政治人物。这就意味着再别想从国际刑警组织那里得到任何协助。如果亨特为了得到某个国家中国际刑警的帮助而隐瞒事实,那么这个国家的警方就会很快发现自己与整个国际刑警组织之间有了麻烦。他们会将这个给他们招来麻烦的人传告出去,以后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与亨特合作了。 所以,他必须对迪哥。班底利进行解释,还得对有关司法和政府官员进行解释,因为他要给他们散发贝尔。加拉的材料。亨特开始盘算他准备散发材料的另外一些人:乌里。伊占,弗古逊和其他接过头的秘密人物,还有里维埃拉一带的秘密关系,亨特仍然觉得贝尔。加拉的下一步行动一定会在里维埃拉一带进行。 亨特拿起格拉汉姆的电话机,为自己在晚间最末一班罗马到尼斯的飞机上订了一个座位。然后,他拨通了住在里维埃拉的奥利弗尔。拉马克的电话。是奥黛尔来接的电话。她父亲出外为亨特打探情况去了,迄今还无消息。山斯基来找过几次拉马克,他那儿也没什么进展。 这种情况亨特已经预料到了,他们手上没有实质性的东西可追查。于是,他请奥黛尔通知山斯基到尼斯机场去接他。 他决定派山斯基到巴黎去调查贝尔。加拉过去在那儿时的情况。调查就从贝尔。加拉巴黎寓所的邻居那儿开始,地址是海伦娜。雷吉安尼提供的。 罗网将从关键的地方开始收拢:巴黎,这是贝尔。加拉过去活动过的地方;罗马,他的上次行动在这儿遭到了失败;里维埃拉,他的下步行动也许会在这儿进行。既然已经有了他的名字和照片,那么他的踪迹几乎可以说肯定会在这3个地方的某处被发现了。 最大的设施最完善的某恐怖组织训练营地座落在鲁巴亚班加西以东100公里的托克拉镇外一片海岸沙滩地段上,处在大海和班加西至托布鲁克的主要公路之间,俯瞰着蔚蓝的地中海,南面是贫脊的巴卡尔高原。营地的训练场一直延伸到海边,包括一片用多股带刺铁丝围住的海滩。这里的设施可供5000名游击队学员和教练员使用。 贝尔。加拉从鲁巴亚首都乘一架鲁巴亚空军新购买的法国幻影式喷气战斗机来到这个营地。幻影式飞机就近穿过大锡德拉湾,降落在托克拉那条长长的军用跑道上。一辆等在那儿的吉普车把贝尔。加拉接到了营地。显然鲁巴亚首都已打电话通知了这儿的每个人,包括那位在营地大门口迎接他的军官。 这是鲁巴亚工程兵部队的一名上尉,他带领贝尔。加拉在营地中各处参观,并为他解说。他是叙军派到托克拉营地的破坏活动教练组组长。他从鲁巴亚首都得到的指示是帮助贝尔。加拉挑选他需要的两组突击队员,然后在贝尔。加拉的指导下,负责监督对突击队进行该项任务所需的特殊训练。 营地的建筑相当简陋:在一大片土灰色的沙滩上东一处,西一块地支立着帐篷和长方形的砖房,受着头上烈日的灸烤。贝尔。加拉看见到处都有一群群的年轻人在进行基本训练:过障碍,在射击场排队打靶。他们的年龄从12岁到30岁不等,绝大多数是男子,但也有几个妇女组在接受单独训练。大部分人的穿着打扮基本相同:格子花的包头巾,宽松的西式夹克,粗蓝斜纹布便裤,帆布胶鞋。空气中充满了飞扬的沙土,辛辣的火药味和从射击场不断传来的机关枪和手枪的射击声。 鲁巴亚人将贝尔。加拉带到一块巨大的砾石顶上,指着下面让他看:在那片用带刺铁丝网围住的海滩边,一群人将武器举过头顶,从抛锚的舢板上跳入水中,踩着浪头涌上海滩。等每个人都扑到滩头各自的掩蔽物下面后,那儿的一名教官又把他们赶回船上,于是他们又重新开始向滩头进行冲锋。在他们左面不远处,其他一些人背着水下呼吸器,身穿密封塑料裤,在水中钻进钻出。 “突击队水陆两栖登陆战术训练,”鲁巴亚人解释道,“他们还得学会在夜间行动。” 身后传来沉闷的爆炸声。贝尔。加拉转过头来,看见营地南边一条又深又宽的沟壑中腾起阵阵飞灰。 “那儿是学员学习使用爆炸器材的地方。各种各样的爆炸器材。达那炸药,手榴弹,塑性炸药,还有各种土制炸弹。他们也得学会在夜间使用这些东西。结业以前,每个受训人员必须自制一颗炸弹,并要证明自己能在黑暗中使用它。如他不小心炸死了自己,便算自动不及格了。” 鲁巴亚军官咧开嘴,开玩笑地说着,浓密的胡须中露出两排洁净的假牙来。贝尔。加拉注意到他下唇上的v形伤疤。他在军队服役时见过许多这样的伤疤,知道这是步枪枪托撞出的结果。 “我想已经转悠够了,”贝尔。加拉说。“让我们开始工作吧。” “当然。”鲁巴亚人将他带下砾石,在底下的一片阴影中坐了下来。他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支圆珠笔,一边听贝尔。加拉详细说明他的要求,一边作着记录。两支突击队,完全受一样的训练。只有一点不同,乘船的那去突击队中得有一个人具有丰富的攀登经验和高超的技术。 每一他由5人组成。贝尔。加拉详细讲了每个人的任务以及每人必须练习正确使用的武器和爆炸器材;必须按贝尔加拉的行动计划进行模拟演习。 备用突击队将乘一艘鲁巴亚渔船渡过地中海。另外一队人马则提前乘民航客机去法国(贝尔。加拉没有告诉鲁巴亚人要去哪个国家),每人都持假证件,并走不同的路线。武器和炸弹在鲁巴亚首都准备妥当,用渔船带往北边,在海上转移到巴歇尔。莫德利准备的游艇上去,该游艇就等候在里维埃拉附近的海面上。时间一到,这些武器就会交到突击队员的手中。所以他们在营地必须演习使用完全一样的武器。贝尔。加拉特别强调了这一点。 “我们都是这么干的,”鲁巴亚人告诉他。“别为这个操心。” “我就得为这个操心,”贝尔。加拉尖锐地说。“我是这次行动的指挥,我得放心地知道你完全明白我讲的每一点。如果你对某处没搞明白,事后你也话会感到遗憾,而我却会因此而丢掉性命。你明白我的心情了吧,上尉?” 鲁巴亚人注视着他的眼睛,竭力不让自己退缩。他平静地说:“是的,先生。” 到天黑时,贝尔。加拉终于对这位负责破坏训练的军官感到满意了,因为他已将每个细节印在了自己的脑中。他们一起来到军官食堂。这是一幢简陋的砖房,没有粉刷,铁皮屋顶也没进行过隔热处理。里面简直象一只火炉,盛满了白天沙漠里的热气。贝尔。加拉的衣服上全是汗渍了。他们在一张木条桌旁坐下,与周围的军官相互作介绍。 这儿没有人使用真实姓名,都是用化名,包括贝尔。加拉在内。那位鲁巴亚军官很快吃完饭,先行离开了食堂。半小时后他回来时,贝尔。加拉正在食堂外面,倚墙抽着烟等他。 鲁巴亚人将他带到西头的一座营房进了一个大房间。房间里,一张无漆木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照明,此外再无别的家俱陈设。房间里有10名突击队队员在等着他们,桌子两边各站5个。最年轻的看去约有19岁,最大的约25岁。 鲁巴亚人关上门,将贝尔。加拉介绍给大家,然后详细介绍了每个突击队员过去的经验和现在的受训情况。贝尔。加拉不慌不忙地向每个人提问,注意地倾听他们的回答,并仔细审视每个人的面部表情。这花了不少时间。但等问完问题后,他感到很满意。鲁巴亚人为他挑选的这两组人马确实不错。这些人各有特点,且又来自不同的国家。每个人都机智勇敢,训练有素,并且都参加过至少一次的实际行动,现在极其渴望能参加下一次行动。 贝尔。加拉预计花一整天,也许两天的时间来亲自向他们讲解这次行动的计划,在回法国时,没讲完的部分就留给那位鲁巴亚军官。他取出草图,摊在桌上,开始讲起来。 虽然他将马丁岬瓦拉西领地的每个地形细节都灌到了突击队员的脑中,但他没告诉他们那是什么地方。他也没有讲出主餐桌上他们要干掉的那两个特殊人物的姓名。 这是突袭行动之前标准的防范措施,以防有人无意中泄露给与敌方间谍有关系的人,或在行动前被捕后经不起严刑拷打而招供。 贝尔。加拉要到面临行动的最后一刻才会告诉这些人他们要杀的人物是谁,以及具体实施行动的地点。 第十二章 在科特达祖尔机场二楼的露台上,靠栏杆坐着一个名叫科索。沙米尔的小伙子。他正喝着从傍晚到现在的第5杯茶,这一次还要了一块菜单上说所谓“英式蛋糕”。无论怎样,尚可填肚。太阳在一小时前就下山了。现在他妻子在尼斯的家中已吃过晚餐,等这儿到了科索称之为“晚上‘的时候,回家去就只能吃点冷饭了。他之所以不愿意值晚班,就是因为这个。但他不得不再呆上段时间,等另外一人来换班。 茶凉得很快。科索啜了一口,扮了个鬼脸,往下面机场大楼和大海之间的跑道和停机坪看去。从罗马来的最后一班飞机刚刚降落停稳,接旅客的舷梯还没有就位。露台窗户上面的喇叭中播送的音乐停止了,一个女人用法语和英语通知说联合航空公司去马德里的航班就要起飞了。科索将身子倚靠在栏杆上,注意地看着左下方往联合航空公司的波音747客仙涌去的旅客。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也就是说,他没有见过这些旅客中任何一人的照片。 科索。沙米尔20岁,长相平平。瘦、黑,为人朴实,已婚,再过两个月就要当爸爸。一切都很平常。但他这人却有一件不寻常的本事,而正是因为这个本事,他才会坐在科特达祖尔机场的这个露台上。 他对人的相貌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奇特功能。他在以色列伞兵部队服役时,一位长官发现了他这种本事。于是,一个星期后,科索就离开了伞兵部队,来到耶路撒冷国防部一间由“摩萨德”(以色列军事情报部)管理的图书室中,翻看一本贴满阿拉伯恐怖分子和嫌疑人物照片的相册。当他们确认他能准确无误地记住相册中每一个人的相貌后,便让他宣誓加入了“摩萨德”,然后将他派来了里维埃拉。 科特达祖尔机场是人们乘飞机从北非和中东进入欧洲的主要门户之一。由于法国曾统治过北非大部分地区,所以如今在法国南部海岸充斥着大量的阿拉伯人——和阿拉伯人的活动。科索的任务就是每天几乎整日坐在那个露台上,从来来往往的旅客中辨认有无恐怖分子,一有所获,便立即向上报告。 往马德里和西方各处去的最后一批旅客已登上了波音747客机。从罗马飞来的旅客也开始向候机大楼走来。科索将注意力转到这批人身上,看着他们鱼贯进入平台右下方挂着“到达和转港”牌子的入口。这批人中也没有阿拉伯恐怖分子。但确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西蒙。亨特。科索在三个星期前见过他,那时亨特到这儿来检查机场的保安措施。 科索将最后一块“英式蛋糕”塞进嘴里,站起身来,双腿因连续坐了几个小时而发麻。他走进大楼,下了楼梯,见亨特正一边与山斯基谈话,一边走到候机室另一侧去。科索停了一下,等他们的谈话似乎告一段落后,才走了过去。 “你好,亨特先生,还记得我吗?” 亨特看着他,便与他握手。他注意了一下周围,确认没人能听见他们说话后,便介绍道:“科索。沙米尔……乔治。l.山斯基。你们两可以谈谈。科索是”摩萨德‘的人,“他告诉山斯基,然后又对科索说:”山斯基是我的人。“ 科索有礼貌地向山斯基点点头,对亨特说道:“亨特先生,乌里。伊占从罗马捎信来,说你有让我辨认的照片。” 亨特从兜里掏出一张3x4英寸的贝尔。加拉的照片,连同一张记录着贝尔。加拉主要情况和指纹的纸头。“认识这人吗?” 科索端详着贝尔。加拉的脸,摇摇头:“从没见过他的照片。” “现在你见到了。记住他,并将它传给你们这儿的人。我要他们到处去散发。必要时,可通过一个叫奥利弗尔。拉马克的人找我。”亨特将电话号码告诉了科索。 科索取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局促地咧嘴笑着:“我不太记得住数字。” 亨特重复了一遍号码,让科索记了下来。这时喇叭里通知,比利时航空公司去巴黎和布鲁塞尔的头班飞机开始登机。科索将笔记本、照片和那张纸头塞进兜里,分别与他们握手道别:“我得去工作了。很高兴认识你,山斯基先生。” 山斯基注视着他匆匆爬上楼梯。“这孩子真有意思。” 亨特看了看表。“这是今晚最后一班去巴黎的飞机了。如果还有座位,你就搭这班飞机去。”他把海伦娜给他的贝尔。加拉过去在巴黎的寓所地址告诉了山斯基。“用我刚才给你的那张照片在那附近打听一下,看能不能弄到点有关他的情况。” 山斯基做了个怪相。“看在耶稣的面上,亨特,我得先回去拿点日用品,牙刷,剃须刀,换洗衬衣……” 亨特已将信用卡拿了出来,往比利时航空公司的票台走去。“你到巴黎后再买吧。到那儿定了旅馆后,给拉马克打个电话说一下。” “我身上的钱也不够了,”山斯基一边跟着亨特走,一边抗议地说。“那100块钱中,我付了一笔欠账,你也没有再给过一分钱。” 亨特给了他30美无。“这些够你花到明天。到早上去找使馆的马克斯。史蒂文斯。我从罗马给他打电话,他会把你头五天的工资250美无准备好的。” “亨特,”山斯基感动地说。“我想我就要开始喜欢你了。” 亨特到奥利弗尔。拉马克家时,已快午夜时分了。拉马克在大房间的餐桌上放了一张棋盘,正拿着一本费歇尔对斯巴思基的世界锦标赛棋谱,对其中的一些棋局进行复盘研究。 “我认为波比。费歇尔并不象他自以为的那样棒,”当亨特进来,关上那扇格了门时,拉马克对他说道。“我刚刚赢了他两盘。”他声调不变,接着又说:“奥黛尔不在。她到蒙特卡洛跟一个意大利花花公子约会去了,他妈刚送给他一辆罗尔斯。罗伊斯轿车,作为他的生日礼物。一辆罗尔斯。罗伊斯——我的天!” “我来这儿是找你,而不是你的女儿。” “听你这么说,我总有些遗憾。她单身一人,你孤影一个,而你们两个都招我喜欢,所以这么想,这也是自然的。” 亨特对这位老警察狡黠地笑笑:“一个男人当起了媒人,通常说来这就意味着:他老了。这个你是知道的。” “我当然是青春难返了,但我想抱孙子。” “他们坐着罗尔斯轿车去兜风,这事无可非议,”亨特指出。然后说:“山斯基来过电话吗?” “几分钟前从巴黎来过电话。他让告诉你,他住在朱林旅馆,就在图尔内勒滨河路。听说我们已经找到一张脸和一个姓名了?” 亨特拿出一张贝尔。加拉的照片,将它放在拉马克吃掉的几个卒子旁边。“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叫阿罕默德。贝尔。加拉,摩洛哥人,但我认为他现在在为利比亚的恐怖活动效力。” 亨特在拉马克的对面坐下。“我把目前所知的情况都告诉你,还有我认为我已经掌握的线索,以及我已经采取的步骤和计划采取的行动。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我其实是想听听我自己说话,把你作为我的共鸣板而已。” 拉马克拾起他那短粗的烟斗,开始用一把铅笔刀挖起来。“说吧。” 亨特便将他从别人和摩洛哥秘密警察的档案中得知的一切从头到尾告诉了拉马克。在说到半中间的时候,奥黛尔进来了。 拉马克讥讽地问道:“罗尔斯好吗?” “是个可爱的小伙子,相当聪明。”她进厨房去将水壶烧上。亨特一边继续对她父亲讲述最近的调查结果,一边听着她在身后的动静。几分钟后,她为他们端来两杯咖啡,放在桌上,然后自己去了洗澡间。 她从洗澡间出来时,穿着一件白色毛巾浴衣。“我得去睡觉了。”她吻吻父亲,道了晚安;然后同样也吻吻亨特。 “我不会呆太久的,”亨特告诉她。 “你用不着急。你的声音不会打扰我的。我只要困了,就睡得着。我是一个健康的动物。”她走进睡觉的壁龛,拉过一张中国式屏风来挡住大房间射向那张窄床的光线。 亨特放低声音,将他的打算一一对拉马克讲了。 拉马克端详着贝尔。加拉的照片,思考着。“一张好看的脸。沉着,聪灵。附近的海关有一部亲复印机。我去让他们给我复印一些。这花不了你几个钱。我以前说过,既然这事肯定牵涉到阿拉伯人,就不能要求得到官方的任何合作。” 亨特还对他说了在他从机场来这儿的路上,都把贝尔。加拉的照片给了什么人,以及今晚还打算去找哪些人。 拉马克点点头,轻轻皱了皱眉头。“很好,西蒙,但我认为在这片地区如此费神还为时过早。我同意,有很多理由说明这人的下一步行动可能是在这片地区进行。但同样也可以说,他只是把这里作为集结地,而真正的行动却是安排在别的地方。我认为,目前你应该把主要注意力放在巴黎。” “山斯基已经去了。明天早上我也要乘飞机去。” “这样很好。因为,很明显,这个贝尔。加拉在罗马只是过客罢了;在这儿也一样。但他却在巴黎长期呆过。他住的地方我很熟,人们管那儿叫莫胡。是个工人区,大多数居民都是工作。还有许多穷学生,阿拉伯国家的学生也不少。那儿很不错,人们相互往来,彼此都有话说。他们会记得他的,无论他有多神秘。他们肯定观察过他,在小酒店谈论过他。你在那儿肯定能找到有关他的线索。” “你说得对,这儿就等有了线索再说。”亨特又继续跟拉马克说了会儿话,然后起身告辞。他往外走时,看了看那座中国式屏风,怀疑奥黛尔是否真的睡着了,也许她躺在那儿并没有入睡,在听他们谈话。 在尼斯海滩和格里玛尔底广场中间,是哈尔维大街,街上有一家夜总会。这家小而舒适,灯光昏暗的夜总会正准备打烊时,亨特进来了。夜总会的老板是个德国人,据说他原是汉堡一个黑帮的成员,后来洗手不干了。他自己很少来店里,店里的事务由他的老婆芙娜。伊姆卡德。斯蒂纳掌管。亨特把贝尔。加拉的照片交给她,并对她讲了他的意图。 这位老板娘年近五十,个子矮而胖,头发直且黑,眼珠湛蓝,颇具性感。她是西德联邦情报局驻里维埃拉最精明的特工。她之所以答应帮亨特的忙,条件是在她今后需要时,亨特也得帮她。亨特现在的情况就如他对拉马克说的那样,是见菩萨就拜。 尼斯的纳格雷斯科饭店可谓是里维埃拉所有饭店中的皇后。早在美国内战和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这儿就是欧洲贵族乃至皇族的常聚之处。大多数贵族来自英国和俄罗斯帝国。曾有一段时间,没有爵位的人根本就订不上房间。 如今爵位没有那种力量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金钱便取代了它的地位。但就纳格雷斯科饭店来说,虽然它已褪掉一些旧时代的气息,沾上了一点时髦的边儿,但在安格奈斯海湾却仍不失其贵族老夫人的风度。你穿过前厅,往漂亮堂皇的拱形大宴会厅走去时,会有这样的感觉,似乎你就要碰到某国的君主,或至少是一位身着本世纪初长礼服的公爵夫人。但假如你进入右边的大酒吧,这种感觉就会消失。这间酒吧相当气派,顾客却绝对是使用信用卡的20世纪人了。 亨特来到灯光昏暗的酒吧,要了一杯双份苏格兰威士忌,还要了一杯水。然后他转过身来,背靠柜台,环视着酒吧。大多数桌面都被来自世界各地的有钱商人占据着,他们在喝着临睡前的最后一杯酒。在一张角落的桌边坐着一个亨特认识的人:弗兰克。卢西。 卢西是这儿穿得最好的人,但在他那黑沉沉的猿人般的脸上,却带有一种邪恶的神色。据说他除了替人窝藏赃物外,还是里维埃拉一带生意最好的拉皮条人。他身边坐着一个金发女郎,她穿着入时,身材出众,一脸挑逗神情。卢西经营的货色都是百里挑一的,但价格相当昂贵。 邻桌的男人们都不禁将眼光频频向她射去。亨特啜着苏格兰威士忌,也把眼光扫了过去。卢西的目光与他的相遇,上下瞧瞧他,似乎在估量他的服装质量和他那色迷的程度。然后,他站起身,来到亨特的身边,叫侍者给他来一盘花生米。他虽然讲得是法语,却带一口新泽西洲腔调。 亨特又往金发女郎的方向瞟了一眼。卢西向亨特凑了过来,耳语道:“有点那个意思?”亨特恼怒地看他一眼,喝干杯中的酒,告诉侍者记到他的房间帐上。他将钥匙放到柜台上,让侍者记下房间号码,然后拣钥匙,走出了酒吧。 他的房间在三楼。房间很小,窗外也没有大海的景致,但装饰得还可以,有几件奢侈的点缀物。他正在将厚重的织锦窗帘拉上时,有人敲门了。亨特说道:“门开着!” 弗兰克。卢西进来,关上门,背抵着门站在那儿。亨特将贝尔。加拉的照片和一些关键的数据给他,并对他讲了此事的缘由。“任何认识这家伙的人我都感兴趣。特别是最近见过他的人。还有你能在这儿或马赛的阿拉伯人圈子里打听到的任何消息。” “没问题,一有消息我就跟你联系。听说你让奥利弗尔。拉马克为你传信。” 听他这么说,亨特并不感到意外。弗兰克。卢西是美国“麻醉品和危险药物管理局”的特工,潜伏在法国南部已经6年了。干他这一行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否则难逃一死。 “我会把照片和要求向法国缉毒警散发,”卢西告诉他。“明天吧。现在我还得回去工作。”他出门时,转身向亨特咧嘴嘻笑着:“这么说你不感兴趣?她可是随叫随到。你知道,我也是干那个的货真价实。” “啊哈,你要价太高了。” “我得养活4个孩子。回见了。”卢西挥挥手,下楼而去。 亨特脱衣冲了个澡,然后睡了六个钟头的觉,一早便起来搭飞机去巴黎了。 出租车将亨特从奥利机场送到图尔内勒滨河路的朱林旅馆时,已是中午时分了。这是一幢不起眼的六层楼建筑,与前后其它被烟熏黑的砖楼无甚区别。门外锈迹斑驳的招牌上只画了一颗星。但是,从这个旅馆临塞纳河的窗口望去,却能欣赏到巴黎最美的景色:沿滨河路的绿树,书店,河中间圣路易丝上上辉煌的建筑物,以及斯德岛上宏伟的巴黎圣母院的钟楼。 旅馆的休息厅只能容纳5个人站立。短短的柜台后面,一个系围裙的老太太告诉他,山斯基的房间是16号,他今天还没有下来过。亨特爬上四节新铺上地毯的楼梯,敲响了16号房间的门。里面传出一阵嘟哝声。亨特再敲。又过了一会儿,山斯基才开了门。他光着身子,腰间系了一块毛巾,睡眼惺忪地看着亨特。 “老天爷,我可不喜欢这样被弄醒。” 亨特进屋,关上门。“已经12点了。” “昨晚太长。”山斯基拿起床边的电话,要了一大杯咖啡,加上奶油和苹果馅饼。然后他踅进窄小的洗澡间,将水往脸上喷。 卧室布轩简陋,但很干净,比亨特在纳格雷斯科饭店的房间大一倍。他从狭窄的窗口往外看,驳船正从河面上漂过去。他对山斯基选择这样的旅馆感到满意。此外,从这儿到贝尔。加拉以前住过的地方只需徒步一会儿就到。 山斯基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着脸和滴着水的头发。令人惊异的是,他仍有一身结实的肌肉,只是腰部和臀部的皮肉开始有点松弛。 “昨晚我摸遍了整个他妈的莫胡区,”他一边穿衣,一边对亨特说。“所获不多。但至少弄清楚了什么东西那儿是找不到的。这就算开了个头。贝尔。加拉的房东是一对法国夫妇,就住在他的下一层。他们有两套房,一套出租,一套自住,靠租金过活,是安分守己的退休工人。我跟他们谈过,他们对贝尔。加拉的了解,也不过是他向海伦娜。雷吉安尼编造的那一套;什么为摩洛哥旅游部门工作云云。他租了那房间有4年时间,但常常都不在那儿住,跟房东也没多少话说,谈谈天气而已。他是一年前离开的,他们也不知道他的去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离开了巴黎。” “他那儿来过什么客人吗?” 山斯基正系着领带的手停住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会慢慢讲到的。该问的我都问了。我不是业余干这行的,请记住。” 亨特又看了看山斯基。这人变了,或应该说旧态复萌,过去的自信又回来了,只是少了许多傲气。 “对不起,”亨特慢吞吞地说。“你对自己很满意,是吗?” “我喜欢工作。工作可以挣钱。”山斯基系完鞋带,这时门没敲就被推开了,那个系围裙的老太太用一个啤酒盘端来了咖啡和馅饼。她把食物放到床边的桌上,冲他们甜甜一笑,转身出门去了。山斯基打手势让亨特在床边一张松跨但舒适的扶手椅上坐下,然后拿起苹果馅饼,浸到热热的奶油咖啡中去。 “好吧,关于客人的事。”山斯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他们不记得曾有过什么男人来拜访他。这就是说,无论他在哪儿干秘密勾当,反正是没在那儿干。到是不时地有小妞去他那儿,但听上去常去的也就是海伦娜。他们对贝尔。加拉的了解也就到此为止。那楼里和周围的人也不比他们知道的多。不知他在哪儿工作,不知他在什么地方,不知他与什么人联系过,连他那些女朋友的名字也不知道。你对这种结果满意吗?” 亨特精明地审视着他。“我想你是搞到点什么,只是在卖关子罢了。” 山斯基嘎嘎地笑了。“不错,但这关子并不是很大,”他咽下最后一口馅饼,用一大口咖啡冲下肚去。“当然,我还去了附近所有的酒吧,酒店和饭馆。在康特斯卡普广场有一家叫爱尔兰黛丝的酒吧。贝尔。加拉过去常在上午去那喝咖啡。 “有一天上午,大约是两年前吧,贝尔。加拉在那儿跟另一个阿拉伯人干了一架。他煽了那人一个大耳光,可能那家伙跟贝尔。加拉很熟,而且素来不喜欢他。对我讲这事的侍者不知道他们为何争吵。他是上夜班的,而那次争吵发生在上午。他是从上白班的侍者那儿得知这事的。那人当时在场,也许他知道干架的原因,还有可能认识那个挨打的阿拉伯人。很显然,那阿拉伯人至今仍住在那一带,他也是酒吧的常客。还有,那个上夜班的侍者还认为他的同事对贝尔。加拉了解更多,因为他与他经常接触。” “去问问他就知道了,”亨特说,并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现在应正在当班。” “不错,”山斯基喝完咖啡,也站起身来。“我们走吧。” 亨特摇摇头。“两个人同干一件活儿不划算。如果我们分头行动,所获情报会更快更多。” 山斯基狡黠地看着他。“你是打算去我花了整个晚上才搞来的”那头‘吗?“ 亨特笑了。“我是警察,记得吗?我也许在顺藤摸瓜方面比你更在行。” “那我算什么呢?” “你是个”鬼影子‘。如今我们知道贝尔。加拉也是个“鬼影子’,大多数时间在这个城市活动,或以这儿为基地进行活动。已经干了好几年。那么在这几年中,会不会有其他的”鬼影子‘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呢?“ “这倒是条路子。”山斯基考虑了一会儿,承认道。他又想了一会儿,变得开朗起来。“我在这儿认识许多这种人。让我去问问他们。如果他们有人在那时候知道贝尔。加拉是摩洛哥的间谍,那他们就一定对他进行过监视,就有可能知道某个仍在与他联系的人物。” “是个好主意。还有,你去大使馆领钱时,告诉他们给我们准备一个电话分机和一个值班秘书,这样我们就有地方相互留话了。” 他们下楼来到前厅。亨特听女老板说山斯基上面还有一个空房间,便租了下来。然后他俩便出门去了。 “祝你走运,乔治。” 山斯基狡黠地笑着。“也祝你走运,宝贝。”他沿滨河路溜达过去,拦截着出租车。 亨特离开赛纳河,穿过一片拥挤的街区,往康特斯卡普广场方向走去。 第十三章 康特斯卡普广场是莫胡区的中心,这个广场不大,树只有4棵,酒吧却有5家——一家是夜猫子和旅游者们经常光顾的大酒吧,喧闹不堪,另外4家酒吧较小,是这一地区居住和上班的人常去的地方,比较安静。 爱尔兰黛丝酒吧是属于安静的小酒吧中的一家,至少在白天是这样的。那个日班侍者叫金。克劳德;他高个儿,好脾气,力大如牛,外形恰似一个旧式的电影明星。他将贝尔。加拉的照片推还给亨特,点点头说:“阿罕默德……是的,他过去常来这儿吃早餐。具体时间不一定,因此我常常想他是没有固定工作的。要不就是上夜班。有时候他要到中午才来。” “总是一个人来,还是跟别人一起?” “有时候带着姑娘。有个女人他多次带来这儿——一个真正的美人儿。”金。克劳德对那女人的描述正适合海伦娜。雷吉安尼。“但后来我猜想他又喜欢上年轻一点的女孩子了。有些家伙就是这样,自己。老了,又不甘心,就去找年轻小妞儿。上个月,就是他不再来这儿之前,他老是带一个小妞儿到这儿来。那小妞儿看上去不会超过16岁。很漂亮,但比他实在小得太多。我讨厌看见这种事,人到中年的汉子还与小姑娘睡觉。” “你怎么知道他跟她睡觉呢?” “他们一起来吃早餐,”金耸耸肩。“这就是说他们是同时起的床。无论怎样,这种事稍注意一下就能看出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如此早的时候彼此那种举止。懒倦地笑着,你知道吗?是在回忆昨夜的好事;相互递着眼神,提醒着对方在云雨时的动作。” 亨特发现金具有相当不错的观察力。“她是这儿附近的人吗?” “除了见她与阿罕默德在一起的时候外,我从来没见过她。” “记得她的名字吗?” 金想了一会儿。“不记得了。” 亨特将这个问题搁在一边。“那个上夜班的人说你告诉他贝尔。加拉在这儿跟另外一个阿拉伯人打过一架。” “贝尔。加拉?……是阿罕默德的姓吗?以前我还不知道他的姓。” “关于那次打架,”亨特提醒他。 金摇摇头,脸上带一丝稍纵即逝的笑容。“那不能算是真正的打架。那天早晨,马吉……这是那人的名字。他走进来,看见了阿罕默德,便对他大吼大叫,贝尔。加拉起身来,一个大耳光就把他扇倒在那儿。” “就这些?那个阿拉伯人没有还手吗?” “没有。”金也迷惑不解地皱着眉头。“事儿真怪。马吉的个儿头比阿罕默德高大,我看比他壮。我以为他会爬起来,还手呢。但他没有那样做。他只是躺在地上,一脸愤怒的神色,但始终没有起来。阿罕默德见他是不打算起来了,便将他们两人的咖啡账都付了,然后走了出去,一句话也没说。马吉一直等他走了之后才爬起来。” 于是亨特对他所追踪的人又有了新的认识。“他们争吵些什么呢?” 金耸耸肩。“他们讲的是某种阿拉伯语言,这个你得去问马吉才行。” 亨特从柜台前的高脚凳上滑下来。“在哪儿能找到他?” “他以前就在从这儿过去的第一空面包房工作。从这儿往莫菲塔德大街去,有人知道的。” 亨特又将贝尔。加拉的照片推回给金。“也许你还能记起有关他的什么事来,或是他那小情妇的事。再想想吧。”他离开酒吧,拐过莫菲塔德大街的街角,走进左面第一家面包房。他没有期望能一下子就找到马吉,而事实正是如此。 面包房的老板不知道马吉现在在哪儿工作,甚至连是否从这一带搬走了也弄不清楚。但他给亨特提供了有关马吉的3点关键信息:他姓哈若那;摩洛哥人;有社会安全部的编号。亨特将这个号码抄了下来。 马吉。哈若那既然有我个号码,这就说明他不是个干“黑活儿”的,而是按法律要求办有医疗保险和家庭利益等手续的人。从而也说明他不是非法进入法国的,而是在警方有登记注册的合法侨民。他应该有居住证,而且,按规定,如果他的住址有变动,8天之内应通知警方,否则他的居住证会被吊销。亨特来到一家烟草店,给赛德岛警察局的莫劳警长挂了个电话。 在欧洲,有一个象莫劳这样的联系人是很重要的否则的话,查询一个人的注册便会花去你好几天时间。你得经过繁琐而拖拉的公事程序,那些个文官总是有另外的要事。 亨特将马吉。哈若那的姓名和号码告诉了莫劳警长,顺便也把贝尔。加拉的名字告诉了他,希望也能了解到有关他的一些近况。莫劳警长请亨特给他半个钟头的时间。 亨特就在店里买了一份三明治和一杯啤酒当午餐。35分钟后,他又拨通了莫劳从情报总局获得了马吉。哈若那的新住址,从社会安全部获得了他现在的工作单位地址。但关贝尔。加拉,却只有一年前他离开莫菲塔德大街时的地址和已脱离摩洛哥旅游局的信息。亨特对这个并不感到意外。他向莫劳警长表示感谢,答应送他一瓶昂贵的科涅克白兰地,然后动身去找马吉。哈若那。 但这一趟又是白跑。马吉现在工儿的那家面包房就在斯大林格勒广场旁边,靠近拉沙佩勒大道上面的阿拉伯工人区边缘。他被告知马吉上的是早班,从凌晨4点到中午12点,现在已下班走了。 马吉居住的地方处于巴黎最拥挤的阿拉伯区中心,正好在巴布斯。罗歇索阿地铁站和古特多尔大街之间。这片地区里几乎没有女人,充斥着在巴黎干临时工以汇钱回去养家的摩洛哥和阿尔驻利亚单身男人。在古特多尔街,他们往往是12个人挤住一间屋,分成三班睡觉;在某些房屋前面,他们耐心地排几个小时的队,等着去和里面几个徐娘半老的妓女厮混一会儿。马吉住的地方稍好一点,但也够呛。然而他不在家。 亨特在那附近四处寻觅,逢人就问,但仍未有所获。下午5时,他给大使馆打了个电话。山斯基已经去拿过钱,并为亨特联系好了电话分机。铃刚响了一半,一个女人便拿起电话说:“下午好,这是亨特先生办公室。” “我就是西蒙。亨特。”他告诉她。 “啊,您好,亨特先生。我刚刚被派来为您工作,我叫珍妮丝。哈丁格。” “乔治。山斯基有没有来电话给我留言?” “没有,先生。没有给您的留言。” 亨特谢过她,回到马吉哈若那的住处。但他仍不在。亨特只好继续打听。晚8点,他在当地一家阿尔及利亚饭馆吃了一顿极为可口的“科斯——科斯”晚饭。在10点半时,有一个人告诉他,马吉在巴黎某处有一个情妇,他白天也许去她那儿睡觉去了。亨特无奈只好疲劳地回到朱林旅馆。 亨特敲门时,山斯基已经睡着了。他起来开了门,爬回床上,长长地喝了一口黑麦威士忌,听亨特讲述他徒劳的一天。 “我比你强点,”他懒懒地告诉亨特。“已经可以肯定贝尔。加拉曾被”某人‘监视过。我已请了几名暗探四处去查寻这人是谁。也许明天什么时候就可以知道了。“ 说完这话,山斯基又睡着了,留下亨特站在那儿瞧着他。亨特给他盖好被单,拿起山斯基的酒瓶喝了一大口,然后上楼到自己的房间去睡觉。徒劳奔波了一天。 第二天,他们两人都有所收获,但却不是通过马吉获得的。 亨特上午9点便来到斯大林格勒广场附近的面包店,正赶上马吉要出去吃午饭。马吉又高又大,象根树桩,长着浓黑的胳腮胡,温和的黑眼睛。在拐角处有一家小酒店,门外有两张小桌空着。亨特说想请他去那儿喝一杯。 马吉站在面包房前的人行道上没动。他怀疑地打量着亨特。“你问阿罕默德干什么?” “我听说他打了你,”亨特尖刻地说,故意触到他的痛处。“而且是在公共场合,当着众人的面。” 在阿拉伯人中,这种事足以挑起灭族之恨。但马吉却只是皱皱眉,耸耸肩,说道:“那又怎样?那只是他与我两人之间的事。甭想用这事来套我。” “我并不是法国警察。” “那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来找我问这问那?” 对这个问题亨特必须小心谨慎地回答。“我是一个美国侦探,”他慢吞吞地说,观察着马吉眼里的反应。“最近,有一个美国姑娘在意大利被杀害。我们认为是贝尔。加拉干的,因此要找他。” 马吉考虑了一下,点点头。“好吧,我跟你去喝一杯。” 他们要了“帕斯提斯”酒,在外面的一张空桌边坐了下来,周围是早晨熙熙攘攘的人群。“阿罕默德杀人的事我不清楚,”马吉缓慢地说。“但我确实知道他是个坏家伙,狗杂种。” “这么说你认识他很久了?” 马吉摇摇头。“我其实并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谁,是干什么的——秘密警察。”马吉咳了一声,轻蔑地往人行道上吐了一口痰,差点吐到一位过路人的鞋上。 亨特抓住这一点:“你知道这个?有事实根据吗?” “当然有。” “谁告诉你他是秘密警察的?” 马吉耸耸肩。“我是摩洛哥人,他也是摩洛哥人。我是个社会主义者,秘密警察要抓我,所以我跑出来了。在那儿人人都知道阿罕默德是个秘密警察。他在巴黎自称是做旅游生意的,但我却知道事实真相。” “他为什么打你?” 这个高大的阿拉伯人想起那个耳光,脸沉了下来。“你知道本。巴卡是谁吗?” 亨特点点头。“你们国家的社会主义派领袖。” “是的。这是一个想帮助穷人的好人,他是真心帮助穷人。他们把他赶出了摩洛哥,就象把我赶出来一样。不同的是,他们继续追踪他,把他杀掉了。” 马吉流泪了。他恨恨地擦去泪水。“你知道是谁杀了这个好人吗?” “你们的秘密警察。” “是的,是他们。那天我走进酒吧,看见了阿罕默德——他是其中的一个,便控制不住自己而大骂起来,拣我能记得的最恶毒的话来咒他。” 他突然住了口。亨特接着提醒他。“然后他就把你扇倒在地。” 马吉点点头,有些发窘,他一言不发。 亨特又问:“为什么你不起来还击?你怕他吗?” 马吉慢慢地说:“有些人身上有一种东西……让人害怕。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而他身上就有这种东西。是的,我怕他。” 此外便再问不出什么了。马吉既不知道贝尔。加拉的去向,也不知道他在法国都跟什么人联系过。这条线索又断了。亨特只好又回到开始的地方——康特斯卡普广场。 看见亨特又来到爱尔兰黛丝酒吧,金很高兴。“我确实又想起点儿事来,”他咧嘴笑着,就象一个在做真字游戏的人突然之间理清了头绪一样。“两件事。” 亨特全神贯注地听他讲。 “第一件,阿罕默德带来的那个小姑娘长一头深红色的长发。这有用吗?” “可能会有用的,”亨特故意说。“第二件呢?” “在芒吉街有一个我认识的美国姑娘,叫南希。范恩。很漂亮,待人友善。有一天早晨,阿罕默德与他那红发小妞儿在这儿的时候,她也来了。南希跟那个红头发小妞儿互相打招呼,好象从前认识。”金又咧开嘴笑,露出一口有力的牙来。“因此南希可以告诉你一些有关那红发女孩的事情。” “她的地址?” “我不记得她的门牌号了。有一交聚会,她请过我,我只去过她的住处一次。但很好找,沿芒吉大街走下去,往右拐,在下个拐角前有一家阿尔及利亚人开的三明治店铺,她就住在那上面。” 如果她有工作,这时候可能找不到她。“你知道她在哪儿工作吗?”亨特问道。 金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在教授英文,但不知在什么地方。” 从广场到芒吉街,亨特没费什么事便找到了她的住处。那家三明治商店在一栋公寓住宅的底层,比一间鸽子笼大不了多少。一座木柜台将店铺一分为二,上面堆满了大块的夹满金枪鱼肉,橄榄果,胡椒,莴苣和油混合馅的三明治。一个戴土尔其贺筒帽的小老头沮丧地坐在里面的一张凳子上。他店铺旁有一个门洞,亨特在里面的邮箱上发现了“南希。范恩”的名字。他爬上两节楼梯,敲响了她的门。 里面没人,但亨特并不感到意外。他下楼来问那个卖三明治的阿尔及利亚商人。“我找一个叫南希。范恩的美国姑娘,她就住在这楼里,你认识她吗?” 小老头稍稍振作了一点,显然很高兴在他孤独时有人来说说话。“那个高个儿美国姑娘吗?当然,我经常看见她。”接着他又显得萎顿了一些。“但她从不买我的三明治,从来不买。” “你知道她在哪儿工作吗?” “不知道。”阿尔及利亚人耸耸肩。“但我猜她是有工作的。不知在哪儿。白天从来看不见她,只有周末才出现。” “平时她什么时候回来?” 阿尔及利亚人想了一会儿,又耸耸肩。“5点,有时候6点,有时候还晚一些。” 亨特谢过他,来到街对面的一家烟草店,在那儿给大使馆挂了个电话。他要通了他的临时秘书珍妮丝,告诉她说:“给我办件事。查找一个住在巴黎的美国姑娘,她的名字叫南希。范恩。记住了?” “是的,先生。南希。范恩。” “她是教英文的。我想知道在哪儿授课。去请安全办公室的莫特。克朗帮你查,我一会儿再来电话。” 他又回到街这边来,查问了南希楼里的其他住户。只有两户人家中有人,他们与南希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知道她在何处工作。亨特从楼里出来时,已是下午了。他瞧了瞧那个阿尔及利亚人的三明治上空盘绕的苍蝇,便又过街去那家烟草店去喝了一杯啤酒,吃了一块汉堡包。然后又给大使馆他的分机挂了个电话。 “我们查到一个叫南希的美国公民,她就住在此地,”他的秘书通知他。她讲了南希的住址,这个亨特已经知道了。 “她在”国际学校‘教了6个月的书。但我们打电话去问时,她已不在那儿教书了。那儿的人也不知道她又去哪儿工作了。莫特。克朗给所有可能雇用美国人教英语的学校都打了电话;但还是没有这个人。看来我们的运气不好,很对不起。“ “山斯基有消息来吗?” “没有,先生,没有消息。” 亨特接下来又给莫劳警长打了个电话,20分钟后,莫劳告诉他,南希范恩最后注册的工作单位是“国际学校”,而亨特已知道她不在那儿了。 这就意味着她现在可能在干“黑活儿”;雇用她的人不想让她注册,这样就用不着付她工资以外的社会安全部要求的个人利益和保险费用了。亨特只有做长久等待的准备。 他出了商店,走进巴黎春天稀薄的阳光中。现在只有找到南希,才能找到那个不知名的红发女郎,才有可能获得一些有关贝尔。加拉的线索。在南希可能回来之前,还有整整一下午的时间。亨特利用这个下午在莫胡区继续打探情况。 他出入于商店和酒店,多次拿出贝尔。加拉的照片来让人辨认。偶尔有人记得这张面孔,但却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情况。亨特不懈地在这一带奔走着,从这条街转到那条街。 他竭力不让自己的情绪烦躁。他知道,警探的工作就是这样:盯梢,寻迹,一个人一个人地查询;搜索,跟踪,等待,无论什么案件总是这一套程序。亨特已经习惯了。他就象胡同里的一只老猫,耐心地在耗子出没之处梭巡,知道总有一只耗子会露面的。只要耗子一出洞,他就猛扑上去。只是,他希望发现耗子的时机不要太晚。 亨特一边寻觅,一边思考,但大多是下意识的,无条理的思想。几乎整整一个下午,亨特就在莫胡区走来走去,脑子中象梦似地反映着所见到的事物:在一幢坍塌的楼房门口,有两个肮脏的流浪汉绻缩在那儿,你一口我一口地传喝着一瓶酒;购物的妇女提着编织兜,拎着塑料袋;各种面孔,墙壁,屋顶,烟筒……都是贝尔。加拉住在这儿时日常所见的事物。亨特现在也行走在其间——吸取着对这些街道,楼房,人群和空气的感受——并设身处地地体会着贝尔。加拉当时象他这样行走在这些事物之间时的感受。亨特逐渐窥见了贝尔。加拉的心扉。 下午5点,亨特又向大使馆自己的分机拨了个电话。但关于南希仍无进一步的消息——山斯基也没有来过电话。亨特一边继续在莫胡区寻觅线索,一边纳闷,不知山斯基的进展如何。 这一天,山斯基花了好几个小时,费了极大力气,才从他过去的同事中找到一个曾负责对贝尔。加拉进行过“偶尔观察”的人。但他并不觉得累,他觉得自豪。他兜里现在有钱了,而且又在工作了。 失去工作的机会比突然囊中空空对他的自尊心打击更大。直到失业之后,他才意识到他的自我完全建立在工作之上。而这正是他认为的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差别。妻子与他分手后,他并不很痛苦。不管发生什么事,女人总是女人。而男人则全靠事业来支撑,没有事业便没有了一切。 山斯基在二次世界大战后从大学毕业参军以来,一直干着同一职业,先后在意大利和法国为美国战略情报局工作。战后,美国战略情报局改组为中央情报局,他也就成了其中一名特工。那些年一直在“公司”(特工们这样称呼中央情报局)干得好好的,可是突然之间被裁掉了——因为经济原因。突然之间他成了美国纳税人的沉重负担。他分文不值了——直到亨特重新雇用他为止。目前这种情况能延续多久,山斯基不去想它。未来的岁月使他胆颤,但至少现在他有工作,而且工作得很好。 瓦尔特。菲歇曼微胖,中等个儿,山羊胡,圆秃头。温和开朗的面孔上架一副老式眼镜。他以做生意为掩护,办公室设在贝利街匈牙利公使馆对面的一幢小而精致的写字楼里。磨砂玻璃的外门上写着“佛罗里达地产企业公司”。表面上,菲歇曼在巴黎的目的是向法国掮客出售弗罗里达的土地,但他的办公室外间却连秘书都没有。在他的办公桌上也只有3件办公设备:一册记录时间、日期和姓名的拍纸簿;一副望远镜,还有一架尼康相机,带一个200毫米的长焦距镜头和一个变焦距镜头。菲歇曼如今的任务就是观察任何一个出入匈牙利公使馆的人。 “听说你被裁了,我真感到遗憾,”他同情地对山斯基说。“也很高兴你这么快又找到了工作。” 山斯基相信他是真同情他的。菲歇曼也在考虑他自己眼下的饭碗是多么不牢靠。 “伙计,”菲歇曼继续说,一副颓唐的样子。“你知道继你之后又有多少人被开销了吗?上个星期在巴黎这儿,一天就有10个人卷了铺盖,10个!” “下一个会轮到你吗?”山斯基坦率地问。 “难说。但我知道,我不会有你那样的好运气,从中央情报局到国务院——那是从黄连树上掉到蜜罐里去了。” 山斯基没有对他解释他目前的工作只是非正式的,临时性的。他只是说:“你要是也卷了铺盖,就来国务院找我。我也许能帮助你。” “你真够意思,乔治,我是忘不了你的。” “关于贝尔。加拉……”山斯基将他拉回正题。 “没多少东西可告诉你。我们发现他是欧夫克的秘密警察后,就由我对他进行了差不多一年的不定期观察。我所获不多,因为我对这事没上心,用不着。只是时不时对他进行监视,例行公事罢了。我曾查出他的几个摩洛哥联系人,甚至都准备对其中一人下手了。但他们全走了。欧夫克头上挨枪子儿后,贝尔。加拉便消失了,而他们也都不见了。听说他参预了欧夫克的政变活动,但也没有确切证据。” “他过去在这儿联系过的人你一个也不知道了吗?” “一个也不知道了,对不起。” 山斯基突然之间对他厌恶地说:“你对他监视了整整一年,关于他的线索竟然一条也提供不了?” 菲歇曼耸耸肩。“我说过了,很遗憾。我对他盯得不紧,只是偶尔盯一盯。” “如果你只能告诉我这些,”山斯基冷冷地说。“那么等你来国务院找工作时,也别指望我帮你多少忙。” “你别着急,乔治,让我想想……” 山斯基一声不吭,直直地坐在椅子上等着。 末了,菲歇曼慢吞吞地说道:“有一个人——过去也是在”公司‘里干的。赶在被解雇前自己退出去了。他运气也不错,自己找到了退路。他叫拉尔夫。波里欧。“ “我认识他,”山斯基很快说。“他怎么样?” “是这样,他知道我曾对贝尔。加拉进行过”不定期监视‘。上次我碰见他时,他说他在巴黎见到了贝尔。加拉,那是在大约4个星期以前吧。他说贝尔。加拉与一个小妞儿在一起,波里欧自己也带一个小妞儿,她们相互认识……我想是这样的。“ 山斯基站了起来。“波里欧还住老地方吗?” “是的,还住那间阁子楼。” “谢谢,瓦尔特。”山斯基向门口走去。 “也许我会来找你!”那人在后面叫着。 “到国务院来找我好了,”山斯基说着,出门找拉尔夫。波里欧去了。 亨特正在芒吉街那家烟草店门外的一张红桌子边坐着,慢条斯理地喝柠檬汁,突然见一个穿褪色牛仔裤的高个儿姑娘走进了街对面三明治店铺旁边的门洞。他瞧瞧手表,时间是傍晚6点20分。他抬头注视着南希。范恩在三楼的房间窗户。几分钟后,那姑娘将窗户打开来透气。亨特付了账,穿过街道,走进门洞,上楼敲门。 她打开门,并不惊奇,只是有些厌烦的模样。“什么事?”她用法语问道。凑近了看,她显得要老些,大约30岁左右,但这也许是疲劳和沮丧所造成的。 “我是国务院的,”亨特告诉她。 没等他说下去,她就呻吟道:“啊主耶稣——我就知道!我换了工作没告诉他们,会遇到麻烦的!” “我并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亨特让她放心。“我只是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而已,假如你就是南希。范恩的话。” “我就是。那么……进来吧。我还有个约会,得洗个澡,但如果时间不会太久……” “就一会儿,”他向她保证。里面的房间长且窄,挤挤地放着床,餐桌,椅子,镜台。一扇门通往一间小浴室,另一扇门里是小厨房。看来南希在巴黎混得不怎么样。“你可真难找啊。我给巴黎所有的学校都打过电话了。” “我如今在给私人授课。刚刚上完3小时的课。有两个孩子的父母要他们学英文——可他们却老大不愿意。要说美国的孩子可真难调理……”她打了个颤,从镜台上拿起半瓶酒来。 “想喝点吗?” 亨特摇摇头。她往一个玻璃杯里倒了点酒,一口喝了下去,咂咂滋味说:“这是住在巴黎的好处之一。不到一块钱就能买一瓶好酒。不幸的是我挣的钱还不够我喝酒。”她瞧瞧手表。“我说,我真得要去洗澡了。你想打听的人是谁呀、” 亨特告诉了她,然后注视着她皱眉苦思。“深红色的长发,”他重复着。“年纪很轻,据金说大约只有16岁。” “我记得她。我只是在想她的名字。” “你认识她很久了吗?” “在那以前只见过她一次。”南希又往杯子里倒了些酒,慢慢喝着。“父亲给了我一架高级相机,我想也许能用照片来赚点钱。有一次我请那个姑娘给我当模特儿。她长得很漂亮,我想在照片中效果可能不错。我要让人们瞧瞧我在拍照上还有一手,也许会有人感兴趣。” 她突然啪地打了个榧子。“我想起来了……她叫罗莎琳达。” “父名呢?” 南希耸耸肩。“不知道,没听她说过。” “是谁介绍你认识她的?” “没人介绍。有一天,我见她在爱丽舍大街一家咖啡馆喝咖啡,我正好带着相机。我问她能不能让我给她照张像玩玩。我没钱付她,她也不在乎,大概是很喜欢听我说她长得漂亮吧。就这样,我给她照了像,然后走我的路。后来又见到她一次,就是在爱尔兰黛丝酒吧。” 亨特开始不祥地感觉到这条线索又要断了。“你不认识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吗?”他将贝尔。加拉的照片给他看。 她摇摇头。“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 最后一线希望了。“你还有给她拍的照片吗?” “对不起,没有了。我后来连相机都卖了来付房租。打那以后我扔掉了所有的照片。你想了解的东西没能从我这儿得到是吗?” 亨特苦笑了一下。“恐怕没有。” “她是德国人。是她告诉我的。她的英语比法语讲得好,但语音有点怪,于是我问她是哪儿人。这个情况有用吗?” “我也不知道,”亨特坦率地承认。“但聊胜于无。” 事实上,这也于事无补。但亨特只好罢休,因为所得不过如此了。 拉尔夫。波里欧个子高且瘦,面容苍白,显得很紧张。他住在马莱斯区一幢旧楼房顶一间带天窗的大屋子里,这儿离活斯格斯广场有两个街区的距离。他递给山斯基一杯白兰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承认自己的运气还算可以。 中央情报局派波里欧来巴黎时,他刚23岁。因为他在大学念书时一直习练吉它,于是自然而然就用它来作为掩护:装作是一个正在奋斗的表年音乐家。殊不知三年后,这种伪装却变为了现实。两年前他加入了巴黎一个摇滚乐队。这个乐队非常出色,波里欧花在演奏吉它挣大钱上的时间,甚至比他为中央情报局工作的时间还多。最后他不得不在二者之间作出选择。于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发现它为法国乐坛贡献了一颗新星。 “事实证明,”他一边喝白兰地,一边说,“我退出得正是时候。要不然,从那以后发生的情况来看,我现在也该被解雇了。” 白兰地是最好的牌子。山斯基喝着波里欧的爱尔兰名酒,感到胃里一阵阵发热。他抑制不住某种妒嫉——对波里欧的运气,天才和年轻的妒嫉。“听说你们乐队干得不错。” “岂止不错,”波里欧咧嘴笑道。“如今肥约很多,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漂亮,”山斯基说,然后讲了他来此的意图。 波里欧收敛了一些笑容。“我不想谈那些可能给我带来麻烦的事。我要忘了过去,乔治。” 山斯基理解地点点头。“你是说,如果法国人发现你曾是中央情报局安插在这儿的特工,他们会把你踢出去。而你如今又是那么一帆风顺。” “正是这样,”波里欧忧心忡忡地承认。 山斯基笑容可掬地说:“那么,你最好告诉我一切。” 波里欧瞪眼瞧着他。“你该不会去告发我吧?” 山斯基不慌不忙地说:“我会的。” “你这个狗杂种,我们是朋友啊!” “不,我们不是朋友。从前不过是在同一单位工作罢了。我只对雇我的人忠诚。而如今雇我的人想找到贝尔。加拉。讲吧。” “你这个狗杂种。”波里欧重复道,但接着又带点沮丧地笑了。“这是他妈地怎么啦?我不该对你那么生气。想当初我干这种下流活儿时,对人也是来这一套。” “活儿是下流点,但去能挣碗饭吃。别浪费时间了,拉尔夫。大约是在4个月前,你看见了贝尔。加拉,就在这儿,巴黎。有个小妞儿跟他在一块儿,而跟你在一起的小妞儿认识她。” 波里欧做了个怪相。“我担心的就是她。跟我一块儿的那小妞儿。我在”公司‘干活儿时利用过她。如果这事漏出去……“ “就到我这儿为止了,”山斯基答允道。“我自己也有好些尾巴要遮掩呢。” 波里将剩下的白兰地喝干,又往杯子里倒了一些。他没有给山斯基斟酒。“好吧……那是在盖伦广场的德罗恩特餐馆。我们正要进去用餐,贝尔。加拉从里面出来了,还有那个很漂亮,很年轻的红发小妞儿。维奇——就是跟我一起的那个小妞儿——认识她。她们相互握手,亲吻,问候。就这样,末了贝尔。加拉和那个红头发便走了。我们也就进店去吃饭,故事完了。” “不见得!”山斯基咆哮道。“你知道的不止这些。先给我讲讲这个维奇。” 波里无奈地长叹一声。“维多利亚。史密斯。24岁,极美,一头你从未见过的漂亮黑发,体态迷人。她是个英国妓女。我在这儿发现了她,就开始利用她来为”公司‘工作,是对付那些外交官的。一只“燕子’,这个你知道。” 山斯基点点头。“燕子”是间谍的黑话,是指用来对目标进行色情讹诈的女郎。“让他们上床发生肉体关系,再当场提住他们。” “正是。维奇干这个可在行了。”公司‘甩掉她真是无耻。有一个日本人没上钩,大叫大嚷说她是间谍,想搞他的情报,于是他们就赶紧用船把她接走了。“ “关于和贝尔。加拉在一起的那个小妞儿,维奇说过些什么?” “没说什么,”见山斯基一脸不相信,波里欧耸耸肩。“我没有问过她。”公司‘对贝尔。加拉也不再感兴趣了,我敢肯定这点。再说我已经打算第二个星期就不干了。那天晚上我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让维奇也陪我一晚上,因为他们就要将她派给别人了。“ “她自己就一点也没说过关于那个小妞儿的话吗?” “只说过那小妞儿的实际年龄比看上去要大些,就这些。” “到哪儿能找到这个维多利亚。史密斯?” 波里欧摇摇头。“不知道。可能连”公司‘也不清楚她去哪儿了。她被“剥光’后——请原谅我用了一个双关语——他们就对她失去了兴趣。我猜她是回伦敦重操旧业去了。” 亨特在加布里尔大街美国使馆顶楼他的临时办公室里给伦敦的伊沃。克拉尔警长打电话。山斯基站在窗边,注视着宽阔的协和广场那边黄昏薄暮中亮起的灯光。 苏格兰场的总机告诉亨特,克拉尔警长已经下班了。于是亨特打电话在家里找到了他。他向克拉尔解释了关于维多利亚。史密斯的事,说如果能找到她,也许能从她那儿了解到一些情况。 “今晚我无法去找她了,”克拉尔说。“我请了客人吃晚饭。明天我去找找看。” “很好,伊沃。好好吃罢。”亨特挂上电话,往转椅背上一靠,将双腿跷到桌上,茫然地盯着脚尖,思索着到手的情报。 山斯基一边凝视着窗外的协和广场,一边心不在焉地说:“你知道罗兰夫人在被她过去的革命追随者送上断头台时说什么来着吗?她说:”自由啊!有多少罪行假汝之名而行之!‘这种想法真是有意思。“ “非常感谢。”亨特干巴巴地说,然后在心里一条条地理着现有的线索: 有一个经常与贝尔。加拉在一起的姑娘,仅在4个月前……如果能找到她,也许能提供有关贝尔。加拉的进一步的线索。 关于这个姑娘,现在已知:她有深红色的长发,除非她已将它剪短, 或染成了另一种颜色;或既剪短又染色。她大概是德国人,看上去有16岁,也许更大些。她的名字叫罗莎琳达。没有父名。 就凭这点支离破碎的线索要找到她是不可能的,只有找到一个叫维多利亚的英国妓女,才有可能获得更多的线索。 …… 迄今为止,这两个精悍的特工两天来的成绩似乎还不值一提。 大马力的引擎推动喷气飞机钻入沉沉夜空,鲁巴亚首都的灯光悄然消失在机翼下面。飞机斜斜盘旋一圈后径直朝东方飞去。贝尔。加拉从机舱右面的窗口往下注视着鲁巴亚的海岸线。下一站是塞浦路斯,他将在那儿睡一觉,然后搭第二天的班机去雅典,然后再去尼斯。为防不测,贝尔。加拉从不由一个阿拉伯国家直接飞往欧洲。 机舱里的信号灯熄灭后,贝尔。加拉松开安全带,将座椅背往后调了一些。他闭上眼睛,思考着已经完成的步骤。他已把任务向两支突击队交代清楚。他们——连同必需的武器弹药——将在明天从不同地点启程前往法国。 他想着明天的安排。首先,去里维埃拉,找到朱丽叶,挑逗她,以落实自己被邀请参加瓦拉西生日宴会的事。然后,在第二天晚上飞往巴黎。在与阿尔。欧默德见面之前,他还有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来享受罗莎琳达那妙不可言的肉体。 第十四章 伦敦黑社会给苏格兰场“淫海出版物分队”起的绰号叫“垃圾分队”,绰号的本意是毁贬这个部门,但由于它是如此生动帖切,警方内部便也都这么称呼它了。侦查警官尼尔。斯雷特个子高大,英俊潇洒,脾气温和,穿着朴素。他在“垃圾分队”已干了3年半,对肮脏行业了如指掌,而且认识许多从事这一行业的人。当他的顶头上司将伊沃。克拉尔警长的要求例行公事地传发给他时,斯雷特警官马上知道应该去哪儿找这个维多尼亚。史密斯。 伦敦人口稠密的索霍区弥温着一种由地中海居民带来的异国情调。在短而窄的街上有几家全市最有名的餐馆和杂货铺。这儿除了有英格兰几家最大电影公司的主要营业处,还有一些不起眼的电影公司的临时制片厂;这儿还集中了许多色情书店,脱衣舞场,以及在伦敦的14,000名妓女中占了很大比例的妓女们的“小工作间”。 斯雷特警官胸有成竹地从皮卡利马戏团穿过索霍区向希腊街走去,然后转入一条位于贝特曼大街和老康普顿大街之间的半截残败的胡同。 在胡同里一个门洞边的墙上,钉着一些污脏的卡片。其中一张上以漂亮的字体打印着:“绅士骑术学校及皮货经销——女业主爱尔莎斯顿”;另有一张上面用铅笔写着:“玛丽教授法文课程”;第三张上只有一个用鲜亮的口红涂写的名字“奥尔加”。每张卡片上都有一个房间号。类似的卡片墙上还有六张。斯雷特警官进入门洞,爬上顶楼,推开一扇没有号码的房门。 里面是一个大大的方形房间,大窗户上涂着黑漆。一个矮胖的中年女人正举着相机为一张大床上的两名裸体女郎拍照。一个身材苗条的高个儿金发女郎挥舞着一根皮鞭,骑跨在另一个女郎身上。被骑的女郎面容姣好,体态迷人,一头黑亮的长发,双腕用手铐铐在那张旧式铜床的床头栏杆上。一个黄鼠狼面孔的少年举着一盏大功率的闪光灯在为她们照明。他看见斯雷特警官进来,大吃一惊,灯光便从床上的女郎身上移开了,正好在这个时候,照相机的快门咔嚓响了。 “你他妈的!”那中年女人破口大骂,转眼瞪着斯雷特警官。“你要是懂点礼貌,尼尔,进别人房间就应该先敲门。你把我这张相片都毁了。” “你应该将门锁上,莉安,”斯雷特冷冷地告诉她,然后看着床上那个黑发女郎。“有几分钟时间吗,维奇?”他虽然问得很客气,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个问题。 那女郎还没有答话,照相的女人又插进来了。“我希望你说几分钟就几分钟,我还得照完这卷胶卷,下午一点钟之前就得冲洗出来。” “住嘴,莉安!”斯雷特厉声喝斥她,同时往床边走去。那个少年靠在墙上,神经质地瞧着他。金发女郎不耐烦地叹口气,爬下床来,披上一件肮脏的袍子。 维多利亚。史密斯松开手铐,坐起身来,一本正经地用一只手遮住阴部,另一只手捂着乳房。“有什么事儿,长官?” “老老实实加答我的问题,就什么事儿也没有,否则我就按卖淫管理法案给你找点事儿。” 她冷笑着。“你在开玩笑吧?你知道我打结婚后就不干那一行了,他不喜欢,我就洗手不干了。” 斯雷特感到好笑。“他对你现在干的这个也不在乎吗?” “这个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呢?” 他没理她的茬。“维奇,你认识一个叫罗莎琳达的姑娘吗?约在四个月前,你在巴黎碰见过她。一个年轻的德国姑娘,模样很俏,深红头发。” “当然,”维多利亚。史密斯很快说道。“罗莎琳达。哈根。” “很好。你都知道她些什么?” “所知不多。她从德国来英国当家务女工。但她很快就厌烦了。她要找乐子,找钱。你知道女孩子那一套法子啦。只是她刚开始时太笨,竟然连卖淫法案都不知道。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拉客,被抓起来了。就是在这儿的夏佛兹布里大街上。” “这么说,我们有她的记录。”斯雷特警官插话道。 “也就那一次。后来她就学聪明一点儿了。在佛里斯大街找了一间屋子,也在外面贴了一张卡片,就是我过去用过的那同一幢楼房。这样她就不违法了——但她仍不知道要向佛里斯大街的地痞纳贡。这个你是了解的。” 斯雷特点点头,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是哈里。邦德那一伙人,这些家伙坏得很。” “他们还不算太坏,我是说,哈里去对罗莎琳达说了这事儿,可她仍不上路。他并没有马上难为她,而是让我去开导她,给她讲讲此地的规矩。我就是这样才认识她的。我向她解释,收入的一半要用来上贡,否则某天晚上就会挨黑打。如果挨打后还不识缘,他们就会用剃刀来破她的相。这可真把她吓坏了。” “后来她纳贡了吗?” “哼哼,她才不呢,这个犟拗的小东西!她告诉我她不打算将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钱白送任何人。她说在欧洲大陆可不是这样的。于是她收拾收拾去欧洲了。” “还当妓女吗?” 维多利亚耸耸光滑的肩。“她又有什么别的法子能过上体面的生活呢?” “听说你也去过欧洲。” “部分也是因为她。我也考虑了她的话,在那儿用不着缴纳保护费。最后我也决定去试试。在那儿我自己混得还挺不错。后来……我遇到点麻烦事,就回来了。” “但你在巴黎见到她了。” “只见过一次,是偶然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在那儿。有一天晚上我跟一个朋友去餐馆,她正好从里面出来。我们打了个招呼,就那样。后来就没再见过她了。” “认识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吗?” “不认识。” “她住在巴黎什么地方?” “这个我也不知道。” “知道她是德国哪个地方的人吗?” “杜塞尔多夫。” 下午1点钟,克拉尔警长将这个情报打电话告诉了在巴黎的亨特。亨特立即开始通过正规渠道寻找罗莎琳达,要弄清她是否还在法国。与此同时,山斯基与他在法国国内反间谍局的一位老相识取得联系,请他通过查反间谍记录进行一次非官方调查。 到下午3点钟,他们收集了一大堆令人丧气的情报。山斯基的老相识说反间谍局没有关于罗莎琳达。哈根的记录。至于阿罕默德。贝尔。加拉,反间谍局的档案上仍是老一套:贝尔。加拉于一年前离开了法国,再没有回来过;至少是没用真名回来过。亨特的调查又撞在同一堵空墙上了。 作为一个妓女,罗莎琳达已有一年多没去法国警方注册了,在邮政系统也查不到她的住址,社会保险部从来就没有她的登记。赛德岛警察局地下室浩瀚的档案卷中也没有有关她的近期情况的记录。情报中心办公室的档案中也只有她的妓女注册失效之前的记录。 只有一条线索勉强有点意思:罗莎琳达。哈根有从英国入境法国的记录,但没有她的出境记录。 亨特思考着手中剩下的两点线索:这是个西德姑娘;有名有姓,很有可能是真姓名。但若是通过正常渠道去从西德获取情报,时间是一大问题。德国人办公程序的繁琐和拖拉,在欧洲是首屈一指的。即便是一个德国警方的官员亲自去政府各部门帮亨特调查,也得花好几天时间。 但有一个办法可以避开这些繁文缛节,即通过一个有办法绕开正常渠道的特殊人物去获取。于是亨特给尼斯的夜总会老板娘伊姆卡德。斯蒂纳打了个电话,由于时间太早,夜总会还没有开门。他双将电话拨到她在沃尔蒂街的寓所。由于她警告过电话可能会被人窃听,他说话时便很小心。他们的对话也是转弯抹角的。 伊姆卡德:“很高兴你来电话,西蒙。上次我们分手后,我一直没有得到关于我们那位朋友的消息。你那儿怎样?” 亨特:“说实话,也不怎样。我爱上了一个德国姑娘,是杜塞尔多夫那个地方的人。她叫罗莎琳达。哈根。可是她不见了,我哪儿也找不着她。” 伊姆卡德:“你为一个小妞儿如此神魂颠倒,真是发傻。天涯何处无芳草?” 亨特:“都不及她呀。她太漂亮了,深红色的头发,正当妙龄——18岁或19岁,但看上去却只有16岁。” 伊姆卡德:“对你来说似乎太嫩了些。你们这些老头子迷上小妖精时都是这种德性。她们迟早要跟小伙子跑了的。你想怎么样吧?” 亨特:“我并不是着了迷。这是爱情。如果我有一张她的照片与我朝夕相伴也行啊。可是我连她的照片也没有。再找不到她我就要发疯了。” 伊姆卡德:“真不嫌丢人!你是在杜塞尔多夫遇到她的吗?” 亨特:“不是。她在几年前就离开德国了。在英国当家务女工。后来又到法国来了。她是个妓女,我得承认,但我仍要找到她。” 伊姆卡德:“我对你深表同情。” 亨特挂上电话,知道她会立即通过自己的情报网与德国反间谍情报机关联系,为他查询这个妓女。这时已是下午3点45分了。 5分钟后,3点50分正,贝尔。加拉在雅典搭乘的法国快帆航空公司的客机降落在尼斯郊外的科特达祖尔机场。 小伙子科索。沙米尔惬意地在候机楼的露台上啜着茶,观察着从雅典飞来的法航班机徐徐降落。他今天当白班,马上就要下班了。再过几分钟接班的人就要来替他,科索就能回家与他怀孕的妻子一道共进晚餐了。他妻子的烹调手艺近来正渐长呢。 突然一阵喷气引擎的尖啸震得科索的耳鼓了胀。他向啸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一架斯堪的纳维亚的珍宝客机已在主跑道的一端就位,这架飞机是去哥本哈根的,乘客是在几分钟前上的飞机。从雅典来的那架法航班机驶离跑道,让它起飞。斯堪的纳维亚的飞机慢慢开始滑动,尖啸的引擎声也变得沉闷了。 从雅典来的飞机滑行到一个停机坪上,油料卡车已开过去为它加油,但至少还得5分钟后乘客才能下飞机。科索靠在椅背上,欣赏着平静的大海。在地平线尽头,海是深色的,靠近一点则变绿了,而在跑道边缘的海水则泛着白色的浪花。这时斯堪的纳维亚的飞机已升到头顶的高空,喷着气流,沉重地在海面上空折身向北飞去。 在低一些的空中,一架双引擎的螺旋浆训练机低低地掠过海面飞了过来,在机场右面的私人飞机短跑道上着陆了。它猛烈地弹跳了3次,滑过排列在跑道一侧的6架小飞机。科索对那架训练机的驾驶员油然生起一丝怜悯之情。这架飞机在那儿练习起降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起飞还可以,但那位实习驾驶员却总是不能平稳着陆。他的教练不断地让他着地,拉起,在海上打个旋,又重新飞回来降落。科索正看着那架飞机又往高处拉起时,海伊姆。科亨在他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海伊姆是个驼背老头,一条腿瘸了。他是纳粹波兰死亡集中营的幸存者。他的妻子、孩子和母亲都死在里面了。他怀着满腔仇恨请求以色列启用他。以色列派海伊姆来干这个工作,也是因为他对人的面貌有极好的记忆国,当然比起科索来还差一筹。 “我来了,”他毫无必要地宣告道。“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什么也没有,”科索一边说话,一边自然而然地观察着下飞机往候机楼走来的乘客。他一边将眼睛盯在乘客们脸上,一边站起身来,摇晃着麻木的双腿。“也许他你的运气会……” 他突然住了口。他在乘客队伍中看见了背一只短途旅行用皮凶的贝尔。加拉。 “海伊姆,”科索低声说,并没有用手去指。“看下面那个穿灰衣,里面深蓝高领衫的高个儿男人。他是阿罕默德。贝尔。加拉,就是乌里。伊占和西蒙。亨特感兴趣的那个人。” 海伊姆不以为然地皱皱眉,看着那人消失在露台下面。“能肯定吗?” “是的,我敢肯定,”科索坦率地对他说。经过枯燥无味的一整天后,这突如其来的刺激使他忘记了回家去与妻子过一个平静惬意的傍晚。“我去跟着人,看他去哪儿。你去打电话给指挥部,对他们说,只要贝尔。加拉停下来的时间够我打电话,我就会打电话告诉他们。” 海伊姆不相信地看着他。“你学过怎样盯梢吗?” “我得试试,”科索低低地吼了一声,然后飞快地跑下了露台。 科索下楼来到底层,见贝尔。加拉站在行李台附近。但他并不是在等行李,而是在东张西望地等什么人。由于那人没有露面,他显得有些焦躁。科索藏在一家航空公司的柜台后面观察着贝尔。加拉的举动。 他没有注意到德里斯。哈莫从他右面的一扇门进来,而德里斯。哈莫却注意上了他。哈莫停住脚,顺科索的视线看到了贝尔。加拉,这时贝尔。加拉正背朝着他们两人。哈莫又将视线转回到科索身上。哈莫在摩洛哥时跟秘密警察打过几年交道,因此一点也不难看出科索在干什么。于是哈莫转过身,顺原路退了回去,科索仍没有注意到他的行动。 哈莫再次出现时,是从候机楼另一边通往租车处的门进来的。他满脸堆笑地直向贝尔。加拉走过去。 贝尔。加拉向他皱皱眉。“为什么迟到?” 哈莫没有向他解释因交通阻塞而迟到的原因,他笑容不减地说道:“你被盯住了。有一个人在你后面躲躲藏藏地不想让你看见。但显然不很在行,位置太糟。” 贝尔。加拉的眼睛没有从哈莫身上移开,只是眯了眯,表情变化也不大。他伸出手来。“长得什么样?” “象个无名小卒。一个年轻人,小孩子。生手。有些紧张,看得出来。” 贝尔。加拉告诉他须如此这般,于是哈莫再度与他握手,再度满脸是笑,把贝尔。加拉留在那儿,径自出门去了。 科索眼看着哈莫消失在大楼外面。他在恐怖分子档案中没有见过德里斯。哈莫的照片,况且他又不能同时跟踪两个人。贝尔。加拉才是他们急着要找的人。于是科索将注意力重新转向贝尔。加拉。这时贝尔加拉正溜达着向赫兹出租汽车公司的柜台走去。科索一直等到他开始填写租车单,才离开他出了大楼。 他穿过主车道,向停车场走去。他的车是一辆1967年型的大众牌轿车,引擎是经过改装的。科索将车开到停车场出口处,停在那儿,但没让车熄火。从这儿他可以看见旁边出租汽车公司的停车处。 几分钟后,贝尔。加拉挎着旅行包出来了。他向出租车停车处一辆蓝色的福特牌汽车走去,将包放到后座上,然后坐到方向盘后面,关上车门,摇下车窗玻璃。他神态悠闲,似乎并不急着要到哪儿去。 科索等那辆蓝色轿车开出了机场,这才驱车驶入干道跟了上去。贝尔。加拉驶上林伯路,又转入交通拥挤的rn7号公路向尼斯郊外开去。科索小心翼翼地紧跟在他后面。在卡格利斯贝尔。加拉插上了rn85号公路,向上通往卢普谷那高高的前阿尔卑斯山脉。 道路拐了一个之字形的弯,盘上陡峭的山坡,路两边树林越来越多,人烟越来越稀少,有时好几分钟对面也不来一辆车。科索尽量让自己和那辆蓝色福特车的距离拉远一些,只要不被它甩掉就行。科索干这种事没有经验,他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前面的车上,完全没注意到德里斯。哈莫正驾着“标致404型”轿车跟在他的后面。 这3辆车经过戈顿镇,继续向卢普谷上面爬去。前面的贝尔。加拉装作不行道身后有人跟踪,而中间的科索却真是不知道自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d3号公路在卢普河上面的松林里有一个急弯。贝尔。加拉在那儿将车拐进旁边一条凹凸不平的小路。科索把车停在路口,观察着右面树林中被贝尔。加拉的车轮卷起的尘土。几秒钟之后,尘土平息,贝尔。加拉的车停了下来。 科索将大众牌轿车停靠到d3号公路一侧,钻出车来。他一边沿小路边往树林里小心翼翼地走去,一边后悔自己没带件什么武器。他一看见树丛中那辆蓝色轿车的影子,便立即停了下来。那辆车没动,科索看不清贝尔。加拉是否在里面。他离开小路,躲到旁边几步远的树林中。然后在树木的掩护下向汽车平行着靠过去,行动慎之又慎。当他能透过树丛完全看清那辆蓝色轿车时,便又停住了脚步。车里没人。科索伏身又往前靠了靠,便看见贝尔。加拉站在汽车的另一侧的土墩顶上,正在往土墩另一边的峡谷下眺望,也许只是在欣赏下面远处河流的景色。但科索可不轻信这个,他蹲伏在树丛中,继续观察着。 突然,贝尔。加拉举起一只手,挥动着,似乎是在峡谷中看见了自己等待的人。接着他便迈步走下了土墩的另一侧。等他一从眼帘中消失,科索便站起身来跟上去。 他刚刚走过那辆轿车,便听见有人在身后用喉音很重的法语说:“不许动!” 科索转过身来,看见哈莫站在那儿,手握一支装了消音器的0.38口径的左轮枪,枪口直指他的腹部。科索呆呆地瞪着他,惊愕和突如其来的巩惧使他说不出话来。 贝尔。加拉又出现在土墩上。他绕过汽车向他们走来。“你是谁?”他向科索发问。“谁是你的主子?” 贝尔。加拉的声音很平静,但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却使科索心惊肉跳。他张口结舌,喉头紧抽。他困难地咽了口唾液,喉结滑稽地滑动着。 哈莫狰狞地笑着,向科索靠拢了些,用手中的枪威胁地比划了一下。 “说!” 科索毕竟具有年轻人的快速反应能力,况且仅在数月前他还在伞兵部队受各种各样的训练。他猛地转身,一脚飞起,正中哈莫伸出来的手腕。哈莫疼得大叫一声,手枪直飞落到30英尺外的煤渣路上。科索跟着一个虎跳,向手枪扑去。 哈莫从侧面窜到科索面前,想抓住他,但被科索闪过他那粗短的手臂,一个肘锤击中他的胃部。哈莫顿时折弯身子,滚在地上喘不过气来。科索左手一撑,伸出右手扑向手枪。他的手指刚搭上枪身,贝尔。加拉便已赶了上来。科索一翻身,举枪便要发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贝尔。加拉只来得及做一件事。他提起右脚,用鞋后跟踩了下去,既准又狠地踩在科索脑后的脖根处。咔嚓一声,科索的颈椎断了,他的脸跌落在煤渣路上,双眼凸出眼眶。他的手指无力地在地上抓挠着,双腿还继续抽搐。贝尔。加拉蹲到他身边,厌恶地瞧着他死去,透过,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如今从这小子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科索的手不动了,腿却还在震颤。哈莫弯着腰过来了,双手仍护着胃部。他瞧着贝尔。加拉,神情就象一条等待鞭笞的狗。贝尔。加拉一言不发地拾起枪,将它还给哈莫。 等科索完全咽气后,贝尔。加拉才去搜他的口袋。他找到一张国际驾驶执照,上面印有科索的姓名和以色列国籍。还有一张在法国的临时居住证,注明科索是以色列来的一个学生,此外便别无它物了。这些东西虽满足不了贝尔。加拉的要求,但却告诉了他不少信息。 这说明以色列特工已经听说了他这个人,并想了解得更多些,这也说明他们已发现他与阿拉伯游击队有关系,虽然不知他们是从何得知的。最有可能的解释是他在日内瓦与巴歇尔。莫德利会面时被人看见了。 对他现在的计划,以色列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但他们认识他的面貌,这一点毋容置疑,因为他一到机场就被认出来了。这个小伙子一死,他们便断了找他的线索。如今,关键是不能再让他们重新找到他。从现在起到他完成瓦拉西生日招待会上的行动计划止,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 贝尔。加拉站起身来回到汽车里去,脑子里思考着应采取的措施。 回到尼斯后,贝尔。加拉将那辆蓝色福特车交还到赫兹租车公司在城里的总办事处,然后让哈莫用他的“标致404”轿车把他送出尼斯。在去蒙特卡洛的途中,他们在一条乡间小路旁停了下来。贝尔。加拉在这儿将他用来入境法国和租车的证件烧毁。到了蒙特卡洛后,他用另一套身份证、护照和签证重新租了一辆车。 天黑下来了,他驱车爬山越岭向罗克布伦驶去,哈莫开着“标致404”紧随其后。贝尔。加拉在跨进他的房间,揿亮电灯时,心中有了主意。 他并不是很担心再次被人让出。去可能有以色列特工观察人员的地方,只要稍作化装便可无虑,如加一副假胡子,一副太阳镜或一套假发。只要他不出法国国境,不把证件给边境哨兵检查,那么只消使用上述化妆物中任何一种便足够了。贝尔。加拉从经验中得知,只要稍稍改变一下人的面目,便足以迷惑一个辨容高手,除非有人认定你是他要找的人,凑到你面前来细看——否则不必特别精细地易容。况且机场或其它交通要处的人太多,观察人员不可能挨个儿去细细辨认。 眼下贝尔。加拉最担心一事是,他已选择尼斯作为他两支突击队进入法国的地点,而这两支突击队的队员以前都参加过突击行动。既然埋伏在机场的以色列特工能认出他,也就有可能认出这些榜上有名的恐怖分子。 于是,他给利比亚驻日内瓦的使团打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自报身份是“双鹰公司经理”。“双鹰工程”是鲁巴亚人给贝尔。加拉的行动计划起的代号。 来接电话的是信息部的副部长。他告诉贝尔。加拉,巴歇尔。莫德利不在瑞士——但现在已在回国的路上了,可能今天晚上就到。贝尔。加拉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让莫德利一回来就立即给他回电话,无论时间有多晚。 直到午夜后巴歇尔。莫德利才打来电话。贝尔。加拉告诉他:“关于我们原来让推销员来尼斯的事——情况有了变化。我重新考察了这儿的市场,这个地方不合适。我相信你会找到更好的更有销售潜力的地方。要即刻去办,这很重要。我将仍在我们曾讨论好的同一地方召开最后的销售会议。” “我明白,”巴歇尔。莫德利说。“这事儿交给我来办。” “很好。”贝尔。加拉挂上电话,考虑着因莫德利回电话太晚而带来的问题。本来计划今天去找朱丽叶。夏尔,现在只好等到明天了。而这样一来,他与阿尔。欧默德在巴黎的会面又得推迟了。 贝尔。加拉给蒙西奥公园街阿尔。欧默德的住宅打了个电话。阿尔。欧默德在凌晨3点钟之前从不上床睡觉。贝尔。加拉告诉他:“南边发生了一点小耽搁,现在已经解决,但我只能在明天晚上才能去见您了。” “我想这个时间对我不合适,”阿尔。欧默德说。“明天晚上我得离开巴黎,整晚上都在外面。后天来吧,后天上午晚些时我就能回来。” 贝尔。加拉同意了。这样很好,他明天就会有一整天的空余时间,可以让朱丽叶。夏尔到他这儿来。然后他可在晚上动身去巴黎。由于要呆到第二天才能去见阿尔。欧默德,他就仍有一整夜的时间去与罗莎琳达厮混。 第十五章 第二天早晨,大使馆里有一个8x10英寸大小的马尼拉纸信袋在等着亨特。他与山斯基来到大使馆,在大门内的问讯台取了信袋。里面装的是一张姑娘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姑娘年轻,漂亮,狮子鼻,一头长长的黑发。她对着镜头微笑,露出一嘴参差不齐的细牙。 信袋里没有别的东西。亨特将照片翻过来,背面有人用圆珠笔写着一个名字:罗莎琳达。哈根。还有一行德文“address unbekannt”——地址不详。 山斯基轻轻打了个口哨。“你那位在尼斯的朋友倒是把快手。” 亨特瞧瞧手表,时间是上午9点28分。他安排的会议还有两分钟就要召开。 山斯基从他手中拿过照片。“我去复印照片,你上楼去卖你的狗皮膏药。要不要我去帮你打打场子?” “我自己就行了,”亨特干巴巴地说。“去拐角那儿的美国新闻处看看,可能他们的复印机有空。” 山斯基点点头,出了大使馆的主楼,往侧街的翼楼走去。亨特上楼,来到三楼的会议室。会议室很大,墙上镶着深色壁板,地上铺着深蓝色的地毯。透过高大的窗户可以看到将卡布里尔大街与爱丽舍田园大街的一端隔开的树木。亨特召集来开会的六个人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他了。他们都围坐在玻璃面的椭圆形会议桌边黑色的靠背椅上。 除了大使馆保安办公室的莫特。克朗外,有两人也是使馆的工作人员,因为他们的汽车牌照上有6-cd的代码。另一个是美国国务院情报研究司驻法国的联络官,还有一个是使馆的民用航空专员,负责所有与国际客货运输有关的事务。 会议室中的第四个人是常驻巴黎的美国人,但他不直接与使馆发生关系:军事情报局人事安全部的一名上尉,他的工作是,一旦发现美国驻欧洲军事人员的安全受到潜在的威胁,即向他们发出警告。 另外还有两人,是所谓“游客”,巴黎只是他们执行公务的地方之一。这两人是亨特目前最感兴趣的人。 其中一个是他的老相识:詹姆士。麦克英尼斯。他是亨特在马里兰州福特。霍拉比尔德陆军情报指挥官高级学校念书时的同窗。麦克英尼斯现在是国防部超机密职务计划局的欧洲巡查员。这个机构负责对能接触到机密国防材料或情报的高级官员的安全工作进行核查。麦克英尼斯的工作就是综合超机密职务计划局在欧洲各处的特工的情报,然后作出自己的结论来直接向五角大楼3e880室(国防部秘书办公室)进行汇报。 最后一人是佛雷德。里沃斯。他是保卫执行局的特工。保卫执行局是美国秘密警察署的公支机构,负责保护驻美外交官的生命安全。里沃斯的任务是监视世界上各种恐怖组织在欧洲的活动,一旦发现某个恐怖组织试图向美国渗透并组织行动,便立即向保卫执行局报告。 亨特将贝尔。加拉的照片和资料给这几个人看,并解释了他所知道的有关贝尔。加拉的情况,他的怀疑,以及他的要求。 “你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联络网,”亨特对他们说。“我请你们把贝尔。加拉的照片传给他们,并对他们说,不论是谁,一旦发现有关这个人的情况——任何情况——请立即通知我。如果我不在使馆,我的秘书知道我的去向,她会将消息传达给我的。这就是我今天请你们来这儿的目的。事情就这么简单。” 麦克英尼斯大笑道:“就这些?去你的吧,西蒙。我自己的事儿还干不完呢!我一天只能睡5个小时,有时还睡不了那么多。我想在坐的都一样。我可以把你的要求传达给我碰到的人——等我碰到他们的时候。就此为止吧——我还得干自己那份活儿呢!” 亨特和蔼地点点头,但眼光却流露出固执。“我明白,吉姆。尽力帮我一把,好吗?我对你们所有人就这么点要求。” 他看着其余的人,他们的影象扭曲地反映在椭圆办公桌的玻璃面上。“道理很简单:寻找贝尔。加拉的人越多,就越有机会找到有关他的线索。早晚都行。” 佛雷德。里沃斯一直在研究贝尔。加拉的照片。这时他慢慢抬起头来,皱着眉头。“”早晚都行‘——问题就在这儿,亨特。当然,我会把照片传给我的人,我还真有几个不赖的人。还记得1971年为那个阿拉伯游击队的信使去了一趟南朝鲜的事吗?那人的代号叫“巴沙姆’,意思就是”大笑之人‘。他在那儿跟几个日本赤军的成员开会。我就是通过我的一个在瑞士的探子得知这件事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才得知这件事的吗?他们开会拟定的行动得逞两天后我才知道。就是那次在利德机场杀害那些波多黎各人的行动。巴沙姆可能还在为这事大笑着呢。我当然是笑不出来了。“ 亨特松开一只手掌,用指关节在关滑的木桌腿上敲击着。“我只是在碰碰运气,”他坦率地承认。 陆军情报部门的人事保安上尉靠在椅背上,批判性地瞧着亨特。“我有这样一个感觉,”他慢吞吞地开口说道,“你在往错误的方向去碰运气。你自己也说,这个贝尔。加拉是恐怖活动中新出现的一个角色。如果你关于他是罗马机场事件策划人的推测是对的,那么据我以这些阿拉伯组织的了解,他暂时还不会获得另一次行动的机会。还是去注意现有的恐怖组织吧,亨特。”他敲敲挂在面前的贝尔。加拉的照片。“穷找这个家伙,无疑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亨特沉默了一会儿,细细地考虑他的话。然后他审慎地说:“我认为你错了。” “何以见得?” 航空专员不耐烦地瞟了上尉一眼。“亨特已经解释过为什么要注意贝尔。加拉的理由了。” “嗯,但我恰恰不同意他的说法。” 亨特透过牙缝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合作,我不会强迫你。” “啊,我愿意合作,尽力合作。我只是不相信你抓住了正确的线索。” 亨特淡淡一笑。“如能得到你的合作,那我会学着让你反对我。” 上尉绷着脸,耸耸肩,用手指烦躁地在桌上敲着。民航专员转向亨特。“我有一个问题。假如没有人能找到这个贝尔。加拉,你又打算怎么办呢?你似乎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让任何警方对他施以逮捕。即使你能证明他在策划某件阴谋,法国政府也可能只是客气地驱逐他出境。那么他还能回来——这儿或别的地方——改头换面,重新开始。” 里沃斯沮丧地叹口气。“跟恐怖分子打交道一直就数这个问题最棘手。” “我考虑的是一种预防性监视,”亨特说。但他也不敢肯定这话是真的。他对桌上照片中贝尔。加拉的面容愤恨毫无减退,但他的表情的声音并没有泄露这一点。“如果我们找到他,就可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然后见机行事。至少我们可以让他的计划无法得以继续进行,无论那是什么计划。搞得好我们还能逼他歇手。” 麦克英尼斯带着嘲讽的神情看着他。“也许你还想逼他自杀,是吧?” 莫特。克朗慢悠悠地说:“他要是在黑夜撞了墙,倒是会歇手了。” 国务院情报研究司的人一直在不耐烦地等待他说话的机会。这会儿他开口了:“你们说这些都无用。你们光说该怎样去收拾这家伙,或给他点儿麻烦,是不是?我担心的是,既然你们都说他背后可能有利比亚在撑腰,那么这事儿会让利比亚恼我们……” “他们本来就恨我们,”莫特。克朗指出。 “我就是这个意思。这样更糟。首先,假如贝尔。加拉在下一次的摩洛哥政变中扮演一个大角色,而政变又得手了,那么他就会是摩洛哥政府的大人物了,就能找我们的麻烦了。我们就会使美国与利比亚和摩洛哥之间的关系变得更糟。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你应记住,”亨特不快地对他说。“我们说的人是一个用炸弹杀了四个成人和一个婴儿的罪犯。我如今信奉一种”怪论‘,我知道这种理论在某些人那儿行不通,但我却情有独钟。这条理论就是:让无辜的人不受杀戳,本身就是对祖国有益。你们认为如何?“ 佛雷德悲伤地摇摇头。“这是一种崇高的情感,亨特。我得承认我也是按这种论调行事的。但赞成我们的人不多啊。” “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你的脑袋知道,心里知不知道?”里沃斯厌烦地说。“你是一个警察,一个退伍兵。如今这两种人不吃香了。倒是恐怖分子人人喜欢,人人喜欢呐。” 里沃斯坚起一根指头。“首先,他是一个”革命英雄‘——不管他杀了多少无辜之人。“ 里沃斯竖起第二根手指。“世界上最大的商贾支持他,最大限度地支持他,用他们的钱,他们的权力。这是因为各国际石油公司都需要阿拉伯人的合作,而世界上每两种工业中就有一种要靠石油或石油副产品才得以生存。” 第三根手指又坚起来了。“而正由于有这些大企业,大政治力量做后台,世界上大多数政府就不得不支持这个恐怖分子,或至少对他施以保护或让他一筹。所以现在这个恐怖分子算是”得道多助‘,他吃得开,有许多后台,而这就是力量。你有什么呢?你就是你自己,伙计。孤军作战,“失道寡助’。” 亨特表情木然。“然而这还是我的事,我还得去干。让那些个商业利益,那些个支持恐怖分子的疯子们,那些个畏头缩脑的政府们——都见它妈的鬼去吧!” 那位国务院情报研究司的人温和地问亨特:“我可以将您的话记录下来吗?” 亨特冷冷地瞧着他。“我料到你会来这一手的。记吧,越快越好。” 会议在一个半小时后结束时,亨特已不指望国务院情报研究司的人和那位人事保安上尉会给予他任何帮助了。而其余的人,他相信,会尽力帮助他。但即便是这样,麦克英尼斯的看法仍是有道理的:即他们能提供的帮助是有限的。就算他们手下的人能发现一点有关贝尔。加拉的线索,那也只能算是给菜浇了点卤汁,而肉和土豆的拌和还得靠亨特和山斯基。 山斯基在亨特的办公室等他。他坐在椅中,双脚搁在亨特的办公桌上。“怎么个结果?” “四对二,我们占上风。” “正如我想象的,虽然我并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用。” “这样一来,知道贝尔加拉的人就更多了。照片复印好了吗?” 山斯基将双脚放下来,从右衣兜里掏出一些罗莎琳达的小张照片。“这是给你的,”他拍拍左边的口袋。“这次我走走大路吧,小路走够了。你也去钻钻贫民窟。” “很公平。”亨特揣好照片,出门下楼去了。他们在使馆门前分了手。山斯基沿爱丽舍田园大街溜达着去繁华的妓院区查询。亨特则往霍斯菜市场走去。 霍斯菜市场过去号称是“巴黎的肚子”。是一个由肉铺,水果、蔬菜店以及跳蚤市场组合起来的拥闹的大杂烩场所;到处是喧声闹语,拥塞着为自己的传统而自豪,自己颇有主意的劳作之人。但如今霍斯菜市场已不复存在了。戴高乐政府决定,为了使法国更能表现出现代化,须割掉这座城市的“肚子”。在这儿,建起一座高层综合写字楼和极深的地下停车场来取代它。 这是春季里阴霾的一天。亨特来到霍斯菜市场时,所见到的只是地上的一个大坑,这个坑有六条街区长,五条街区宽。坑控得深极了,在底下工作的红黄色蒸汽铲车和推土机看起来就象活动的火柴盒。这坑往下已挖了大约18层楼的深度,但他们仍在继续挖着。推土机推起一道道由昨晚的雨造成的棕色泥浪。 大坑的一面摇摇欲坠地立着一座已毁损的铁屋架,这是过去的市场留下来的唯一遗迹。另外三面则矗立着17、18世纪瘦、高的建筑物,弯曲的暗蓝灰屋顶在阴阴的去层衬托下闪着亮光。许多房子里的人都搬走了,似乎这些人害怕整个巴黎都会陷入这个大坑,因而首先仓皇逃离。亨特的耳膜被拆房的汽锤声震得嗡嗡作响。这其实是在赶紧销毁政府干蠢事的证据。 亨特离开大坑,走进坑边建筑物后面拥挤的街区。在一条残骸狼籍的通道两旁,一边是拆了一半的住宅,一边是被人遗弃的小酒店。酒店的窗户全碎了,锌铜窗格落满了灰法。亨特走出通道,进入一片闹市区。这儿一切依然如故,有无数的小酒店和小市场仍象从前一样开门营业,只是其间掺入了少数时装用品商店和古玩店。这儿下等妓女充斥,她们已与霍斯的环境气氛溶为一体,不管有无大坑,她们是不会离开这儿的了。 霍斯菜市场一带有巴黎最年轻,最漂亮的妓女——也有最老的妓女。大多数雏妓都是在这儿开始学艺,一旦艺精业熟,大部分妓女便转到更赚钱的皮加勒街——甚至爱丽舍田园大街去谋生了。等岁月流逝,徐娘半老之后,许多人便又回到霍斯菜市场,在熟悉的环境靠卖残笑过活。也有人从年轻到老都没有离开过这一带,她们有固定的老嫖客与她们同欢共老。 霍斯菜市场一带的妓女要到午饭时分才会出来觅客。于是亨特开始在附近的酒馆,商店和市场转悠,将罗莎琳达的照片给人辨认,特别是找霍斯菜市场那些“壮汉”——那些能扛一大桶果酒或半扇小公牛的搬运工来辨认。现在这种人大都到巴黎郊外的新菜市场去干活了。但他们仍每星期回来一次,来找他们的老相好厮混。 有两个搬运工和一家酒馆的老板过去见过罗莎琳达,但都不知她现在的去向。 刚过中午,天便开始下起毛毛雨。但亨特的经验告诉他,这雨下不长久。他穿过狭窄的皮埃尔。勒科斯特街,进了一家叫做圭罗米。特尔的酒馆,这是一家旧式酒馆,靠近伊提勒一马塞尔地铁站。开酒馆的是一对老夫妇,他们并不认识罗莎琳达,但一个靠在锌皮柜台上吃馅饼的重型卡车司机却认识她。 “我肯定和这个妞儿玩过几次,大约是在两年前吧。”他端详着罗莎琳达的照片,用厚厚的,劈开的大拇指指甲挠着满是硬胡须茬的下巴。“我忘了她的名字了。这小妞儿挺不错,聪明,善解人意。” “最近在这一带见过她吗?”亨特问。 “没有。要见了,我肯定会再找她的。” “她都跟谁好?” “不清楚。想来是她那些同行呗。她们一会儿就来这儿。”那卡车司机愉快地笑了。“我就是在等她们呢。” 亨特要了一份煎蛋卷,坐到里间一张铺白包大理石面的黑木桌边去吃。等他用完午餐,雨也停了,阴灰的云层裂开来,露出几块湛蓝的天空。亨特起身去外面与妓女们交谈。 爱丽舍田园大街一带的妓女自诩为应召女郎或模特儿。她们有华贵的衣饰和高级轿车,她们要价高昂,以支付这两项开销。她们在旅游者常去的咖啡馆、街边豪华的酒吧或自己的轿车里耐心地等着那些富有的外国人来上钩。外国人是她们的主要客源。由于身价高,她们等得起,一天只要接上三、四个客人,便可有一笔丰厚的收入。 下午两点,山斯基已完成了对爱丽舍田园大街一侧街区的调查,他来到另一侧的埃特瓦尔街端头,开始往协和广场方向走去。迄今他还未找到一个认识罗莎琳达的人。很可能她就没升到有资格在这一带做生意的地位。山斯基打算再花一小时来调查,如到时还无结果,他就转到马德伦街和歌剧院之间中等妓女集中的地区去查。 山斯基看见三辆轿车在巴尔扎克大街头尾相连成一线停在路边。每辆车的方向盘后面都坐着一位可爱的女士。他走过去。第一辆车里的女郎向他颔首微笑。这儿的妓女知道自己的地位,她们不会象霍斯菜市场的妓女那样大呼小叫召唤嫖客,也不会象皮卡勒区的妓女那样动手拉客。浅浅一笑,便是暗示,便足够了。山斯基将头伸进开着的车窗,拿出罗莎琳达的照片来。 “我要找这一个。” 车里的女郎瞟了照片一眼。“她很漂亮,但我也不比她差呀,你说呢?” 她笑起来有两个酒涡。山斯基抑止住心中的欲火,说:“我是在办公事。你要能帮我找到她,我会付钱的。你认识她吗?” 那女郎端详着照片,回想着。“也许……” 山斯基审视着她回想的样子。“说假话是拿不到钱的。” 她轻轻笑了。“要是这样,——对不起,我不认识她。” 山斯基又去问另外两辆车里的女郎。最后一个女郎说她大概在拜伦勋爵街的一家酒吧里见过照片上的人。 这是一间豪华的酒吧,光线充足,有一种热带的色彩。酒吧里设有高背隔间。这家酒吧只在白天营业,山斯基进去时,柜台里没人,也没有顾客。只有一个下颚发表的男人在前排隔间的壁架前忙碌,还有一个穿着和神态都象画室模特儿的女郎傲慢地坐在酒汉柜台前的高凳上,回味着昨夜的美梦。 山斯基在她身旁的凳子上坐下来。她旋即将傲慢的目光转到他身上。她的笑容倒是蛮热情,没有无礼的成份。“我们喝一杯?”她平静地问。 山斯基将照片放到柜台上。“认识她吗?” 吧女扫了照片一眼,点点头。“罗莎琳达。她不在这儿干了。” “那她在哪儿干?住哪儿?” 她摇摇头。“我与她不没熟到那种程度。问问老板吧。”她朝壁架跟前的男人点点头。 山斯基走过去,向他出示照片。 “她过去是来过这儿,”那人小心翼翼地承认。“但那是去年的事了。” “她在这儿时住什么地方?” “不知道。她没在我这儿干,只是有时来一下,我甚至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他显然是在担心社会保险问题,按法律他应为吧女支付这笔费用,但他没有。 “看耶稣的份上,我不是警察,”山斯基告诉他,“我会付给你钱的。” 但那人却固执地说他无可奉告了。最后山斯基相信了他。那个吧女也谈不出更多的情况。山斯基离开酒汉,来到隔壁的烟草店,买了一枝上等的哈瓦那雪茄,然后给亨特在大使馆的分机打了个电话。亨特那面也没有消息。于是,山斯基只好继续出去查询。 霍斯菜市场的妓女并不在酒吧里拉客。她们中有的人倚靠在圣登尼斯街和皮埃尔。勒斯科特街之间的小巷角落里等客人,大多数人则还是呆在一座座狭小的门洞里,门楣上只涂写有“旅店”二字,没有名字。 霍斯菜市场的男人们成帮结队地拥在这些门洞跟前,不时进去一人讲生意。其他人则在外面等一会儿,然后继续往前挪。有的人在外面站上十五、六分钟之久也舍不得离去,他们既羡慕、又渴望地盘算着兜里的钱够不够自己上楼去乐上几分钟。 门洞里的妓女向他们嘻笑着,毫不害臊。恰如橱窗里的宝石,她们不在乎这种展览。当然嫖客中也有外国人,有暗送秋波的德国人,有窘迫不安的美国人,有装着要对本地风情作一番调查的英国人。但大多数还是法国工人,他们大睁着双眼,流露出嫉羡而又尊敬的神情。 圣。罗伊教堂对面的圣登尼斯街上也有这样一家“旅馆”。在它的玻璃门里有三个女郎。一个坐在脏巴巴的楼梯台阶上,手肘搁在膝头,双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街上。另外两个女郎就倚靠在玻璃门内侧斑驳的墙上,偶尔做着交谈。一见过路人停住脚步,便自然而然地向他们打招呼。这三个女郎都很年轻,健康,有结实而成熟的身材,戴着低胸乳罩,穿着不同颜色的超短裙。 亨特停下来看着她们,她们便轻佻地向他招手微笑。靠墙的两个女郎只有十七、八岁,坐在楼梯上那个也只有20岁出头。她的头发呈红胡萝卜色,脸上有雀斑,这不禁使亨特想起奥黛尔。拉马克。这种想法使他觉得好笑。那女郎见自己引起了他的兴趣,便站起身来,双手撑在圆圆的屁股上,挑战地向他点点头。亨特推开玻璃门进去。“多少钱?”他问那个红发女郎。靠墙的那两位识趣地保持沉默。这人已挑了货,接下来该他们之间讨价还价了。 楼梯上那个女郎揣摸着他的口音。“只要100法郎,”她甜甜地向他开出价码来。 亨特取出罗莎琳达的照片。“要是你能告诉我哪儿能找到这个女孩,我就给你五十法郎。” 三个女郎都瞧他手中的照片。红发的那个问:“为什么?你过去常找她吗?” “50法郎,”亨特决然地重复着。 他右手边的女郎说:“这是罗莎琳达,记得吗?” 楼梯上的女郎点点头。“是那条德国母狗。我就是跟她合不来,太目中无人了。”她又瞧着亨特。“但她有一年多不在这儿了。” “去哪儿了?” “那谁知道呢?” 亨特取出一张50法郎的钞票,用食指和拇指捏着,让她们瞧。于是她们都竭力地回想,但也想不起什么来。 “她常常跟哑嗓查理在一起,”右边的女郎记起来了。“至少我在几个月前见过他们在一起。” “在哪儿见到?” “鸟市。罗莎琳达给查理买了一只金丝雀。” “那人的父名是什么?” “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叫哑嗓查理。人们这么叫他是因为他不能大声说话。他的喉咙在斗殴中挨过打。” “是帮派之争还是街头打架?” “是街头打架。他打拳不在行,只是有把蛮力,姐儿们都喜欢他。” 亨特听出来她自己也喜欢那人,或曾喜欢过。“他住在哪儿?” 那妇郎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他经常换地方。但他曾在皮卡勒街黑锣夜总会当过掮客。” 皮卡勒街的掮客身兼两种职能:拉客和撵客。他们将过路的傻瓜拉进店来,但如果有人钱花光了,又不肯走时,便将他们扔出去。亨特又问了一些别的问题。那女郎躲躲闪闪地说,哑嗓查理在不当掮客时,也给一些能付现钱的小股黑帮当打手。她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亨特将那张50法郎的钞票递给她,动身去皮卡勒街。 在皮卡勒街下等酒吧云集的中心,有一条克里奇林荫大道,这儿有一个“红磨坊游乐场”,从前土鲁斯。劳特雷克常常在这儿画他的扭摆舞女。他画中的另一种主角——妓女,如今在周围的街道上仍比比皆是。宽阔的林荫大道中间的打靶场就象国界一样,将两种不同类型风格的妓女和酒吧分隔开来。其中一侧的酒吧邋遢破败,妓女粗野庸俗。她们已徐娘半老,拉客的方式粗鲁不堪。她拉喜欢在当街或酒吧里隔着裤子揪摸嫖客的生殖器。当然这样做还有一个目的:转移那人的注意力,另一只手好趁机将他的钱包掏走。 而在克里奇林荫大道另一侧的酒吧却有一种拉斯维加斯的风味。这儿的妓女既年轻又漂亮,个个都象电影明星黑锣夜总会就在这一边,靠近皮卡勒街和佛罗索特街的汇接处。 亨特从皮卡勒街街右侧的人行道上走过时,成排的女郎都挨个儿对他说话,每人都柔情万分地邀他去共度一小时销魂时光;而酒吧门口的掮客则来拉他的胳膊,对他说街上这些女人都是劣等货,真正的美人在里面。亨特转过皮卡勒街的拐角,来到都艾街。黑锣夜总会门口的掮客还没有上班。亨特便径直走了进去。 一个身穿低胸黑礼服的金发女郎溜下柜台前的第一张高脚凳,友好地微笑着拦住他的去路。她并没有象林荫道那边的女人那样去摸他的下身,只是用她柔软的乳峰顶撞他,并盯着他的眼睛说:“喝一杯,再玩会儿?”她的神情看上去很严肃。 亨特说:“我找哑嗓查理。” 乳房缩了回去。“他不在这儿干了。” “去哪儿能找到他?” “别问我。他不合我的口味儿。我不喜欢那种狠人。” “谁了解他?” “芭柏娣,当然是她了。这地方是她的,哑嗓查理是她堂兄。” “她在这儿吗?” “现在不在。她白天去乡下,让孩子们吸点新鲜空气。” “什么时候回来?” “一般是晚上9点。” 亨特瞧手表,现在是下午4点半。 金发女郎试探地瞧他一眼。“一边喝着玩着,一边等她回来,怎么样?”她突然哈哈大笑。“至少喝杯啤酒,然后说会儿话吧。” 亨特叫了两杯啤酒,然后去后面给使馆打了个电话,给山斯基留了个信儿。他打完电话回来时,柜台上已摆着两史盛满啤酒的高筒杯,长长地喝了一口,亨特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问柜台里的侍者知不知道哑嗓查理在哪儿。那人不清楚。亨特又问另外两个吧女,也都不知道。 “别担心,”金发女郎安慰他。“我说过了,芭柏娣会知道的。” “那也得等她回来后才清楚,”亨特焦燥地指出。 “说得对。”那女郎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别喝那么快,”亨特警告她,“你要是讲不出什么有趣的事儿,我是不会给你买第二杯的。” “那就试试吧。要我说点什么?性、政治或体育?” 亨特将罗莎琳达的照片放到柜台上。“认识她吗?” 一点也没有犹豫:“哑嗓查理的妞儿。我想她是个德国人。” “知道她住哪儿吗?” “不知道。我只是见过他们在一起。他有时也到这儿来,还带着她。” “最近来过吗?” “昨天晚上还来过。” 于是亨特又给她买了一杯啤酒。 ※※※ 朱丽叶。夏尔离开贝尔。加拉在罗克布伦的公寓时,已经是下午5点了。她从百忙中抽出3个小时,来与贝尔。加拉共度这短暂的时光,一享云雨之乐。而她得知,贝尔。加拉为了这几个小时,作出的牺牲更大。他在巴黎的事至少还有两天才完,他今天飞来完全只是为了见见她。 她被深深地打动了——而贝尔。加拉也就得到了一张瓦拉西生日招待会的镌版的正式请柬。 她离开一小时后,贝尔。加拉就上路往机场去了。他戴了一副浅棕色的假髭,浅色的太阳镜,一副精致的棕色假发套,颜色比髭稍深一些。如果你跟他很熟,并贴近了注意看,那么你可以看出他的伪装。但他混在一大队人中,而你又刚在前面很多队人中寻他而不获,心里想着下面的结果也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你就认不出他来了。 果然,他在科特达祖尔机场登机时,没人认出他来,在飞行途中和在巴黎奥利机场下飞机也都平安无事。 ※※※ 亨特和山斯基来到哑嗓查理在玛尼尔的住处时,已是过了晚上10点了。这是一条黑暗僻静的小街,靠近巴士底狱。巴士底狱从前曾是王家城堡,许多世纪的恐怖气氛将它熏染成了一座黑色的建筑。如今,它的主城堡是一家胶合板厂,右翼成了一座仓库,左翼则改成了单间公寓。他们进入了左翼楼房。 山斯基用一只袖珍手电筒照着路,在黑暗中爬上三节吱嘎作响的楼梯。哑嗓查理的门口没有灯光,锁孔里也没有亮光透出来。他们敲敲门,没人答理,屋里也没有声音。亨特掏出一根特制的铁丝,将门上两把不同的锁捅开了。山斯基看得又惊奇又佩服。 他们进了房间,将门关上。亨特又从里面将锁锁上。山斯基用手电四处照射,小心着不让光线从灰尘满布的窗口漏出去。房间很大,但零乱一堪。一张乱糟糟的大床;一张大沙发,上面堆满了衣服。两张书桌上乱摆着男女化妆品;几把椅子杂乱地放在一张大餐桌周围,餐桌上狼藉地堆着脏碗脏碟和打开的罐头。屋里还有一个鸟笼,里面关着一只金丝雀。 墙纸大都剥落了。在漏出大块墙面的地方,哑嗓查理用从杂志和报上剪下的画来贴补:运动员,打仗的画面,西部片和匪警片剧照,还有裸体女郎。屋里有一间盥洗室,敞着门;一个放煤气炉的双层架,还有一个大水槽,里面有数量更多的脏盘子。但就是没有哑嗓查理。他们坐下来等他。在等待的漫漫长夜中,他们轮换着睡觉。到早晨差几分钟打8点的时假哑嗓查理终于开门进来了,这时他们俩都醒着。 第十六章 哑嗓查理大约有25岁,中等个子,但块头却象个举重运动员。他粗壮的腿上裹着褪色的工装裤,结实的躯干上紧绷着一件稀脏的套头衫。粗大的拳头指关节上伤痕密布,上嘴唇也被伤疤略略扯歪。鼻梁被打断后由于没有正确复位,使他的脸显得诡异凶狠。而这些无异对那种有受虐倾向的女人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 他进屋的时候,山斯基稳坐在沙发上,而亨特则靠在门边的墙上。他正要关门,便看见了他们。虽然那时他看上去象个一夜未睡的酒鬼,但他的反应是敏捷的:他一扭身便向门外窜去。 亨特侧身一个跨步,单手擒住他的一只手腕,往屋里一带。他脚步踉跄,直滚到大床的另一边去了。亨特一脚将门踢拢,关上,用背抵住。山斯基坐在沙发上,饶有兴味地观看着。 查理在床上一个滚身,敏捷地站在了床的另一侧。他伸手从屁股里掏出一件东西,随着咔嗒一声轻微地响动,他手上便出现了一把闪亮的长刃弹簧刀。他扫了山斯基一眼,见他仍坐着不动,便开始绕过大床向亨特逼过去。他持刀的方法很在行:手往前伸,姿势低矮,刀尖不停晃动。他弯着腰慢慢往前挪动,步子很稳。 亨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我不想伤害你,”他平静地说。 亨特说话的语调使查理停了下来。他打量一下亨特的块头,又想起刚才他被轻而易举地制服的情景。 山斯基认为该言归正传了。他掏出一张面值500法朗的钞票——那时候这值一百多美元呢——在他眼前晃动着。“我们是来给你送钱的,查理,而不是来找麻烦的。别紧张,我们不是警察。” 查理瞅瞅钞票,又转向靠在门上的亨特。“听得出,你们不是法国人,”他冷笑着用一种嘶哑的声音说道。他唯一害怕的就是法国警察,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不可能犯在别的人手里。 “你说得对,”亨特安慰他。“我们是美国商人,找你做笔生意。” “为什么偷着闯进来?”声音仍嘶哑,是声带受损的结果。 亨特耸耸肩。“你不在家,我们得等你回来。” “你去哪儿了?”山斯基漫不经心地问道。“到你姘头罗莎琳达那儿去了吧?” 查理眨眨眼。“不……”他谨慎地说。“我……上夜班。”他的刀仍然挺着。 亨特说:“把刀收起来,查理。我们是来让你做笔赚钱的买卖。你不想挣钱了吗?” 查理将刀放低了些,但仍未有将刀合上或放一边去的打算。“什么买卖?” “买消息。”山斯基将钞票弄得沙沙响。 查理恼怒地摇头。“我可不是傻子。” “我们也不是警察,”亨特提醒他。“这完全是一场交易。如果你那个罗莎琳达还有一个男人,那么你就可以先拿这500块。是一个高个儿,长相英俊的摩洛哥人,约30多岁。” “我还以为他是突尼斯人呢。”查理说道。 亨特心中一阵畅快。他取出一张贝尔。加拉的照片,从门边向查理走过去。刀锋立即警觉地抬了起来。亨特停下来,不满地瞧着查理。“如果你不把那玩艺儿放一边去,我就只好自己动手把它拿过来了。” 查理琢磨着他说话的语气,看看他认真的表情,考虑了一睛,便退到一张书桌旁,将刀放在上面,但仍站在离刀不远处。 亨特摇摇头。“不,得合上它。没有信任就谈不成生意。” “如果我们要伤害你,”山斯基指出,“就会用枪等着你了。”他双揉弄了一下钞票。 查理合上刀,将它插回屁股兜,忸怩地笑了笑。“那么,好吧——是什么生意?” 亨特给他看贝尔。加拉的照片。“这位就是罗莎琳达的另一位男朋友吗?” 查理看看照片。“哈米德。阿德尔。是他。他是突尼斯人,做生意的。到处跑。他来巴黎就霸占着罗莎琳达干她。” 山斯基开心地点点头。“他一走你就干她。” 查理干脆地耸耸肩。“也不光是她。我还干别的女人。她只是我线上挂着的女人中的一个。这有什么?我身强力壮。” 亨特用指头弹弹贝尔。加拉的照片。“他现在在巴黎吗?” “昨天还不在。但晚上来没来就不得而知了。我说过,我昨晚上班去了。”查理的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你们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生意。他是你们在生意上的对手?要我去收拾他一顿?我可从不杀人。” “我们并不想凑他,”亨特说。“只是想找到他,跟他谈谈。” 查理盯着山斯基手指缝里的钞票。“要是他在巴黎,你们要找他是很容易的。罗莎琳达就住在他的公寓里,在蒙德马特区。” “地址?” 查理继续盯着钞票。 “给他,”亨特对山斯基说。 钱一过手,便消失在查理的口袋里。他讲了地址。 亨特打开门。“你带我们去,”他告诉查理。“你有可能再挣500块。” 他们一起出门而去,这时已是上午8点45分了。 9点正。贝尔。加拉还在蒙德马特的公寓里。他已穿好衣服,喝完了咖啡,吃了一个面包卷。罗莎琳达坐在沙发椅上慢慢啜着自己那杯咖啡,小身条上一丝不挂,扬溢着一股逗人的魅力。但这天早上她的光身子却激不起贝尔。加拉的欲火了。他昨晚干了一夜,现在只想自己离开这儿。他从不与她一起上街,甚至连饭馆也不跟她一块儿进。除了在床上外,他觉得她太乏味了。 另外,他上午还得去见阿尔。欧默德。他已给蒙歇奥公园街去过电话,得知阿尔。欧默德要到11点才会回来。但他想利用这两个小时的时间自己去走走,思考一下问题。 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些钱来放到桌上。“除了房租,还够你过上几个星期的。” 对他只住一夜就离去,罗莎琳达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她已习惯了他这种不打招呼随来即去的行为。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生意,有哪些关系,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她也不问。她所感兴趣的只是他为她付帐,并且不占她太多的时间。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她绻在沙发上没动,问道。这时贝尔。加拉正拿起他的挎包。 贝尔。加拉看着她站起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10天后我可能打电话给你。不会早于这个时间。”他不敢肯定到时能不能见到她。完成行动计划后,他也许有一段时间回不了欧洲。如果行动成功,他也不想马上回来。他得忙着去准备他那日思梦想的政变计划了。但经验告诉他,无论他多忙,他也会再想尝尝罗莎琳达的味道的。到时候他会打电话让她去一个既安全又舒服的地方与他会面。也许在贝鲁特吧。 “我会想你的。”她撅起漂亮的小嘴。这倒是真的。她很欣赏自己生活的多样性。他给她的性生活增添了一种特殊的味道,正如查理能让她享受到另一种不同的味道一样,而偶尔与别的男人或女人厮混,又能尝到别的口味。她确实很喜欢象哈米得。阿德尔这样的男人。她踮起脚尖,用两条光滑的手臂挽住他的脖子,热烈地与他吻别。 但贝尔。加拉的思绪和情感已完全放到未来的行动上去了。他轻轻拍拍她诱人的屁股蛋子,松开她的手臂,出门走了。 15分钟后,亨特、山斯基和哑嗓查理到了。查理在街这面向都拉丁街上一幢楼房呶呶嘴。“唔,就在那儿,顶层,九号房间。” 亨特急切地瞧着顶层房间的窗户。“带他到拐角的烟草店去,”他告诉山斯基。“给她打个电话,看那人是不理跟她在一块儿。” 山斯基带着查理去了都拉丁大街和勒皮克大街的交接处。亨特呆在原地没动,继续观察着上面的窗户。窗户的玻璃反射着早上的阳光,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5分钟后,山斯基和查理回来了。亨特一看见山斯基的脸色,便已猜到了结果。“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错过他了。”山斯基恨恨地说。“刚刚错过。他整夜都跟她在一起。现在他走了。” 亨特转身瞧着街对面的房子,一脸怒色。“真他妈的……”他竭力让脸部的肌肉松弛下来。 “她让我上去,”查理说道。“这就是说他是要离开巴黎了。如果他就在附近,她是绝不会让我上去的。” “我已经给莫特。克朗打过电话了,”山斯基告诉亨特。“他将马上派一些人去奥利机场和火车站。但如果他乘小汽车或公共汽车……”他耸耸肩,没说下去。 “有这个可能,”亨特沮丧地说。“那我们就倒霉了。”他用一只手狠狠擦过肌肉纠结的下颚。 “我刚才让查理告诉她去巴黎圣母院见面。我打算跟他一起去,看她知道点什么。如果有线索,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一次快速搜索。” 亨特忧郁地点点头。贝尔。加拉就在他们附近,就在巴黎。可巴黎实在太大了。而且,如果他正在出城的路上,那么再撒网也来不及了。 他又摸出一张500法朗的钞票,转向查理说:“别告诉她我们对那人感兴趣。山斯基是你的一个新朋友。你帮他问,小心一些。然后你继续跟她呆在一起,尽可能多问出点情况。” 查理瞧着钞票,咧嘴笑道:“放心,我完全照你的话办。” 亨特将钱递给他。“每次只要你带点我们喜欢的消息来,就能得一张这样的钞票。” 他们走后10分钟,亨特便见罗莎琳达从楼里出来,穿过街道,拐弯往布朗歇地铁站方向去了。亨特一点也没费力便认出她。她的摸样跟照片上一样,只是看上去更年轻些:约有15岁左右。然而却是个妓女。从这一点上,亨特更深地窥见了贝尔。加拉的内心世界。 等她拐过街角不见之后,亨特便过街进了那幢楼房。他爬到顶层的楼梯口,打开她房间的门锁走了进去。他关上门,站着没动,恼怒地看了会儿桌上刚被人用过的咖啡杯子。然后,他开始对房间进行严密地搜查。 他花了10分钟时间,才将客厅细细地搜了一遍,但一无所获。于是他进了卧室。 在壁柜和衣橱里有一些男人的衣服。衣服上没有标签,无法追查是哪儿制作的,衣服兜里也空空如也。这儿也无迹可寻:抽屉里没有东西,地毯底下没有,浴室的旮旯都看过了,整个儿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他很失望,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是在期望有奇迹发生,而奇迹这种东西时下却是不多了。亨特来到客厅,抄下电话号码,将门锁上,离开了这幢大楼。 他在克里奇广场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美国大使馆,与莫特。克朗一起安排了对罗莎琳达住宅和电话的昼夜监视。他并不指望贝尔。加拉会打电话告诉罗莎琳达他在什么地方,如果有这种事,那又是一个奇迹了。他只不过是在采取着警察的例行措施:在能够想到的地方都织下网。网织得多,总会有苍蝇撞上,迟早而已。 而这种“迟早而已”,正如佛雷德。里沃斯所说的,却正是问题之所在。 阿尔。欧默德背朝窗户,坐在图书室中那张宽大的路易十五时代的书桌后面。薄薄的阳光从他身后的纱窗帘中透进来,使他的脸处于阴影之中。贝尔。加拉坐在他对面,脸朝窗户,因此他脸上的每一种细微表情都在阳光中显露无遗。阿尔。欧默德一边听他讲述自上次分手后为他们共同的目标而采取的措施,一边饶有兴致地揣摸着他的内心活动。 无论是在内心活动还是在实际行动方面,阿尔。欧默德都认为对面这个人是稳重踏实的,而这一点,他在第一次听贝尔。加拉讲述他的双重谋杀计划时就已经发现了。 阿尔。欧默德又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看法后,便赞赏地点点头,靠在他的沃尔特尔椅背上,宽厚地微笑着说:“你是个一丝不苟的人。这个计划可谓天衣无缝。你打听到负责瓦拉西领地的保险公司名称了吗?” 贝尔。加拉点头说:“这个我昨天从瓦拉西的社交秘书那儿打听到了。马丁岬一带的防火防盗事宜都是由蒙代尔斯保险公司负责的。” “很好。我通过关系能搞到他需要的合同文件,这个很容易,事后他们是追查不到我这些关系的。你把那些人的像片带来了吗?” 贝尔。加拉将一个小信封从书桌上推过去。阿尔。欧默德从里面取出5张半身照片。这些就是贝尔。加拉打算让他们化装成膳食公司人员混入招待会的那5名突击队员。阿尔。欧默德将5张照片摊开,逐个儿审视每一张面孔。他再一次赞赏地点点头。“似乎个个都是好样的。” “他们的确是好样的,”贝尔。加拉直率地说。“他们将在3天内到达,各自的路线不同——取道比利时、德国、瑞士和意大利到尼斯会合。我的助手哈莫在尼斯给他们每人都订了住处。这样一分散,这5人的到来就不会引人注意了。” “另外5人呢?你的第二梯队呢?” “他们将从鲁巴亚乘那艘运送武器的船来,然后在夜间转移到巴歇尔。莫德利准备好的游船上去。如果到时候不再需要这支突击队,那么他们就再乘原船回黎波里。” 阿尔。欧默德将5张照扯放回信封。“给这5个人搞到保险公司的合同文件大约需要两三天时间。搞到之后,我的手下人会亲自送到你在罗克布伦的寓所。其它证件都办妥了吗?工作、居住证、护照等等。” “我走之前黎波里的印刷厂就准备好了。我已随身带来。” “保险公司派去负责瓦拉西招待会保卫工作的是谁?” “这个我昨天也打听到了。他叫基尔伯特。苏马勒格。”昨天贝尔。加拉与朱丽叶在一起时,装作对瓦拉西珍贵画作表示关心,认为到时膳食人员太多太杂,诱她说出了保险公司和那位安全负责人的名字。“苏马勒格将带4名保卫人员去招待会。” “你确实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阿尔。欧默德再次表扬他。“事儿办得天衣无缝。现在我比上次见而时更加相信你的计划会成功。” 贝尔。加拉平静地笑着对他说:“正如您所指出的,还得靠点运气。” “运气对向它提供一切机会的人格外表睐,这一点你做到了,阿罕默德。对于你的未来,我的信心在不断地增长。” 贝尔。加拉满意地离开了阿尔。欧默德的住宅。有了他这种大人物的信任,未来是极光明的。贝尔。加拉在霍赫大街乘一辆出租车穿过赛纲纳来到卢森堡公园。他在公园中漫步,似乎在从不同角度欣赏树木和雕像。走到卢森堡宫邸后面的大圆水池时,贝尔。加拉绕池慢行看儿童们在池中放小帆船玩。突然他回身顺来路绕过池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当他确信没有人跟踪他后,便离开了公园。他沿托伦街飞快地走下去,经过约翰。保罗。琼斯和卡沙诺娃的故居,在萨尔皮斯路往右拐,往奥迪昂地铁站走去。他进了地铁站对面的一家大酒馆,下到地窖,那儿没人。他关上地窖门,打开挎包。 他出来时已变成另外一个人:戴口髭、太阳镜、假发,还换了一件夹克衫。 他上了酒馆门前的一辆出租车,往奥利机场驶去,他已在下一班去尼斯的飞机上订好了一个座位。莫特。克朗安排在机场的两个人都看见了他,但却没有认出他来,因为他的相貌跟他们手上的照片不符。他下飞机后,科特达祖尔机场的特工也同样没能认出他。所以谁也没有去记下他租来的汽车号码,任凭他驱车出了机场,与哈莫和莫德利安插在尼斯的特务会面安排迎接他的第一支突击队去了。 亨特回到大使馆,有一张电话条子在等他。条子上没有打电话人的名字,只有一个尼斯的电话号码。亨特认出这是乌里。伊占给过他的与里维埃拉的“摩萨德”特工联系的电话。 一个亨特不熟悉的声音用法语在电话的另一端说:“您好,这儿是勒德鲁饭店。” “我是西蒙。亨特,”他告诉那人。“有人让我打这个电话号码。” “请稍等,亨特先生……” 接下来那边换了一个女人:“亨特先生,是乌里。伊占想跟您谈谈。请告诉我一小时内您在哪里,我一定会很快找到他的。” 亨特将大使馆的电话告诉了她。20分钟后,乌里给他办公室来电话了:“西蒙吗?” “是我。你去尼斯干什么?” “科索。沙米尔失踪了。”乌里的声音相当冷竣,他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感情。“昨天他看见贝尔。加拉从一架雅典来的飞机上下来。他留下话后便去跟踪他。之后就音讯渺无了,而这只能意味着一种结果。” 亨特慢慢说道:“我很遗憾,乌里。沙米尔是个好小伙子。”他的思绪已转到这件事中所蕴含的令一层意义上去了。 乌里似乎听出了他的心事,他沉重地说:“有件事已可以肯定,贝尔。加拉就在此地,就在里维埃拉某处。所以我到这儿来了。” “昨晚他还在巴黎,”亨特告诉他。“可现在他又上路了,”他扼要地解释了一下他了解这个情况的原因。“这足以让我相信他是住你那儿去了。你准备在那儿呆多久?” 亨特听出乌里。伊占的声音饱含着怒火:“许多年来,我一直住在科索家的街对过。他一生出来我就认识他了。我要在这儿呆下去,”他最后狠狠地说道。“直到找到这个贝尔。加拉为止。” “今天晚上我也去你那儿,”亨特告诉他。他挂上电话,踱到窗口,凝视着窗外的协和广场,思考着乌里的谈话中所显示的几个要点。 自从利奥纳多。达。芬奇机场爆炸案后,贝尔。加拉至少到科特达祖尔地区去过两次。他在那一带出没已不再是推测。科索的失踪已使推测变为事实。 这样一来,就更加说明亨特原来的直觉是正确的:贝尔。加拉要在里维埃拉策划某种行动。 科索的失踪几乎当然地意味着他已被杀害。而这件事又意味着,从现在起,“摩萨德”会全力帮助亨特追捕贝尔。加拉。 但科索的失踪也带来了新的问题。贝尔。加拉是设下陷井诱使科索跟踪他的,那么,他在杀科索之前,有没有施酷刑拷问科索?如果拷问过,贝尔。加拉现在就可能已经知道是谁在搜寻他,为什么搜寻他。即便科索至死没招,贝尔。加拉也知道了“有人”在找他,追踪他。从今后贝尔。加拉就会倍加小心不让人再认出他来。 亨特正在深入分析贝尔。加拉的内心活动,试图找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时,山斯基回来了,神情不是很高兴。 “哑嗓查理去缠那小妞儿,”他一屁股坐进一张椅子,对亨特说道,“一有消息,便会告诉我们。他还想赚钱。但我认为,那小妞儿对贝尔。加拉什么也不知道。从她那儿我只问出一件事:今天早上他离去时,曾说过至少要过十天才能与她联秒。”山斯基沉默下来,观察着亨特的反应。 有好一会儿,亨特什么话也没说。他从兜里掏出那三枚拜占庭古币,握在手中叮铃地晃着,怒视着山斯基身后,似乎在看某种并不存在的东西。然后他松开手,检视着钱币,就象以前没见过它们一样,黑眼睛眯缝着,脸颊上的线条更深了。 “听起来,”末了他开口说道。“好象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山斯基点点头。“我同意你的看法。不管贝尔。加拉想干什么,他会在这个时间之内去干。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时间,但仍不知道地点。” 亨特把乌里来电话的内容告诉了他。 山斯基扭歪了脸。“那个蠢小子!他们那伙人没教过他该怎样去盯梢吗?” “你过去盯梢被发现过多少次?” “有过几次,”山斯基承认道。“但至少我带了武器,有所防备。但这个可怜的傻小子……”他恨恨地放下这个话题,摸出一支雪茄烟。“我想跟你一块儿去,亨特。我在巴黎已无事可干了。进来时我已跟莫特。克朗讲好了,他今晚就开始对罗莎琳达进行监视,并监听她的电话。莫特也将替我与哑嗓查理联系。” 亨特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但声音似乎很漠然。他拿起电话,让他的临时秘书给他订两张下午去尼斯的飞机票。 山斯基点着了雪茄。“还有件事,”他一边弹灭火柴,一边说。“”摩萨德‘在这件事上卷得这么深。一旦我们发现了贝尔。加拉,它一定会插手,会帮我们去遏止他的行动。“ 亨特回想起乌里在电话是的声调。“唔,”他说。“一劳永逸地遏止。”他微笑了,是一种怪异的不安的笑。 第十七章 贝尔。加拉第一支突击队的5名成员在两天内陆续到达尼斯,住进了哈莫为他们在旧城各处租下的小寓所。这儿是旧时的尼斯城:色彩丰富,房屋鳞次栉比。狭窄的街道一端是海港,一端接金。约尔斯林荫路。这儿住的大都是北非人,这5名突击队员混迹其中直如鱼儿入水。 第3天,哈莫去旧城将这5个人从不同的居住地聚合在一起,来到一间车库里,这儿有一辆希姆卡1100型汽车在等着他们。这辆车是巴歇尔在尼斯的联络人——一个名叫阿雅德。斯尔菲特的古董商提供给哈莫的。他们乘这辆希姆卡汽车出了尼斯,到20英里外的山里约定好的地点与贝尔。加拉会面。 在一个周围长满松树的山谷里,贝尔。加拉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份保险公司的合同文件。这些文件是头天晚上阿尔。欧默德派人给他送来的。 然后,贝尔。加拉挑剔地看着他们试穿侍者的制服,这些制服是阿雅德。斯尔菲特从给吉欧万尼提膳食公司提供制服的同一个公司搞来的。贝尔。加拉从鲁巴亚回来后就将他们的尺寸给了哈莫。制服很合体。 那5名将被突击队员替换的真正侍者,现在已经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下。负责监视工作的人手是贝尔。加拉前一天去马赛找来的。在尼斯,与恐怖组织有关系的阿拉伯人有上百个之多,而在马赛却有成千的人——还有一个很有效率的情报部门基层组织。向贝尔。加拉提供人员的正是这个组织。他们对每个侍者派了两名监视人员,并负责在侍者去瓦拉西招待会的途中干掉他们。另外,还单派了两名人员去劫持膳食公司的女秘书。他们将一直盯着她,等到了举行招待会的那天晚上,胁迫她打完一个关键的电话后,立即将她干掉。 贝尔。加拉在山谷中再一次向哈莫和突击队员交待任务时,离招待会举行的日子还有4天。他花了3个小时来挨个儿向他们提问——以此来使他们完全吃透自己那份任务的细节,对自己将去执行任务的地方有一个完整的,细致的印象。 贝尔。加拉打算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每天都重复这3个小时的意识训练,直到真正去执行任务的那天为止。 ※※※ 那天晚些时候,亨特的山斯基也在贝尔。加拉之后从巴黎飞到了尼斯。在接下来的3天中——就在贝尔。加拉的行动计划正按部就班地进行时——亨特临时组织起来的巨大的情报网却未能探到一点蛛丝马迹。 第3天下午,就在贝尔。加拉召集他的人在山谷中开完会的时候,亨特来到了驻尼斯的美国领事馆。这儿的领事馆令人感到很舒适:一幢小小的白色两层楼房,座落在多克托巴提街和马歇尔约佛尼街的拐角处,四面大树掩映。前门开在多克托巴提街上。亨特推开上面饰有白色鹰徽的灰色大门,爬上大理石阶梯,来到接待厅。领事服务台后面坐着一名职员,他那里有留给亨特的一个口信。 他瞧瞧桌上的拍纸簿。“有一位叫乌里的先生来过电话。他下午5点钟来这儿见您。” 亨特看着手表,时间是4点46分。“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没有了,先生。” 亨特做了个怪相,然后谢谢他。这个领事馆职员本来可以不为他记录口信,他这样做已是特别帮他的忙了。尼斯领事馆没有多余的人员,也没多余的设施。亨特能得到半间档案室来办公,这说明国务院还没有决定不让他继续干他这点“破事儿”。晚上领事馆下班后,他的另一个办公中心就是尼斯郊外的拉马克住宅。奥黛尔已经同意在这段时期每天晚上为他守电话。 “山斯基在楼上吗?”亨特问道。 “是的,先生。还有拉马克特派员。”这位职员是个法国人。他的英语讲得很好,但在说到拉马克时,却自然而然地将他在退休时的法语头衔说了出来。 亨特看了看通往二楼的楼梯,踌躇了一下。他在太阳底下奔走了一天,脸都晒干了。于是他绕过书桌,来到后面的走廊。盥洗间就在领事办公室的对面。但盥洗室门边用铜链挂着的一块牌子上却写着“女”。 尼斯领事馆太小,只有一间盥洗室,因此便挂了一块能两面使用的牌子。亨特靠在油印室旁边的墙上等着,竭力让自己心中什么也不想。他的脑子被这一天的各种不顺心的事和毫无所获搞得乱糟糟的。他想清醒一下,消除因毫无进展而气馁的心绪,以便再战。 一个负责护照申请的漂亮女职员从盥洗室出来。她向亨特投以一个发窘的微笑,伸手翻过牌子上写有“男”字的一面,然后匆匆走入了左边的签证办公室。亨特进入镶铺着白瓷砖的盥洗室,拧开木制厕所间旁边唯一的水池上的凉水龙头。他弯下腰,把大手掌放在水里冲着,直到它们变得凉爽。然后他用手往脸上,头上浇水。 他直起腰来,满头滴水,觉得清爽多了。他用一块上面印有“美国政府公共财产”字样的毛巾擦干头、脸,然后出了盥洗室,上了二楼。 让亨特使用的房间中大部分地方都堆满了档案柜,里面装的都是旧签证和公民的申请书。空地方刚好够摆放一张小书桌,桌上有一部电话机。另外,屋里还有两张木椅。山斯基坐在书桌后面的一张木椅上,拉马克占据着另一张。他们那么急切盼望的神色告诉亨特他们也无甚收获。 “毫无所得?” 他们摇摇头。“你也一样?”山斯基丧气地问。 亨特耸耸肩,靠在一个档案柜上,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窗外。有好一会儿他们都缄默无言,冥思苦想着直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调查还未能突破的那堵空墙。 从马赛到意大利边境,亨特已启用了他认识的所有关系,山斯基也动员了他认识的所有暗探。拉马克也对所有他认为可以信任的警察和海关官员讲了此事。弗兰克。卢西向法国缉毒部门和美国缉毒便衣传了话,乌里动用了他手下的“摩萨德”特工,并包括一些伊朗国家安全情报署的特务。由于阿拉伯人决心要将波斯湾改名为阿拉伯湾,伊朗的秘密警察也有理由对恐怖分子进行监视。 但3天过去了,竟然一无所获。亨特告诉自己,这种情况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他们已经将整个里维埃拉置于监视之下。巴黎的情况有莫特。克朗负责;麦克英尼斯和佛雷德。里沃斯在欧洲各地转悠,随时观察他们所碰到的每个人。应该发现点什么了! 里沃斯悲观的话语又在嘲笑他了:迟早……不早就迟。 亨特怒视着花园中心高大的棕榈树干上攀缘着的红玫瑰。“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末了,他决然地大声说。“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却得不到回报,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 “如果,”拉马克指出。“我们监视的地方错了呢?” “我们是正确的。”亨特的语气中没有强调,也没有怀疑。他瞧着挂在档案柜上方的里维埃拉地图,上面最有可能出事的地方都钉上了红色力钉,而有一般可能性的地方则是蓝色图钉。“就是这儿——科特达祖尔一带。” “但仍有许多空白点,”山斯基取笑说。“他们能去的地方还多得很。看看这些乱糟糟的图钉吧。在接下来的5天里,还会有许多事情发生。” 根据贝尔。加拉对罗莎琳达说的话,无论他准备干什么,时间就剩下5天了。亨特已提醒最有可能出事的地方:尼斯机场,还有马赛机场。他还警告保安人员注意下星期已安排好的可能成为袭击目标的活动。 蒙特卡洛网球赛将在4天后举行,美国队可能成为袭击的目标。尼斯图书博览会可能是另一个目标。戛纳要召开一个国际医学大会;圣特罗皮兹要举行时装表演,有以色列官员参加;伊朗博物馆要在圣保罗文斯郊外的麦特基金会举行一个古波斯艺术新展;英国的一支船队在驶往海法的途中将在马赛作短暂停留。还有…… 太多了,正如山斯基所说的,防不胜防。 亨特身后一个声音说道:“我有了点线索。” 亨特转过身来,见乌里。伊占伫立在门口。乌里掏出一张湿乎乎的手巾,擦去脸上的汗珠。来这儿3天中,亨特没见乌里的脸上有过笑容。他现在也没有笑,但眼里却闪着光。 “一个伊朗特工刚传给我们一个有意思的情报,”乌里告诉他们。“有一队阿拉伯人——那伊朗特工认为他人是某恐怖组织的一部分——昨天晚上离开了马赛。他听说大约有10人。往尼斯来了,往这儿来了。他听到的就这些。情报内容有限,但可靠。” 奥利弗尔。拉马克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自然地笑着。“我想,我应该将这个情报传出去,下达点要求。”他瞧着亨特。“这儿似乎要出事了。但是否跟我们那位贝尔。加拉有关,还很难说。” “是与他有关,”亨特语气平静,但相当肯定。 一个小时之内,他们便将情报传给了所有的联系人。这一次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尼斯。调查一直持续到晚上,但未能发现与那个伊朗特工报告的情报相吻合的线索。 第二天上午,山斯基相会了他的两个老朋友:巴索。马尼诺夫伯爵和娜塔莎。克里切夫斯基。 这两位老朋友都快80岁了。自第一次世界大战末俄罗斯帝国被革命推翻后,他们就一直流亡在里维埃拉。巴索逃出来时一点家产都未能带上,后来就靠一件件地出卖娜塔莎的珠宝首饰过活,这些珠宝首饰还是巴索过去当浪荡公子时送给娜塔莎的呢。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是夫妻。但山斯基很早就认识他,对他们的关系了解得更清楚。娜塔莎其实只是巴索伯爵的情妇,现在也是这样。虽然她早就为他生了孩子,但她认为如将他们的关系变为正式夫妻,未免太不浪漫了。 山斯基非常喜欢他们。这天上午与他们相会,没有别的间思,仅仅为了怀旧和松弛一下神经。尼格勒斯科饭店的圆形咖啡厅是一个绝妙的地方:19世纪90年代的装饰,弱音喇叭播放着古老的吉普赛音乐和维也纳的华尔兹舞曲;女招待身着19世纪带裙撑的服装,食物和饮料则是美国式的。 这对俄国老相好与这儿的气氛很是吻合。娜塔莎又高又大,有老祖母的气派。她穿一件黑色天鹅绒长礼服,搭一志黑披肩,起皱的手指上戴三只宝石戒指。她永远保持着一种忸怩的神态,而且宣称自己只有60岁。有的熟人曾恶作剧地指出,这样一来,她的女儿反倒比她大了两岁。但她仍坚持说,那是她女儿的问题,而她本人,只有60岁。 巴索本来就矮,老了后缩得更厉害,即使戴着一顶提罗林式礼帽,也只比娜塔莎的肩头稍高一点而已。跟她的大块头相比,巴索那干瘦的身躯更显可怜。但他仍是她的主人——这一点毋容置疑。他之所以能拢住她,完全是因为他对她有一种不衰的热情。 巴索和娜塔莎要了“金莲花”酒。山斯基因为有些想家,要了一份带香草冰淇淋的巧克力牛奶。他一边啜着牛奶,一边回忆着他的童年,而巴索却在欣赏着娜塔莎修整得很好的指甲。 “你做的这个发式,”巴索热烈地说。“绝对适合那个招待会。”他瞧着山斯基,寻求确认。“你同意吗?” 山斯基敷衍地看看娜塔莎染黑的波浪型头发,点点头说:“很美。” “她用的香水也是一种新牌子。”巴索半闭着眼,深深地吸气。 娜塔莎向他调皮而爱怜地微笑。 山斯基用麦杆吸了些牛奶,漫不经心地问道:“是什么招待会?” “德兹索。瓦拉西的八十大寿招待会,”巴索告诉他。 一听到这个,山斯基出于职业上的那一点兴趣就完全消失了。瓦拉西生日招待会是他、亨特和拉马克已经得知并考虑过可能出事的场所之一。在经过熟虑后,已经将它排除了。虽然招待会上也有著名人士出席,但都不是那些政治疯子会感兴趣的人物。 瓦拉西自己早年也是个政治人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人烧了他的画,因为他是个共产主义同情者。战后,共产党人又烧了他的画,因为他们认为他的画腐朽不堪。但是,现在谁都不把他作为一个有政治影响的人物看待了。 所以山斯基对他也只有个人的兴趣。“我还不知道你们跟瓦拉西这么熟悉。” 娜塔莎骄傲地微笑着说:“我们在战争时期救过他的命。” 巴索庄重地点着头。“我们把他藏起来有好几个月的时间。纳粹到处找他。” “他能记你们的恩情,倒真是不错,”山斯基说。由于他不知道还有两位特殊客人要秘官出席这个招待会,便放下了这个话题,喝起牛奶来。 过了一会儿,在谈着别的事情的时候,山斯基纯出于好奇地问他们道:“见过这个人吗?” 他拿出贝尔。加拉的照片来给他们看。巴索审视良久,摇摇头。“不……我不认识。” “我敢肯定我没见过,”娜塔莎说,带着一种顽皮的笑容。“他很英俊。而好看的男人我总是记得住的。” 巴索向她皱皱眉头。她拍拍他的脸颊,嘴里叭地一响,表示吻他。然后她问山斯基:“他是谁?” 山斯基耸耸肩。“某个我想找的人。” “好久不见的老朋友?” 山斯基轻轻笑了。“差不多。”他收回贝尔。加拉的照片,又谈起别的事来。分手的时候,山斯基觉得轻松多了,可以回去接着工作了。 ※※※ 同一天晚些时候,尼斯省警务部刑警大队的一名低级探长从省府厅出来。他穿的是一身便服:褪色的牛仔裤、运动鞋、运动衫。既然已经下班,小伙子又年轻,最近又刚和未婚妻吹了,于是他决定下午去“看妞儿”。主意打定,这位低级探长——他叫克利斯朵夫。拉发利,是个皮肤黝黑,相貌英俊的科西嘉人——便去了最近的一处“理想”地方。 几欧佛雷多街拉菲埃特美术馆对面快餐馆的街头餐桌是尼斯“看妞儿”的最佳地点。克利斯朵夫。拉发利要了一杯啤酒,坐下来欣赏街上来来往往的女郎。 女郎们走进对面的百货商店时,他欣赏她们的背面,等她们拎着装满东西的塑料袋出来时,他欣赏她们的前面。就他个人来说,他更喜欢看背面,因为他认为法国女郎的屁股比胸部更诱人。所以他一边啜着啤酒,一边专心欣赏的也是女郎的屁股——女郎们穿着裙子、便裤和粗蓝斜纹布裤扭摆着屁股走进商店。紧身牛仔裤包着的屁股最妙,真正展示着你想看的曲线。有一个桔黄色的屁股特别使他馋诞欲滴。 15分钟后,当那个穿桔黄裤子的女郎从拉菲埃特美术馆出来时,拉发利想看看她的前面是否同样诱人。前面也是诱人的。那女郎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她从街上穿过来,丰满的身躯散发着一种少女的略带羞涩的骄傲神态。拉发利一由自主地想起身去截住她,可就在这时,他发现有个男人跟她在一起。 他感到失望,便以挑剔的神情打量那个男人,看他有什么地方值得拥有这么一个魅力四溢的美人儿。那男人大约有24岁,生得矮壮,炭黑色的双眼,黑胡子。难看,拉发利嫉妒地判断,但不得不承认他颇有些男子汉的味道。 猛然,拉发利认出了这个人。 那人与女郎从他身边经过时,他竭力不去看他们。事情虽然已过去差不多两年,但他对那家伙的所作所为仍然铭心刻骨。那人曾是阿拉伯游击队“敛财帮”中的一分子。他们勒索钱财的对象是住在法国南部的阿拉伯富翁。世界上所有的阿拉伯商人都必须向他们纳贡,有的人甚至必须同时向三、四个游击队组织纳贡。 如果他们不拿钱,倒是不会被杀掉,因为死人便再不能给钱了。他们会被一帮恶棍“教训一顿”。那个跟穿桔黄裤子的女郎在一起的家伙就是那种恶棍。这个家伙的专长是削掉人的膝盖,这种恐怖的“教训”让人一辈子也忘不掉。自上次他干完这件恶活儿逃走后,警方就一直在追捕他。有一个黎巴嫩船主,因为已经向两个游击组织付了钱,在又被要求拿出更多的钱时犹豫了一下,大祸便临头。这个家伙将船主14岁的女儿拖进树林,将她的两个膝盖都用枪打掉了,使她终身残废,走路全靠双拐。 拉发利并没有参预抓捕他,但在法庭上见过他。仇恨将那家伙的面貌蚀刻在他的记忆之中。然而法庭的判决更让他心中的仇恨倍增。那时候法国官方畏畏缩缩,不敢严惩阿拉伯恐怖分子。那家伙只被判处驱逐出境,不得返回但现在他却又回来了。 拉发利在啤酒杯旁边放了三个法朗,起身跟了上去。他记不得那家伙的姓名了,便在心中将他称作“膝盖”。 法国官方关于不要找阿拉伯游击队麻烦的警告,虽然没有成文规定,如今却更加有效。除非恐怖分子被当场抓住在干某件不能视而不见的可怕罪行,否则任何人不得去打扰他们。但即使是这样,也有可能毁了一警察的前程。拉发利很明白这点,所认他并没有上去抓“膝盖”,而只是小心地跟着他。拉发利的上司伊万。斯布拉吉亚特派员也是科西嘉人。科西嘉人不喜欢阿拉伯人。科西嘉警察对阿拉伯罪犯更不畏惧。斯布拉吉亚特派员愿意在自己的地盘内对阿拉伯人的活动进行监视。 桔黄裤子与“膝盖”离开几欧佛雷多街往右拐了。这个“膝盖”就是贝尔。加拉突击队队员之一。 拉发利跟着他们拐进了阿尔伯提街。他盯梢很有一套,在警察圈内已很有些名气。因为他盯梢时绝少被猎物发现,或失掉猎物。这两个猎物继续在他右前方的人行道上走着。拉发利不慌不忙地过街到左边的人行道上去。即使让他们走很远,中间隔许多人,他也不怕。就是隔了一条街区,那条桔黄色的裤子也能很容易辨认出来。 拉发利从容地跟着他们穿过法利克斯大街,进入勒克乐将军广场葱翠的草坪。那女郎的一条手臂挽在“膝盖”的腰间,而“膝盖”的一只手则摸在她的屁股上。拉发利现在对那个屁股已不感兴趣了。他脑子里老是想着那个更年轻的残腿女郎凄惨的样子。而这个与桔黄裤子在一起的人就是凶手。看见他们走进了小树林,拉发利加快步子,绕过广场,从金乔利林荫大道截了过去。 林荫大道的另一侧即是旧城的街市。拉发利闲逛着经过一间水果蔬菜亭,然后微微侧身装作欣赏一间卖蛋奶制品的商亭摆出来的各色奶酪。林荫道那边广场的绿茵上有桔黄色后闪然后便见那女郎与“膝盖”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他们在路上躲闪着往来的车辆,往拉发利这个方向走来。他们手拉着手,一路嘻嘻哈哈。“膝盖”的笑声使拉发利的胃一阵阵抽紧。 他们经过他身边,沿林荫道右侧身加里巴尔底广场方向走去。拉发利一直等他们经过法奥斯门消失在旧城内后,才动身跟上。旧城大多数地方的地势比尼斯其余各处都低。进城去得沿倾斜的街道或年深日久磨损的阶梯往下走。拉发利走下法奥斯门的23级阶梯,便瞥见那两人正在狭窄的波切利街两边的露天市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 拉发利跟着他们离开市场,来到一处地方,这儿到处是弯街小巷,高房窄屋。没几条街能通汽车;人行道是全无,到处是慢慢蠕动的人堆。越进城里,街道越窄。这儿大多是阿拉伯人居住。头上百叶窗中飘出的音乐也是中东的味道了。拉发利黝黑的面孔使他能轻易地与这儿的风格融为一体。 他尾随他们走入一条往下倾斜的小巷。两边的阳台和晾晒的衣服挡住了日光,使小巷光线朦胧。前面那两人拐过一个街角不见了。拉发利走到那个街角,看见他们正在他面前抱成一团接吻。拉发利从他们面前溜达开去,然后停下来浏览一家音乐商店的橱窗。里而的架子上一排排地放着北非音乐唱片,其中有两排是阿尔及利亚音乐唱片。橱窗的玻璃上模糊地反映着桔黄裤子和“膝盖”的影子。 然后他们分手了。拉发利见那女郎往罗塞利街方向走去,一边还回身向“膝盖”说再见,她管他叫卡马尔。但拉发利心中仍把他叫做“膝盖”。他跟着“膝盖”往旧城和港口这间的山坡方向走去,谨慎地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膝盖”在山坡脚上转入一条往上延伸的胡同。他们沿一条古老的阶梯拾级而上,往左,往右,然后又拐下来。胡同两边黄色的墙上用白漆涂满了阿拉伯语的口号。现在从两面绿色百叶窗中传出的音乐全是阿拉伯风格的了,而且愈来愈多,愈来愈大声。 “膝盖”在前面进入了一个小广场。拉发利及时赶上去,见他进了一个狭窄的门洞,门洞一侧是一家叫“奥兰”的私营阿拉伯夜总会,另一侧是一家电影院,这儿正在上映一部什西尔。b.德米尔导演的旧片“十诫”。在那个黑暗的门洞上端有一块招牌,广告说上面三楼有带家俱的房间向旅游者出租。 广场这面有一家露天小酒店,酒店一边是肉铺,一边是鱼档。坐在酒店小铁桌边的男人(这儿没有女人)都是北非人。拉发利拣了一张空桌子坐下。周围的人都在喝薄荷茶或其它软饮料。拉发利要了一杯可乐,一边喝一边观察广场对而三楼的窗户。 跟别的窗户一样,那些窗上挂着裉色的绿百叶窗,窗下是有铁栏杆的小阳台。在其中一个阳台上,一位老妇人穿着带有头罩的长袍,坐在木椅中,看下面广场往来的人群。她的膝上趴着一条小白狗,身后的百叶窗上吊着一盆天竺葵。突然,她阳台隔壁的百叶窗嘭地打开,使她惊觉地转过头去。“膝盖”出现在窗口,上身脱得精光,手膀,肩头和胸部都是鼓鼓的肌肉。拉发利低下头,喝他的可乐。 等他再度抬起头时,老妇人仍在那儿,“膝盖”却不见了。拉发利一边喝可乐,一边等着。他提醒自己得回去睡会儿觉,因为晚上还要当值。再说他已有足够的情况向斯布拉吉亚特派员汇报了。可他胸中又浮现出那个没了膝盖的14岁的小姑娘,于是他又继续等了下去。 德里斯。哈莫走进了广场。他径直走入挂房间出租牌的那个门洞,就是拉发利监视的那个住北非人的门洞。过了一会儿,他又出来了,“膝盖”跟在他后面。 拉发利将钱放到桌上,等“膝盖”和哈莫走出广场,急匆匆地穿过一条弯曲的小巷不见后,才起身跟了上去。 第十八章 德里斯。哈莫和“膝盖”——他叫卡马尔。吉亚特,是来自开罗的埃及人——在尼斯的旧城中停了四处地方。停的地方总有一块招揽游客的招牌。这些出租的房间都很便宜,而且总是在一幢旧楼房的二层或三层楼上。每到一处,哈莫便进去带出一条汉子,而另外的人则在外面等着。四下望风,看是否有人跟踪。 他们没有发现拉发利。拉发利精通盯梢这一行,而且对旧城特别熟悉。很多时候他还能预料到他们要走哪条路,自己先绕到他们前面去等着。他总是混杂在街上的人群当中,与他们保持足够的距离,以免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些汉子每个都是他在过去几年中必须辨认的那种人:年轻的阿拉伯小伙子,神情紧张,行动中露出经过严格军事训练的痕迹。他们租的房间都带家俱,彼此离得很远,但又都在旧城圈内。 现在跟哈莫在一起的已有5个人了。哈莫领着他们急速走出旧城,穿过太阳喷泉周围的橄榄园进入跟体育场大小相仿的马升那广场。他们沿广场一侧18世纪建筑的边拱顶急急地走着。拉发利则在另一侧与他们平行,隔着广场中间停放的成百辆汽车监视着他们。那些人在广场的另一端向左拐了,他立即穿过广场跟了上去。 他们在法兰西大街上拐进一条胡同消失了,这时拉发利离他们有整一条街区远。他从大街的另一边走过去,见哈莫站在胡同口望风,另外5人进了胡同顶端的一个门洞。拉发利装作在街角的一个报摊前浏览书报杂志。 这时哈莫也转身跟着那5个人进去了。突然,拉发利想起来胡同里那道门是个穿堂门。他一边咒骂着,一边过街全速跑着绕到街区那边。等他跑到布法街和默叶伯街的汇接处时,一辆白色的希姆卡1100型汽车已从布法街上的一座车库里开了出来。拉发利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它向他这儿驶来。 是“膝盖”在开车,哈莫和另外一人坐在他旁边,其他三人坐在后面。这辆希姆卡拐上默叶伯街,往火车站那面尼斯城外的山坡方向开去。拉发利眼看着它离去,周围又没有出租车,无法追赶。于是他只好趁它消失在街上的车流中之前,死命记住它的车牌号。 那辆车开走后,拉发利突然感到一阵疲乏。他应该在两小时前就睡觉的。他对自己感到生气,因为那些人用了这么一个基本的反监视手法就把他甩掉了。他忿忿地回身往省府厅走去,虽然两小时前他才从那儿出来。 阿尔卑斯滨海省省府厅设在一幢宏伟的建于300年前的萨沃伊公爵官邸中。正面一色大凹窗,共四层,占了广场的一整边。楼前栽着高大的棕榈树,楼顶竖着巨大的天线。拉发利朝大门口木岗亭边穿制服的卫兵点点头,进了门,经过棕榈树,走上大楼进口处宽敞的拱形门廊。里面镶大理石的接待厅足有平常的三间屋子大小。拉发利穿过悬挂水晶枝形吊灯的大厅,推开后面一扇厚厚的橡木大门。 这儿原是一个大房间,如今用木板和塑料板隔成了一个个小间。拉发利穿过迷宫似的通道,来到官邸的后面。国民警察城市部队的车库和总部就设在这里。拉发利来这儿查询那辆希姆卡汽车的车主和地址。 等查到那个车主的名字,拉发利黝黑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他把姓名连地址一块儿抄下来,往回穿过官邸,沿狭窄的镶木楼梯爬上三楼,来到警务部刑警大队斯布拉吉亚特派员的办公室。特派员的秘书叫乔治。索尔,是一个上年纪的警探。他告诉拉发利说特派员出去吃午饭了。拉发利知道上哪儿去找他。他下了楼,从通往省会大街的后门出去。这条街通往附近的19世纪法院的帕莱斯广场。伊万。斯布拉吉亚正坐在帕莱斯咖啡馆街边餐桌边的条纹阳伞下就着普罗旺斯葡萄酒吃摊鸡蛋。 这位特派员年届50,身体壮实,麻脸,谢顶,一撮小胡子,神态拘谨。他略带惊奇地看着拉发利向他走来,一脸倦容地在他对面坐下。斯布拉吉亚一言不发,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不露声色地听拉发利讲述他下班后一上午的经历。 拉发利除了没说他是因为欣赏一个女郎诱人的桔黄屁股而注意上“膝盖”的外,其余的都详详细细地讲了。他把哈莫去的每一个地址都说了一遍,然后从笔记本上撕下这一页纸。接着他又念了那辆希姆卡汽车主人的名字和地址,他把这一页纸也撕下来放到桌上,然后怡然自得地往椅背上一靠。 那辆希姆卡汽车的主人叫阿雅德。斯尔菲特。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个名字。斯尔菲特至少在为两个阿拉伯游击组织效力,关于这一点警方在两年前就有了证据。一年前,斯尔菲特的律师曾去内务部,抗议有人无时无地不在跟踪斯尔菲特,说他的私人权利和自由遭到了侵犯。于是阿尔卑斯滨海省警察厅遭到了斥责,斯布拉吉亚特派员至今还余疼未消。 于是他提醒拉发利:“你知道,阿雅德。斯尔菲德是一个受人尊敬的生意人,住在我们国家也是合法的。跟别人一样,他也有保护自己隐私的权利。你来对我说他把自己的车借给了他阿拉伯同胞。他这样做是大方的表现,大方有什么不合法吗?” “没有,但是……” “而且,他那些阿拉伯同胞,”斯布拉吉亚打断他的话。“也同样有自己的私人权利,除非他们犯了法。当然不是所有法律,而只是某些法律。你对他们的私事感兴趣,跟了他们几个小时,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干了违法的事呢?” 拉发利不快地瞧着他。“没有,先生。但我本来想你会对这事儿有兴趣的。” 斯布拉吉亚优雅地耸耸肩。“关于我防区内一些陌生人的闲话确实可能令人好奇。但也仅此而已。就你所说的情况来看,完全没有引起官方兴趣的理由。我认为你应该回家去,睡上一觉了。你看上去很需要睡一睡呢。” 拉发利慢慢地站起来,垂头丧气。斯布拉吉亚拿起他那两页纸,仔细叠好,不动声色地放进他深色外衣的里口袋中。拉发利的脸上于是又浮起一丝微笑。他意味深长地向上司眨眨眼,转身离开,洋洋得意地回家睡觉去了。 斯布拉吉亚特派员将最后一匙摊鸡蛋送进口中,喝一口美味的葡萄酒将它冲下肚去。然后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小广场对面的司法宫。6个阿拉伯人——其中一个是被从法国驱逐出去,不能再回来的——今天在尼斯会合,目的不详。从他们住的地方来看,至少有5人是最近临时来法国的。他们使用的车又属于一个早知是阿拉伯游击队联系人的。然而在法国的现行政策下,斯布拉吉亚对拉发利报告的情况又无法处理。 但他确实又对这事感兴趣。特别是当他将此事与那天奥利弗尔。拉马克传给他的关于一帮阿拉伯游击队离开马赛来尼斯的情报一联系,便更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文章。拉发利跟踪的这帮人很可能就是他们;也有可能是另一帮人,有他们自己的目的;也有可能是目的一致的盟帮。作为一个警察,斯布拉吉亚对此无能为力。但奥利弗尔。拉马克却已不再是警官了。 拉马克是他的前任特派员,那时候斯布拉吉亚还只是一个警长。他们相互尊重,友好相处。拉马克在开始帮助亨特后,斯布拉吉亚就是他深深信赖和依靠的人之一。对本地区任何阿拉伯人的动向,拉马克都极感兴趣。而且他已经退休,现在是平民一个,也许他能去就拉发利提供的情报做斯布拉吉亚所不能做的事。 他付了帐,起身穿过广场,登上法院宽阔的台阶。台阶顶端有三扇磨光饰面的橡木大门。第一扇门上方用镀金大字写着“自由”,第二扇门上是“平等”,第三扇门上是“博爱”。斯布拉吉亚站在那儿,有些好笑地想,如今“自由”和“博爱”都不大起作用了,只有“平等”还有点效果。于是他推开“平等”下的大门走了进去。他经过左边的玻璃门房亭,上楼梯来到三楼。 这儿有一条长长的倾斜走廊将法院后部与省府厅一侧相连。他顺这条走廊走下去。穿过一道门,便进入了能通到他办公室的那个满是隔间的大厅。乔治。索尔坐在他办公室外面的金属办公桌后面。他那儿有一些给斯布拉吉亚的电话留言条。斯布拉吉亚拿了这些纸条,绕过低矮的木间隔板,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坐到了深色的木办公桌后面。 他从里口袋中掏出拉发利的两页纸,在办公桌上摊平,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奥利佛尔。拉马克的家。拉马克的家。拉马克的女儿奥黛尔来接电话,寒喧几句之后,便叫来了父亲。 斯布拉吉亚将拉发利上午发生的情况告诉了他这位前上司。“似乎,”他不轻不重地说,“这个情况跟你们所感兴趣的那些事能对上口。” “有可能,”拉马克同意道。“等一下,我去找纸和笔来……”过了一会儿,拉马克回来了。“继续说,伊万。” 斯布拉吉亚特派员将阿雅德。斯尔菲特的名字和地址以及那辆希姆卡汽车的存放处告诉了拉马克。等他记下来后,他又将“膝盖”和另外4人在旧城的地址告诉了他。 在隔间壁板的另一边,乔治。索尔在注意地听斯布拉吉亚打电话。索尔的妻子在一家私人开的精神病院住院,费用很高,还必须在每周初付款。他又没有儿子能挣钱帮他。只有一个女儿,嫁了个二流子男人,常常找不到活儿干,反倒来向他哭诉要钱。索尔的工资低,担负不起这些开支。而且,他很快就要退休,一旦只拿退休金,收入就更少了。因为他妻子生病的缘故,他没能攒下一分钱。 于是,索尔被逼得非去找外快不可。在过去几年中,他主要的外快来源是阿拉伯游击队组织。他向他们提供情报,他们付现钱。这时索尔不知道他的上司在给谁打电放,因为斯布拉吉亚没有称呼拉马克的名字。但另外的话他都听见了,很清楚地听见了。 索尔很紧张,他不敢冒险在办公室给阿拉伯游击队组织打电话,而且,他已经吃过午饭,下午再没有理由出大楼了。他得等到下班后才能去打电话向阿雅德。斯尔菲特报告。 下午5点以后,那辆白色的希姆卡汽车回到了布法街的车库。那5个突击队员都在里面,但却没了哈莫。开完会后哈莫就和贝尔。加拉一起回罗克布伦去了。 亨特、乌里和拉马克一起在街对面的一家小酒店里慢条斯里地喝着帕斯蒂斯啤酒。一见那辆希姆卡载着5个人开进了车库,乌里便立即离开酒店,过街大步绕到街区那面去。亨特和拉马克则留在这里,提防那5个人从这边出来离开。 法兰西大街上,乌里在那间车库的后出口胡同旁边一家烟草店的街头餐桌边坐了下来。这张桌旁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中年女人在喝啤酒。他们用眼光跟乌里打了个招呼。旁边一张桌上还有四个男人,他们对乌里的到来理也不理,只顾自己谈话。那5个阿拉伯人从胡同里出来了,经过他们身边,往马塞那广场方向走去。 乌里轻声说道:“就是他们。”那个中年女人手里的打火机掉了下去。旁边桌上的4个男人仍在若无其事地谈话。那5个阿拉伯人在拐角处分手了:两人照直走,一个往右拐,另外两人则去了左边。等他们消失后,乌里和旁边桌上的4个男人站起身来,走到那个拐角处,照样分散开来,1人负责盯住1个阿拉伯人。如果盯梢人为防止被发现而不得不放弃跟踪,那么他就去旧城,在拉发利提供的这个阿拉伯人的住地旁等候。 跟乌里一桌的女人原地未动,那个年轻男人却站起来,走到街区这边。亨特和拉马克看见他,便从小酒店出来。 “他们走了,”他告诉他们。“查娜继续留在胡同口监视,我来负责这儿。”他走开去,钻进一辆停在拐角处的汽车,点燃一枝香烟,往后一靠,观察着车库的情况。拉马克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了,奥黛尔整天呆在家里守电话,应该让她休息一下了。亨特则向阿雅德。斯尔菲特的古董店方向走去。 古董店开在尼斯第一流的商业街——沃尔顿大街上。一边是意大利旅行社,一边是专卖名牌妇女服装的豪华商店。斯尔菲特的古董店经营从东方和中东地区贩来的昂贵古董。亨特在街对过的加丁。阿尔伯特公园长凳上看见了山斯基,便过去与他坐在一起。 “他还在里面,”山斯基告诉他,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枝昂贵的哈瓦那雪茄,惬意地点着抽了起来。 “最好别养成了习惯,”亨特不经意地说。“这活儿干不了一辈子。” 山斯基耸耸肩,达观地说:“干什么也干不了一辈子,伙计。这是我终于悟通的第一个道理。还有第二个:得快活时且快活。”他慢慢吸了一口雪茄,品尝着它的香味。 他们两人继续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监视着对面斯尔菲特的古董店。 斯尔菲特的古董店关门的时候,已快晚上7点钟了。他将门上和橱窗上的铁格栅拉上,锁好,然后匆匆地沿沃尔顿大街走去。拉马克曾将他的相貌向亨特和山斯基作过描述:滚圆的身材,肿而苍白的脸,左颊上有一颗大黑痣,因此很容易辨认。亨特和山斯基立即起身跟上去,在街道这一侧与他平行着往伊塔斯码头方向走去。 斯尔菲特的寓所其实是在相反的方向,是在维克多。雨果林荫道上一幢现代化公寓楼的顶层。回家之前,他得去打一个很重要的电话。打这种电话他不愿意使用店里或家里的电话机。虽然警方已得到命令不得骚扰他,而且一位“拉斯得”的专家还定期来为他检查电话机,但被窃听的可能性总是存在的。他匆匆地沿码头走去,跨进了一家名叫比欧里维几的旅馆,这家旅馆面朝大海和海滩。他从不回头看看是否有人跟踪他。他总是假定是有人在盯着他。 在旅馆的大厅里,斯尔菲特朝靠墙的一间单人电话亭走去。这是一座厚木壁的电话间,门上只有一个小窗口,也安着厚厚的玻璃。亨特走进大厅的时候,正看见斯尔菲特在电话间里拨号。亨特散着步从电话间前走过去,一走到没有窗户那面,他便立即返身悄悄地将耳朵贴到电话间的板壁上去。但木壁太厚,几乎完全隔音。亨特只能听见里面有模糊的说话声,但听不清话语,甚至连斯尔菲特说的是什么语言都听不出来。 山斯基也已进了大门,正在入口处一张柜台上买报纸。亨特向他摇摇头,走去坐在一张离男厕所不远的高背椅上。山斯基则拿着报纸在大厅中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在电话间中,斯尔菲特正在向贝尔。加拉转述斯布拉吉亚的秘书索尔在他关门时打电话告诉他的紧急情报。他说完后,罗克布伦那边是一阵久久的沉寂。斯尔菲特心急如焚。“阿罕默德……” “你现在在打的电话是什么号码?”贝尔。加拉的声音直贯耳鼓。他的声音是镇定的。斯尔菲特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真是不可思议。他将这个电话的号码告诉了贝尔。加拉。 “出去散散步,”贝尔。加拉以同样镇静的声音告诉他。“刚好半小时后回来听电话。”随即咔嗒一声挂断了电话。斯尔菲特看看表,离开旅馆去做半小时心神不定的散步。亨特对他那种不屑一顾身后有无人盯梢的态度颇感不安。 在罗克布伦的寓所中,贝尔。加拉站在电话机旁边没动,一只手仍放在电话机上。他嘴唇紧闭,牙关紧咬。 哈莫审视着他阴沉沉的神情,不安地问:“出了什么事?” 贝尔。加拉慢慢将手从电话机上拿开。“在这儿守着电话。”他只对哈莫说了这一句话,然后便出了寓所,匆匆穿过镇里隧道般的通道向停车场走去。他钻进汽车,身卡诺尔斯驶去,卡诺尔斯是玛托镇和马丁岬之间的一个新兴的工人居住的郊区。 他一边开车,一边回忆阿雅德。斯尔菲特在电话中讲的每一句话,仍然余悸未消。他明白,自己又面临着一场灾难。但他竭力让头脑保持清醒。既然他已及时得到了警告,便有办法消除这场灾难。离瓦拉西的生日招待会举行还有48小时,几乎整整48小时。问题是很严重,但也不是已无法挽回。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苦思另外的出路。 他不知道斯布拉吉亚是给谁打了电话,但可以假定是另外的警官,也许是他的上司。贝尔。加拉弄不明白,警方的情报是从何得来的。 他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向他包围过来。首先是以色列特工,他们已知道他这个人,并试图跟踪他。现在警方也知道了他的突击队,并确切地弄清了他们的住址和使用的车辆。也许他们知道的还要多。漏洞在哪儿?还有多少?为什么某些警官对他们如此感兴趣? 不管是什么原因,贝尔。加拉必须设法摆脱警方的追踪。但由于原因不明,这就显得格外困难。有一点是清楚的:由于他们注意上了突击队和斯尔菲特,他们就有了进而发现他的行动计划的线索。甩掉跟踪者是可能的,但不容易,要知道有5个人,还有斯尔菲特,都被人盯着。 而且,即便能甩掉——假设他的突击队能人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也不是就十分安全了。这支突击队已在什么地方漏出了尾巴,斯尔菲特也暴露了。再者,发现他们的那些人有可能也知道了从马赛来游击队员的情况,并可能已盯上了他们。 这样下去,贝尔。加拉的行动计划面临暴露的危险。刻不容缓,斩断这条线索的方法只有一个。而这也是当初贝尔。加拉坚持要准备第二支突击队的原因。 贝尔。加拉的车开进卡诺尔斯时,他已打定了主意。在福希大街上有一个电话亭,对而是圣约瑟夫教堂。这时他手表显示的时间离他对斯尔菲特说的半小时还有一分多钟。贝尔。加拉钻出汽车,点燃了一枝香烟。他慢慢走进电话亭,关上门,深深吸了一口香烟,让烟雾在齿缝中缭绕。然后他扔掉香烟,用鞋跟将它碾碎。 他往电话机里塞硬币,拨通了斯尔菲特告诉他的号码。电话铃刚一响,斯尔菲特便在那边拿起了话筒。贝尔。加拉冷竣地告诉他须如此如此。 亨特安排的警戒网中搜罗了乌里手中所有的以色列特工和佛兰克。卢西临时从其它岗位上抽调的缉毒警。午夜时分,监视斯尔菲特的两名缉毒警发现他回到了寓所。第二天早晨8点半,斯尔菲特离开家时,亨特和山斯基又跟了上去。他仍然对身后不屑一顾,这又使亨特感到不安。 斯尔菲特没有去他的古董店,而是进了旧城。当他离开旧城时,那5名突击队员跟他在一起。亨特让乌里带3个人绕道先赶到车库周围去。他和山斯基以及剩下的一名“摩萨德”特工继续跟踪这6个阿拉伯人。 这些阿拉伯人在法兰西大街进了通往车库后部的那条胡同。亨特的山斯基将那名“摩萨德”特工留在胡同外,他们两人则匆匆绕过街区,向一辆等在那儿的汽车跑去。汽车的方向盘后面已坐着乌里的一个手下。乌里片己坐在另一辆更远些的车里。那辆白色的希姆卡一从胡同里开出来,这两辆车便不紧不慢地交叉着跟了上去。 希姆卡车中的每个人似乎都毫不在意。他们往西沿七号公路驶去,一路上也没有采取什么规避战术,径直便驶进了飞机场。车放到停车场后,阿雅德。斯尔菲特便领着那5个年轻的阿拉伯人进了候机大楼,然后去中东航空公司的柜台前取了6张预订好的飞机票。 半小时后,这6个人都登上了一架飞往贝鲁特的波音707班机,飞机很快便冲上蓝天,从对此都束手无策。 第十九章 午前,在拉马克住宅的上层平台上召开了一次情况分析会。参加人员有:拉马克、亨特、山斯基、乌里和佛兰克。卢西。讨论的问题是:为什么阿雅德。斯尔菲特跟那5个阿拉伯年轻人要匆忙撤走?他们提出了各种解释,但无一令人满意。最合逻辑的一种解释大家却都敏感地避而不谈。 屋里的电话铃响了。奥黛尔出来说是打给乌里的电话。乌里进屋去了。过了一会儿,他从屋里出来,两条结实的腿稳稳地立着,看着亨特说:“我的人从伊朗特工那里得到消息说,那帮从马赛往尼斯来的游击队又回去了。” 这么一来,那个最合逻辑的解释就不得不提出来了。“看起来,”卢西审慎地说。“那个家伙似乎是在收兵了。无论他想干什么,他发觉有人已盯得太紧,便放弃了原来的打算。” 山斯基可不愿意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因为这样一来,就再也没事情可干了,亨特也就不再需要他了。“我不信事情就这样完了。”他一脸痛苦的神情。这张脸又老了,显得比拉马克还老。 亨特沉思着——竭力揣摸贝尔。加拉的动机。“我也不相信。要是他歇手不干了,那么他也应该撤走。在两次行动失败之后,欧洲已经没他立足之地了。他应该跟那些人一起登上那架去贝鲁特的飞机才对。” “也许他要另寻一条撤退的路线,”奥黛尔不肯定地说。“以免被人发现。” “他没理由担这种心,”她的父亲指出。“任何人都没有理由逮捕他。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而且,如果当时他突然在机场出现并登上飞机,想绑架他也是来不及的。” 乌里点点头。“也有可能斯尔菲特和那5个阿拉伯人是参预另一个行动的,与贝尔。加拉无关。阿拉伯人的活动在法国南部还有许多。” “这一点当然是肯定的。”卢西同意道。 亨特摇摇头。“那也过于凑巧了。”他一边沉思,一边慢慢说道:“还有另外的可能:贝尔。加拉觉察有人在注意他了。但他不知道我们是谁,不知道我们了解多少情况。他要我们认为他已放弃了计划,不管是什么计划。于是他就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些人送走了。” 拉马克幡然猛醒:“他完全可以马上再把他们带进来。明天。换个地点:比利时,瑞士,意大利,德国。然后带上新的证件再乘汽车到这儿。这样一来,贝尔。加拉明晚或后天晚上的行动计划照样可以由这些人来实施。” 卢西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然而山斯基的脸上却回过点颜色来了。他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说:“要是这样,——我们找他去。” 他们又将尼斯城细细地搜了一遍。然而,在这剩下的31个小时内,贝尔。加拉是不打算再在尼斯一带露面了。 亨特在早些时候的预言是正确的:动用了这么多情报关系,没有一点反馈是不可能的。 一名法国缉毒特工认出了贝尔。加拉的照片。他在传给佛兰克。卢西的情报上说,数年前他在摩洛哥见过贝尔。加拉,有好几次见他跟一个欧洲美女出入一家公司。经查那个女人就是海伦娜。雷吉安尼。线索到此为止。 麦克英尼斯从慕尼黑给亨特打电话,说他在慕尼黑将贝尔。加拉的照片给一个熟人看,那人确信约在一年前在慕尼黑见过贝尔。加拉,就在那次著名的“奥林匹克大屠杀”之前不久。麦克英尼斯说他将按这个线索在慕尼黑一带作深入调查,争取查出点情况来。亨特对此并不报什么希望,但还是谢谢他的努力。 山斯基的一名联系人也肯定贝尔。加拉就是他一年半以前在弗拉岬和蒙特卡洛一带见过的人,又是跟海伦娜。雷吉安尼在一起。那人同意再去这两处地方查一查——但很快也就断了线。 一位住在卡诺尔斯的海关官员对拉马克说,他完全肯定照片上的贝尔。加拉就是他昨晚溜狗时见到的一个男人,那人当时正在圣约瑟夫教堂附近的一间电话亭里打电话。这条情报就有用多了,因为时间很靠近。乌里派了一些人去卡诺尔斯搜寻贝尔。加拉,但可惜的是,这个地方贝尔。加拉也是不打算再露面的了。 弗雷德。里沃斯从戛纳给亨特来电话。他刚在那儿与一位老相好吃过午餐,那女人是为每年在那儿举行的电影节工作的。她看了贝尔。加拉的照片后认出了他。 “这女人有一双钩子眼,专钩小白脸。”里沃斯刻薄地说。“所以她敢肯定两年前在电影节上见过他。当时贝尔。加拉正与她认识的一个愚蠢的好莱坞制片人在喝酒。那家伙叫慕雷罗曼。他们喝酒的地方是卡尔通饭店露台酒吧。她一眼看见了你那个小伙子,便迷上了他。于是她过去与慕雷。罗曼搭讪,以便趁机结识贝尔。加拉。如今她已不记得贝尔。加拉这个名字了,但却牢牢记住了那杂种的脸蛋。” 里沃斯顿了一下,然后说:“麻烦的是……她后来再也没见过他,也不清楚他后来做的事,甚至连他当时住在戛纳什么地方都没弄清楚。” “这也是条线索吧,”亨特的语气中并没有高兴的意思。“两年了——也说明不了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搞到的情况就这个,我得告诉你呀。” 亨特问道:“到哪儿能找到那个慕雷。罗曼?” “这又是一件麻烦事。我这个小妞儿也不知道。好象他打算在里维埃拉拍一部电影,因资金不足,老拍不完。所以他在戛纳电影节前后找人游说,筹集资金。但仍没有搞到。后来破产了,身后跟了一大帮债主。从那以后就不见了。” “妙极了,”亨特恨恨地咕噜了一句。挂上电话后,他恼火地想,这个经济拮据的电影制片人曾与贝尔。加拉呆在一块儿,但这事已过去两年了。他并不很重视这个情报,但既然没有更好的线索,他就不能放弃任何一种可能性。所以,虽然他认为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他还是给加利福尼亚洛杉矶警察局局长约瑟夫。比安科打了个电话。 1小时后比安科给他回电话了。他了解的情况完全跟里沃斯从他女友那儿了解到的一样:慕雷。罗曼已经回到美国一段时间了。债主在满世界追他,包括国内的财务部门。作为一种格外的协助,比安科同意请国际刑警组织将他作为一个逃税人来搜寻。亨特自己也通过国务院向世界各地的美国使馆和领事馆提出了协助调查的请求。 但亨特仍认为这起不了太大作用,不过是例行程序罢了。 保险公司的保安员基尔伯特。苏马格勒下午花了两个小时来捡查瓦拉西领地的情况,以保证作好明天晚上招待会的安全保卫工作。他35岁,身板宽厚,表情冷竣,使人望而生畏。大多数保安人员都是警察出身,但他却不是。他先前做贴身保镖,慢慢才熬到今天的地位。他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从没有失职误过事。 苏马格勒在瓦拉西的私人秘书朱丽叶。夏尔的陪同下慢慢地在领地中转悠。来到领地临海的边缘时,他以一个老贼的眼光打量着峭壁下面交错的礁石。他注意到,峭壁虽然很陡,却不算高,于是他心里算计着明晚要把手下四人中的一个安排在这里站岗。他没想到这个措施不够得力,是因为他料不到这儿将遭到一帮训练有素的杀手全付武装的袭击。用一个带枪的警卫来对付一伙藏头缩尾的盗贼本来是绰绰有余的。 他转身离开峭壁边沿,突然瞥见德兹索。瓦拉西坐在修道院残迹中的半截坍塔内。这位老画家坐在他的画架后面,佝偻着瘦高的身躯,塌着衰老的双肩,长脸上轮廓分明的嘴唇紧闭着,棕色的秃头上扣一顶黑色的海员帽。朱丽叶。夏尔警告性地看了苏马格勒一眼,将一根手指放到嘴上。其实苏马格勒并不需要这种警告。由于常年在名人中间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已习惯了尊重他们的私事。 于是他从废墟边上绕了过去。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发现那个堵塞了一半的地下室。即使看到了,他会不会感兴趣,就更不得而知了。无论如何,就因为怕打搅画家的工作,他没能注意到地下室。一直走到瓦拉西的听力之外,他才开口与朱丽叶。夏尔说话。 虽然德兹索。瓦拉西看上去是专心致志于面前的画板,其实他是知道他们在那儿的。通常情况下,在他工作的时候,任何人靠近他——即便是悄悄地,也会使他恼怒。理由很简单,他名气愈大,就愈害怕自己正创作的画不成功;这种令人焦虑的压力只有在每件作品完成后才能得以解除。所以,在作品没完成时,他从不让人观看他工作。 但对基尔伯特。苏马格勒的靠近,他却没有生气。这位保险公司官员的出现使他常有的种精神恐惧得以减轻。如果明晚有人偷他的珠宝或客人的钱物,他会毫不在乎。甚到,即使有人挖走了他埋藏在住宅下面的金币(有头脑的匈牙利农夫怕纸币贬值,都这么干),他也能容忍。 他担心的是会有人偷走或毁坏他的作品。这是种精神上的恐怖,但却是从他过去的经历混生而来的。他曾在巴黎作画7年。德国用闪电战袭击了法国。那时瓦拉西还是一个著名的共产党人,为党的事业做过一些宣传画。他遗弃了画室和所有作品,逃出了巴黎。但纳粹在法国南部发现了他,亏得巴索。巴里诺夫和娜塔莎。克里切夫斯基将他藏起来,救了他一命。他遗留在巴黎画室中的作品——7年的心血——被德国人一把火烧掉了。那时的瓦拉西还只是小有名气,德国人没料到他的作品有一天会价值连城。 战争结束后,瓦拉西去了莫斯科,在更适合他的共产主义环境中重新开始他的创作活动。两年后,苏联政府对他不那么青睐了,因为他对某些政府官员做过善意的批评。有人宣布他是反革命分子,并说他散布西方的毒素,腐蚀了青年一代。于是他被迫再次逃走,所有作品又被遗弃了。他不知道那些作品的命运如何,也许又被烧掉了,也许被扫入某个地窖中,任凭它们腐烂。 逃出苏联后,他在法国南部作画,名声大振。他时时担心他的作品会再度消失——就如没有画过它们一样。但这个保安官员的出现,却暂时抹去了那无时不在的恐惧感。 瓦拉西拂去这种思绪,自己笑了笑。你毕竟是老了,他对自己说,然后拿起一管朱红颜料,挤了一大团在旁边桌上的玻璃调色板中央,又在角上挤了一点熟赭色。他拿起一枝20号画笔,小心地蘸了一点熟赭色,将它混到朱红色颜料中去调和。 调好所需的颜色后,德兹索。瓦拉西离开桌子,用笔在画布中间稳稳地涂了一笔。白色帆布上这一笔宽宽的亮色使他感到一种悦目的冲动。 瓦拉西微笑了。活跃的色彩,丰富的食物,还有老朋友——他毕竟还能欣赏到这些情感。 基尔伯特。苏马格勒完成了室外巡视,与朱丽叶。夏乐一起回到了住宅中。他一边注意倾听夏尔讲述坐位、娱乐和膳食方面的安排,一边观察房屋后面的地形。他已经有了一份膳食公司人员的名单,知道了每个人的姓名和背景。 现在朱丽叶。夏尔又给了他一份宾客的名单。他坐在游廊上,与夏尔小姐一起将名单过目。有许多名字他都知道,但也有一些瓦拉西的老朋友他不认识。于是朱丽叶简要地向他作着说明。 当看到安德鲁。科特瓦这个名字时,她解释说这是她很早以前结识的一个商人——也是一个老朋友。她并没有向苏马格勒说明贝尔。加拉——即安德鲁。科特瓦——是她自己的老朋友,而不是瓦拉西的老朋友,因为她认为自己的私生活不关他的事。 同样,她也没有告诉他有关约旦国王和美国国务卿的事,因为对这两位特殊客人出席招待会的消息要保密到最后一刻。 下午4时许,岗塞尔。底特里奇开始对天气担忧起来。天气一直到下午3时都挺好,阳光灿烂,风平浪静,风力约只有1级。3小时以后,一股极低的气压笼罩了科特达祖尔,这种稠密的气压使人烦躁不安。没有一丝云,没有一丝风;大海镜面一样平,死一般寂静。灼热的阳光仍在不断地蒸发着大地和海面的水汽;水汽被低气压逼住,无路可走。到4点钟时,山间和海上的雾霭便愈低愈厚地铺展开来了。 即使是在清朗的夜晚,又有雷达的帮助,两条小艇要在望不见海岸的海面上相互寻找也是件难事,更甭说有雾了,这就是底特里奇担心的原由。如果雾气再浓下去——他觉得大半会的——那么贝尔。加拉要求的海上转接就得被延误几个小时。 底特里奇并不知道贝尔。加拉的计划是什么——他只明白自己在其中的任务:今晚的转运、登陆和明晚的接应。但他明白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计划。巴歇尔已经说得很清楚。而凡是重要的事,底特里奇可耽误不起,跟这些阿拉伯人共事,尤其不可失手,否则他会失去比金钱更为重要的东西。底特里奇在波里奥码头上焦急地踱步,观察着越来越浓的雾气。 在里维埃拉一带,波里奥是一个最不利于私运军火和恐怖分子的地方。呈半圆形的高山和峭壁挡住了冷气流;波里奥这个地方有一种稳重的斯文气度,这种气度是由世代英国上流社会的家族造成的,他们在这儿建造冬季别墅。这个镇子虽不大,却有3家四星级大饭店,各式各样的时装店和豪华餐馆。这儿的游船掮客也是科特达祖尔一带最多的。 所以底特里奇选中了波里奥现代化的船坞来停泊他的游艇。他知道,在这儿不易引起港口官员的怀疑。波里奥这儿的人对游船主是很敬重的。所以大多数船主都愿意出高价在这儿买一个永久性泊位。底特里奇的船停靠的是利万特码头,就在船坞长长的护堤里面。他停靠的泊位属于一个石油大亨,那个大亨应巴歇尔。莫德利的要求给了底特里奇一张让他使用泊位的许可证。 有了这份许可证,波里奥港口所有的官员便都为他开放绿灯。泊位主人的威望使他们倍加客气,即使原有一丝怀疑,也会因这个而打消得干干净净。底特里奇的船叫“萨里玛”,是一艘在巴拿马注册的游艇,这说明该船属于一个国际性大公司。船上伪装的航海日志上写着过去两年中这船一直在北地中海游逛,来这儿前刚在戛纳停泊了4个月。而且,这条叫“萨里玛”的船看上去就跟波里奥当地的船一样。 港口里大多数泊位都被各式各样的船占满了,从精致的小游艇到飘洋过海的豪华游船应有尽有。船的艉肋板上印着各自的港口名:伦敦、泽西、直布罗陀、巴拿马、香港、旧金山、巴勒莫、汉堡。“萨里玛”在这些船中间是很相称的:它是一艘长40英尺的运动式游艇,有柚木甲板、青铜设施,有宽敞华丽的主舱,小间小舱房和一间厨房;舵房配备有最先进的航海设备:水面雷达,声纳,无线电方向测定仪和自动驾驶仪。引擎是两台大马力的伯金斯柴油机…… 是鲁巴亚的金钱使底特里奇这一生的梦想得以成为现实。就在数年前,他还很倒运,甚至以为自己太老,不能东山再起了。他59岁,身材高大,骨骼粗壮,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膛,颇有海军军官的气质。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曾是一艘德国潜艇上的副艇长。希特勒帝国的覆灭使他终止了海上生涯有好几年时间,后来,一个黎巴嫩的走私集团雇用了他,让他驾驶一艘用巡逻艇改装的走私船。 4年的走私生涯使他挣了不少钱。但有一天意大利海关巡逻艇截住了这艘走私船,他也进了监狱。两年后他出狱时,积蓄大都花光了。他将剩下的钱全用来买了一艘小走私船,但所挣的钱只能勉强糊口。正在这时,鲁巴亚人来找他了。 底特里奇对走上这条路从不后悔。4个月前,他曾遇到过一些麻烦。一个德国警察不知从哪儿搞到一些证据,说他从汉堡向苏格兰偷运游击队和军火。但巴歇尔。莫德利用钱封住了那警察的口,并销毁了证据。那是他遇到的唯一一次麻烦。后来在里维埃拉的3个月实际上完全等于度假。“萨里玛”虽说是鲁巴亚人花钱买的船,但现在却属于他了。他在瑞士银行中的存款也很快就能让他真正退休安度余生了。 但如果在执行某项重要任务时失了手,他的好运就会立即到头。所以,天气越糟,底特里奇的心绪就越坏。 下午6时,灰色的海面出现一些长而低的浪道,一如油腻的皮肤下神经的颤动。但由于没有一丝风,厚密的雾气仍静止不动。底特里奇只能模糊地看到左边最近处的罗克斯岬的陆地端头,但右边稍远一些的圣哈斯比斯岬角就全然看不见了。整个景色犹如海市蜃楼一般虚幻。船坞后面的城镇象在冒烟,群山隐没在阴沉的雾幕之中。罗德码头对面直落海滩的褐色峭壁呈透时状;而船坞外面直向防波堤驶来的一些小船,如飘浮在灰色水面上的白雾之中。 底特里奇忧心忡忡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停止了踱步,迅捷地绕过码头向岸边泊船处走去。他经过港口商业长廊中一长排漂亮的商店、餐馆和游船经纪人办事处,来到港口办公室打听官方的天气预报。消息不坏:低压地区的雾在晚间某个时候会消散,但具体是什么时候还不得而知。 底特里奇走回利万特码头,打量着海上的雾气,对天气预报将信将疑。待到太阳落山时分,雾幕上开始出现一些黑色斑块:雾开始消散了,虽然很慢。它上升到渐呈黑色的海面上空5英尺的地方,停住不动了。但这已足够了。底特里奇上船去启动了引擎,做好起航前的准备。 在这以前,他已故意在晚上将“萨里玛”号开出去作夜钓,并且每次都彻夜不归。这样一来,波里奥港口就无人对他今晚的举动大惊小怪了。夜幕完全降临,船坞的灯光亮了。月亮被厚厚的雾障的底部和海水表面,形成一个似乎是吊顶加地板的水平长廊。底特里奇瞧瞧手表,打开了罗经柜和航海灯。时候就快到了。 5分钟后,一辆汽车驶入船坞。车停在罗德码头上另外的汽车行列中,两个男人从车里钻出来。贝尔。加拉身着钓鱼服,外加一顶长舌渔夫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不想让人在强烈的灯光中看清他,所以这样穿戴。底特里奇以前只见过他一次,原本也认不出就是他,但既然等待的人就是他,而且有哈莫在一起,那定是他无疑了。 底特里奇钻出舵房。贝尔。加拉和哈莫已转过利万特码头,向“萨里玛”号走来了。他两人一言不发地上了船;贝尔。加拉只向底特里奇点点头,便钻进了船舱。底特里奇解开缆绳,爬上通往驾驶室的楼梯。这时船坞内的能见度已好多了。他站在驾驶仪旁,慢慢将“萨里玛”号驶离码头,将速度保持在三节以下,向出口处开去。 他在这艘船的引擎上装了消音器,以便行动时更安全。引擎悄悄地转着,船绕着码头顶端抹了一个u形的弯儿,穿过了海堤和防波堤之间的通道。等船完全驶离了防波堤顶头红色信号灯所指示的范围后,底特里奇转向右舷航行。游船将波里奥镇抛在后面,加大速度往南驶去。 几分钟后,圣哈斯比斯岬角从右舷一侧的浓雾中显露出来了。过了这个岬角,能看见弗拉特角山上的航标灯时,底特里奇启动了自动驾驶仪,然后下到舵房去。在昏暗的灯光中,德里斯。哈莫坐在舵手椅对面的长靠椅上,显得又矮又胖。贝尔。加拉倚靠前舱壁站着,从长而低的前窗凝视着雾茫茫的黑夜。 底特里奇打开舵房的雷达。“就算有这东西,”他警告贝尔。加拉说,“要在这么大的雾中找到另外一艘船可能也要花很长时间。” 贝尔。加拉转过头来,盯着底特里奇,一句话也没说。在他处于阴影中的身上有一种东西使底特里奇感到不安。他关掉自动驾驶仪,自己动手驾驶,将速度加到20节。引擎猛然加力,发出一种平稳而单调的吼声,推动船身在黑黑的水面上疾驶。底特里奇瞟了一眼罗经柜中闪亮的主罗盘,将方向舵转向西南。 时间是晚上9点。离正式行动开始还有几乎整整24小时。 晚上十时,搜索卡诺尔斯的行动停止了。拉马克留下来跟他那位海关的朋友一起吃晚饭。他这位朋友仍然坚持说头天晚上他在这儿见到过贝尔。加拉。乌里去睡觉了,山斯基驱车去了蒙特卡洛找他的老关系哈默林,看能否搞到点有用的情报。亨特去尼斯的途中去了一趟拉马克的家,给奥黛尔说说最近的情况并查查有没有人来过电话。 他进屋时,奥黛尔正在火炉上烤小牛肉。“要是饿了,牛肉管饱。我正等奥利弗尔呢。” “谢谢,味道闻起来还不错。”亨特重重地坐下来,将手肘支放在桌上,看着奥黛尔在厨房里忙碌。天这么晚了,她却仍显得那么精神,周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亨特不由自主地一阵冲动。这一天太叫人丧气了。 “有人来过电话吗?”他问道。 “有几个电话。莫特。克朗从巴黎来电话说贝尔。加拉的小妞儿对哑嗓查理说,去年夏天贝尔。加拉带她去过圣特罗皮兹,住的是”天国饭店‘。贝尔。加拉似乎在那儿有熟人。不知这消息对你有没有用。“ “我想……”无论怎样,这情报不能忽视。亨特只希望别又跟卡诺尔斯的结果一样。 奥黛尔审视着亨特,皱皱眉。“你看上去很累。” “我的确累了。” 奥黛尔向大房间那边点点头。“吃完后去睡一会儿吧。” “不是睡得不够。只是神经不安。还有什么消息?” “你们领事馆在下班前来了个电话,让告诉你:那个叫慕雷。罗曼的制片人住在意大利,就在罗马一带,但没有确切的地址。” 亨特拿起电话,给迪哥。班底利在罗马的寓所打了个电话。他并不指望能有什么结果。但他还是打了这个电话。 第二十章 夜晚,月黑雾重。两艘船在海上兜着圈子相互寻找。 这艘70英尺长的快船经过长途航行来这儿与“萨里玛”号会合。它从鲁巴亚西海岸出发,往北转西绕过突尼斯,再往北经过萨底尼亚和科西嘉海岸来到这里。这是一艘有20年船龄的商业渔船,它的外表一点也没有改变,只是新装了引擎,速度能达到20节。船上还配有复杂的雷达天线,不用的时候就藏匿起来。 午夜过后,船中的雷达屏幕上出现一艘慢速往北兜圈的小船讯号,距离在13英里之外。 “萨里玛”号上的雷达也发现了这艘正改变航向的快船。贝尔。加拉注视着雷达屏幕上这个距离他们七英里的亮点,只见它继续在往这边靠拢。于是他简短地说了几句话,起身爬到浮桥上,还带了一只手电筒。哈莫从油布贮藏箱的夹层中取出一枝带望远瞄准器的大口径来福枪,尾随着他爬了上去。贝尔。加拉双脚站稳,抵御着“萨里玛”的摇晃,哈莫则单腿跪在他身边,手端来福枪,以备不测。 底特里奇将“萨里玛”的速度放慢,但随时作好准备,一旦发现来的不是自己人的船,便立即加速逃走。 声波在潮湿的空气中传得较远。虽然还看不见那艘快船,贝尔。加拉却已能听到它那大功率的引擎声了。但他不能辨别声波来自何方,因为声波遇到浓雾这个屏障,便从四面八方反射过来。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了船头掀起的白浪,然后,那艘快船黑黑的船体便从数百码外的雾霭中显露出来。那艘船发现了“萨里玛”号,船头的浪花便减弱了。 贝尔。加拉将手电筒对准来船的方向,揿下了按钮:一明一暗,一明暗。在下面舵房中,底特里奇一手放在减速杆上,一手扶住舵轮——一旦对方的回答讯号不符,便立即加速避开来船逃走。 回答讯号是正确的:从黑色的快船上传来四下迅捷的闪光。贝尔。加拉放下手电筒,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时那艘船上射出一道强烈的探照灯光,照到了贝尔。加拉的脸上。贝尔。加拉眯起双眼,摘下渔夫帽,站着不动,以便让对方在望远镜中对他进行辨认。探照灯光熄灭了,快船停了下来,在波浪中起伏着。 贝尔。加拉命令底特里奇将“萨里玛”号向停下来的快船靠过去。他和哈莫则下到右舷甲板上,将橡胶防震垫挂到船身一侧。数秒钟后,底特里奇便将船靠了上去。周围的海面和空气死一般寂静,这次接头便如一次演习,没出一点问题。底特里奇将船退后一些,贝尔。加拉和哈莫便抓住了快船上放下来的踏板绳梯。 贝尔。加拉第二支突击队的5名队员一个接一个从绳梯上下来,很快进入了“萨里玛”号的后舱。他们每人背了一个帆布背包,里面装有武器,弹药、炸弹,一份够24小时的干粮,还有一些在明晚袭击开始前服用的兴奋药片。 等5名突击队员都进了后舱,贝尔。加拉便用力推开那艘快船油漆剥落的船体。“萨里玛”号慢慢从它身边滑开了。底特里奇加大马力,转过船头对准港口方向。“萨里玛”号昂首向北驶去,引擎颤抖着全速运转,船头在黑黑的海面切出宽宽的水道。 哈莫跟着贝尔。加拉来到后舱。贝尔。加拉默默地与突击队员挨个儿握手,注视着他们的面孔。他看到,每一张脸上都有一种急切而亢奋的表情。贝尔。加拉坐到一张凳子上,哈莫也坐了下来。5名突击队员解下背包,成弧形放在各自的面前。贝尔。加拉没有与他们寒喧,便直截了当地向他们提问题,测试每个人对他行动计划细节以及对瓦拉西领地地形情况的了解程度。每个人的回答都很正确,显然他们的叙利亚教官已按贝尔。加拉的指示再三对他们讲述过了。 贝尔。加拉继续对他们进行测问,有时还突然绕弯子提出一两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虽然他们已将各自的任务深深地印在脑中,但贝尔。加拉还要他们加深印象。他要让行动万无一失。 现在只有两点还不清楚:瓦拉西主餐桌的确切位置以及两个主要目标的座位。在明晚的招待会上,贝尔。加拉将先去弄清这两点。在这段时间里,哈莫和五名突击队员就埋伏在瓦拉西领地的那片修道院废墟下面。等贝尔。加拉将情况弄清并告诉他们后,行动就立即开始。 突击队中最小的队员化名叫哈达里,他是图克拉训练营中首屈一指的神枪手。他和贝尔。加拉将负责解决两个主要目标,别的什么也甭管。他们将在周围的人不注意的时候,尽量靠近目标——哈达里向侯赛因国王靠拢,贝尔。加拉向美国国务卿靠拢。然后,在非常近的距离内拔出0.45口径的左轮枪,向各自猎物的头部尽量多地发射子弹。第一声枪响将成为其它突击队员加入屠杀的讯号。拉苏尔和阿布使用的是冲锋枪,那时他们已靠近主餐桌一侧。待贝尔。加拉和哈达里拔出手枪,向目标的头部射出第一颗子弹后,拉苏尔和阿布便用冲锋枪对整个桌面进行狂扫。这样做有几个目的:其一,那两个主要人物几乎可以肯定是混在被弹雨包围的主餐桌上的人们中间,这样,他们的死可以得到双倍的保证;其二,这一阵滥杀可以制造恐慌和迷网;其三,主餐桌旁的保镖很可能还没有来得及拔出枪来,就跟其他人一起被干掉了。 与此同时,突击队的爆破专家萨莫德投出他的特制炸弹。桌上投两颗,桌下投两颗。这样做也有三个目的:在敌人中制造更大的恐慌;炸死在冲锋枪子弹下死里逃生的保镖;对两个主要目标再次给予致命打击。 第五个突击队员化名叫库尔菲,他具有执行自己特殊任务的气质——这一点在他作为游击队“敛财帮”中的一员干将时就已得到了证实。他和德里斯。哈莫两人将负责抓几个小孩来作为逃跑时的人质。贝尔。加拉的指示是抓最幼小的孩子,因为他们容易控制。对主餐桌的袭击完成之后,那些没被打死的保镖会向他们发起攻击,这时哈莫就先枪杀一个孩子,以迫使冲上来的保镖退回去,并不敢轻易开火。如有任何人敢于不听这个警告,库尔菲就再杀掉一个孩子,以向他们显示这种警告的坚决性。 贝尔。加拉在两个钟头的时间里,不懈地向突击队员交待着一切行动细节。底特里奇关掉了航行灯,船已靠近马丁岬了。 黑暗和雾气使瓦拉西领地面朝大海的峭壁显得模糊不清。也看不见下面拍岸浪中劈裂的巨大礁石。底特里奇在舵房中打开了声纳来测定深度,小小的雷达屏幕上显示出海岸线。他将速度降慢到两节,操纵着船向贝尔。加拉在他的马丁岬海岸线图纸上指定的确切停靠点驶去。 贝尔。加拉站起身来,注视着黑雾中越来越近的巨大的峭壁阴影。突击队员们开始背上背包。这时已能听到峭壁脚下懒懒的拍岸浪声。底特里奇关掉了引擎,船仍在继续慢慢向前滑行。底特里奇迅速抛下铁锚,船体轻轻一晃,停了下来。眼前,巨大的峭壁遮住了一切,峭壁顶部也隐没在雾气之中。贝尔。加拉凝视着峭壁,很奇怪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激动。在这以前,他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如今事到临头,倒若无其事了。他曾考虑过几个问题:峭壁顶上可能会有人在等着破坏他的计划;爬上峭壁的时间、撤退的时间等等。但现在他什么也不想了。 这使他感到不安,虽然他知道这是很自然的,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已曾有过类似的情况。他的行动行划能进行到这一步,全靠心中那股兴奋力量的推动。如今行动计划已到了实施阶段,这种兴奋就不再需要了。现在需要的是头脑清醒、冷静,反应敏捷。不能感情用事。他的头脑现在就异常清晰。但他仍为自己这时的无动于衷而感到不安。 甲板上系有一张橡皮筏子。贝尔。加拉和哈莫解开绳扣,库尔菲和拉苏尔将筏子从船体一侧放到水面上去。然后突击队员们迅速而安静地上了筏子。他们在各方面都训练有素,用不着再对他们嘱咐什么了。 贝尔。加拉和哈莫最后下到橡皮筏子上。坐好以后,哈达里开始将筏子划离“萨里玛”号,他在划水时尽量减小泼溅声。 底特里奇将船靠得离岸很近,因此他们只划了10来秒钟,筏子便触到了岸边的礁石。橡皮筏子静静地随波颠簸,库尔菲和哈莫爬上岸,将筏子拴到一块突出的礁石上。贝尔。加拉越过他们,用穿胶底鞋的脚踏上了峭壁底部的礁石,在被风浪侵蚀得凹凸不平的石头表面小心地走动。 萨莫德紧随其后。他不仅是个爆破专家,同时也是一名攀登训练队的队员。他的背包里还带了登山用具。但当他用手摸了摸峭壁底部,打量了头顶眼力能及的地方后,便认为登山用具是多余的了。对贝尔。加拉来说是如此陡峭难以攀登的山壁,在经验丰富的萨莫德眼中不过是小事一桩,只消用手和脚趾就可以爬上去。 他在贝尔。加拉耳边讲了他的意图。贝尔。加拉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然后挥手示意他向上爬。萨莫德解开背包,拿出一条卷好的尼龙绳梯。绳梯细而结实,上面系着一团钓鱼线。萨莫德将鱼线的一端系到腰间的皮带上,开始往上攀登。 另外的人聚集在贝尔。加拉周围,仰头看着萨莫德在黑色峭壁上的身影。他偶而停下来,用手或脚探明抓牢一处地方,然后又一寸寸地上升。神枪手哈达尼跪下来,从背包里掏出一支0.45口径的左轮枪,摸索阗迅速而无声地装上子弹,然后站起身,将手枪和一盒备用子弹递给贝尔。加拉。这时萨莫德已经爬了一半了。贝尔。加拉一边注视着渐被雾气吞没的萨莫德,一边将手枪掖进腰中,子弹装进衣兜里。这时已看不见头上的萨莫德了。 数分钟后,萨莫德已登上了峭壁顶瓦拉西领地的边沿。他在地上趴了一会儿,一边四面观察,一边调匀呼吸。周围一片黑暗,一个人也没有。前方是树林的阴影和矗立着的废墟的一部分。呼吸恢复平静后,他仍趴着没动,倾听着四周的动静。没有异样的声音。 于是萨莫德站起来,弯腰沿着峭壁边沿移动。他找到贝尔。加拉告诉过他的那棵树桩,跪下来,拉动了鱼线。他将绳梯的一端拉了上来,牢牢地系到树桩上。 在下面的礁石上,尼龙绳梯的另一端刚好吊在贝尔。加拉的胸前,他曾精确地估量过峭壁的高度。他抓住绳梯的立绳,将它们分开,然后开始往上爬。哈莫将萨莫德的背包挂到肩上,等贝尔。加拉身体的重量一从绳梯上消失,他便紧跟着爬了上去。 在峭壁顶部,贝尔。加拉蹲在萨莫德身边,手握左轮枪,眯眼注视着黑夜中的瓦拉西领地。由于有山和树林的遮挡,他看不清瓦拉西的住宅,甚至连那个方向的灯光也看不清。四面寂静无声。但也得查一查。贝尔。加拉离开峭壁边沿,没入黑暗之中,去对修道院废墟周围的地方进行搜索。 他查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危险的迹象,便回到峭壁边沿。所有的人、武器和装备都还呆在那儿。贝尔。加拉打了个手势,领着他们穿过黑暗进入修道院废墟之中。在修道院半坍的墙后,贝尔。加拉在黑黑的,部分堵塞的地下室入口处跪了下来。几分钟前他已经下去查过,地下室剩下的空处很小,但还能藏下所有的人——虽然不很舒服。 哈达尼第一个下去,里面一片漆黑。他从洞中伸出手来,将背包一个一个地接了进去。 贝尔。加拉对另外的人耳语道:“里面有一条通往左边的甬道,是条死胡同,可供你们在白天躲藏。旁边有一块阶石,藏进去后可用来挡在甬道口。这样,即使白天有人往里看,也看不见你们。里面会很不舒服,但你们必须忍耐,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都庄重地点头,然后挨个儿消失在黑暗的洞口。哈莫没有下去,他和贝尔。加拉一起回到峭壁边沿。贝尔。加拉将左轮枪和子弹盒交给哈莫让他带回地下室中去。明晚他不能带枪进入招待会场,即使是以一个客人的身份也不行。警卫人员在门口有可能安置电子探测器。 贝尔。加拉迅速从绳梯下到海边礁石上。等他双脚一着地,哈莫便将绳梯拽了上去,带着它回到废墟中的地下室里去了。贝尔。加拉跨橡皮筏子,向“萨里玛”号划去。 底特里奇在前甲板等他。贝尔。加拉爬上船,与底特里奇一起将橡皮筏子拽上去系好。然后,贝尔。加拉在甲板上伫立了好一会儿,凝视着海岸上方雾中的峭壁,想着他那些藏在废墟下面的突击队员,突然之间,他感到一阵血脉贲张,激动不已。 虽然这种情绪已不再需要,但他对此还是感到高兴。他平静地吩咐底特里奇起锚返回波里奥。这时天已近拂晓了。 当“萨里玛”号驶进波里奥的防波堤,进入船坞时,离天亮还有一小时。 多夫。托哈租来的小艇临时靠在波里奥船坞中心码头的顶端,靠近见许外来游艇停靠的码头。他正坐在主舱中打瞌睡,突然一股强光从他搭拉着的眼睑上掠过,使他惊醒过来。他睁开眼时,光柱已经掠过去了。他从舱房一侧的窗口望出去,见是港口的探照灯在为一艘游船指示防波堤和海堤之间的航道。多夫见来船是“萨里玛”号,便坐直了身子。 数月前,一个驻西德的“摩萨德”特工报告说岗塞尔。底特里奇驾驶的“萨里玛”号从汉堡为阿拉伯游击队私运武器和恐怖分子。他们正要对他进行监视,“萨里玛”号便驶出了汉堡港,一去无回了。于是,“摩萨德”传下话去,让其所有特工在欧洲基它港口对它进行监视。 “萨里玛”号在消声匿迹几个月后,4天前终于在波里奥露面了。那时多夫。托哈还在海法工作。他并不是“摩萨德”的人。他当海员已有24年了,其中有5年时间他为以色列海岸警备队驾驶巡逻艇。在过去一年中他又转为以色列国家反间谍机构“辛贝思”的海上安全局工作。 经研究,多夫是执行这个特殊任务的最佳人选:跟踪“萨里玛”号,无论何时,只要见底特里奇离开波里奥,便跟上他。他于两天前飞来尼斯,在那儿租了一艘小游艇开到波里奥设法在公共码头搞了一个临时泊位。 两天来,对“萨里玛”号的监视一无所获,只使人感到烦闷。昨天傍晚6点钟,他见底特里奇没有出航的意思,而雾又很大,便想小睡一下,以便积蓄点精力,晚上好继续进行监视。但他睡过了头,等他醒来时,“萨里玛”号已经不见了。 多夫为此并不感到内疚。他只是一个人,不能一天到晚不睡觉。但他睡的时间是如此不巧,这使他觉得不安。为了便于在海上跟踪“萨里玛”号,他的艇上还装备了先进的雷达设施。但如果连“萨里玛”号去的方向都不清楚,那就有可能追踪上错误的目标,导致整夜劳而无功。 他去港口办事处查询,在那儿了解到,底特里奇并没有办理长久离港的手续;而且他有时候整夜在外钓鱼。他回来的可能性极大,于是多夫留下来等他。 他先是在码头上一家叫作“非洲皇后”的餐馆的露台上消磨时间,然后又去旁边的“快帆酒吧”,他在那儿喝浓浓的咖啡,以便能支撑这漫漫长夜。他还与从游船上下来的女郎们调笑,这些女郎大多是英国人、德国人或意大利人。酒吧在凌晨一点半钟打烊后,他回到船上,一个人在舱里玩单人纸牌游戏。拂晓前,“萨里玛”号回港时,他已昏昏欲睡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随手关掉舱里的灯,操起一架双筒望远镜。 他没有出舱去观察,虽然那样可以看得更清楚,但容易引起底特里奇的注意。船坞里停泊的船只黑乎乎一片,码头上一个人也没有。多夫坐在舱中,将望远镜从窗中伸了出去。“萨里玛”号回到原来停泊的地方,底特里奇走上甲板,系上缆绳。这时,“萨里玛”号的后舱口出现了另一个人。这是多夫两天来见到的底特里奇的第一个客人。 那人离开“萨里玛”号,走上码头。多夫急忙调动望远镜焦距。那人个子很高,身材显得瘦而有力,穿着钓鱼服。由于有海堤阴影的遮挡,多夫只能看清这些。而且那人戴的一顶渔夫帽的长舌又在脸上造成一片阴影。多夫用望远镜跟着他,耐心地等待着。 当那人走过一盏位置很低的码头路灯时,灯光终于反射到他的脸部。多夫立即觉得这张面孔很熟。但还没等他想出在何处见过这张脸时,那人已走出了灯光,脸上又重是一片黑暗。 多夫将眼睛贴在望远镜上不动,等着他走过下一盏码头路灯。但当他走进灯光时,不巧有一艘游船正好挡在他和多夫的视线之间。过了一会儿,那人已走进罗德码头上停着的众多汽车之中,多夫再也看不见他的脸部了。 那人钻进了其中一辆轿车。多夫试图从望远镜中看到那辆车的牌照,但却被其它车挡住了。那辆车开动了,多夫转动望远镜跟踪,但始终看不见牌照,因为沿路停靠的汽车的港口的船只老挡在中间。汽车拐上了码头出口处的林荫大道,一溜烟开走了。 多夫放下望远镜,揉着双眼,回忆着那张一闪即逝的脸庞。他仍觉得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由于他看见那张脸的时间太短,印象已开始模糊不清了。 最后,多夫终于得出结论,这个人很象他在海岸警备队认识的一位队长。于是,他把注意重新回到“萨里玛”号上,而船上的底特里奇似乎是在打算睡一场早觉了。 上午10时,迪哥。班底利打听到了慕雷。罗曼的地址。获得这个情报并不困难:给国际演员暨导演联合会打个电话就解决了。似乎罗马影业界的每个人都认识慕雷。罗曼。作为制片人,他的名气不大,但作为一个欠债人,却几乎人人皆知。 班底利亲自驾车出城去找他。他本可以派个助手去,或等罗曼回城再说,因为亨特的要求并不是很急。但今天恰好是班底利的休息日,他的妻子又回娘家去了,他很想去城外呼吸几个小时的新鲜空气。 慕雷。罗曼正在郊外一幢别墅中拍摄他三年来的第一部影片。这幢别墅位于罗马北面的群山之中,俯瞰着维加尼罗附近的布拉西亚诺湖。这是一幢宏大而已倾圮的建筑,有一片荒芜的院落和几十年未修整过的坍毁的院墙。主人一家早在50年前就搬到附近去住了。这儿荒凉破败的景象很适合罗曼的电影,他拍的是一部关于吸血鬼的恐怖片。别墅的主人也同意让他租用这幢破房子,租金以后再付。 班底利找到罗曼时,他正在院中导演自己的影片。他安排了一场戏,在这场戏中,一个男吸血鬼和一个女吸血鬼要在一个淤塞的喷水池中作殊死搏斗。由于摄影师只能讲意大利语,而男吸血鬼是法国人,女吸血鬼是德国人,所以拍摄得很慢。班底利向他走过去,脚下的铺路砖啪啪地碎裂。他向罗曼作了自我介绍。 慕雷。罗曼看上去约30岁,矮墩墩的,一张斗鸡脸,长长的黄发。他瞟了一眼班底利出示的警察证件,极度痛苦地闭上他那因甲状腺机能亢进而肿鼓的双眼。“啊,我的上帝……”他喃喃地说,睁开眼来。“您瞧,少校,”他哀求地说,“我向您发誓,每个人都能拿回他们的钱,每个人。我知道上部影片我还欠玛格赫拉的钱,还有……” “我不是为这事来的,罗曼先生,”班底利打断他的话,同时也被这人的痛苦所打动。“我想找一个人,也许你能帮我个忙,没别的事儿。” 罗曼又一次闭上眼睛,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等眼睛睁开时,他已在微笑了。“好吧,很高兴为您效劳,少校。”他对演职员们喊了一嗓子:“休息一会儿,别走远了。”他分别用意大利语,法语和德语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挽着班底利的手臂,带他穿过一个开裂的连拱廊,来到后面一个小得多的院子。 这儿放着一张牌桌和几把帆布椅子。一名化妆师正在往一个漂亮女演员的脸上和脖子上涂抹“鲜血”。罗曼将他们赶开,让班底利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了另一张。他擦擦脸上的汗水。“意大利的这个鬼地方,真他妈热……”他取下头上黄色的假发套,擦抹着秃顶上的汗珠。转眼之间,他老了20岁。“你想找哪个家伙呢,少校?是个妞儿吗?” 班底利从兜里取出一张贝尔。加拉的照片,递给罗曼。“这个人。”他见罗曼对照片皱眉,显然没认出是谁。“在戛纳,”班底利提醒他道。“有人见你与这人在卡尔通饭店的露台上喝酒,那是在两年前的电影节上。” 罗曼再次打量了下贝尔。加拉的照片。“啊……对……”他慢慢说道。“现在我记起来了……”他捻了好几次手指来帮助回忆。“安德鲁。科特瓦……是这个名字……” 班底利往前靠了靠。“你就知道他这个名字吗?” “是的。”罗曼突然咧嘴一笑。“你是说这个名字是假的?我早该知道!我还曾想哄他为我的一部影片投点资呢。他应该是个有钱人,在摩洛哥或别的什么地方干大生意。我的秘书就是这么说的。在电影节上全是这种事:没钱的人们相互哄骗!”他大笑起来,但自嘲的成份居多。 “讲讲你对他的了解,”班底利说,“也许能帮助我们找到他。” 罗曼摇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就在两年前见过他一次。那时给我当秘书的那个女人可能对他更了解些。我敢说他俩肯定在一起睡过觉。” “到哪儿去找你的秘书?” “我也差不多有两年不见她了。估计是回英国去了。她是英国人。” “有她的地址吗?” 罗曼耸耸肩。“没有。我付不起工资,她就甩手走了。以后就音讯渺无。我能告诉你什么呢?我只知道她是英国人,她的名字叫朱丽叶。夏尔。” 那天下午两点钟,亨特正呆在尼斯的美国领事馆中,班底利从罗马打电话告诉了他这个情报。 班底利在电话的那一端哑声笑着说:“你就甭客套了,西蒙。这是一条已经过去了两年的线索,对你可能没什么用处。” “用处是不大,”亨特不得不承认。 但他还是给伦敦的克拉尔警长打了个电话,将这件事告诉了他。“她叫朱丽叶。夏尔,是英国人。我们知道的就这些。你能否去找到她,替我跟她谈谈,她也许了解一些有关贝尔。加拉最近的情况。” “我今天忙得要命,”克拉尔告诉他,语气中显然有很大不实之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去办这事。” “不着急,”亨特说。“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去吧。” 他挂上电话,决定去对特罗皮兹。目前最新线索只有这一个,虽然山斯基已经在那儿,但两个人查起来会更快。他抓起椅背上的外衣,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亨特怀着一线希望拿起了电话,但一听对方的声音,便立即泄了气。 是华盛顿的电话,国务院的总机。亨特坐在桌沿上,打起精神来等着总机将电话与要和他讲话的人接通。 查乌兹在那一头说话了,声音就象在探望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时那样温和。“喏,西蒙,事情怎样了?” “还不坏,”亨特撒谎道。“我们象毯子一样将这个地区覆盖住了。”至少这一点是真的。“无论贝尔。加拉想干什么,也就在这两天了。这一点我敢肯定。”亨特踌躇了一下,然后对查乌兹说了实话。“如果到时候我们仍无法阻止他,我们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查乌兹平静地告诉他。“恐怕你已经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我答应过尽量让你去办这件案子,直到有人开始踢我的屁股为止。唔,现在就有人在踢我的屁股了。他们没有接到你应该呈递给他们的报告,还抱怨说你没有按原订计划与他们见面。更糟的是,有人说你是个无政府主义的疯子,讨厌大企业家,讨厌政府和大人物。” 亨特回想起他在巴黎召集的那次会议以及他在会上对那个国务院情报研究司的人说的话。那是他犯下的一个错误。“对不起,”他生硬地对查乌兹说。“我不善于外交辞令。” “是的,”查乌兹同意道。“你是不善于外交。你只是一个相当称职的警官。”这是在给临死的犯人灌迷魂汤了。“但这项工作需要的却是外交家。我在挑选你的时候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这是我的错。”他又顿了顿。“听着,西蒙,也许我说得过于严重了。可能还有挽救的办法。你回来吧,搭下班飞机。来向他们解释——越快越好。也许你能使他们理解你的行动和动机。丢开那件事,一切从头开始。” “我很愿意试试,”亨特慢吞吞地说道。“但还得等等。我说过了,这两天这儿要出事。” “等两天是不行的,”查乌兹干脆地说。“你得现在回来,马上。” “我不能回去,”亨特告诉他,同样很干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那么,就这样吧。”查乌兹的声音平淡已极。 亨特透过窗户看着领事馆花园中攀缘在棕榈树上的玫瑰花。“有时候,事情也就只好这样。回见了。”他挂上电话,坐了一会儿,末了很惊奇地发现自己并不颓唐。 他有理由固执。这种理由根置在他心中。这样做是值得的。即使他在国务院的前程就此断送,即便他抓不着贝尔。加拉,这样做也是值得的。这个案件完全将他吸引住了,它在他的现在和过去之间筑起了一道墙。因为有了这个案子,他整个人才象机器一样重新运转起来。 他离开办公室,出了领事馆,驱车到圣特皮兹找山斯基去了。 下午6点克拉尔警长从伦敦给他打电话时,他还没有回来。那时领事馆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领事的秘书,他也正准备回家。他仔细记下克拉尔的话,将纸条放在办公桌上,以便明天一早交给亨特。然后,他锁上领事馆的大门,回家去了。 下午7时,贝尔。加拉已作好一切准备,就要离开罗克布伦的寓所,开车去参加瓦拉西的生日招待会了。他将凸面印刷的精美请柬装进衣兜,在卧室的穿衣镜前仔细打量着自己。朱丽叶。夏尔已对他说了,瓦拉西坚持出席招待会的宾客不要穿正式礼服。因此贝尔。加拉穿的是一条灰色的宽松便裤,一件套头衫和一件深色外套。他似乎觉得镜中的他看上去完全松弛,面部肌肉控制得当,相当冷静。 他一边打量自己,一边摸出一根香烟来点上。他抽了一口,从嘴上抓下香烟,扔到地毯上,用脚后跟将它碾碎,然后转身出门而去。 无论成败如何,他是不会回来了。 第二十一章 7时30分。还有半小时太阳就要落山了。岗塞尔。底特里奇离开“萨里玛”号,上了码头向波里奥港口的商业长廊走去。他的步伐显示出他有事要办,但并不很匆忙。 正在中心码头顶端冲洗游艇甲板的多夫。托哈观察到底特里奇的行动,便关上水管,离船上岸散步去了。由于他走的是近道,便比底特里奇先到长廊。他困乏地在一间体育用品商店橱窗前浏览着各种昂贵的运动衫,等着底特里奇出现。 他昨晚一夜未睡,今天也大半日没合过眼,困得要死,也气得要命。他在这儿干的简直就是“摩萨德”特工的活儿嘛!这太过份了。要是让底特里奇溜了,他们又不干。但怎么不派一个“摩萨德”特工来帮帮他呢?似乎这儿所有的人手都去帮乌里。伊占追捕那个摩洛哥人去了——他想不起那个摩洛哥人叫什么名字。 多夫皱眉望着自己映在橱窗玻璃上昏暗的影像,暗自对自己感到恼火。他在困乏中极力回忆着。他们告诉过他那个人的名字,还给他看过照片…… 贝尔。加拉——就是这个名字! 一想起这个名字,多夫的眼前便浮现出他们出示给他看的那张照片。 多夫突然呆住了:那张照片上的脸就是他在拂晓前看过一眼的那张脸,那个从“萨里玛”号上走下来的人的脸。 多夫慢慢从橱窗前转过身来,眼里的困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见底特里奇已从他身边经过,进了港口办事处。多夫一边思考着他的新发现的意义,一边也向港口办事处走过去。他在敞开的门口停下,点着一枝烟,倾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他听到底特里奇正在里面结账,准备长期离开波里奥港。 多夫转身迅速向最近的一个电话亭走去。 这是一个令人感到舒适的夜晚,气候温和。虽有阴云,但无变天的迹象。云层在大海的上空平稳地移动,从条条云隙中露出繁星点缀的夜空来。朱丽叶。夏尔为下雨而准备的遮蓬和火盆都用不着了。这样温和的夜晚就象专为瓦拉西大寿招待会而预定好似的。宾客们聚集在屋后的草坪上,心境愉快,无忧无虑。目前已到了70多位客人,还有更多的宾客络绎而来。但是,保险公司的安全负责人基尔伯特。苏马格勒却感受不到这种欢庆的气氛。 苏马格勒很生气,原因是几分钟前约旦国王的来临。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朱丽叶。夏尔竟愚蠢到事前不告诉他,他为此而吃惊。要是事先知道,他就会多安排一些警卫人员。 他一边竭力压住怒火,不让自己咒骂朱丽叶,一边将她叫到一旁谈话。但当他讲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后,朱丽叶却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认为自己做得对,是为了保密并把这一点向苏马格勒作了解释。苏马格勒咬着牙,不无痛苦地问她是否还给他准备了什么难题。 于是她才又告诉他,还有一个大人物要来。这倒不是她害怕了,而是认为这事已用不着保密了。苏马格勒从宽厚的胸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哮吼,转身离开她,穿过人群拥挤的草坪,重新调配他的警卫力量去了。 贝尔。加拉在草坪右侧由膳食人员设置的酒吧处将杯子续满酒,观察着苏马格勒在附近的行动,密切地注意着他将手下的3名便衣保卫人员的位置重新安排。他知道,在树林那边靠近峭壁的地方还安置着一名守卫。苏马格勒没有将那名守卫调回,而是让他继续留在那里。 贝尔。加拉对这个并不担心。虽然那个潜影藏踪的守卫离突击队员栖身的废墟很近,但他事前已考虑好了对付的办法。 来到招待会会场后,贝尔。加拉有充裕的时间来进行实地侦察。他和朱丽叶的座位都在一张较小的桌子旁边,有许多这样的桌子从主餐桌前成扇形向草坪上摆开。朱丽叶太忙,贝尔。加拉到来后,她只和他匆匆说了几句话,便忙她的事去了。贝尔。加拉乐得自行其事。他在宾客中间穿来穿去,观察着,将关键的情况记在心里。 当然,最关键的问题还是那两个主要目标以及他们的位置。现在已到了一个:约旦国王侯赛因。依本。塔拉尔。他就坐在主餐桌瓦拉西坐位的右手边。这位国王个子不高,肌肉发达,看上去很年轻。他随便地穿着一件运动外套和一条便裤,在与老画家谈笑。 虽然第二个目标还没有到,但他的位置已经很明显了。在主餐桌上只剩下一个空位,这个位子就在瓦拉西的左手边。这样一来,贝尔。加拉计划的最后细节便都清楚了。但行动还得等那个目标到了之后才能开始。他无法知道还得等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小时。 他竭力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端着酒杯离开了酒吧,装作漫无目的的样子在宾客中间游荡,偶尔停下来呷上一口酒,或与其他闲逛的宾客扯上几句有关天气舒适之类的话题。他到处展现自己,目的是让每个人——特别是保卫人员——习惯于他的存在,将他作为招待会融洽的气氛中普通的一员。 接下来要考虑的重要问题就是招待会上的保卫人员。侯赛因国王随身带来两个表情漠然的麻脸保镖。这两人身着丝质的宽松外衣,以使腋窝下挂的手枪不致于太明显。在主餐桌和草坪之间摆着3张较小的桌子,这两人就坐在其中的一张旁边,几乎就在他们国王的背后。一人面向主餐桌和住宅,一人面向草坪和宾客。 贝尔。加拉相信跟侯赛因来的不止这两个人。领地外面也许留有一名保镖守汽车;在黑黑的道路旁还安置有一些穿制服的警察。也许在别墅的入口处还有一名保镖。瓦拉西那个凶脸侄子也倚靠在门亭上默默地注视着每一个新来的人。 贝尔。加拉在进大门时,注意到在门亭旁边墙角的阴影中有一件东西,于是他装作系鞋带,看清了那是一枝锯短了枪筒的猎枪。 门口还有一位膳食公司的人。每新到一辆车,这人就用电话通知里面,于是基尔伯特。苏马格勒——有时还有朱丽叶——便出来接待客人,对他们进行辨认,然后领他们进去。 对门口和外面的保卫人员贝尔。加拉并不特别重视。一旦袭击开始,他们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最重视的是保卫主餐桌的那些保镖。 在那两名约旦保镖旁边的桌上还有两个空座位。这显然是给陪同美国国务卿来的两个贴身保镖留的。而且,苏马格勒又在第3张桌边安置了他的一名手下。这样,在主餐桌和草坪之间就有了5名卫士。 在主餐桌的另一侧是住宅的后部。苏马格勒刚把他的另外两名手下派到住宅里去了。贝尔。加拉还从侧面的窗户瞟见瓦拉西的另一个亲属坐在靠近就餐处的大房间门边的沙发上。沙发底下能隐约见到一枝步枪或猎枪的影子。加上保险公司的两名保卫人员,餐桌那一侧的房子里就有了3名卫士,而这边有5个。 看来接近主餐桌将会非常困难。贝尔。加拉继续溜达着,啜着杯中的酒,向周围的宾客微笑,从不同的角度估量着向主餐桌接近的途径。在草坪的顶端,靠近遮住峭壁和废墟的树林和篱笆处,有一个3人小乐队在演奏华尔兹乐曲,几对男女宾客在那边的草坪上伴着音乐跳舞。但大多数宾客仍留在餐桌旁或围成小圈在交谈。草坪右面,膳食公司的人在那儿设立了一个供应中心。在草坪的另一端是孩子们的餐桌,那儿正上演让孩子们高兴的木偶戏,两个有保育经验的女服务员在照顾他们。 接近孩子是这次行动中最容易不过的事了。这个地方与篱笆和花丛相接,在它们的掩护下,哈莫和库尔菲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混到孩子们中间去。贝尔。加拉数过了,一共是16个儿童。最小的有四、五岁。贝尔。加拉注意了一下他们的餐桌,决定就抓这几个四、五岁的孩子来作为人质。 拉苏尔。阿布和萨莫德将穿过供应中心后面的树林进来。他们在最后关头接近主餐桌时必然会被人看见,因此他们必须在树林里藏着,直到听见第一声枪响后,才能跳进开阔地用冲锋枪和炸弹向主餐桌开火。 贝尔。加拉和哈达尼将首先开枪,在近距离向两个主要目标的脑袋射击。他们必须设法靠近主餐桌,当着保镖们的面开枪。 现在,贝尔。加拉该去不引人怀疑地接近一下主餐桌了。 朱丽叶陪着一对新到的夫妇出现在草坪上,她领着他们向草坪顶端小乐队附近一组正聊天的客人走去。贝尔。加拉一眼看见她,便站住等着。朱丽叶将新来的夫妇介绍给其他的客人,等他们熟识后,便转身穿过草坪回来,一路不时停下来与各餐桌上的客人相互问好。贝尔。加拉将酒杯放到身边的一张桌子上,迎上去截住她。 他一把抓住她的双手,阻止她往住宅方向去的脚步,俯身对她微笑着说:“赞美安拉!每在我需要朋友的时候,总会看到一张友谊的面孔。” 她勉强地笑着,内疚地摇摇头。“对不起,安德鲁,我知道冷落你了,但我的事儿实在是太多……” “我明白,”他安慰她。“没什么。我在这儿很愉快。等今晚你忙完了这些乱哄哄的事情后,我们相聚的时间还长着呢。” 她感激地望着他,放下心来。“你真能理解人,安德鲁,我很高兴。我早警告过你会有这种情况。” 他点点头,仍然笑着握住她的双手。“是的你对我说过。但你还答应过我一件事。我希望你别忘了。” 她有些不肯定地皱皱眉,往主餐桌那边看了看。她答应过将他介绍给瓦拉西。他曾对她说,他是那样地崇拜这位老画家,要是能认识他,对他来说,其意义是多么不同凡响。基于这一点,当然部分也出于她自己想取悦于贝尔。加拉,朱丽叶便安排了瓦拉西与陌生人认识,但瓦拉西对此答应得不是十畅快。这时瓦拉西正饶有兴味地对侯赛因国王讲述一个有关巴索。马尼诺夫伯爵和娜塔莎。克里切夫斯基的故事,而这两人就坐在侯赛因的身旁。 “他现在是那样专心……”朱丽叶踌躇地说“也许,过一会儿……” 贝尔。加拉略略加劲握了握她的双手。“你自己答应过的。” 他脸上仍挂着笑容,但这笑容已快带有一种受到伤害的成份。她突然又感到一阵内疚。而这时在主餐桌上,瓦拉西正因娜塔莎说了什么话而放声大笑。他现在心境正佳…… 于是,朱丽叶点点头。“好吧,”她勇敢地说。“我们过去吧。”她牵着他的一只手,领着他从草坪上向主餐桌走去。 在经过每一个保卫人员时,贝尔。加拉都注意着不去看他们。但他敏锐地觉察到他们打量他的目光——他们也注意到了朱丽叶牵着他一只手这个事实。 来到主餐桌前,朱丽叶犹豫不决地站住,正要鼓起勇气作介绍,瓦拉西却出人意料地笑着站起身来,说道:“我就是你经常向我提起的那位年轻人吗?” 她无限感激地注视着他。“是的……这是安德鲁。安德鲁,见过德兹索。瓦拉西先生。” 贝尔。加拉伸出手去。“我很荣幸,先生。” 瓦拉西握住他的手,劲到大得出奇。“我很高兴。” 他们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瓦拉西微微皱了下眉头,又微笑道:“我希望你别给我找麻烦,小伙子。” “麻烦?”贝尔。加拉敏感地意识到保镖射来的眼光。他没看过侯赛因国王一眼,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瓦拉西。 “夏尔小姐对我来说十分宝贵,”瓦拉西口中咆哮着,但眼里仍充满笑意。“但据我看来,你也许马上就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了!” 朱丽叶羞红了脸,窘得一双眼睛快全闭上了。贝尔。加拉尴尬地耸耸肩。“这个……” 瓦拉西突然温和下来,大笑道:“好吧,如果你要带她走——就好好待她吧。她是个了不起的姑娘。”他拍拍贝尔。加拉的肩头。“很高兴认识你。”说完这话,他坐了下来,还偷偷向朱丽叶挤眼一笑,恰似一个孩子,在客人面前跟母亲开了个玩笑而洋洋得意。 贝尔。加拉牵着朱丽叶的手转身离去。他仍没有看保镖们一眼。但他们已认识他了——知道他是朱丽叶的朋友,也是瓦拉西的朋友了。等过一会儿他再带哈达尼来,装作也要把他介绍给瓦拉西时,他们就不会特别在意了。这样他俩就可以按自己的意愿靠近餐桌,然后拔枪打掉目标的脑袋。但也不能靠得太近——因为主餐桌周围的每个人顷刻便会遭到冲锋枪和炸弹的袭击。 娜塔莎。克里切夫斯基若有所思地瞧着贝尔。加拉离去的背影。“巴索,”她悄悄说道,“这位不就是那天上午乔治。山斯基给我们看的照片上的人吗?不就是他想找的那个人吗?” 巴索。马尼诺夫瞧瞧那人的背影,想了一下。“我不敢肯定,亲爱的……” 娜塔莎决然地点点头。“我敢肯定。这个漂亮的家伙,一定是他。” “要是这样,我们应该对他说乔治在找他。把乔治的电话号码告诉他。” 娜塔莎拍拍他瘦骨磷峋,皱巴巴的手背。“唉唉,等一等吧,过一会儿,等招待会结束……”她转向身边的约旦国王,开始讲述瓦拉西在她家避难时的一些轶事,以及她的女儿怎样去勾引他。 瓦拉西回忆起往事,又大笑起来。但他这时只有一半心思在听故事了。他前天开始画的那幅画一直在困扰着他。他总觉得那幅画有什么地方不对。突然,他悟出那幅画的错误所在,知道怎样去修改了。虽然他仍在与周围的人说笑,但心里却在想着明天上午继续去进行创作的事了。 对圣特罗皮兹的搜索也是一场空忙。虽然那儿还有人记得曾见过贝尔。加拉,但却无人能提供有关他的最新线索。亨特驱车回尼斯时,天已经很晚了。山斯基的车跟在他后面。亨特仍不忍心让山斯基知道他的活儿已干到头了。 到了尼斯后,亨特驱车去领事馆。他和山斯基一前一后地将车停在了领事馆门前。亨特钻出车来,对山斯基说:“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口信留给我。这种事儿,谁也说不准。” 亨特用领事给他的备用钥匙打开前门走了进去。在黑暗中他不记得开关在什么地方,开了灯,在刺眼的灯光中眯缝着眼迈步踏上前厅的大理石阶梯。在上楼去他的办公室之前,他去领事秘书的办公桌查看了一下。 在电话机旁的一方玻璃镇纸下压着一张给他的公用便条。亨特挪开镇纸,拿起这张方形的便条。 是伊沃。克拉尔警长给他传来的信息:“朱丽叶。夏尔就住在你附近的那片林区中。她为德兹索。瓦拉西工作,就在马丁岬瓦拉西的别墅中。” 贝尔。加拉向花园的顶端溜达过去。这儿有11对舞伴在就着三人小乐队的音乐跳华尔兹。他围着跳舞的人们转了一会儿,在他们与乐队之间站住了。他身后就是通往海边峭壁的密林。他伫立在那儿,双手插在衣兜中,似乎在漫不经心地欣赏着音乐和舞蹈——但他的眼光却越过了他们,射向斜坡上直达瓦拉西住宅后部的人影憧憧的草坪。又到了不少的宾客,现在已有100多人了。贝尔。加拉的最后一个目标也到了。 他刚刚在贝尔。加拉预料的位置——瓦拉西左边的位置——上就坐。跟他来的两名贴身保镖坐在了靠近主餐桌的两张椅子上,正好夹在两名约旦保镖和苏马格勒手下的那名保卫人员之间。等待已经结束,到贝尔。加拉开始行动的时候了。 他的胸部一反常态地一阵收缩,灰白的眼睛扫视着草坪上和就餐处的人群,偶尔盯住其中几个人观察一番。苏马格勒背朝草坪,正弯腰对他那名靠主餐桌而坐的手下耳语着什么。朱丽叶在酒吧旁边,将一位当地老陶工介绍给一个年轻的雕塑家。没人注意他,没人朝他这边看一眼。贝尔。加拉慢慢转过身,步履悠闲地向树林边缘走去。 朱丽叶作完介绍,回过身来,恰好看见贝尔。加拉步入树林的阴影。她心中又是一阵内疚,觉得太冷落他了。他也许对招待会感到索然无味,独个儿散步去了。她一阵冲动,便向他追去。但没走几步,便被当地的村长拦住了。他开始喋喋不休地与她讨论瓦拉西下星期出席在村里教堂举行的当地青年艺术家画展的可能性。 完全没入树林的黑暗中后,贝尔。加拉便加快了步伐。他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抽出双手。他右手拎着一件短扁棍模样的东西,这是一个用两块富有韧性的皮革缝在一起的棍状软套,顶端有几粒钢珠。 一件简单的武器,但在一个技术娴熟的人手中甩动起来,却可以给人以致命打击。 贝尔。加拉将这条软棍悬在腕上,用胳膊挡住,转身向左,找到了他记得的那条小路。他在漆黑的林中摸索向前,小路两边的树枝不断地拂打着额角。钻出树林,来到迷宫般的篱笆曲径,这儿有了星光,他的眼睛也习惯了黑暗。他毫不费力地通过了篱笆迷宫,步下柏树夹道中的石阶,穿过小桥。 修道院的废墟矗立在前面,星光色勒出它模糊而扭曲的轮廓,投下黑色而破碎的阴影。贝尔。加拉经过废墟,向海边峭壁走去,又一次显出悠闲的神态。他来到峭壁边沿,站住了,双手垂在大腿两侧,向大海凝视。 平静的海面上,一片片阴影缓慢地移动着,星光时隐时现,远处孤零零地停着一艘游艇,船上的浮桥上亮着一盏黄色的航海灯——这是贝尔。加拉对底特里奇交待过的。乌云过处,星光便衬出船体银色的轮廓来。那正是底特里奇的“萨里玛”号。 苏马格勒安排在废墟和峭壁之间的那名保卫人员从一棵树后闪出,向贝尔。加拉走来。贝尔。加拉轻轻一转身,面向他微笑着说:“你好——我又来了。” 那人认出是贝尔。加拉,便放松了警惕。“哦,是先生您哪。招待会没什么意思吗?” 基尔伯特。苏马格勒曾来查过两次哨,贝尔。加拉悄悄跟着来过一次。当看见他们时,他装出有些吃惊的样子,并解释说他来这儿是为了散散心。既然苏马格勒已经把他认为是一名宾客,而且又经过朱丽叶的介绍,这位安全负责人对他在这儿出现就没产生怀疑,而这又自然而然地让他的手下现在对贝尔。加拉的又一次到来掉以轻心。 “倒不是因为这个,”贝尔。加拉不加思索地说道。“但在这种大型的鸡尾酒会上我总是感到不安。人太多闹哄哄的。” “从这儿听去,音乐倒挺美。”管弦乐正飘渺地穿过树林传来。 贝尔加拉又注视着海上。“那儿有条船。” 那个保卫人员点点头,也随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在那儿停了差不多一个钟头了。我拿望远镜看过,有个人在钓鱼。他钓不到多少鱼的,不下网不行。现在鱼剩下可不多……” 贝尔。加拉抡圆右臂,竭尽全力甩起那条皮革软棒向他头部击去,软棒一端装的钢珠正正地击中那人的太阳穴。他呻吟了一下,斜身倒了下去。呻吟声被密林挡住了,传不过去。那人绻缩仰躺在地,又滚成侧身,手脚笨拙地不协调地抽搐着。 贝尔。加拉弯下腰,又用尽力气往他额头上打了一下。那人喉咙里轻轻响了响,犹如一声叹息,然后脸朝下伏地不动了。他倒卧的地方离峭壁边沿只有几英寸。贝尔。加拉提起一只脚,用后跟踹了他一下,他便软软地掉了下去,拍岸浪的泼溅声淹没了尸体摔到下面礁石上的声音。 贝尔。加拉卷好软捧,放进衣兜,转身离开峭壁边沿向废墟走去。他蹲在残墙旁边的地上,轻声呼唤着地下室的突击队员。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爬了出来:第一个是哈莫,接下来是哈达尼、拉苏尔、阿布、萨莫德和库尔菲。由于绻伏得太久,他们的动作有些僵硬。但他们一切照令行事,无须贝尔。加拉再行吩咐。哈达尼将一把装好子弹的左轮枪和一盒备用子弹交给贝尔。加拉。贝尔。加拉把枪插到皮带上,扣好外衣钮扣来遮住它,然后将备用弹盒装进侧兜。这时哈莫将尼龙绳梯交给他,库尔菲又递过来一把电筒。 贝尔。加拉拿着绳梯和电筒回到峭壁边沿。其他人则留在废墟处,开始活动肢体,让肌肉和血液循环恢复正常。 在峭壁边沿上,贝尔。加拉将电筒对着海上的“萨里玛”号打讯号:两长三短的闪光。然后他来到峭壁边那根树桩处,放下电筒,将尼龙绳梯的一端牢牢系到树桩上。系好之后,他便将绳梯放下去,让它悬挂在峭壁上。他立起身来,见“萨里玛”号的灯熄来了,黑黑的船体开始移动,慢慢漂了过来,尽量地向岸边的礁石靠拢。 贝尔。加拉拾起电筒,回到废墟中。哈莫和另外5人已全副武装,做好了准备。拉苏尔和阿布已将冲锋枪弹梭装上,搬开了速射机钮。萨莫德一手握一颗炸弹,腰间还挂了两颗。哈莫和库尔菲也将手枪拔出。哈达尼跟贝尔。加拉一样,将左轮枪别在腰间,扣好外衣钮扣将其遮住。 哈莫将叠好的草图递给贝尔。加拉。后者蹲下来,将两张草图摊在地上,揿亮手电;其余的人都围了过来。他首先将电筒光照到主餐桌的位置,将两个代表主要目标的圆圈指给哈达尼看。 哈达尼用手指指着其中一个圆圈。“这个算我的,那个让给你。” 贝尔。加拉点点头。“记住,只管对着你那位的脑袋射击,别的都不用操心。” 哈达尼笑道:“三枪之后,就没有脑袋了。” 贝尔。加拉却没有笑。他将光柱移到另一张图上:这张是瓦拉西住宅后面的就餐处和草坪图。他将主餐桌和那5名保镖的桌子的确切位置指给他们看,并告诉他们在住宅里面还有卫兵。然后他给哈莫和库尔菲指明儿童们玩耍的地方,木偶戏台和那些最小的孩子坐的桌位。他的手指滑过草坪,指向膳食供应中心。 “你们得藏在这儿,”他告诉萨莫德,拉苏尔和阿布。“就在树林的边缘处。听到第一声枪响后,便冲进开阔地去干你们的事。” 贝尔。加拉估让冲锋枪和炸弹会在几秒钟内消灭主餐桌上和附近的人。于是他让哈达尼看清楚他俩接近主餐桌的确切位置,在那儿他们既可以准确地射杀目标,又能避开冲锋枪和炸弹的袭击。等射击一开始,哈莫和库尔菲就一人擒一个孩子。在射击暂停之后,哈莫将杀掉一个不在他们手中的儿童,然后贝尔。加拉便高声警告其余的人不得乱动。 万事俱备。贝尔。加拉一阵热血沸腾,他关掉手电筒,放到地上,立起身来,开始穿过废墟向膳食供应中心后面的草坪走去。他身后跟着哈达尼,拉苏尔,阿布和萨莫德。哈莫和库尔菲则绕向草坪的另一侧。 突然,在贝尔。加拉前面破塔的阴影中有什么东西一晃。贝尔。加拉大吃一惊,伸手握住了腰间的手枪。一个人影从塔后的阴影中转出,犹豫不决地向他走来。是朱丽叶。 她止住脚步,困惑地瞪视着贝尔。加拉身后的人。“安德鲁,怎么?……” 哈莫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拔出一把尖刀。她挣扎了一下,但当冰凉的刀锋搁到她的喉咙上时,她不敢动弹了。哈莫从她脑后向贝尔。加拉询问地看着。 贝尔。加拉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哈莫往侧面一拖刀锋,猛地割断了她的声带和颈静脉,鲜血激射而出。朱丽叶全身痉挛,从哈莫手中滑出,倒在地上,象一条挂在钩上的鱼一般扭动。生命从这个残酷的创口迅速地流逝。哈莫弯下腰,仔细地在草地上擦净刀刃上的血迹。 贝尔。加拉恨恨地做个怪相,举步绕过她抽搐的躯体,走出了废墟。 因为山斯基对这个地区更加了解一些,所以他的车在前面领路,直向马丁岬驶去。亨特驾车在黑暗崎岖的路上紧随其后。驶抵瓦拉西别墅区时,他们看见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停在路的两边。在许多豪华轿车周围站着的人显然是司机,而在别墅大门口还有一些人,却显然不是司机。 山斯基刚将车与人行道旁的车并排停下,便有两人向他夹过来。亨特的车紧抵山斯基的车停下。他一眼认出过来的其中一人:唐。耶兹,一个经验丰富的秘密警察贴身保镖。于是他推开车门迅速钻出车来。 耶兹转身看见他,吃了一惊:“你来这儿干什么?” “你陪谁来这儿的?”亨特急问,声音极不自然。 “樵夫,”耶兹说道,眼睛眯了起来。“樵夫”是美国国务卿的秘密代号。 亨特一听,拔腿擦过耶兹身边向大门奔去。 他脸上的神色使耶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拔腋下的手枪,并转身跟他跑去。“怎么回事?”他咆哮道。 山斯基一边跟他一起往里跑,一边向他解释事情的原委。 ※※※ 贝尔。加拉在一丛稠密的灌木后面停了下来,身后紧跟着哈达尼。萨莫德在他们的一侧,紧握着炸弹;拉苏尔和阿布在另一侧,端着冲锋枪。他们已经运动到草坪的边缘,就在膳食供应中心的后面。但他们还看不见草坪和住宅,因为现在如进入开阔地,势必会让人发现。 他们在那里呆了一会儿,让哈莫和库尔菲有充分的时间接近草坪另一侧儿童玩耍的地方。然后,贝尔。加拉做了个手势,让其余3人留在原地,他则挽着哈达尼的手膀,领他走出了灌木丛。 他们进入了膳食供应中心一端与住宅后部之间的开阔地,然后散步似地向草坪上走去。蓦地,他脚步停了下来。 首先他注意到餐桌周围的宾客中出现了一阵骚动,接着他发现了原因:有几个人正敏捷地沿草坪散开,用眼光迅速地打量周围人的面孔——而苏马格勒则几乎是跑着向草坪另一侧抄过去,左轮手枪提在手中。 贝尔。加拉再扭头往就餐处看去。主餐桌上的人都站了起来,正向住宅内退去。两名约旦保镖和另外两名美国保镖端枪面向草坪,身体挡着主餐桌。坐在他们旁边的那个保险公司的保卫人员正匆匆地向膳食供应中心那过跑去,他手中也拿着枪。这时从住宅里冲出来3个人,向膳食供应中心后面的树林包抄过去,其中两人端着手枪,一人提一枝短筒猎枪。 贝尔。加拉松开了哈达尼的手膀,脑中一阵晕眩。他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正在这时,沿草坪搜索过来的一个人看见了贝尔。加拉。这是山斯基。他向亨特呼喊:“他在这儿!”跟着便向贝尔。加拉冲过来。冲到半路,山斯基才想起他没有武器,于是减慢了速度,但已经太迟了。 贝尔。加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便是转身开溜。哈达尼更快,但脑子却没有贝尔。加拉那么灵。他见山斯基向他们冲来,便不由自主地拔出左轮枪连发两弹,发射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致听上去象是一声枪响。大口径的子弹击中山斯基的胸部,打得他转了个圈,象个散架的木偶一样倒了下去。 膳食供应中心抄过来的那名保卫人员单腿跪下,双手擎枪,一弹从侧面打进了哈达尼的脑袋。 在这之后的几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贝尔。加拉一边全力奔跑,一边拔出左轮枪,但他只准备在万不得已时才使用。他冲进林中——不是刚才来的那个地方,那儿离住宅太近,——向领地深处跑,绕个大圈往海边的方向溜去。这个选择是明智的。 拉苏尔,阿布和萨莫德听到枪响,以为是行动开始的讯号,便冲出树林,往就餐处跑去。可他一进入开阔地,便发现右侧有好几个人端枪对着他们。阿布马上平端冲锋枪向他们扭过身去,但没等他完全转过身,三颗子弹便将他击翻在地。 拉苏尔扔下他的冲锋枪,高举双手不动了。萨莫德看了看对准他的枪口,缓缓地让手中的炸弹掉到地上…… 亨特跑到山斯基身边,单腿跪下。山斯基伸开四肢仰面躺着,一动不动,胸部一片黑糊糊的血迹。他双眼圆睁,瞪着亨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上去一副吃惊的样子。亨特伸出一吸疤痕累累的大手,轻轻从山斯基脸上捋下,将他的眼睛闭拢,然后起身进入树林,向贝尔。加拉追去。 他远远离开草坪,深深地追入一片橄榄林中,这时他右面响了一枪,是左轮枪的声音。亨特弯下腰,拣最黑的路线往右边绕了过去。他一路小心翼翼,因为他没有枪。但他还是向前摸去。 一个男人躺在地上,旁边是一株多瘤的橄榄树。这是瓦拉西的一个侄子,贝尔。加拉的子弹打中了他的侧前额。在他交叠在一起的手边扔着他曾想用来向贝尔。加拉射击的猎枪。亨特拾起猎枪,继续往橄榄林深处搜去。 贝尔。加拉没有听见亨特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动静,但却听见了在他和大海方向之间有人在活动。于是他换了个方向,爬在地上,钻入一蓬稠密的灌木中去。这一切摧毁来得太快,而且毫无道理,他需要点时间来想一想…… 在草坪的另一侧,哈莫和库尔菲也将枪声认作为行动的讯号。他们从木偶戏台后面的林中闪出,绕过戏台,提着枪向左面最后一张儿童餐桌扑过去。 基尔伯特。苏马格勒正往草坪这边跑来,他一眼便看见了他们——和他们手中的枪。他一个转身,瞄准一个脑袋举枪便放。子弹打碎了库尔菲的脸,将他掀到哈莫身上,两人一起滚倒在地。周围的孩子们尖声大叫,乱糟糟地四下逃跑。哈莫甩开库尔菲软软的身体,左手闪电般伸出,抓住了一个五岁男孩的脚踝。 他猛地一拽,将那男孩拉到自己身上。苏马格勒将枪口转向地上的哈莫,正要射击,一见这情形,手指便僵住了。哈莫左臂紧紧抱住哭叫的孩子,将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他跪起一条腿,将孩子紧压在胸部,枪口贴着他的头。 哈莫龇牙咧嘴,象一头困兽。“我要杀了他!”他向苏马格勒尖声喊叫。“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会杀了他!” 苏马格勒保持着半蹲姿势,擎枪瞄准着哈莫,但没有射击,脸上的神情又怒又怕。哈莫从他身后看见了草坪上发生的事,知道大势已去。他将眼光收回,见苏马格勒仍然一动不动,显然是怕孩子受到伤害。其他人拿起枪从两翼包抄过来,他们也一样,见哈莫站起来用枪口顶着孩子的脑袋,便停下不动了。 “你们得让我走!”哈莫大叫道。“否则我就杀了这孩子!你们就是开枪打中我,我死之前也要杀了他!你们阻止不了我的!”他开始慢慢地向草坪尽头退去,枪口一直顶住胸前那孩子的头部。 这样一来,哈莫的背部便暴露给他身后的人,但没人愿意冒这个险。如果开枪打哈莫,有可能连孩子一块儿打死。即便是光打中哈莫,哈莫在倒下去时也有机会扣动板机。就算哈莫即刻便被打死,本能的反应也会带动了板机。于是后面的人给他让开路,成扇形围在他的两侧。他们跟苏马格勒一起,紧随哈莫移动,但不敢过分靠近。 哈莫断定他们无人敢轻举妄动后,便挟着男孩转身径直钻入斜坡花园底部的树林中。苏马格勒和其余的人跟着他走过篱笆,步下石阶穿过小桥和废墟,但一直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惟恐激他开枪射杀小人质。 到了峭壁边沿,哈莫站住脚,转身看着下面的大海。一看之下,他松了口气。“萨里玛”号就停在岸边的礁石旁,橡皮筏子也停在原来约定的地方。一个人俯身坐在筏子里,双手紧抓着礁石,将筏子稳住。那一定是底特里奇,因为原来就安排好这个时候底特里奇要在这儿等候他们,将他们带回到“萨里玛”号上去。 哈莫夹着人质来到峭壁边沿第绳梯的地方。“不许过来!”他大声警告苏马格勒和其他人。 他们不敢动了,只是焦急地观察着。 哈莫严厉地对男孩说话,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以便使他能明白。“用双臂挽住我的脖子,挽紧。我们要从这儿爬下去。你要是松开手,就会跌下去摔死,听懂了吗?” 小男孩止住哭声,双臂围住哈莫的脖子,尽力箍紧。哈莫将一只脚伸下峭壁边沿,踏住绳梯的第一节。“我在往下爬的时候你们不能靠近!如果我看见你们任何人出现在峭壁顶上,这男孩就死定了!” 他们呆在原地没动。哈莫知道他们不敢违抗,便将手枪从男孩头上拿开,用双手攀住绳梯往下爬去。既然他已站到绳梯上,他们就更不敢开枪了,因为他一中弹便会连同男孩一起摔下峭壁。哈莫一边往下爬,一边仰头往上看,孩子紧紧吊着他的脖子。峭壁顶上一个人也没有,他们为了孩子不得不听从他的警告。哈莫心中暗喜,差点没笑出声来。他继续攀着绳梯一节一节地往下爬。 下到绳梯的最后一节,他双手抓牢绳梯的两根竖条,将手枪的板机圈挂在大拇指上,伸出左脚去够地面。一踏到下面的礁石,他又仰面去看峭壁顶部,上面仍然没人出现。哈莫用左手抓住孩子的一只手腕,将他从脖子上拉下来放到礁石上。 乌里一直紧贴在峭壁底部的阴影中。就在哈莫放下男孩的一瞬间,乌里便从暗外猛然窜出,张开双臂向孩子扑去。他的右肩撞到孩子身上,将他从哈莫手中挣脱开来。 乌里双臂紧抱着男孩,借这股冲力,两人相拥着一起栽进了海中。等哈莫转身持枪待射时,两人已没入水中不见了。 多夫。托哈从橡皮筏子中直起腰来,端起一枝“乌兹”型短筒冲锋枪。一阵短促的砰砰声停歇下来时,哈莫已摔入一堆乱石中去了。 在峭壁顶上,苏马格勒和其他人急冲到边沿往下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看见乌里和孩子浮出水面,那孩子呛住了,从口鼻里噗噗地往外吐水。乌里将孩子递给多夫,然后自己也爬上了橡皮筏子。 在峭壁顶上离苏马格勒不远的一处阴影中,伏着贝尔。加拉。他也看见了下面发生的事,明白了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条出路已被堵死。 从瓦拉西领地的另一个方向逃出去不是没有可能,但更有可能被发现后击毙。行动虽然失败,可贝尔。加拉还不想死。他太明智了,并不认为死亡能使一切了结,也不相信此生就不能东山再起。 他知道,时间会改变一切。总有一天,他的国家会以别的方式发生变革;其他的人又会策划政变,只要他活着,就还可以参预其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次失败会被人忘却;只要他活着,其它机会还会送上门来。而要活下去,他现在就必须向司法当局投降。 一旦投降,事情便好说了。法国政府大半会考虑他参预这起阴谋的证据不足,从而对他免予起诉。即便对他进行起诉,多半也会判他无罪;即便被判有罪,也会很快将他和其余活着的突击队员一起释放,以此作为对阿拉伯国家的友好表示。或者,在下一次某阿拉伯游击队劫持一架民航飞机后,跟所有的阿拉伯囚犯一起获得自由。 贝尔。加拉也知道,在欧洲任何一座监狱中,阿拉伯恐怖分子的服刑期都不会超过8个月。考虑了这些因素后,贝尔。加拉作出了明智的选择:将左轮枪放到地上,站起身来,双手举过头顶,伸开五指,表示没有武器,然后沿峭壁边向苏马格勒和其他人走去。 他们转过身,瞪眼看着他镇静地走来,双手举在空中。 “我没有武器,”他有力地宣称。“我将自己置于合法当局的拘留和保护之下。” 亨特从黑暗中走出来,端起猎枪,扣动了板机。猎枪发出一声巨大的轰响,犹如一尊小炮。一大团铁沙全打在贝尔。加拉的胃部,将他轰成两截,从峭壁上掀翻下去。 亨特看也不看,扔下猎枪,转身离去。 第二十二章(完) 第二天上午9点钟,奥黛尔。拉马克离家去维尔弗朗切的早市采购新鲜蔬菜和肉食。她回到家时,天已近午了。父亲正在上层平台上为玫瑰花剪枝。他对奥黛尔讲述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 她神色凝重地听着。等父亲讲完后,她说:“山斯基的死不能怪他。他知道,全都不能怪他。” “他知道,”拉马克同意地说。“但是……”他轻轻耸耸肩,没有把话说完。对有些事情,他颓唐地感觉到,他老了,力不从心了。 “他是从哪儿打电话来的?”女儿问道。 “他就在这儿。”见女儿向大屋子里望去,他接着说:“在下面的卧室里。他累垮了,但我想主要是精神上的原因。他并不愿意一个人呆着。” 奥黛尔沉思着走进房间,将菜篮子放到桌上。她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从窗口凝视着远处的大海。然后,她拿了一盒“高乐”香烟和几根火柴,走了出来。 拉马克已挪到顶层平台的另一端。他注视着女儿迈下台阶,往下层平台走去。 她悄悄推开门,走进那间小小的卧室。百叶窗是关着的,室内一片昏暗,但她仍能看清那人盖着被单躺在床上,熟睡着。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习惯了室内昏暗的光线,便能更清楚地看见他了。 奥黛尔取来一只烟缸,在床边那张低矮的柳条椅上坐下,点着了一枝香烟。划火柴的声音没有惊醒亨特。她又将双脚从凉鞋中脱出,搁到床垫上去,这样也没有将他惊醒。 奥黛尔将烟缸放在膝头上,仰身躺到柳条椅中,一边抽烟,一边注视着熟睡中的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