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下)》 序章 路旁的雨水从高坡上哗哗的流淌下来,夹杂着淤泥污水。 大雨无情的淋湿着大地与人间。 我们奔跑在白茫茫的一片水中。身旁的几个男子拉扯着我,给我披上风雨衣,并急匆匆向外面车道涉水跑去。 我的脖颈受重伤而扭转不利,所以我始终未能看到杨保瑞的最后表情。 突然,几声「噗噗」的连番短促声响,在我们面前的水洼里激起一串串小水泡。身旁的特种兵愕然一怔,瞬息间栽倒在齐膝的水洼里。 艾索鲁一个转身,他扑过去一把抓住杨保瑞,拉到身体近前。 我全身都僵硬了,在雨里我勉强抬起脖子去看,远处高地的高速公路上,已经停靠了一排汽车。有黑色的加长宾士车,军用机动车,警车与公路维护车。 自敞开的车门背后,伸出了一支支乌黑的滑镗狙击枪。 真是精彩多变的人生啊。我喜欢。 我知道那遥远的距离后面,有着什么。 在狙击抢与远端瞄准仪的镜头中,对方可以看到我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用灰绿色布巾紧紧系住脖颈,那里泊泊而出的鲜血沾染了我半个躯体。 我慢慢的伸手抚平褴楼碎条般的衣服,将艾索鲁披给我的风雨衣衣带系好。 既然做了一个英雄,那就要求做到尽善尽美。 「快放开大公!你们可以提出条件,与我们谈判!」几个警方的谈判专家用扩音器大吼着。 「我们走。」我根本不理睬他们的虚张声势。 我们这群人挟持着人质,顺着河堤下面匆匆向远方跑去。 深夜的灯火和月光反射着白花花的雨瀑。一群手持武器的男子相互追随着,向远方的河岸尽头奔去。 军警们蜂拥着在河道对面高高堤防上追击着我们,但是却不敢轻易开枪。 因为大家都在权衡着厉害。 混乱的人群中,我拼命用手摸着面上的雨水和血水,终于我看到了我想看到的风景。 一辆乌黑的加长宾士车上的玻璃无声无息的落下。隆德·让保罗·庆禧·杰克佛蕾特坐在车窗后面,他注视着这个方向。他的目光、面孔追随着我的身影一寸寸的移动。 我的脚步跟随着同伴们的脚步不断的远去。但是面孔却死死盯住他的方向,直至伤痛的脖颈血液再度流淌。 隔了遥远的距离,我们都在最后的目光中重新审视着对方,再次了解、确定、认知。 就那样的,在这个夜晚无声无息的诀别。 「对不起你……」 车门两边,有两个高大的男人侍卫着。身着黑色军用风雨衣的佐普侍卫长和阿威尔将军。他们手提长枪和对讲机,面无表情的看着雨夜的一幕。 更远处是大群的紧急部队的狙击手待命。他们严阵以待蓄势而发。 不想再看了,我调转目光将长巾拉起掩住伤口相面孔。我们催促杨保瑞快行。 杨保瑞望着我,淡定的一笑:「小宝,你待我真好!」 他在指责我不是个善良的人。然后他就抬头望着如注的瓢泼大雨,轻声的喃喃自语:「似曾相识的夜晚啊!」 我微微一愣,紧接着脑子里灵光一闪。 我大叫了一声,左手一把抓住艾索鲁和一个特种兵,奋力将他们一头撞到雨水里。与此同时杨保瑞全身松懈,他一头栽倒在水中。相差不过数杪,高处的军警齐齐开了枪。 连串的子弹射向河堤之下的人们。尖锐的啃声此起彼落,飞溅的水花打的人们满面是血渣。 与此同时,帝国的军警们沿着河堤射击着奔跑下来,他们戴着头盔和防弹衣,二十余人中竟有十数人直奔我来! 「aiwa!快逃!」艾索鲁大叫一声。 他踉踏的从水中跳起来,扑倒了当前的敌人,同逼到近前的警察们贴身搏斗了起来。 我右手抽枪射击,但是身旁突现一人,他比我的动作还要迅猛,他探手抓住我的肩膀,用力一握。 我大叫了一声,已然骨折的肩膀被他捏的粉碎,那人顺手拉过我的长枪,掉转方向对准我的前胸,就开了一枪! 是杨保瑞! 我的全身摇摇欲坠,但是子弹竟未透胸而出。 杨保瑞和我都大口的喘气,他懊恼的大叫一声,原来他不会用枪,并未拉开枪栓!这时候时机已过,他身后几个帝国警察,扑上前来扑倒了我。 他们紧紧抱住我,手脚迅速的握住我的脸颊,缚紧了手足。瞬息间就完全制服了敌人。 又败在那个男子的智谋之下了。 当初那日,杨保瑞笑语盈盈的闪身让出了暗杀皇帝的弹道。他选择了我。 今日,相同的,以牙还牙,他故作跌倒让军警来杀我。他做事进退自如游刃有余,我佩服那个明艳芳华的男人。 数人架着我来到了皇帝的驾前,几位军方警方的高层都是一副大喜过望的神色。数十支枪抵住我的背心。 这一刻钟我反倒完全镇定了下来。 作军人哪有不死在战场上的呢?!从十三岁起,我加入军队并在以后的历练中,练就了一副心硬如铁的心骨。生死早已付之度外,倒是能这么近的看到他,这一点令我心情复忧换喜,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隆德·杰克佛蕾特坐在车里看着我。他面色默然无语。 我多少有点不忍。两个小时前,还拥抱着他信誓旦旦跟他接吻,肌体相触身躯之间无一分的距离。 须臾时间后就发现甜言蜜语的情人险些暗杀死自己。 他竟然是个抢夺自己国家社稷的敌国大将。 这种大悲大喜的戏剧也太波澜趺宕,让人经受不起。 「对不起你啊……」我已不可能再说什么了,在心底里仅此而已罢。 距离这么近。 我心弦颤动。我低头看见了他的手指。 他伏在窗框上的手指竟然因用力而指甲断裂了。他却似感觉不到鲜血滴淌的疼痛,眼望前方。 一瞬间,我心如刀割。 这种痛苦即使心碎也难以补弥。 所以我不再看。 「杨将军,你好。久仰大名。」阿威尔元帅是个君子。「你死在帝国,帝国会以元帅的权仗来为你立碑的!」 「快杀了他!」警视总监急促的催促。 「不!不能杀他!」是杨保瑞。他不顾众人的目光力排众议。他的脸色镇定,他已经完全恢复了。 「不能杀他!aiwa杨身为亚美三洲的将军,死于帝国后,亚美三洲就会无所顾忌的攻陷帝国!敌我实力反差太大,」他镇静的言道:「我们只要aiwa杨的一句承诺!」 我漆黑的头发又遮盖了眼前的视线。 我伸手撩起黑色的头发,细长的眼睛审视他,他是最想杀我的人了!我的心渐冷。「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 几个特种兵驾着艾索鲁过来,他们把枪指在他的头上。同时杨保瑞把手扶在隆德·庆禧·杰克佛蕾特的肩上。 我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略一点头:「我撤下帝都周遭的布防,退出有争议区三百公里之外。」 「归还沦陷的十六城市地区。」 「可设立自治区,由民众决议去留。」 「帝国需要与亚美三洲签订和平协定和条约。」 「先签署三年,提供你们改组内阁,改换机制的时间表。」 我们的眼睛对视,与无声无息处撞击出耀眼的火花。 三年,足够一个人安静的消逝。 三年,也足够卧薪尝胆卷土重来。 所有人屏心静气的看着皇帝,他的一句话决定着战争或是和平。 隆德·庆禧·杰克佛蕾特的面孔慢慢朝向前方,脸上缓缓露出了迷惑的神情。「保瑞,方才小宝来电话说,车子被雨水阻到街头要人去接。但是,但是,为什么我看不见他呢?小宝,在哪里呢?」 杨保瑞残酷的微笑起来,他温柔的看着我说道:「小宝,他离开我们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一瞬间我被一颗子弹击中了心脏。 我确实的感受到了。 我同时都失去了。 我爱的,和爱我的人。 杨保瑞。 隆德·庆禧·杰克佛蕾特。 他们都离我而去了。 第一章 他来自帝都奥丁,旅居边城。到特哈立德城时他已经二十四岁,拥有傲视天下的声名财富。他深爱旅行。在帝国边城他可以改换姓名,饮最醇的酒,过最放荡的生活,遭遇最危险的恋情。他不具魅力,也没有勇气,他的行径和他的名字一样,是人们不想回忆的话题之一。但是,在这里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生自帝国,成长于、名就于敌国。他命中注定在匆匆一隅间,邂逅他的天使。认识他之后,他脱去肮脏的衣服,穿起西装,打扮自己整理仪表,参加高尚人的筵席。「我变成了一个绅士。」他的一笑戏谵又俏皮,迷人且煽情。是的,不论未来如何,他改变了现在…… 他呢?在与未婚夫的聚会途中,遇到了他唯一的青春之恋,得以在感情中走私出走。他像一个豪赌的赌徒。押上了他全部的冒险、运气、体面、多才、傲慢。为了爱。他的兄弟情、夫妻情、婚外情全部舍去……「被上帝宠爱的他原本是个天神,恩赐给你他的青睐,但是爱情使他变成了乞丐。」或许,勇猛无畏的他才是个英雄…… 怎样成为一个英雄? 它有两个不规则的答案。 一是征服了世界成为英雄;二是征服了英雄得到世界。 亚美三洲的地域广阔幅员辽阔。它是由三个不同风格状态的大陆板块,美丽洲、爱丁堡大陆以及欧罗巴·亚森大陆组成的。 它的首府位于黄金海岸的所在地:美丽洲奥兰多市。 这个新兴的都市,规模架构方面,虽比不上第四帝国的首都奥丁那样典雅深邃,如烟视媚行的贵妇一般颠倒众生。但是奥兰多市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年轻自然,活力充沛,是一个充满了冒险和希望的理想乐园。 积极热情的城市就像是巨大的建筑工厂,居民们则是从各地迁徙过来的新移民。空气中亦充满了无知、热情、无所顾忌、大无畏精神。 乱世中的人民和历史都带着悲剧性。虽然国家兴建和减亡,是投机者们敛财、成名的良机。但对一般平民而言,更紧要的是明辨秋毫的眼力。 现实太犀利了。 主流社会不再推崇电影明星、政客和体育界名人。而改为崇尚重整秩序破旧纳新的军人和警察们。就这样的,建国初期的一众高官们顺应时代而产生,成为后冷战时期最著名的英雄们。 杨爱华将军,他以一人之躯立于金字塔顶的巅峰。 他的起始脚步就踏在了常人不可逾越的最高峰。 奥兰多市中心的五星广场树立着街头大型tv萤幕,正在转播着帝国的最新新闻。现代的通信工具拉近了遥远国度人们的生活。 萤幕上一个帝国贵族穿着泛着珠灰紫色光泽的坠地长袍,正在接受联合记者团的采访。言谈者的头发深红光泽,体态修长,神情放松合乎标准。 他讲话时经常伸出修长十指打着手势。「时代在进步,王族亦会适当的改革举措……」 他善于表现、讲究措辞,衣着也典雅考究。 围观着看他表演的人们立时被他的话吸引迷惑了。 「盲目追求名人而没有一丝道德观念。当下的年轻人不讲一点正义是非。」敞篷汽车从五星广场的转播萤幕下面经过时,爱略特议长头也不抬。 「这场赌博我一定要下对注。」爱略特参议员一直在心底里确定着这件事。 他顺着临时国会山庄宽大结实的青色大理石地面,向二楼的会议办公室走去。 石砌的走廊两端,站满了等待接见的议员,政客和投机商们。 爱略特议长从他们中间穿过去,人们眼中充满着羡慕、嫉妒、眼红……等等复杂的情绪。 议会第一会议室的房屋天井很高,装潢的主体是阴凉的青石色。 铺满青苔的石窗阻住了盛夏骄阳,台阶下的野玫瑰在夏日中随风摇曳。这间简朴宽大办公室的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办公桌。 「您好,爱略特议长。大家都在等着你。」 「谢谢。」 并非任何人都有资格不经预约进入这间办公室。爱略特议长扫视众人,包括以杨爱华为首的亚美三周最高权力机关——合众国最高鉴政会议在这里召开。 圆形会议桌稀疏的坐着杳杳数人。这些人就是金字塔最上面的那一级。 就像是大型公司的ceo以及好莱坞的权力顶峰,或是文艺界的巨匠大师,越往上走,竞争对手越少而竞争的风险越大,失败感越强烈。相对来说,一旦成功,满足感和成就感越强。 他们外表多样气质各异,但是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都具备一个成功者必备的要素——坚定、智慧、百折不挠、努力…… 圆桌的尽头一端,有一个年轻男子。他坐在这里就是一个传奇。 十年前他展露头角时没人知道历史将因为他而湍急疾行。三千六百日前的环海油轮意外,不过是为他准备的一个浓妆上阵的舞台。 那晚,邮轮上因游客抽烟引起的巨大火灾中,这个高个子,外貌比实际年龄大的,带着帝国口音的旅行学生,一脸坚毅的表情,临危不惧的惊人表现给人们留下了不能磨灭的印象。 他抢先于火灾初期,爬上几十丈高的桅杆上转动故障的雷达求救,与船员们泄油自救,第一个跳进满是油污的海中,为吓破胆的游客们示范逃生,截住路过的帝国军舰,不卑不亢据理力争。要求敌国军舰实行人道救援,并将遇难者们送回祖国。 时势造英雄啊! 当救援成功后,那个黑黑瘦瘦的十二岁少年,被当时的参议院议长询问想要什么报答时,这个少年竟然举起右手,一字字说道:「我想做军人,为了不再有战争。」 十年。 是金子都会在沙砾中闪光。 他能在优胜劣汰物竞天择的残酷军队丛林中,生存并茁壮成长,并且得到了那些倨傲不逊羁颠征途的军人们的敬仰和追随。 「杨爱华」——这个普通得掉渣的名字因为他而不普通。 现在的他是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 他穿着黑色西装,简单干净的灰白色衬衣和暗红色领带。 他的面孔平常无奇,不是那种外貌娟秀的公子哥,相反面孔略长气质朴实的像个邻家哥哥。只是稍微长而丰盈的黑发不时的滑过光洁的额头,掩盖住细长乌黑的丹凤眼的眼角眉棺,给他添了一分文艺性。 这个黑发的年轻人诚恳认真的审视着你时固然能令你戚戚凛然不敢造次,但是他科吊着丹凤眼细长乌瞳斜盯着你的俏皮和戏谑,也会令你心跳加快跃跃欲试。 虽然他的身材不甚魁梧不像个武人,却是在座中最具备武力的高官。 认真诚挚的人,没人敢轻视怠慢他。 这个人的勇敢和威望在战场上就得到验证,在典雅的社交场合,就是他体现他的易于亲近、温和睿智来赢得赞誉的另一个战场了。 他的职位统一称谓是:「美丽洲暨爱丁堡暨欧罗巴大陆军事鉴政会参谋协调官。」 军衔是「上将」,而亚美三洲没有设立元帅和大将军衔。 所以,这个年轻人已经成为军方实际的最高统帅,尽管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个战场上胜败概率超过八十三点二七%的将军,是不需要用语言向人民证明他的实力和影响力的。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杨爱华。 他又是如此平凡,似乎盛名其实难负。 「他的名字使人们津津乐道。」第一会议室的转播电视也开着。众人的眼光从会议室一角的黑白tv上收回了视线。 女播音员用被催眠的语调,谈论到了关于帝国的消息。电视机简单的黑白影像就夸张的照出了电视上新闻主角的特点。 他眼窝深邃,希腊雕塑般的轮廓阴影,艳丽浓重的嘴唇弧度,绸缎伏贴光泽的优雅卷发。 黑白两色优化了他的魅力而淡薄了他的缺陷。 议长不耐烦的按了遥控暂停了新闻节目。 于是,新闻中的主人公就以他冷酷浓重的轮廓定格在萤幕上了。 会议开始了。 爱略特议长欠了欠身说:「关于竞选首任合众国总统的提名,我提议杨爱华将军。」 我略微有点惊讶的抬起头头来,看了一眼议长。 内务部长和警视总监立刻眉头微皱,他们目光交会面无表情。 众议院议长和联邦法官却面带狐疑的盯着爱略特议长,他们不动声色的互相望了一眼,眼光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这个想做总统快想疯了的爱略特参议院议长,为什么会提名他最大的政敌杨爱华为总统?」 圆桌旁边的财政部长轻轻用脚踢了我一下。我收回思绪,该我发言表态了。「抱歉。我不准备参选总统,这个提案作废。」 外号叫『超级狐狸王』的联邦法官冷冷的说道:「在建国初期,国会尚未立法,一切未有法律依据。但是最高法院拥有司法审查权,而杨将军没有立法权。因此,爱略特议长的提案符合宪法,杨将军被提名为总统候选人。」 我几乎毫无动作的牵动了一下嘴角,等着被弹劾。 果然,内务部长不悦的说:「杨爱华将军的能力和功绩有目共睹。但是他的失误也为合众国带来了严重的结果,使我们建国的努力向后顺延了三年之久。我对他的候选提出质疑。」 「我推荐参议院议长爱略特先生。」警视总监适时的提出另一个决议。 「还有人选么?」冷面笑匠的狐狸王法官审视了一下众人。「我倒是想提名自己做总统,但是,我更舍不得丢弃四十年的律师资格。所以我还是为了批判社会罪恶和防腐倡廉而继续努力吧!」 他故作幽默的咧了咧嘴巴,但是圆桌一周的人们无人发笑。他只得耸耸肩膀,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子。 「自合众国建国前六月开始的五月一日。由最高鉴政会提名,杨爱华上将,爱略特参议院议长两人,被提名为首任总统候选人。审查期是三至六个星期。七人鉴政会不记名票选最终结果占最终结果的六十%票数,而一百六十七人的参众两院的票选结果占最终结果的四十%的决策。」他轻松的笑了。 「先生们,顺利的话。三个星期后,我们合众国的首位总统即将诞生了。」 这就是被称为「七人会议」的合众国首次关于构架未来的圆桌会议。 它第一次把建国、总统、议院等等政治名词提上日程。而后紧随着的建国初期的各项立法、政体改革、整顿金融、参选模式等探讨,设置由此开始。 在这普通的办公室内所开的不到半个小时的会议,改变了大部分地球人的生活方式和观念。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国会山庄外面是绿草茵茵的大片绿化带。 国会山庄广场前面有着落满天鹅与禽鸟的人工湖泊。来往的游人和居民好奇的观望着。他们被警察圈在警戒黄线外边。 道路旁边停满了tv转播车和远视摄影机,它们远远的忠实的工作着。 警视总监一眼看见了混乱场面,他低声咒骂着:「该死!」顺手指挥着警察们驱赶记者和转播车。 我顺着路边快步走向汽车。但是,十几米外的黄线外的几名记者已经对我大声的打着招呼:「杨将军,请问你有多大的机车成为总统?」 艾索鲁快步跟随我:「恭喜你!爱华,你会是一位好总统的!」 「可是艾索鲁,军人执政并不是件好事呢。尤其是对于我。」因头发被夏日暖风吹得飘舞不定,我伸手把它们整好。 这时候,车队旁边等候着的高级军官们和内勤上尉小姐一溜小跑的奔上前去,拉开了车门。 我无意中回首,却看见了副官艾索鲁一副担忧的表情。 我瞬息间心念一动,展颜微笑了起来。 「但是,我会努力去争取的。艾索鲁。为了不让讨厌我们的爱略特议长削减我们的国防复利和陆、海军军需经费。」 夏风中我笑了笑。 我一抬眼,正好看到了转播车上面固定的小型萤幕上,还未播完的新闻节目。女播音员正在介绍被访问者的生平。 令人微微失望的,被介绍的艳丽大方的男人旁边竟然是个平淡无奇的男人。 但是,陪衬的男子变态畸形,反而衬托了他的英姿挺拔。 人们一般都是赞赏最优秀的,蔑视损琐的。连自己看人都带上了世俗偏见,怎么有立场去苛责大众? 转播车的一侧,我远远望见参议院议长爱略特先生及警视总监等人走过来。于是我手扶车门示意车队暂停。 爱略特议长与我礼节性的交谈数句。他仿佛刚刚想起似的,笑着说道:「对了,杨将军。有一件事需要提前知会你一下,作为军方请一定要协助警视总监做好安全防范工作。」 他从秘书手中拿过一叠文件,递到我的面前。「已经经参议院和众议院报审通过。方才也与鉴政会的人员协商过了,正巧你接电话出门……」 「请说重点吧。」我没时间。 「合众国已正式邀请第四帝国首相访问我国。请你作为军方的代表,参与会见。」 我伸手接过,顺手轻巧的递还给警视总监。「议长可代表我国与第四帝国谈判协商和平条约,由财长做副手。最高法院的邦法官处理宪法上的障碍漏洞和文本文字上的偏差。至于安全方面嘛……」我微笑了一下。「警视总监有绝对的控制能力和应变能力,圆满的完成国事任务。不需要军方插手,以免节外生枝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那请问帝国皇帝是否参与访问?」女新闻员紧接着追问。 「无可奉告。但是我很荣幸的说,我和第四帝国政府都期待着访问贵国。」那个被采访的贵族巧妙的回答。 这种新闻节目中,都是设计好的巧言令色的社交辩词。我不经意的想着,一派毫无个性的发言。 宾士汽车停在了路旁。 上尉小姐拉开车门,我坐进了车内,警视总监跟随了两步,他俯身笑着说:「没有了杨爱华将军的出席,合众国的阵营少了最重要的磁心,恐怕客人们会失望呢!」 「哦?」我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或许市面上会流出些流言蜚语呢。比方,假如与帝国签订了和平条约,那么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军方也会随着失去存在的必要和重要性,而面临雪藏的结局吧?这样的话,军方还不如更希望帝国永远与合众国对立,是不是?杨爱华将军。」 艾索鲁和军官们低喝了一声。 他所管辖的特种兵军团的中校砰的一把抓住警视总监的脖领子,猛地将他撞击到身后面一个高级军官身上。 那军官又用力将他一推,警视总监踉跄着栽到宾士汽车上。 这个小小的骚动惊动了道路旁边相互道别交谈的高官们。他们转脸看向这个方向。 我面色凌厉的一语不发,用手指指着闹事的军官们。 高级军官们急剧的转换了种种愤怒、挣拧、不忿脸色。 终于人们安静下来了,理性压制了情感,他们纷纷向总监敬礼道歉。 我略带歉意的安抚着恼羞成怒的警视总监,对他柔和的说:「我不擅长政治尤其缺乏政治性远虑和冷静观望。但是我擅长平衡力量审时度势,进而控制局势。对不起总监,我不能出席国事访问。」 为了使他平静下来,我跟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知道你适合什么职务吗?」 「……」他警惕又略微慌乱的看着我。 「人要物尽其用……」我笑:「你适合做情报局探长。」 呵呵……对不起……在杨爱华心底里被压抑住的另一个本性,那个赖痞小宝的顽劣口吻总是一不留神就跳出来表现。 我略微丧气的靠回真皮车座上,手托下巴不住的自我检讨。 汽车拐弯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最后面的两辆汽车,突然紧贴着路边的汽车停靠在路旁边。汽车里接二连三的跳出了几名军官,奔跑着逼近后面的汽车。 他们从汽车里拖出来几名男子,用力挥舞着双手把他们推到了一旁。 我暗叹了一口气。跟踪,猜疑,防备,暗杀…… 千里大堤毁于蚁穴,兄弟相争祸起萧墙,敌人杀尽了唯有调转枪口么? 那时候,虽然我心里被敌人挑衅着,因此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但是,脑海中的想象不落实,就永远不是真实。 我突然全身僵硬了,两三秒间一把撞开了车门,向外面一跃跳出。 空气中急速挟带着一阵热浪向我迎面扑来。 几个侍卫同时扑上来抓住了我,把我奋力向后面拉着。 远远的,我的视线尽头反方向的国会山庄大道上,刚才与我背道而驰的警视总监车队,已经产生出了耀眼的光芒。 「轰隆——」车队中的一辆汽车爆炸了。破碎的钢板零件等向外进射开,紧随着一串漫天黑烟窜至工同空。 一辆燃烧着火焰的汽车正在翻滚着跌进道路两旁的绿化带。它撞弯了消防拴。 繁华街区的国会山庄前面形成了一片混乱。雪白高压水龙立时启动了自动处理系统,消防水柱喷向了火焰。行人车辆一阵大乱。 我仰着面孔,镇定的望着街头混乱骚动的场面。 军士和宪兵们冲在街头,奋力抢救暴乱的局势。爆炸的汽车翻滚着撞翻了其它汽车造成了连串的事故。殃及池鱼的路人们哭嚎着破抢至路旁施救,哗哗的消防水溅湿了我们的衣角。 「杨爱华!你炸死了警视总监!」人群中突然爆发了激动、奇怪的不明骚动。 「住口!不准散布谣言。」 「你这个战争贩子!除了军队谁可以操纵爆破?!」不明真相的警察和围观者们大声吼叫着。他们试图冲开护卫。 「警视总监被炸死了!杨将军,是不是要进入军事管制期啊?!」记者们扑到我的身前,军官们奋力把他们推倒在地上。 摄影机摇摇晃晃的翻到地面,还在忠实的对着我。 骚动声,暴乱声,还有警笛声,救援呼喝声,高压水柱在我的周围环绕着,形成了奇怪的一副暴动景象。 我静静的站在街头,举目望向高处的转播萤幕。 街头的巨型电视上还在报导即时新闻。令我微微有点烦躁。 新闻播报员的画面一闪,定格的画面又幡然跃动了起来。 「我和政府都期待着访问亚美三洲,并期待着和共和社会的先驱者们会面。了解并观摩除却王权社会的另一种政治体系,三权分立的执行……」 女新闻员在问最后一个问题。「那么对于合众国的一众高官们。大公爵,您最期待与之会面的是……」 「我姓杨,」他微微垂首腼腆的一笑。瑞丽大方的他故作腼腆含笑的模样,极富挑衅意味。「而且我最崇尚军人。」 「皇帝陛下呢?」 「与我亦然。我们心意一致。」大公爵回答。 这个我所痛恨,而且痛恨着我的混蛋。 他抬首看着前方,面前是摄影机黑洞洞的窗口。 杨保瑞大公爵的目光灼灼,如火舌热源一般跨越了重重星海,向我的方向疾射而来—— 「杨爱华将军,期待着与你重逢。」 第二章 奥兰多国际航空港的下午四时,帝国的旗舰缓缓滑翔在波光粼粼的银色水面。它于万众瞩目之间降落在亚美三洲的地面上。 人类最伟大的血统的承继者——第一次降临这块大陆。 天气阴沉沉的,大陆边缘和海洋交界处,徘徊在大气层的气流,带来了阴翳的气候。无数的摄影机和闪光灯将灰色背景打的亮如白昼。与此同时,国际空港、专车行进路线、下榻国宾馆、以及国会山庄都处于高处紧张和一级戒备的状态。 国会山庄里,来往的工作人员奔跑着在确认最后的工作。 「快点!女士先生们!」礼仪司长的声音像「嘶嘶」的小鞭子一样,不断抽打着工作人员们绷得像弦一样的神经。 倒是参与会见的各位高官,待在休息室的角落,得以轻松的聊天和观看转播。 遥远的距离产生了安全的假象,而面对面说不定会有难以预料的激荡? 邦法官向我眨了眨右眼,他递过来一叠内参新闻资料。 从最新的民意调查、参议院花费大笔预算的改建、警察部队频繁的调防及人事变更应有尽有。 我用手捏起了最后一张远端地面传真照片,帝国的杰克佛蕾特皇帝满面惊喜的表情以及双手握着的野花花冠,旁边某个低头编制柳枝、衣衫褴褛的少年愚蠢的笑脸,以及满地的绿草黄花,还有透过树叶缝隙倾斜一地的点点暖阳碎金。 邦法官锐利的目光,在我的脸上,上下横拉,犹如刀片一般迅速、无声息的片着我的表皮。 「不错,拍得很专业。」我说。 「近期,海盗猖獗抢劫民船的事件屡有发生。大概只有军队可以镇镇他们的气焰。」邦法官话里有话。 「不,我要出席国事招待会。」 「那些是官僚们磨耗上班时间的薪水小偷的工作。不适合你。」 「不。一是警视总监被暗杀后,我不会再给任何人臆想腹诽的良机。二是杨保瑞开口先发制人。」我恶意的笑笑。「我的人生目的之一,就是令他满足。」 邦法官耸了耸肩,他淡然却又是异常严厉的叮嘱说:「我本人对于帝国贵族没什么偏见,他们是傲慢和鲜少道德、破坏秩序的一类混蛋。同时,我也认为被敌国的名利双收、艳名天下的美人追逐,是件值得骄傲、炫耀的体面事。但是,国民们是否心胸宽容到赞同领导者和敌人的风流韵事,那我就没有把握了。某些时候,他们拥戴一个领袖和抛弃他的速度一样快。」 我在脑子里急剧翻腾着想要反驳他的话,但是,话到嘴边,竟只有温和的一句:「你,认为我会输吗?」 镜头中的飞机舱门向空中升去。 新闻播报员兴奋的叫出声来。「啊,他出来了……第四帝国的杰克佛蕾特皇帝,接受邀请正式访问我国……」他妈的!我要要求他的长官把他薪水,他不正常的兴奋态度是抱着怎样不健康的心态啊! 萤幕上,第四帝国的让保罗·庆禧·杰克佛蕾特从舱门处,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转播镜头,就缓慢的从飞机舷梯上走下,等到皇帝走到舷梯的半截时,皇帝的法定配偶,杨保瑞大公才下舷梯。 他们两人慢慢走下飞机,给了一边围城墙板的记者们,充分的时间拍摄留念。爱略特议长适时的迎上前去,双手互握,摆出恰当的亲近和礼貌的姿态。鲜花和军乐同时献上。 与围观的许多民众一样,我们这些官员们互相望了一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我身旁的内务部长终于喃喃的说了有见识的一句话,令人刮目相看:「这家伙简直是个天生的明星胚子,他吸引大众目光的能力,比一百个政客发表政见,军队跟帝国打上五十年战争都更高深莫测。」 跟他生在一个时代亦是一个悲哀。 当来宾一行人下了专车步入国会大厅时,皇帝和保瑞大公带来了一片嗡嗡的耸动声。 那一行人代表了一个集权体系与君主立宪资本时代。 皇帝本身相貌平凡并不出色,但胜在数百年来家名显赫积威犹在,天生骨子里印满了王门威望,相当的淡化了他外表的衰竭无力。他面孔认真,但是双目黯淡病态毕露。 杨保瑞却比在电视上远观更显明朗大方。他长相轮廓深邃,却偏好古典婉约的装束。灰绯色长袍体现了古典与时尚合而为一的美感,脖颈上缠绕着细细密密的金质鳞片饰物,衣履生香,很具有端庄出尘的气度。 自从他结婚后,他就这般穿戴了,看来他亦很享受他的功名,并以此为荣。 我左手插进口袋,昂起脸看着前方。一瞬间,感觉到心脏加快跳动全身绷成一线,亦或说是斗志昂扬。 邦法官的眼珠在左右转着,犹如老鹰护小鸡一样,他庇护我。「你是我们亚美三洲最坚实的堡垒,我可不想你还没有出战,就败的一塌涂地。」 他笑着迈向前方。 国会大厅明媚肃穆,国事活动进行途中。 一切都按照了礼仪司长的流程来进行,毫无变数。表现出了友好善意的姿态供摄影、模棱两可的社交辞令供猜度想入非非、用连自己亦不相信的政治主张去说服对方…… 内务部长依次介绍各位客人。皇帝等人来到近前,大家施礼握手寒暄,然后退让出礼仪通道。 皇帝的身材不高,我低首望着他的时候,他微微扬头看着我。手指冰凉,嘴唇湿润,西装衬衣领子雪白,面孔如同想象中灰黄无光,毫不英俊可人。他的眼睛看着我。 「这位是,亚美三洲的军团上将,杨爱华先生。」礼仪官员介绍着。 「久仰了。能幸会杨将军,是帝国所有军人的梦想。」我还不知道,社交辞令他说的亦是娓娓动听。 人群缓缓踱过,带来了浓郁的百合花香气。有一个人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这位是,杨保瑞大公爵。」 那个美人嘴角上翘,蔚蓝色的星眸微阖,面上带着优越的傲慢。「幸会了,杨爱华将军。」 杨保瑞大公爵轻轻巧巧闲闲淡淡的说道:「九百四十二个没有见到你的日夜,令人觉得生之无味呢!」 蝼蚁般的人生令人们挣扎着活下去,而活着就是为了体验这么赤裸裸的刀剑人胸、热血迸射的交锋感吧! 双子星座的阴暗两面,是相互痛恨又相互依恋,福祸相依生死相系的。 每次跟他硬碰硬的交锋,我从未占上风过。 这世上再没有能够像他一样了解我、熟悉我、同我一样的思考做事方式。比我更快一步的敏捷判断,紧紧挟制住我的弱点,然后摧毁我的意志,战胜我的人了。 国会中的会议热络进行着。 爱略特议长与杨保瑞款款长谈。财长陪同着皇帝,走到座椅前,供记者们拍照。索拉姆教皇根本就无视于我,他被邦法官缠住。 我轻舒口气,邦法官示意我可以退席了。 于是我向着入口外面走去,却正好挡住了侍者们端着杯子进入客厅的通道。我伸手扶了一下摇摇欲坠的服务生。 这时候,会谈议程只剩下新闻记者们的拍照时间,记者们纷纷走进大厅。他们与我擦肩而过向着大人物们走了过去。 突然我的膝盖麻木了一下,就像是被人轻轻用针戳了一戳。我立刻腿步酸软,全身都向前方倒了过去。 但是眨眼间身体又恢复了自由活动,人也惊醒了过来。我有点奇怪。 人群后的警卫们,立即警觉的注视着我。 我飞快的转了个身,略微小跑上前,已经看见记者们蜂拥围着皇帝诸人了。 一阵莫名其妙的汗顺着衣领冒了出来。我的眼睛在室内略一打转,就打定了主意。 我伸手推开人群,直直对着杰克佛蕾特皇帝就挤了过去。 伟大的君主和财长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肆无忌惮的凑过去。我用眼睛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杨保瑞,就掉头对他们说道:「陛下,请跟我私下里好好谈谈吧。」顺便就在他的屁股上,用力的捏了一把。 皇帝一下子吓的呆了,财务部长嘴巴张成o型,好像是他被人调戏了似的。他们极端惶恐,竟然忘了发怒。 「把你的臭手拿回去。」皇帝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连病人你都不放过吗!」财长满眼都是纯洁的愤怒和善良的痛斥。 流氓也不是好做的。 我左右张望紧紧黏着他,把手伸到他的衣服里面。上下其手的胡乱摸索。他的随从们大约没见过如此阵势,一时间都傻傻的愣在那里。 几个保镖围拢过来,他们伸手想做出痛殴状,但是一时间却拿不定主意打是不打。他们的本身职责是保护皇帝安全,但对方明显是个打不得的人物。 是先冲上去痛打色狼保护皇帝的贞节?还是按外交途径先提出强烈抗议,投诉对方非礼皇帝? 我的口水真的要流出来了。 杰克的黑色西装里面隔着薄薄的丝绸衬衣,他的躯体微微一颤不盈一握,光滑的像是缎子一样,白色上等仿绸几乎毫无实感,仿佛触手就是肌肤。 隆德·杰克佛蕾特的身体对我来讲,并不异常陌生。手指轻微滑过,就引起了意想中习惯的反应。 他的身体反应动作如转身、退让、缩身都令人销魂。光滑的皮肤,脸上流露出惶恐和愤怒的神态,伏贴的灰色短发随风而动,涂满润滑香粉和古龙水的脖颈、还有风一吹就倒的赢弱病态,以及他体内隐藏的爆发性极强的颓废意味。 他舒缓过惊慌失措的情绪后,镇定下来,斜瞪着我的双眼是暴跳如雷般怒吼的前兆…… 中毒了。 思想说着不能不能,但是肉体上异常享受。 我迅速的抓住他,就甩到了帷幔包裹的立柱后面。 这时身后接连响起「噗噗」的轻微声响,国会山庄国事大厅的立柱上,出现数排细小的弹孔。 财长伸手捂住嘴巴,制止自己嚎叫出来。四个侍者打扮的安全人员,立刻扑向正对面的数名记者。把他们扑翻在地,紧紧的压倒在他们的身上。 安全人员们挚打脚踢声此起彼伏,力图在人们哭嚎惨叫还未成为骚动焦点的时候,就迅速有效的控制局面。 国会里面的小小骚动并没有影响到大局,安全人员快速的控制住了局面,他们把嫌疑人等通通带出场去。 我的膝盖因为中了一枪,而瘫倒在地,整个右腿瞬息间失去知觉。子弹上明显带有毒素,足以麻庳神经。 救护人员到来之前我需要保持着不动的姿态。直到抢救人员先给我注射了大剂量的解毒血清,这时候,我才很不体面的离开皇帝身上,被人扶了起来。 「滚!快滚开!」皇帝不住的大声咒骂。 「好的,陛下。」我说。 隆德·杰克佛蕾特皇帝不能死在亚美三洲。 他在访问期间被暗杀、病死、亦或失踪,这些非同小可的错误一旦犯下就无法更改。我们曾经处心积虑的想要暗杀他,此时却不得不奋力拼命维护他。让人忍不住笑这世上诸事无常。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谁能够在军警包围中的国宴暗杀他?这种来历手段做法都极为硬派,也很令人怀疑,什么样的背景可以获得长驱直入最重要会议的现场?现在都不明朗。 「你的意图是好的,但是你的手也太长了吧?!」财长至死拒绝原谅我的猥琐行径。 因为事发突然不可能面面俱到,我起码为拖延敌人开枪延缓了十秒时间。我只好自嘲的想不需要指望旁人理解,无愧于心就能坦然。 但是我开始流汗。 我全身汗出如浆,心跳加快数倍。而且没来由的心悸不已。 我镇定的回到救护车上,才感觉腿脚都麻木了,全身都火热,心弦剧颤。 他依然爱我。 我像个小偷一样的激动,无耻的盘算。 我伸手过去握他的手指时,他依然会激动的全身颤抖。 我们面对面只有呼吸间的距离,暧昧的情景充满了奸淫意味。我像个傻瓜一样捏住手指拼命的确认。 还在忍让我吗?在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之后?仅仅再次肌体接触就惊得像个不经事的孩童?曾幻想时光会淘汰感情,人要生存就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远离了故乡、远离了小宝,远离了荒唐岁月,就可以挺胸抬头的做人,再次假装自己是个完人。 不,面对面的距离我恍然觉悟…… 与杨保瑞交锋,我瞠目结舌惊惶无方。 但是跟隆德相处,我却像个痞子一样的掌握时势。 不过是偷窥到了他的秘密。 他依然爱我的秘密。 九百四十二日后再一次的相遇。 在你的背面,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同样冷酷仔细的打量着自己。 倒影飞逝的车窗玻璃上,我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幼年时的噩梦。一个被父母遗弃,终生都在寻觅安全堡垒的哭泣小孩。 这种脆弱摧垮了我,就像被摧垮的城池一样,不过是溃败的万城废墟。 「别在这里哭泣……」邦法官眼看着窗外。 请不要看我。 我不是杨爱华。 颠簸的汽车里面我的头埋在膝盖上。 一个人孤单、绝望的憎恨着自己。 我跳出了自大、自卑的两种自我主观模式之外,冷酷仔细的审视着杨爱华这个人。 双子星座中黯淡的一面远远超越了光明面。 白天,杨爱华装扮整洁言谈得体,以一个领袖,英雄的身份存在,他接受人们脆弱如悬丝的精神膜拜。 夜晚的杨小宝,却在自己的感情圈子里团团乱转,他不停的咒骂爱或者恨,诅咒着他人和自己,寻找着宣泄口。 只有我知道杨爱华(杨小宝)虚伪、嫉贤、狭隘…… 他不值得他们追随。人们迟早会发现他的卑劣,唾弃他并且嘲笑他。 第三章 我拒绝了自己可能与来访者们发生的一切联系。像一只蜘蛛蜷缩在自己的老巢,国防部研究所办公室的黑桃木大桌上跟邦法官斗嘴。 我恶意的决定中场叫停整个剧情。 我是这个国家乃至世界上最有力的将军。 我懦弱的理所应当。 只是在享受着锥心痛苦的同时,还让我觉得丝丝舒服。 我还没有麻木。 邦法官带了红酒来看我,随身保护他的联邦探员席地坐在办公室门前的地毯上玩着纸牌。 他兴致勃勃建议着,我们看看由电视台转播的爱略特议长邀请帝国贵客于国家歌剧院观赏的歌剧吧。我突然开始怀疑他此行的目的,说和做毕竟是两码事。 我用手握着杯子,趴在漆黑的足以映出人影的大桌上,盯着他不住盘算。 过完耶诞节。这一年战争、皇帝病危、合众国建国,经济持续衰退,海啸大灾难等等危机笼罩在地球上空,久久不散。但是过年的气氛还是冲淡了阴云。 合众国歌剧院因为接待了体面的客人成为全球的焦点。 由文化部组织邀请了演员们进行庆祝表演,自黄昏起,各种豪华汽车及专用旗舰纷纷聚到了像一只巨大风帆模样的建筑:合众国歌剧院。 整个演出,索拉姆教皇都觉得无趣。 因为合众国里最著名的杨爱华并未出席。但是他觉得,那个狡黠的像狐狸又蠢得可爱的妙人,一定在某处偷窥。 现在的科技连隔着混凝上相钢筋都可以还原人物动作声音,露面与否变得不重要。而且想到在他眼前的液体显示器里正进行表演,更充满了戏剧性和夸张感。 那天人潮如织,皇帝很受大家欢迎。 隆德·庆禧·杰克佛蕾特皇帝令人惊奇,他站在歌剧院二层包厢内,从防弹玻璃内部望着楼下纵深式舞台的风景。 他是个身材娇小、玲珑的人,看不大出实际年龄。他穿着宽大绵软的白色丝绸上衣,如同那个古世纪贵族时代的风尚一样,领口袖口都是褶皱的手提细纱雕花。 飘逸的衣服并未给骨骼纤细,锁骨突出的皇帝添加风韵窃窕的感觉,反而更加凸现他的淡薄和虚弱。奇怪的是,他身材纤细,但是却让人感觉是个很男性的人。 皇帝的病态明显,肤色昏黄是心脏部位病变的预兆。他左手捏着烟,一边吸着一边了无生趣的望着他的猎犬。 索拉姆教皇犀利的目光审视着皇帝,然后把手伸了过去:「陛下,看来安静、冰冷的地方并没有使您的身体好转。」 「我很好。」皇帝冰冷的接过了教皇的手指。他不领情的俯下脸啄了一下他的手指。教皇立时有种错觉,像是被蛇舔了一下。 他忍耐着顺便用手指搭住皇帝的手,挽着他走向座位。紧跟后面的是杨保瑞大公与爱略特议长礼貌性的相互致意,他们分开坐立在白金包厢的正中间。 然后,各个社交名人、金融家、资本家,以及社会名流纷纷落座。那数人成品字型坐在白金包厢中,圆形古典沙发的旁边,席地坐着几位年幼的公主,跟贵妇名嫒们,兴致勃勃的等待着麦演开始。 立时,交响乐团奏起了轻快的小步圆舞曲。 「他们在窃窃私语。」我张口开始不自觉的啃自己的指甲。 我的眼睛紧紧盯住萤幕放大数倍的杨保瑞的嘴巴。上尉小姐习惯的开始记录,我的复述比科技处的工程师还要快捷精确,我早已习惯了杨保瑞的语气和思维。 「皇帝的身体不能够长久旅行。」杨保瑞先开口。 「这个应该由陛下自己决定。」索拉姆教皇不悦的想起「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句话。既占有了他的身体,还想要十足赤诚的心,也太奢侈了吧? 「皇帝的意志也就是我的意志。」 「那么大公,是你提议向北方某人敬献政治礼金?」教皇换了话题。 「对,供养某些人可以为帝国效力,省却口舌省钱省力而且效果绝佳。」 「挑选合适的人选密议商谈,也破费时间精力吧。」 「还好。用宗教的名义笼络,这还要多谢教皇大人的支援和开明。」杨保瑞大公用手指捻住香槟杯口转了一圈,湖蓝色的液体将他的手指印得斑斓一片。令人浑然错觉,碧蓝色的大公和碧色香槟浑然一体。「我们都是一根草芥上的蚱蜢,我们一样的罪恶。」 他似笑非笑的盯了一眼教皇。 被男人抛媚眼却极爽的这种奇怪经历,令索拉姆教皇的思想游离身外。 莫非男人心里都有被同性依赖,当作英雄崇拜仰慕的欲望?当征服女人已没有任何吸引力时,征服同性的灵魂和肉体反而充满了黑暗、诱惑和刺激。 尤其是,针对又强又美又执着的杨保瑞。 说老实话,享受美貌只起到肉体及性反应,已不能使教皇这种层次的男人满足。让人意淫的是,这个人爱憎分明到穿心裂肺、冷酷疯抂的折磨自己和他人的邪恶秉性。 爱到糜烂死亡——杨保瑞享受的东西都叫人又爱又怕。 『世界上竟有为了达到目的,在所不惜的勇猛吗?即使粉身碎骨,也能甘之如饴的享受毁灭?』教皇忍不住想到,流言中的杨保瑞哭泣着哀求某人爱他的模样。能亲眼看着这个了无破绽的强人溃不成军,少活十年他也愿意商量。 「假如,一样要用修好之计的话,我建议找我们的老熟人。」教皇又提建议。 杨保瑞会心的一笑。 「那个人啊!是个空有实权却缺乏野心的男人。个性坚强情感脆弱,爱好自由胜却生命,既现实又天真烂漫的矛盾体。贴近赏玩有些屈才,放到外面却会在社会人际漩涡中死的飞快……」他面上含着轻佻的笑:「爱亦爱死了,恨也恨死了。怎样?教皇大人也有兴趣吗?」 这混蛋! 教皇大怒,却突然微微一怔,隆德皇帝的猎犬已经扑到了他的膝盖上。 皇帝忙低声呼喝:「过来!又不听话了么?」 一边的侍者们忙忙的捉住短毛小猎犬,把宠物小拘拉回皇帝的身边。 皇帝接过小拘,放低了声音轻声的哄着暴躁不安的小猎犬:「又想跑?你这个小笨蛋。要乖乖的听话哦,小宝……」 教皇赫然抬起头。 杨保瑞大公面对着包厢下面正前方的舞台,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嘴角却露出了无质感的微笑。 皇帝则用力抓住小猎犬「小宝」的狗颈圈,把小狗按在自己膝盖上。他双手紧紧握住它的脖颈,双臂圈着它,用一种梦幻的表情安抚着小狗。 二十八岁的索拉姆教皇。 他自十年前受洗礼后成为这个天地的精神统治者,具有强大的精神主观和控制全球教团的意志力。也算是一个体恤民情见多识广的顶尖人物。 但是此刻,他连心都凉透了。 所有的人都切实的感受到了那种高山滑翔的失速…… 教皇、大公、皇帝、还有杨爱华都聪明的回旋着自身,想要避开它。 他们都不想被摔断脖子。 我看着纸带打出来的窃听记录,沉默无语。 邦法官则眼神放光,好像吃到腥的猫。而且是只吃到了鲸鱼的猫。快把他噎死了。 我却不停猜想着谁可能有权利,有机会查看到警方纪录,谁有可能与敌联盟? 我调转了面孔,回首望着窗外帝国旗舰在夜色里的雄姿,不觉的痴了。 帆型大剧院里空气温暖而干燥。 警察们在剧院角落里来回巡视。表演会即将进入尾声。 最后的余兴节目是一个年轻的魔术师。他手中的锦帕微微一揉顺风飞扬,就变成了一售扑闪着翅膀的小鸟。小鸟在大厅中飞了个圈子,就乖乖的栖息在魔术师的肩膀上。 「啊……」年幼的小公主们惊叫起来。 魔术师是个黑发的年轻人,五官英俊,双手白皙修长。他手指灵活的一按自己的帽子,含笑一提帽子「扑」两只鸽子飞到了大厅当中。 「啪啪啪啪」大厅中人们鼓起掌来。 气氛顿时一改庄重肃穆,变得轻松活泼起来。 皇帝漫不经心的抬起睑。 他身边的诸位当权者;杨保瑞大公望着舞台沈恩、教皇则闭目不语。远处包厢右侧的合众国爱略特议长和财长陪同着,观赏着表演。 皇帝突然觉得睡意上袭,他强打着精神支撑,双手和全身却渐渐绵软无力。 「啪!」他全身微微一震,一抬脸正好与舞台上的表演者面面相视。 年轻的魔术师在空中响亮的打了个响指,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 「我现在需要一个助手,有人想试试看吗?」 一个看似助手的金发男孩子,手脚麻利的爬上架子,平躺了下来。几个人帮忙在他的身体外面套上大盒子。又是大锯活人之类的,这种以视觉障碍进行表演的魔术戏法,古旧老套不稀奇,但是也颇吸引人们。 大厅里灯光黯淡了下来,音乐同时响了起来。 杰克佛蕾特皇帝垂下头,他伸手抚摸小猎犬的身体。在那温暖的小东西身上确定着自己依然有着触觉。 突然杰克佛蕾特皇帝睁大了眼睛。他全身都冰冷了。 他颤抖着低头去看。竟然发现自己五指上,正在泊泊的流淌着鲜血。 皇帝惊骇的张大眼睛,他的膝盖上赫然躺着一个人赤裸的身体!而他的手竟然在那人的后背上抚摸着。男人面孔七窍流血,呈现死灰色,赫然是具尸体! 「啊——」皇帝惊叫出来。但是他竟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此时此刻,右首的杨保瑞大公右手托腮,面色沉静望着前方。 而左面的索拉姆教皇,正面对着包厢下面诸多的信徒们挥手示意,在王权国家和民主国家他都是上帝…… 「不!不!快滚开!」隆德·杰克佛蕾特惊惶失措。他一迭声的大声嘶叫着,拼命的扭动身体想甩脱身上的死人。但那人的身体却似千钧般重,压得隆德全身都在下陷。他试图向距离他最近的大公求助,咫尺之间竟然碰不到大公。大公脸看着前方慢慢的用手撩动自己的朱红长发,蜷曲眼睫毛低垂着。 「救我!快压死了!」隆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竟然认识那个人!那人不就是以前刺杀过他的人么?那个长春宫中,用铜插插进他胸膛的少年! 啊——皇帝的胸口火烧火燎起来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胸口的旧疤,慢慢开缝,裂开了大洞!鲜艳的血液顺着胸膛迸射。 不不!这个人不是已经被处死了吗!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皇帝猛然间省悟过来,他一把卡住尸体的脖颈,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是!假的!你这骗子!」那金发少年猛然间睁大了眼睛,竭尽全力挣扎,就如同昔日在长春宫殿的床上,一摸一样! 隆德全身汗出如浆,巨大的压力压迫着他的身躯,全身的水份都蒸发成了粉状。仿佛灵魂已被压榨出来!他全身的旧伤片片碎裂,血液横流…… 「医生,医生,在哪里呢?!」上一次是谁救过他?隆德拼命的回想。 啊,对了!是那个貌不惊人的医科学生。他又笨又粗鲁,每天强迫他洗药浴,轻视他折磨他鞭挞他。但是却在雾气腾腾的水气后面,用一双漆黑的看不见底的温柔眼睛,审视着他!这温柔几乎要了他的命! 「啊……不……」 隆德·杰克佛蕾特于漫长岁月后恍然大悟。 那个人救过他的性命,那个人救过他的精神伤痕。 在他生死一线时,他拼力的拉扯他出漩涡,救他的身体创伤同时为他塑造了新的精神世界!让他知道了爱情,让他感受他掩盖在心底的重重爱意,让他没有在这放荡冷漠颓废的世界上,先行精神死亡—— 他赫然抬头,看到了大厅中间的表演。 舞台上的魔术师高举着长刀,向下方砍去。那下面躺着的人,黑发遮掩着他的眉眼脸庞,他消瘦椭圆的脸,紧闭着漆黑的眼睛,以及健康的肤色,生动鲜活的表情…… 「不——」皇帝一下子站了起来! 杨保瑞和满剧场的人们,发觉情况有异,但是已经阻止不了了。 他们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天堂中的神明破碎的哭嚎。 「请不要这样!」隆德歇斯底里的高举着血淋淋的双手,一个人嚎啕的痛哭出来:「不——请不要杀他!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什么都愿意给你!我的国家!尊严!一切!和我的命!」 他惊恐的不可言传,如同孩童向上帝争夺:「把他还给我——求你了——上帝可以不需要他,但是我需要他!除了他我一无所有!我爱的。我只想让他活下来!他让我痛苦!他教我痛苦!让他解除我的痛苦吧!」 隆德狂泣着。 他抓紧教皇跪倒在地上:「上帝啊!我曾经蔑视你!但是,你会解救我的!是不是?!——请让我死吧!请你仁慈的让我比他先死吧!」 隆德·杰克佛蕾特皇帝双手抱着头。他呜咽着吐出了大口的鲜血,委顿在教皇身上。他已经把手中的小猎犬卡断喉咙,活活杀死了。 杨保瑞猛地站起来,他伸指舞台上的表演者,大喝道:「抓住他们!有刺客!」 索拉姆教皇强令本身把注意力放在皇帝的身体上,但是他却无法阻止他的厌恶:「这该不是你所供养的北方人,为皇帝特别安排的余兴催眠节目吧?」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答案!」杨保瑞大公的眼睛几乎冒出火焰,他双拳紧握,面目狰狞着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杀了他!我要杀死他!」 远隔着时空,那个卑微小宝的蔑视又一次刺穿他的心脏,剥去了他的脸皮,给他沉重一击。 他回头看看跌落在尘埃里的皇帝。 神恋爱后就已不是神,只是一个重伤的人。 「这么的期待死亡吗?好。我给你机会!」杨保瑞拂袖而去。 我发誓我没有看到萤幕。 我只看到窗外沉沉夜色中遥远的港口,停泊着亮如白昼的皇帝旗舰。 那映衬着苍穹点点繁星的光芒像通天巨塔,让我的眼前热辣,水雾迸溅…… 我不敢回头,头抵在落地玻璃幕墙上。「让我再回到从前吧!再回到从前!」不去北方!不成为杨爱华!不憎恨家人!不变成英雄!我宁愿本分的忍受命运,愿意跟哥哥忏悔,我是一个混蛋!与他的恋人偷情,即使这般也能满足一生吧! 我已经,已经无路可走了…… 第四章 我要的不多,不过是一点点温柔而已。 假如你不给我的话,我就要自己去拿。 「邦,你虽败犹荣,你的对手太拔萃而已。」我对邦说。 「你混蛋!」邦法官怒目而视。 我摇了摇手。 我回头望向窗外,多年来我都没有发觉夜色这么美丽过。 那艘雪白的旗舰像一个娇媚诱人的贵妇,在深夜中绽放了无数艳丽悱糜的花。 我伸出手指拉了拉领带:「不是我的错。我曾经提议你另外选一个尽心忠诚的总统候选人,但是你不肯。你们努力把我塑造成一个完美无缺的英雄,我也竭力配合了,连我自己都几乎相信了……」 我认真的看着他。 褐色眼仁里,邦法官的轮廓一下子变得很小,使我看到了他的对面那一端一个男人黑洞的心。 「我不是个英雄,缺乏胆量,怕输怕的要命。每次开战我都紧张得不能克制,输不起的话怎么办呢?!越向山行情越怯,脚下的钢丝危若悬丝……我背负的责任和信任压得我失真……但是,我找到了使我放松的方法——我初次学着在一个人类面前袒露心情,即使这令我羞愧:「我在不断的寻找,寻找真正可以卸去我的伪装,包容我恶劣本性的东西。感谢上天,在我还没有失去他之前醒悟到了这一点。」 「你是一个疯子!」他的语气是在痛斥我不可救药。 我低头从黑檀木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了一支手枪。我用手指抚摸着它,然后就伸长手臂用枪指着他。 我看着表微笑:「深夜十二点之前,贫瘠的人们以美梦度过漫长黑夜。明晨,我醒不过来的时候,就用这把枪打死我吧。」 爱又如何? 恨又如何? 成又如何? 败又如何? 懦弱的我想做一回真心英雄…… 我提着狙击枪,一脚踹开了国宾馆十二号楼的大门。与其说是众多的警卫被我轰赶到宾馆花园,不如说是提前看见我就逃之天天更妥当。 我冲着房间里惊愕的众人,高举着枪对着房顶大声喊着:「教皇,我需要你的帮助。」 「滚蛋!」索拉姆教皇从来就不掩饰他的好恶,尤其是现在。 一个艳丽的贵妇人正用血红的蔻丹十指揽住教皇的脖颈,试图继续吸引他的注意力。 「等到路西华统治了人间吧!」教皇训斥道。 「那好吧。」我一跃就跳到他身前,徒手扯掉了他脖颈上佩戴的银链金质徽。 教皇大叫了一声,试图跟我争夺它。而我无赖的撞倒他,一跃跳上他们的床。 我打开金质的锁扣大声念了出来:「我亲爱的茜特夫人,你的光芒与上帝同在……反面是,甜蜜的克劳迪亚小猫味公主,你真够多情的。」 教皇身下,火红卷发的美女猛然间撩起绸缎长裙,抬起粉嫩雪白的长腿,一脚将教皇大人踹到了床的那一端。「你竟然还跟她们交往,那我算什么?」 我替他回答:「假如勋章还有第三面的话,就是夫人你了。」 我达成了预期的目的。 在寂寂的黑夜中我们对视着对方,眼睛里都燃烧着火焰。 「恶魔占据了你的心。」教皇愤怒的想尽办法打击我,「你跟我上次见面时,不太一样。那时你孤单、精明、强硬的像钢铁、百毒不侵。」 我紧抿着嘴唇,听任他的话把心拉成一片片的。 「是什么原因呢?是什么使你变得易怒、狂躁、冲动、不计后果的任性妄为?你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对。现在的我是杨小宝。 一个除了爱情一无所有的穷人。没有了爱情富人可以活下去,穷人就只有杀死自己。 *** 皇帝旗舰是帝国最大、科技力最高的超级航空母舰。 从海畔的堤岸上,到达皇帝旗舰需要穿过五海里的间距。 深夜晚上十点多钟,教皇大人和他的教团来到了旗舰上。 教皇是第一次登上巨大的旗舰。电梯载着他顺着剧院般深邃的走廊,来到螺旋迷宫的舷舰顶端。 他推开了左右横拉的室门,他的全身一下子暴露在深丝绒幕般繁星点点的寝室里。 夜色美得就如点点星光海天交接之处,天使弹奏着竖琴。人们像针芒的一点真心都在此夜——安全静谧的黑夜扩大,加深。 室内,隆德·杰克佛蕾特坐在椅中。 他的肩膀上撒满了星光,身旁流淌音乐的声响,这美妙的情景摇曳着人们的灵魂在海上浮荡。 「我又产生了幻觉,教皇。」他闭上了双眼说道。 教皇把手伸给他,皇帝伸出双手接着他的手仰视着他。 「我不敢睡,我担心我睡着之后,就无法醒来。」皇帝身边的随从们纷纷退出房间。 「那您为什么还要痛苦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呢,陛下……」教皇踱到巨型舷窗前,漆里的大海狰狞凶残。他背对着皇帝,取下头上金质战盔。那上面高耸着双头鹰和王盾权仗的雕嵌,象征着王权,教权与民权,三权高度统一的标识。 「我好像看到了奇怪的景象?」皇帝好似催眠般露出了狐疑表情。 「小时候父母聚少离多世态炎凉,少年时病榻缠绵折磨心智,青年时婚姻短暂孤零无依。直到现在,这种浑浑噩噩病痛的人生还不厌倦吗?为什么还不死呢?」教皇冷酷的说着,「还有什么不能了结、放下的心事呢?」 突然间皇帝感到了巨大的恐怖。他伸手向座椅扶手上的警示拉环。 教皇静静的看着他,无语无动。但是那个黑色剪影所带来的强大气势,令皇帝双手颤抖,身躯松动。 「你!让我看到你!」隆德颤声说。 他解开了金红色相间的披风,一举手就把红色主教服丢弃在身旁地上。教士袍像飞鸟似的在空中滑开了一个气流圈子落到地面。 那个男人像个任性的孩子般,甩了一下被风吹得张扬的乌发,然后,他回转过身来走近了几步。 他伸出双臂把手递给他,微笑的说道:「在等我吗?还记得我吗……」 亲爱的。 曾想过,再次见面就好好拥抱你,让你享受到我的温柔。 想和你做爱,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是的,这样的行为一旦开始便无法终止,情欲的召唤远比智慧之果的滋味更加古老和根深蒂固。它远离了我的初衷。 再次跟他,一个皇帝见面,令我只能用最原始的肌体动作表达我的激情。 是的,我们相识,互相提防,彼此试探,彼此小心翼翼的接近,舔平对方的伤口,测验着对方的感情。 和他就像两条交尾的毒蛇彼此吐信窥探觊觎呲牙纠缠,既渴望用对方的身体来满足自己无法测量出深度的黑暗与空虚,又要提防彼此尖锐的毒牙和尾针——小心刺伤了对方,不小心刺伤了自己。 肉体贪恋肉体的温度,灵魂拒绝灵魂的深入,在这场攻与反攻的战斗中痛苦也许是胜利的战果,而失败则是侵略的前奏。 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有听任本能在前面指引。如果理智与思考是将我们带至这罪恶渊薮的萤火,那我们投入肉欲的烈焰是否可以重见伊甸园内无知的阳光? 搏斗相交配,雄性动物的本能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流汗的攻击代替了任何意义上浪漫的前戏,都想把对方狠狠扑倒在身下,抽 插,高潮。 然后从此暧昧牵挂心动情愫……凡此种种再也不必考虑。 所谓爱情。 军队、国家、王权、利益、治国、革命、纷争、逐鹿天下等等不是人生的全部,我的爱情比它们更、更、更重要。 我感到些许恼怒,因为在人前成功埋藏了几十年的黑暗内心,在这个人面前竟然如此轻易的暴露。而我也明白如果今天我不能在这个人面前胜利,将我高他一等的气势如同精 液射入他体内一般,深深蚀刻在他的灵魂上,那我已经暴露出来的脆弱将成为他反噬的缺口,最终趁虚而入将我撕成碎片从此万劫不复。 也许上帝或是什么别的恶魔听从了我的祈祷,他终于在这场肉搏中错失先机,他的赢弱躯体从来不是什么好武器。当我疯狂的用手脚束缚着他,而他无可避免的气喘吁吁问候我的父母以及我所有从未谋面的祖先和亲戚。 「滚开!混蛋,你敢把你那玩意儿靠近我一毫米我就让你死!被那东西活活噎死……」各种下流淫秽的咒语层出不穷,但他为什么就是不记得当年他被我治疗的时候已经全部用过,而且丝毫没有效果?唉,真是不长记性。 没时间忍耐,我身体内全部的细胞都在尖叫着想要与他结合成一体,这让我本能地产生出无穷的警惕。 这样是不对的,这样是完全不对的,一个人渴望另一个人绝对不能到这样的地步,这样的地步只能让你轻易地被对方注满毒素,在看似仍然强大的时候实际已经身不由己,一旦对方决定开始用毒牙吸回所注入的感情,你就将全部溶解进入别人体内并随之魂飞西去。 怎能这样喜欢呢?毫无道理。 我的痛苦在于我从天堂沈沦,他的痛苦在于他想爬出地狱。 那痛苦的表现形式此刻是一根细长的马鞭,狠狠抽击我们,让我们魂飞天外,支离破碎。 当他发出尖锐到似乎要让我耳朵出血的声音,作为经常将美少年完整地带进去破败不堪地送出来的贵族老爷,这一定是他所学到的最有效的攻击形式,而我也无师自通地立刻用嘴唇封了他的嘴巴。 我们挣扎,用手指撕扯着对方背上的肌肤。以至于弄得自己双手鲜血淋漓。「啪」地一声,撞击倒地的巨大铜灯盏栽倒在他赤裸的身体上,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只留下一点浅浅的粉红色印记。 他的眼睛睁得巨大无比,不知道是出于惊奇还是为了替泪水的流出拓宽道路。 「呜呜呜」的惨叫从他的鼻腔发出,我充耳不闻将sm的游戏坚持到底。 当挣扎最后转变成无力,他四处踢腾的双膝终于瘫痪垂下,完全不同的是他兴奋的另一半却无耻地高高崛起。我深深地吻了下去,我们的唇齿紧紧纠结在一起,鲜血合着甜蜜的味道。他是如此贪婪地索求着我,就好像只有从我的嘴里,他才能获得他所需要的呼吸。少许的血液沾湿了我的身体,他的温度灼烧着我的思维,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催情的芬芳,这让他的柔顺如钢针般直插我的心底。 是的,我已无法抗拒。 是的,亲爱的,我是如此地爱你。 当我进入他的时候,他的身体仿佛受到电击一般弓起。我无法分出那是痛苦还是欢喜,于是我紧紧地抱住了他,就好像我们会永不分离。 随着那生命的节奏前后,火焰从那一点蔓延开来燃遍全身。高潮一点一点筑起,而理智却无可救药地散去。他的双手在我的脊背上留下了条条印痕,而他却用它们紧紧抓住了我,指甲掐入我的肉里——你看你看,我就是这样被毒蛇缠在了一起。 最后那一瞬间,我没有看见什么白光,只知道一切都在那最后的抽搐中喷射而去。也许我将再也不能恢复到原来那个自己,但我也看见了他完全失神的眼光,他的脸庞泛出玫瑰色的光芒,于是我想,这是不是就是天堂的余光? 努力在他嘴唇上印下最后一吻,我与他紧紧相拥,睡眠如同死亡,而他的温暖是我唯一愿意带走的记忆…… 我真的幸福吗?这种想法令我痛不欲生。抢占了他的国家,和他的生命,却如此的幸福。 没有道理。 我错误地低估了那第一次见面就在身上绑满绷带的情况下,坚持不懈地强暴另一个少年的变态,等我清醒过来时,才发觉自己将为这样的错误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的双手竟然被捆绑了起来,隆德准备做什么是连小趾都不用动就能想得出来的事情。虽然我完全明白他想做什么,但是这种惊异还是震动了我。罪有应得一报还一报,但事到临头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有罪并且心甘情愿地受罚。我大声叫着表示我的不满并试图用膝盖与他的身躯做亲密的快速接触。 隆德居然笑了起来,他,他,他,他居然笑了起来! 「你在怕什么?」他问我。 「忘了吗?我说过的话。」他紧紧盯住我的瞳孔。 「为什么你那么害怕失去……控制?」隆德问,「从认识你以来,你从来都不愿意失去控制。给我治病的时候,你控制我。逃离我的时候,你控制我。你重新跑回来见我,你控制着我,连你被揭穿曾经欺骗我时,你依然控制我……然而在更多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你控制你自己。」靠,这混蛋在说什么胡话? 「你戴上眼镜衣衫不整,和你那著名的亲戚保持截然不同的形象。脾气恶劣嘴脸凶悍,让任何有可能接近你的人退避三舍。」他从未用这样心碎的表情看着我,让我惊骇…… 「然而你又不能克制自己,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尽量显示你的才华。如果初识,必定认为你是个聪明绝伦美丽超然,而又淡泊名利游戏人间的英雄偶像。」他俯下身体,把那张已经看熟却不英俊的平凡脸孔凑到我的面前:「只可惜,我却不小心在这样异常的情况下和你待了那么久。所以我知道,你不过是个凡人而已,你会犯错、你愚蠢、你顽固、你呆板,最重要的是,你超级——自卑。」 「混蛋……」我惊愕的怒骂,试图把他的声音淹没。 他居然用手把我的嘴巴堵住,然后听见他温柔到令人恶心的声音,「别人都是用一堆优点来遮盖自己的缺点,而你却用一堆缺点来淹没你的优点,你以为这样就能令这个世界放过你吗?」 「这个世界可以放过我……只要你先放开我!」 他恬静的笑了笑,然后做了一个温柔的表情,「不要害怕,我会让你认清你自己,认清你自己是怎样普通的一个人。然后你就能接受你自己,接受你自己,和接受我,我的……」 「你忘了吗?我曾经说过『……是不是要把你的腿打断,让你一步也走不动。脖子拴住链子栓到床头上,每天每夜都做……这样才能教你永远也离不开我!』」他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被鞭挞是那么屈辱的事情,这证明一切色情电影里面关于sm方面的描写都是在放屁。 那一瞬间我是多么地痛恨这个混蛋,然而我的破口大骂很快被疼痛的哽咽变成了哭泣,我越来越清楚地听见自己因为忍受不了而发出求饶的声音。 原来我并不是个假面超人,原来我并不是个伪装的英雄,我在幻想里所塑造的那个比杨保瑞更光辉、更伟大、更超凡脱俗的自我,正在泪水的冲刷下土崩瓦解。 我痛恨我哀嚎我诅咒上帝的不公;我与这个男人偶遇时,他只不过是个混蛋加三级!为什么要被他如此切割我的内心、为什么命运不肯放过我这样的升斗小民? 当他进入我的那一刻,被撕裂的疼痛如同白光一般直冲我的头顶,让我的脑细胞醍醐灌顶的觉悟,这个晚上的交欢终究会过去,而我们或许会恢复各自的人生道路,即使小宝仍然会坚持臭屁、而隆德是那么变态,皇帝是皇帝,大将是大将…… 但是我们命运的丝线在这个晚上挽成了一个死结。 我那层坚硬着拒绝一切的外壳被这鞭挞击碎了。 一切都不同了。 这个男人,他侵入了我的最深处。 疼痛逐渐转化为另一种不知名的感觉,那种我无法说出也无法区别的感觉,不是痛苦也不是欢愉,不是胜利也不是失败,顽固的手指探索着全身,失去了装甲的保护,我的皮肤可以清晰感受到指纹留下的烙印。 他在我的体内抽动,那疼痛让我狠狠地咬向他的肩膀。但是我根本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伙计,如果要下地狱,那我绝不会把你留下! 我不记得高潮是怎样到来的,也不明白为什么肉体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忠贞不渝地遵守性的法则,只知道我无法抗拒这种灼热的感觉,无法抗拒这种席卷一切的感觉。 我只想靠近,更靠近,更靠近这个人,直到与他完全融为一体…… 快感达到顶端的一瞬间直通头顶,在我失去意识之前的蒙胧里,我听见他低声的耳语,「我是真的爱你……」 *** 黑夜的激情始终都要过去,即使白天的痛苦多么深邃无底难以承受,每人都必须坚持。当夜晚那个原始、激情、热烈的大男孩醒过来时,他的眼前就会看到比爱情更多的东西。这就是成长。 这种残酷令你我心碎。 初寒的清晨,海面上升腾的寒气从船舷处侵袭窗棂和帷帐,溱漫汗珠的人体不可抑制的冷颤着,漆黑的海面像妖怪一样张扬着巨大的海雾和浪,人们都以为自己感觉不到稳重的旗舰摇曳。 「你总是不经预告的给我惊喜。」仿佛即将结束,我们不停的倾诉衷肠。生怕话语压在腹中,再无机会表白。「一起开着船逃走吧,到达世界的那一端。你永远跟我在一起不分开……」 我们都看着对方,力图从他的面孔里面找出一点点破绽,和缝隙。 他用力握着我的手,突然大声的说道:「跟我走吧,这世上没有比我更爱你的了。」 他大声的说:「每天每夜都在想念你。跟你在一起的话,哪怕立即死去都愿意。即使一天、两天、三天也可以!在城外的别墅,那里终年冰雪,没有任何人打扰我们,连时间也不会——跟我一起回帝都吧。」 海面上吹来的风啊……那时候,吹扬起我漆黑的头发,散乱的发丝阻碍了我的视线。 我伸手紧紧握着他的双手,尽量温和的说话。我在竭尽全力的唤回自己的幸福,它使我害怕的全身发抖:「隆德,你知道吗?你不适合政治,我也是,所以我没有资格谈论。但是我想跟你说……」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他惊愕的表情击碎了我的面具。 「历史是在向前进行而不是向后倒退,个人的爱情和力量绝不会逆转科技民生的进步和人民的觉醒。不能再回帝国了,那样就是亲自踏入坟墓。数月之内,合众国即将建国,它将替代帝国的历史向前行走。阻碍它的一切力量都将粉碎在历史的洪流中。而你,隆德·让保罗·庆禧·杰克佛蕾特皇帝,就当作风标一样,中止于一个时代吧。」我只能说实话。 我紧紧捏住他的肩,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躯体,狠心的继续说道:「而我,仅能做的,就是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跟你一起远离帝国以及亚美三洲,远远避开急速前进的社会,以免被它的锋芒扫中。这个不能征得你的同意,因为这是未来的趋向。」 隆德静静的看着我的面孔,镇静出乎我的意料。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的脸色慢慢从欢喜变成迷茫、茫然、和恐惧。 他终于慢慢放开抱着我的双臂,他的表情孤苦无依…… 他喃喃的自言自语:「很多人都告诉我,你是一个敌人。我一直不相信或者说是拒绝相信。原来是真的啊……」 他仰起脸镇静的看着我:「这就是你的真面目。你征询意见时总是胸有成竹,事情还未进行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自由的外表下有一颗遵循正统的心。我一直都好奇,我这样的落魄遗族怎会被一个浪子迷惑。原来,我爱上的是一个流浪外表下强悍骄傲的人格。我们外表荒唐内心高傲——我们差别如此巨大却又如此相像。我们都在自己存活的战场上光鲜夺目,一旦失去了身份,就会变得像垃圾一样的污秽不堪,任人践踏吧……」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痛苦的表情。「既然你已经计算周全,做了决定。那么你是否曾计算到,一个失去国家、失去自尊,没有了领土、被人践踏的皇帝的末路呢?!」 我的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 请不要责备我!我的情感太脆弱,它受不了任何人的责备,尤其是你! 他轻声的说道:「我讨厌战争,假如有别的方式可以和平解决,我会赞同。但是,皇帝只能在国家里生存,离开了祖国他只有死路一条。我不会离开帝国的。」 他喃喃地说:「你终于……要……再次离我而去吗?」 我用拳头按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隙中涔涔流出。 我感觉到心脏成了一片片的,掉在脚底下,碎成粉末。被海风吹走。飘于孤零大海上。 这爱,使人坚强、高尚——但是,它却要毁灭了我。 它正在毁灭着我! 「别哭了!别哭了!求你别哭了!」隆德紧紧抓住我的手臂,他吃力的说。 我像个孩子一样嚎啕无助的哭泣着不可能回归的岁月,它带走了我全部的青春恋情。 我任性的哭泣祈祷着它会回来,以为它对人类的掌权者……我和隆德会有个例外。但是我和隆德都明白,它们就像今夜的海、月、旗舰一般,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他迷惑的说,「别哭泣了,你不应该哭泣的。」 他的肩膀承受了我全部的重量。宇宙中,只有一个支点,可以承载我的脆弱。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哭泣,而你却不适合哭泣。你是一个站在人群中最前端的人……」 去他妈的,我正在失去我爱的人,为什么还不能哭?我的衣袖根本抹不净脸上的泪水,泪水幻化成了霏雨之城。 然后,我就看见了他……隆德缓慢的委顿下去。 那时候,他一言不发的从我面前委顿在地,裁倒在我膝盖以下的位置。 我震惊的看着他倒下,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他手掌里全是虚汗,他张口试图对我说着什么?但是他的身体却像失去平衡的倾斜一样,趺落尘埃。 我俯下身去伸出双臂抱住了他,大声的呼喊了他的名字。但是在空旷无人的海面上,只有生生不息的波涛声回应着我的声音。 太可怕了,我中毒了。 我,杨爱华,一个敌国的政府高官,双手掌握军队的名将。 我独自一人来到了帝国旗舰上,跟一个敌人见面?亦或永别? 夜色深沉,十二时的钟声当当敲着,时间一层层的剥着我的衣服,钟声一声声的催促着我,逼迫着我。 没有了那个深山密林满地黄花,打闹嘻哈的相识少年。华丽英武的高官还剩下了什么? 即将打回原形变回乞丐了吧。 太糟糕了……我为之奋斗了十年啊…… 我奋力的踹开眼前的一重重木门,船上诸人像海浪退潮一般的消逝无踪。 我猛然间大喊了出来:「杨保瑞——你出来!」 第五章 走廊尽头最后一间是一间青色寝室。 正对着大门而背对着窗棂有一张宽大的法国椅,我的兄长杨保瑞坐在法国椅上。他的右脚放在左腿膝盖上,左手支着下颚,面孔雪白。 我几步冲了进去,似乎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味道传了过来。 他彷佛被外人惊醒了回忆的思路,抬起了面孔看着我。 他的脸孔白皙得无一血色,眼神阴郁宛如沉入深海之中。「你终于出现了吗?像个海妖一样突然出现在海面上。哦,对了,我们都喜欢深夜的海……它有种逃逸的安全感。」 「叫御医过来!」我声音沙哑的大吼着。 「我一直在考虑我们的关系,还有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我不恨你!快叫医生来!哦不,我是医生,应急药品在那里?」我解开隆德的衣领,跪倒在地,用力击打着他的心脏。 「多年来我一直回忆,那个相同的午夜。」他解开身上银灰的长袍,丢弃在地上。他缓步走到房间中间仰面望天,仿佛没有看到眼前垂死挣扎的皇帝。仿佛眼前都是空白,万物都变成了空气。 我抬起头汗水顺着脖颈涔涔而下,「皇帝休克过去了,你不打算救他吗?他不是你法定的家人吗?」 杨保瑞缓慢的回过身来,他的笑容使我心中一凛。他的眼睛将万物视同蝼蚁般的践踏过去。「还记得吗?你那晚装病,睡到我的房间。我还记得那晚烧的是半干的松木,房间里影影绰绰有烟气。你一迭声的咳嗽,我就坐到床边喂你吃药,接着你竟然对我说,你喘不过气来,要我给你做人工呼吸,是不是呢?小宝?」 我的手足冰凉,全身的力量急速下降,我拼命的告诫自己镇定。「我忘记了……那时候年纪小,做的事不能当真。请,你快传令医生来。」 「你还真坏啊。那时候我就很听话的给你做人工呼吸,我们都是医科附中的学生,实习医护这种事也很平常,但是我可没有见过,喘气都喘不上来的病人竟然双手抱着医生,嘴巴对着嘴巴让医生也喘不过气来呢?」 「我不记得了!你的急救医师都在哪里?皇帝的身边一定会随身医生团吧!」我大叫着。 杨保瑞面上含笑星眸微阖,他双臂微微抱着自肩,面孔微抬神游天外的自顾自笑道:「那时,我根本就未曾想到你一向老实,也会使诈。还帮你按摩胸口,不知怎么回事,就变成你爬上来压着我的样子,我还问你明明你在我的身体上面,为什么还喘的透不过来呢?」 我手脚颤抖不再理会他,翻箱倒柜的在房间中搜索出柜子里的急救药品。我取出一管药剂,给隆德注射。 我大声的呼喊侍卫,并击打传唤佣人的响铃,但整艘船上竟无人出来应声。 杨保瑞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怕得像个胆小鬼,全身都在发抖,吓得连我的衣扣都解不开,最后拉扯的我叫痛,还掩住我嘴巴不让我叫出声来。你自己下面早都硬了……」 「别说了!」我大叫了一声,一把将他身前茶几上的液晶录影机横扫出房门,录影机正在播放着刚才在皇帝寝室中,皇帝跟黑发的男人纠缠不清的景象,这令我羞愧。 我脸上火辣辣的眼前却潮湿了:「我已经道过歉了!对不起!你却还在耿耿于怀不断羞辱我!」 极大的海浪猛然间击打过来,旗舰微微一晃,茶几上的酒杯一下子倾斜倒地,水芯片飞到四周。 杨保瑞全身绷紧像一块岩石,蓄力待发,一吃惊之间我晃了晃身躯想躲开他。但是他只是做势,看了我的惊惶他竟然露出了讽刺的表情。他放低了声音却咬碎了银牙:「是你在羞辱我吧!杨爱华!不过是一句话!你心地狭隘恼羞成怒,设计陷害皇帝和我!」 「咯」的一声,他面色挣狞一把握碎了手中的酒杯。 仿佛火焰一瞬间燃烧到了顶点、他的怒火终于爆发,咆哮了出来。「见鬼的杨爱华!你参加军队!你选择了敌国!你每年回家看望我,然后再制定你该死的计划。你率领军队攻打你的祖国!你颠覆祖国不是为了高尚的愿望,你不过是要毁灭这个不给你亲生父母的祖国。你这个犹大!当你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时,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令我爱上你又践踏我的爱!你所做的一切一切不过是为了一句话! 「我那晚说过的『你是我家养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同我要好?!』这句话! 「所以你变成了杨爱华,你推开我离家出走从此再不回来。你到港口偷渡上了亚美三洲的船,远远逃离开了帝国。你这个胆小鬼!」杨保瑞举起右手,狠狠按在自己左臂上。他手上拿着水晶杆子的碎片,碎片立刻把他雪白的臂膀划出了一道鲜血伤口。 「不!」我的身体摇摇欲坠,急忙伸手想按住他的伤口。但他突然大叫了一声甩脱开我的手。 白色的长袍飞扬起来,他的左右双臂上面,竟然都是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这一千个夜晚,我每夜都忍受不安,都睡不着!我都懊悔的睡不着!你伤害了我。比起我在肩膀上狠狠划上千万刀,你却是深深在我胸口插上一刀!」他伸手按住胸口。 我根本不记得了,以前的旧事。 我的眼前模糊了。 小时候或许有过吧。我撩开挡住视线的树叶,光着脚掌在潮湿的沙滩上奔跑。我不敢停留,一停留羞耻心和难堪就一起合着夜色淹没了我。 一根树根绊倒了我,我扑到在泥上里痛声哭泣。离开这里吧,离开这块土地就可以迈进新天地。 巨轮上的外国水手狐疑的看着我:「你叫什么名字?」回首望着远方海面上的超级航空旗舰「aiwa」号。 我想象那飞翔宇宙的巨鸟般自由,拥有另一种生活。 从今而后,我叫杨爱华! 「每夜每夜,我都痛苦的难以成眠。悔恨自己心肠太软错失良机,没能杀了你。即使那样也胜过被你羞辱。当我忍受不了时,我就用刀在臂膀上划一下,提醒自己优柔寡断、而现在!」杨保瑞咬牙切齿的一字字说道:「再也没有人可以左右我的意志,你,也不例外!」 「你现在求我救杰克佛蕾特皇帝吗?跟我结婚的皇帝?跟你偷情的情人吗?」美丽的大公爵嘴角上翘,他唇红齿白如花般笑靥盈盈,脸上终于现出了生动的表情。 杨保瑞满面煞气的笑道:「杨爱华,当日你拒我而去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 天就快亮了,远方晨曦中第一抹粉色光线穿透过层层雾气,照射在矩形航空航海母舰上。 在皇帝旗舰的船舷上端飞翔的鸥鸟无视当权者的禁令,依然在船体附近滑翔着飞行。 在距离海面以上六千公里的高空,合众国的宇宙卫星在遥远的太空中,机械触角渗透到社会的各个方面,就像蜘蛛一样,一刻不停的搜索着各类型的情报、讯息,然后迅速的传到奥兰多市郊的亚美三洲警察总部。 天亮前的警视总部呈现出一派极度慌乱的状态。 当天晚上值夜班的警察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监视萤幕。 当杨爱华将军意外出现在皇帝旗舰上时,警察们的咖啡杯跌在键盘上。众多其它科室的职员闻讯赶来,把椭圆型环绕监测中心挤得水泄不通。 透过红外线远端监控系统,六千公里以下的皇帝旗舰上分毫毕现,丝丝刺目。 突然有一个前面的人轻声命令着。「好,可以开始准备转播了。」 那个操作员惊骇的睁大了眼睛,望着突然出现的内务部长先生。「伹是,但是,如果要接驳到民用通讯设施上去,转播这种突发情况,不也需经过电视台首长的批准签字吗?」 警察也都是拿薪水吃饭的小人物。万一不小心夹在大人物之间的政治恩怨、仇杀中,说不定会死得连一分钱都拿不到。 满大厅的冷气吹得人脊背寒气上升。 警察们心中绝望的想,为什么要看到这种不该看的东西呢?有机灵的已借机溜出监控室逃之夭夭。 *** 「——当初你拒我而去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我仰脸镇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感觉得到如流水而逝的旧日青春岁月。我的左手扶在圆桌上,全身的肌肉骨骼慢慢放松,泄气一般的绵软下来,膝盖站立不稳,直至单膝着地。 我抬起脸看着杨保瑞,只剩下平和的口气与表情。「你曾说过,有朝一日会令那个甩掉你的男人,跪在你的面前求你爱他。现在你是否满意呢?」 「……」他缄默。 「你一向眼高于顶,但是对于跪倒在你面前的男人,你是否还会赏识他?」 「……」 「请你救救他吧。」 「这就是你拜托别人帮忙时的口气?」保瑞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的眼睛。 「从小开始,你一直都对我很亲切,对我关怀有加。是我总是不断的招惹麻烦。」他微垂着面孔专注看着我的睑听我说话。「每次在父母要打我的时候,你都会为我说好话,每次我惹麻烦时你总是替我善后。你总是在让着我,你对我的好处我会永生难忘。」 「是吗?」他有些怀疑。 「你总是聪明能干耀眼美丽,小时候我把你当作天神一样的敬仰,崇拜你敬畏你,想有一天变得跟你一样强。有一天能够跟你一样……我是喜欢你没错……」 「……」 「但是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我冷冷的用黑眼珠戳着他的心。「你喜欢的人,是那个两军对峙战场上的不败领袖、是那个一呼百应的草莽军人。是那个在高层楼宇之上,胆大妄为的敌国持枪刺客。而不是,在这里跪着的向你屈膝的无能之辈。」我咬着牙说着实话,全身的肌肉衣履仿佛顺着海风被吹成了一缕一缕的,只剩下孤独冰冷、千疮百孔的心。 「那对你无一点用处,幼时的跟班、孩童时代的玩伴。只要你高枱贵手,我们都能存活下去。我发誓我们会离开这里不阻挡你的目的和前程。所以……」我痛苦的请求他。「请你救救他吧。」 杨保瑞低着头,寂静无声息的看着我。 「那对我没用。」他说道:「你这样说和做,只会令事情更糟糕。」 「此时此刻,你依然不为自己的安危向我求救,却为了那个人跪倒在地,这就是你的告饶之道。你总学不会好好利用本身的优势来达到想要的目的。这些年来你在这方面没有任何进步。」他在取笑我。 「你很恨我吧?恨到咬牙切齿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他看着我的手。「你全身都充满了戒备,手指甲都把掌心握出血来了。这就是你服软求饶的表现?」 「但是,你知道吗?」他眼睛里慢慢带出了一丝笑意:「我就喜欢你这样。每次吃亏上当以后,都用相同的悔恨表情跟我说话,心里发誓下次再也不上我的当。但是,往往下次还是忍不住犯同样的错误。无论是跟我抢蛋糕或是抢爱人,都是如此。小宝,我们太熟悉对方了。这世界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相对的,我也更能包涵你,我也会更爱你。」 保瑞温柔的凑近,蹲在我的面前,跟我保持相同的视线高度,从散乱的头发中捕捉我的视线:「你的运气真好,我有时都会嫉妒。连你任性的跑出去当兵都能走上最极致的高峰,而我花上数倍的努力心机和付出还达不到同样收获;我不看好你的能力,我只能说你的运气真好。你的心肠也很好,同情弱者多过于强人。有一条狗病倒在路上你也会把他抱回家细心饲养吧?想必那个皇帝就是用这招让你死心塌地?你的人也很好,对于爱你的,你爱的人你会付出生命乃至全部,在军旅政治生涯中,你还能这般天真,文艺,不带一丝市侩。你的脑筋也好,明明厌恶我到了极点,还能丢掉立场委身对我屈意奉承。连你的长相都这么好……」他的喉咙里发出呻吟,用手握住我的下颚。 「鹅蛋脸稍微长些但很朴实很亲切,你这老实的样子骗了不少女人吧?细长的眉毛很有个性,单眼皮的眼睛像看不到底的深潭,我不知道你究竟想些什么?鼻直口方,嘴唇有点薄稍微有些薄情……」他突然不说了,伸出双臂紧紧抱住我,脸贴近我张口亲吻我的嘴唇。 「不!」我不加思索的推开他。但是杨保瑞扑倒了我,他用力按住我的睑,手指卡得我喘不过气来。他疯狂的吻我,让我透不过气,他长长的红发像雨幕一样缠绕着我,让我窒息。 「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吗?」他喘息着说,「从小到大,你不是一直都想跟我好吗?」 他微微喘息着星眸微阖,用沙哑的声音在耳畔不住的催促。他的右手紧紧抓住我的手,就从他的衣服里探伸进去,直接探伸到腰际。 他的身上香气四溢,身材虽高却肢体细腻,柔若无骨。每一寸肌体都紧贴在我的身上,全身柔似无力紧紧依附着我,却把我全身上下撕缠的无心抗拒。 他面上跌落的汗珠直和我身上的汗水混合到了一起。 我的脸一下子蒸腾起来,全身汗出如浆。心跳加快,身体自然而然产生了反应。 「不——」我挣扎着推离他的肩,让他离自己冒火的身体远些,好保存些仅剩的体面。 杨保瑞冷森森的笑了起来:「你的身体远比你的言语忠实!」 他站起了身体保持了间距,改换了脸色冷酷无情的说道:「给你选择吧。」 「你不是说过吗?时代向前进行而不是向后倒退。皇帝马上就要死于今夜。我们如此费尽心机才设局将皇帝逼至绝境引你上勾,他必死无疑。接替的掌权者就是我,我会和合众国签署和平协定。而你吗?不巧的是,你也是战利品之一。一个与帝国皇帝淫乱的将军,不配做合众国总统。皇帝死后你就属于我了。」 他盯住我惊骇的眼睛,笑道:「在全人类面前曝光你的爱情,你有没有心理准备呢,杨爱华?」 他坦然的享受这揭开谜底的一刻。 「这是最后一次叫你杨爱华了,我的弟弟。你苦心经营的声名地位一夜之间付诸东流,然后你就好好接受你原来的身份吧。作为杨保瑞的弟弟,你可以与我一同在帝国冰天雪地的租界区生活。我们一起成为帝国的统治者,我也会让你好好享受家庭幸福的。」 「你只有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杨保瑞微笑着。「是否被转播只有我能下命令。我只是让你们见面,借机录影抓住你们的把柄,却没有想到会引发皇帝的病势。」 「假如你想救皇帝的性命,就自己走过来,抱住我,说你爱我,想和我做爱。求我爱你!」 第六章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我爱你,保瑞。」 「这么勉强吗?」 「不。」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你和父母一起到孤儿院来接我的那一天,你从父母身后看我,像画上的天使娃娃一样。我跑近想看清楚一些,你突然伸出脚把我绊倒了……」我永远忘不了他小时候亦是这般恶劣。 杨保瑞轻轻一笑。「我知道从那时你就恨着我了……」 「虽然你总是给我难堪,但是我还是忍不住依恋你。」 「仅此而已吗?」 我咬了咬牙。「你对我的影响力远远超乎想象,你的一句话使我立志得以成长。你改变了我的人生——多谢你改变了我的生活。」 他睁开了眼睛,蔚蓝色的眼眸宝光灿烂好似天空。 我不敢再看,心里泣不成声。 因为爱你才想击败你,令你匍匐在地、每个表情每寸肌肤都为我而存在。 国家正义这种东西太笼统,只有人和人的对立才会让我觉得生存得精神熠熠。 这冒险征程快点结束吧…… 我跪在地上,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由脚踝开始向上摸索,保瑞并没有拒绝。 到了臀部的部份,我用手掌贴住他紧实的双臀,这种极富弹性的触感美妙得言语无法形容,我的心狂跳出来,停下了动作。杨保瑞冷笑道:「没摸过男人吗?要我教你?」 「不……」我伸手解开了他的长炮,将串串珠帘首饰从他的脖颈上取下。他冷冷的看着我的动作,一动不动的任我宽衣解带,但是眼神慢慢炽热疯狂起来。 他的躯体犹如面孔一般完美艳丽,冰雕银塑的肢体令我窒息。他顺着我的手势慢慢放松了身体,连带着端正瑞丽的脸都慢慢暧昧起来。 我闭了双眼,平日里对他又敬又怕,积威尚在,根本不敢恣意揉捏。只是在怀里抱紧他,有些踌躇的把他的身体放在膝盖上,轻轻抚摸他,但是仅仅须臾间,就发现自己对他的身体,竟异常的敏感。 我的全身不由自主燥热变化,手指根本不能理智抵抗这种肉体上的奇妙感觉,我用手指轻揉着他的胸口,并弯下腰张口含住吸吮着…… 杨保瑞抬起脸来,他紧蹙着眉,两眼眯成一线,脸上沾满了长发和汗水。再也忍耐不住,我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下来。 无法停息的动作中,我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 他喃喃的说:「不要哭了。亲爱的,我一直都在等着你……」 他用力拉下我的头发,然后炽热的唇和我接吻。 我不想做个英雄,我只想伴随你和你偎依。 我不想做天下人的英雄,我只想做你一个人永远的英雄。 *** 合众国警视总部监控大厅。 外面的韧秋树丛里,寒蝉们一夜到天明呜鸣有声。 众位警察、文职职员、技术人员鸦雀无声面面相觑。椭圆型检测中心的紧张空气像是即将爆破。 这时有一个年老的文职警员站了起来,他鼓足勇气张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生冷:「内务部长先生,内务部隶属于国会。国会有权对总统弹劾和审判、有权决策国事、有权否决外交条约、有权中止总统的不宣而战、有权对行政部门进行监控、甚至有权解除警察总监的职务。但是……」 他摘下头顶的警帽撂在桌上,露出掺着银丝的头发,狐疑、缓慢、却是坚定的说:「内务部长却不具备,将警察部门的内部资料传递到民用通讯设备上的许可权!」 他说出了大多数警察的心声:「只有国家电视台才有权利传播任何直播节目!而国家电视台是隶属于最高鉴政会的!请把上级批准的文件,交给我们。」 「好吧。」内务部长沉默了,他露出微笑,「你遵守规章制度,你是个好警察。」 他右手伸进西装左边内袋中,顺手抽出了一把枪,就在众人的面孔上出现惊诧的须臾时间之中,年老警察睑上的表情还未凝固,内务部长已经扬手一枪托砸在他的头上。 「咕通」一声,老警察沉重的躯体栽倒在地板上。大厅里立时「轰」的一片骚乱声,后排的人还未看清状况,门外就传进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军靴声,相机械撞击的声音充斥了耳膜。 门口大开,仿佛从天而降的出现了大批的镇暴警察,他们手持武器和防暴盾牌蜂拥而进。监控中心的职员惊喜的大声招呼着,却被迎面而来的大队警察挥舞着电击警棍打翻在地……剩余的职员们见情势不妙,纷纷高举双手表示不抵抗。 警察总部瞬间沦陷。 众人相视苦笑:「保卫社会秩序的警察总部竟然被人一击即中。」 不过在此凶险的环境下,明知不为而偏为,就不是执着而是愚蠢了,那种不能审时度势的人不配做警察,国家也不会为这种人立烈士碑。 「现在由我传达国会的紧急指令,这是完全符合国家法制的!突发情况就要特殊处理。一切由我负责你们按着执行就行了!」内部部长看也不看,大言不惭的说着谎话。 他回身面对萤幕坐在皮质转椅上,双手交叉互握着,恶狠狠的说道:「杨爱华,看这次你的运气是否一如既往的好!」 一夜之间,风云突变。 国家军队上将私通敌帅,变节警察突袭警视监控中心,内务部长违背国家法律陷害政敌……精彩纷呈,而且意犹未尽。帝国旗舰上亦是不眠之夜。 索拉姆教皇歪着头侧着面孔看着阿威尔将军,他全身都放松着躺在沙发上,蓝灰眼珠盯着对面的阿威尔将军:「这个国家就要变革了!」 「我相信。」阿威尔将军笑吟吟的点头致敬,「我对这个乱世的混乱局势以及发生的惊世恋情报以奇特的兴趣。啧啧,我早已忍不住期待着结局了。」 「该死!」索拉姆教皇笑骂:「你历史博士的秉性依然没变,永远只抱着远观不参与的审视角度。这不是个帝国元帅应有的态度。」 「对,我希望我把这段历史忠实记录,以史学家的名义名垂青史。所以,你不要指望我会冲进去阻挡杨保瑞的好事。我也不会对他们说教:你们近亲、敌我立场不同是不能够举案齐眉的。这毫无意义……」 「但是你却救了皇帝陛下……」 「皇帝的死相是什么?」阿威尔收敛了笑容,他说:「他要死在帝国奥丁王都的黑珍珠室,周围围满了悲痛的王亲和如丧考妣的重臣,以及他的法定继承人,亲朋好友。臣民们人心惶惶,全国都进入丧期举国哀悼,三个月至半年禁乐禁娱的治丧期。合众国发来唁电,最好由杨爱华亲自来吊唁,这样才是一个皇帝的规矩、合乎礼仪的死亡。而不是死在情人身上,真他妈的太不成体统。」 「但是你又任由杨保瑞设计绞杀皇帝和杨爱华……」 阿威尔元帅笑语盈盈的笑道:「我是个忠实的帝国军人,效忠于帝国国土而非愚忠主君。为了帝国我愿意抛头颅撒热血,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毁灭、杀掉杨爱华这个帝国最危险的对手,哪怕是赔上皇帝的一条性命我也愿意。除了杨爱华,合众国再无人有威望统率军队,他们每多一分自相残杀就是为帝国延长一分寿命。借此由杨保瑞主政,仅自保还是有可能的!」 索拉姆教皇喃喃自语:「双分天下吗?」 他正待说话。佐普大踏步的走进来,他大声叫着:「元帅,方才合众国国家电视台发出简短新闻,十分钟后六时整有临时现场转播。」 「真是期待好久了……」索拉姆教皇微皱眉头,阿威尔元帅笑道:「我对杨爱华报以好感多过于仇恨,我欣赏他凌厉的军事才能和悲天悯人的心态。两者合一他天下无敌;他是个仁将,掌握天时地利人和所以造就了无敌之师,他是个历史留名的英雄。他唯一的错误,就是他不能有效控制自己的感情,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他大笑道:「这就是一代大将毁灭的前兆吗?看着巨星陨落就仿佛看到了我们都必将走过的黑暗征途啊。现在我们正亲眼看着未来!」 十分钟。时间短暂,怎经得起细细思量?高层建筑的警视中心里各个工程技术的人员紧张有序的忙碌着。 技术人员们把警用电缆接驳到民用通讯光缆上,好藉以传输资料。这时候,有几个职员把年老警察的尸体拉到一旁,有些年纪轻的女职员满脸泪水。「小人物的命运处于大变革时期,就是这么脆弱不堪一击,命比草芥还不堪吗?」 这种压抑、胁迫的工作环境可能影响到施工品质。有一个工程人员正在接驳各项纤细光缆。他仿佛手指一颤,不惯将手中的电动捋槽刀,掉进光缆线槽里了。 一边的技术员们顿时吓呆了,而几个叛变者似乎还没有醒悟过来,为什么大家都愣住了?只见那个貌不惊人、消瘦的工程人员,双手握着一尺长的巨大锊线钳,他用尽浑身力气奋力一剿。 这时,一阵劈劈啪啪的塑胶片剃碎声从光缆丛中响了出来。同时,有一阵焦味慢慢上升,众人都以如释重负的眼光相互说着,终于干了。 在静默中,劈劈披啪的电气小火花在光缆丛中忽闪忽灭。叛变者们吼叫着把近前的工程人员纷纷推倒一旁街上近前。但是,一旦触火就以秒速燃烧的胶皮光缆,以疯狂的速度绵延着小火花。 电气火灾的绵延速度惊人,因绝缘体受损而由外力产生的漏电起火,引起火花放电,瞬息间冒出大量的白色烟雾。不到一分钟,绝缘层炭化并全线脱落二岗温熔滴同时滴落、电缆下面的纸屑和碎物因此燃烧。电流已达到三万度以上,高温三百度以上。 叛变者们终于醒悟过来了,他们奋力抢救着,但情势已经无法控制。 白烟夹着黑烟火苗升腾着向天井上舔去,灵敏的烟感器爆出刺耳的警铃声,二十九层全警视大厦里一时间警钟大响,数十道防火金属闸门轰隆隆降下,把大厅分割成一块块防火区。喷头放射出大量的消防用水,自动关灭的监视器加上和被水、火毁灭的数十具液晶屏全部关闭。 警察和叛变者们都用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态看着漆黑的浓烟,高温火焰吞噬了一切。内务部长对着卡在机械中的录影带大声咒骂着,几个醒悟过来的叛变警察纷纷高举枪托,奋力砸着监视器同步录影机的开关。 匡匡当当的声音,像丧曲一样轰鸣在警视总部里。 「杨爱华之类的大人物是死是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但是,身边即将退休的年迈警察,却是感情深厚亲如骨肉的叔伯兄长啊!」这就是所谓小人物的愤怒吧! 亚美三洲奥兰多市。国家电视台。 国家电视台建筑轻薄高耸入云,在深深午夜中像一道尖刀一样插入天空。 从午夜五时起,突然提高了戒备级别。令值夜班的安保公司课长吃惊的是,竟然是双重警戒。 先来的是防暴警察。 他们跟随着参议院议长,浩浩荡荡的进入电视台大厦。爱略特议长乘坐电梯直接进入了长官室,据称是午夜睡不着来找他的老同学聊聊天。电视台首长是个斯拉夫人,爱好烈酒胜过女人和金钱,那晚他只是加班。盯着值夜班的记者和导播们,免得他们偷懒不干活。 议长开始通知电视台首长:「清晨可能有个短时新闻插播,希望首长做好准备。」这种事情常有,首长先生同意了,他把节目重新调整,时间空档清出来。 两人絮絮叨叨开始说些旧话。但对于议长先生带来的威士忌,他只是馋得摸了又摸。——喝得醉醺醺的首长要是被下面的刻薄记者们闻到腥味,他们会像一群小鲨鱼一样围攻他、不停的咬他,然后猛揪小辫子踹他的屁股。 深夜五点二十分左右电视台又来了一批人。 他们开着军车还开了箱型车,轰轰隆隆的开到附近的停车场,轰轰隆隆又卸下了大量的机械。悄无声息的下了数百人散布在国家电视台附近,那巨大的机械车体重量把电视台首长室里睡觉的黑猫,都震得一动一动的。 「带来了什么啊?」首长紧抱着他的黑猫。车载导弹?还是陆地离子炮坦克? 谁都得罪不起啊,首长忙把这个人也迎进了首长室。 邦法官一点也不意外看到爱略特议长,但是爱略特议长皱了皱眉。他们相互握手,议长探头从玻璃幕墙向下张望,不悦的说:「我不记得国会曾通过最高法院可管理军队的法律。」 「最近恐怖活动加剧,连警察总监都不能幸免遇难。因为艾索鲁副官的宿舍距离我家很近,所以他可以顺便送我上下班。」邦自然的回答着。 狗屁!议长心里破口大骂。要带着坦克上下班吗? 「首长,我清晨要发布一条短讯息,请为我安排时间!」邦也提出了要求。 「好的。」电视台首长拼命的心里寻思。幸好大堆的记者们还留守电视台,一旦发生火并那他们绝对是第一手资料,而他就是第一事件人。虽然已经数十年不干记者了,但是他血液中天生的采访热血又被刺激的蒸腾起来。 「我六时整,要先转播!」议长咬牙切齿的说。 「先来后到,那我排在你的后面。」邦法官耸了耸肩,他倒是满不在乎。 清晨六点许,有数人狂奔于电视台大道上,他们身上都是焦糊味。 「你是谁?」几个军人蜂拥而上阻挡他们。 狂奔的人大声叫喊着:「我们是警察,警视总部发生袭击,快来救救我们。」几个军人微微愣神,来人们抽出枪,噗噗几声细小的声音响过,军人们倒在路旁。他们纷纷脱去外套丢掉枪支武器,飞奔进国家电视台。 凌晨的国家电视台戒备森严。这里不管军人与警察都不得入内,保持着独立王国的自治,人们排队在大厅里接受安检。 来报警的人们出示了身份证明,得到了首长室的首长许可,只有一人被允许进入电视台。 长长的甬道内灯火通明。 那些明显经过长途奔波前来报讯的人们,气喘嘘嘘,满身风尘。有一人单手支着电梯门,俯下身体大口的喘气。 旁边的工作人员竟桐蜂拥而上,探听到警视总部遭袭,与警视总部联系一切中断之后,大量的记者竟然如同听到了命令纷纷扛了摄影机,狂奔上车绝尘而去。 报讯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用力拍打着电梯按键,二十秒竟然像二十年那么漫长。电梯终于叮了一声停在一楼。那人猛然冲了进去,一头跟要出来的人撞了满怀。那人手里抱着的大叠物品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报警人不断的道歉,却突然全身僵住了,满脸震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被他撞倒的是电视台导播模样的人,大怒着数落:「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下顺序排错了!」他手忙脚乱的双手乱拣地上大堆的录影带,足足有上百卷之多,全部都是黑色的专业电视用录影带东倒西歪的散了一电梯。 「呜——不——」来人的表情像是被砍了一刀。 他全身的血液一秒钟内被放尽了,顺着电梯墙壁重重滑倒在地上:「我的录影带——」 「哦,」导演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也带着录影带?哦,对不起——好像混在一起了……」 他说:「我找个放映室,慢慢帮你找吧。」 六点整了。 同步摄影机里放送出来的,是警视总部爆炸不断,腾腾浓烟,及不断送出尸体的画面。仅仅十分钟,记者们就到达了警视总部。 轰轰闷雷般的爆破声还在继续,门外巨大的救火车喷洒着水柱。轰然一声巨响,墙面又倒塌了大半。 记者和转播车、直播机材纷纷后退,现场一片混乱。 「真遗憾!没有幸存者,一切都成了秘密。」邦法官冷冷的说出三人心里所想。 爱略特议长,邦法官与电视台首长都沉默无语。 等候的电视萤幕上不断插播广告。 议长的脸色铁青,邦法官和首长都在想着心事,他们无言无语就那么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好像在撕扯着大家的面皮。 终于电视台首长建议道:「要不然请邦法官先播短暂新闻。警视总部的意外等会再宣布?」 邦法官笑道:「我要说的,只是一句话。」 他不去理会爱略特议长,迳直走向了转播台。 他坐在椅后,抬头望了一眼摄影棚顶棚的明亮白炽灯,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他面对着摄影机,以及在摄影机后面,全体亚美三洲和帝国的民众。 他平静的宣布。「亚美三洲未来的合众国与第四帝国的谈判破碎,和平进程却不可逆转。今晨临时政府授权与我,对帝国宣战!」 「另任命首任合众国总统为杨爱华。」 第七章 阿威尔元帅望着萤幕大笑道:「好辛辣的决策啊!不留退路的作风!」 「那好吧,我们起航回帝都!」他豪放的笑道:「准备起航,我们先回帝都奥丁等着杨爱华!看看会发生什么?」 超巨型的帝国「皇帝」旗舰全长为522380.2米,宽103l.50米,标准吨数为540550吨。它采用数台k-l5核反应炉,功率高达数百万马力,最大航速达100万公里/小时。舰上人员数千人,航空人员两千多人,另有司令部人员百人。 皇帝旗舰各个动力源飞快的进行启动程序,从冷核到热反应,启动约有十分钟。它是在海中加速的,然后以海面为起飞地,越距太空只需半个小时,飞回帝国只需二十分钟。 该舰的飞行甲板长千米,宽百余米,外观硕大无比。 我被强大的发动声惊醒了。匆匆披上一件白色衬衣我奔到外面观看,触目所见的都是厚达数十米的船尾慢慢延伸出三角型的羽翼。 巨大旗舰右舷舰首相左舷中部设有三十二部防空导弹垂直发射装置,纷纷回卷船体。甲板上裸露的近程防空导弹系统、四座干扰弹发射系统、两套电子战系统和一座拖曳式反导弹诱饵系统,可在十五公里内为本舰形成三层防御体系,纷纷回卷着缩回旗舰舰身。 这部航海航空旗舰正在进行发动前的机械操作,发生了什么? 有一个人从我身后环抱着我。他的双手握着船舷,长长朱红色头发印着晨曦,擦在我的脸上。我回头看去,杨保瑞披着睡衣散着长发像是一个被噩梦惊醒的神祗。 他温柔的说道:「合众国的杨总统,跟我们一起回帝国吧。这里有你的父母,家人,你爱的人,爱你的人。你和我们在一起会得到幸福的!」 我的眼睛一瞬间睁大,停住了呼吸。 他的嘴唇轻吻我的嘴唇:「一旦分手,我们三人就是生离死别吧?孤单一人做了总统或皇帝又有什么意义?我太爱你了,比我爱权力还爱……」 我的眼睛里一下子充盈着泪水。 他声音沙哑的喃喃重复着:「我太爱你了。比爱权势富贵还爱……比爱我的生命都爱……」 太晚了,即使感动的想哭。我用力的抱住他,感受他的温暖安慰他。最后一次。 「答应我,假如离开我就努力杀死我吧。我不敢忍受不能爱你的痛苦,我受不了孤单——」他的眼睛微澜荡漾水气肆意。因为旗舰船体挤压,而急速溅起的雪白海水飞沬扑打在他睑上,他的眼眶积蓄不住满眶水气,热热的顺着疾风扑撒到我的脸上。 我推开他,一跃跳上船舷,顺着弧形渐渐弯曲的船体向海面奔去。 船体光滑。我失去了平衡全身栽倒在船体上。 我尽力贴着船体滑向海中。在旗舰侧面船体的最突出处,我使出浑身力气,从船舷上弹跳出去,就这样自万丈船体上飞身跳进了大海的深渊。 一直在空中巡视的亚美三洲的两用飞机发现了我的踪迹,它紧随着我插入了深蓝大海中。 不敢再看了。 我觉得四周空气中漂浮着保瑞的泪水,它们像空气一样飘浮在我的四周。 从万丈高的高船上随我坠海!灼热得把我身边的海水化为火焰。烧死我了……让我痛心、让我苦痛、让我怜惜。 骄傲的保瑞、无所不能的保瑞、钢铁般坚强的保瑞、完美无缺的保瑞、轻蔑捉弄我的保瑞、我钦佩的保瑞、我永远追赶不及的保瑞、我过去现在将来亦然依恋的保瑞。 他为我哭泣…… 不行了,我小心翼翼的揭开心头的伤疤。 在我的童年生活里每一日都和你叠印在一起,连阳光也均衡的撒在你我的头顶。像个没有依靠的小孩子一样,我把保瑞当作全部。敬佩着你爱着你,拉着你的手亦步亦趋跟着踩你跺过的脚印。为你的理想塑造自己,做你喜欢的事变成你所爱的人,放弃了自己的人生,舍去了自己的心意。 啊……直到今日才觉悟……再也没有立场说喜欢你了吧!再没有理由憎恨着你!再没有理由牵挂着你! 在水气横溢充沛的大海中,我孤单的哭泣,没人看得见我,没人能取笑我。从海中往头顶看去,头顶上海云旖旎巨大的旗舰腾空而起…… 这个人再次遥远的离开了我,这次又要如何立志去拉近你我的距离?!爱上了你才敢有梦想,梦想成真肩并肩时,才发现我已永远无法再去爱你了。我的人生原来糟糕如海滩细沙雕成的城堡,脆弱得只要吹口气都会坍塌…… 请让我醒来吧,穿透过这个噩梦吧! 再回到幼时,我一睁开眼醒来就可以在雨中捉迷藏到处找他。像个愚蠢的小傻瓜一样,左手捧着蛋糕右手拉着他一同回家…… 长大成人,成为总统真是太痛苦了…… *** 战争开始了。 公元8501年十月七日,这是一个景色怡人心高气爽的秋天。阳光透过了薄雾从帝国奥神江上,向着原野、乡村、城市、果园,都市民众们一层层的推卷过来。伴随着这与往年相同的秋日,合众国的钢铁洪流碾碎了平静的日子,隆隆驶近了帝国。 从此刻起,原本平静舒缓的历史变成快速奔行着向前跳跃。帝国以及合众国的人们都被卷入战争这个宝瓶释放出来的魔鬼掌握之中。军队从陆路、海路、空路,立体式的进攻帝国大陆。他们狂飘一样袭卷了地球的一隅,成功围困住帝都奥丁。这个位在海洋之畔的巨型城市群落,变得孤单飘零不能动弹…… 连绵不绝的激战场景接续起来,就成了一部帝国与合众国,辽阔壮观、气势磅礴的战场史。 它是全景式气势宏伟的大场面战争,战争除了是人们为了消灭旧世界,建立新秩序所要达到的正义,道德等目标必须的行为,它也激起了所有参与战争的军人们阳刚的豪情,和为了信念理想之战而视死如归的士气。 合众国建国前,亚美三洲就集中了一千九百五十个军团的兵力,抢先宣告了互不侵犯条约的破裂。虽然对于杨的突然宣战,后代历史学者多有微词。但是,谁也无法批驳这个军事行动的正确性。 公元8501年深秋,亚美三洲的军事力量集中强化了优势主力,突然袭击快速反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帝国宣战而且迅速投入战争。 合众国的目标就是占领奥丁城。从军事上摧毁第四帝国的最后屏障以及军事抵抗力。他们快如闪电的侵入帝国首都附近的布防,帝国在战争初期因局势混乱反应迟钝而丧失先机,只能眼见合众国如锥子一般尖锐侵入并节节败退。合众国的前躯机动部队直趋而入奥丁城下,双方在奥丁郊外展开了两军对垒的殊死决战。这就是破誉为最后之奥神突袭的会战。 合众国最高司令合紧急调动了大批陆地部队、航母飞机、离子坦克等直扑城外。反应迟钝使帝国遭受了双方开战以来最惨痛的失败。 帝国并未如预料的将合众国部队赶出停战线外,反倒损失了奥丁城外的大片缓冲区。帝国退守都城,8501年十一月七日,帝国元帅出席了帝国建国胜利2万周年阅兵式,皇帝并亲自在国家教堂日夜祈祷为帝国乞福,为军队打气助势。 他们适时的鼓舞了军队士气和人民的斗志,帝国元帅在军事上进行调整并开始大规模的反攻,一度取得了战果,将敌军击退至缓冲无人区外。 但是由于整个战势不可逆转,战争的大环境让帝国依然岌岌可危。元帅登上了孤岛一般的奥丁最高点——洲际饭店顶楼。举目所望处,奥丁之外部是合众国的领土。这种景象忍不住让人心生戚戚然悲壮之感。 8501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这一天开始了举世闻名的合众国建国战争。 合众国主力部队强渡过奥丁城外的天险奥神河,对都城展开了全面进攻。杨爱华及时聚集了大量的航海后备部队。同时间在西岸,卫星城市康斯城同时进攻,三头并进突破了帝国西区凭藉的天然防线。并且将军队成功合拢,包围成了「铁钳之势」将奥丁城团团围住。短短半个月,就把聚集在奥丁城里城外的两百四十万帝国军队包围起来。 战争局势也从这时起从混乱不明朗变成一边倒的局面。 公元8502年元旦过后,合众国军先以万门离子炮进行猛烈炮战。到2月2日,整整一月炮战歼灭一百七十余万帝国军队。这次周边歼击战,沉重地击垮了帝国的军事能量和军民的作战抵抗心相信心,最后以合众国军的彻底胜利而告终。 在奥丁城周边取胜的亚美三洲军队,经过数月的补充休整,集结成二千三百七十六个现代军团。在战场局势一面倒的情况下,合众国军实行了全面进攻计划,主攻是南线,以占领奥丁都城为主,另外从东南两边侧翼方面,包抄奥丁城外负隅顽抗的帝国主要战略目标。 他们的攻城战略被后世认为是最成功有效的用兵案例。 杨的部队先行迅速的攻下了奥丁城外平原和散布郊区的大量交通枢纽,攻占桥梁切断河流和高速公路这两条贯通联系奥丁与周边交通的通信命脉,夺取粮仓、基地、油田、煤田、矿山等多项资源,一刀切断了奥丁的供养线并用来加强了己方的战时经济,然后成功的突破北回归线防线迂回包抄了奥丁城。 合众国主力部队在围攻奥丁时,高空中出动了航母飞机,投下数千万颗炸弹,地面集结了大量的机械化快速反应部队配合西海上两组母舰编队,整体建立了立体封锁线。 然后就对奥丁城行使了严密的围而不封的政策,呈威慑之力。 奥丁满城市民虽然怀着誓死保卫帝都的意志,但却在诸如战场士兵整团缴械投降,高官们纷纷逃离城市工作岗位远避乡下……等等战争负面新闻中,开始意志动摇。 究竟为了什么而战等等的大不敬谣言,在风雨摇曳的倾城前夕流传着。市民们在废墟堆中和猛烈进攻的敌军之间展开惊心动魄的心理搏斗,气势信心已经输了,怎么击败敌人? 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袭卷了帝国。 战争时期,和平谈判也在同时进行。 杨保瑞和皇帝的特使与合众国的谈判时断时续。其中穿插着一些在建国战场以外的相关重大历史事件,如议长抢先于杨爱华出现在战地第一线、皇帝病危被软禁、天主教索拉姆敦皇宣布中立、两国最终和平会议流产、大批帝国贵族求降被本国军国狂热分子暗杀,奥丁城经济崩溃等等。 此时正值国家解体前夕,一些传统的、固有的、政治上、道德上束缚民众的东西被破坏了,而新的秩序道德标准还未建立起来。 全城呈现出一派秩序混乱,各种暗杀抢劫事件充斥的恶劣事件。 帝国内部民主派纷纷要求当权者保护人民生命和历史遗产,扬言要求国家献城投降降低人民财产的损失。而战争顽固分子则联合匪徒暴民,加快排除异己分子,抢夺占迹等国家财产的暴乱事件。 首都奥丁,这个昔日世界第一大城。 全城以奥丁王宫相爱威尔教廷山为中心,呈辐射状的交通蜘蛛网,二十余层环形高架路由市区到城郊一环接一环地图住奥丁市。市内的澜靳河像条蓝色缎带,环绕着佩在它多姿多彩的躯体上。 它既是第四帝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交通枢纽,工业中心相文化科研中心。占帝国四分之一价值的奥丁名城,此时陷入了灭城的白色恐怖之下。 虽然战争不以个人意志为重心,但却往往因当权者的个人品质影响到了历史。 杨爱华总统下令,给奥丁市长最后期限,献城投降。藉以保护名城民众及财产。 战争是全景式的,并不突出个体的人的感受。但是杨爱华的个人人文色彩强烈,他个人在战争中的参与和感受,使奥丁得以取舍保全或毁灭。 他也以此建立了一代开国总统的气度与施政仁德。 历史以它独特的步伐向前迈进。 战争是以时日计算着进度。 合众国军队封城二十余日后,大雨倾城。阵阵隆隆的雷声响彻了夜空,天空中一道道弹道划破夜空,过去的暗夜流光久久停留在夜空里。 奥丁危城满城寂静,街市除了宪兵空无一人,全城居民部隐藏在深深楼宇和黑暗中。巨大的上帝教团的所在地,爱威尔教廷山成了帝国最后一道精神屏障。皇帝、大臣们彻夜不眠不休的聚集在大教堂内,为了帝国的胜利和安宁向上帝祈祷。可是,连一般的民众都不相信上帝会保佑帝国。 天神已经遗弃了这部分的子民。 午夜随着亚美三洲的军队进攻市区,开始了一个新时代。 民众们除了亲眼目睹新时代还能有何作为?军队的步步进逼终于摧垮了一般民众的抵抗及心理防线。政治决策不明,战场接连失陷引发了人民「退位,要变革!」的呼声,反动口号及暴力行动屡禁不止,甚至有冲击王宫之势。 王宫守卫是元帅亲信的装甲士兵,他们严守在王宫门前,亲自防御着暴民的冲击。 帝国的最后一位皇帝,隆德·杰克佛蕾特面临人生最困难的漫漫长夜。 皇帝靠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夜色。 往昔灯火通明灿烂如人间银河的摩天大厦,突然一座座无声无息的在他面前依次熄灭。西城、东城、南城摩天大厦、居民区,一片片的沈寂在黑夜里。 与此同时,防空警报响起。他的身旁近侍接起电话,有个陌生的男中音说道,合众国已经攻城了。关灯!天边传来了一道道导弹巡航弹飞过的刺耳哨声,偶尔大地被震的嗡嗡作响。电视已经中止了,只有无线广播不停反复着播送禁止灯火的空袭警报。 他长长的打了个哈欠,觉得有点疲惫了。 隆德已病了数月。 这数月里他都感觉呼吸越发艰难沉重,高烧内脏坏死使他难以思考。 这夜窗外的青露带来泥土的芬芳,夹在硫磺炮弹之中,却使他精神一振。 他穿着麻质西装,拒绝了近侍要他闪避的请求:「这就是国之将亡的情景了吧。」 重臣们等在外面会议室内尽忠职守。 「是等着我死亡吧?」隆德虽不善于演戏,但是他身为皇帝,有必要的觉悟和义务完美谢场。 佐普跪在他的面前,他未看他一眼又把眼光投向窗外。 「陛下,请你离开王宫吧!」佐普只求他。 「不。」 「叛军马上就要进入市区了。」 叛军?隆德回想着,等到攻陷了帝都,恐怕就变成革命军了吧。 「我在等一个人,所以不能走!」隆德看着他挥手令他走开,然后转身了。但是他却站立不稳口舌发甜,一口气咽在咽喉处。他再低头,身上衣襟已然斑斑点点。 窗外隆隆的炮声又近了一些。远处有一处流弹击倒了路旁民宅,引发了连串的爆破,击倒了道路两旁的消防栓,哗哗的水声反射着火光射向夜空。 电力全部熄灭,侍从们点燃了巨大的烛火。红烛摇曳把皇帝的身影拉长成弧形贴到墙壁上,显得孑然一身。 「还不来吗?那就不能再见面了!」隆德的手指微微颤抖。当下身体的痛苦尚比不得昔日长春宫殿,但是今时今日却无力承担。原来只要人们心理依靠某人,身体就会变得虚弱吗?哦不,太痛苦了…… 全世界之中,只有一个人让他望眼欲穿,肝肠寸断,苦等期盼…… 那个人正在夜以继日的向他的身边而来。现在在城外,一步一步的向他的身边飞奔,穿过帝都奥丁的大街小巷,在黑夜的陌生都会里疾驶,每过一分种就距离他更近一步!他穿的是军装吧,一定是个英俊又光明磊落的男人,劈开这重重深锁的宫门,来到他的身边抱住他…… 隆德的眼睛湿润了。 「亲爱的!请你快来到我身边吧!」 第八章 绮丽的夜色亦锁不住他们急速接近的迅猛攻势。不论是用什么方式,有什么结局。 隆德驱走了身边所有的近侍,听着遥远方向越来越近的枪炮声。 外面大厅里人声纷杂,侍从、官员们奔进奔出犹如世界末日。还有沉重物体搬动的声音,人声如潮汐般涌上又退却。 他镇定的聆听骚乱的世界,军用夜光屏上不住闪动着敌军的进度。从先进的仪器上可以看出,合众国前锋部队如同细沙般渗透至环型高速公路内圈。 大厅里传来一片骚乱声。 「皇帝总要死的!难道要我们去陪葬吗?」 「住嘴!在国家存亡关头,你想临阵脱逃吗?懦夫!」 「落在敌军手中,我们都会上军事法庭。离开帝都也是权宜之计,成立流亡政府再作图谋吧,我们还有中立区可以攻占!」 「而且,」有人用低微的声响说出隐晦的话:「合众国公布的战犯,主要针对宣布抵抗的皇帝。我们只需交出皇帝就可以免于被起诉……」 「……」 众人用胆颤心惊的目光相互扫视,相对的迟疑、沉默、狐疑的目光也给了众人勇气。 「就是啊,为什么要为一个快死的人卖命……」 「这个人迟早要死的,为什么人家要给他陪葬!」 「假如抓了这个人投降,说不定会破赦免战争罪!」 「就是啊……」 几个人相互看着,终于只有一种意见。 虽然有人握紧了拳头,但是手无寸铁的他们只得闭嘴不语。 那干人纷纷举步向内室大门走去。 「怎么?大家为什么一片嘈杂?!」 一个清亮的声音猛然间像鞭子响起。「树还未倾呢,就一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状态?」 轰然响了大门开了,青翡翠室的房门开处,杨保瑞大跨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黑色西装紧贴着修长身材,东着朱红色卷发一副轻松神态。众人睁大了眼睛,他身后的近卫队举起了手中的枪,开枪扫射着室内众人。 顿时,屋子里响起了巨大的枪炮声和惨呼声。 人体纷纷倒地,余下的人连忙伏地躲避。一人高的巨大水晶灯柱轰然倒在地上,引燃重绸帷幔…… 杨保瑞扬面笑道:「谁输谁赢还未定呢!用不着自乱阵脚!」 他仰着面孔精神熠熠。这个人仿佛有着钢铁般的神经,他遇强则强越是临危越是斗志昂扬。 官员们与士兵都用敬畏的眼光看着他。 佐普满睑是泪的抬头看他,哭道:「皇帝就要死了……」 杨保瑞侧过睑来,他看着众人,审视着四周。 众人为他气势所迫,张口结舌忘记了言语。房间中的骚乱消失,各式各样犹疑的目光聚汇到了一个焦点! 杨保瑞回首面向垂死君主的房间入口,冷酷无情的一字字言道:「国家将亡家难为,假如离去即无归期。逃走绝非上策,诱敌深入以敌制敌才是方法。曾听说远古有勇士破釜沉舟自绝退路——今天我就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 今夜即是一个终结。 寂静无声的陌生城市里清凉的风在黑夜里肆意吹送。 我站在疾驶的吉普车上,迎面快速的风带来了硫磺味道,像是割在面孔皮肤上。竟是这样狂暴凌烈。 机械化部队躲避着道路两旁因流弹产生的弹坑,加速向市区挺进。不时由道路两边的街巷中,突然涌出大批的冷枪和敌军,需要合众国军队分流出来抵御巷战的敌人。 「不要停!不要停。」我不住的催促。 吉普车飞快转弯了。它躲过旷阔主干道上的对战,闯进了小巷。穿过两旁巨大的黑洞如狰狞怪兽般的楼宇区。 「爱华!爱华!坐下!」艾索鲁拼力的拉我。我一手紧紧抓住车前窗的玻璃边缘,右手按住软质制式军帽,帽圈平正地位于前额上,帽顶向右耳方向倾侧,下面乌黑的头发顺风飞扬,阻碍了我的视线。 汽车猛然拐弯时,一股离心力几乎将我的身子弹出车外…… 「我坐不下……」我的腿脚僵硬,努力向黑暗中的城市尽头望去,无法坐下。即使我知道两旁影影绰绰的高楼适合潜伏大队的狙击者,街头巷战中一颗流弹都可以改变历史。 被甩到一公里外的大队机械化快速进攻部队,坦克队隆隆的碾碎了路旁的汽车。横冲直撞撞开了路墙花坛,向这个方向尽量快速跟上。 「跟不上就不要管他们了,随便他们什么时候到奥丁王宫好了。」 「爱华,你不能去!他们会架上高速炮等你!你进攻王宫的军令根本就是滥用国家职权!」 我猛然间回头,恶狠狠的说道:「好。你现在就把上次喝醉酒,开着坦克撞毁国会大厦正门的两千四百万罚金还给国家!」 他惊愕了,突然伸手指向前方,「从这条街穿过去!我知道一条近路!」 黑白色大理石建筑交汇的奥丁王宫沈浸在黑暗中。 巨大的坦克碾碎了黑暗中的胶着,一阵阵花木香气中响起军人的战靴声,惊起飞鸟阵阵。 当突袭者进攻王宫时,遇到的抵抗竟是顽强的。虽然大部分的侍从以及贵族们早已逃之天天,留下的只是年老体衰的下人和一些愚忠贵族,却还是出现了相当的抵抗。 天时地利人和部是站在合众国这面的,再英勇的士兵也无法与时代抗衡。合众国的支援部队越众愈多,更因为传闻合众国总统杨爱华会亲自到来,而鼓舞了士气,炮火终于炸开了宫墙。 宫门大开,合众国军士们洪流般冲进了王宫。剩下的人们见大势已去,纷纷高举双手投降,大队的合众国士兵,以快捷的速度迅速占领了一间间的王室,阻退了零星的抵抗。 「皇帝在哪里?」他们纷纷呐喊着冲进一间间宏伟殿堂和精致房室,冲开帷幔重重的皇宫禁地。 「只要抓到帝国最大的战犯,无论死活都是最大的战功。」在此无上荣耀的驱使下,士兵们纷纷奋勇当先。 混乱中,有人沿着宫闱第一个闯进了皇帝的寝宫。 寝室被厚达半尺有余的重门阻掩着,鸦雀无声。 来人的猛然闯进,房门应手而开令室内的空气为之一清,那人尚来不及让眼睛熟悉室内昏暗的烛火和光线。房间正中由巨大帷幔围绕的中古床上,就有人自帷幔后面扶着床旁矮几,颤颤的坐起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久……」 但是随即他惊愕说道:「你……是谁?」 此人向前走了两步,他穿着暗色西服,警惕的眼睛看着皇帝:「皇帝陛下不记得了,我是合众国的参议院议长,爱略特·y·john。」 「哦?竟然是你……」皇帝颓然坐在床上。他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怎么,是你要来逮捕我吗?」 「不……」爱略特参议长走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是来接受受降的。我代表合众国接受帝国的投降。」 皇帝用手帕掩住嘴唇,「竟然是参议长受降,很奇怪的流程。」 「快点宣布退位,宣布奥丁全城由我代理,并把许可权和国印交给我!」 「合众国的杨爱华呢?他为什么不来?」 「我是参议院的议长,杨爱华算什么?!」爱略特议长愤怒的望着皇帝。 隆德的身体摇摇欲坠,他话说得急了于是不住的咳嗽。他用丝帕擦拭着血迹,看似弱不经风但神色却坚定如顽铁,平静的不容侵犯。 他不知道他就要亡国了吗? 「叫杨爱华来,我只和一国的总统平等对谈。」皇帝说道。 参议长从西裤口袋里取出手枪,对着他:「他不会来的,跟我合作你还有可能活苦!你想上军事法庭被判死刑吗?快把国印玉玺交出来!」 「哦?原来你想抢夺胜利的果实?」 「少废话!亡国之君没有资格谈任何条件。快点交出来不然杀了你!」 「快救皇帝陛下!求你了!」佐普抬头去看杨保瑞。 他们在旁边的虹鹦鹉室,眼睁睁的看着爱略特施暴用枪胁迫着皇帝。 「他说得没错,这就是生存之道。」杨保瑞冷冷的笑道:「跟爱略特合作还有一线生机,落在杨爱华手里,于公于私,他都是死路一条。你是叫我去断他生途给他死路吗?」 「但是。」佐普眼睛慢慢潮湿了,「或许对皇帝而言,他更希望的是……」 「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杨保瑞刻薄笑曰,他挥手,过来几个人抓紧了佐普的肩膀,阻止他挣扎跑出去的举动。「贵族总是正确的,五堂金马的皇帝却不能屈尊下跪。这是什么道理?够了,你再废话,我就先杀了你。战争时候死个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尊严这种东西是狗屁!」 「你早就盼着皇帝死掉了吧?!」佐普咬牙切齿着。 「没错。他不死有一个人永远无法接纳我。」杨保瑞斜睨着他,他似讽刺似自嘲,亦真亦假。「我的手段很温和了,没在取得了大公爵资格后就杀了他,因为我希望一个人痛苦。三年多了,看着皇帝辗转反侧我心里的疼痛就会减轻。只要皇帝不死就有一个人会永远记得我,我不允许那个人忘掉我。他只要想到他就必须连带着想起我!所以我容忍他心里越轨,在我面前和他偷情……」 「从一开始就占尽便宜到最后,你还敢要求我让他有机会欢喜的死在情人怀抱里?你把我杨保瑞的脸面和情意置于何地?」杨保瑞顺手从旁边抓过国印与玉玺,塞入佐普的口中。「我杨保瑞的真心比天还高。弃我如敝屣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是何结局?!」 *** 乌黑的夜空中飘浮着几朵深云,原本寂静的夜色却被隆隆战火映红了半边天。 此夜就像世纪末一般。 奥丁皇城前面的御用公路上人影绰绰,流弹与车辆嗡鸣声交错在黎明前的战场上。奥丁皇城的北城墙已经被离子炮轰掉半边城墙。 我跳下汽车向王宫里面跑去,一个士兵扑上来试图拦住我,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开。 「不要拦他!让他过去!」佐普伏在吉普车前的挡风玻璃上大吼着。 几个士兵一同运力,顶开了奥丁王宫的大门,我顺着王宫正殿门前的公路向里面跑去。 「在哪里呢?」周围夜幕里都是混乱的人群,我奋力从他们中间冲撞穿行过去,左顾右盼不住寻觅。 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在我的周围晃动着。 他们的面孔都充满了惊惧、莫明、恐慌、愤怒……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局吗?」我都快要窒息了。「这就是我为之立志奋斗了十年,才取得的成绩吗?」 *** 「这样做真的好吗?」杨保瑞朱红色的长发贴着面颊,他喃喃自语。 他回首看看身边的人,侍卫、士兵、女官、还有……人人都以敬畏的态度环绕他,他抬头迈步走向前方。 「我不能死……我在等待一个人。」隆德·杰克佛蕾特苍白的眼眸冷冰冰的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那双眼珠毫无活力,瞳孔扩大。 「除了跟我合作,你别无选择。」爱略特参议长提着手枪。 枪太冷,手指太用力,他肩膀手臂都有点微微痉挛。参议长湿漉漉的额上大滴的汗水滴落了下来。 「你在怕什么?第一次杀人吗?」皇帝蔑视的看着他的汗珠落地:「杀了我之后,你就可以成为亚美三洲的民族英雄了吧,而且是杀死帝国皇帝的战争英雄。」 「少说废话。赶快宣布缴械投降停止反抗,不然就地处决你!」 「说不定你还能因为杀死皇帝的战绩,而重新得到跟杨爱华争夺总统宝座的资本哪!」 「快说!不然杀了你!」爱略特议长恼羞成怒,他猛然挥动枪柄向敌人打了过去。隆德躲闪不及,额头上一缕鲜血滴落雪白的衬衣。 「是你和杨保瑞联手来灭亡帝国的吧?他取走了国印、你来杀我,各取所需。」 「没错。然后我们将代表两个国家签署献城协定。这才是保全帝国人民财产的最好方法。为了逞个人英雄而把国民的利益置身度外,跟杀人犯没什么两样!这就是我的施政纲领。」参议长迫不及待的说着。 大凡坏蛋在被人揭穿了阴谋之后,总是要迫不及待的出来辩解表白。杨保瑞心中暗骂一声混蛋。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引爆器,此时此刻真想引爆青翡翠室里面事先埋好的炸药,炸死这些矫情的混蛋和顽固不灵的蠢蛋以图个清静! 佐普看着他面色阴晴不定,额上手上的汗猛然淌了下来。 杨保瑞牵动了一下嘴角,还是放下了引爆器。 皇帝扬起了脸。「抱歉了,我不能死,我在等待一个人……」 一滴汗水滴入了议长先生的眼睛里。他的眼前一涩,忍不住擦拭了一下额头。 「保瑞,他总是这样审时度势,从来不作无用之工。他的每一步都是正确有效的,他比我更适合做领导者。假如他认为我已经是阻碍社会、无法领导人民的废物,那个男人说不定会把我一起送上绞架。」隆德微微点着头。「但是像他那么冰雪聪明的男子,也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吧……」 然后皇帝低头看看桌子侧面锦帕下面的凸出物,他慢慢拿过烛火。那下面连接了一束橡胶电线,电线沿沿绕绕的连接出青翡翠室,其中一端堪堪连接到了杨保瑞的手上。 「不要!」佐普的汗水已经流到了嘴巴里。 杨保瑞猛然冲出房间,向那两人跑去。 爱略特议长手足尽颤:「快放下!快放下!」他手指颤抖,竟然抓不住短枪,手枪颤抖着,杨保瑞正扑进房间,一手就托起了爱略特的枪托。 爱略特一不留神,枪口竟然扬到了空中。他手腕酸麻,一颗尖锐的子弹向顶棚射去,子弹击碎了顶棚上的水晶琉璃吊灯,吊灯在空中裂成了碎片,呼啸着砸了下来,砸到了地上,琉璃吊灯砸碎了,水晶玻璃飞溅在室内众人的身上。 大厅里一片狼籍。 「未来政府的参议长也会怕死吗?」皇帝栽倒于地,他讽刺的笑道:「放心,死亡不会太痛的,只是须臾之间,毫无知觉。」 他抬脸正好望向窗外黑天:「还是来不及了吗?」 短短的一阵静默,大地猛然间颤抖了一下。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响起,仿佛黑夜里地面下有万马奔腾着。 奥丁皇宫内的士兵、侍从们都站立不稳仆倒在地。 房屋像破暴风摧毁的积木一样东倒西歪,立时坍塌。砖石瓦砾落到地上,荡起了地面上层层的里烟气浪。伴随着红光乍现,热气爆发到人们近前,碎粒砂石打到一公里以外的人们脸上身上。 地底下连环的爆破引起了冲天大火,连带着庭院里面丁香花木以及银杏树都快烧成了火树银花。惊红、炎黄、白气、黑烟等等战场上的浓重色彩染红了半边黑夜。 青翡翠室的立柱倒下了,这间以镶嵌了大块缅甸翡翠天井、蓝田玉石,闻名天下绿意温润的会客室里,大块大块的翠玉从建筑上脱落,掉在暖色大理石地面,摔成粉碎。 室内浓烟滚滚火舌乱窜,气浪掀起了房顶蒸腾上夜空。 房门口突然大开,有人一脚踹开了大门。 他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直扑而出的气浪大得他头发衣服向后飞扬…… 他直直的跑进了火焰肆虐之处,睁大了眼睛在雾气腾腾的危室中寻觅。突然他推开了犹自燃烧的圆桌,从圆桌下面抱起一个人。 那个人仿佛已在弥留之际,爆破炸的他肢体破碎不堪,血迹累累。 那人注目打量了来人半晌,露出了惨淡的笑容。 「你竟然穿了敌军军服来见我,真是太过分了。」 「没办法。大家都觉得我穿军服的样子比较好看。」我温言安慰着他,尽力抹净隆德脸上的血、汗。 「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像是刚跟野猫打过架一般的肮脏。」 「即使我打扮得再干净整洁,你也不会因此少对我恶言相向啊。」 隆德有些羞涩,「说也奇怪,刚认识时对你厌恶到了极点。时间久了反倒发掘了你的好处,说不出的喜欢。」 我低下头,用力整理他的月白衬衣,想抹净他身上的残骸和黏血。但是他全身血液仿佛即将流尽,不断染满了我的双手。 「你是一个名医,小宝。你曾经治愈过我的重创。」他努力专注的看着我的脸,伸手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你是否还可以为我疗伤,给我一个希望?」 「你说……」 「你现在已经是全人类中最有权势的人了,你有办法和我在一起永远不分离吗?」 我的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抱歉,我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所以,遇到你已然是我此生最大的成就了,你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们都一样懒散,视权势如粪土,连坏脾气任性都如出一辙……我可以把我的国家托付给你吗?」 「别说了……」 「我们都不是个优秀的领袖,但是对于国家来讲,平和没有野心的人,比杨保瑞、参议长、以及我都更适合做领导者。」 「……」 「请你杀死我吧,结束这个国家和这段历史。它对我是个负担,我把自己的伤病和负担都托付给你了。」他静静的看着我,目光停顿了半晌然后涣散,喃喃自语:「好好治理这个国家吧,做个真正的英雄……」 「不——」 第九章 我抱着这个已然离我而去的男子,放声痛哭。不理会周围的浓烟烈火。 他的话语、他的现时现境、曾有的温情脉脉、乃至他的暴躁乖张个性,已然使我丢弃了一个男人的矜持骄傲和自尊,使我只能用恸哭来表达自己的痛苦。 远离了这个和我平等的,性格如此贴近的人,我的身边只剩了孤独。我曾经希望,住在平原尽头,山区的小猎屋里,每日每夜嘻闹打骂,出门打猎带着野味回家,然后跟他一起编制花冠的卑微梦想,自此全部倾散溃败。 这世上再无一人能以崇敬的眼光为自卑的我洗净肮脏创伤、再无一人为我捕到了猎物欢呼雀跃,对我讲「你太厉害了」,这种殷勤厚爱,这种全心钟爱已然失去。 天地间只剩我一个人,过着痛苦冷漠万人之上的生活。哦不……日复一日的终年寂寞,将使今后的我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我抱着他的尸体,彷佛要把今后五十年的眼泪一并泣出。 那时那日,也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哭泣了。 自此而后,我再也没有为任何人哭泣过。 远方天空露出了一抹晨曦,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巨大的钢筋森林在光线中慢慢显现。 在通透的光线和火光照映下,燃着火焰的巨大房梁坍塌下来,砸在我面前,溅起火星四散火苗飞舔,房梁就在我的面前砸在他的身上,我大叫一声,抢上前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扑救他身上的火苗…… 我正待站起身来,就觉得后背彷佛被火燎过般疼痛难忍,热辣辣的透心过来,我低首看去竟是一股血腥气从前胸溅洒地面。 一把一尺余长的刀锋从前胸透出。 「你为什么还不死?杨爱华!」爱略特议长竟挣扎着双手持刀从我后背刺到前胸,「你不死的话,我就永远不能出头!」 这把装饰用的长刀把我的身体斜钉在倾斜的木梁上。 我咬牙反手去拉刀把,但是始终构不着,竟只能骇然看着长刀自胸口一寸寸的插深! 眼前隆德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大,我拼命俯下身体去拍打他身上的火焰,胸口的伤处却越加深重,心理的和身上的痛苦使我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晕厌过去。 却有人自我身旁叹息:「傻孩子,你先放开皇帝就能杀了他。反正皇帝已经死了。」 「我不能放……」从我的齿缝不住滴淌着鲜血。 杨保瑞吃力的从水晶吊灯下面运劲翻了个身。 他全身都被重达数吨的水晶灯盏压得青紫,脸上被碎片划得鲜血淋漓,他面色铁青显然受了重伤。只向前匍匐了一下,就伸出仅能移动的右手用力握住刀锋,向外拔取。 爱略特愤怒的大叫一声,「你这混蛋!你在干什么?!」 杨保瑞右手骨骼咯咯作响,但刀势被他拔着慢慢向外退出!但是他猛然撒手,爱略特一下子又将刀贯穿我的胸口。 「保瑞——」我惊骇的大叫,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爱略特惊慌大叫,他使劲太大一下子栽倒在我身上。 杨保瑞阴森森的睇着他:「我只同意你刺杀皇帝搏取功名,但可没有同意你杀我的弟弟。毁约的是你!」 杨保瑞从我的腰中抽出了手枪,娴熟的拉开枪栓,对着爱略特的头颅就开了枪! 「噗……」高速发射的子弹带来血雾和白色脑浆,溅满了我的脸。我陡然晕了过去又迅速的醒转过来。 杨保瑞用手按住我胸口的刀锋处,用劲把胸口的出血口按住。他回首大声招呼近侍过来,在他身后,木梁纷纷掉在地面上。 我的眼睛被呛人的浓烟熏得难以抑制泪水。 此时,大批的合众国兵士冲进了青翡翠室。 窗外天色越来越明亮了。 我勉强站起来,用尽浑身的力气抱着隆德的躯体向外走去。 门外,台众国的军队已经进驻了奥丁王宫。军士们正在接驳消防水管灭火。艾索鲁和士兵们纷纷向我奔跑过来…… 杨保瑞坐在台阶上,他的衣衫褴褛,朱红色的长发被火燎得烧掉了大半,他右手抚着面,刚才的水晶灯碎片划得他身上伤痕累累脸上鲜血直流。 「走吧。」我没有看他。 保瑞一瞬间睁大了瞳孔,他眯起眼睛看着我。 「皇帝已经死了,现在只能跟你签订协定。你宣布退位放弃爵位,就可以保留你的财产、家人和住宅,再请个好律师上军事法庭吧。」 「我可以保留我的财产……」他声音哽咽住了。 「对。」 「我唯一的财产就是我的家人——我要跟我的弟弟一起走。」 ——全书完—— 朱莲之章 在拂利特恒大洲边缘,特哈立德平原的尽头,有一个名叫北澜斯特的城镇。这年冬末初春时,寒风未退冰雪韧融,寂寂平淡的小城镇上搬来一户人家。 镇公所登记的是户长,是一位名为杨中蕤,年轻美貌的硕长青年。他默然无声的带着几个家仆和侍卫搬到这个被连绵高山所阻碍的小盆地后,杨中蕤有生之年就不曾再离开这个地方。无人料到这个距首都奥兰多直线距离只有两百公里之外的小城镇,会因为一个人名扬四海。 那时,朱莲被人带着拜访了这位奥兰多市度假疗养院的退职医师。朱莲胆颤心惊,脚步站立不稳。假如他不喜欢他,他就会被送回奥兰多收养院。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讲,若是没有固定的人家收养,他就只能在孤儿院长大。在未到达之前,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尽办法讨他欢心。但是,他看到那个人的瞬间,他就知道所有的准备毫无用处。那个人——杨中蕤是个貌赛天使,心冷若磐石的人。 「为什么我要收养你?」 「……」 「看看你脏的,上下部是草棍和虱子。」 「……」 「没教养的小孩,竟然用这种眼光瞪着我!」那个斯文的美男子突然用手扭住他的耳朵,使劲一转。朱莲猛然间挣脱他的手转身跑掉,但是他的脖颈被医生一把抓住,一脚就把他踢进了门里面。 他真是个恶魔!朱莲大哭着,这个医生对小孩没有爱心,他是个自私鬼。但他为何收养他呢?朱莲不敢问。 他逼着他上国语课、练习打猎、朗读和学习礼仪来折磨他,日子过得不顺心但是稳定。他怕了再像小狗一样被拖来拖去各家询问,有没有人喜欢他愿意留下他?毕竟混熟了摸透了医生的脾气,医生偶尔心情好点,还是会对他说些人话的。 他还是有优点的。杨中蕤医生学识渊博,天文地理军事人文野史如数家珍博学多才。 他还很爱美。杨中蕤每天都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保养脸蛋、身材上。做离子嫩敷,珍珠熏香,买奢侈的礼服首饰——虽然他不穿。 朱莲曾经问他,为什么不把脸上一些细小的伤疤整容去掉,这样他会更漂亮?医生冷哼一声,他要把这些伤疤留一辈子,叫某人看了就觉得亏欠他…… 每个周末是医生最为忙碌的时候。他情绪兴奋的指挥侍从们清洁地毯,换洗餐布床单。在水晶瓶子里插满了鲜花,把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 然后,医生就开始站在家门边望向远方。他直等到月上柳梢头,才悻悻然沮丧的回到家中。然后一个星期阴沉着脸,直到下个星期日周而复始。 他说在等他的弟弟,那个在城市里工作忙碌的人。朱莲想他的弟弟也可能受不了他的坏脾气,所以他很少来度假。 直到新年前夕早晨他醒来,终于看见了远方公路上开来一辆乌黑汽车,正好停在他家的门口。 有个穿着风衣的高个年轻人站在门口的花坛边,拎着背包走进了家门。 朱莲跑过去正要开门,就见那个恶魔医生飞奔着下楼,一脚就把挡道的朱莲踢开。医生跑出去紧紧抱着他,并且使劲吻他。 「靠!」朱莲使劲翻翻白眼,「竟然在小孩子面前做出这种事来……」 那个年轻人却看见了朱莲,他挣脱了哥哥的怀抱,走过来摸了摸朱莲的头发。 他椭圆型的鹅蛋脸上露出笑容,他的牙齿真白、笑起来朴实又温柔。朱莲第一眼就爱上了他。这世界上竟然有笑容这么温暖亲切的人呢! 他当然也姓杨,是医生的弟弟。每个月他都会从城里到乡下看望他的哥哥,带来礼物还有他的薪水,供养乡下这间两层的别墅小楼。他的脾气温和体贴,未语先笑,丹凤眼弯弯的像一轮新月。 朱莲看了只觉温暖。但是,朱莲却没有时间跟他多说话。大部分的时间医生总是黏在他身上,抱住他的脖颈。 朱莲很奇怪:「明明餐室有那么多的椅子,为什么他总要跟他挤在一张椅子上呢?」 「我冷。」医生大言不惭,朱莲知他在说谎。「你摸摸,我身上多冷。」他把自己的手塞进弟弟衣服里,然后压在他身上吻他。同时却偷偷伸出脚来,把被赶去睡觉从旁边经过的朱莲绊了个四脚朝天。 「你就不能对他亲切点?」弟弟说。 「我没义务养育敌人的小孩为患。」哥哥回答。 「参议院议长跟战争孤儿没有关系。」 「你假如不放心的话,就请每天回家亲自教养小孩。」 「……」 这个弟弟看来是被牙尖嘴利的哥哥压着,跟他现在的处境一致。 等到朱莲的个子构的着电话机,他就奉命每周给弟弟打电话:「我和爸爸都盼着你早点回家。」 这不是谎话,朱莲希望他多来,医生心情好时大家都会过得舒心点。弟弟虽然有些为难,但是回来的次数从每月一次增长到每周一次。 弟弟喜欢朱莲,他那种发自内心的热情洋溢使朱莲身心都温情脉脉。 这就是爱吧。朱莲想起老师教他的这个字,朱莲不明白太虚幻的字眼儿,但是朱莲脑海里闪现着发生过的一桩桩小事…… 他对朱莲体贴亲切,笑靥盈盈,教他识字,上网一块聊天。背着他去公园喂袋鼠、一同去教堂捐献旧衣服、让他骑在他的脖颈上看游行表演、轮流给小狗卡夫卡洗澡……这一切一切就是爱吧。 这样的童年还叫做幸福吧? 大概是没有父母的小孩天性孤单敏感? 朱莲目前衣食无忧,但是他觉得心里有个大黑洞。他经常在夜深人静中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看不到底,他不知道那叫什么,比饿肚子、比说谎话还要难受,所以他经常在街心花园跟那里认识的野孩子一起瞎逛,打闹,还有一次跟他们一起偷了花匠伯伯的葡萄和李子。 恶魔医生笑嘻嘻:「真厉害呢,朱莲。你长大会很有出息的。」朱莲觉得医生说话很艰深,他虽然上了学认了字,但是还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哀乐,说话是真是假。 温柔的弟弟却第一次发怒揍了他,朱莲嚎啕大哭着跑出家门准备离家出走。是医生爬到朱莲躲藏的大树上的度假小屋,把他抓了回来。 恶魔医生怎么会知道朱莲把钱和面包都藏到大树上面呢?但是想到医生和撒旦是亲戚,朱莲也就释然了。 「小孩子都难免贪玩,这孩子太内向寂寞了。」弟弟抱着朱莲自责的说着,他心疼的用脸蹭赠朱莲的头。 他跟朱莲说着他不懂的话,例如每人都会寂寞害怕,尤其是受伤忧郁时刻,这不要紧,人生本就是在寂寞和欢聚、痛苦和欢乐之间来回渡过的。 朱莲隐约想到他在告诉他什么,但是医生冷冷的盯着他直到他睡着:「这孩子个性懦弱没有主见,而且思想容易走极端,又有抑郁症的倾向。你收养他并不是好主意,他若是知道了他父亲……」 他们在说什么呢?朱莲一直都想知道答案。 他困惑了十年。为什么医生总是跟他保持距离,不理睬他、取笑他做的任何事,而他的弟弟却对他谆谆善诱,教他做人做事的常识道理,似乎想把朱莲塑造成另一个循规蹈矩的他呢? 当朱莲第一次恋爱时,他终于明白了。那年他十五岁,爱上了一个外乡来的女人。 她是他所在班级的代课老师。她爱穿大红色的艳丽长裙,长长的卷发明眸皓齿成熟大方。她巧笑嫣然的谈到大城市的摩登生活时,朱莲内疚得觉得自己真土配不上她。但是她竟然对他说,朱莲我好像爱上你了呢! 是上帝听到了朱莲的祈祷吗?还是死去的母亲在庇护朱莲命运多难的生活?那一刻,朱莲暗暗发誓,即使少活二十年他也想报答她的浓情厚意。 他跟他的监护人谈论他想到大城市去工作时。医生不可抑制的托笑起来。但是他随即被他弟弟瞪着停住了可恶的大笑。 弟弟用一种极为痛心的表情追问朱莲,你决定了吗?你知道你的决定代表什么吗? 杨中蕤派人叫学校赶走了那个姑娘,他始终嘲笑着朱莲的生活、梦想和爱情。 他们为什么不允许他开始自己的生活呢?朱莲压抑得快要疯掉,他知道自己再不明白的话就要疯了。 那个女人回到小镇时带来了记者和律师。「我爱朱莲,我要和他一起生活。你们不能永远欺骗朱莲,你们阻碍了他像正常人一样过正常的生活。」 「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最后这句话震动了恶魔医生,杨中蕤立刻爽快的签字放弃了朱莲的监护权。 「我们的生活不正常呢!」杨中蕤抛了媚眼取笑弟弟,但他看了弟弟铁青隐痛的睑,牵牵嘴角停住了恶毒的话语。 他忍不住嫉妒那个小孩能让他痛苦心碎的魔力,杨中蕤早就告诉他是在养虎为患,而他同情弱者的怪癖一直没改,活该受到伤害。 *** 朱莲人很敏感很耿直,很坦诚很纤细。 他和他爱的那个女人结婚了。有了家庭,有了工作,有了孩子。 他做过各种零工,艰苦危险的职业,在工作中努力学习,提高自己,来创造更好的工作机会。 他颠沛流离的辗转在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遭遇到了各种光怪陆离的人和事情,经历了各式各样的冷漠伤害。慢慢地体验了人生际遇的悲喜交集,慢慢的长大成熟了。 每次历经轻视、伤害、生活的困顿、磨难后,他都静静的一个人自我抚慰自我疗伤。独自与心灵对话,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坚强。 有时候夜深入静,他会经常回忆起在小镇上的十年,近乎病态的强迫自己回忆:「人生就是在寂寞和欢聚,痛苦和欢乐之间来回渡过的。」 他恍然大悟,在他不懂的时候强迫他记住一些真理,在他体会到真理时他会少走弯路,快速成长。 就像幼树生长时必须用绳索捆绑着迫使它长直线,未来才能变成参天巨树。 朱莲把这种感激藏在心底,像块温柔湿地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他以为他能永远保持这种感恩的心。 朱莲甘于清贫平淡对生活很满意,他的妻子却不然。这和她希望的生活差别太大,她希望能缩小这种距离。 有一日她带回了一群人,对着朱莲语无伦次:「我们终于找到你的身世了!你的父亲就是前任参议院爱略特·y·john啊。他是个战争英雄!」 她兴奋的摊开发黄的纸,那上面有一张很熟悉的面孔:「我费了几年的努力才找到了一些资料,虽然杨总统下令把所有相关的资料都销毁了,但是果然有光就有影啊,我一直怀疑你的养父长的像一个人!你看……」 朱莲带上眼镜仔细看,帝国的旧报纸上面有一个年轻貌美的贵族,朱红色的长发珠翠环绕,神态内敛而倨傲。即使经过多年,他那无可改变的傲然神态、那鲜容妍影的绝代风华都不曾少了分毫,朱莲迷茫的看着妻子。 「我们发现了什么?参议长不是在战争中以身殉职了?为什么帝国的公爵竟然收养了你!而且,杨保瑞竟然能隐名埋姓的生活在首都旁边,一定有高官在袒护他!朱莲,你不想知道你的父亲怎么死的吗?」 朱莲心中犹如巨大的轰雷不断响着。 他的眼睛略过了电视上的政谈节目,电视上正在转播国会的听证会会议。 地球合众国的杨爱华总统,坐在椭圆形议会的正中央圆心点,垂目看着手上的文件。他漆黑的头发有几绺搭在光洁的额头,杨爱华漫不经心把它扶了上去。细长的眼睛微一挑动,嘴角翘起露出了一丝笑容。 每次远远隔了时空看见他,朱莲心中都充满了幸福感相自豪。那个人正在,不,他就是宇宙的正中心。 他依然亲切如故,恶魔医生最喜欢他的笑容了。他常常要朱莲去哄他开心,而杨爱华最爱朱莲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朱莲才能让他满面灿烂的笑容。 朱莲的眼睛一下子充盈着泪水。 「有传言说,是杨爱华杀了你父亲!因为你父亲是他的政敌啊!真是那样我们就挖出了惊天的黑幕啊!」 名字身体上的血缘关系是什么呢?! 一点一滴的抚养关怀又是什么呢? 被杀的父亲是什么呢? 相濡以沫的深厚感情又是什么呢? 朱莲捂着脸痛哭起来了。 这身世这压力这命运太沉重了。 朱莲只是个普通人,他背负不起。他还很年轻,这世界就对他关闭了门窗。 他们建立了游戏规则后又推翻了玩法,却在指责他失败、嘲弄他看他的笑话。 他们教会了他爱他们,却又伤害了他。 这是个滑稽、没有情谊、冷酷的世界啊! 「我们会重新过上好日子的。朱莲,一定要讨还公道和你父亲的名誉清白啊。」 她在教唆什么?朱莲不明白。 朱莲望着窗外,一滴滴的雨敲击着芭蕉叶。他从幼时就喜欢缩在凸出的窗台座位上,一遍遍的听外面雨打芭蕉树叶的声音,听着听着就往往不知觉、无缘无故的泪流满面了。 杨中蕤用力扯住他耳朵耻笑他多愁善感好比女人,杨爱华却赶走了恶魔医生,他用手揉着他的头发安慰他。他的手指、面孔带来了八月艳阳般的热力和微笑,赶走了折磨他的抑郁症。 朱莲慢慢的抬起头来,看了看眼前的妻子——这个最熟悉的陌生女人,还有几个像是闻腥而来的律师记者。 他脸上大滴大滴的泪落了下来。他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说的每句话都是剜心般痛苦:「抱歉,你们都找错人了。我不是爱略特参议长的遗腹子,我的父亲是个农民,已经死了。所以杨中蕤才收养了我,他也不是什么贵族公爵。抱歉我帮不了你们。」 说完了,朱莲就静静站了起来走回自己的卧室。在外间一群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一个人在屋里歇斯底里的痛哭起来…… 朱莲是一个合格的小学教师。他喜欢孩子并愿意教导他们纯洁无邪的心灵,在上面绘图。 作为教师,他一直能够客观的评价他在他们身边生活的十年。 那是无忧无虑、没有阴谋、稳定闲暇、愉快松弛的十年。那两个人给了他一个不正常但是中规中矩,安稳受教育,有快乐有家的十年。 他也能很深切的体会到,杨爱华对他的一片苦心。 杨爱华教给他的不是具体的知识,也不是求生的能力和技能。他教会了他辨别是非对错的能力,高尚正确的道德观,诚恳实在的敦厚心,以及怎样做一个正直的人。 就连杨中蕤都在不断逼迫他学习。他人为的弥补着他的弱点,教他受益终生的学习习惯、生存技能、自我保护的手段。 那两人塑造了他的未来。 他是一个普通人,有自己的矜持和自尊。他可以放弃追讨父亲死因的权利,可以放弃冠上父名的权利,可以不揭穿他人的秘密保持应该的沉默,可以暗暗景仰那个有可能欺骗他却还收养教育他的男子。但是他拒绝再享有他们任何的怜悯与施舍。 朱莲有自虐倾向,他甘心忍受清贫、忧郁症、以及失去爱情的腐蚀侵袭。 在他发现妻子一直索取着养父杨中蕤的大笔年金和馈赠时,朱莲崩溃了。 他痛苦不堪。恶魔医生、不、那个帝国大公爵天生有种洞悉一切的残忍。他久经官场沙场历练人世风尘,一眼就看穿了那个女人娴淑外表下的贪婪血腥大口。他警告过他而他不以为然,还怨恨诅咒他阻碍了他的幸福和正常生活。 这就是报应吗? 这就是他的悲剧人生吗? 「这孩子个性懦弱没有主见,而且有忧郁症的倾向并容易走极端。」杨中蕤说过的话都一一验证。 朱莲毫无原由的一次次迁徒,更换居住的城市。他躲避记者、律师、政府部门的密探、闻到腥气追踪而来的各种投机分子,也拒绝养父的关注。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抑郁症加深,连他的妻子最后都抛夫弃子不辞而别。 朱莲整个人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彻底的化成泡沫失踪了。 如同一朵浪花在大海中翻起一个泡沫又消失一般。 人世间如斯失意者多如过江之鲫。 泯然众人里。 不足为奇。 *** 杨爱华不断的自责检讨着,对于既忧郁又内向的朱莲来说,一个普通的、俗气的、只知道干活吃饭、吃饱不饿的,甚至没有什么知识、教养的农民家庭,或许更适合于他的健康成长。 杨爱华把他带到身边努力提高这孩子的眼光、志向、能力,反倒揠苗助长害了朱莲。 杨中蕤反倒撇撇嘴,他对个性懦弱的孩子向来无甚好感,他只钦佩强者。 但朱莲的儿子杨思华却是个令他都得刮目相看,强硬锐气的小煞星。 该死的。为什么每次他都要给小孩子当保姆呢! 几年后的一个清晨,杨中蕤光着脚穿着长袍走到大门口去取牛奶和信件。 他打开门就看见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个小小少年。旁边放着比他大数倍的箱子相行李,杨中蕤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他踢得远远的。 那个至多只有四、五岁的小家伙,指着他:「把我的行李提进去!」 「……」 「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我的爷爷是总统,我叫杨思华。」 「……」 伴随着杨思华的到来同时还有一封短信寄达杨爱华,这也是朱莲的最后音讯。在他没有被深度抑郁症、精神疾病吞没之前,他明智的为独生儿子杨思华安排了最为妥当的人生。 他把他的孩子送回他最信任的人身边,在这里思华会得到良好的教育,健全的人格培养,未来仕途的保证,以及安定稳妥的生活。 做完这一切,朱莲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偏僻城市的中等精神疗养院。一个代码为zz730的重度忧郁症患者,在这里过着平静、有医疗保证、没有痛苦的生活直到终老。 杨中蕤替杨总统的小小少爷把行李提进门来,他没想到他绅士的行为为他带来了灭顶性灾难。这次换了杨爱华飞快从楼上跑来,抱起了思华。他使劲的吻他,他喜欢这个小家伙。 「他是谁呀?」两人亲热够了,思华指指正在指挥佣人打扫房间的杨中蕤。 杨爱华说:「保姆。」 一句话奠定了杨中蕤在新家庭中的地位,距离万劫不复的地狱也只有寸步之遥了。 他不能教训杨思华,也不能当着小孩子的面公开和总统亲热,更不能取笑蔑视笑话总统和他的小小少爷。当然,他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躺在杨总统的卧室床上了。 有一次,他忍不住晚上溜进总统的卧室里,杨思华坐在床上他经常睡的那个位置,对他说:「我知道总统很喜欢你,但是你一定要明白自己的身份。总统会在他需要的时候打电话叫你的。你的工作就是闭紧嘴巴,回去等着。」 靠!杨中蕤竟然脸红了,他很久没有脸红过了。早已忘了他上次被人教训是在什么年代。 晚上在床上,杨中蕤愤怒得几乎掐死那位电召他来侍寝的总统。杨爱华虽然不住的安慰他,但却不允许他哥哥对思华有丝毫不满。朱莲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杨中蕤抚养小孩的方法奇差。 恶人自有恶人磨。 杨保瑞大公爵从来没有不能掌握的局势。 杨中蕤对于别人怀疑他的任何能力都极为愤慨,他愤然要求收养了个孩子。 他的要求令所有慈善机关感到非常棘手;因为太过怪异。 一·他要求对方具有旧贵族血统,越显赫越好。二·发色为浅白,瘦弱,身体不健康的。没错,他专门指出身体要不健康,最好是快病死的小鬼。三·脾气暴躁、个性差劲、没有教养、喜欢打架斗殴就是最佳对象。 即使慈善机关感到条件苛刻棘手,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而且战争后期,落魄的遗族家庭不计其数。终于,他们把一个符合条件的小孩子送到了杨中蕤手里。 孩子的母亲是末代皇帝杰克佛蕾特的妹妹,玛嘉烈公土的第三个女儿。后嫁给珀利爵士。爵士战死后夫人病逝,孩子流落民间,处境非常难堪。 杨中蕤双眼放光,抓住那个小鬼看个不停。那孩子果然具有贵族血统,头发是枯黄的浅麦芽色,身体消瘦孱弱不住的咳嗽,一双浅绿色野猫般的眼睛盯着杨中蕤。 突然,他伸手抓住杨中蕤的白色袍子用力一扯,一把扯烂了白色丝绸还沾上了乌黑的手印口水。 恶魔医生顿时恢复了他的本色,他抬脚把小恶鬼踢翻,一个跟头栽到台阶下面。 真是没有教养的小混蛋!杨中蕤满意极了。 杨爱华却不同意他收养孩子,他认为他的哥哥不具备收养、教育孩子的素质和能力。但是当他看见那个血缘和末代皇帝极为相近,貌如小恶鬼的小坏蛋之后,就再也不能提出反对意见了。 连杨中蕤为他取的名字都很恶意。他竟然叫:「杰克(佛蕾特)·小爱略特·y·john。」 一个孩子单独活在世界上真是太孤单寂寞了,既没有友情没有朋友也没有对手,也没有任何人分享他成长、进步、喜悦、悲伤。所以,最恰当合适的亲情模式,应该是兄弟或者姐妹两个孩子辅助着成长。 杨中蕤(杨保瑞)笑嘻嘻地对他的弟弟说:「我敢保证,思华一定会很喜欢小爱略特的,就像我们一样感情深厚。这两个孩子相互帮助做个好朋友吧,真叫人高兴啊。」 杨爱华看着他,彻底的闭起嘴巴,不再说话了。 这样相互有怨气的父亲们会教养出什么样的小孩呢? 这样教养出来的小孩真的会成为好朋友吗? 这样两个恶劣资质的小孩将来会变成怎样个性的人哪? 他们的未来会有幸福可言吗? 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 未来发生的事谁又会知道呢? 过去的事已然过去,人终究要步步迈向未来。 杨保瑞、杨爱华、隆德·杰克佛蕾特、佐普、纳尔逊、索拉姆教皇、阿威尔、艾索鲁、邦法官、爱略特议长、朱莲、杨思华、小爱略特…… 这些慢慢忘却的人或事。 长春宫殿的偶遇、深山密林的疗伤、汽车惊险的邂逅、捕猎燃脂的惊喜、药浴疗伤的亲近、教堂密室的表白、蓝色玫瑰的见证、野外同性的媾和、高楼刺客的奇袭、枪口之下的选择、刺杀挫败的恐慌、衷心告白的拒绝、婚礼晚宴的真相、兄弟假面的揭穿、三人聚首的大白、雨夜最终的诀别…… 亦或是——重新生活的开始、来访故人的重逢、时间之后的再会、歌剧院的情感宣泄、忘情真切的相聚、苦心设计的胁迫、政治权势的陷害、强权窒息的热爱、不可逆转的战争、攻陷帝国的狂潮、城破皇帝的末路、悬丝爱情的崩断…… 这故事都会虚无的散去。 这种种往昔都渐渐消亡—— 但是这其中点点闪光的情感会永恒不变。 会永远在我心间。 在我生活着的每一天都会牢记在我心间。 因为我曾经爱着你啊。 过去,现在,将来,都会永远爱着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