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眉甘巴茶》 楔子 午后阳光洒落,严明轻轻将落地窗关上,然后替趴在窗边的贝湘蕾披上外套。 他是号称“阎罗王”的严明,不苟言笑、话如圣旨,没有人不怕他,现在却挽著袖子,替一个将房间弄得乱七八糟的小女孩收拾画具。 “喀喀……喀喀……”贝湘蕾睡得可甜了,小脸红通通,还磨著牙,继续做她的白日梦,丝毫没察觉身边多出一个人。 严明将散落一地的画笔拾起,再小心地将画架放到一旁,最后捧著满手的颜料起身,凝视著大家口中天真可爱的小贝贝。 怀中五颜六色的油画颜料,就像他现在五味杂陈的心情,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个叱吒风云的大男人,会变成替不知道物品该归位的小女孩收拾东西的“男佣”? 在他的王国中,他可是“说一不二、纪律严明”的阎罗王,任再厉害的魔头,他都一定有办法收拾。他沉下目光,想著该用什么方法“感化”她。 贝湘蕾的眼睫微微扇动,阖上的眼珠儿也左右徐徐滚动著,显然正做著梦。严明站在原地端详了好一会,不知自己是在想方法,还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失了神。 她小巧的鼻梁正随著呼吸上下起伏,发丝沾上了不同颜色的颜料,口中喃喃呓语。严明睨著她,心里暗忖,要是平日他的部属这般不知规矩,他不必多发一语,只消脸一沉,就可以让人不寒而栗,哪还可能像现在这般亲手帮人收拾善后? 而这天上掉下来的小恶魔,虽有著如天使般的天真笑靥,但那实在令人不敢恭维的生活态度,只让他觉得她真是上帝派来考验他耐性的人。 他一一替她将画布、画架、颜料和画笔放回原位,再将该清洗的清洗、该拭干的拭干,他的生活起居全由佣人照料服侍,没想到自己现在却为了这小恶魔做著如佣人的事。严明不发一语,轻声地将她的“大作”立在墙边后,房间收拾完毕。 他知道自己不想看到佣人不太用心地搬著她的作品,或者贪快而画笔洗不净、颜料随意摆,他承认自己有些洁癖,无法忍受凌乱的生活空间,却没有认真厘清自己为她这么做,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你的世界,真的和我不同。” 严明在窗旁,看著贝贝映在地上的长长身影。她似乎连影子都显得那样轻松、那样无忧,感觉得出她生下来就注定过著优渥无虑的生活。 而他则是过著连约会都要排时间表的日子,别说这样恣意的午睡,连早上多睡一分钟都舍不得,他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这样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一样的阳光洒落在严明的脸庞,却映出一张严峻沉傲的面容。他有著慑人的目光,威严的神情,他品味出众,一尘不染的衣著就像他一丝不苟的生活态度。严明看著恣意随性的贝贝,不明白她是怎么过日子的。 “叩叩!”家佣敲著房门。“先生,车子准备好了。” 严明看见贝贝被敲门声响微微吵醒,马上回头比了手势,示意佣人小声点。 “知道了,先停在门口,我等等就下去。”连难得的假日午后,他都必须和同业应酬打高尔夫,无法拥有自己的时间。 他下意识地不想让别人吵醒贝贝的美梦,他为她贝家打下一片江山,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走到今天这位高权重的位置,贝家待他不薄,给他舞台发挥,让他得以崭露头角。时至今日,他在媒体王国中已是呼风唤雨的狠角色,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贝家给他的另一项“恩惠”,竟是眼前这呼呼大睡的小公主。 他凝神端望了一会,轻言道:“等等替贝小姐盖上棉被,不要让她著凉了。晚餐时间到了记得叫她起来吃饭。” 吩咐完后,他才走下楼,搭上擦得一尘不染的专属座车。 黑得发亮的座车和他一身白色的名牌运动衣,勾勒出他黑白分明的世界,贝贝常对他说,他的世界少了颜料、少了彩色,天天过著腻人乏味的日子。不过在他看来,那个总把所有颜料乱摆一通,总有时间将画布涂了又涂、换了又换的小公主,才是不知真实世界,被娇宠惯了的大小姐。 但又为什么,他会为了这“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小姐操心?车子稳稳驶离,严明对司机的要求也是必须快而稳当,他没有时间再多思量自己压在心中的矛盾,脑中开始转著等等该跟同业谈些什么,什么商机该交换、什么又该保密。 至于闯进他王国的小公主,就让他用时间来“改造”她吧! 第一章 长长的鞭炮点燃,响彻邻近大楼,严明就是要昭告天下,他们的电视台新闻部收视第一,最近全新的摄影棚又落成,要拍摄自制的八点档连续剧。 铁灰色的西装,白色的手套,严明拿著剪刀剪下红色缎带,全场响起掌声、和同业记者闪个不停的镁光灯。 不过现在电视台竞争激烈,记者们的问题个个犀利。 “严总,听说最近您和卫家电视台购物频道的梅副理走得很近,请问是打算洽谈合作事宜,还是两人正在交往中?” 带著八卦色彩的问题一出,其他记者纷纷跟进。“严总经理是黄金单身汉,听说卫家的梅副理也十分精明能干,你们两人很登对,请问您有成家的念头了吗?” 纵然是见过风浪的严明,这个问题也让他心弦一紧,不过他依然一派绅士,点头示意,不发一语。 “友台”的梅玲耀副理,昨夜才亲口对他说,他们还是适合当好朋友,或许往后会成为事业上的好伙伴,但无论如何,不会是她的另一半。 “为什么?”严明想起他昨夜的追问。 梅玲耀是他第n任的交往对象,她能干迷人、自信风采,是他理想中的人生伴侣,却没想到她连踏上起点都没有,就决定退出。 昨晚梅玲耀这样对他说:“没什么,你别想太多。我只是觉得,我要的不是你能给的,但我们还是好朋友。” “好朋友?”他要的不止是这样。“我对你的感觉,不只是好朋友而已。” “我明白,不过……”梅玲耀没有再说下去,但从她闪烁的眼神,严明可以明白,她必是另有选择了。 纵然他不明白,为何和自己个性那么相近的她会选择另一个人,不过他依然绅士地送她回家,礼貌地挂著微笑。 就这样,昨晚他亲眼看著他心中的最佳伴侣,一步步走远。 今天一早醒来,他便忙著剪彩事宜,直到记者问起他的私生活,昨日的种种感触才又浮现脑海。 他见记者们显然不死心,镇定地说道:“今天是贝家电视台重要的日子,希望大家别模糊焦点。如果我个人有什么好消息,一定向各位报告。” 虽是标准的“官方说法”,不过这低沉有力的话语一出,却带有臣服众人的威力,他是天生的领导者,只消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大家噤声。踏著稳健的步伐,严明走回办公大楼,人前风光、事业有成的他,却在此刻泛起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这不形于色的感触,只有他自己懂。梅玲耀已经不是第一个拒绝他的女人,每回他身边出现和他一样有事业心、一样出色的好女人时,他也期盼自己可以结束单身的日子,但为何这些聪颖的女人总是一个个从他掌心溜走? 昨晚梅玲耀说,他给的,不是她想要的。那么女人要的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这大家引领企盼的黄金单身汉,感情世界竟是这般挫败。 *** 坐在气派的办公大楼,严明桌上干净整洁,他从不让该批示的文件多耽误一分钟,物品该怎么摆就怎么摆,整齐划一,唯一密密麻麻的,就是他的行程表。 “总经理,您下午还有三个会议,晚上还有新闻局局长的饭局,不过贝董事长的班机也是今晚抵达台湾,您要前去接机吗?” 秘书在一旁说著他接下来的行程,严明听到贝董今晚回台湾,开口问道:“董事长提前回来了?” “是的,听说还带著女儿贝湘蕾一起回来。” “是吗?”对严明而言,贝董是一路提携他的恩人,至于他的女儿贝湘蕾,在严明的印象中,只是一个绑著两条小辫子的小妹妹。他对秘书说道:“今天的饭局另外请经理代表前往,我去机场接机。” 贝董事长一家已移民加拿大,贝家的媒体事业这几年都交由严明领军,严明在学生时期就在贝家电视台工读,从工读生到现在的总经理位置,他一路发挥媒体长才,贝家也大力栽培,严明不负所托造就今日的贝家媒体版图,而“治军严明”的他也声名大噪,人人都知道他在媒体界的能耐。 秘书点了点头。“那我请司机备车。”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 “好的。”秘书知道总经理一向对贝董相当敬重,贝董甚少过问电视台的事,全权放手让严明管理,这等信任在商场中难能可贵,严明视他如父。 傍晚下了班,严明便亲自驾著车前往机场,只不过这回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敬重的贝董事长,这回当真希望当他的“父亲”。 *** 机场内,贝家父女刚下飞机。 “爹地,我们这趟要待多久?我还想去英国看画展。”贝湘蕾问著父亲。 “画展以后还有机会看,你离开台湾这么久,应该多留些时间,探探亲友。” “可是……”贝贝嘟起嘴还想再说,却被父亲打断。 “别可是了,你看,严明亲自开车来接我们了。” 贝贝抬起头,看见她从小就天天听爸爸提及的“严明大哥”。 在爸爸口中,严明有一身的本事,肩负贝家媒体大业,将其经营得有声有色,今天贝家能在媒体这行走路有风,严明可说是功不可没。 “严明大哥有这么厉害吗?”贝贝遥望著严明的座车问道。 “你今天能在加拿大衣食无忧,也要谢谢严明,若他没有本事,你哪来这么悠闲的日子可过。” 爸爸对严明赞誉有加,不过贝贝对他的印象,只是一个高大又忙碌的身影。 在她还小的时候,就看过当时还是学生的严明,白天念书,晚上到电视台当夜班工读生,有时学校没课,他也会主动跑到电视台说要帮忙。爸爸曾对她说,要多向严明学习,他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学习的机会、也不会浪费时间在玩乐上。 再长大一些,严明正式在贝家电视台上班,贝贝对他的印象,就是那个最早来办公室、最晚离开的人,贝贝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不过爸爸说他是可塑之才,是贝家的储备干部。 之后的几年,严明果然替贝家打下半壁江山,接任总经理,贝家也在这个时候移民,贝贝有好多年都没再见到严明。 车子越驶越近,车内的人也越来越清晰,贝贝浑圆的大眼直往车里头瞧,直到严明将车子停妥。 “董事长、贝小姐,一路辛苦了,请上车。” 他还是一样,话少又严谨,别人说这是“言简意赅”,贝贝的国文造诣没那么好,只觉得他老是爱制造紧张气氛。 严明下车亲自替贝董拿起行李,这时目光才落在娇小的贝贝身上。 “贝贝,你长大了。”严明给了她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贝贝看了他一眼。“当然长大了啊!不然这几年不就白活了吗?” 她率性的回答,让父亲马上纠正她。“贝贝,怎么这么没规矩?”他皱起眉念著。“说话也不好好说,你真的是长不大。” “我哪有不好好说?刚下飞机嘛!可不可以轻松一点,气氛很严肃耶!” “又顶嘴?每次我说一句你就顶十句,真后悔小时候太宠你,没好好管教。” “爹地,你怎么这么说?”贝贝不服气地说道。 “不然要我怎么说?别人家的女儿不管在家怎么样,出了门就算装也要装出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哪像你,蹦蹦跳跳的一点也不懂得端庄。” “对啦!人家的女儿就一百个好,我就一百个不对。”贝贝跟爹地呕起气来。 坐回驾驶座发动车子的严明,连忙开口缓和。“董事长,贝贝长途搭机可能真的累了,您就先别跟她计较了。” “家里就一个女儿,真是被大家宠坏了。”贝董摇了摇头,转向贝贝说道:“听见没有,看在严明的面子上先不说你,回去好好想一想。” 坐在后座的贝贝却不怎么领情,她嘟起的小嘴没发出声音,不过严明从后照镜中,可以看见她故意用唇形对著他说“要你鸡婆”这四个字。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严明没说什么,不跟她计较,将车子驶离机场。 贝贝是贝家最小的女儿,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她也没有堂姊妹,全都是表哥、堂哥,这样的小女孩被捧在掌心当宝贝,严明并不意外。 他知道贝贝生性纯真烂漫,看来这几年也没什么改变,优渥的家境让她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贝贝在国外学画,听说画画是唯一可以让她安静下来的事情。 这样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对他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她有她的生活,自己有自己的工作,两人互不相犯,各自有自己的天地。 不久贝贝戴起了耳机,随著mp3播放的音乐左右摆动,一会睁眼看著窗外的景致,一会又闭上眼随著音乐哼上两句,至于前座的爹地和严明在谈论著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贝董和严明讨论著贝家新闻台的经营方向,也听著严明报告影剧摄影棚的落成状况,还有他本要挖角友台购物频道主管,以及最后为何作罢等等。 “唉!严明,这几年辛苦你了。不过看你这样为了公事而耽误了终身大事,我也过意不去。” 贝董隐约听得出来,严明是被友台那位购物频道主管“甩了”,才挖不到人。 “董事长言重了,是我自己缘分未到。” “你成天忙于贝家事业,抽不出一点时间多认识些女孩,哪会有什么缘分?” “这么说来,董事长是要帮我介绍对象吗?”严明半开玩笑地和贝董说著,他想想也是,董事长和贝贝才刚下飞机,别把气氛弄得那么严肃。 没想到贝董却认真的回道:“是啊!贝贝不错吧!” 此话一出,严明立刻踩了个煞车。 “唉呦!”贝贝因为这个煞车往前倾了一下,严明也因为贝董的话而愣住了。 严明还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就听见贝董迳自开心地道:“其实贝贝就是随性了一点,但她很善良,有时我生气,她撒娇两句我心就软了。她也很可爱啊!常讲一些笑话给我听,虽然有时我听不太懂他们年轻人的用语,不过也算是有心……” 接下来贝董说了一大堆称赞自家女儿的话语,严明却都没听进去。很显然贝董对这个宝贝女儿是刀子嘴豆腐心,眼底心里尽是她的天真可爱。“难得她想要学画画,老师也说她有天分,我便全力支持她。”他对贝贝的宠爱展露无遗,严明却是脸上三条线,感到十分尴尬。 拿下耳机的贝贝,对著前座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现在什么状况?不是说回台湾看看亲戚吗?现在搞什么?顺便替自己相亲吗? 相亲无所谓,但是拜托对象也挑个像样一点的好吗?不是说严明大哥不好,但是看看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和永远处于紧绷状态的神经,要是跟他在一起,恐怕没三天就会窒息。 “爹地!你说什么啦!”贝贝拉高分贝,终于把贝董的话打断。 贝董讲得正起劲,冷不防被贝贝喊了一声。“唉!又打断我的话?真的是欠个人来好好管一管你。” “我欠人管?”贝贝高声抗议,但这样的举动只是让贝董更觉得她不懂礼貌。 “你多待在严明大哥身边,看看人家怎么做人处事。” “我不要。”贝贝转过头去,生著闷气。 贝董瞧了一眼小嘴翘得比天高的贝贝,没好气地道:“叫你多跟人家学习,又不是叫你明天就嫁给他,你紧张什么?” 被爹地这样一说,贝贝一张小脸顿时涨红,严明也尴尬得没答话。 贝董看著严明说道:“严明,没问题吧?只是先和她相处看看,顺便多跟你学些东西,看会不会懂事点,可以吗?” “这……”严明表情为难。 “这几年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小家伙,我很想替她找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人,想来想去身边就你最能信任……” “爹地!你到底在说什么啦!”贝贝一边说一边用脚踢著前座座椅。 “说我没几年好活了,没看到你风风光光的嫁个好人家我不放心,可以吗?” “不要乱说这种话好不好,不吉利ok?”贝贝没好气地道。 “爹地都不忌讳了你忌讳什么?我那么晚才生下你,这几年不好好替你安排,再过不久,万一……” “爹地,这种事不是讲讲就算数的好不好?”贝贝受不了爹地一再“卢”她。 “我知道这种事情要靠缘分啊!所以才叫你先待在严明大哥身边,两个人相处看看嘛!可以的话再谈谈往后的事,不可以的话你也能跟严明大哥多学学。爹地的话都还没说完,你就一直插嘴,真不懂礼貌。” 父女俩一来一往,严明一向敬重贝董,只不过这回他还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贝贝忙著抗议,贝董转而向严明展开温情攻势。“严明,贝家的事业自从交给你之后,你经营得有声有色,现在我唯一挂念的就是这个小女儿,可不可以念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帮我好好看著她。最近我的健康检查报告出来了……” “您身体还好吗?”严明担忧地问道。 “人老了,什么毛病都出来了。现在你不答应我,往后恐怕我也没机会这样开口拜托你了。” 贝董连健康问题都搬出来了,严明知道自己拒绝不了。“董事长别再说这种话了。贝贝的事情,我尽力就是了。” 贝家将所有家业都交给他发挥,虽然这次的“任务”让他没有半点心理准备,不过贝董对他的器重,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车后的贝贝对前座座椅拳打脚踢。“爹地不要自作主张好不好?我哪有那么糟糕,把我说得好像嫁不出去一样?再说我才几岁,你帮我安排这种事做什么?” 贝贝的抗议这回无效,贝董知道,他这没什么心机、从小受保护的小女儿,一定得有个安全臂膀可依靠的男人好好看著,否则他真的放不下心呀! *** 严明将贝董父女送回家中后,继续回到办公室加班,贝贝则在客厅大呼小叫。 “爹地,我不要。”她双手插腰,气呼呼地对著爹地嚷嚷著。 贝董尽量耐著性子对她说道:“跟严明相处一阵子有这么难吗?” “你没看见他那张永远不会笑的脸吗?”翻了翻白眼,贝贝一脸嫌弃。 “那是你不懂事,不了解他。”贝董一边说一边摇头,严明的性格他很清楚。 “我了解他干什么?我不要跟这种人有关系啦!”贝贝嘟嚷的声音在贝家别墅内回荡,不过贝董早已下定决心。 “贝贝,严明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你的两个哥哥都不愿意继承家业,所以贝家现在相当倚重他,爸爸希望你能跟他有个结果,也希望你能稳住他的心。” “那也不是用这种方法吧!爹地,你这样等于是拿我当筹码耶!”贝贝还是高声抗议著。 “筹码?”贝贝这两个字一说出口,贝董的火气可来了。“小丫头,你是爹地心头的一块肉,你两个哥哥我管都懒得管,就只为你打算。现在只是要你先跟严明相处看看,你就把爹地说成这样,你要气死爹地吗?” 贝董越说越大声,贝贝见状,知道爹地肝火上升了。“爹地你生气啰?” “废话。”贝董是真的不高兴了。 “可是我没有做错什么啊!”贝贝虽这样说,不过音量已经变小。 “我讲了那么多你听进去几句?” “不要这样嘛!我只是……” “你是被宠坏,不知天高地厚。你今天可以安安心心的学画画,不都靠严明替贝家打天下挣钱?不然天上会掉下来美金吗?” 贝董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双手握在背后不理贝贝,贝贝有点紧张了,爹地很少这样。 贝董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严明变了心不再为贝家效忠,或者自立门户与贝家对打,以他现在握有的资源人脉,我们还会有生存的余地吗?” “爹地,你怎么说得那么可怕?你不是说严明大哥不是那种人吗?” “商场诡谲,你太天真不明白。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 “爹地,你这样说我好害怕。你的意思是,要是我们没有严明大哥,贝家就完蛋了吗?” 贝董缓缓转过身。“就算没那么严重,至少贝家也不可能再过著轻松优渥的日子。爹地不是没有想过要培养自己的接班人,但是你的两个哥哥都没意愿,你也只想要学画画,爹地才会想,如果你能嫁给严明,让他成为贝家的女婿,不但你有了好依靠,贝家电视台也有人扛,两全其美。” 贝贝听著,知道爸爸的安排是有道理,不过……“不过这样好奇怪嘛!” “都说了不是要你明天就嫁给他,只是先交往看看,奇怪什么?” “那万一严明就是一副阎罗王样,我怎么办?”贝贝可不想整天和一个态度冷冰冰的人一同生活。 “贝贝小丫头,你应该先祈祷,严明受得了你的任性。”贝董比较担心女儿的脾气会先吓跑了严明。 “爹地──你很过份耶!”贝贝不依的嚷嚷道。 “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了解?”贝董见贝贝不再如此抗拒,语气也好了些。“小丫头,如果你真的和严明合不来,爹地也不会逼你,毕竟你是我的心头肉呀!只是爹地真的希望你可以和严明大哥多学学。” “好啦!不要说的人家好像一无是处。相处就相处嘛!又不会少块肉……” 贝贝嘴里说著,心里却忖著:到时合不来不勉强,是你说的喔!可不能怪我。哼哼!我气死你这阎罗王。 贝董见贝贝不再坚持,心里也暗忖:有相处就有机会,俗话说日久生情,相信严明会接受贝贝的。到时我就是严明的岳父大人,这样就能安心了。 两人“各怀鬼胎”,心中各有不同的打算。而加班到深夜的严明,面对贝董的知遇之恩,没办法拒绝,也只好准备面对这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捣蛋小公主。 第二章 “什么?爹地要把别墅卖掉?”贝贝一早醒来,就从家佣口中听见这个消息。“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姐,我们也是刚刚才听说的。老爷说台湾这屋子长期空著没人住,不如处理掉省得麻烦。唉!我们也要失业了。”家佣感叹地说道。 贝贝没心思听家佣的叹息,马上跑去找爹地。 贝董正悠闲地吃著早餐,喝著热咖啡,冷不防被贝贝高频率的音量呛到。 “爹地!你为什么要卖房子?!”贝贝的声音贯穿整间屋子。 “咳……咳!”贝董连忙放下咖啡杯,一边咳嗽。 贝贝见状急忙跑到爹地身边。“爹地你怎么了?我吓到你了吗?” “没……没规矩的丫头……咳!”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贝贝伸出小手努力拍著爹地的背。“唉呦!我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惊讶嘛!” “你这样怎么跟严明相处,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贝董怒斥贝贝。 “我的个性本来就是这样嘛!干嘛装得那么辛苦。反正他不习惯就算了,你不是说不勉强。” “唉!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搬过去?只怕搬过去没两天就丢光我的脸……”贝董止住了咳嗽,不过话还没说完,又被贝贝打断。 贝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搬、过、去?爹地你说什么?” “别墅要卖了,严明那边空房间很多,你搬过去住。” “什、么?”贝贝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死心的再问一次。 相较于贝贝的错愕,贝董却说得理所当然,早就想好了理由。“不然空这么大间屋子做什么?我们又不常回台湾,养蚊子吗?爹地已经替你请好这里最优秀的画画老师,你搬过去后,一样可以好好学画。” “你、你你……”贝贝张著嘴巴却讲不出话。 “不然你怎么跟严明相处?”贝董说得一派自然。 “那也不用把我丢到他家啊!”贝贝觉得自己中了爹地的诡计。 “爹地已经买好机票,过两天就走,你若不答应,可是没地方住喔!”贝董半威胁的语气,让贝贝双眼喷火。她瞪大眼睛恼怒著,现在才知道爹地老谋深算,原来早已安排好一切,把她“骗”回台湾,还替她铺好了未来的路。 *** 一大早便起身梳洗的严明,穿上衬衫,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环顾四周,心中不禁一声感叹。 家里有舒适的真皮沙发、厚长的波斯地毯,后院宽广,前庭还有优美的凉亭水池,请来的佣人把整间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但为何他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扣著衬衫钮扣,他看见镜中的自己。这些年凭著自己的胆识和贝家的资源,他得以过著这般优渥的日子,出身贫困的他,年少梦想得以实现。但这么多年过去,空荡的屋子为何依然只有他一个男主人? 这……也就罢了。现在,贝董竟说要让贝家小公主搬进来?! “喀!”衬衫的袖扣突然松脱,掉落地面,严明对著镜子苦笑,这是不祥的预兆吗? 虽然自己这间屋子空房很多,虽然自己的心房也空虚多年,但……他真的没有想到要住进来的,会是一个小女孩。 紧凑的工作行程没能让严明再多思考,他打好领带,套上西装,准备开始今日的工作,剩下的,也只能见招拆招,希望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 气得半死的贝贝,拎著行李,踏进了“阎罗王”的家。 爹地竟然真的买了张机票就回加拿大去了,独留她一个人住进严家。 “真是过分!心机重!”贝贝顾著喃喃自语,进了大门才抬头四处张望。 她左瞧瞧、右看看,然后放下随身行李,不管跟在一旁的家佣露出疑惑眼光,开始对著严家的前庭比手划脚。 只见她伸出小手不断画著框框,一会面对著太阳瞧、一会盯著地上的影子看,接著又凑近花圃,看著里头盛开的朵朵鲜花。 “哈!我还以为阎罗王住的地方会是地狱,没想到他还挺会布置的。在这儿画画不错……” 贝贝说罢,马上摊开一旁的行李,里头放了各式各样的画具,不一会的功夫,画架、颜料、画纸通通摆妥后,她便要开始作画。 “贝……小姐。”一旁的家佣忍不住开口。 “什么事?”贝贝无心应著,满脑子只想著该如何构图。 家佣们面面相觑。“您现在……现在要画画吗?” “是啊!”贝贝点著头。“你们不用管我了,去忙吧!” “可是,您才刚到这儿,连行李都还没整理,要不要先进屋,我们帮您……” 贝贝压根没注意到家佣们脸上为难的表情,更不在乎行李要不要整理,只见她已经拿起画笔,随口答道:“我的行李啊!你们帮我放到我要住的房间就行了,里头的东西帮我拿出来,随便摆就好,我不介意。” “可是、可是……”家佣们可没那么随性。 “可是什么啦!现在光线正好,最适合画这些花了,别吵。”贝贝一股脑儿栽进她的画画世界中,家佣们却在一旁嗫嚅著。“可是……先生会介意。” “谁?”贝贝满不在乎的回应著。 “严明先生。”家佣们小心翼翼地说著。 贝贝可疑惑了。“介意什么?我画画碍著他了吗?” “不是。” “那怎么啦?”大好光景正适合画画,这些人怎么啰啰嗦嗦的一点也不干脆,她索性转过了头,要他们说个清楚。 “先生会介意这些乱摆的东西。”佣人指著散在一旁的各式颜料和画笔。 “这些乱摆的东西?”贝贝眨了眨眼。“我画画都这样啊!有什么不对吗?” 学艺术的画家们,有谁会把画笔颜料排列得整整齐齐再作画?又不是卖珠宝,还要一字排开打灯光是吧? 向来随性的贝贝,哪会为了这点“无聊小事”停下手上的画笔,只见她专心地将散落一地的颜料拿起来调色,画纸上开始五彩缤纷,不过佣人们的脸上却泛起了一阵白。 “贝小姐……这个……真的不太妥。” “什么妥不妥?”贝贝双眼没离开过前方的花圃。说真的,严家给她的第一眼印象还不算差。至少严明没浪费前院这一大片绿地,知道要种点花、栽点树,配上木椅凉亭、碎石小径,还有今天露脸的太阳,哈!真是作画的好地方。 贝贝兴致一来,画笔飞舞,她神采飞扬,画得尽兴,但立在身后的一排家佣,已经不断地冒著冷汗。 “啪!”一滴鲜艳的颜料从贝贝的画笔上滴落,此刻佣人们额上的汗也同时落地。 “快、快擦起来,”管家见状,马上命人动作。“干掉就不好处理了。” 只见一班家佣拿著抹布、清洁剂,以跑百米的速度,马上将地上的颜料清理干净。 “怎么了吗?”浑然不知发生什么状况的贝贝,疑惑地转过头问。 她终于停下画笔,家佣们也稍稍喘了口气。 管家盯著地面说道:“严先生喜欢环境整洁,平时我们都会将地面保持干净,这样颜色明显的颜料要是附著在地上,他会不高兴的。” “不过就是一点颜料,要这么紧张吗?” “这是先生的习惯。”管家答得谨慎。 不过贝贝可不以为然。“我看他平常一定是个严苛又机车的老板,你们在他底下做事情很辛苦喔!没关系,我有空一定跟他说说。” “这……贝小姐,严先生也不是您说的那种人,他只是……”听到贝贝对严明的形容词,管家连忙要解释,却被贝贝抢了话。 “看你连说话的语气都这么紧张,他一定很不好相处啦!” “没有,您误会了,他……” 贝贝没让管家说完话,一味的打断。“喂、喂!等等,你不要一直‘您’来‘您’去的好不好?我叫湘蕾,你可以跟我爹地一样,叫我贝贝。” “这……贝小姐,这是对您的尊称。贝董也有交代我们要好好照顾您……” “唉呦!受不了啦!大叔,轻松一点好不好?你这样我连画都画不下去耶!” “大叔?”家管不知道该不该笑。“这……您可以叫我……” “就大叔啦!不要再叫什么管家管家的。管你那么多,严肃死了。” “是、是,贝小姐您习惯就好,那我帮您整理行李……” “厚!又您?不是说叫我贝贝吗?”贝贝实在听不下去管家对她的“尊称”。 “这个……恐怕不妥,毕竟还是要有点规矩。”管家几乎要拿出手帕擦一擦额上的汗,这贝湘蕾小姐,也太随性了吧! “又不妥了?严明规矩那么多吗?你们这样不闷啊?” “贝小姐,其实严先生就是喜欢将居家环境弄得干净整齐一点,还有比较要求做事效率而已,其实他人还不错……” “不错?我看是龟毛。”贝贝频频打断管家的话,还帮严明下了注解,好死不死,就在“龟毛”两字说出口时,严明正好出现在严家前庭。 完了!纪律严明的严总,遇上这口无遮拦的贝大小姐,看来要世界末日了。 大家都悄悄退了一步,一位是发薪水的主子,一位是贝家的小公主,两边都得罪不起,听谁的都不对。 “我不是那种在人家背后说坏话的人喔!是看他们为了这么小的事情紧张,才觉得一定是你太龟毛了。”贝贝理直气壮,对自己方才说出口的话没有丝毫悔意。 “龟毛?”这种口语化的用词,很少会出现在他耳边,严明微微挑了挑眉,看著她的画。“你要画画我不反对,不过保持干净整洁是基本的礼仪,尤其你又是个女孩子。” “我是哪里不干净了?你说话很没礼貌耶!”贝贝有些火了,他说的话也太难听了吧! 面对竖著眉的贝贝,严明并没有立刻回腔,他将目光移开了她的画,然后轻轻扫过散落满地的颜料、画笔,最后再转回头发也沾上颜料的她,很显然地,她并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不对。 严明没说话的这短短几秒钟,已经吓坏了后头的一班家佣。 严明无论在公司还是住家,都会先将规矩说清楚、讲明白,做得好必有奖赏,犯了规就该责罚。 现在这些七零八落的颜料画笔,以及眼前这满身花花绿绿的女孩,显然和严家的一切格格不入,明显“违反家规”。严明不说话时的神情,和眼角微微透出的余光,总会让人下意识地吞吞口水,神经紧绷地噤了声。 “这是你画的?”正当家佣们个个不知所措时,严明开了口,不过却是问著贝贝的画。 “是啊!有意见吗?”你是没长眼睛吗?不是我画的谁画的啊?真是废话。贝贝心里这么想著,只差没说出口。 严明目光在画布上停留了一会,然后开口。“你学画多久了?” “生下来就会画了啦!” “生下来?”严明疑惑。 “对啊!我家墙壁全是我的涂鸦,不行吗?”贝贝存心和严明作对,仿佛孩子般同他斗嘴。 严明不疾不徐,也没动怒,只是缓缓的说道:“看来贝董常请油漆工吧!”话落,他便转身走进屋内。 “可恶!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贝贝在他背后大声嚷著。 “没别的意思。” “哼!涂鸦也是一种艺术好不好?你再跩没关系,我等等就把你这间房子涂得满满!” 听到这话,严明停下了脚步,一旁的家佣则是面面相觑。 别闹了,平时严家的墙壁若有些龟裂掉漆,管家都会在第一时间叫人补好,该打的灯光要打亮、该挂的摆饰要放正,平时一尘不染的严家,现在有个扬言要大肆涂鸦的小女孩出现,这还得了? 严明微微转头,大伙觉得这眼角余光有如将要出鞘的利刃,然而站在后头的贝大小姐,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双手插著腰,瞠著浑圆大眼回瞪著。两人四目交会的几秒钟,众人以为严家就要成为战场。 “腾出一间房当做贝小姐的画室,安排佣人以后替她将房间收拾干净。” 严明没有盛怒,低沉著嗓音命令著,家佣们听到后,手忙脚乱地搬起贝贝的行李,严明则迳自转头进屋。 贝贝立在原地,远远地看著严明离去的背影。 他没有发飙,也没有跟自己杠上,甚至……贝贝发现,严明看著她的画时,眼中似乎有某种异样神采微微流转。 他的眼睛里有她的画,贝贝看得懂,就像当她看著画廊里展示的那些名画时,眼眸中会散发出不一样的神采。 怎么?本小姐的大作吓到你了喔!贝贝一回神,马上在心中呛上一句,然后拾起画笔,再次凝神在阳光下的那些花朵上。 ☆ 贝贝一直作画到夕阳消失在天际的那一刻,严明则在饭厅等著她。 今天他特意提早回来,为的就是贝董这掌上明珠。今天贝贝要搬进来,他不放心,特意回来盯著家佣打理一切,怕这小女孩缺了什么、想多添购些什么,可是他没想到,贝贝什么都不在意,满心只想著作画。 “画、完、啦!哈哈!”远远地,贝贝的声音穿过玄关,传进大厅。 接著是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没等到家佣替她开门,她便双手一推,大剌剌地走进屋里。 严明坐在饭厅抬起头,看见一个满身沾满颜料、灰尘的女孩跳进屋里。 “贝……小姐,要不要先换件衣服?”管家第一时间冲过来,自从踏进严家大门,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梳洗的贝贝,一身凌乱,她若就这样一股脑地坐上沙发,严先生不抓狂才怪。 “嗨!大叔,什么东西这么香?你煮的吗?好厉害!” “我……不是的,贝小姐,是厨房的人煮好晚餐等您和严先生一起用餐。” “好啊!我也饿了,我好像没吃午餐喔!呵呵!” 管家听到那声“大叔”,心底一声苦笑,坐在饭厅的严明眉毛也微微挑起。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贝小姐就这样满身颜料地踏进饭厅,管家急忙半请半推地要将贝贝送进更衣室。 “哇!这雕刻……”贝贝冷不防地一声尖叫。“这是朱铭大师的作品对吧?” 贝贝脚步停在大厅摆置的雕塑旁,难掩兴奋道:“上次他的作品在巴黎展出的时候我有去看喔!这趟回台湾本来也想去朱铭美术馆参观的,没想到在这儿先让我看到了大师的作品,哈!真开心!” 她在雕塑品前手舞足蹈,继续说著。“没想到这种地方也会有艺术品,看来阎罗王还有改邪归正的机会。” 贝贝话音刚落,管家在一旁吸了一口气,严明的眉毛又是一挑。 改邪归正的阎罗王?严明不动声色,只是在餐桌前静静看著贝贝,而管家则七手八脚,拖也要把贝贝拖离现场。 “急什么啦?我等等会先去洗手再吃饭啦!”贝贝目光和脚步都不想离开这座雕塑品,此时严明开口了。 “你知道这作品?”他的声音浑厚沉稳,却与平日有些许的不同。 贝贝仔细瞧著朱铭的作品,答得自然。“是啊!大师级的作品模仿不来,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你不是学画画的吗?”他又问著。 “那又怎样?我不能欣赏雕塑品吗?” “你似乎对艺术很有天分。” 他看著贝贝,而贝贝瞧著雕塑品,两人有著一样的专注。 听到自己被夸赞,贝贝开口一笑。“哈!总算听到一句人话!你记得多跟我爹地说说,免得他老说我不长进。” 他注意到,这小女孩说话时的神情和她的双眼一样,透彻纯真,他稍稍回过神道:“贝董说你不长进?” “我爹地老是说我书念不好、又说我没规没矩。总之就不是他心目中的那种大家闺秀啦!” 贝贝一边说,管家一边紧张地盯著她的一举一动,这小姑娘说话已经这么大剌剌了,可别再双手一挥,砸毁了什么摆饰品。 “那么你自己怎么想?”严明端坐在饭桌旁,沉嗓问著。他没有斥声责骂,贝贝天真的举动,让他想暂时静静观察著。 贝贝耸耸肩。“我没怎么想啊!多的是念书念成书呆子的人,还有装模作样的千金小姐,我都跟爹地说,我才不要变成那种大家‘龟’秀,乌龟的龟。” 此话一出,憋不住笑的家佣们“哈哈”的大笑声迸出嘴来,严谨的管家回头狠狠瞪了家佣们一眼,赶忙要拉走这位调皮捣蛋的贝大小姐。 没想到贝贝指著管家说道:“就像这大叔啊!明明就是在自己家嘛!穿得那么拘束做什么?这样做事不会绑手绑脚吗?” 管家冷不防被贝贝这么一说,赶紧澄清道:“贝小姐,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是在工作,所以要穿得正式一点。” “你是说你不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吗?”贝贝的大眼转向管家,贼贼地问著。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被她这么一说,管家可急了,想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就对啦!你要把这里当成你家,放松心情,才不会那么拘束,也才可以做更多对的事,自自然然就可以当一个好管家啦!” 管家压根想不到贝贝会说出这样的“大道理”,杵在原地应对不及,贝贝则继续“发表高见”。“就像画画嘛!如果你根本不爱你要画的东西,画出来的作品顶多就只是一张有颜色没灵魂的画纸嘛!如果是发自内心的画,那就算是小孩子的涂鸦也很可爱啊!” 成天负责严家大小事务的管家哪听得懂什么灵魂、涂鸦,只管拉著贝贝,一边哄著她。“贝小姐说的有道理,我以后会多检讨,现在我们先去梳洗一下好吗?” 贝贝被管家连拖带拉地哄到浴室,严明则在餐桌上继续等待。 “总经理要不要先用餐?晚上您不是还要回公司处理公务吗?”佣人问著。 “没关系,等一下无妨。”严明在贝贝走后,独自在餐桌旁等待。刚才她说的那番话,他知道管家并不当一回事,不过他却静静思量、细细咀嚼。 她的确是个独特的女孩,和他想像中的千金小姐一点也不一样,艺术这高深的学问,在她眼中似乎就是那么自然。严明因为自己的身分地位,多少会了解一些艺术品,不过他似乎能体会,在贝贝的眼中,这些东西更添上了她所说的灵魂。 另一边,家佣搬进了贝贝刚刚在前庭所画的作品。 严明看见一幅缤纷耀眼的画作,金黄色的阳光洒落整张画纸,鲜艳的花朵恣意绽放,他好似看见贝贝的身影在其中。 严明很少等什么人吃饭,大多是别人在等他用餐。可是这回,他耐心等著梳洗中的贝贝。不管是看在她是贝董女儿的份上,抑或是其他的原因,总之第一天搬进来的贝贝,让他深感特别。 不过,严明也很快地发现,这样“特别”的贝贝,也让他的生活起居大乱。 第三章 “贝贝小姐,严先生在等你吃早餐。”一大早,严家佣人在贝贝床边喊著她。 “嗯……”贝贝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应著,看来是想要继续睡。 佣人见状,只好再度提高音量。“贝贝小姐,要起床了吗?” 怕贝贝不肯醒来,佣人伸手摇了摇她,贝贝终于有了反应。“现在几点啊?” “已经七点了,严先生等等就要出门了,请您快起床。” “七点?早上七点还是晚上七点?”眼睛都还没睁开的贝贝,含糊的声音显然还不打算起床。 “当然是早上七点。”家佣真不知道这贝小姐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严先生等您好一会了,请您起床。” “早上……七点?神经病啊!那么早叫我干什么?” 贝贝显然不认为这个时候是该起床的时间,佣人赶忙解释。“今天算晚了。平常这时候严先生早已出门了。” “他出他的门,关我什么事啦!”她连话都不想多说,拉了棉被一转身,继续呼呼大睡,旁边的家佣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严明从房门口走进来。他一踏进这个房间,脚步便停顿了一下。 这原本是间空房,平时没人住,贝贝要搬进来前他特地命人打扫整理一番,替她铺上了地毯,还添购了进口衣柜要让她摆放衣服,还有成套的沙发座椅。 不过现在看来,这些显然都是多余的。 贝贝的衣服取代了地毯,散落整间房间,所有该放的物品通通没归位,任意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严明微微蹙起眉,问著一旁的佣人。“怎么没帮贝小姐整理好行李?” “报告严先生,昨晚贝小姐要我们赶快回去睡觉,说东西她自己整理就好。”家佣紧张了起来,他们知道在总经理眼中,眼前的一切根本是世界大战后的惨况。 “她自己整理?”严明盯著散落满地的物品,显然昨晚她直接就睡了。 不过就算因疲累而没有整理行李,也不该把房间弄得这般凌乱不堪吧?从行李箱拉出来的东西,什么都有。窗下丢著一个小熊娃娃,耳朵上还沾了颜料,床边丢了好几件皱巴巴的t恤、牛仔裤,沙发旁更不用说,满是画笔纸张。 女孩子就算不爱漂亮,至少也该干净整齐,再怎么说贝贝也是财团董事长的千金,怎可以这般随性? “等贝小姐醒来后,帮她整理房间。” 严明没有时间再等她清醒,交代家佣在他今天下班回来前把所有东西收拾好,便转身离开,准备进办公室。 这样的女孩,的确欠缺管教,就算是报答贝董对自己的恩情吧!严明决定好好改造她一番。 *** 一早进了办公室的严明,开始了他紧凑严谨的一天。 在贝家电视台从最基层做起的他,熟稔一切大小事物,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任何人都别想瞒过什么事。 “总经理,这个新闻做现场连线适合吗?” “总经理,东方娱乐集团希望跟我们合作,您是否要安排时间与他们会面?” 严明的秘书不止一位,她们不断的递送文件或请示严明作出决策。 他凝神专注,将公务一件一件批示著。“告诉陈经理这个案子要修改。另外转告林主任他的请示我已经批准。” 虽是有条不紊,不过严明到了中午仍不得休息,午餐也没吃,继续在办公。 贝家电视台是他成长的地方,似乎也是他度过所有青春年华的地方。他身边的秘书从小姐做到现在已经当了妈妈,然而自己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不是没努力过,也曾好好追求过欣赏的女人,无奈他事业成功的另一面就是感情的挫败,心中的遗憾只能淹没在一件件的公务中。 *** 在严家睡到中午的贝贝,正悠哉地逛著「严家花园”。 “贝小姐,需要我们帮您准备中式还是西式早餐?”家佣见到贝贝终于醒了,赶忙过来张罗。 “不用了啦!直接吃中餐就好啦!” “可是您早餐还没吃……” 贝贝耸著肩,显然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问题。“都快中午了呀,就吃早午餐嘛!我都这样的,不用麻烦了,什么中式西式都无所谓,我不挑食。” 她一醒来便往她最爱的前庭钻,想要好好晒晒太阳。“哇!好舒服。哈!原来池子里还有鱼,我昨天怎么没注意到。”她开心地伸著懒腰,打了一个大哈欠。 “贝小姐要不要换件衣服?”家佣在一旁问著,手上已经拿好一套新衣。 “这是什么?”伸完了懒腰,她的视线落在家佣手中的衣物上。 家佣将衣服拿到贝贝眼前。“总经理说帮您多买几套好一点的衣服。” “好一点的衣服?不用啊!我这样穿很舒服。” “可是……您穿的是睡衣。” “什么睡衣?居家衣懂不懂啊!你摸摸看这棉料的裤子,多柔软。你买那什么衣服啊?这么拘束,我才不要穿。”贝贝显然不以为意,衣服本来就是穿得舒适保暖最重要,那些什么衬衫裙子的,穿了多别扭。 家佣们有些为难。“但是总经理有交代……” “交代什么啦!给他一捆‘胶带’,封住他的嘴好了。”贝贝一边说,一边接下厨师端过来的“早午餐”。 “贝小姐,这是火腿三明治配煎蛋,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如果吃不习惯请告诉我。另外这杯是巧克力鲜奶,我……”厨师还在一一介绍他煮了什么东西,询问她吃得习不习惯,贝贝已经一口三明治一口鲜奶地吃了起来。 “好吃啊!有什么不习惯的?”她一点也没挑剔,还对著大家招手。“来啊!一起吃啊!我们去小凉亭坐著一起吃东西聊天好不好?”她又指了指厨师的围裙。“这位大叔,你怎么跟管家大叔一样紧张?出了厨房就别穿围裙了嘛!不热吗?” 贝贝口中的“管家大叔”正巧经过,马上接了话。“贝贝小姐请慢用,大家都还有事情要忙,不能和你一起在凉亭用餐。” 他说的是客气话,哪有家佣跟小姐一起聊天用餐的道理,不过贝贝可不管。“要忙什么啊?你们怎么有那么多事情?” “我们必须将严家打扫整齐,也要在总经理回来前准备好他的晚餐。”管家恭谨地回道。 “他吃东西很挑吗?要这么早就准备?还有这间屋子不过就我和他两个人住,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天天扫地擦窗?真是的,吃饱没事做。” 她努著小嘴嘟嚷著,看到大家在看她,又忙说道:“不是说你们啦!我是说那个阎罗王吃饱没事做,整天找你们麻烦。一起开开心心吃个饭不好吗?”贝贝难过地一个人闷头吃东西。而贝贝说的话,都刚好让打电话回家的严明听在耳里。 管家接到了严明的电话,诚实地向他报告。“贝小姐接近中午时起床,现在一个人在吃‘早午餐’。” 电话那头传来严明的声音。“中午才起床?” “是的。本来还要叫大家陪她吃饭,我拒绝了,要大家赶快做事去。” “所以她现在一个人吃?” “也……不算。”管家擦了擦汗。“贝小姐说我们不陪她,她找金鱼陪她一起吃。” “找金鱼陪她吃饭?”严明眉宇微拢,什么意思? “这……她坐在凉亭,一边吃一边撕下吐司喂鱼。”管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些金鱼不是都有鱼饲料吗?怎么可以随便乱吃东西。”严明不太高兴。 “贝小姐说金鱼和她一样可怜,都没人陪吃饭。”管家据实以告。 公事繁忙的严明抽空打电话回家,听到的却是这般情形,他不知该哭还该笑。 他微微地叹了口气,继续问道:“她还说了什么吗?” “还说……说……”管家犹豫著,这该怎么跟总经理说? “没关系,听到什么都跟我说吧。” “她说……要把你的嘴用胶带封起来……” “什么?”严明眉头一挑。 管家赶忙说道:“严先生别生气,只是小女孩说气话罢了。” “我没生气,只是突然听到这样的话有些讶异。”严明是很讶异,他早已习惯命令、领导众人,现在,却被一个年轻小女孩扬言要封住嘴?! “好吧!如果她这么需要人陪,我今晚早点回家和她一起吃晚餐吧!”严明一番好意,不过听在管家耳里却是心惊胆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人的个性习惯天差地别、南辕北辙,能不见面就不见面,不然……管家用担忧的眼神看看严家屋顶,不知道哪天会不会塌了下来。 果然,“惨剧”就在傍晚严明回家要和贝贝一起用餐时发生了。 ☆ 严明提早结束了工作返家,虽说是提早,也已经过了晚餐时间。 他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头发散乱的小女孩拿著水果,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先是耐著性子说道:“贝贝,女孩子家坐要有坐相,还有吃东西要在餐桌上吃,别一边看著电视一边吃东西,会消化不良。” “嘘!停、停……”沙发上的贝贝一点也不理会严明说些什么,伸出食指比在唇间,要他“闭嘴”。 还没有谁胆敢在他讲话的时候这般放肆,严明看著不知好歹的贝贝,用最后一点耐心,压下了心中的不悦。 而看得入迷的贝贝头也没抬。“这个节目很精彩,你别吵。要不要一起看?” 严明看了看电视,正播著美国的脱口秀节目。 他忍著心中的不快,对著贝贝说道:“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那我要你别说了,你也听见了吗?”她顶嘴道。 “节目重要还是晚餐重要?”严明隐忍著即将要爆发的情绪。 “我吃饱了啦!”贝贝快要受不了,怎么看个电视他也要吵。 “你吃饱了?”严明特意赶回来要“陪”她一起吃饭,没想到得到这个答案。他转头看了看管家,管家给他一个苦笑。 贝贝眼睛没离开过电视。“我叫厨师大叔陪我吃,因为他煮的东西很好吃,我希望他自己也能吃吃看。” 严明闻言,抬起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厨师,他连厨师穿的白衣围裙都脱下了,站在一旁显得相当不安。 “严先生……是贝小姐的意思。”厨师的声音有些发抖。 贝贝啃完了手中的苹果,视线终于转移。“是啊!都离开厨房了当然要轻松一下,品尝自己做的美食嘛!再说要大家等你回来再吃东西,饿也饿死了。以后要是我不能陪你吃饭,你也先吃没关系啊!” “你在加拿大也这样吗?不等贝董一起吃饭?” “我干嘛等他?我也不要爹地等我啊!饭冷了会比较好吃吗?” “但这是一个家的规矩。”他沉下语气,对这个没规没矩的女孩,他几乎用了这辈子所有的耐性。 “规矩、规矩,怎么你们都那么爱说规矩?规矩也是人订的,不能改吗?”贝贝开始不耐烦。“我说过了,一天到晚遵守这些无聊的‘龟’定,真的会变成大家‘龟’秀。” 她加强了“龟”字,大家都听得出来,后排的家佣不小心“噗嗤”笑出声。 贝贝不管严明渐渐沉下的表情,继续大声说道:“说到龟,你真的很龟毛。上班已经够累了,下了班为什么不在家里好好放松一下?” 严明没有想过,家里竟会出现这样一个放肆的丫头,用这样的言语形容自己。他的脸色铁青。“我就是希望能好好放松,才会把居家环境弄得整齐。” “这样有比较放松吗?”贝贝瞧了他一眼。“只是把大家都弄得紧张兮兮的,长毛龟。” “什么?”他额上的青筋悄悄浮现。 “毛很长的乌龟,简称长毛龟,就是说你龟毛到一种境界了。”贝贝口中蹦出了这样的“绰号”,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住了气,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这简直是在阎罗王头上动土,严明会如何教训这样的小女孩呢? 严明吸了一口气,尽力缓下声音。“贝贝,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 “那是你要检讨。” “我要检讨?”他没料到她竟然这样回他。 “没有人敢跟你开玩笑,是因为你没有幽默感。这样的日子不闷死才怪。” 本想忍下气,好好跟她讲番道理的严明,现在却被她“纠正”了一番,而一旁站著的家佣们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他人如其名,是纪律严明的总经理,哪有人敢这样跟他开玩笑。 贝贝才不管他脸上的表情有什么变化,继续说道:“你干脆过来沙发这边吃饭好了,一边看看这种节目,学学主持人的幽默。” 贝贝这番几乎是挑衅的话,让严明沉下脸,声音更是可怕。“我用餐,向来只在餐桌上。” “随便,闷死你好了。”在场只有贝贝不怕严明阴沉的脸色。 严明快要爆发,用他最后一点修养说道:“请你吃有吃相、坐有坐相。” “我就是这个样,不高兴就别看。”贝贝快被吵死了,怎么看个电视,他的意见会那么多? “我是为你著想。” “谢谢,不用。”贝贝丝毫不领情。 “你这样我无法向贝董交代。” “又交代?你才欠胶带,黏一下你的嘴。”贝贝不怕死地一再回嘴顶撞。 这样的对话让所有人心惊胆跳,严明只剩下最后一丝理智。“你再这样不懂礼貌,我就……” “就怎么样?”贝贝完全无视严明的怒火,依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果然,两人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战火连天,贝贝看不惯严明拘谨又龟毛的举止,严明不理解怎会有如此没规矩的千金小姐,两人互不相让。 严明看在她是贝董女儿的份上,强忍下怒火转身进房,贝贝开始乱转手中的电视遥控器以示抗议,两人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难以和平相处。 严明当晚便打越洋电话,向贝董报告贝贝的一切状况,说报告是好听,严明是希望贝董知道,要他管理公司没问题,但管理贝董的宝贝女儿,他却无能为力。 严明挂上电话后,贝董的电话马上又响起。贝贝也同时打电话向爹地哭诉。“爹地!我快不能呼吸了啦!哪有这种人?”电话里头是贝贝委屈的声音,要告诉爹地关于严明所有的“恶行”。 才和严明通过电话的贝董,和贝贝解释著。“贝贝啊!我刚接到严明的电话,他说……” 没想到贝贝一听马上抗议。“可恶耶!他还敢恶人先告状?” “什么恶人?我说贝贝,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是贝家最倚重的人。” “那又怎样?”贝贝不屑地说道。 “你别把我的优秀经理人给吓走了。” “爹、地!我就不是人?”贝贝又气又委屈。 贝董急忙安慰著她。“好、好,爹地刚刚也跟他说了嘛!要他多包容你,多花点时间了解你的想法啊!” “什么包容我?明明是他不对。” “贝贝,你也别太任性了,多听听严明的话……”贝董忙著做和事佬,一边拜托严明、一边安抚贝贝。 严明很无奈,贝董要撮合两人的一番盛情,他实在难以推却,看在贝董的份上也不便再批评贝贝什么。贝贝也觉得很委屈,爹地竟然“警告”她别气走贝家最倚重的人。两个人的成长背景迥然不同,个性又南辕北辙,住在同一屋檐下,严家就此战火连天。 *** 打完哭诉电话的贝贝拉起棉被蒙头大睡,在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有个可以让她专心作画的地方。 翌日,又是一个阳光普照的好天气。贝贝的画画老师上完课离开严家,她又一个人无聊地闲晃。 “唉!”她叹了一声,走了几步。“唉!”又叹了一声。 “贝小姐您怎么了?”管家听到声音,赶忙过来问著。“是睡不好、还是吃不惯?” “是快被这儿的空气闷死了啦!” 管家听得可认真。“这样啊!那要不要我叫人给您房间重新做个大一点的落地窗?” “大叔你很冷耶!”贝贝翻了个白眼,没想到管家还是没听懂她这新新人类的语言。 管家接口说道:“我不冷啊!今天天气不错……” “噢!你怎么跟那个阎罗王一样难沟通?”贝贝语气里尽是无奈。 听到贝贝这么大胆地乱喊著这三个字,管家可紧张了。“阎罗王……贝小姐,这样的称呼……不太妥。” “不然要叫什么?严小明好不好?”贝贝赌气地说。 “严……小明?这……”管家接不下话,贝贝索性一个人往庭院的凉亭走去,坐在那儿生闷气。 “咚、咚。”她拿著小石头往池里丢,看著鱼儿团团转。 本来想说今天的阳光那么美,可以好好画张画,不过贝贝现在的心情却郁卒得要命,只能丢著石头发泄。 爹地特意安排的伟大总经理,别说要她爱上他了,连相处都有问题,要她怎么开心得起来? 无聊又无奈的贝贝丢完了石头,开始四处闲晃。 今天肯定是要辜负这明媚的阳光了,她没心情动笔,一个人晃呀晃地乱逛著。 所有的人都在忙著他们的工作,连她的房间也不放过。 她一走进自己房里,家佣就忙问她道:“贝小姐,请问这个要放哪里?” “随便啦!”贝贝敷衍回应著。 “那这幅画要怎么摆?”家佣又问到。 “你喜欢怎么摆就怎么摆嘛!”贝贝没好气地对正在整理她房间的家佣说著,这些问题有够烦,放个东西也要这么讲究吗? 贝贝懒得再管他们怎么整理,又绕出了自己的房间。“一定要把自己的家弄成跟样品屋一样是不是?”她噘著嘴嘟嚷著,正好经过严明的房间。 她想也不想,伸手一推,打开了房门就往里头瞧。 “贝小姐,这是总经理的房间,您别进去了。”家佣见贝贝打开了总经理的房门,紧张地说道。 “干嘛?怕我弄脏是不是?” “这……不是这个原因,这毕竟不是您的房间……”家佣连忙要阻止,只见贝贝眼睛一亮。 “为什么他有这么漂亮的阳台?”她两眼发直,看著严明房外一个精致的小阳台。“好有希腊风喔!” “希腊风?”家佣不解地回问。 “是啊!白色的圆形阳台加上蓝色的几何栏杆,超赞的!很多希腊的建筑都有这样小小的阳台,他们会自己种点小花,没事就倚著围栏晒太阳、看海。” 贝贝一边说一边走到阳台,家佣拉也拉不住。 “哇!这里视野好好喔!”贝贝跑到阳台,手舞足蹈。“这个角度不错,画画很棒耶!”她的音量已经把管家吸引来,家佣面有难色,管家则在一旁看著贝贝。 贝贝露出今日难得见到的笑容,就像阳台外的景色一样灿烂,更不时伸出一双小手量著角度,管家知道她在做什么。 贝贝其实是个没有心机、单纯善良的小女孩,这点管家心中明白,她喊他“管家大叔”时也很可爱,只不过碍于职务不能喜形于色。 “贝贝小姐,你很喜欢这边吗?”管家这次不再用“您”这个字了。 贝贝转过头给他一个开怀的笑容。“美丽的地方我都喜欢。” “可是这里是严先生的房间,我们不能随便进来的。” “我哪有进来‘房间’,这里是‘阳台’耶!”贝贝摆明硬拗,脸上的可爱笑靥让管家有些招架不住,毕竟她还是个小女孩,闷了这么久难得见她这么开心。 “好吧!那你就待在‘阳台’,其他地方的东西不能乱动喔!”管家担心的嘱咐道。 “不用担心啦!那个长毛龟的东西我才没兴趣。” 贝贝盯著阳台外的景致瞧,管家见她这般入迷,也就暂时不阻止她了。“你们先打扫严先生的房间,我先去忙其他事了。” 管家交代著家佣们,明著是要他们先打扫严明的房间,却偷偷使了眼色要他们看好贝贝。 没心机的贝贝根本没在意管家大叔说了些什么,独自在阳台晃著。家佣们也开始在房内打扫。 贝贝躺在阳台的一张躺椅上,悠闲地晒著太阳,直到她的手摸呀摸地,摸到了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她疑惑地将椅子底下摸到的东西拿起。“这么旧?” 手中是一本厚厚旧旧的本子,和这井井有条、每件东西都擦得亮晶晶的房间显得相当不搭。 “这长毛龟怎么可能把东西用得这么旧?”贝贝盯著本子,好奇地翻开。 家佣们都在房里整理著,贝贝不吭声地背著他们翻开这本子,才翻到第一页,便知道这是严明的日记。 “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不道德的行为耶……”贝贝小声对自己说著,可是眼中闪著压不住的好奇。“不过……是他自己乱放的……又不是我有心偷来看……” 严明前晚坐在阳台写日记,公务繁忙的他有些疲累,显然他写完后忘记收好,遗忘在凉椅旁被贝贝发现。 贝贝眼中闪著狡黠的目光,带著压不下的好奇心,开始一页页翻著严明的日记本。 日记里详实地记载了严明每一日的心情和历经的事情,不过偷偷翻阅的贝贝却是一边看,一边用力憋住自己的笑意。 贝贝满脸涨红,努力捂住小嘴,肩膀还微微抖动。 怎么这严大总经理的日记,竟会这么“悲情”呀…… 第四章 人色渐暗,贝贝鬼鬼祟祟地将严明的日记本放回原位。 她的一张小脸火红得像颗红苹果,别人还以为是晒了一天太阳的缘故,只有贝贝自己知道原因。 这个总经理日记太好笑啦!没想到他商场得意,感情路却这么吃瘪。 “被甩、被甩……还是被甩……”贝贝躲在阳台,看完所有的日记内容,日记中严明一路“被甩”的过程,让她笑得快得内伤,怎么会这么可怜? 堂堂一个大总经理,人前那么威严风光,怎么私底下谈恋爱会这么衰? 日记里记录严明的每一段感情历程,贝贝仔细看著里头的一字一句,有些明白严明老是“被甩”的原因了。 “有那么多事情好忙吗?”贝贝放回日记后,坐在凉椅上自言自语。“我看是那个长毛龟爱穷紧张,看他连吃个饭都要正经八百地坐得直挺挺才肯吃,平常办公一定更夸张,那谁受得了啊!” 这是贝贝看完严明日记的结论,也正好被她说中了。 公务繁忙的严明,从天亮忙到星星出来都还不能休息,谈恋爱对他而言虽是渴望,却也是必须刻意空出时间才能进行的事。 就算再懂事的女孩,有谁受得了老是约会约到一半被电话打断、假日逛街又得提早回家,只因为男友要回公司加班? 贝贝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时,看见严明提到最后一个甩他的女人。好像是个很能干的同行,不过最后也是爱上别人了。 “连这么懂事的人都要甩了他,我看啊!问题不在别人,长毛龟要检讨啦!” 单纯的贝贝用单纯的角度看这个世界,不过很多事情也往往就是这样简单,严明不懂得分配时间、不懂该如何好好经营一场恋爱,以至于在爱情战场上一次次阵亡。 “哈!笨龟,遇上本小姐算你幸运,就让我来好好改造你吧!”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都有一样的念头,就是“改造对方”,这也是两人点燃战火的时刻了。 “啦啦……啦啦啦……” 星期六下午,贝贝在厨房围上厨师大叔的白色围裙,哼著歌、看著烤箱。 厨师在一旁看著贝贝。“围裙都拖到地上啦!” “没关系啦!”贝贝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好心情也感染了厨师一同欢乐。 厨师逗著她说道:“矮冬瓜。” “瘦竹竿!自己当厨师还那么瘦。”贝贝也不甘示弱。 “你怎么老爱帮人家取外号?” 厨师和贝贝你一言我一语地拌著嘴,经过贝贝的“感化”,许多佣人私下都偷偷和贝贝这般“没大没小”。 贝贝做了个鬼脸,眼珠儿又是一转。“我哪有爱取外号?” “你不是帮严先生取了个外号?”厨师大叔一边盯著烤箱一边说,贝贝的“恶行”谁不知道。 贝贝连忙否认。“我哪有。” “有啊!就……” “就什么?没有就别乱讲。” “就‘长毛龟’啊!你自己都忘了喔?”厨师大叔没有心机地说著。 没想到贝贝一听,开心地拍手叫道:“哈哈!你说的喔!‘长毛龟’是你说的喔!” 原来这小丫头是要听见从自己口中说出这三个字,厨师大叔又气又好笑,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头。“可恶!小贝贝,你还陷害我咧!好了啦!烤箱时间到了,再烤就要焦了。” 厨房传出一阵香味,贝贝说要亲手做披萨,厨师大叔拗不过她,只好陪她一起动手。 贝贝把所有爱吃的食材通通放到披萨上,再加上一大堆起司条,拿出烤箱后,再淋上她最爱的番茄酱。 “哇哈哈哈!我也可以当厨师啦!”贝贝得意地拿著她刚出炉、香喷喷的大披萨。“便宜长毛龟了,今天可以吃到我亲手做的披萨。” 很不幸的,她口中的长毛龟,正巧就在这个时候出现。 严明看见一间凌乱不堪的厨房、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和一旁略微不安的厨师。 贝贝脸上沾著起司、手指间满足番茄酱,乱成一团的厨房加上她得意洋洋的表情,让严明沉下了脸。 他先是对著一旁的厨师问道:“怎么回事?” 贝贝见严明要骂人,赶忙大声抗议。“喂!不要那么大声啦!是我要厨师大叔陪我做披萨的。” “你要自己料理食物没关系,不过厨房是制作餐饮的地方,不能这么凌乱。” “哪有煮东西不会乱的?再说重点是这个披萨,不是厨房,ok?”贝贝用力的把披萨举高,表情相当得意。“先吃东西可以吗?这些等一下再收拾就好了。” 严明看见散落在整间厨房的厨具、剩余的食材,一张脸依然紧绷著。 “我说严明大哥,披萨冷掉不好吃,先品尝一下本姑娘的手艺行吗?” “你这样真的吃得下去?”严明看著眼前这片狼藉。 贝贝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什么意思?” “厨房不先收拾好,你能安心吃饭吗?” “请问你是吃厨房还是吃披萨?”贝贝提高音调。“你就是这个龟毛个性啦!厨房等一下再收拾会少块肉吗?放著刚出炉的东西不吃,你才搞不清楚状况。套句你们办公室常用的话,就是……做事抓不到重点。” 贝贝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她的语言,对严明“说教”了一番,接著捧著她的披萨往餐桌走。 “来啰!大家快来吃现做好吃的披萨喔!”她高声呼喊著所有人,然而严明立在厨房门口不动,其他人也不敢有所动作。 “喂!今天是假日,你不要把气氛搞得跟戒严一样好不好?你的名字真是取得很贴切……” 小女孩口中蹦出“戒严”两个字,莫非又要拿他的名字做文章不成?严明无奈地转过头打断她的话。“你又在乱说什么?” “本来就是,你看,大家都被你弄得紧张兮兮的,这样你很有成就感吗?”贝贝一边说,一边晃著小手,指著一旁待命的家佣们。“他们一定在想,严先生快要发脾气了,他们得用最快的速度把这里整理干净。” 严明拢著眉,分明是这丫头把这里搞得一团乱,竟还敢这样无礼地大呼小叫,他严声问道:“贝贝,你为什么不想想,是谁让他们这样紧张,要不是你把这里弄得……” 怎料贝贝连话都歪让他说完,马上下注解。“要不是你死脑筋,现在大家已经开开心心地一起吃披萨大餐了!” “你……” “怎么样?”贝贝天不怕地不怕。 严明忍下差点要说出口的重话,极力抑制住自己的脾气。“我想,该用什么方式好好改变你,才不会辜负董事长的恩情。” “哈!正好,我也正在想,该怎么改变你这颗顽固的石头。”贝贝毫不客气地回嘴。 “你想改变我?”严明惊讶地说道。 “你不也想改变我?” 看来,两个人唯一有“共识”的事情,就是想要改造对方。 严明语重心长地说道:“贝贝,我是为你好。” “长毛……不……严明大哥,我也是为、你、好。”没想到贝贝模彷著他的语气,跟他说同样的话。 她真是不怕死,严明寒著脸缓缓低下头,看著眼前这个学他的语气顶撞自己的小女孩。 贝贝仰著头,丝毫不在乎,大眼回瞪著他,手中披萨的热气在她眼前飘散。 这些热气在一班家佣眼中彷如四起的烟硝,接下来可能会传出隆隆战鼓声,严家就要成为杀戮战场了。 严明睨著贝贝,好一会不说话,没人知道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他深邃的双眼看著眼前的贝贝,她瞪著自己的眼眸中带著清澈,倔强的表情里却泛著纯真。 就这样,两人“对决”了几秒钟后,严明叹了一口气,用他剩下的最后一丝耐心,缓缓吐出几个字。 “贝贝,我们这样争执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严明低沉地说道。 “对啊!厨房也不会自动变干净,披萨也不会一直冒著热烟。”看来这长毛龟总算是懂了。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事情总要解决,严明想要知道这丫头是怎么想的。 “猜拳啊!”没想到贝贝口中冒出这三个字,讲得可真自然。 “猜、拳?”严明右眉一挑,这丫头到底还有多少花样? “你该不会连剪刀、石头、布都不会吧?我可想不出其他办法喔!” 严明不想理会她。“这实在很幼稚。” 贝贝不以为然道:“我看是你没童年。” “你……”严明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不依你,你是不会罢休的。” “哈!你怎么知道?”贝贝讲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 “你还真好意思说。”严明无奈地看著贝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点啊!”贝贝不断催促。 严明缓缓伸出手,就当是陪董事长千金玩一次游戏吧!这是“最后一次”的忍耐,他发誓不会再有下一次。 贝贝见到严明“屈服”,可高兴了。“好、好!我想想我要出什么!”她一边说一边把披萨放到桌上,然后再努力地卷起袖子,一副准备迎战的模样。 “这么兴奋?”严明忍不住问。 “你快点啦!剪刀、石头、布!” 贝贝势在必得,将小手伸得直直的,比出了“剪刀”。而严明手掌摊开,他出了“布”。 “哈哈!哈哈!赢了!网路果然说得对。” 严明盯著乐不可支的贝贝。“网路?” “是啊!网路上面说,第一次出剪刀的人最容易赢。” 看贝贝得意洋洋的,严明忍不住说道:“你时间还真多,净看这些东西,如果有时间怎么不多念点书……” “停、停!不要碎碎念,快来吃东西!你们大家一起来啊!” 贝贝用了“给我来吃东西”的命令句,这是在严明现在的生活中甚少出现的话语,他被贝贝沾著起司的手拖到餐桌上,手上出现一片贝贝刚切下的披萨。 “快!告诉我味道怎么样?” 凌乱的厨房、沾上污渍的袖口,严明看著这片披萨,不知该如何张口咬下。贝贝仍不断招呼。“大家快来,一起吃嘛!我做了好大一块耶!” 没有严明的允许,没人敢和主人一起坐上餐桌,贝贝转头看著严明。“喂!你猜输了喔!不能阻止大家喔!” 严明没有答话,事实上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公主。贝贝再转过头嚷嚷道:“严明大哥说可以啦!快点过来!” 于是平时只有严明一人的餐桌,今天坐满了人,贝贝开心地切披萨、倒果汁,好似热情的女主人。 严明凝视著这样的贝贝,不知不觉想起她上回在前庭画的那张画。 画里的阳光明媚灿烂,而此刻的贝贝,似乎也正沐浴在那样的阳光下,活力十足、鬼点子一堆。是什么原因,让她总是可以抛下所有的事,就这样放肆的玩乐? “好吃吗?”贝贝凑到严明眼前,冷不防地问了一句。 “嗯……不错。”事实上严明没吃上几口,只不过刚刚贝贝那样期待的表情,一时间他也不忍心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贝贝的热情就像画里的阳光,饭厅因为她而光亮,每个人都被逗得相当开心,严家屋内很少有这样的气氛。 此刻的严明不知是该放下身段融人大家,还是要一如往常带著老板的威严。 “啊!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贝贝突然双手一拍,高声提议,严明听不懂这是什么游戏,贝贝却兴奋地嚷嚷。“人这么多,一定很好玩!” 见到贝贝又有新花招,严明开口道:“贝贝,东西也吃了,应该早点收拾,别再胡闹。” 气氛正热络,大家正开心,贝贝哪肯罢手。“什么胡闹?今天是周末耶!不放松一下太可惜了!” “你还没放松够?”严明看著眼前这一团乱问道。 “猜拳猜输的人不要说话啦!快,一起玩!”贝贝可不想让他扫了大家的兴,拉著严明要他与大伙同乐。 “我不会跟你玩这些游戏,时间很宝贵,希望你学会珍惜。”严明说罢起身要走,他已经忍受了好一会,现在脸色不太好看。纵然他知道大家今晚过得很开心,不过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这时大家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知道严明已经不悦,而贝贝此刻的音量却显得相当高亢。“喂!你很没担当喔!” “没担当?”严明停在桌边,再度用那令人发寒的眼神睨著她,这小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他,当真是想要考验他的耐性? 贝贝却一点也没改变她的态度。“本来就说好猜拳输了就听我的嘛!你这是在赖皮耶!再说身为老板,看到大家这么开心,难道你觉得不好吗?你是不是在公司也是这样,才被大家叫阎罗王?” 在座的众人已经在冒冷汗,“阎罗王”三个字是大家私底下叫的,哪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严明面前提起。 严明显然被这丫头惹得有些火了。“我说你一句,你顶我三句,这样对吗?” “你这就叫做不采纳他人的意见,你的毛病可真不少。”贝贝也不客气。 一会说他做事抓不到重点,一会说他不采纳他人意见,严明很想问一句,现在是谁在当贝家的总经理?此刻的他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用最后一点理智冷声说道:“贝贝,我是看在贝董的颜面上,才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你不应该一再挑衅我。” 贝贝站了起来,双手插腰。“严明大哥,我也是看在你是总经理的份上,才跟你说那么多你自己看不到的缺点,你不应该一再反驳我。” “你!”严明快要为之气结。“别一再学我说话。” “你以为我爱啊!”贝贝腰杆又挺直了些。“不然你想想,你的生活中谁敢跟你这样说话?我的出现是你的幸运耶!不是当总经理就没缺点,听听别人的建议才会进步啊!” 这小丫头平时看起来没心机、少根筋,怎么今天这么伶牙俐齿、道理一堆? 严明被搞得无奈又无力,此时若对她大发雷霆好像有失风度,但是……难道她说什么自己都要听吗? “是啊!我的幸运。”这话带著小小的讽刺,他摇了摇头,准备离席。今天就让她捣蛋一晚吧!他不想再看到眼前的场面,自己离开总行了吧! “等等,你要去哪里啊?”贝贝的声音扬起。 严明已经起身。“回房。” “不是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你自己玩。”严明打算不再理她。 没想到贝贝在他身后说了句话。“你怕啰?” “我怕?”严明脚步停下,无法忍受她的一再挑衅。 贝贝继续提高分贝。“是啊!你就是怕了,输不起!” “我输不起?你再说一次。” “输、不、起,长毛龟输不起!不、敢、玩!”贝贝提高音调,“输不起”这三个字贯穿整个饭厅,直落在严明的耳中。 “你知不知道……”严明凝视著这不知死活的丫头,想要告诉她,她真的说错了。 “不、知、道!”贝贝一语打断。 “连话都不让我说完?”严明想说在他的生活中从没有“认输”两个字,不过贝贝可没打算听。 “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是又大道理一堆。” “今天是你话比较多吧!” “好,那大家就别啰唆,男子汉大丈夫一句话,要玩就留下,不然就躲进房间当懦夫。” 贝贝一再挑衅著他的“男性尊严”,本不想理会她的严明,被贝贝弄得进退不得,这丫头嘴巴从没停过,“不守诺言”、“没胆不敢玩”的话语不断飘进他的耳里,严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脚步停在桌边,然后隐约听见贝贝拍手叫好,接著自己就被拖进了游戏当中。当晚在贝贝的怂恿下,厨师拿出了几瓶陈年红酒,贝贝说喝点小酒既可助兴又可放松,严明也喝上了几杯,不久脸颊就和大家一样,渐渐红润发烫。 眼前的贝贝又蹦又跳,左摇右晃,看得他微微发昏,这“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他是第一玩,从不玩游戏的他,根本不晓得这将会是他人生中最不一样、也最不幸的一次冒险…… 第五章 客厅里传来贝贝不小的音量。“哈!你又输了!你怎么那么不会猜拳啊?”她不客气地嘲笑总是猜拳猜输她的长毛龟。 “你不是说你会出石头?”输惨的严明无奈地问著,看来他当真没有玩游戏的天分,连贝贝的谎话他也没怀疑。 “你怎么那么好骗?” “我刚刚问你,你自己这样说的啊!”严明不相信自己竟会被一个小丫头骗。 “骗”了严明的贝贝一点也不感到愧疚,反而嘲笑著他。“你可以选择要不要相信我啊!” “你花招还真多。”严明摇著头,管理公司他很在行,玩这些游戏他可赢不了诡计多端的贝贝。 “输了就是输了,不要再讲那么多理由。快点快点,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贝贝兴高采烈地问道,这游戏就是猜拳输的人必须选择说出一个心中真实的秘密,或者依照猜赢的人的指示做一件事情。 贝贝问了半天,严明什么拳都不会玩,两人只好又猜起“剪刀、石头、布”,运气不佳的严明,已经连续输了好几回。 见到自己又猜输,严明只好说道:“好吧!贝贝,这回又是什么?不会又是要我连喝三杯红酒吧!” “你要先选啊!要说真心话还是要听我的指示做冒险的事?”贝贝玩得开心,兴致勃勃。 “你指定的事会有多冒险?” “好啊!那就是选大冒险啰?” 严明平日应酬交际喝点小酒都算正常,不过今天在没有心理准备下就这样被贝贝灌了好几杯陈年红酒,后劲发作,让他感觉有些飘飘然。 “大冒险就大冒险吧!我哪时怕过什么事了?”酒精发挥作用后,他也显得比平时放松,说话不再那么拘谨。 “哈!好样的!这才像总经理嘛!那我想想……”贝贝玩得好尽兴,侧著头、抿著小嘴想著要怎么“整”严明。 贝贝这自然的神情,让严明的目光稍稍停顿了一会。只见她先是嘟了嘟嘴,然后眼珠儿转呀转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也喝了点红酒的关系,她的双颊红得像颗小苹果,嘴角漾著天真可人的笑意。 虽然她唇边的微笑有些“狡诈”,贝贝显然正在动脑筋想著该怎么整自己,不过严明清楚的感受到,这笑靥的甜美胜过所有他见过的笑容。 为何会如此?严明努力让自己清醒点,他微微晃了晃头,想著他生活中出现的笑容。平时他见到的,不是礼貌性的微笑,就是职业性的嘴角上弯,但面无表情。就连平时最亲近他的部属,也很少开怀大笑,是环境的关系吗?为何现在的贝贝,可以笑得那样自然、那样恣意随性? “我想好了!”贝贝的声音打断了正在沉思的严明。 他抽回思绪。“想好了?” “对!你不能反悔喔!”贝贝兴高采烈,严明没发现她眼底有一丝狡黠。 “别太过分的我都做得到。”严明许下承诺。 “哪会过分?!”贝贝眼珠儿一转。“只是要你改天陪我画画。” “陪你画画?就这样?”他本以为会是什么整人招数,没想到她只是要人陪。 “是啊!我画画都没人陪,净画些花和水果,这次我想画个人。” 如果只是陪她画张画,那倒不是什么难事,严明允诺道:“如果我有空,陪你画张画也无妨。” “好,那要立约。”贝贝可不马虎,拿出了纸笔,写了一张“承诺书”,大抵就是严明若不让她画画就是小猪等云云,严明还被她逼著「画押”,盖了手印。 贝贝嘻嘻哈哈地捧著「承诺书”,严明见著她的字,小小圆圆的像极了小朋友刚学写字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的字真……可爱。”他斟酌著用词,其实,今晚的她也是一样可爱,只不过严明没有说出口,只是指著她的脸说道:“脸上都是红墨水了。” “有吗?”贝贝一听双手连忙往脸上乱摸。“哪边?” “越抹越多了,快去洗把脸吧!”花花绿绿的脸庞映入严明眼中,他微微揉了揉有些蒙眬的双眼,气氛越来越热络,纵然他心底依然对这整桌的凌乱有些不快,不过贝贝的身影却更是占据了他的视线。 “有你在,严家成了捣蛋窝了。”他带著笑意斥道,端起酒杯,优雅地品了口红酒。在些微模糊的视线中,严明感受著这份微醺,红酒香气四散,葡萄色的酒液轻轻摇晃,他的身体也微微跟著贝贝放的音乐晃动起来。 “哪有捣蛋,我可是大家的开心果呢!”贝贝蹦蹦跳跳、手舞足蹈,一会逗著平日不苟言笑的管家,一会跟一班家佣大啖披萨,连厨师也差点被拉去一起跳舞,严明发现了他从没见过的严家生活。 “那你今天开不开心啊?”贝贝凑了过来,东摇西晃。 “乱成一团,哪来的开心啊?”严明嘴里这样说著,语气却不见严厉。 “好啦!这些等等我就收拾干净嘛!现在先笑一个!” “要我笑什么?”讲到笑,严明发现自己还真的是没天分。 “厚!笑还要有理由?”贝贝一张小脸凑到他眼前。“嘴巴放松、嘴角上弯,这样会不会?” 贝贝一边说,一边亲自示范,严明见到一双红润的唇瓣自然地上扬,带著令人想多看一眼的天真烂漫。 “你真的……很可爱。”此刻他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低沉浑厚的赞美。 “你也可以很可爱啊!”贝贝伸出小手推著他。“快,笑一个!” 严明苦笑道:“我不会笑得很‘可爱’。” “那你就笑出自己的风格啊!” “什么?”笑还有分风格啊?严明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唉呦!脑袋放空、自自然然笑一个就成啦!我知道你这个长毛龟还在想著这屋子乱成这样怎么笑得出来,但是早晚都会收拾干净的,所以现在为何不好好先跟大家开心一下呢?”贝贝像老师教学生一样要严明照著她的话做,严明好像没有理由再拒绝这样“认真指导”的贝老师,便给了她一个微笑。 “喀嚓!”贝贝冷不防拿出了手机,将微微露出笑容的严明拍了下来。“拍到了!照相存证,阎罗王也会笑。” 原来这丫头身后偷藏了手机要拍照,严明真的笑开了。“你花招真不少。” “这样人生才有乐趣好吗?”贝贝开心地将照片储存好,继续胡闹。 严明索性不再在意眼前这片混乱,靠上椅背,他思考著贝贝刚刚的话。 或许是这陈年红酒、或许是这音乐,也或许是严家难得的热络氛围,严明松开了领口、放松了肩膀,在椅上遥遥望著贝贝。 贝贝笑得灿烂,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珠儿转动著,看得严明渐渐入迷,双眼微微迷蒙。她就像他手中的红酒,闻起来香醇,喝下后……后劲可不小。 “严明大哥,不要发呆了,快!我们来玩最后一次真心话大冒险。” “还玩?”这丫头还真是活力十足。 贝贝兴致不减。“我是给你机会平反耶!今天你真是输到不行。” “谁不知道你这小丫头诡计多端。” “是你自己猜拳猜输还怪别人,快点啦!要不要玩,一句话。”她手插著腰,说著这“霸气十足”的话。 严明拿她没办法。“好吧!就陪你玩最后一局。” “错!是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贝贝嘴上硬是不饶人。 贝贝举起拳头,严明挽起袖子,两人又开始大战了。 “剪刀、石头……布!”贝贝念著。 严明朗声笑道:“呵呵!你终于输了。” “会笑了喔?”贝贝指著他发自真心的笑容。 “输了还这么多话?”终于轮到自己赢了,严明笑得自然。 贝贝依然爱耍嘴皮。“我是牺牲自己逗你开心耶!” “别找借口了,换我想方法整你了。”严明此刻觉得自己怎么好像年轻了好几岁,跟一个小丫头一起起哄玩游戏,还因为赢了这回游戏而开怀大笑,今天真是不像自己。“我想想……就罚你说一个真心话吧!” “说就说!我诚实得很。”贝贝不甘示弱地回道。 “那我问啰!”严明想了想。“说一个你觉得这辈子让你最良心不安的事。”严明想著:这小丫头花招那么多,一定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天知道,这将是他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贝贝很快就决定好她要“招供”的事。“最近做了一件我长这么大以来最良心不安的事情。” “是什么?”贝贝脸上泛起愧疚,让大家都凑了过来,用期待的表情看著她。 “就……”贝贝顿了一下,眼珠儿又是一转,严明见状,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别人看不懂,但他明白,贝贝这眼神,藏著狡诈诡异。果不其然…… “我偷看了严明大哥的日记,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喔!”贝贝露出一副无辜样。 严明听到这儿,双眼一瞪,示意贝贝不要再说下去了。 不过贝贝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说道:“是我不小心翻到的。说真的他好可怜喔!虽然是总经理,可是竟然天天被女、人、甩耶!”最后一句特别加重,好似展露著同情和讶异。但这下大家都听明白了,知道总经理的感情世界是怎么回事。 贝贝对严明瞪大的双眼视而不见,继续供出她看到的内容。“他的第一任女朋友,是大学的同班同学,可是他那个时候忙著打工,甚至连电影都没请人家看过一场……”贝贝开始“详细描述”她的“罪行”,她怎么翻到他的日记,日记里又写了什么,严明何时交了第几任女友,又何时被甩、怎么被甩,她一股脑儿说得一清二楚,连口水都没吞一下,一口气数到他的第七任女朋友。 “那个卫家电视台的梅玲耀副理啊!好像不选他去选另外一个人耶!说起来严明大哥也真可怜,都一把年纪了还天天被人抛弃,真是没用……”贝贝叹息道。 偷看别人的日记也就罢了,竟然还在一班家佣面前如数家珍地讲述著别人的恋爱史,严明脸色垮下,双眼冒火。“贝贝,够了。” “我还没讲完耶……” “我说,够了。”他重复一次,语气加重。 严明硬是打断,贝贝竟一脸无辜样。“你不要生气嘛!是你要我说最愧疚的事情啊!” “我没见到你有一点愧疚的样子。”她做出这种事,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你现在生气就是度量不够喔!” 严明不再理会她。“不必再用激将法,你可以闭上嘴了。” “好啦!要玩还要生气。让我说最后一句话嘛!”贝贝不甘不愿地终止话题,正如严明所言,她可真是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其实严明大哥啊!你真的要改一改你的个性,不然你一定还是会被第八任女朋友甩掉的。” “贝贝,我的私事不用你操心。”严明已经沉下脸,起身要离开。 这什么情况?!自己的恋爱私事被这样摊开来人剌剌地讲,要不是他还有点修养,这桌子恐怕已经被他翻了。 “我没要管你的私事啦!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像公司经营出了问题,一定要立刻解决一样,你的个性也是啊!你连续被七个女生甩,就算你长得再帅、事业做得再好,还是会有第八个女生要甩你的。” “不、要、再、说我被七个女人甩。”他面色铁青、只想终止这一切。 “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忠言嘛!”贝贝没打算住口。 “忠言?你除了胡言乱语还会什么?”除了脸色黯淡,他的声音也低沉得可怕。 不过贝贝却天不怕地不怕。“就像今天嘛!厨房晚点收拾又不会怎么样,大家不是玩得很开心吗?约会的时候,公事就应该先摆一旁,好妤跟人家吃顿饭。没有什么事会急到要人命,你就是想不通这一点,才会一次次失败啦!” 贝贝可把他的日记看仔细了,先是详细描述他的恋爱过程,接著圣晕不留情地批评他的失败之处。在场所有的人既尴尬又害怕,只有状况外的贝贝,当真不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虽说是状况外,不过贝贝却是最了解严明感情失败之处的人,严明被她说得表情难看,面露狞色。 “这种事情不需要拿来讨论。”他忍住快要爆发的冲动,转身进房。 “你真的很没度量耶!我好心告诉你问题在哪里,你生什么气?”贝贝不管快要爆发的严明语气有多恐怖,依然嚷嚷著。“换做别人,未必会跟你说真话。” “我的私事不用你操心。”严明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遇上这种事。 “那你一辈子别结婚好啦!” “够了!”严明的脚步停下。“停止这个话题。” “爱逃避。”贝贝依然不怕死。 严明厉声喊道:“贝贝!别考验我的耐性。” 这是他下的最后通牒,不过贝贝没听进去就算了,竟还应了句。“不听就算了!哼!以后别求我再跟你讲这些道理。” “可以住口了!”严明怒火已经烧到胸口,面对这不知死活的小女孩,他几乎快要失控。“管家!送贝贝进房,看著她睡觉!”这是他最后一点理智。 已经吓到发抖的管家,拉也要把贝贝拉进房,贝贝一边被硬拖走,一边“不甘心”地回嘴道:“生什么气?等你交到第八个女朋友而且不被甩的时候,你就会感谢我啦……” “砰!”一声巨大声响差点震碎严家的玻璃窗,严明第一次这样震怒地甩上房门,所有家佣手忙脚乱地收拾善后,凌乱的饭厅仿佛是世界大战后的战场,恐怕两人握手言和的日子遥遥无期了。 *** 气嘟嘟回到房里的贝贝一点睡意也没有,而严明也是。 他回到房里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起那本日记。 自己一时疏忽没有将它收妥,竟被贝贝翻到,这也就罢了,怎么会有人偷看了他人的日记后,还藉机大肆宣扬其中的内容?! 现在可好,严家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辉煌情史:连续被七个女人甩。严明以自己多年的修养,强忍下当众发飘的冲动。 “不懂事的小女孩!”他在房里斥骂著,顺手将日记摊在桌上。“我一定要好好管教你!” 拉开椅子,严明坐在书桌前,窗外皎洁的月光洒进,他抬头望了望,极力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没错,多年来,他最遗憾的事情,便是身边始终没有爱他、懂他的女人出现,贝董好意地送上自己的女儿,不但没有帮到忙,还恰恰相反,帮了倒忙。 “叩叩!”此时有人敲著房门。 “严先生,是我。”管家在门外出声询问。 严明隔著门说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严先生,我是来道歉的。没有看好贝贝小姐是我的错。”管家在门后说著。 “罢了!你去休息吧!”他现在不想迁怒任何人。 “这……严先生,我可以多说几句话吗?”管家不安地说道。 “怎么了?”严明开门让管家进入房内。 “严先生,佣人们已经将贝贝小姐送回房了。只是……” “有话直说吧!”严明看见管家的犹豫,要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只见管家吸了一口气。“严先生,我跟在您身边也好几年了,不怕您见笑,我把您当做自己的家人看待。今天贝贝小姐虽然莽撞无礼,不过……” 管家有些踌躇,严明接下话。“不过什么?” “不过……她说的,却也是……真心话。”管家显然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把话说完。 看著这样的管家,严明百感交集。“好了,很晚了,我不想再说这些了。” “是、是,那您早点休息。” 管家显然是鼓足勇气才敢说出这样的话,严明看见他连离开的时候都显得戒慎恐惧,无奈地叹了口气。 难道,自己真的像个阎罗王,那样难以亲近吗?怎么连多年跟在自己身边的管家,都这样怕自己呢? 此刻的严明稍稍缓和了情绪,一个人坐回桌前,在宁静的夜晚,他一个人望著窗外明月,心中五味杂陈,有著说不出的惆怅。 身为领导贝家媒体大业的总经理,他怎能说放手就放手、说不管就不管公司的大小事务?难道他不想好好约个会、吃顿饭?这又哪是单纯的贝贝能够了解的? 他思绪烦乱,无力的双眼低下,赫然见到日记本摊开到最后,却不是出现空白的一页。 是贝贝,她在他日记的最后,用不同颜色的原子笔,留下了几页花花绿绿的涂鸦。 这混帐丫头,居然敢…… 贝贝曾扬言要在严家的墙上留满她的涂鸦,现在看来,她打算从自己的日记开始。严明气得头顶冒烟,偷看别人日记已经不可原谅,居然还敢留下这些……什么鬼东西? 正打算撕下这几页涂鸦的严明,却发现贝贝留下来的,好像是一篇有关“食人族”的故事…… 第六章 贝贝画了两个非洲部落的食人族,搭飞机到了文明世界,躲在一间大公司的办公大楼准备偷偷吃人。 只见两个食人族被贝贝画成大眼睛、大耳朵的,活像q版的原始人。此时严明稍稍止住怒气,目光继续浏览著。 食人族躲在大楼储藏室,第一天他们吃掉了这间大公司的一个部门主任,很幸运地没被发现。 第二天食人族又偷偷吃掉了一个部门经理,居然又没被发现,食人族很高兴,计画第三天要去吃掉更高阶的人:公司的总经理。 严明看见贝贝画上这间公司的总经理,很不幸的,长得跟自己很像。 “实在是个……不懂事的丫头。”严明摇头说著,却忍不住翻到下一页。 只见贝贝画上了食人族庆功的画面,他们成功吃掉了总经理,还是没人发现。 于是食人族开始觉得他们可以在这里生存下去,第四天其中一个食人族便跑到办公室,吃掉了一个小小的办事员。 这下可不得了了,吃掉主任、经理,甚至总经理都没事,没想到吃掉一个小小的公司基层职员,居然就引起办公室巨大的恐慌。 只见大家互相问著。“某某人到哪去了?怎么我的文件到他那边就不见了?” “是啊!我的事情也到他那边就卡住了,怎么还没处理好?” 只过了半小时,大家便发现有人失踪了,事情没人办、流程没跑完,在贝贝笔下,办公室少了个基层人员很快就被发现,而主管级的人物却好像可有可无,失踪了两三天都没人搭理。 故事的最后,是两个食人族因此被发现,被揪出来时,其中一个食人族还不断抱怨。“叫你只能吃高阶经理你就不听,你看!现在害我们完蛋了吧!” 看到这里,严明无奈又无力地想要合上日记,这什么意思?!是要告诉他,公司没有总经理也不会怎么样吗?贝家电视台没有他也可以好好的运转吗?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这么努力,甚至牺牲自己所有的私人时间,都是为了她贝家事业在打拚,他不求这不懂事的小公主感谢,但至少不必这般冷嘲热讽吧? 严明正要合上日记,却看见还有下一页,是贝贝留下的最后一页“涂鸦”。 严明大哥,爹地告诉过我,他因为信任你所以把贝家事业通通交给你,他才能那么轻松,所以信任很重要。那你可不可以也一样信任公司里的其他经理,也把事情分给他们做,这样你不就可以有时间好好谈恋爱、好好约会了? 贝贝用红色原子笔在这段话最后画上了好几颗大大小小的爱心,好似在祝福他恋爱成功般,最后一行她还留下了“备注”。 这个就叫做“分层管理”,对不对啊?不要生气,我是关心你的小贝贝。 贝贝的笔迹留到这边,涂满花花绿绿的这几页却让严明视线停留,他没合上日记,让这几页涂鸦随著窗外吹进的晚风徐徐翻动著,一页页缓缓飘进了他的心窝。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胆大妄为地当众顶撞他、私下偷翻他的物品,也从来没有人敢不看他脸色继续大声嚷嚷地说他不对,更从来没有人胆敢这样……用这种几乎是“幼稚”的方式,告诉他该怎么“改变自己”。 是幼稚没错,但严明发现,这幼稚又单纯的涂鸦,却画进了自己的心中。 贝贝单刀直入,用最浅显的话语,直指他工作上的“缺失”,纵然这几年忙禄不堪的他并没有时问仔细审思。但贝贝说得没错,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也或许就是这样,他始终没有正视过自己的问题。 经营管理的书他不知道看过几本,没想到现在却让这个捣蛋胡闹的小公主告诉自己应该要“权力下放”、“分层管理”,好好去当一个“消失几天也不会怎样”的总经理,让基层的员工们去做他们每天该做的基本事务。 严明知道,一间公司的基本运作靠的就是基层员工,当主管的该动的是头脑而非双手,这些道理他都明白。但直至今日他才坦然面对,这些他都没真正做到。出身基层的他,似乎早已习惯事必亲为,这也让他将所有时间都花费在公事上。 他伸出手指,轻轻摸著贝贝留下的涂鸦相文字,平滑的纸张因为这些笔迹而上下凹凸、留下了纹路,他原本平静的心似乎也因为贝贝的出现而上下起伏。 “这小丫头……”严明想要替贝贝下注解,却找不出合适的文字。 她天真单纯,天不怕地不怕,有话直说,从不管自己怎么想。自己一开始是看在贝董的份上没对她生气计较,不过她的一言一行却也因此钻进他的心窝。 独自一人的房里,衣服上还留著方才红酒的浓郁香气,严明轻轻嗅了嗅,就好似贝贝没有散去的独特气息,渐渐在他心底发酵。 隔天早上,严明在贝贝的房门口徘徊了一会,便搭车上班去了。 贝贝显然还在熟睡,她生活随性,从来没有早起过。 严明没有叫醒她,也不再要求她必须和自己同一时间吃早餐,或许这女孩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吧!严明当作这是他妥协的第一步。 一进办公室,严明像往常一样开始著手繁忙的公事,不过内心却不知不觉响起贝贝的声音,脑海也隐隐约约地闪过她那篇“食人族”大作。 乱七八糟的涂鸦,让他的思绪纷飞四散,严明想著她说的“信任”,想起以往念书时的“组织管理”、“分层授权”,这些道理竟要让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画上漫画他才会懂,自己是怎么了? 此时,电脑发出声响,他收到一封电子邮件。 严明一看,信件抬头是“会笑的阎罗王”,不用说,敢这样叫他的还有谁? 贝贝这家伙还真神通广大,连自己的电子邮件邮址也弄到手了。他开启邮件,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在周末笑得自然的那张照片。 贝贝用手机拍下自己“自然微笑”的照片,虽然有些模糊,不过严明却看得仔细,贝贝帮他加了工,用电脑绘图画上一大堆的“小魔鬼”,挥著手向自己呐喊。严明先是愣了一下,最后看懂这意思。 “我看你才是诡计多端的小恶魔。”他斥著,却如相片中的人,勾起了嘴角。 贝贝画上一堆小魔鬼吆喝,是庆祝他这个阎罗王终于有了不一样的一面。 “算你有本事。”严明想了想,移动了滑鼠,将这张照片换成电脑桌面。“鬼主意一堆。” 贝贝的确有本事,至少今天这个时候,他不像往常一样神经紧绷。抬起头,他看见自己书架上那堆经营管理的书,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真的是我错了?”严明开始认真思量。 *** 贝贝坐在电脑桌前,传完了她的“大作”后,喜孜孜地关上电脑。 不知道这阎罗王现在是在生气?还是被自己逗笑? 想著想著,贝贝又开启了电脑,然后再将严明的那张照片档案放到最大,对著萤幕偷笑。其实这只长毛龟笑起来很好看,严格来说,是挺帅的,只可惜他自己不知道,也不常笑。 她不知不觉对著萤幕喃喃自语。“你这只笨龟啊!其实人很好,只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而已。”说罢还伸出手指头点了点严明的脑袋,好似他听得见般。“亏爹地还一天到晚说你多聪明能干,我看你的脑袋通通用到工作上去了,以致谈个恋爱都会这么笨。唉!可惜啰!” 贝贝口中说了“可惜”,其实心中感受很深,自从她偷看完严明的日记后,就更加明白这只长毛龟是标准的面恶心善,端看他如何一次次容忍自己造反捣蛋就可以知道。 不过贝贝可没什么歉意。“我可是为你好啊!严明大哥,不这样你怎么会改变自己呢?”她笑得灿烂动人,对萤幕里的照片说著。 其实这样的严明让小贝贝感触很多,他是一个生活和个性都和自己天差地别的人,却也是一个让她产生无比好奇心的人。严明比谁都有责任感,是个有肩膀能依靠的男人,从他的日记里更能看到他对女人的认真。而这样的男人应该是标准的抢手货,怎么一次次惨遭女人抛弃? 贝贝不知不觉对著萤幕傻笑。“呵呵!算你幸运遇到我,让我来改造你吧!”贝贝用手肘撑著头,一边说一边瞧了照片好久。她要怎么改造他?又或者说……为什么她那么想要改变他? 萤幕里的严明,看得贝贝一颗心悄悄摇晃著。 *** 这日,只见一大群家佣瞒著管家,跟捣蛋小贝贝玩成一片。 “贝小姐,严先生真的被那么多女人甩过喔?”家佣们压低音量问著。 “七个你说多不多?”贝贝被他们围著,讲著严明的八卦。 只见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平日在严明面前提都不敢提的话。“好惨喔!要是你不说,我们都不知道这种事情耶!” “对啊、对啊!看严先生平常那么有威严,都不晓得他竟然被女生甩成这样,真‘口怜’……” 被贝贝感染,现在家佣们私下都说著这些口语化的用词。 贝贝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长毛龟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众人点点头。“是的,就快到了。不过严先生是不过生日的。” 贝贝尖声大叫。“什么啊!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过?” “是的,严先生平时很忙,他说不必替他庆生。” “很忙?忙著被甩吧!”贝贝忍不住亏他一句。 众家佣窃笑道:“贝小姐,只有你敢开这种玩笑。” “不开点玩笑,在这儿不闷死才怪。” 贝贝正想著该怎么帮他过生日,却见大家一哄而散。 “管家来了,快回去工作。” “唉!”贝贝瞪了瞪管家。“又是一只长毛龟,大长毛和小长毛。” *** 严明的确没有过生日的习惯,直到今年的生日,贝贝出现。 今天严明打开公文夹,就看见秘书为他准备的生日卡,工整的字迹写著礼貌的恭贺语,一如往常的卡片,严明也一如往常地向秘书说了声谢谢,一切就和去年一样,只不过今年在他心中添了份惆怅。 说不出的感受闷在胸口,他将卡片收进抽屉,看了眼电脑萤幕上的那张照片。 那晚,他记得自己笑得颇为开怀。严家自从有了贝贝后,虽然东西时常乱成一团,但整间屋子的气氛却也大不相同。他依然会念著贝贝不懂规矩、不知长进,却也习惯看贝贝对他吐著舌头、做出鬼脸,然后一溜烟地钻回房间。 他买了书要给贝贝看,希望她多充实些知识,贝贝却可以讲出一番更大的“歪理”堵他的嘴。他请了家教老师要替贝贝上课,到最后却成了家教老师被贝贝拉著满屋子跑,要老师陪她一起玩。严明不止一次为这些事情生气,却也明白了对这小丫头发火是白费力气。 他满心想要改变贝贝小公主,以报贝董之恩,却没想到这捣蛋小公主,反倒把他的别墅当成自己的捣蛋城堡,在里头撒野胡来。 “我看唯一能让她安静的事情,只有画画吧!”严明感叹著,为了她,自己不知道还得妥协多少事。 但有了她,自己似乎也……多了好几条笑纹,严明摸了摸嘴角,这地方因为她而时常牵动、时常启唇微笑。又过了一年生日,不知自己是不是已从“型男”、“熟男”变成“老男”了?严明挖苦著自己,也笑看著自己竟和贝贝一样,爱找自己麻烦。 他的生日很快就要在办公室度过,直到贝贝高分贝的音量贯穿他的耳膜。 “下班了啦!长毛龟!我等你很久了耶!” 竟然在贝家电视大楼喊他长毛龟!严明手中的笔差点掉下桌,他马上起身,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外头。 “贝贝,你做什么?!”严明的声音镇住了讶异的众人,却镇不住这个一点也没打算检讨的小浑球。 这“小浑球”贝贝果真给他面子,管他什么总经理,对著他大声说道:“下班时间都过这么久了,你到底好了没?” “你在等我下班?”这丫头跑来这里就是为了等自己下班?严明有些讶异。 等了许久的贝贝大声回道:“废话!等到快饿死了。” “怎么没有让人通知我一声?” “我想说先不要打扰你,等你忙完再给你个惊喜啊!怎么知道等到天都黑了,你还是死都不下班。” 贝贝的高声嚷嚷,早就引起众人注目,警卫和秘书三步并作两步赶来。 “总经理,很抱歉,这位小姐坚持要等你……”秘书紧张地解释,警卫也虎视眈眈地盯著贝贝。“总经理,这位小姐是……” 严明见状忙挥挥手。“她是贝董事长的千金,贝湘蕾小姐。” 一听到是贝董千金,大家都放下手边的工作,抬头望著贝贝。 所有目光投射在贝贝的身上,有惊讶、有狐疑、有打量,此刻严明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挡住了贝贝。 在他心中,贝贝这单纯的小女孩,不应该让大家这样盯著、投射目光,她会吓到的。 怎知贝贝一点也不在意,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猛向大家挥手。“大家好啊!” 严明的身躯挡不住贝贝的热情,她蹦蹦跳跳地蹦进办公室,和大家问好。“我叫贝贝,你们都这么忙吗?” 办公室里众人一片惊讶,连声问道:“您就是贝小姐啊!您长这么大啦?变得好漂亮喔!” 贝贝听见大家这样喊她,马上纠正大家道:“不要又‘您’了啦!叫我小贝贝啊!” 面对这样亲和力十足的董事长千金,大家也开始好奇。“这……贝小姐刚刚喊总经理什么?”大家好奇地问著,刚刚没听清楚什么龟? “喔!是我替他取的外号啦!‘阎罗王’没创意,我替他取‘长毛龟’。”她大言不惭。 “什么……龟?”大家连阎罗王三个字都不敢叫了,更何况是像贝贝这样明目张胆地再替他取新外号?! “哈哈!这是有典故的,我告诉你们喔!他平常在家啊,洁癖到……”贝贝一股脑儿便开始要叙述她是怎么替严明取这外号的。 严明脸色一变,他知道这丫头的本事,再让她讲下去,搞不好自己的历任女友兴衰史又要被她拿来大肆宣扬了。 他一个箭步走进人群中,拉走了贝贝。 贝贝的手臂猛然被拉起,严明拖也要把她拖离现场,她急著说道:“等等啊!我还没跟大家认识耶!” 严明的动作可没停下,脚步加快。“你不是要等我下班?” “那你到底忙完了没嘛?” “见到你这样,没忙完也都忙完了。”现在的他哪还有什么心思工作。 “厚!你现在也变得会耍嘴皮了。”贝贝嘴上硬是不输人。 严明听见也马上回腔。“什么我耍嘴皮?是你成天问题一堆。” “有问题的人才会说我有问题。”贝贝说得可顺,与严明一来一往的“抬杠”起来。 “你要是不说话,就天下太平了。” “错,是天下没乐趣。” 他拉著她猛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却在不知不觉中跟贝贝拌起嘴,无形中已感染了她的氛围。严明没有注意到,跟贝贝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然而这自然而亲匿的举动,让办公室的职员们忍不住问道:“总经理……她就是您的未婚妻吗?之前听说贝董事长有意……” 听到“未婚妻”三个字,两个人同时止住脚步。 “贝董事长并不是这个意思,董事长是希望她在台湾能有人照顾。” “什么我是他的未婚妻?我爹地自做主张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两个人在同一时间,一个忙抗议、一个忙解释,话语交叠。 严明暂且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急忙拉走“祸源”贝贝。 *** 办公室内 “贝贝,以后不要在办公室外大呼小叫。”严明终于放开了手。 贝贝揉著自己的手腕,顺便给他一记白眼。“你以为我爱来呀?” “那你等我做什么?” “过生日啦!” 听到贝贝这样说,严明才知道这丫头是来替自己庆生的,不过她也把场面搞得太乱了吧! 严明摇了摇头说道:“要替我过生日吗?谢谢,不过我不庆祝生日的。” “你就是这样没情调,才会一次次被女朋友甩。”贝贝似乎有备而来,早知道严明会这样说,已经准备好吐槽的话。 不过严明可受不了。“贝贝你……以后别再说我的私事。” “拜托,我是在教你好不好?你不多学点,保证还有第八次、第九次……” “够了,贝贝!”严明出声制止,怎么自己的感情事总被她拿来揶揄? 贝贝见这招奏效,连忙说道:“那你到底下不下班?要不要换衣服嘛?” “换什么衣服?” “你下班不换掉这身乌漆抹黑的西装?不觉得快被勒死了吗?不换衣服等等怎么逛夜市呀?” “夜市?”这是她的计画吗?来办公室等他半天就是为了要逛夜市?严明揉了揉太阳穴,他永远不知道她会出什么招。 贝贝没让他有思考的空间,不断推著他道:“快点啦!现在夜市正热闹。” 严明不晓得他的生日礼物就是得陪这小丫头“逛夜市”。看到贝贝又催又推,逼得严明不得不再一次“妥协就范”。 *** 明明身上穿著运动服,这身衣著本来是要去健身房时所穿,现在却被贝贝拖著往夜市走。 “台湾最有名的就是夜市啦!怎么可以不逛一逛?”贝贝兴高采烈,仿佛今天是他陪她过生日。不过其实她偷偷看了严明好几眼,换下西装、穿著运动服的他,添了一分平时没有的魅力,看起来年轻了好多岁。贝贝不得不将目光转开,他结实的胸膛尽现在这样的服装下,再看她会脸红的。 “那是什么?”转移目光的贝贝突然尖叫。 严明顺著她兴奋的目光望去,看见了一个小摊贩。“那是章鱼烧,是用火慢烤的一种小吃……” “我要吃!”贝贝连话都没听完,就跑到摊位前。“老板,买一盒!” 严明忙拉住她。“贝贝,这些路边摊未必卫生,你还是别吃了。” 贝贝瞧他紧张的样子,指了指旁边的人说道:“那么多人都在吃,你是在紧张什么?” “我是担心你,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保护这小女孩是自己的责任,严明内心是这么想的,脸上表情紧张不已。 不过贝贝已经接下那盒章鱼烧。“哪来那么多万一,你真的很爱担心耶!来!吃一个!”她叉起一个章鱼烧往严明嘴边凑,还稍微踮起脚尖。“吃啊!” 严明看见贝贝闪著亮丽双眸,拿著章鱼烧在他眼前晃动,小小的个头却活力十足,嘴角漾著可人笑靥,仿佛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事,是他太过庸人自扰。 喧嚣夜市内,严明的眸光在她身上停驻了几秒,她的纯真此刻沉淀了他所有的繁杂思绪,他张开口,咬下章鱼烧。 鲜美的柴鱼片和热呼呼的章鱼烧在严明嘴里化开,这回他吃这“不干净”的小吃却特别有滋味。 “那个是什么!”严明嘴里的章鱼烧还没吞下,贝贝又在高喊,接著又拖著他跑到一个四方透明机器前。“喔……这个是抓娃娃机对不对?哈哈!我在加拿大就好想玩喔!” 完了!贝贝兴致一来,严明挡也挡不住,只见她在整间娃娃机店里乱钻乱跑,严明只有替她兑换零钱的份。 店里灯光打得光亮,音乐放得热切,透明玻璃里的每只小娃娃都好像正闪闪发亮地向客人招手。严明知道这是店家的行销技巧,不过不断投入硬币的贝贝哪想得到那么多。 “这个怎么这么可爱!我一定要抓到!”贝贝在机器前喊著。 严明在她身后道:“贝贝,其实这些机器都有机率,都会设定投币多少次后才会夹得到,这样店家才能回本、才能赚钱,不信的话,你……” “抓到了!耶!”跳起来的贝贝一个尖叫,撞上了身后的严明,严明赶忙伸手扶住她。她连忙弯下腰拿起她的战利品。“哇!我才花十块钱耶!怎么这么好?” “小笨蛋,你之前在其他机器贡献多少硬币了?”扶著她的严明说道。 贝贝高兴地拿起她的娃娃,不忘回嘴道:“你叫我什么?小笨蛋?” “这……你不也叫我长毛龟。就只有你能替我取外号吗?” “好吧!算你有理,这次原谅你。”贝贝把玩著小玩偶。 “原谅我?”贝贝这家伙脸皮还真够厚。 “对啊!不跟你计较了。”贝贝可理直气壮了,仿佛她心胸宽大原谅“犯错”的他。严明还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那句带著亲匿口吻的“小笨蛋”,就又被贝贝拉走。“哈!我一定要夹到这个!” 贝贝用充满雀跃的声音在一台机器前呐喊,严明朝她“坚定”的眼神望去,原以为里头是可爱的玩偶,结果……竟是一只只探著头、伸出四脚的绿壳乌龟娃娃。 乌龟有著两颗卡通版的大眼睛,从里头望著严明,而严明也透过大片玻璃,望著这些乌龟,脸上浮现三条线。 “这是要夹给我的吧!”严明无奈地问道。 “对啊!是你第二个生日礼物。”贝贝已经在算计著哪只乌龟比较好夹到。 “第二个生日礼物?”严明看著专注的贝贝。“那第一个是什么?” “是有我陪你逛街啊!”贝贝想也不想,就冒出这样的话。 严明又揉了揉他的太阳穴。“这也算礼物?” “拜托,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出现,你现在会在做什么?”她操作著摇杆,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而严明知道,若不是她找他出来,自己必定还留在办公室加班,毫不特别的度过这一天。 这是他这些年来唯一过生日的一次,虽然庆祝的方式有些特别。 “锵锵锵锵!”贝贝口中高喊著胜利的声音,手中高高举起那只小乌龟娃娃,在高他一个头的严明面前不断晃动。“抓、到、啦!哈哈!送你。” “你很故意喔!”严明低眼瞪了瞪她,玩心渐起。“好,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个娃娃。” 他瞪了一眼那乌龟,拿起零钱往另一台机器走去。 “什么娃娃?”贝贝跟在后头。 “适合你的。” 严明站在机台前,听见贝贝的尖叫。“你才故意咧!” 机器里头是一大堆粉红色小猪娃娃,有的在吃饭、有的在睡觉,造型都十分可爱,贝贝却扬声抗议。“你的意思是说我像小猪啰?” 严明露出了笑容,总算将了她一军。“你不也说我是毛很长的乌龟?” “你真的就是龟毛啊!”贝贝瞪著他。 严明笑意未减,她这样说他,他也没生气。“我要是真的龟毛,现在还会在这边陪你玩?” “什么陪我玩?是我在陪你耶!你自己说嘛!你以前有没有玩过这些东西。” 严明看著前方的摇杆。“没有。” “那你现在玩得开不开心?” “还不错。”其实他内心有比玩得开心更重要的事。 贝贝一听马上说道:“这就对啦!那你还要说我是小猪?” 严明看著气鼓鼓的小贝贝,眼里含笑。“这是两回事,贝贝。” 他缓缓伸出手,用掌心摸了摸她的头顶以示安抚。“我是要告诉你,我这只‘长毛龟’已经渐渐为你改变了,那你这只小猪呢?” 严明的话语中藏著一抹淡淡的温柔,他不知道贝贝有没有听懂。他不敢说得太过明白,怕吓著这小女孩,只能藉这机会,小小的暗示著。 不过贝贝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见她依然嘟嚷道:“我才不是小猪好不好,只不过就是睡晚了点、东西爱乱摆而已,你没度量啦!” “这么生气呀?”严明嘴里逗著她,双手也没闲著,他投下了硬币,操作起摇杆。“那我一定要夹到,气气你。” 亲手操控的严明才知道这游戏的乐趣,小小的十元硬币让人兴起大大的希望,那些可爱的小猪激起他的“斗志”,这回换他将一个个硬币往里头丢。 “还差一点,它已经接近洞口了,贝贝,帮我换一下零钱好不好?”严明盯著他的目标物,贝贝气嘟嘟地拿著他的纸钞到柜台换零钱。 “你笨死了啦!要左边一点。”眼看他丢下不少铜板,贝贝忍不住开口指导。 而此刻的严明可专注了。“哪有,这样刚刚好。” “你要从这个角度看啦!” “好好,就左边一点……”他已经将外套脱下,一副跟它拚了的模样。贝贝双眼盯著他操控的那只机器爪,一边骂著严明笨蛋,一边指挥著。严明前所未有的玩心大起,立志一定要亲手抓到这粉红小猪。 玻璃柜外有专注的严明,和悄悄分心的贝贝。 说她笨?贝贝怎么觉得,这只长毛龟才笨。她的眼角余光不时飘向他,这笨龟当真以为自己听不懂他的话吗? 贝贝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场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长毛龟的一句“为了她改变”,自己听得心神荡漾,不过她怎么可以不争气地显露出来? 贝贝把这些思绪压在心底,看著严明将一个个硬币投入。 严明忘了自己刚刚跟贝贝说了什么“成本分析”的话,眼看手表上的时间一分分溜走,贝贝给了他一个非常不一样的生日夜晚。 不过鬼灵精怪的贝贝,脑子可没停下来,她准备的礼物,可不止这两样…… 第七章 “咚!”站在娃娃机前,严明看见小猪从空中落下,在洞口撞了一下又弹起,他的心也跟著跳了一下。终于,看见小猪娃娃摇摇晃晃地应声落入洞中,他开怀大笑。 “夹到了。”他拿著小猪娃娃在贝贝面前摇晃。 贝贝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地也将绿色小乌龟高高举起,摇摆示威,两个人如同小孩子般拿著娃娃互相比划。 “生日快乐,长、毛、龟──” “谢谢你,小、猪、妹──”严明学著她的语气。 “你实在很恶劣耶!我好心陪你过生日,你还这样。” “好好,别生气,你看看还喜欢什么娃娃,我夹给你。”严明低声哄著她,这是他以往从未对女孩子做过的事。 他喜欢独立、自主的女人,能够跟他谈时事、未来,能够体谅他忙禄不堪的生活,不会吵著要他照顾。然而他却忽略了,再成熟的女人都需要被宠爱、被呵护,都需要花时间好好陪著她们谈谈心、约约会。 而现在,他有另外一种感觉,是一种被需要,一种想要照顾人的情感。 “你技术那么差,再夹下去都要破产了啦!”贝贝不领情,吐槽地说著。“都你啦!夹这么久,现在这么晚了,我没有办法准备第三样礼物了。” “还有礼物喔?”严明讶异地问著。 “当然啦!看我多有诚意帮你过生日。” “是什么礼物?”他很好奇,不过贝贝那么爱整人,不知这次是不是又会…… “秘密。”贝贝故意跟他唱反调,转过头什么也不说。 严明噙著笑,看著眼前调皮的小丫头。是她,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感受。 “好啦,我知道你也累了,回家好不好?”严明哄著她,带著无比的关怀。 贝贝瞪了瞪他。“是为了你的荷包著想,快回家吧!破产龟。” “好,嘟嘴小猪上车吧!” “你叫我什么……” 贝贝不甘心被严明这般乱取外号,一边走出娃娃店,一边气嘟嘟地回嘴。严明这个生日,就在和贝贝拌嘴中开怀度过。 严明驾著车,贝贝坐在一旁看著窗外的星星。 或许真的是玩累了,她手中的可丽饼没吃几口,就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湿润的眼眶让她的大眼睛更加水汪闪亮。 “贝贝,谢谢你。”在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后,严明终于将心底的感受说出口。 他回想著有贝贝的日子,他的笑容变多了、身段变柔软了,做了很多他以前不曾做过的事。 如果不是她的出现,他不会有这样的转变。应该是时候,该跟她说句谢谢了。 半晌,贝贝都没回应,严明瞥了一眼,原来这小家伙睡著了。 他将车速放慢,一路稳稳地驶回严家。 他做了许多之前不曾做过的事,现在,打算再多做一件。车停妥后,他亲自抱起贝贝,往屋里走。 严明将动作放轻,舍不得吵醒已经进入梦乡的贝贝,然后一步步小心地踏上楼梯,进了她的房间。 睡梦中的贝贝含糊呓语,小手还勾在他的臂膀上。严明微微淡笑,有些舍不得将她放下。 站在床边,严明抱著她,端详了好一会。 贝贝的头发凌乱,自然微卷的发丝顺著她的小脸蛋蜿蜒而下,额前散著不规则的浏海,好似她随意却又多采多姿的个性。 严明就这样抱著她,凝望了好久,在他逐渐深邃的眼眸里,映上了这女孩的身影。 寂静的夜晚,他原本空旷的心田,在这月光下,开出了一朵小花儿。 *** 翌日,严明一如往常静静地在贝贝房门口绕了一圈后,独自上班。 不过今天他却有些无法全心专注,坐立不安,看著墙上的时钟,终于决定打电话回家。 “这个时候应该醒了吧?”原来他惦念著贝贝是否已经睡醒,这个时间打电话会不会吵醒她。 “找我做什么?”贝贝在房间接起电话。 “我是要问……我的第三个礼物是什么?”严明发现自己真的很好奇。 不过贝贝只把计画压在心底。“这个礼拜六你就知道啦!我已经准备好了。” “为什么要等到礼拜六?” “那天你不用上班不是吗?” 严明摸不著头绪。“你送的礼物跟我有没有上班有关系吗?” “有关系啦!你不要问了,到时候就知道,现在先专心上班嘛!”贝贝还是不讲。 竟然被这小丫头训斥要“专心上班”,严明一时忍不住笑道:“你妻管严吗?这么凶。” “什么妻管严?”电话那头的贝贝愣了一下。 严明马上改口。“这……没什么,我一时失言。” “我管你什么‘盐’啦!不要吵我,我在调颜料。” “好、好,你专心画画吧!” 挂上了电话,严明对于自己刚刚的玩笑话,有些诧异,也有些感触。如果有一天,贝贝常伴在他身旁,会是什么光景?是天天跟著她胡闹、跟著她开怀大笑、看著她又变出什么把戏吗?还是静静地看著她的画、静静地看著她睡觉,或者静静地吃著她做的披萨大餐? 贝贝就是这样独特,单纯率真的她,单刀直入地闯进他的心扉。他的天空因为贝贝而变得多采多姿,他的生活因为贝贝而变得五彩缤纷。这样的贝贝,如果有一天变成自己的“妻”,又会是怎么样? 离周末还有好几天,严明却不知不觉期盼著,他不知道,这小丫头又会给他什么前所未有的惊喜。 秘书送来了文件,严明不再钜细靡遗地一件件过目。 “这个授权由节目部经理决定,这件让业务部自行负卖。有间题再告诉我。”严明很快地签完文件。“今天事情忙完后,你也早点下班吧!” 他渐渐改变了强势的行事作风,学习放手让属下发挥,对于公司营运不再紧迫盯人,对自己不再那么“龟毛”。 在他桌前的抽屉,悄悄贴上了一张小涂鸦,严明每天工作前,都会看一看。 简单的笔触带给他不简单的改变,严明珍惜地看著这与众不同的手绘涂鸦。贝贝的礼物是什么?又会带给自己什么不一样的震撼?严明满心期待著。 *** 周末,严家 严明不知道,他的礼物,当真让他十分震撼。 贝贝睡饱起床后,便开始架起画架、调起颜料。 其实那天的那句“妻管严”,她听得懂,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长毛龟弄得她思绪乱七八糟,不找机会“回报”他一下怎么甘心? 贝贝什么没有,鬼点子最多。那天跟他逛夜市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他精壮的身材,只不过她怎么好意思一直直视。 既然他的身形这般优秀,就别浪费了。贝贝只有在画画的时候会专心、心无旁骛,看来只有这个方法可以让自己静下心来不乱想吧!哈哈!之前的那个计画该是付诸行动的时候啦! 贝贝窃笑著,而等了又等的严明终于忍不住,走到她房门口。 “贝贝,你不是说还要送我一样礼物?” “对啊!我在准备了。”贝贝说著。 严明望了望四周,除了她的画具,其他什么都没有。他明白了。“你要送我一幅画对吗?” “对。”贝贝点头。 “什么画?” “你的画。” “嗯?”严明没听懂。 “你的画像。”贝贝再解释一次,声音控制得很平稳。 “真的吗?那很好啊!”严明觉得挺新奇的,他有很多艺术收藏品,却没有一幅自己的画像。“先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也要先准备一下。”贝贝头也不抬,双手没停过地摆开画具,忙得很。 “我要准备什么?”严明还是不太了解。 “你要当模特儿,坐在前面。”贝贝指了指前方窗下的一张椅子。 严明不假思索,点了点头道:“喔,好。” 自己是画中人,坐在那儿让人画张画也是应该的。 冷不防他听见贝贝这样说道:“要脱掉衣服。” “什么?”严明已经走到椅子边,没想到正要坐下时,听到这句话马上整个人又弹起。 “人体画像,不能穿衣服。” “不穿……衣服?”严明错愕惊讶。 “是啊!你有在运动,肌肉线条很美。”贝贝回答得很专业。 “等等……贝贝,我……” “我很有经验,你不用紧张。”她依然没抬头,神色自若。“我画过很多人体画像,保证画出让你满意的画。” “不是……这个问题。”严明有些吞吐,额上开始冒汗。 “那还有什么问题?你该不会是害羞吧?”贝贝竟一点也不以为意,还“白”了他一眼。“快点啊!” 严明杵在原地。“贝贝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考虑……”严明语塞。贝贝的态度这样“专业”,相较之下自己的别扭就显得好似不懂艺术一般。 “我准备了一条毛毯,到时我替你披在身上该披的地方,这样我好画画,你也比较不会冷。” 贝贝走到一旁拿起毛毯,果然一切都准备就绪,就只剩他这个主角。 “这……贝贝,我看不用了。这礼物我心领了。” “害怕了?”贝贝嘴角露出一抹好笑。 “不是害怕,是我不习惯。”严明力图冷静。 “扭扭捏捏的,不像个男人。” “好吧!随你怎么说,我先离开了。”此地不宜久留,什么画像、礼物,他都不要了,先闪人再说。严明说罢转身要走,却被贝贝高分贝的声音留下。 “等、等、喔!你看这是什么?”她亮出一张纸。 严明回头一望。“这什么?” “就知道你会耍赖,看看这个,你自己签的,还有手印喔!” 严明定睛一看,不得了,是那晚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时,他签下的那张“承诺书”,写著如果他不答应陪贝贝画画,就是小猪等云云。 贝贝晃动著那张纸。“别违约喔!不然当小猪的是你。” “我怎么知道那天你说的会是这样。” “哪样啦?你到底懂不懂艺术?我都不嫌你不专业了,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说了我不是怕,只是觉得不妥。” “不妥?哪里不妥?”她理直气壮,不过笑在心底,诡计得逞啦!看这长毛龟现在连说个话额上都在冒汗。 “这个……就……”要他怎么说? “看看你自己的手印,你答应的喔!别让自己变成小、猪、哥。” “什么小猪哥?你实在很爱乱说话……”虽这样说贝贝,严明自己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好,断断续续的。 “不要扯开话题,你到底答不答应?”贝贝横眉瞪眼,直挺的手拿著那张同意书,逼他就范。“你要是临阵逃跑,我就告诉全世界的人,你严明言而无信、连画张画都不敢,答应别人的事都不做到,一点艺术修养都没有,畏畏缩缩地一点也不像男人,还欺负一个小女生……” “停停停,我哪有欺负你?”他快受不了了,连忙阻止贝贝所有的欲加之罪。 贝贝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害我一早起来就忙东忙西地准备东西,现在一切都要白费了,这不是欺负是什么?” “你哪有多早起床……”严明试图扯开话题,不过很不幸的贝贝没有上当。 “不要扯开话题啦!你是要大家都知道你不守信用,连盖了手印都可以不算数是吗?到时除了你被甩的七场恋爱史之外,又会多了一项被大家拿来讨论的事。” “说到这个,你实在过分,我的私事……”他正要数落,却又被贝贝打断。 “严、明、大、哥,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到底答不答应?” 面对理直气壮的贝贝,和自己亲手盖上的手印,严明知道要是不答应她,这比阎罗王还恶劣的小恶魔肯定会四处嚷嚷,告诉所有人他不配合她作画,只因为自己“不敢”当人体模特儿,说不定还会加油添醋,说自己不懂艺术、枉费买了那么多艺术品…… 他尴尬、错愕、惊讶,却也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那……我可以……留最后一件吗……”他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在一个小丫头面前面红耳赤、话语断续,走也不是、留也不对,然后再这样“低声下气”地“求”她让自己多穿件衣服,这是什么世界?! 他堂堂一个总经理,号称让人闻风丧胆的阎罗王,现在却这样“栽”在一个小丫头手中,他的宫殿也被她搅得天翻地覆。 严明围著贝贝“好心”准备的毛毯,硬著头皮坐到窗下的椅子上。 “身体微微向左侧,头自然地看著窗外,让阳光照在你身上……还有,你的表情放自然一点行不行?” 贝贝在他前头指挥,表情一点也不尴尬,而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内裤的严明,还得遵从她的指示,摆出她理想的动作。严明心中只有三声无奈。 “大约……要画多久?”他忍著尴尬问道。 “不一定,如果你听话一点,一个下午就可以好。” “听话?”他实在快要受不了了,自己怎会“沦落”到这般田地?“是,我的贝大小姐,要怎么听话?”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你的表情啊!你到底在ㄍ一ㄅ什么?”贝贝开始观察起光线、阴影,猛盯著他的全身上下瞧。“还有啊!你裹成这样是在包槟榔啊?” “槟……榔?”这是什么形容词? “毯子松开点。”贝贝命令著,见严明不动如山,干脆自己动手。“我来啦!轻轻披在这边就好,你大腿的线条很漂亮耶!”贝贝有如评鉴一件艺术品般评鉴著他的身材,严明感到头上有一群乌鸦飞过。 是的,自己的健身成果不差,但他从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赞美。贝贝拉开了他的毛毯,只让他盖住了“重点部位”,然后调整了他的坐姿、再看了看窗外的光线,最后才满意地点点头,开始作画。 严明从眼角余光中,看见挥舞著画笔的贝贝。 她的动作并非秀气优雅,和许多名媛千金比起来,甚至可能会被认为她是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野丫头。 为了作画,贝贝扎起了头发,随意地穿上很普通的衣服,衣服上清晰可见前几次作画时留下的各色染料,显然他交代佣人帮她买的衣服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她手腕一挥,颜色大胆地在画纸上蔓延,严明盯著,看见了她眉宇间的认真。 弯弯的双眉并没有像他常见到的ol一样细心修整过,因为认真而微微噘起的双唇,未施半点口红,严明却越看越著迷,那片唇是如此水漾迷人。 她的脸蛋洁净无瑕,动作随意且带著她独有的任性,这样的贝贝,却胜过了千百个穿著整齐套装、妆点得宜的女人。 “别动喔!别动、别动……”画得起劲的贝贝突然喊著,严明见她放下画笔,盯著他的身上看。“有只蚊子对不对?我先帮你处理掉,你维持这个姿势别动喔!我画完这边再休息……” 贝贝快步走近,往他胸膛狠狠“啪”了一声,然后满意地又回到画架前,继续拾起画笔作画。 这小小的一掌,打在严明胸前,他陡然感到一阵火烫。之前是因为尴尬而面红耳赤,现在却是因为…… 严明胸口的一阵悸动蔓延至全身,贝贝盯著裸身的他神态自若,为何自己却这 她洁亮的明眸对自己上下扫视,笔触自信、神采迷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己无法坦然面对她?让他如此坐立不安? 严明知道,自己内心对贝贝有著不一样的情愫,让他无法当做没事般地面对贝 贝贝挥洒著画笔,却藏著严明不知道的心思,她的长毛龟为她改变了许多,她怎会看不出来?怎会没有一点小小的感动?她藉著作画缓和自己的情绪,也让自己能用专业的眼光“光明正大”的看著严明。 贝贝将所有心力投注在这张画作上,她其实是真心地想要好好替严明大哥画一幅与众不同的画像。她没有什么能耐替这只其实很疼她的长毛龟,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但是在这张画中,将会藏著自己小小的、暖暖的,别人所没有的心意。 第八章 “叩、叩!”门外有人敲门。“小贝贝,我送下午茶来啰!”是厨师的声音。 严明听见“小贝贝”,知道现在严家的佣人们已经和她混成一片,然而更糟的是,贝贝和大家没大没小,而大家对她也一样。 门很快地被打开,贝贝既没应门也没回头,很自然地说道:“谢谢厨师大叔,先帮我放旁边好不好?” 显然他不在家的时候,大家也是这样“随兴”的相处,厨师领著佣人、端著餐盘,小心翼翼地走入。“有你最喜欢的小蛋糕和……” “和什么?”贝贝没听见厨师大叔说下去,才稍稍回头。“你们怎么啦?” 端著餐盘的家佣和厨师愣在门口,“匡啷”一声,餐盘落地。 “唉呦!”只听见贝贝喊了一声,破碎的盘子四飞,她吓得花容失色,碎玻璃划伤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严明看见些许血丝从她的腕间渗出,顾不得其他,毯子一掀便往她这儿跑,一把握起她的手,怒斥一旁的家佣。“你在做什么?!” 严明怒目厉声,家佣被骂得紧张害怕,贝贝一边握著手腕一边急著说道:“不要骂人家啦!他不是故意的。” “有没有碎玻璃在里面?”严明显然比贝贝还要紧张,紧握著她的手不放。“让我看看。” 闻声而来的管家见状情急地大喊。“把医药箱拿过来!马上把地板清干净!” 他这一喊,喊来严家所有的家佣,房内有受伤的贝贝、满地的碎玻璃,和……他们只穿著一件内裤的主子。 严明来不及阻止、也顾不得解释什么,拿著送进房来的消炎药水小心地替贝贝上药。 “痛不痛?”他的表情看起来比她还要痛苦。 “一点点。”贝贝小小声地说。 严明看著她,止不住一阵心疼,柔声安慰。“忍耐一下好不好?” 严明的表情仿佛这玻璃划伤的是自己的手,贝贝把这样的严明看进眼底,点了点头。 “好……”她吞了吞口水说道:“严明大哥,我看你还是先……把衣服穿起来好了,他们都在看你。” “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家画画吗?”严明拿著纱布,头也不抬,专注地替贝贝包扎伤口,动作轻柔。 那些家佣们,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得直直的,不知道他们的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这下子他们的八卦,又多了一条。 *** 傍晚,严明端著一杯红酒,坐在沙发上。 沙发另一头坐著紧盯著电视、目不转睛的贝贝。 “手好一点了吗?”严明关心地询问著。 “嗯。”贝贝专注地看著电视,严明也跟著瞧。 其实手上的伤并不是很严重,严重的是今天严明脸上担心她的表情,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你要看哪一台?”好一会贝贝终于开口,她整理好心情,视线离开萤幕。 “就跟你一样,看脱口秀就好。”严明倚著沙发,凝视贝贝。 “你也会看这个喔?” “你不是说我该学学主持人的幽默?” “厚!你在记仇对不对?”贝贝记得那天他们吵架时,她叫严明多学学脱口秀节目主持人的幽默。 “我没有记仇,事实上我要谢谢你,让我了解很多自己以前看不到的缺点。” “长毛龟,你突然这样说,我很不习惯耶!” “不习惯吗?”严明噙著笑。 “你别笑了,他们都在看你。”贝贝指了指后头端水果的家佣们。“他们一定满肚子疑惑。” 严明也没回头,更不想解释。“随便他们怎么说。” 贝贝没想到他竟然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反而心虚道:“你解释一下啦!说那是在画画,没在干嘛。” “不必。”严明拿起水果,看著电视悠闲地吃了起来。 贝贝没见过这么悠哉的严明,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好吧!反正……被看光光的是你,算你吃亏。”贝贝抱起沙发上的抱枕,头倚著抱枕看电视。 身旁的严明,目光却渐渐转向她。许久,他开了口。 “其实你很像这杯红酒,刚喝下去的时候甜甜的,以为不会醉,却后劲十足,没有防备的人很难招架。” “我在看电视,你在那边酒不酒的说什么?”严明说得低沉感性,不过贝贝却没有打算理会他。 “你听不懂我话中的意思吗?”严明问著。 贝贝耸耸肩。“我又不懂酒。” “这跟酒没关系,我只是打个比喻。”严明稍稍移动身体,坐近了些,然后耐著性子,再跟她解释一遍。“有些人就像这种晶莹剔透的红酒,让人失了防备,最后不知不觉地沉醉其中。” “喔。”怎料贝贝只有一声“喔”,没再给他其他反应。 “所以你还是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吗?”严明又问了一次。 “听不懂。”她摇摇头。 贝贝非常不给他面子,难得他堂堂阎罗王愿意跟她这个小鬼低头,她却压根不当一回事。 严明无奈,只能说道:“好吧……那我们看电视好了。” 他能说什么?难道要压著这小丫头说“你仔细给我听清楚,我喜欢上你了”,还是要说“你就像这红酒,已经把我迷住了”?! 不要闹了,再怎么说这里是严家,他是一家之主,当初这丫头刚搬进来时,两人吵得有多严重?他“长毛龟”的外号就是这丫头取的,就连现在她还是成天挂在嘴边,凭什么要自己低头向她告白? 罢了!她要是听不懂这比喻,就暂时止住吧!严明深深吸一口气,坐回原位,端起酒杯,故作优雅。他压住的不是贝贝,而是自己满怀的热切情感,不过再怎么说面子还是要顾,这事改天再说好了。 不当一回事的贝贝,抱著抱枕随著电视上节目主持人的笑话而笑闹。 严明放下酒杯,双手枕在后头,仔细想想自己似乎很少这样放松,也好,就过个像周末的周末吧! 严明正试著放松,跟著看脱口秀节目,贝贝却冷不防在广告时间时,突然丢下抱枕站了起来。 “逊到家了你!”她走到他面前,双手插腰。“有够烂的告白。” “什……么?”倚著沙发的严明挺起了腰。 “你活在中古世纪喔?没听过这么没力的告白。” 严明一愣,难道她听得懂他方才的比喻? 贝贝的头左右摇动。“有话也不敢直说,什么酒不酒、还后劲咧,很烂耶!” 严明瞠著眼,看著眼前的贝贝。“你刚刚还说……你听不懂。” “是懒得理你。”贝贝有些得意,她吓到她的长毛龟了。 “你……真的很……没礼貌。”他支支吾吾地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她可一点也不尴尬,还一副理直气壮不饶人的模样。 严明怎肯在这个时候低头。“我哪时喜欢你这个捣蛋鬼了?” “好啊!不喜欢是不是?那我要走了。” “走?走去哪?” “我跟爹地说了,我要去欧洲自助旅行。”这回不是激将法,是她真的打算要去旅行,算这长毛龟不凑巧,挑在这个时候告白。 “自助旅行?”严明一听可不得了。“你一个人?” “对啊!” “那怎么可以!”他尾音上扬。 “怎么不可以?”她音量也不小。 “你一个小女孩,连照顾自己都不会,还谈什么自助旅行?” “你就是这样,爱穷紧张。我哪时不会照顾自己了?” 严明霍然起身,贝贝也不甘示弱地挺起腰,两人大眼瞪小眼。 严明怎么放心让这样一个小丫头自己在外头乱跑,万一迷路怎么办?万一遇到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怎么办?他说什么也不答应。“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去什么自助旅行?” 贝贝见到他这样强势地反对,更加不依。“怎么?现在舍不得我了吗?当初不知道是谁还想把我赶回去呢!” 严明被她这样一说,面子有些挂不住。“什么舍不得你,是担心你的安危。” “喔!所以你一点也不会舍不得我啰?”贝贝挺起胸膛,仰著小脸蛋,架势十足。“那好吧!我就跟爹地说我要搬回去了。反正爹地说过不会勉强我。” 贝贝这招奏效,严明一听马上说道:“不要说得好像是我要赶你走一样。” “那我自己希望回去,行不行?” “不、行。”斗斗嘴没关系,但她怎能说走就走?严明大声驳斥,却被贝贝一语堵回。 “凭什么?”她趾高气扬,理直气壮。 “凭……”是啊!凭什么?严明突然语塞。 自己是她的谁吗?给了她什么承诺吗?连告白都不会,凭什么留下她? 回想有这小丫头在的日子,他似乎变得期待回家,期待她又带给自己什么不一样的惊喜,或许又是捣蛋、或许又是一番歪理,但是……有了她,似乎就有了不一样的生活与快乐。 “你……不想留下来吗?”严明声音放低,态势软化,有她在的日子,就算捣蛋,也能把他的天空变成五彩缤纷;或许歪理一堆,但总让他有机会思考许多没想过的事。 贝贝见到一向强势严肃、说一不二的严明,可以为了她改变语气、改变态度,心中快乐无比,也很感动。 但是,这长毛龟还是欠训练,要改就要改得彻底一点。贝贝故意伸手到耳旁。“什么?太小声了,没听见。” 严明见状,只好再说一遍。“我说,你留下来……可以吗?” “长毛龟,你平常说话不是这样的耶!我听不清楚喔!”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是不放过他,依然说听不见。 严明知道她又在耍花样,不知该不该把他男人的尊严放一边,他扬起声。“你太故意了!” “对!这样就对啦!这样才像长毛龟。快!刚刚那句话再说一次,就用这种音量。” “你!”这捣蛋小贝贝真的是快把他弄得头顶冒烟,难得自己说了心里话,怎么这小家伙不感动就算了,还这般调皮? 贝贝可是一点也不怕快要发火的他,硬是回了句。“笨!” “我笨?” “我是在训练你的胆量,这样你以后告白才会成功,懂吗?” 分明就是在恶整自己,还一堆歪里,严明这回不打算吃这套了。 “不必。”他俯身,缓缓低下头,声音低沉道:“不必你好心,我的第八次恋爱,绝不会失败。”严明的话字字铿锵有力,让贝贝有些心虚。 “长毛龟,你装什么凶……”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我没有装。”他又走近了贝贝一步,眼神已变。 “你要干嘛?” 严明收回方才的温柔深情,双眼虎视眈眈。“踏出我成功的第八步。” “很难笑,走……开。唉呦!”贝贝退到无路可退。 严明陡然伸出双手,环绕在贝贝的头顶上,就像老鹰抓小鸡一般,让贝贝动弹不得。“不、准、走,听见没?”不只眼神,严明连语气都变了。 贝贝一边挣扎,一边嚷嚷道:“没听见。” 严明没有放开手,低下头,附在她耳旁说道:“我说,不准走,这样听清楚了吗?” “你态度很差,我不想理你。”贝贝挣扎著,连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 “你成天长毛龟、短毛龟的喊,态度就很好?” “你现在是来算帐的吗?放开我啦!”她的身体左右晃动,却怎么也晃不出严明的手掌心。 “我算帐的方式有些特别。”严明将她抓得紧紧的。“之前让你撒野个够,现在一次算总帐。” “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怕你。”贝贝提高音量,刻意壮大自己的声势。 严明却一步步逼近。“你是该害怕了。”他低下头,目光直视贝贝,双唇就在她眼前,吐出的气息温热,仿佛在告诉她,她已无路可逃,不用再挣扎了。 不过,贝贝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什么没有,鬼主意最多。 贝贝眼珠子一转,看见严家的佣人们已经因为两人不小的音量而跑来围观,她声音一扬,高声说道:“你刚刚对我告、白的话说得太小声了。听不见。”她脱得很故意,告白二字还加强语气。 众人听见告白一词,开始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问怎么回事,但心里想的全是八卦的经典画面。 哇!堂堂的严总经理平时高高在上、权威严肃,现在居然低头跟一个小妹妹告白?那会是什么情况?一定很精采…… 严明知道后头一群人,正疑惑又惊讶地看著自己,他狠狠地瞪了贝贝一眼,低声说了句。“好,晚点再跟你算帐。不过,你还是别想走。”严明松开了手。 贝贝也不甘示弱。“偏不依你,怎么样?没胆龟。” 她得意洋洋,将头抬得高高的,走回房间。 严明眼睛一闭,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竟栽在这种小丫头手中。 *** 那句“没胆龟”一整个晚上萦绕在严明的脑海中,他在自己房里,静静地看著贝贝帮他画的画像。 他照了照一旁的镜子,再看了看画中的自己,为何在贝贝笔下,自己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是心理作用,还是和她相处,自己真的变得年轻许多? 今天,贝贝告诉他,他的告白非常烂。严明对著镜子苦笑了一下,曾几何时,自己竟会为了一个小丫头弄得思绪纷乱、整个人晕得团团转? 他伸手要抚摸这幅画,却被门也不敲就闯进来的贝贝打断。 “画还没干,你急什么?” 严明回头,看了一眼这不知规矩的小女孩,想开口训斥却又作罢。“这么晚了还没睡?”虽然常被她整,但他的心依然绕著她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关心她。 怎料贝贝什么事不忙,竟是在忙著「逃离”他。“我在整理行李啊!” “整理行李?”严明一听马上阔步走向她。“你还敢说要去自助旅行?!” “你这样说实在很没礼貌,我不要理你了!” 贝贝一听马上要走,严明一把拉住了她。“别走。” 严明力道不小,弄得贝贝有些疼。“我只是要跟你说声晚安啦!现在说完了,再见。” 严明拉著她的纤细手腕,不愿放手。“别走,行吗?” 他的语气缓下,不再那么强势,甚且,还带著一丝柔情。 “留在这做什么?”贝贝扭动著手腕,想要挣脱他的钳制,虽然她知道这力道代表著他的深情。 “留下,听我的……告白,这次是认真的。”严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说出这样的话。 贝贝止住了脚步,似笑非笑,看著这样的严明。 他的确为她改变了好多,至少她知道,以前的他,绝对不可能像今晚这样,缓下声、低著头,低声下气地和一个小女孩说话。 宁静的夜,她几乎可以听见严明不小的心跳声。 其实,严明为她所作的改变、对她的包容,她看在眼里,了然于心。从她偷看的日记中,她早已知道严明其实是个专情的好男人,只是对待女人的方式不对,不懂得好好表达、花时间约会,才会一次次得到“好人卡”,一次次拿不到爱情大门的钥匙。 她竖起耳朵,展开笑靥,她倒要听听这个男人对她的告白,她想感受这男人对她的疼爱。 她不是天生爱捣蛋、也不是故意要整他,她只是想替严明严肃的生活多加点色彩,想要用一些方法让这只长毛龟变成会笑的乌龟。严明为她晕头转向的模样她记在心底,深深感动著,这样的好男人不是天天都会出现。贝贝想用自己的方法,证明他对自己的爱。 第九章 “嗯……咳!”严明清了清喉咙,再深吸了一口气。 他真的不习惯讲这些“肉麻恶心”的话,尤其是当贝贝两颗眼珠儿转啊转地直盯著他时,看得他一颗心定不下来。 “快点啊!”贝贝侧仰著头,露出欣喜的表情。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这小丫头有什么魔力,可以让我这样低声下气。”他还没告白,就先有感而发。 “笨龟,这哪叫低声下气,这是谈恋爱。”贝贝还是一样,不给他面子。“你一定没跟你历任女友说过什么好听的话,对吧?难怪年纪一大把了还这样失败。” “失败……”他苦笑著,重复著这两个字,在这样的深夜,她的话让他特别感伤。“那……你会喜欢这样‘失败’的男人吗?” 贝贝笑了笑,露出天真可爱的模样。“打从我住进来,就知道你是好人。你不跟我计较小事情,也会听我的话改变自己。在我偷看过你的日记后,就希望你别一直领好人卡。” “什么是‘好人卡’?”严明还不太习惯这些年轻人的用语。 “笨蛋,就是每次女生要跟男生分手的时候,都会跟对方说‘你是好人,但是我们不适合’这种话,就是比较给面子的甩掉你。” “这……呵呵。”严明又是一阵苦笑。是的,贝贝说对了,他的“好人卡”已经集满七张了。 “所以,你是来‘拯救’我的吗?” “说你笨,还真不是普通的笨。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啊!”贝贝双手插腰,好像老师在教导学生。“你是很好的男人,只差在不懂怎么和女人相处而已。” 贝贝说得头头是道。“不过跟我在一起,你改很多了啦!像你不会逼我一定要早起,会让我尽情的画画,也会听我的话跟大家一起放松玩游戏,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也越来越喜欢你啊!” 严明目光一闪,这小丫头说……她越来越喜欢自己? 她说得那样自然、那样不扭捏,怎么反而是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严明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喂!长毛龟,怎么换成我在跟你告白?”贝贝语气一转,好像抓到他的小辫子般。“不要混喔!快点讲!不然不准睡觉。” “这……我……好。”除了没用,严明还发现自己第一次这么听一个人的话。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回真的认栽了。 “贝贝……有你的日子,其实我过得很开心。”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讲。“一开始其实我对你感到很头痛,只觉得你是上帝派来考验我耐性的人,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念著在家里的你在做什么、有没有捣蛋,会期待每天晚上我回家时,你是不是又会耍什么不同的花样……” “什么我耍花样,我才没……”贝贝忙著要反驳,严明马上接话。 “别打断我,我不一口气说完,怕等会就说不出口了。” “喔,好,那你继续。”她笑了,笑在心底。 严明又吸了一口气。“我就是……爱你这样。没有心机、不做作、天真可爱,你耍的花样让我的生活变得多采多姿,你每一个笑靥都丰富了我的日子。和你比起来,我的世界真是黑白无趣。” “说得很好啊!继续、继续。”就是这样,贝贝开怀不已,这才是成功的告白嘛! 严明慢慢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又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就这样闯进了我的生命,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不是敬畏我,就是怕我,只有你不怕死,次次顶撞、次次造反。” “然后呢?” “然后?”严明“顺利告白”后,神情缓和了些,他停了停,眉毛一挑。“我的世界被你弄得天翻地覆,你不用负责一下吗?” 说到这里,严明的语气反转,精明的贝贝一听就知道不对劲了,她马上就退到门边。“负责什么?” “你想装死吗?别忘了我还要跟你算总帐。”严明也不是省油的灯,被耍了那么多次,这回学聪明了,他动作比她更快,跨开步伐挡住了她的去路。 “晚安,再见。”贝贝一溜烟就要往门外跑。 “想得美,今晚不把话说清楚,别想离开。” 贝贝往后退一步,严明马上跟进拉住她。“或许董事长的安排是对的。”贝贝被他扣得紧紧的。“你住进来后,我要自己别想太多,希望船到桥头自然直。” “那很好啊!”贝贝拚命地想逃跑,想快点离开眼前这让她心里发毛的严明身边。“可以放开我了吧!” “不能,因为你把我的船弄翻了。” “呵呵……长毛龟你又要冷。”贝贝干笑。 “别笑了,你就是浮板,我不会放开。”话落,严明一个使劲,贝贝栽入他的怀中。他的手臂横在她身后,整张脸低下,下颚抵在她的肩上。 “留下来,再帮我画画、再发明一堆有的没有的绰号,我们一起去玩娃娃机、一起去吃章鱼烧,好不好?”他的话语飘散在贝贝的颊旁、耳后,温温热热,弄得她发痒。 “你这样讲,我是很感动啦!”贝贝一边说一边挣扎,不过严明的胳臂却环抱得更紧。“但我是真的计画要去旅行。” “还是要去?”他搂得更紧。 贝贝挣脱不开。“我计画很久了啊!” “我讲了这么多、这么认真,你还是要走?”严明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怎么也不肯放开。 “这是两回事嘛!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要尊重我的决定啊!” 贝贝说什么也要走,严明越听越难受,为什么她就是不肯乖乖待在自己身边?他好不容易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为什么这丫头还是要走?“不要说一堆理由借口,你真的要去是不是?” 贝贝使劲,但就是闯不出他的胸怀,只好换了语气,使用哀兵政策。“我打算去梵谷的故乡荷兰,还想去法国的奥赛美术馆看莫内和雷诺瓦的作品,还有……” “还有什么?”严明却不吃这一套。“把我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然后拍拍屁股就要离开,你觉得我会这么好说话吗?” “你别以为这样讲我就怕你喔!”她装腔作势,实际上心中已感到不妙。严明这样说话的语气她从没听过,像是带著威胁、又像是无比认真,贝贝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就要倒大楣了。 “我的贝贝,这句话你说过了。”严明话里虽带著笑意,但贝贝听得出来,那“威胁”的感觉尚未消除,严明这次真的不会轻易放过她了。他双臂紧扣,脸庞贴近她的颈间。“你得乖乖留在我身边,得还给我你偷走的东西。” “日记我早就还你了。”贝贝眼睛睁大,这家伙怎么这么爱记仇? “我是说别的。”严明脸上噙著笑。 “什么?” “你偷走了我的心。” 哇!贝贝睁大眼,怎么这么感人?“长毛龟,你一下子进步太多了,我听不习惯耶!” “小猪妹,我这么认真告白,你还这样吐槽,你完蛋了!”严明二话不说,手臂一个使劲,将贝贝旋转了一圈。“听不习惯吗?你的要求我每一样都做到了,现在换我要求你了吧?” “你……可以不用弯腰跟我说话。” “我没打算继续跟你‘说话’。” 转过身的贝贝,恰与严明四目相对,严明刻意欠下身,深邃的眼眸透出贝贝没见过的灼热,贝贝有些慌乱、有些招架不住。 严明勾唇微笑,意味深长,带著他独有的气息,缓缓低头。“既然我的告白你不满意,那就算了……” “什么意思?”贝贝的预感没有错,她就要大祸临头了。 “一个吻抵销所有要跟你算的帐,这样很划算吧!”严明轻轻抬起她小巧的下颚。 “什么划算不划算?这又不是谈生意,还讨价还价……”贝贝越说越小声,严明直挺的鼻梁从清晰到模糊、由远而近。她的气势越来越薄弱,严明一手扣著她的肩,一手端著她的脸,虽带著霸道却没弄疼她,像一头狮子擒著猎物般,强烈地告诉她,逃都别想逃。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不讲理了?”贝贝使出最后一招激将法,不过似乎无效。 “激将法你用过太多次,没用了。” 严明越来越贴近,这话已经说在她的唇边,贝贝慌乱无措。 她是很喜欢他、也很感动他所做的一切,可是……她还没计画好有他的日子要怎么过,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严明大哥相处,最最重要的是……她不会接吻啦!怎么办、怎么办啦? 但是现在看来,想什么都来不及了,严明真的要跟她算总帐了。 贝贝小手高举,试图抵住不断欺进她的严明,不过一切都是枉然。严明“恢复本性”后,要做的事没人能挡,决定的事也别想更改。他捧起贝贝的脸蛋,二话不说,吻住了她。 贝贝瞠著浑圆大眼,先是措手不及,接著是一阵慌乱惊讶,最后是脑袋一片混沌,只有闭上眼睛,任凭摆布。 严明带著温度的双唇先是轻轻点上,但不待贝贝准备好,炙热的情感便一涌而出,他放纵自己隐忍已久的热情,吻得贝贝晕头转向,无力招架。 “放……开……我。”她含糊嗔著,无比羞窘。 “脸红成这样?”严明没打算放过她。“原来你根本不会接吻。” “长毛龟!你……” 严明俯视著这小丫头,笑意犹存,这次他总算扳回一城。“现在你知道,我就算失败了七次,还是有学会点东西了吧!” “你得意什么?”贝贝努力呼吸,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我要告诉爹地……说你欺负我……” “也好,我也正打算告诉董事长。” 贝贝整个人晕晕然,说话断断续续。“你、你要跟爹地说什么?” “谢谢他的安排,我欣然接受。” “你不要得意,我一定会再想一大堆花样,把你的严家搞得乱七八糟。”贝贝硬是不肯承认自己输给这只长毛龟。 “是吗?”严明看著强撑气势的贝贝。“我想你现在心里才乱七八糟,要不要先镇定一下。” 贝贝发窘道:“你!太可恶了你……” “等你休息够了,我再教你一次,多练习就会了。以后我是你的专属老师。” 严明半开著玩笑,贝贝果然被激得怒气冲天。 “长、毛、龟!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她恼羞成怒。 “你这样子真是可爱。”贝贝又羞又气的模样,让严明笑进心坎里,他疼惜地伸出大掌,语带安慰。“好了,别气了,以后不笑你了。” 他分明就在笑,贝贝气死了,嗔声说道:“没有以后了啦!” “别想!你得待在我身边,让我天天见到你。”严明抚著她柔嫩的脸颊,他的温柔全融化在掌心中。 “你当我是你的宠物啊!”她抗议著,这也太霸道了吧! “宠物?”真是可爱的形容词,他笑言道:“是我宠爱的小女人才对。” 严明满怀的情感浓浓地包围著她,贝贝是很感动,却也快要不能呼吸。“我不理你了,我要去睡了。”她能感受到严明浓烈的爱,不过现在的她头晕目眩,还是先溜再说。 “我告白的方式不错吧!”这回严明总算将这小丫头收服,看著她紧张又慌乱的模样,他内心不禁泛起一股甜蜜的喜悦。 “再见!”贝贝死命钻出他的胸怀,心跳还没平缓,人已一溜烟消失不见。 严明依稀听到她踉跄的脚步声。他起身笑看著她的背影,这敲开他心房的小丫头,不知道今晚会不会一样睡得香甜,还是会不停地懊恼,怎么今晚换成自己被“欺负”了。 明月悬空,星星闪烁,严明在这沉静的夜,翻开了他的日记本。 他相信这一次写下的恋情,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回到房里的贝贝,拿出了画笔,和一只……乌龟。 她辗转难眠,那个吻让她差点乱了方寸。她知道严明大哥不想让她去旅行,也知道他对自己的种种用心。 “你知道吗?爱我不该是这样的啊!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可以照顾自己吗?”她喃喃对著那只乌龟说话。贝贝噘起小嘴,其实她的内心很感动,知道严明对她的爱护和保护,不过…… “我可不是事事都听你的喔!”看来她得想办法让严明大哥明白,爱她可以,但是得用对方法。 第十章 严明怎么也没想到,贝贝的动作这么快。 下了班回到家的他,愣愣地看著桌上放著的那只“彩色龟”,半晌没说话。 贝贝趁他隔日上班时,留下了这只全身涂满颜料的乌龟玩偶,然后消失不见。 他走到她的房间,发现行李箱已经不在了,衣柜被翻得乱七八糟。果然,贝贝还是去自助旅行了。 “这个倔强的小家伙……”严明缓步踱回客厅,桌上的那只乌龟好似在跟他招手。“还留下这个东西给我,真的是……” 他实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乌龟的龟壳上涂满了七彩颜料,连眼睛都被贝贝画得又大又圆,好像在瞪著他,笑他是个傻瓜。 “送我一只这样的乌龟,是什么意思?”严明无奈地拿起它,才发现底下黏了一张纸。 贝贝留了封信给他。 长毛龟,我不会当你的宠物,你如果那么喜欢宠物,这只乌龟留给你好了。 你是改了很多啦!所以我把它涂上了这么多的颜色,代表你的生活已经不再只有黑和白,记得以后要继续加油,这只乌龟会提醒你。 还有,虽然你学会了告白(只是太恶心了点),但还是学不会放手。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不要事事都想掌控、都要占有,你在公司管理上就表现得很好啊!怎么对我就做不到了呢?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去旅行了,你要多检讨喔! 信的最后写上了“小贝贝笔”,严明看完后一整个无言。 这丫头又耍什么花招?什么对她太过掌控、太想占有?她到底懂不懂,一个女孩这样跑出去四处旅游有多危险?为什么她就是不肯乖乖待在他身边,让他照顾、让他疼爱? 她知不知道,这样一溜烟不见,他会有多担心?她到底知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简单?知不知道所谓的自助旅行不是拎著包包说走就走,要是半夜找不到旅馆过夜怎么办? 严明脑袋里开始胡思乱想,拚命打著贝贝的手机,不过已经上了飞机的贝贝早已关机,根本联络不到人,严明就这样著急地等到天明。 贝贝从小性格随性,虽然贵为名门千金,但从不过奢华的生活。相反的,她可以席地而坐,在一个欧洲古堡前写生一整天,也可以搭著欧洲地铁快车四处看著画展,这样的生活她并不陌生。但这一切并不是心急如焚的严明能够了解的。 “贝贝……你到哪里去了?”严明看著手中的彩色龟自言自语,曾经他是那么不习惯家里多了个捣蛋鬼,打乱他井井有条的生活,但如今少了贝贝身影的家,为何显得特别冷清、让他倍感孤单? “你会到哪里去?衣服带得够不够?会不会迷路……唉!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严明落寞地垂首深叹,贝贝宁愿独自远离家门四处飘荡,也不愿意多待在他身边一天,让他照顾、陪伴,这样真的……好伤他的心啊!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著贝贝留下的纸条,眼神空洞涣散。 天色渐渐亮起,严明一夜未阖眼。他穿上西装衬衫,看著镜中的自己。 衬衫脱落的扣子已经缝上,但他失落的心要去哪里寻回?虽然不想让自己的“私事”影响等会儿上班的心情,不过他怎么也展开不了的嘴角,宣泄了他郁闷不堪的心情。 *** 办公室内 秘书盯著总经理桌上的那只玩偶,满脸疑惑。“总经理,这只乌龟……” “就摆在我桌上,别动。” “是。”秘书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它怎么被涂成这样……” 严明不想多说,眉头拢起。“不用多问了,让我静一下吧!”这是贝贝跟他之间的纪念,他不想让任何人过问。 “是、是,我马上出去。”秘书见状,慌忙离开。看到严明脸上浮现少有的担忧、伤感、抑郁的表情,秘书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却也不敢再多问,马上退下。 孤单一人的空间,严明抱起“彩色龟”,摸著、捧著、端详著,却怎么也展不开揪在一起的心。 让他担心到不行的贝贝,总算在这个时候来了电话。 严明一看来电显示,马上在第一时间接起电话。“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你到底在哪里?马上回来好不好?这样实在太危险了,你太不懂事了。” 电话那头的贝贝话都还没说上一句,就被严明这样劈头骂了一顿。 “长毛龟,你还是不改。” 心急的严明有些失控。“改什么改?我要照顾你,这样有什么不对?” “你这哪叫照顾,根本就是不相信我、不尊重我。”贝贝快气死了,他果真不懂。 严明是真的不懂,他只知道他满心担忧。“你扯到哪去了?”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要尊重我的决定,而不是帮我做决定啊!”贝贝口气不悦。 严明拿著电话,深怕她一个不高兴就会挂断。“可是,我是真的会担心。” “放心吧!我每天都会给你一封信,告诉你我玩得多快乐,让你羡慕一下。对了!你也该放个假啊!听爹地说你都不休假,这样不好吧!” “贝贝,现在不是讨论我休假的时候,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离开,我有多……” “舍不得,对不对?”电话那头传来可人的声音,但严明听了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以前在家你不是嫌我捣蛋、就是嫌我不长进,现在分开一段时间,好让你多想想我。” “贝贝,不要闹了。”话虽这样说,严明的音量却明显降低,他现在什么也不想争辩,只想这小丫头快回到自己的身边。 贝贝听到他这样说,摇了摇头。“所以到现在你还是认为我在胡闹?” “不是的,贝贝你别生气,我的意思是……”严明想要告诉她他有多担心,不过贝贝已经不想听了。 “来不及了,我生气了。我挂电话了,再见!” 不管这丫头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生气,严明只听见“嘟”的一声,电话切断。 “等等,贝……” 他的话贝贝已听不见,喊著贝贝也没人回应。他又气又恼,却什么也不能做。 贝贝就这样悠哉地开始了她的旅程,而严明只能天天等著她的e-mail。 *** 贝贝离开多久,严明的思念就有多深。他依然要佣人每日将贝贝的房间打扫干净,但是她的画作,严明却不准任何人碰。 他替贝贝的画作盖上布幔,免得积满灰尘。不过他却又天天掀起布幔,盯著这些画不说话。 贝贝的画多迷人啊!鲜艳的色彩、迎著阳光的花朵,画出了她的活力,和她独一无二的个性。 严明手上握著贝贝留给他的信,一遍又一遍地看著。 贝贝可爱的字体让他百看不厌,自从认识她后,他懂了很多“火星文”,不再梳个死板板的发型、不再老是穿著正经八百的西装。他学会斗嘴、学会开怀大笑。贝贝给了他那么多,可是现在他却怎么也学不会放开手。 “你这不负责任的小丫头……”严明苦笑,难道她真的说对了?自己当真事事都想要掌控、都想要占有? 严明开始细想,他的历任女友说过的话。有的对他说,他给的不是她们要的,有的在他忙碌的公务中渐渐失去联络,有的交往到最后感情转淡,擦不出火花。 这些,都是自己造成的吗? 严明叹了一口气,与前女友们交往的时候,好像总是她们在配合他的时间、配合他的行程,事事都先以他为主,她们体恤他身为总经理的身不由己,而自己又体恤过对方什么? 总是无法进行到最后的约会、总是被公司电话打断的谈天,这些,好像就是他这七段感情的缩影。 贝贝教会他放手、教会他那些书本上的管理知识,他终于知道不必事必躬亲、不必事事都要亲自处理,对属下信任、权力下放,让大家都可以过得轻松一点。 然而现在教会他这些的小贝贝却远走高飞,一个人独自去旅行了,自己空出来的时间该怎么办?她逍遥自在,自己却只能在这边费尽思量。 严明叹了一口气,摊开了手中的纸条,看著贝贝要他“好好检讨”的字句。贝贝是要告诉他,对她,他也该适度信任、适度尊重,不应该老是以自己的意见为意见吗? 每天早上,严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收取邮件。 昨天的贝贝到了法国南部的乡村,体验当地风情,还附上了照片,说当地人多热情,请她到家里吃饭。 然后贝贝又告诉他,明天她打算到哪里作画、下星期要搭地铁到博物馆看艺术品、下个月要搭飞机到另一个国家。 “下个月?所以还不回来?”严明真的按捺不住,拿起电话便打。 “嘟……嘟……”响了好久,贝贝终于接起电话。 “你下个月还要继续玩?我不准,这个月底就回来。” “长、毛、龟……我在睡觉。”贝贝显然还没清醒的声音,让严明吓了一跳。 “睡觉?喔!对,时差……”地球的那一端不是白天,严明马上转了语气。“对不起,我太心急了。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你。” “担心我就来跟我一起玩吧!”她打了一个大哈欠。 “这……”严明犹豫著,不知该怎么回话。 “你自己考虑吧!晚安。” 贝贝二话不说就挂上了电话,严明一颗心仍悬在半空中。 *** 终于,严明决定休假了。 这在贝家电视台可是件大事情,他们的总经理终于要放假了。 为了贝贝,严明收拾行囊,飞往了欧洲。 他想著她、念著她、担忧著她,说他爱掌控也好、不信任也罢,爱一个人怎能没有一丝占有欲?怎可说放手就放手? 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又转搭了一段车程,严明终于在这遥远的城市见到了贝贝。 “过来!”严明见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我……很想你。” “我知道。”贝贝被他拥抱得快不能呼吸。“放心,我过得很快乐。” “你住哪里?吃些什么?搭什么交通工具?穿这么少会不会感冒?背这么一大袋东西怎么受得了?” 听到这一长串的“问候”,贝贝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长、毛、龟!你是来跟我一起玩,还是来对我碎碎念的?” “我……这……”严明连忙止住口,深怕怀中的小丫头再度溜走。 在台湾,他已经“深深检讨”过了,或许贝贝说得对,自己还不懂得怎么跟女孩子相处,不过满腹的相思,让见到她的自己一时失控。 贝贝知道不出点狠招,长毛龟不会好好改掉自己的毛病。“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喔!”她不客气地说道,语带威胁。 “好,你别生气,我尽量改就是了。”大老远飞过半个地球,眼前全是异国景色,不过此刻他的眼中,只有他的小贝贝。对他而言,她就是最美丽的风景。 原本占有欲极强的严明,什么事都不打算让贝贝动手、什么事都要帮她安排,深知他个性的贝贝一再扬言,如果再不改掉这毛病,她就再“抛弃”他一次,一个人去旅行。严明在万般不得已的情况下,只有学著放开手。 这趟旅程中,严明不断要自己学会放开双手,他这才发现,贝贝可以怡然自得的应付各种旅途中遇到的状况。她可以住在五星级饭店享受高品质待遇,但也可以住在农村民宿,和当地居民一起摘葡萄。她随遇而安的个性反而让她的旅程丰富多彩,而这样的贝贝,更加让严明著迷,再度发现了她另一面的美。 严明为了她,很努力地改掉贝贝口中的种种“缺点”,这是以往高高在上的他不曾做过的事,而贝贝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的严明大哥,深深为她著迷,不再专制、霸道,她走到哪他就静静地陪伴,她画画时他就深情地在一旁看著她,他的爱化做丝丝柔情,暖暖地包围著贝贝。 贝贝尽情地挥洒她自在的色彩,尽情地享受严明给她的空间,严明毫无怨言地陪伴著这样的贝贝,学会用她的角度看世界。 贝贝知道是时候了,不过她打算……再“整”他最后一次,嘻嘻! *** “我今天要去打工。”贝贝说著,今天他们来到了艺术之都,巴黎。 “打工?”他不解地问著。 “对啊!赚点旅费。我要帮别人画张人体画。” “人体画?”严明不自觉地提高音量。“什么人?男的女的?” “你又开始紧张了。”贝贝嗔道,不过这次声音里藏著不一样的频率。 严明不管那么多,他顾不得之前答应过贝贝什么。“其他的事都没关系,唯独这个不行。” 不出所料,严明一定会反对这件事,不过贝贝硬是不依。“为什么?” “我说不行就不行。” “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我画画不对吗?”她将头仰得高高的,理直气壮。 严明哑口无言,他知道她真的是纯粹作画,也知道这是艺术,他不能干涉,可是……他就是不想这小女孩赴约。“这……我就是不想你去……”严明第一次发现自己进退不得。 见严明踌躇犹豫,贝贝可是卯足了劲“使坏”。她穿上外套,丢了句话。“霸道的家伙,不理你。”接著拎起画架,转身就走。 严明在后头阻止也不是,随著她也不是,难受至极。 他开始修正自己事事严肃的个性后,与贝贝开启了一段前所未有的精采旅程,但唯一改不了的,是他对贝贝越来越深的依赖感,他越想控制自己不要那么霸道,越是发现自己害怕失去她。 转过身的贝贝,脸上悄悄泛起笑意,她怎么会不知道理由?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为他画的那张人体画,是他们最初的共同回忆,严明当时脸上尴尬又强装镇定的表情,还清楚地烙印在她的心田。她知道,严明觉得,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回忆、只属于他们之间的举动,怎么可以随便和一个陌生人分享。 贝贝依然起身前去替人作画,严明在屋里来来回回走动,想了好久,终于又拿起电话。 这是他打的第n通电话,在贝贝画画的时候。 他越是想要斟酌用词,越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别生气,我只是要告诉你……不可以……”严明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以前的他怎么可能这样。 贝贝在电话那头开骂。“不可以什么啦!快说!一直打电话很烦耶!” “不可以……帮人家打蚊子。”他吸了一口气,努力说完。 “什么?”她说著,心里却笑著,她就知道他要说这件事。 严明听见贝贝好像快要生气了,马上讲完。“就这样,没事了,你快画完,我好去接你。” 贝贝不让他跟,说会让她分心,严明克制不住心中的冲动,不断打电话去“关心”贝贝。 挂上电话的贝贝,猜想著严明此刻脸上的表情,自己也笑进了心坎里。她能体会,这个男人为了她如何神魂颠倒。 严明拿著电话,摇了摇头。他受不了自己爱面子的个性,偏偏狮子座的他遇上这如小绵羊的贝贝就是想要张口吞掉,为了贝贝他常常不知该如何是好,怕自己对她的束缚吓走了她,却又想张开双手紧抱她,永远不放开。 画完画的贝贝若无其事地回来,看著紧张兮兮又不敢多问的严明,知道他在担心、吃醋,也知道他心中有一百个在乎她。 “明天我们就启程去西班牙。”贝贝在网路上订著机票,对严明说道。 “喔,好。”严明没有太认真听,含糊地应著,总算等到她回来,他伸手仔细地将贝贝散在肩上的发丝勾上耳背。 “那儿有美丽的大教堂,你想不想看?”贝贝将网页切换到西班牙教堂页面,仔细看著上头的简介。 不过严明还是不专心。“有你在,无论哪里都是漂亮的风景。”他用手抚摸著她的头发,这句话倒是由衷的真心。 此时贝贝徐徐转过头,带著狡黠又可爱的笑意看著他,贼贼地说道:“喔!这么说是不想看啰?那我一个人去结、婚了。” 此话一出,严明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说……结婚? 她表情自然,他神情讶异。严明感觉自己好像又再次掉入了她的圈套? “贝贝,你……”严明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又有什么恶整他的计画。 “不想娶我吗?”贝贝红润的双颊饱满得像颗小苹果,她问著快要说不出话的严明。 “不……”严明说的断断续续。 “不?好吧!那我不勉强。”贝贝圆溜溜的眼睛转呀转,转得严明晕头转向。 “不是、不是。”严明吸了一口气,一把抱住了贝贝。“是……是……”严明半晌说不出话,哽在喉中,索性坦白讲。“我说不出现在心里的感受有多开心、有多讶异、有多感动!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好啦!其实我早就安排好了,想说给你一个惊喜嘛!”贝贝笑盈盈地看著严明,然后仰头,在他脸颊留下轻轻的一吻。 严明这才知道,其实贝贝将他的种种行径全看在眼里,她完全明白他内心的想法,只是想要多享受一下他这只“长毛龟”怎么为了她而团团转。 “就这样?”严明摸著自己的脸颊,显然不甚满足。“要当人家的老婆,不能这样就想混过去。” “你休想!”贝贝知道他想做什么。“上次害我不能呼吸,难受死了。” 这样的抗议严明哪会理会。“都说了那是你不会接吻,要多练习。”他稍稍回复了“神智”,开始进攻。 “不要再讲歪理喔!”贝贝逃之夭夭。 严明笑著道:“这是跟你学的。” “什么跟我学的,我才没……唔!” 贝贝被封住了嘴,严明才不管她能不能呼吸,一把拥上她后,吻得热切。 “长……毛龟,放……开我。” “要叫老公了。”严明说的每个字都落在她的唇上。 “停……停啦!我怕痒……”贝贝开始求饶,因为严明吻上了她的脸蛋、她的耳朵、她的颈间…… 但压抑许久的严明怎肯就此放过贝贝?他越吻越深,越吻越不想放开,他心爱的贝贝,说愿意嫁给他了,他的生命终于完整了。 “我不管,这回我要吻个够。”严明的气息开始混浊,内心的澎湃再难自抑,他的大掌扣著贝贝的小脑袋,炙热的吻次次落下,不愿停止。 曾经他日日想著该怎么改变这没规没矩的小女孩,却怎么也没想到,被改变的人,竟是自己。贝贝的长发被他拨得散乱,严明曾经迷惘凌乱的心,却在此刻,清楚地找到了方向。 一切不照规矩来的小贝贝,让曾拘谨又严肃的严明就这样在西班牙教堂里,踏出他人生“成功的第八步”,还自己设计了“特别”的结婚喜帖。 贝贝凑到坐在电脑桌前的严明身旁。“你在做什么?” “把这个寄回公司。”只见严明在萤幕前又是打字、又是修改照片,还不忘补上一句。“吓死他们。” 贝贝看见萤幕上是一张她和严明的合照,严明把一只小乌龟合成,放在两人中间,然后在上头写了一行字。“小明”和他的“宝贝”结婚啰! 贝贝大声地笑了出来。“小明?公司的人一定会跌破眼镜笑翻天。” 严明按下了寄出键,满意地点点头。这趟欧洲之旅,让他踏上了人生不一样的旅程,也娶回了美娇娘,再也不用写单身日志的他,怎么可以不用特别一点的方法相同事分享呢? *** 台湾 总经理改变了,贝家电视台也不一样了。 严明回国后,电视台变得年轻有朝气,员工士气大增。严明规定只要公司业绩达到一定目标,就每年招待员工国外旅游。他也从“朝九晚九”的工作狂,变成懂得安排家庭生活的品味人士。 在贝贝的央求和威胁下,贝董要求贝家大儿子贝铭回台与严明共同分摊家业,贝贝的理由是不想让她的老公累死。 “爹地,我不管啦!大哥不是学商的吗?他那么死爱钱,就让他来电视台管管财务嘛!”贝贝一天到晚打著电话向贝董撒娇。“再说他不是说自己多会投资、多会用钱赚钱吗?就让他来电视台发挥一下啊!他们一个长毛龟、一个金钱龟,挺配的,一定可以合作得很开心啦!” 贝贝一天到晚疲劳轰炸,他不要严明一个人负担那么庞大的媒体事业,早讲晚讲,硬是把她口中那个眼里都是“金钱符号”的大哥贝铭给请回台湾。 于是严明和贝铭一个负责业务、一个负责财务,贝贝则开心地每天等候下了班的严明,叫她贝贝老师,乖乖坐在一旁跟她学画画。 这日贝贝在严明回来前,把画具都准备好后,跑到管家面前。 “管家大叔,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管家看著严家小夫人手上捧著一个东西。 贝贝把手伸长。“这是我原本送给严明大哥的礼物。” “那我怎么能收?”管家推却道。 “没关系,你一定要收。因为你是短毛龟。”贝贝开心地说著。 “什么?” 贝贝捧著她原先送给严明的那只彩色乌龟娃娃,要转送给管家,因为她的严明大哥在她的感化下已经不是长毛龟了,现在她得改变严家的另一只乌龟。 “你刚刚说什么?”怎料严明此时下班,走进屋内。 管家马上想解释,却见严明用纠正般的语气对贝贝说道:“什么严明大哥,要改口了,要叫老公──”他尾音拖长,管家识相地退下,贝贝也三步并两步地逃之夭夭,她可不想又呼吸困难。 “现在都那么准时下班喔?”她一边讲一边闪。 “有你大哥回来帮忙,分摊了很多事,这也要谢谢你。” 他看起来不像是感谢,倒像是要找碴的模样,贝贝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不客气,我回房了。” “我也回房了。”严明老神在在,和贝贝走进同一个房间。 “你……放开我啦!不然我要告诉大哥你欺负我。”房内传出贝贝的抗议声。 “你大哥恐怕没空理你,我看他公事、私事都忙,一回台湾就忙著谈恋爱。”严明向贝贝欺近,哪管贝贝怎么抗议。 贝贝也很忙,一会抛出枕头攻击,一会躲进棉被防卫。 严明则熟练地接下枕头、掀开棉被,霸道地拥上无处可躲的贝贝──他的新婚娇妻,他一生的宝贝。 没有言语可以形容他心中的快意,终于这一次,他的日记不再徒留遗憾;终于这一天,他可以成功地抱得美人龟……不是,是抱得美人归。 【全书完】 编注: 欲知卫升楠与梅玲耀逗趣感人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596《熟女向前冲》。 敬请期待谷萱最新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