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上的爱情》 楔子 我痛恨这双看似完美的手,因为它夺去了你全部的注意。但是,若它是你关注我的唯一纽带,我愿意,倾尽全力爱惜它! 第一章 伦敦女王大剧院中此时座无虚席,衣冠楚楚的绅士,风姿绰约的淑女全都凝神屏息,全神贯注地沉醉在响彻剧院的魔幻之音中。那一个个音符,经过操纵者的弓弦后,刹那间化凡为奇 每一个都足以令听者迷失。 舞台上,只有一个人。 一个十六岁的美少年。黑色的礼服包裹着纤细的身体,整个人如一株法国梧桐挺拔地站立着,一架透明材质的小提琴架在左肩上,一只骨肉匀称,完美无缺的手在琴弦上翩翩纷飞,摄人心魄的乐曲即由此发出。 弗拉维安娴熟地操纵着弓弦,双手仿佛有自主意识般,在大脑作出反应前迅速准确地作出下一步动作,内心有一阵烦躁,几欲抛下乐器夺路而逃。 厌恶了这双完美无缺的手,厌恶了这闪动着无机质光彩的提琴,厌恶了随着自己抖弓所流泻出的乐曲。可是……弗拉维安抬眼看了看正对舞台的豪华包厢里的人影,感受到一道热切的眼光胶着在自己的手上。强压住内心的厌恶,继续着自己完美的演出。 瘫坐在后台的休息室,那震天响的掌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震动得耳膜内一阵嗡嗡直想。弗拉维安不禁自傲地笑了一下,他弗拉维安可是英国目前最优秀的提琴家。 伸出手仔细审视一下,十指纤纤,仿佛上好的玉石经过精心雕刻而出,指尖透露出点点粉红。纹理细腻,精美绝伦。脸忽地阴沉下来。 桌上的手机忽然突兀的响了起来,拉德斯基进行曲顿时充斥于整间休息室。知道是谁打来的,尽管不想接,却还是忍不住拿起来,按下接听键,震动心房的低沉声音自听筒中传出。 “弗拉维?”并不太准的发音,却每每令自己情难自禁。 “嗯!”低声答应了一声,随即不再说话,闭着眼靠在沙发上。 “今天心情不好?中途有一段琴音很烦躁啊!”轻轻一句话,却如利剑般直刺心房,令人动容。 弗拉维安自信即便自己心情动荡,依然完美的控制住琴声,与平日无差。可是这个男人,却能听出。叹了一口气,还是不愿说话。 不要说这样的话,会让我觉得你是爱我的。这样的错觉,我不要! 似乎已经习惯了弗拉维安的沉默,男人似乎不以为忤。依旧自顾自说着:“累了吧,快出来。我在门口等你。今晚我叫了外卖,是个地道的法国厨子,已经到家开始准备了。”说完,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音,挂断了电话。 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九点半了,肚子有点饿了,却不愿就此出去回家吃饭。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冒了出来,强烈的诱惑着他。一旦成型,就无法压抑。 迅速脱掉身上繁复的礼服,换上浅色的风衣,修长的身形更是被衬托得引人注目。黄金比例分割的长腿,不盈一握的腰身,足以令女人尖叫,男人炫目。 打开门,走出休息室。两个保镖照例已被打发走,此刻应该已经在门口的车上等着了。弗拉维安忽地调皮地笑了笑,自剧场后边的边门离开。 夜风迎面扑来,弗拉维安轻快地走在大街上。一头长及腰肢的银发,闪动着月华之光,在路灯的照射下,每一丝都自内而外散发出仿佛钻石般的灿烂光华。 露天咖啡馆此时正当拥挤时,一份简餐,一份咖啡,谈天说地,甚是惬意。弗拉维安也在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要了份薯条三明治,一杯咖啡,开心地吃起来。刚才一点也无的胃口,此时面对这算不上好吃的东西,竟然大开。 周围不时有人为他的美貌吸引,向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丝毫不见平日里的阴沉。 东西吃完,心情大好,这才拿出设成静音的手机,短短一个小时,已有四十几个未接来电。看来他是不停地在播打。玩心忽起,将它放回衣袋,就是不接。却不知那头已起了轩然大波。 安德鲁此时已经开始勃然大怒了,发作的对象却不是弗拉维安,而是他的两个保镖。 听完音乐会,知道弗拉维安心情不好,他在门口等了片刻才打电话给弗拉维安。谁想左等不出来,右等不出来,直到耐不住性子来到弗拉维安的休息室,却发现人早已不知所踪。 在将剧院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确实不见了弗拉维安时,安德鲁向来泰山崩于兮不变色的脸也不禁恐慌起来。平白无故的,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失踪了?此时他脑中所想的唯一可能,就是绑架。 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闪现着怒火,刚毅霸气的脸上冷若冰霜,如若真的有人胆大到敢动弗拉维安的话,那就等着承受他的怒气吧! 迅速地接通警局高层,简单地介绍了情况后,一瞬间,仿佛全伦敦市的警察都出动了,倾力寻找那失踪的花样少年。而安德鲁也不停地播打着弗拉维安的电话。虽然可以接通,却无人接听。安德鲁心中如火烧般,炙烤着他。 冷眼看向弗拉维安的两个保镖,怒从心起,也顾不得风度了,走上前去左右各挥一拳,人高马大的两个男人竟无招架之力地被击倒在地。 打开车门,推开司机,黑色的宝马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出去。身后一众保镖忙手忙脚乱地跳上各自的车跟随上去。 这边忙得天翻地覆追击绑架者,那边,混乱的源头依然惬意地坐在街边,啜饮着味道并不太好的咖啡。抬手看了看表,竟然已经过了11点。如今晚这般自在随意的闲逛已经多久没有出现了? 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离开了。挥手招来侍者,掏钱包准备付帐,却讶然发现,除了手机,包里空空如也。 白皙的脸刹那间红了。平日里出门他是不需要带钱包的,今天也没有带。尴尬地对侍者笑了笑,他红着脸掏出手机,说了声抱歉。 侍者了然地笑笑,转身离开。片刻后又送来一杯咖啡,笑道:“送你的!” 死死盯着手机好半晌。 这么糗的事,那人会怎么说? 就在这时,熟悉的号码再次来电。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还未开口,一个夹杂着无限霸气的吼声自听筒中传出。“弗拉维安!你在哪里!” 心里猛地打了个突,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这么严厉的声音,也很少听到他叫自己全名,脑中刹那间一片迷茫。下意识地说出自己的所在,还未开口告诉他自己的窘境,电话就挂断了。 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忽地变得空荡荡的。那个男人真的生气了呢。因为自己忤逆了他?他会怎么做?茫然地端起咖啡杯,大口喝下。 手中的咖啡杯瞬时落地,摔个粉碎,已入口的咖啡也被他毫无形象地吐了出来。深褐色的液体沾染上浅灰色的风衣,弗拉维安狼狈地张着嘴。口腔中已是一片水泡。 刚才的侍者赶忙跑来,不停地说着抱歉,咖啡太烫。周围的人们也有几个围了上来,关心地看着他。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一辆黑色的宝马疾驰而来,驶到近前方一踩刹车,在地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嘎然而止。 车门打开,男人黑着一张脸跨出车门,高挺的身躯带着王者之气,举手投足之间贵气流溢,迈着强势的步伐走近混乱中心,一把将弗拉维安拉过,锁进怀中,冷眼看着周围。 周围的人都为他的气势震慑,悄然无声。低头看了看弗拉维安狼狈的模样,男人皱了皱眉。“怎么弄成这样?” 弗拉维安烦躁的心在男人出现后,开始平静下来。摇了摇头,他低声对男人说道:“我没带钱包……” 讶然地看了他一眼,安德鲁忽然笑了,随手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递给侍者,大手一揽,将弗拉维安带出人群,坐进车中。此时,后面一溜而来的保镖车上立刻跳下一人,坐到驾驶座上,发动汽车向伦敦西部驶去。 坐在后座上,弗拉维安惴惴地看着男人。听着他不停地播打电话作出指示,再看见满大街跑的警车,他才明白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咬紧下唇,尽管口腔中仍火辣辣的疼,却仍比不上内心的焦虑。 会被嫌弃么? 男人终于打完了电话。低头看向弗拉维安,柔软的银发直泄而下,精致秀美的脸庞上血色全无,冰蓝色的眼中满是忧郁和焦虑。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显示出这般脆弱忧郁的气息。我已经给了他一切最好的东西,为何他还是这么不开心? 想到刚才几欲令自己丧失冷静的恐惧,男人一把将弗拉维安搂入怀中,死死地抱住,似要将之压入胸腔,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被这般搂抱压抑地快要喘不过气来,弗拉维安心中却雀跃起来。 至少在他心中,自己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就算他喜欢的不是我,却依然对我有感情的。 想到这里,弗拉维安绽放出一个开心地微笑,却扯动了口腔中的伤势,不禁皱紧了一张脸。 安德鲁为他的微笑所炫目,也为他的疼痛而心痛,伸出手指,在蔷薇花般娇嫩的红唇上来回抚摸,手指灵活地撬开唇瓣,直入口腔。带点淡淡的烟草味,却依然干净清爽,这是弗拉维安最爱的味道。 手指触碰到了口中的水泡,弗拉维安抖动了一下,口中发出一丝小小的呻吟声,却牵动了男人。 抽出手指,抬起尖细的下巴,吻了上去。霸气却带着一丝温柔,以君临天下之势横扫整个口腔,在触碰到那些小小的水泡时,又轻触一下,随即绕开。 弗拉维安紧闭着眼,享受着这撩动人心的吻,舌尖主动出击,去回应,去感受。 再来一点,再多一点,让我觉得你是爱我的。 胶着在一起的唇舌分开来,弗拉维安心底闪过一丝失落。 “怎么想着跑出去了?也不接我电话。”安德鲁看着弗拉维安,低声说道。 抬眼看着男人俊美的脸庞,兼具东西方的优点,黑曜石般的眼,高挺的鼻梁,坚毅的薄唇,诱惑人心。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弗拉维安靠了上去,依偎进他的怀中。 “就想出去走走,不好么?”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男人有些无奈地看着弗拉维安。为什么他总是琢磨不透弗拉维安的想法,他就好似蚕一般吐出重重的丝线,将自己的心包裹起来。初次相见时那宁神静气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下次要去哪儿,记得跟我说一声,否则……会让人困扰……”安德鲁轻声说道,如此温和的语气,直击弗拉维安的心。 轻轻点了点头,弗拉维安呢喃道:“不会了,以后不会乱跑了。” 汽车驶近了奈特利家巨大的庄园。夜已深,整座庄园却灯火辉煌,迎接着主人的回归。巨大厚重的雕花大铁门大大的敞开,奈特利古老的族徽在拱顶上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芒。 汽车驶入大门,沿着前庭主道驶向主堡。主道两旁,是完全对称,一模一样的布局构造,充分显示出一个古老的英国贵族所拥有的庄严与刻板。 弗拉维安曾不止一次想过,两边相对称的位子上,会不会有一模一样的叶子,一模一样的花瓣?对于浪漫的法国人,这样的庭院并不让弗拉维安喜欢。 前方,主堡巍峨的轮廓在夜色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阴影,早已饱经风霜的外墙已斑驳不堪,确是家族的骄傲与历史的鉴证。尽管历经无数次修缮,却依然保留着石上每一道刻痕。 汽车停在了主堡前,管家已带着一众仆从等候在门厅,见到两人进门,完美的一鞠躬,将两人请入大厅,向饭厅而去。 “今晚照主人吩咐,已预备了法国菜,大厨已准备多时,这就可以开饭了。” 弗拉维安心中有点不安了。现在已经过了12点,自己已在外吃过东西,可是他还没有。而且,今天他特意叫了外卖,请来的法国厨师,就为了让自己高兴。 惴惴地看了看安德鲁,却见他正满脸温和地站在自己面前。 “累了吧?先去把衣服换了吧?想洗澡么?我等你。” 摇摇头,“不用,我换了衣服就下来。” “嘴里还疼么?要不要看看医生?” “不用,一点水泡,就算看了也没法上药。自己会好的。” “怎么这样不小心?”安德鲁拿起弗拉维安的手,细细的摩梭了一下,低声说:“还好没有烫到你的手。” 如同被火苗灼了一下,弗拉维安猛地抽回手,脸上本来带着的羞涩的温情也消褪得干干净净,看了一眼错愕的安德鲁,弗拉维安转身冲上了楼梯,消失在众人眼中。 安德鲁呆呆地看着弗拉维安消失的方向,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主人!”管家适时地上前叫道,将尚在出神的安德鲁唤回。安德鲁笑了笑,转身向饭厅行去,举手投足间,又恢复了那份沉稳的气势。 呆呆地靠在房门上,看着自己的手,弗拉维安充满了厌恶。胸口急剧起伏,胸腔中一股热流在横冲直撞,想要寻找宣泄的出口。 脑中有个声音在疯狂地高叫着: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为什么你只会关心我的手,为什么你看不到想不到其他的地方。为什么活生生的人吸引不了你的注意,只有这双手,这双除了会操纵弓弦其余一无是处的手,才能吸引你一点点注意。 慢慢自门上滑下,坐在地板上,正对着自己的镜中,映照出自己现在的样子。脸色苍白,眼中血丝遍布,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一点形象都没有。 苦笑了一下,刚才那激烈得仿佛要毁灭一切的怒火也一刹那消散了,胸腔中空荡荡地找不到一丝着力处。 用力扯出一丝微笑,却比哭还要难看,一滴滴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地滴落,顺着精美的脸庞滑下,汇聚在下巴,滴向地板,碎成无数片,不一会儿就蒸发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是不是先爱上的注定是输?自己的爱情,是不是也会在那人的忽略下,渐渐的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弗拉维安,你现在真难看,我讨厌你!”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弗拉维安出现在饭厅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看了看墙边巨大的座钟,已经指向了1点。安德鲁坐在桌边,面前却一点东西也没摆,显然是在等他。管家和仆从站了一排,饭厅中鸦雀无声。 带着一丝愧疚,弗拉维安走到安德鲁身边,无言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遮挡住那双美丽绝伦的冰蓝色眼珠。 起身拉开身边的椅子,将弗拉维安安置好,安德鲁转头对管家示意。 管家微一躬身,离开了饭厅。不多时,两份清汤送到了两人面前。弗拉维安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开心起来。看了安德鲁一眼,弗拉维安拿起勺子开始吃起来。 地道的法国风味,令弗拉维安胃口大开,尽管刚才已经吃过饭了,他还是将送上的每一道菜都吃了大半,主菜香煎鹅肝更是连配菜、汁水都吃了个干净。 此间,安德鲁只是温和地看着他,优雅地操纵着刀叉,慢慢地进食。相较于略显简单的西餐,深受母亲影响的他更偏好中国菜。无论是精巧清淡的江南风味,还是豪放浓郁的西南美食,都是他的最爱。不过看到弗拉维安吃得开心,他也不自觉地胃口大开,心情愉悦。 一边重复着切割送入的动作,一边打量着弗拉维安的双手。精心保养的双手在灯光下散发出淡淡的珍珠色的光芒。握着刀叉的手仿佛蝴蝶上下翻飞般引人遐想。 不自禁的放下刀叉,伸手握住那双秀美绝伦的手。弗拉维安的手柔软清爽,却不似女孩子般柔腻。轻轻地抚摸,感受着肌肤下每一处突起,每一处脉动。 弗拉维安吓了一跳,手中的餐叉掉落下来,与盘子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掉落在地上。立刻有人走上前来拾起餐叉,换上一副新的。弗拉维安看着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咬紧下唇,内心的苦涩再一次翻滚上来,却只能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 就在这一片恍惚中,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两年前…… 第二章 弗拉维安站在幕布后,偷偷地打量着舞台,打量着台下坐得满满的人,心中一阵惴惴不安,又是一阵兴奋。 今天是他第一次在正式的舞台上面对着大庭广众演奏。尽管在学校里他是公认的最好的,也对自己的技巧信心十足。但面对如此重大的场合,如此重要的比赛,叫他如何不兴奋,如何不紧张。 “弗拉维!”一阵热源接近,紧贴着他站定。弗拉维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自己的学长兼好友,也是最大的的竞争对手本杰明。 “在看什么呢?”本杰明将头放在弗拉维安的肩上,越过他向外看去。“来了很多人嘛,让人很有斗志呢。弗拉维,今天要好好表现哦,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俩的实力,一定要把别的参赛者踩到脚下!”本杰明自信十足的说道。优雅平和的声音中却隐藏着掩饰不住的傲气。 弗拉维安无奈地笑笑,转头看向本杰明,说道:“学长怎么还是这么好斗。小提琴是陶冶情操的器具,存了好胜之心,是拉不好琴的。” “你啊,受那死老头毒害太深了,别老是信他的话。存了好胜之心,才能发挥出更高的水平,让别人认可你的实力。” 看着他那信心十足的高傲模样,弗拉维安也笑了。自己只身一人从法国来到这里,在父母双亡的伤痛,和寄人篱下的彷徨中,正是本杰明用他强势的自信和阳光将自己带出阴影,重新拾起自信。在本杰明唇边印下一吻,弗拉维安真诚地笑着说:“祝你成功!” 本杰明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抱住弗拉维安,暧昧地在他耳边呢喃:“弗拉维,你实在是太可爱了,你红润的嘴唇是最娇艳的蔷薇,你冰蓝色的眼眸是天空中最美丽的星辰,你银色的发丝是月光的化身,我快被你迷死了。接受我的爱,嫁给我吧!” 被本杰明那夸张的表情和声调所刺激,弗拉维安一改平日的平静谦和,一把推开他,大叫道:“才不要!除非你变成女孩子嫁给我!” 两个人就这么在侧幕后笑闹着。 笑够了,闹够了,本杰明再次往台下看了一眼后,忽然神秘兮兮地对弗拉维安说道:“弗拉维,你听说过安德鲁?奈特利吗?” 弗拉维安轻轻点点头,茫然地说:“大概知道。奈特利家族是英国的老贵族之一,安德鲁是现任继承人。在经济和政治上都有极大的影响。” 本杰明点点头,拉过弗拉维安,指着远处包厢中刚出现的一个影子说道:“看,那就是安德鲁·奈特利。” 弗拉维安好奇地探出头张望了一下,立刻被镇住,呆立在那里。包厢中的男人一身黑色的礼服,优雅闲适地坐在座位上,散发着与身俱来的贵气。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弗拉维安却依然能够感受到男人隐藏在优雅贵气之下的霸气。 豹子,正在休憩着的豹子。 弗拉维安脑中浮现出这样的影像。尽管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弗拉维安依然能够看出,这个男人极其英俊,拥有强烈的存在感。自他一出现,整个剧场的人似乎都成了陪衬,眼睛不由自主就会向着他而去。 “怎么样,很有气势吧!”本杰明问道。 弗拉维安点点头,却又不禁迷惑本杰明的用意。社会名流前来观看比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安德鲁本人如何的与众不同,却也不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吧。 似乎看出了弗拉维安的迷惑,本杰明微皱了一下眉头,思索了一下,才说道:“你才来英国不久,不太清楚。那个男人,是个疯狂的小提琴迷,稍有水平的演奏会他都会到场。而且……” 声音忽地低了下去,本杰明凑到弗拉维安耳边,轻声说道:“这个男人有收集癖,喜欢收集那些技术顶尖的演奏者!” 收集技术顶尖的演奏者?什么意思?弗拉维安迷惑地看向本杰明。 本杰明深深地看了弗拉维安一眼,开口道:“他喜欢找最好的小提琴家当他的情人!每当新出现一个顶尖的演奏者,他总会把人带回去和他共进晚餐,此后就会看见两人出双入对,直到另一个更有天赋的人出现为止。” 弗拉维安明白了,白皙精致的脸上泛起两抹艳丽的霞光。两个人之间瞬时变得有些尴尬,正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负责比赛事项的劳伦斯夫人走了过来,叫道:“孩子们,别站在这里发呆了,比赛就要开始了,还不去准备?” 被劳伦斯夫人甜美的声音唤回神智,两个人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掉,找到自己的琴,调音,上松香,开始忙碌起来。 站上了向往已久的舞台,弗拉维安对着观众微一鞠躬,随即开始演奏起来。 音乐响起的那一瞬间,弗拉维安立刻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眼前的一切都已消失,只剩下自己的小小世界。那里有温暖甜腻的海风,热情浪漫的少女,阳光明媚,果香四溢。 弗拉维安沉溺于这样的世界,左手如有自我意识般准确的按拨着琴弦,优美的乐曲攫取了每一个人的意识,每个人都随着弗拉维安弓下的音符心思起伏。 弗拉维安依旧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在那里,他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就在这时,弗拉维安忽然觉得一道锐利热切的光芒闯入了自己的世界,将围绕在周围的宁和冲击得消散无踪,将他自温暖静谧的自我世界中拉回了现实。 下意识地顺着光之来源看去,是他——安德鲁·奈特利。心中猛地一震,弗拉维安赶忙移开自己的眼,不想再与之相缠。静了静心,想要摆脱那热切强势的目光,继续回到自己的小世界。 然而,那道目光如同其主人一般,有着强烈地存在感,如影随形地附着在弗拉维安身上,将他一次次自自己的世界中拉回现实。弗拉维安觉得,那目光仿佛一把利刃,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挑破,刺穿,直入体内。 在那目光中,他仿佛赤身裸体,无所遁形。脸上不禁一阵火烧,心绪也开始混乱起来。弗拉维安觉得自己快要掌控不住琴弦了。 就在他几欲丢下提琴夺路而逃的时候,那令人招架不住的压力顿时消散无踪了,一直附着在他身上的目光移开了。 弗拉维安心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感到自己的背上完全汗湿了。迫人的压力消失后,弗拉维安再次沉浸于自己的小世界,整个心灵完全倾注在音符上,行云流水般地完成了自己的曲目。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现场一片寂静,弗拉维安站在台上,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跳动的咚咚声,场中太寂静了,令他极度不安和委屈。就在这时,一个清晰有力的掌声自高处传来,在这一片寂静中,瞬时响彻整个剧院。 弗拉维安冰蓝色的眼刹那间睁大,猛然抬头望去,正对自己的包厢中,男人正使劲地击打着双手。目光交汇的刹那间,弗拉维安觉得,有颗小小的东西钻入自己心中迅速发芽了。 被男人的掌声所震动,尚沉浸于弗拉维安动人乐声中的人们猛然惊醒过来,雷鸣般的掌声自四面八方向弗拉维安奔涌过来。 回到后台,一抹兴奋的红晕爬上弗拉维安的脸庞,一种抑止不住的兴奋在血液中奔腾,嘴角不自禁地上翘,冰蓝色的眼中也满是欢娱,仿佛沐浴在马赛港的海风中一般。 “弗拉维!”一声轻唤在耳边响起,回头看去,正是本杰明。本杰明微笑着对他说道:“祝贺你!非常精彩的演出!”发自真心的话语令弗拉维安动容,可敏感的他却发现本杰明原本开朗明快的眼中有一丝忧郁和惊慌。 “弗拉维,那个男人还是引起了你的注意?”本杰明轻叹道。 眨眨眼,弗拉维安惊讶地看着本杰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明白总是闪动着阳光的眼中为什么会充满了忧伤。 低头在弗拉维额上印下一吻,本杰明笑了笑,说道:“该我上场了。弗拉维,只有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要赢你!”说完,一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台上走去。 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本杰明消失的方向,弗拉维安的心依然在为刚才的话而狂烈的跳动,心中隐约察觉到本杰明的意思,却又不得甚解。发出一声美妙的叹息,弗拉维安依旧走到侧幕旁,认真的欣赏着本杰明的演出。 和以往一样,本杰明的技巧完美无缺,可是弗拉维安却能感觉到本杰明的心在颤抖,心中的忧郁和强烈的竞争性影响了曲目,原本是欢快洋溢的曲子,竟隐隐带上了忧郁呜咽,让人为之颤动。 一曲终了,本杰明在掌声雷动中走下了舞台,弗拉维安站在侧幕旁,等待着本杰明。可是,当他走过弗拉维安身边时,仅微一停顿,随即快步走开,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失落的气息。弗拉维安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个小时后,比赛结果出来了,弗拉维安没有任何悬念地捧走了冠军的奖杯,本杰明屈居第二。手捧着实力与荣誉的象征,弗拉维安绽放出绝美的笑容,好似雨后初霁的阳光,攫取了每一个人的目光。 就在这时,那逼魄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他身上,下意识地向男人所在的包厢看去,却意外的发现,包厢中已经人去楼空。心中,有一点小小的失落,将获奖的兴奋也掩去大半。 回到后台,认真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这时一个温和恭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冯丹先生。” 讶然地回头,却是一位老人,班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一身合体的黑色礼服衬托出主人气质不凡。 “是,请问您是……”弗拉维安回答道。 老人向他微一躬身,取出一份请柬送到他面前。“我家主人奈特利先生想邀请您共进晚餐,不知先生可否赏光。” “奈特利先生?”豹子般的气势,迫人的眼神,英俊的面孔刹那间涌入脑中,包厢里的男人——安德鲁?奈特利。本杰明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 “他喜欢收集那些技术顶尖的演奏者!” “他喜欢找最好的小提琴家当他的情人!……直到另一个更有天赋的人出现为止。” 难道这一次,是我? 弗拉维安有些不安的想到。不想做这样的事情,弗拉维安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男人的身影却一次次在脑中重现。 一次,一次就好,去看看他长什么样?心底有个声音小声说着。 咬了咬下唇,弗拉维安下定决心,向管家说道:“很荣幸。” “谢谢先生。请随我来,车已备好在外等候。” “弗拉维!”就在这时,本杰明一路小跑来到了跟前。站在弗拉维安面前,本杰明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按住弗拉维安的双肩,弯下腰使视线齐平,他低声对弗拉维安道:“弗拉维,别去,求你,别去。” 被他眼中的痛苦所震慑,弗拉维安呆立在地,不得动弹。这还是他所熟悉的本杰明吗?为什么眼中会有这么多的痛苦。转头看向奈特利家的管家,他正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那儿等待着,没有一丝不耐。 本杰明再次开口道:“求你,弗拉维安,跟我回去,别去那儿!” 弗拉维安动摇了,正待开口拒绝邀请,男人的身影又一次飘过脑海。弗拉维安从不知道,自己的心竟然有如此大的渴望,想要见一见那个身影。 最终,与男人共进晚餐的希望压倒了一切,他推开本杰明,对他笑了笑,轻声说:“对不起,可是我想要见见他。就这一次,我一会儿就回去。”随即走向管家,和他一起离去。 “弗拉维!!”本杰明站在原地大叫着他的名字,却只换回了回眸一笑。弗拉维安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 黑色的加长型劳斯莱斯将他送到了伦敦里兹饭店,在管家的带领下,他来到了总统套房门前。金色的大门紧闭着,将他阻隔在一片未知外。深吸一口气,弗拉维安转动了门把手,打开了厚重的大门。 门内,并非弗拉维安所想般灯火辉煌,几盏柔和的小灯散发出桔红色的灯光,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温暖当中。怯怯地踏出一小步,走进房间。大门,在身后关上了。 视线所及,房间中空无一人。可是,弗拉维安却能感觉到男人的存在。如此强烈的存在感,无论在任何地方,都能吸引人的注意。慢慢地凭着感觉向前移动,每走近一步,弗拉维安就能感觉到更加强烈的气息。 果然,一个拐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落地玻璃窗出现在眼前,窗外,伦敦市美丽的身影在夜空的映照下展现在自己面前。窗前,一张小桌,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两套餐具,一只红色的蜡烛在桌上闪动着明快的光芒。桌边,男人高大的身躯斜依在窗前,等待着他。 如此近距离的和男人接触,弗拉维安觉得快要被那强烈的气势压倒了。男人相当高大,弗拉维安的视线仅能与其胸齐平。强健的身躯包裹在灰色的西服中,弗拉维安却能感觉到他血液的奔腾。 抬头看向男人的脸,心跳得更快了。 第一眼接触的,是一双温柔的黑色眼眸。这样强势的人,竟会有这样温柔的眼眸。男人有着刀削般坚毅的五官,却又带着东方人的柔和,两相结合,俊美无俦。 “晚上好,冯丹先生。”男人开口道。声音低沉,极具穿透力。 “您好!”弗拉维安怯怯地回答道。 男人微笑着看着他,似要消减他地不安,却令弗拉维安更加不知所措。脸上红晕遍布,羽扇般的睫毛不安地快速扇动着。 “哈哈哈……”男人忽然大声笑道,那爽朗的笑声立时将两人间无声的尴尬冲淡。“不用那么紧张,只是一顿晚饭而已。今晚我们吃法国菜,应该能对你的胃口。”说完,拉开一边的椅子,伸手蜡烛弗拉维安的右手,将他拉近,安置刀椅子上,再走向自己的位子。 一瓶香槟几乎见底了,弗拉维安的脸更红了,眼睛湿湿的,煞是可爱。他已经记不清说了什么,却知道自己很开心。安德鲁非常健谈,似乎什么都难不倒他。无论是家乡马赛,还是最爱的小提琴,安德鲁都能和他找到共同的话题。不知不觉中,他滔滔不绝说了很多话。 会不会连曾祖母的名字都说了?弗拉维安傻傻笑着想到。可是我也知道不少呢。知道了他的父亲,刻板中带着浪漫的绅士,他的母亲,一个来自遥远神秘国度的美人。还有他的中文名字曾安凛。奇怪的音节。念了无数次依然无法正确的发出。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安德鲁自身的努力消除了弗拉维安的拘束,他忽地站了起来,丢下主人一个人跑到巨大的玻璃窗看向宁静的夜空。整个人趴到玻璃窗上,弗拉维安觉得自己就要融入这美丽的夜景中了。 脸上一红,弗拉维安却乖乖地趴在那里,不敢稍动,心中一阵甜蜜。 安德鲁笑了笑,伸手拉起弗拉维安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赞美道:“多么完美的手,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了。我的小猫,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演奏者。技巧可以琢磨,但是内心的感情却是与身俱来的。” 心,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弗拉维安一阵发冷。 是了,他看上的,只是我的手,我那拉小提琴的手。他要的,只是完美的小提琴手。 “我的小猫,愿意跟着我吗?和我在一起吧。我可以给你找最好的老师,让你成为全英,甚至全世界最好的提琴家,好吗?答应我吧,我的小猫。” 想要跳起来,想要拒绝他,不要这样的结果。 弗拉维安看了安德鲁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点点头。 就算你是为了我的手,我也要留下,如果它是联系你我唯一的工具,我会,竭尽全力维护它。 从此以后,弗拉维安搬进了奈特利家的大庄园,成为安德鲁公开的情人。每一天,每一天,他都疯狂地练着琴,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全英第一的提琴家。 有人说他疯狂的爱着小提琴,有人说他想要出人头地,获得名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般的疯狂,只因为他不能被人超过。因为,这是他和他之间,唯一的纠缠。 第三章 “弗拉维?”一声轻唤将他自回忆中拉了回来。安德鲁依然执著他的手,眼中闪动着他所熟悉的欲望的光芒。 一咬牙,他再次猛地抽回手,站起身,丢下一句“我累了”,落荒而逃。 逃回自己的房间,弗拉维安猛喘着气靠在房门上,视线所及,自己的小提琴正放在房间显眼处。他猛地扑过去,仿佛握住救命稻草一般从琴盒中拿出琴,拉起来。 弓弦下流泻出来的曲子,是安德鲁教给他的,一首中国曲子,《梁祝》。安德鲁告诉他,这是一个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相爱的两个人却因为家庭的原因无法在一起,最后只能双双化作蝴蝶。 他不太明白这个故事,不理解女孩子为什么要装成男人,不理解他们为什么相爱,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可是,他却为这美丽的曲子所倾倒。每当拉起这首曲子,他就会觉得胸口郁结的疼痛被曲子的凄美所掩盖,随着音符排出体外,消散无踪。 得不到爱情的我,是不是最后也会变成一只蝴蝶?一只孤孤单单的蝴蝶? 琴声嘎然而止,安德鲁出现在他身后抱住了他,取走了他的琴。沉浸于自己的悲伤中,他竟然没有察觉到安德鲁的到来。 安德鲁抱紧他,嘴唇在他脸颊脖颈处流连,呼吸,开始变得不稳。“我的小猫,今天的爪子很锋利呢。是什么让你那么悲伤?我的小猫,好孩子,不要怕,一切都交给我就好!” 身体开始燥热,欲望开始勃发,弗拉维安转过身,主动吻上安德鲁的薄唇。 当强有力的楔子贯穿他时,弗拉维安满足地尖叫着,流下激情的泪水。 来吧,来吧,狠狠地贯穿我,盈满我的体内。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你在我身边,我们是合为一体的。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了房间,在房间中落下一个个明亮的光点。弗拉维安醒了过来。还未睁眼,就能感觉到男人的气息将自己整个包裹,腰间被男人强有力的手臂揽着,赤裸的肌肤贴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弗拉维安开心地笑了起来。每天早晨醒来的这一刻是他最爱的一刻。无论昨晚有多么的伤心绝望,每一次醒来,都能感觉到安德鲁的气息,被他搂在怀中,让他所有的伤心都消散一空。每一天,都是新的。 弗拉维安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睁开眼,入目的果然是安德鲁强壮的褐色胸膛。 安德鲁的身体强壮健美,充满了无尽的力量,这让过于纤细的弗拉维安羡慕万分。此时,安德鲁的胸上有着点点红痕,间或一丝细长的抓痕,弗拉维安脸红了,这都是他在激情中留下的, 深褐色的乳头微微挺立着,弗拉维安忽然孩子气的一笑,凑上去咬了咬。 “我的小猫,早上很热情嘛!”低沉性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弗拉维安赶忙松开嘴,抬头看去。安德鲁黑色的眼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平日里总是梳向脑后的黑发此时垂落下来,说不出的性感。 弗拉维安脸上快要冒火了,整个头都如鸵鸟似的埋入安德鲁的怀中,却能明显感觉到安德鲁胸膛因为笑而震动了。 “好了,我的小猫,快起来,再这样下去,我可又要来一次了。虽然我很乐意,可是你就会爬不起来的。今天,我可是做了特别的安排。” 听到安德鲁这样说,弗拉维安红着脸自床上爬起,瞪了安德鲁一眼,赤裸着身体冲入了浴室。 当弗拉维安走出浴室时,安德鲁已经梳洗完毕穿戴整齐了。不是西装领带,今天的安德鲁t恤夹克,休闲潇洒。弗拉维安呆了一下,印象中安德鲁总是西装革履,气势逼人,今天却穿成这样…… 心中忽然雀跃了一下。我了解了一点你。这样一天天,一点点,是不是你也能更多了解我一下,然后不再聚焦在我的手上,是不是你也能爱我一点。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 坐在汽车后座上,弗拉维安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像个孩子似的,他不时趴到窗边,贪婪地望着不断变幻着的街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仅仅因为身边的人而变得可爱起来。 记忆中,安德鲁从未特意单独带他出来。每一次出行,不是去参加音乐会,就是陪同安德鲁参加各式宴会。尽管他们的关系已不是秘密,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奇异目光依然让他觉得难堪。 “我们这是去哪儿?”弗拉维安自窗边收回视线,向安德鲁发问道。冰蓝色的眼中波光粼粼,脸上充满了期待的表情,这样的弗拉维安令安德鲁怜爱万分。 将手抚向弗拉维安的头顶,安德鲁微笑着说道:“我的小猫,你又想去哪里?” 弗拉维安歪着头想了想,又摇头道:“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要你决定了就好。” “那就按照我的既定行程了。” 汽车继续向前行驶,来到了闹市区,停在了odeon的门口。 诧异万分地看着安德鲁,弗拉维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就是今天行程之所在?来电影院看电影? 安德鲁倾身看了看,转头对弗拉维安说道:“这个地方……买票就行?还要和一堆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 弗拉维安开心地笑了。这个男人打从出身起,就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吧。奈特利庄园里,有一个巨大的放映厅,只要安德鲁愿意,他可以随时欣赏到世界各地的影片。 点了点头,弗拉维安调皮地笑了笑,“今天,我来请你!”说完,拉开车门走了出去,冲向售票窗口。 安德鲁也钻出了车门,温柔地看着弗拉维安的背影。 小猫最近情绪很不好呢,用这种平民的方式就能让他开心,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片刻之后,弗拉维安又冲了回来,问道:“安德鲁,你想看什么?” 安德鲁皱了皱眉头,没主意地摇摇头。“你决定就好!” “《哈里·波特》也可以吗?” “当然,只要你喜欢。” 弗拉维安点了点头,又向售票口冲去。安德鲁也慢慢向那边走去。新鲜的体验,还不错。 弗拉维安买好票,正想跑回安德鲁身边,一个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弗拉维!” 转头一看,却是久已不见的本杰明。两年的时间,带给本杰明巨大的变化。身形变得高壮,脸庞也变得棱角分明,一头奢华的金发随意地飘散着。此时的他,已由当年的大男孩蜕变成成熟男人。 弗拉维安愣了一下,随即扬起一个开心的笑容,向本杰明扑了过去。“本杰明,是你,真的是你!” 本杰明绽放出一丝微笑,伸手接住弗拉维安,自然地揽住弗拉维安的纤腰,顺势向弗拉维安嘴角吻去,一掠而过。 正要开口询问对方的现状,一股强烈的霸气扑面而来,揽住弗拉维安的双手被人格开,娇小的身影也落入来人的怀中。 “我的小猫,票买好了?” 弗拉维安扬起手中的票在他面前晃了晃,随即指着本杰明,说:“这是……” “本杰明·泰勒,你的学长。”安德鲁接口道。“我在很多音乐会上见过他,现在风头正劲呢。”随即伸出一只手向本杰明,另一只手依然紧搂着弗拉维安。“安德鲁·奈特利,很高兴认识你。”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很平常的社交礼仪,弗拉维安却觉得身边一阵暗流汹涌。 “我的小猫,快走吧,电影快开场了。”安德鲁催促道。 “嗯!”弗拉维安点点头,向本杰明笑笑,“我要进去了,本杰明,以后再联系,我很想你呢!” 瞟了一眼弗拉维安手中的电影票,本杰明忽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好意思,请等一下。”随即冲向售票窗口,片刻后手里拿着一张电影票回来。 “我也正想看这部电影呢。不介意我坐你们旁边吧。”本杰明摇了摇手中的票,冲安德鲁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安德鲁面沉如水,冲本杰明一点头,“随你高兴!” 弗拉维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头痛地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却略微一点雀跃。安德鲁,你是在吃醋吗?背人处,弗拉维安笑得像只偷吃成功的猫。 由于是白天,电影院里远不如安德鲁所想般人潮汹涌,整个大厅里稀稀拉拉坐着二十几个人。皱皱眉看向本杰明,他正坐在弗拉维安旁边开心地耳语着什么?一股自己东西被觊觎的不快在胸口翻腾着。 窄小的椅子令坐惯了豪华沙发的他十分不舒服,他却依然保持着优雅沉稳的完美姿势。 电影开场了,还只是个孩子的弗拉维安立刻被电影所吸引,全神贯注地盯着大屏幕,沉浸在精彩的故事中。 安德鲁则好奇地打量着第一次踏进的电影院。这么拥挤的椅子,真要是坐满了人,还能看见什么?坐惯了顶级包厢的安德鲁困惑地想着。不一会儿,安德鲁就无聊地收回了视线,继续停留在弗拉维安身上。 不可否认,本杰明的出现令他十分不快,可是,小猫似乎很高兴呢。算了,让宠物开心也是饲主的责任,否则,总是亮着那尖利的小爪来一下也让人吃不消呢。 屏幕上,画面开始高速旋转起来,丹尼尔饰演的哈里骑在扫帚上疯狂地躲避着紧追不舍的游走球,弗拉维安觉得有点晕眩,难受地皱了皱眉头,闭上了双眼,本杰明赶忙坐直身体,想要安抚一下弗拉维安,却被一道刺骨灼热的目光所阻挡。 安德鲁抱过弗拉维安,让他半躺在自己怀中,嘴角逸出一丝微笑,吻了下去。舌尖撬开弗拉维安的双唇,轻车熟路地在口中肆虐,弗拉维安不自觉地伸手揽住安德鲁,回应起来,浑然忘了脸色铁青的本杰明。 一吻终了,弗拉维安羞得面红耳赤,想要起身坐回自己的位子,却被安德鲁强势地揽在怀中。“就在我的怀里看吧,我的小猫,乐意为你效劳。” 心,高高地飞起来,弗拉维安乖乖地窝在安德鲁怀中,继续着未完的电影。 电影散场了,人们三三两两地走了出去。弗拉维安走进了卫生间。本杰明看了安德鲁一眼,抬脚跟了进去。微一皱眉,安德鲁却并未阻止,依然站在原地。 不管怎么样,小猫他,是属于我的!只有我,能采撷下世上最完美的双手,最完美的提琴手!安德鲁自傲地想到。 站在洗手池旁,弗拉维安看着镜中出现的身影,扬起开心的笑容。“嗨,本杰明!你最近过得好吗?”心情愉悦的弗拉维安是毫不吝惜他的笑容的。 本杰明没有回答,只是略带悲伤地看着弗拉维安,轻声问道:“弗拉维,你开心吗?你过得好吗?” 心中的柔软之地被触动,弗拉维安定定地看着本杰明,心中满是感动。“很好,我很好!” “撒谎!”本杰明忽然愤怒了,他一把扯过弗拉维安,心中压抑的各种感情喷薄而出,他大声吼道:“你在撒谎!你根本就不开心,否则,你不会每次音乐会上拉出的曲子都带着悲伤;否则,今天你不会那么兴奋!因为他从来没有那么对过你,是吗?” 心中的隐痛被揭露,自我迷惑的伪装被撕开,弗拉维安愤怒慌张地叫起来:“没有!没有!没有!我很开心,很开心……” 剩下的话被本杰明堵在了口中。第一次吻上渴望已久的柔嫩双唇,本杰明沉醉了。死死搂住弗拉维安,他虔诚地吻着,挑逗着,舌尖上却忽然一痛。 愕然抬头,却看见弗拉维安一脸愤怒地看着他。 眼中蒙上悲伤,即为自己,也为弗拉维安。 “弗拉维,我爱你!我爱你啊!从你第一次踏进艾蒙特教授的教室里,那么美丽,却又那么胆怯,我就被你吸引。从此以后,我生命的重心都变成是你。只要你笑,我的心中就阳光灿烂,只要你悲伤,我的心中就阴雨密布。我一直以为,你终究会是我的。” “可是为什么,你却和我擦肩而过。我告诉你奈特利的存在,本想让你警惕,却最终引起了你的兴趣。弗拉维,你跟着他不会开心的,终有一天会被他抛弃,难道你要等到那天才伤心欲绝的离开。弗拉维,跟我走,离开他,好不好!” 弗拉维安温柔地看着本杰明,心中因为他的爱而温暖。伸手抱住本杰明的身体,将自己贴近他,弗拉维安开口道:“本杰明,本杰明,我也爱你!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哥哥,是你让我从彷徨中走出来,你在我心中永远有重要的位子。” “可是,这是上帝的安排,让我遇到他。我爱他!尽管我现在时常不开心,可是,我还在努力。看,今天就是一个好的开端,不是么?总有一天,我会得到我想要的。本杰明,祝福我吧,好么?” 苦笑着松开手,本杰明觉得心痛得要裂开了,却依然扯出一丝笑容。抬起弗拉维安的下巴,再一次吻了下去。轻柔的,带着一丝伤感。弗拉维安这次没有挣扎,反是安心地承接这一吻。 一吻终了,本杰明立直身子,阳光般的笑脸又回到脸上。“再见,弗拉维。无论如何,我会站在你这边。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为你效劳。”说完,飞快地转身离开。 在那一刹那,弗拉维安看见了一丝亮光在他眼角闪现。 走出卫生间,弗拉维安慌忙地向前跑去。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半个小时。 安德鲁会不高兴吗? 远远地,就看见安德鲁依然等候在刚才分手时的地方。心情,又开始飞起来。 看着弗拉维安自远处向自己跑来,安德鲁胸口郁结的一阵从未有过的烦闷消散无踪,眼中柔光闪现,却在看到弗拉维安略带红肿的双唇时变得凌厉起来。伸手揽过弗拉维安的腰,快步向停车场走去,坐回后座。 茫然地看着安德鲁,弗拉维安开始不安起来。 他是不是生气了?就要回去了吗? 尚在胡思乱想,就被卷入男人霸道的气息中。熟悉的薄唇含住自己的双唇,温柔又强势,唇齿交缠间,正自沉醉,却听到安德鲁的呢喃:“我的小猫,他还吻过你哪儿?” 迷茫地睁开双眼,弗拉维安脸唰地红了,急忙分辩道:“没有,没有……就只是一个吻!我只是……”剩下的话语再次被堵在安德鲁的口中,整个人也被抱入安德鲁的怀中。 “我的小猫,以后无论是谁……都不允许这样。今天,就原谅你,可是还是要惩罚……” 随着话音继续,温暖的大手窜入了t恤,又解开了牛仔裤的拉链,扯下,露出了粉嫩的双臀…… 弗拉维安醒来时,依然在汽车后座上。自己正蜷缩在座位上,头枕着安德鲁的腿。身上已被清理过,刚才沾满全身的汗水和浊液已经消失,衣物也整齐地穿戴在身上。 “醒了?我的小猫?”安德鲁的声音响起。 弗拉维安脸红了,埋头于安德鲁怀中,不愿起来。 “天已经黑了。本来还想带你去别的地方,现在只能算了。去吃饭吧,昨天吃了法国菜,今天带你去吃地道的中国菜。” “嗯!”小小的答应一声,弗拉维安开心地笑了。 汽车停在了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巷前,安德鲁走下车,揽住弗拉维安向内走去,来到一家狭窄的餐馆前。 “这里做的是地道的川菜,正因为太地道了,很少有人能接受,只有喜爱川菜的中国人才会来这里,所以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没有太大的发展。”安德鲁向弗拉维安介绍道。 走进殿堂,里面只有八张桌子,看着简陋,倒还干净。在一张空桌前坐下,安德鲁随即用一种弗拉维安无法理解的语言向侍者点菜,抑扬顿挫,说不出的韵味。 不多时,菜就上齐了,一阵火热铺面而来,入目的皆是火红一片。好奇地睁大了双眼看着这火辣逼人的菜肴,再看见安德鲁拿着筷子,以他国王般的优雅和气势将一大片沾满了辣椒的肉片放进嘴里,弗拉维安犹豫了许久,终于拿起了那从未使用过的餐具。 能够灵巧地操纵着弓弦的手指,却败在了这小小的两个棍子上。无论怎样努力,那两根东西始终不能如自己所愿,夹起东西。愤怒地看着安德鲁熟练地再次夹起食物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着,弗拉维安继续顽强地和筷子做着搏斗。 尚在努力地试验着,一块细滑的鱼肉却被送入自己口中。 还未来得及惊喜,就被自舌尖爆炸式扩散开来的辣味夺去全部心神,整张脸都变红了,泪水不住的滑落。安德鲁却坏心地笑了起来。 大手握住小手,耐心地教导着弗拉维安,看着他一点点夹起食物,笨拙地送入口中;看着他汗流浃背,泪流满面,却依然舍不得放弃美味,安德鲁心中也有种热热的东西在萌生。 笑着,闹着,今日的两人,快乐幸福。 第四章 时间飞快的流逝着,转眼就由春天进入了夏天。而弗拉维安和安德鲁之间,却依然停留在出游那天,没有任何进展。安德鲁依然热衷于出席各种音乐会,聆听各个小提琴手的演奏,但一直没有人出现代替弗拉维安,这令弗拉维安略微安心。琴,却练得更疯狂了。 细心地穿好衬衫,戴上领结,套上礼服,整好衣领,抚平身上每一个褶皱,如水的银发披散下来,钻石袖扣在灯光的照射下光彩夺目,镜中的人儿,完美无缺。扬起一丝自傲的微笑,弗拉维安对自己说道:“我,弗拉维安·冯丹,是最好的!” 自琴盒中拿出琴,架上左肩,细嫩纤长的手指按上琴弦,沉稳地拉动琴弓,优美绝伦的曲子流泻出来,盈满整个房间。 手指在翻飞,在跳跃,在琴弦上灵动地舞蹈着,似天鹅般高雅,似蝴蝶般轻灵……一小段乐曲结束后,弗拉维安将琴细心地放入盒中,整理了一下衣物,提起琴盒走出了房间。今晚,有他的独奏音乐会。 弗拉维安走下楼梯时,安德鲁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几个男人必恭必敬地站在他面前,气氛有点凝重。弗拉维安站在门口,犹豫着是否要进去,那几个男人,都是安德鲁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一定是出什么事了。现在贸然进去,会打扰到他们,可是,音乐会就要开始了…… 尚在踌躇时,安德鲁看见了他,站起身向他走去。 “弗拉维,对不起了,现在有点事情走不开。这样,你先去剧院吧,我随后就去。放心,不会误了你的音乐会的。”安德鲁低声向他说道。 弗拉维安点点头,“知道了。那我先走了,晚上见!”说完,吻了安德鲁一下,走出了房间。立刻有人跟上来,将他送入车内,驶出了庄园。 傍晚的伦敦是悠闲沉静的,太阳尚挂在天空,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温暖的桔红色中。行人三三两两漫步街头,周围的商店也纷纷关门,白日的喧嚣沉淀下来,与伦敦古老的建筑相得益彰。 弗拉维安坐在后座上,左手靠在车窗上支撑着自己的头,着迷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无论看过多少次,傍晚的伦敦依然能够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 所过之处,到处都贴满了他的巨幅海报,长条牌上也打出了今晚独奏音乐会的预告,偶尔窗外飘过一阵音乐,也都是他所演奏的。拜安德鲁强大的金钱后盾所赐,每当弗拉维安有音乐会时,整座城市都会充斥着有关他的各种事物,电视里也全是他的报道。 他能成为全英第一,既有自己的努力,也与安德鲁有莫大的关系。这个男人,似乎一直在实践着第一次见面时的承诺。 只是,这样的顶峰,却不是我想要的呢。弗拉维安叹息着。 渐渐的,景物在视线里模糊,思绪开始飘远,如天马行空般乱窜着。 今晚的音乐会结束后,应该可以休息很久了。圣诞节的时候再举行一场就差不多了。嗯,今天结束后和安德鲁去意大利餐馆吧,最近很馋地中海风味呢。这次,就由我请他好了。弗拉维安露出一丝孩子气的笑容,随即又皱起眉头。 今天出什么事情了?会很严重吗?很少遇到他不陪我去音乐会呢,要是他赶不及,要不要推迟一点等他来?不过他既然答应了不会误点,应该会赶来的。他想做成的事情,会做不成吗?总是那么的强势。 弗拉维安放任自己的思绪发散着,丝毫不知道,一场未知的危险正在悄然接近。 汽车驶过shaftesburyavenue,十字路口的交通灯正好变成了绿色,司机一踩油门,加速向前驶去。就在这时,左边的街上忽然冲出了一辆超大型的集装箱货车,歪斜扭动着向前冲去,恰恰横阻在弗拉维安他们面前。 司机大惊失色,猛然踩下刹车,汽车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却仍止不住势头向前冲去。距离太近了,黑色的奔驰无可避免地冲到货车车腹下,瞬时被挤作一团废铁,一片血色喷溅出来。 货车仍在往前行驶,拖着弗拉维安的车又往前行驶了十几米方才停下。醉酒的司机红肿着双眼探出头来,瞬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酒醒了一半。 黑色的高级轿车前端已经全毁了,整个车身被卡在货车后轮前,后车厢勉强保持着一点形状,左边却憋塌得不成样子。车里的人,不知情况如何。 弗拉维安尚在胡思乱想着,忽然一阵急刹车打断他的思路,将他带得整个冲向了前方。尚未回过神来,一阵剧痛就自身体四面八方传来,一片红光闪过之后,黑暗将他整个笼罩,感观,逐渐离他远去。 “安德鲁……”低声叫着爱人的名字,弗拉维安沉睡到黑暗中。 安德鲁没有想到,仅仅是半个小时未见,一个惊人的噩耗就传到自己耳中。丢下手中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事发现场,尽管已经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眼前的景象依然让他怒火中烧,不能自已。 弗拉维安的车依然卡在远处,动弹不得,整个车身都已不成形状。援救人员面面相觑,无从下手。 快步走上前去,透过车上些许缝隙向内看去,熟悉的银发闪入眼中,只是已经血污遍布了。立直身体,凛冽的寒光扫过周围,安德鲁开口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救人!无论用何种方法,何种代价,都要让他毫发无伤的出来!” 遇到任何事都不会轻易动摇,毅然而坚强,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这就是安德鲁。 时间就是生命。 车祸已经发生了十分钟,需要尽快将里面的伤者抢救出来。在男人的金钱和势力面前,似乎没什么不可能。肇事的货车被瞬时切割开来,将卡在里面的轿车取了出来。 每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整个车厢的前部已经被挤扁,坐在前座的司机已经没有任何活路,被压成了肉泥,只看见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自车内晕开。而后方,一小块尚且完整的空间内,娇小的人儿躺在那里,血肉模糊。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显示着生命的迹象。 如何将弗拉维安自挤压得不成型的车内救出,又成了众人眼前的难题。 好痛,好痛。 巨大的疼痛在身体内流窜,细查之下,却又似乎没有一处有感觉。 好痛啊,谁来救救我。爸爸妈妈当时,是不是也这么难受。上帝,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难道夺走爸爸妈妈仍不能让你满足?不要,我不要走,我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一片黑暗中,弗拉维安的小小的意识在不停的抗争着,拼搏着,不愿就此沉沦。巨大的疼痛让他的心脏如针刺般难受,几欲就此在胸腔中爆炸掉。身体扭曲着卡在窄小的地方,动弹不得。 好想就这么放弃,好想跟随父母而去。可是,快要沉沦的意识中总有一小撮火苗在燃烧,跳跃。 安德鲁,我还没有让他爱上我,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幸福,我不能放弃。 快要熄灭的生命,随着这小小的信念,顽强的支撑着。 安德鲁,快来,快来,救救我!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觉得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片亮光闯入黑暗。尽管无法睁眼,无法表达,意识却已回到脑中。四周的嘈杂都能捕捉到每一丝每一毫。而在这一片嘈杂中,男人的声音却那么的清晰,直抵脑海深处。 身上的压迫感似乎消失了,弗拉维安直觉自己就要被解救出来,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在嘴角闪现,却在下一秒,凝结在脸上,随即消散无踪。 男人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耳边:“他的手,他的手!别管腿那里,想办法让他的手出来,他的手最重要!” 一滴泪水自眼角滑落,消散于沾满血污的银发中,无影无踪。身体的疼痛似乎都消弭无形,唯有那难忍的心痛主导着自己。 为什么?即便是在这种时刻,在我生命尚且没有保障的时候,你依然只关心我的手。安德鲁,你真是个狠心的情人。 意识,再次离他远去,黑暗笼罩全身。 弗拉维安终于被解救出来,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沉下心来,无法高兴。只因为精灵般的少年此时惨不忍睹。 如水般的银发沾染上大片血污,纠结在一起,小巧精致的脸庞也满是鲜血,看不出本来的面目。身上的礼服破烂不堪,大片的肌肤裸露出来,伤痕遍布。而最令人不忍再看的,是他的左手。 那只能够熟练灵巧操纵琴弦的手,自手肘处断裂开来,森森白骨断折成两段,裸露出来。整只手仅余一点皮肉在手肘处相联。而三只手指也被破碎开来的锋利的玻璃边缘齐根切断。 接过自车身中找到的弗拉维安的断指,即使已经脱离本体,依然那么美丽,纤长均匀,细腻无暇。那是小猫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翅膀。 看着弗拉维安现在的样子,安德鲁脸变得煞白。紧紧抱住弗拉维安,安德鲁向来冷酷沉静眼中也不禁泪光闪烁。 *** 圣玛丽医院。 手术室外,手术中的红灯刺目的亮着,刺激着手术室外每一个人。手术室中,全英最好的专家齐集一堂,几个大手术同时进行。 弗拉维安的胸腔受到撞击压迫过,肋骨折断,内脏出血,生命垂危。抢救生命的手术正在紧张施为。而与此同时,一场更紧张的战斗在进行着。 弗拉维安的左手,同时要进行四处断肢再植术,将被切断的每一条血管,每一处神经再次缝合起来。每一个人都心情沉重。即便手术成功,让弗拉维安的手保持完整,可又有什么用呢? 这是一名最优秀的提琴家,他的左手要完成各种复杂的动作,灵巧地按播琴弦,演绎出动人的乐曲。可如今,他的左手变得支离破碎,就算再接上,也仅能在长时间的努力后,完成各种简单的日常动作。 小提琴,是无法再演奏了。 安德鲁坐在手术室外,一只香烟就要到头了。手边的烟灰缸中已是满满的。尽管是在医院,却并没有人阻止他。在自己强势的要求下,几场手术同时进行,他相信,弗拉维安能够平安地出来。只是,怕是不能再拉琴了。心中,有一点失落。 那么优美动听的乐曲无法再次听到,真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小猫他,肯定会伤心吧,他每一天都那么努力的练习。为什么当时没有陪他一起?为什么会放他离开自己独自前行。 安德鲁疲惫地闭上眼睛,懊恼地皱了皱眉。手边,弗拉维安的琴盒静静地躺在那里。放在汽车后座的琴盒,奇迹般的保存下来。打开琴盒,拿出琴,安德鲁细细地抚摸着。 透明的琴身依然高贵美丽,却似乎少了一点光彩,似在为主人悲伤。琴身背部,金色的vien闪闪发光,向人们展现着主人的骄傲。 这是他送给弗拉维安的礼物,一直陪伴在弗拉维安身边。 “怎么办?你的主人没办法再使用你了。”安德鲁轻声说道。“没关系,你还是可以留在你主人身边,你只会属于他。只是我,又要再次寻找新的对象了。”安德鲁皱着眉头说道。 手指拨动着琴弦,呜咽声自琴上传出,安德鲁依旧自言自语道:“别担心,我不会丢弃他的,他可是我的小猫啊。好主人,是不会丢掉自己的宠物的。更何况,我的小猫,是……”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安德鲁的嘴边又出现了自信的笑容,睥睨天下,掌控一切。 手术室的灯,在第二天早上熄灭了。弗拉维安从头到脚缠满了绷带被推出了手术室。一夜没有合眼的安德鲁立即起身迎去,脸上略带疲态,却依然精明沉稳。立即的,弗拉维安被送入了高级监护病房。 病房位于医院最顶层,由专用电梯直达,上下电梯口都有保镖守卫。 短短的时间,整个病房就已装饰成弗拉维安所喜欢的风格。几大把百合摆在房间各个角落,尚沾染着早晨新鲜的露水。床单被套和窗帘都换成了弗拉维安最爱的绿色,沙发上摆着三个巨大的维尼熊,都是弗拉维安的至爱。 躺在病床上,浑身的血污已被清理干净,精致的小脸显露出来。只是此时,整张脸惨白一片,向来红润的双唇也是一片青紫,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落下一大片阴影。整个人毫无生气。 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弗拉维安的睡颜,安德鲁不禁又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小猫那轻灵神气的身姿,那是上帝所宠爱的天使。看着他,就会觉得他的身后生出了一对洁白的羽翼。 可是现在,上帝收回了他的翅膀,天使的羽翼折断了。等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无法再拉琴了,会怎么样呢? 弗拉维安依然在沉睡,那么安详,那么纯洁。距离车祸发生已经五天了,他依然没有清醒过来。这期间,不断有乐迷和社会名流前来探望,尽管被阻止在外,却不停地有花篮送来。可是天使依旧沉睡不醒。 此间,两个男人一直守候在他的病床边。 得知消息后,本杰明立刻赶来医院。看见心爱的人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左手缠满了绷带,他的心仿佛被放入冰雪中冻了三天般,疼痛难忍。想要跳起来抓住安德鲁狠狠地质问,为何会让弗拉维安变成这样,满腔的怒火却只能化作眼泪。 本杰明抱住弗拉维安痛哭失声。一滴滴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弗拉维安脸上,也滴落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又是一个早晨,安德鲁睁开双眼,向来如鹰般犀利的眼中血丝遍布,眼眶下一片深沉的阴影。起身走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上管家送来的衣服,走出了浴室。无论何时何地,他始终保持着整洁的仪容,优雅的举止。 俯身看了看弗拉维安,美丽的双眸依然紧闭。本就瘦削的小脸如今更是瘦得落了形,脸颊塌陷下去,颧骨高高突起,整张脸青白一片。 叹了口气,一把扯开厚重的遮光布,明亮的阳光一下子铺泻进来,照亮了房间里每一样事物,将弗拉维安笼罩在一片光圈中。 默默地看着弗拉维安,光晕中的他是那么无害,那么脆弱,似乎要随着这光晕消散。忽然,一点晶莹的光彩在光晕中闪现,刺激了安德鲁的神经,他一下子扑到床边,凝神看去,只见一串珍珠般的泪珠自弗拉维安眼角滚落,熠熠生辉。 “弗拉维,我的小猫,你醒了吗?你醒了是不是?”急切的呼唤惊醒了因为疲劳而陷入熟睡的本杰明,他自沙发上一跃而起,也扑向了床边。 一片黑暗中,寂静,绝对的寂静。在这绝对的寂静中,弗拉维安一个人静静地待在那里,看不到,说不出,没有任何感觉,恐惧万分。无数个安德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似乎很大声,细听之下,依然是一片死寂。然而每一个字,都窜入心中,深深地烙印上。 “你的手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 “多么精美的手啊!” “弗拉维,我的小猫,当心你的手。” “只有这双手能拉出最动听的乐曲,让我沉迷万分啊!” “你的手……” “你的手……” “你的手……” 无知无觉的身体传来一阵剧痛,似要将他撕扯得四分五裂,一个个清晰有力的声音突破寂静,回响在他耳边……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再说我的手啦!我讨厌它讨厌它讨厌它! 弗拉维安疯狂地大喊着,泪流满面,亮光一下子冲破黑暗,所有的感观都回到了身体中。 羽扇般的睫毛剧烈地扑扇着,猛地睁开眼,眼睑下,流光异彩。隐藏了多日的冰蓝色眼珠,再一次显露在人们面前。 “弗拉维,弗拉维,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本杰明扑倒在弗拉维安身上,欣喜若狂。 眼睛在四处搜索着,最后停留在安德鲁的脸上。泪珠滑落得更厉害,嘴角却翘了起来。 “呼,啊……”张嘴,发出的却是一阵嘶哑难听的破碎气音。 此时,接到呼叫的护士和医生赶来,有经验的护士立刻拿来一杯水,用棉签沾着慢慢送入弗拉维安口中。 好舒服……弗拉维安满足地叹了口气,一通忙碌后,病房再次恢复了平静。 弗拉维安轻声叫着:“安德鲁,安德鲁……” 安德鲁赶忙凑上去,“我的小猫,我在这儿。” “音乐会……” “已经取消了,向观众做了说明,也接受了退票。”安德鲁赶忙说道。 “以后再补偿吧!我很快就会好的,一定会跟以前一样的!”弗拉维安急切地向安德鲁保证道。 安德鲁移开了双眼,停顿片刻后,再次笑着说道:“我的小猫,现在安心养伤吧!你会好的!” 一阵脚步急速地离去,原来是本杰明。背靠在病房外的墙上,本杰明禁不住泪流不止。可怜的弗拉维。上帝,你真的好残忍! 迷惑地看着本杰明离去的背影,弗拉维安想动动左手召唤他,然而,大脑下达的指令却在中途收到阻拦,左手纹丝未动。怎么会?再次尝试着动了动,依然没有完成想做的动作。 惊恐地朝左边看去,在看见完整的左肩时长长地松了口气,却在下一瞬间尖叫出声。那刺目的白绷带,瞬时将他的记忆拉回。剧烈的碰撞,钻心的疼痛,自己的手指和手臂,在那一瞬间,四分五裂…… “不!!!”弗拉维安失措地尖叫道,那凄厉的叫声,仿佛天使断翼时吟唱的歌声,虽然优美,却令人潸然泪下,心痛难忍。 “不要啊!!”这是我的希望,我的骄傲,我的一切,我建筑在琴弦上的爱情,都是靠它来完成…… “弗拉维,弗拉维!我的小猫,没事,没事的!”安德鲁用力抱住弗拉维安,避免他用力地扭动让伤势加重,口中温柔的安抚着,最终覆上弗拉维安冰凉的双唇,将那伤心的叫声全部包容入腹。 在一阵发泄后,弗拉维安终于安静下来,带着点点泪珠,疲惫地再次睡去。 失翼的天使,又该如何面对这场变故呢……房门内外,三个人,三颗心,三种心情,一样的悲伤。 第五章 呆呆地坐在床上,床前巨大的液晶电视播着无聊的肥皂剧,弗拉维安一丝也没有看进去。斜依在床头,头以一定的曲折度靠在枕上,银色的发丝顺着脸庞滑落,冰蓝色的眼中一片呆滞,偶尔用力眨动一下,完全失去了以前的神采飞扬。 房间四周安静地过分,除了电视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保持着同样姿势,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已成为弗拉维安每日的功课。只有到了下午,医生前来为他做复健练习时,他才会稍显一点生气。 每日都在医生的指导下,重复着伸开,握紧的动作,这个人类最本能,最简单的动作,现在对于他,却是困难重重。重新联接上的神经,总是无法顺利传达大脑下达的指示。医生说,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能掌握好这个动作,可以进行拿、放物品的练习了。 哈……弗拉维安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他是一名小提琴家,他的左手曾经作出过各种精巧复杂的动作,可是现在,他却需要为了能让左手顺利拿起东西而努力。 心情忽然烦躁起来,情绪一下子激发,伸手拿起遥控器,往地上使命一摔,顺手拂下床头柜上的水晶花瓶,一声巨响,花瓶落地。巨大的裂隙出现在上面,瓶中的水倾斜而出,在地上蔓延开来,刚刚插入瓶中尚带露水的百合无辜地躺在地上。 听到声响,守候在门外会客厅中的护士赶忙跑进来,见到眼前的景象,苦笑一下,弯腰开始收拾起来。 弗拉维安的怒气一经发泄,人立刻瘫软下来,歉意地看了护士一眼,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静。这次,连电视声也没有了。 本杰明去欧洲各国巡演了,这是早就筹备好的。尽管他不愿意离开这里,也只能服从安排。安德鲁……安德鲁自他醒来后,就离开了病房。每隔三、四天,才出现一下。每次出现,他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略微待上一个小时,就又匆匆离去。 果然,看到我无法再演奏,就把我抛弃了。真是个冷血的人。弗拉维安抱怨地想到,眼睛,却一直看向门边,心中急切地盼望着,希望下一刻,安德鲁就能出现在门边。 仿佛听到了弗拉维安的呼唤,下一刻房门就被打开,安德鲁的身影出现在眼中。亚麻质精工裁剪的衬衫,灰色的西服,全身上下的装饰仅是袖扣而已,却散发出无可比拟的贵气。不管看多少次,依然能够深深吸引弗拉维安,让他心跳不已。 呆呆地看着他,想要叫住他,抱住他,对他撒娇,向他抱怨,却只是闭紧了双唇,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能够对安德鲁撒娇,对他抱怨的,不是断臂的弗拉维安。 然而安德鲁却不同以往,近来就坐到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而是走到床边,俯下身来看着他。伸手抚上弗拉维安的脸庞,在尖细的下巴上流连,片刻后,才开口说道:“弗拉维,想回去么?” 冰蓝色的眼猛然睁大,抑止不住的狂喜自眼中流泻而出,弗拉维安用右手紧紧抓住安德鲁西服下摆,昂贵的西服都被绞出了褶皱,安德鲁却并不在意。 “可以吗?我还可以回去吗?”压抑过久的情绪再次爆发,弗拉维安的眼渗出点点泪珠。 将弗拉维安搂入怀中,安德鲁微笑着说道:“傻孩子,当然可以回去。你是我的责任啊,我怎会丢下你不管呢?我已问过医生,你身上的创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左手的复健可以在家进行。我会让医生每天下午两点到家为你做复健练习的。” 将头埋入安德鲁怀中,弗拉维安微微点了点头。 是吗?我是你的责任?所以你才会将我留下。可是这样,我也心安了。至少现在,还没有人能替代我,是吗? 入院的时候尚是盛夏,出院的时候,伦敦却已进入了初冬。 大病初愈的弗拉维安无法抵御低温,被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轮椅上出了病房。米白色的羊绒衫,外套潜褐色的喀什米尔羊绒大衣,银色的长发被隐藏在和大衣同色系的粗呢软帽中,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 看着安德鲁和散开在四处的保镖皆是衬衫西服,弗拉维安脸上泛起了红晕,心中却温暖不已。 坐在后座上,看着久违了的街景,弗拉维安沉寂已久的脸上又显露出光彩,眼中也不时流泻出丝丝神采。尽管因为长期的治疗,使得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兴奋的光彩却令他又变得鲜活美丽起来。 汽车驶入了奈特利庄园,停在了阂违已久的主堡前。管家和仆从已在门廊前列队站好,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束娇艳的鲜花,热情地欢迎着弗拉维安的归来。 回到房间中,弗拉维安惊讶地发现,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他的房间已经重新装修过。一切的摆设和开关,都放到了右手边,浴室里也装上了各种便利装置。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弗拉维安又是感激又是心痛。 安德鲁是真心希望自己回去,才会细心地将房间改变。可是自己,难道只能和这样的摆设为伍?一辈子无法改变? 想到这里,早已恢复的左手似也随着心痛而疼痛起来。 “好了,弗拉维,还满意么?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再提出来,克里会帮忙改正的。”安德鲁抱着弗拉维安说道。 管家略微躬身,表示遵从。 “我还有事,先走了。今晚不回来吃饭了。弗拉维,要是累了,就早点睡吧。” 咬了咬下唇,已经很久没有和安德鲁吃过饭了。可是,却无法开口留下他。看着安德鲁转身离开的背影,坚毅挺拔,却渐行渐远,似乎就要一去不回,弗拉维安的心再次沉重起来。 日子,又陷入了平静。每一天都睡到正午才起身,沐浴后吃午饭,然后等待医生前来做复健练习,结束后吃晚饭,呆坐在客厅等待安德鲁,经常在安德鲁回来之前又陷入沉睡。即便能等到安德鲁回来,也仅能得到一个晚安吻。情事,自车祸之后,是再也没有了。 能见到安德鲁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每天都直到深夜,安德鲁才会回来。每一天,静静地等候在门前,殷切地盼望着安德鲁的回来,心中却越来越苦涩,越来越彷徨。 还是不行吗?失去了提琴的我,始终无法留住你的目光?安德鲁,求求你,快点回来,出现在我的面前,抱住我,吻住我,让我能够心安。 然而,每一次的企盼,带来的,却只能是失望。 伦敦落下第一场雪时,本杰明来到奈特利家探访弗拉维安。接过本杰明送上的鲜花,弗拉维安展开了笑颜。刚刚才结束欧洲巡演,十分疲惫的他能够第一时间来探望自己,弗拉维安十分感激。在这样彷徨的时候,能够见到他,对于心灵,是莫大的慰籍。 “本杰明,你好吗?” “很好,你呢?”本杰明接过地海苔茶杯,啜饮了一口香浓的红茶,回答道。 “我也很好。看,我的左手已经可以拿起轻一点的物体了。”弗拉维安扬起大大的笑脸,用左手拿起银质的小勺对着本杰明晃了晃,证明他的话。不管心中有多么的难过,在关心自己的人面前,始终要保持着笑脸,不能让他们担心,这是弗拉维安小小的坚持。 本杰明放下茶杯,眼中满是忧郁和担心。踌躇半晌,他才吞吞吐吐道:“弗拉维,没关系,在我面前,你不必掩饰。我知道你肯定很难过,没关系的,在我面前哭。” “你在说什么呢?我真的很好啊!虽然左手已经不能再拉琴了,可是我已经觉悟了。看我这么努力,医生都说我复健的速度惊人呢。” “那个混蛋这么做,你还能若无其事?!”本杰明恨恨地说。 “混蛋?安德鲁?他怎么了?”心,开始狂列地跳动,弗拉维安睁大了眼睛询问着本杰明。 似乎惊讶于弗拉维安的问话,本杰明一下子惊慌起来,移开视线不与弗拉维安相对,随口说着:“没,没什么。我随口说说而已。你也知道,我讨厌那个男人。” “本杰明!”弗拉维安焦急起来,撑起身子抓住本杰明的手,想要弄明白。 本杰明猛地抽回手,站起身来,歉意地对弗拉维安笑笑:“对不起,弗拉维安,我有事,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说完,抬脚逃也似的走掉了。 诧异地看着本杰明离去地背影,弗拉维安困惑地皱皱眉,叹了口气。 站起身,准备回房间去。想要叫人收拾好几上的东西,却发现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才想起叫她们离开了。这是位于主堡西部边角的小会客厅,按铃叫人来又要等上一会儿。太阳西落,房间里稍微有点冷。不想再待下去。弗拉维安准备在回房间时顺便叫一下女佣。 慢慢地走在幽深的走廊里,悄无声息。弗拉维安走路的姿势异常优雅,颀长纤细的身形,健美修长的双腿,腰的位置相当高,似猫一般轻巧的步伐,曾不止一次被安德鲁笑称:“古堡里的猫样美少年,一定是灵异小说作家梦寐以求的主角。” 回到城堡中心,向右一转,拐下楼梯,准备召唤正在茶水间里的两个女佣去收拾好会客厅,却意外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一个女佣口中传出。微一错愕,弗拉维安立刻闪进了阴影中,留神偷听两人的谈话。 “弗拉维安少爷真是可怜啊,现在应该还蒙在鼓里吧。” “就是啊,看他每天都那么期盼地等着奈特利先生,连我都心痛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弗拉维安少爷已经不能再拉琴了。而近来奈特利先生迷上的那个小提琴手技术也很高超呢。虽然不如弗拉维安少爷拉出的曲子那么令人心颤,可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呢。” “是啊是啊!而且也很漂亮呢。从样貌的惊喜程度来说,是不如弗拉维安少爷。可是整个人很阳光的样子,比起过于阴沉的弗拉维安少爷,好多了。” “我还是比较喜欢弗拉维安少爷,可惜他就这样被先生抛弃了。亏了他不看电视,否则肯定回看到先生和那个人的报道。现在他正在举办音乐会,是先生赞助的。天天出双入对呢!” 周围的一切感观都消失了,只剩下冰凉的空气,包裹住身体,包裹住肌肤,包裹住心脏。回过神时,他已冲回了房间,打开了久已不工作的电视,拿起遥控器疯狂地变换着频道,寻找着安德鲁的身影。 在将所有的频道扫视了三圈后,电视中真的出现了安德鲁。不止是安德鲁,还有一个手拿小提琴的青年。棕色的头发,祖母绿的眼睛,耀眼的微笑。安德鲁正和他交替着向媒体说着什么,随即一同坐进汽车,扬长而去。随即画面被切换到了里兹酒店…… 里兹酒店,我和安德鲁的第一次就在那里。如今你又找到了新的目标,你将他也带到了里兹。你们会干什么?你也会亲吻他么?你也会脱光他的衣服么?你也会和他合为一体么?你也会叫他我的小猫么?骗子,通通都是骗子!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脑中猛然飘过本杰明刚才的言行。是了,你也知道了,你却不告诉我。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然后你们就可以用这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我,嘲笑我,是吗? 拿起电话,迅速拨通本杰明。听筒中传来本杰明的声音时,弗拉维安终于控制不住狂吼道:“骗子!你这个骗子!你什么都知道,却不告诉我!” “弗拉维!”本杰明被那凄厉的吼声所震慑,说不出话来。 “你也是来看我的笑话是吗?来嘲笑我,我跟错了人却还扬扬自得。” “不是的,弗拉维,我只是不想你难过,你什么都不知道,开开心心的不好么?弗拉维……” 切断了电话,弗拉维安茫然地看着远方,不知所措。 提琴,对了,提琴。只要我能再拉琴了,你就会回到我身边,是么?我的琴呢?我的琴呢? 房间里已看不到提琴的踪影。安德鲁怕他触景伤情,将提琴从他的房间里拿走了。 “克里!克里!”弗拉维安打开房门,疯狂地叫道。 管家的身影立刻出现在走廊尽头,片刻后来到弗拉维安面前。 “弗拉维安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琴,我的琴呢?我的琴呢?” “奈特利先生收起来了。” “给我,把它给我!” 管家为难地回答道:“弗拉维安少爷,您现在不能拉琴……” “快给我!”弗拉维安失控了,伸手按住克里的肩膀用力摇到,冰蓝色的双眼变得一片血红,精致的脸庞也扭曲起来。 似乎觉得事情不妙,克里立刻答应了弗拉维安的要求,走向奈特利的书房去拿琴,同时联络了安德鲁,通告了弗拉维安的反常。 消失多日的提琴再次回到弗拉维安手中,细细地抚摸了片刻后,他将一脸担忧的管家和女佣赶出了房间,锁上了房门。 是了,是了,这是我的提琴,我的骄傲,只要我能再次演奏它,你就会回到我的身边,是么,安德鲁? 琴身压上左肩,尚未康复的左手无法承受琴身的重量,摇摇欲坠,弗拉维安却咬牙停住,搭弓上弦。深吸一口气,右手拉开琴弓,“吱……”提琴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停顿了一下,平复一下心跳,再次拉动琴弓。左手,食指,无名指,食指,大脑迅速作出指令,可惜却无法传达到神经末端,左手手指根本无法作出动作,连变换一下手指都无法做到。琴弓下发出的,只是刺耳的单音。 无法支撑琴身,左手无力地瘫软下来,“嘭!”的一声巨响,提琴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啊!!!”弗拉维安痛苦地尖叫起来。“呃……”撕裂破碎的哭声自口中传出,泪水奔涌而出。本已痊愈的左手忽地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如火燎原,烧得全身都痛了。 弗拉维安无力地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号。右手抚上琴身,绞上琴弦,死命地拉拽绞动着。坚韧锋利的琴弦瞬时割破娇嫩的双手,一滴滴鲜血滴落到透明的琴身上,凄美绝艳。 房门猛地被撞开来,迫人的气势袭面而来,弗拉维安却无知无觉,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泪流不止,右手依然下意识地绞动着琴弦,全身冰冷异常。 冰冷的身子忽地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安德鲁焦急的声音:“弗拉维?弗拉维?好孩子,把手松开,乖,把手松开。你怎么了?弗拉维……” 在安德鲁的安抚下,弗拉维安松开了右手。失神的眼睛终于对准了焦距,映出安德鲁的身影。雪白的衬衫,黑色的燕尾服,这么正式的服装…… 是了,你是在参加音乐会吧?他的吗?原来,每日每日,你都很晚才回来,原来,你再也不肯抱我,都是因为你有了新欢?是我太傻了。一直都自欺欺人,你对我还有感情。却只是我无聊的妄想。你爱的,无非是我的手。我的手失去了效用,在你眼中,也就一无是处。 “弗拉维?”安德鲁担忧地叫道,摇了摇他。 弗拉维安眼中忽地射出灿烂的光芒,伸手勾住安德鲁的脖子,他猛地将冰凉的双唇印上安德鲁的。安德鲁似乎吓了一跳,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伸出舌头,挑逗着,探索着,松动了安德鲁的嘴唇,探进了安德鲁口中。幽深,绵长,带着无尽的爱恋和哀伤,这是弗拉维安小小的爱情。 安德鲁终于回过神来,想要推开弗拉维安,却又害怕伤到他。感受到安德鲁的动作,弗拉维安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那双美丽的眼眸迅速黯淡下来。忽地,他猛然合上牙关,重重地咬上安德鲁的唇,直到口中传来铁锈的味道方才松开。 安德鲁的嘴角边,缓缓留下一丝鲜血,配上安德鲁俊逸的脸庞,竟说不出的和谐。安德鲁皱了皱眉,叹口气,“弗拉维,我第一次知道,你是只爱咬人的小猫。” 说完,他抱起弗拉维安,走出房间,将弗拉维安抱入自己的房间,安置到自己的床上,叫了医生来处理他的伤口。迅速地换下衣服冲了个澡,他躺倒床上,将弗拉维安抱入自己怀中。 “好了,我的小猫,睡吧。我陪着你。”安德鲁温柔地说着,却没有发现,弗拉维安眼中,早已没有了光彩。 第六章 睁开眼,天已大亮。身边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茫然地躺在床上,任凭自己神游四方。许久之后,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愈发清晰。拿起电话,按下数字的那一瞬间,他已下定决心。 “弗拉维,你真的要这么做?你真的放得下?”同样的会客厅,同样的两个人,只是一夕之间,物是人非。 接到弗拉维安的电话,本杰明迅速赶到奈特利庄园。当他听到弗拉维安的要求时,不禁大吃一惊。 “我已经决定了。继续留在这里,只是自取其辱。所以我一定要离开,而且不能让安德鲁知道。他是个重责任的人。他认定了我是他的责任,也自责是因为他的疏忽才让我受伤,因此把我留在了身边。可是,这恰恰是对我的残忍,所以我一定要离开。” 停顿片刻,平缓一下呼吸,弗拉维安哀求道:“本杰明,只有你能帮我了。求求你,不要丢弃我,帮我离开。” 被弗拉维安眼中隐藏着的绝望所震动,抱过弗拉维安,紧紧搂在怀中,本杰明点头答应。无论如何,只要是弗拉维安的希望,他都会不计代价替他完成。 “这是我的银行账户,这是密码,还有我的授权书。麻烦你帮我提取出来,然后另外帮我找家银行开个账户存起来……”在那家小小的会客厅里,两个人开始讨论起详尽的计划,行程。 “时间,就在平安夜那天吧。再给我最后一次希望。如果他能留下来陪我,那么……如果他依然丢下我出去了,就请你,按照计划,带我离开。” 疲惫地闭上双眼,弗拉维安瘫软在沙发上,无法动弹。眼眶处有着深深的阴影,脸色白得透明,嘴唇也干裂开口,整个人憔悴不堪。看着弗拉维安的样子,本杰明咬紧下唇,眼中燃烧起熊熊大火,绝对不能再让弗拉维安遭受这样的痛苦。 时间眨眼就过去了,一睁眼,就已是平安夜的早上。整个城堡都被清扫一新,到处都挂上了圣诞饰物。大厅里摆放着一株巨大的圣诞树,上面坠满了彩铃以及各式各样闪闪发光的玩意。壁炉里燃烧着轻快的火焰,整个城堡里都充满了欢愉的气氛。 只有弗拉维安静静地一个人待在屋内,与整个城堡的氛围格格不入。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与平日没什么两样,可是弗拉维安内心却翻腾不已,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紧张起来,捕捉着门外每一丝动静。 正枯坐在床上时,门忽然打开来,安德鲁走了进来。 “弗拉维,怎么一个人待在房里。来,下楼去吧。今天下午医生不会来了,不用做复健练习。” 默默地站起身来,走进房间,眼光也一刻不停地粘在安德鲁身上,随着安德鲁的行动起伏不定。 “怎么了,弗拉维?我有什么不对吗?今天你一直都盯着我不放。” “没什么。” “好啦,吃午饭吧。饭后有你喜欢的焦糖布丁。最近你吃得很少,这可不行。” 一整个下午,安德鲁都陪着他。渐渐的,弗拉维安的心情放松下来,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圣诞节,向来是安德鲁最繁忙的时候,总有数不清的约会。去年,自己的平安夜音乐会,他也没能前来。想到这里,弗拉维安跌入谷底的心,一下子飞了起来。 下午四点半,安静地吃完下午茶,正想和安德鲁好好聊聊天,却发现安德鲁忽然起身走回房间。不多时,安德鲁就穿戴整齐,手拿着帽子走下楼梯。 愣愣地看着他走到眼前,承接住他在自己脸颊上留下一吻,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不起,弗拉维,我得出门了。今晚有音乐会,我已经接受邀请了。” 小小的心,彻底的碎了,掉落满地,再也找不回来。 冷冷地看着安德鲁离去的背影,弗拉维安笑了。当时在场的仆人后来回忆说,弗拉维安当时的笑容,让人见了只觉得心里失落了一片,空荡荡的,仅余悲伤。 挺直了腰身,缓缓地走回房间,拨通本杰明的电话:“本杰明,来带我走吧。离开奈特利庄园,离开伦敦,离开英国,再也不要回来。” 城堡里的人依然径自忙碌着。没有人注意到弗拉维安。换上本杰明替他准备好的衣服,将护照和一些必需品放入运动背包中,站起身来环视房间一周。这是他的家,他战战兢兢用心维护的家,如今却只能舍弃。 心,又痛起来。 最后扫视一圈,视线停留在床边的相架上,那是他和安德鲁唯一的合影,在他第一次独奏音乐会之后。死死地盯了很久,他终于下定决心,拿起相架,死命地往地上一摔,水晶制的相架瞬时四分五裂。 抽出相片,一下,两下,三下……方寸大小的相片碎成了无数片。用力往天花板上一抛,细小的纸屑在房中四散开来,一片片,散落一地,再也拣不回来。 这样就好了,是不是?安德鲁,这样,我就能将你自我生命中抹除?是不是?一定是。安德鲁,祝你幸福。我自己,也一定能够幸福。 城堡侧门闪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黑色的羽绒服,牛仔裤,运动鞋,背着一个小小的运动包。如同数以千万的普通少年一般。快速向前疾走几步,小小的身影迅速隐没在浓密的灌木中。 刚走出奈特利庄园,就听见一声惊喜的呼唤:“弗拉维,这里,在这里。”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本杰明坐在一辆黑色的福特车中在不远处向他招手。最后回身看了一眼奈特利庄园,弗拉维安迈开大步走向本杰明,打开车门做了进去。汽车迅速发动,急速向前驶去。 坐在车上,弗拉维安整个人瘫坐在那里,不发一言。片刻后,冰蓝色的眼睛疲惫地闭上,泪水滚落下来。口中传来隐隐的悲声。随着汽车越驶越远,弗拉维安再也无法压抑,俯下身来,痛哭失声。本杰明专心地开着车,放任弗拉维安独自悲伤。 今夜,只有今夜,弗拉维的世界,由他发泄。过了今夜,弗拉维,请把你放心地交给我。我决不会令你悲伤。 汽车停在了希斯罗机场。弗拉维安终于止住泪水,恢复了平静。本杰明拿出一叠东西交给弗拉维安。“这是你新的银行帐号,信用卡,机票。十点半的飞机,意大利米兰。” 接过东西,随意地塞入包中。弗拉维安露出微笑,真心说道:“本杰明,谢谢你。”说完,打开车门,向候机厅行去。本杰明也随即下车,赶上弗拉维安,向内行去。 弗拉维安惊奇地停下脚步,对本杰明说道:“本杰明,谢谢你。可是我自己能行。你不用送我了。今天是平安夜,让你这么跑来帮我,我已经过意不去……” 本杰明打断了弗拉维安的话语,裂开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说什么呢?我也正好去米兰,我们正好同机而已。”说完,掏出衣服里的机票,在弗拉维安眼前晃了晃。 弗拉维安瞪大了眼,愣愣地看着本杰明,喃喃道:“不,真的不用这样。真的不用这样。” 本杰明伸手抚了抚弗拉维安的头,笑道:“好了,弗拉维,这是我自己想要做的。而且,到了米兰,你才更需要我呢。我母亲家是意大利旺族,现在由我舅舅掌管,他能帮我们很多事。毕竟,奈特利可不是一般的人。” 飞机在跑道上开始滑行,窗外的景物逐渐模糊,一瞬间飞机抬头向上,直冲云霄,灯火辉煌的伦敦被抛于脚下。默默地看着窗外逐渐缩小为一个小点的伦敦,弗拉维安默默地说道:“再见,安德鲁。永远不要见!” *** 圣诞音乐会落下了帷幕,布莱恩冲着包厢中的人得意地一笑,向全场的观众微一鞠躬,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离开。安德鲁看了一下表,也从座位上起身,大步向外走去。来到后台,在布莱恩唇边印下一吻,安德鲁表达了自己的祝贺后,随即吩咐备车,准备离开。 布莱恩一把拉住安德鲁的衣角,惊奇地问道:“难道你不陪我吃晚饭?” 安德鲁微一皱眉,黑曜石般的眼中波澜不兴,开口答道:“抱歉,亲爱的,今天是平安夜不是吗?我得回家,有人在等我吃晚饭。” “没错,今天是平安夜。更该由我们两个一起度过,不是吗?” 安德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亲爱的,今晚的演奏非常精彩,过段时间我会找你的,今天不行。圣诞快乐。”抬手看了看表,时针指向了九点三刻。不愿再浪费时间,他转身向外走去。 “是为了弗拉维安·冯丹?为什么?他已经无法再演奏,你也重新选择了我,为什么还要让他留在你的身边,为什么今晚你要去陪他?” “布莱恩,不要拿自己和弗拉维安比。我喜欢听你演奏,也喜欢和你聊天,我们在床上的契合度也很好。但是,不要拿自己和弗拉维安比。”安德鲁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眸色更加深沉。 布莱恩睁大了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我想要跟你谈谈。我们之间的关系,需要整理清楚。” 感到事情有点出乎意料,安德鲁再次看了看表,九点五十。“好吧,给你半小时时间,我们确实需要谈一谈。”安德鲁走进布莱恩的休息室,在沙发上坐下,修长的左腿随意地架在右腿上,嘴角含着一丝微笑,眼中却平静冰冷。 “布莱恩,我记得当初我们说好了。你陪我上床,我赞助你的音乐会。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 “为什么?安德鲁·奈特利,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克服心理障碍,陪你上床,以为我终有一天会住进奈特利庄园。可是,至今为止,你仅带我去过几次酒店。” “住进奈特利庄园?别开玩笑了,布莱恩,是谁把这样的想法放入你脑中的?” “难道不是吗?你是个出了名的小提琴手收集家,想来喜爱收集最好的提琴手作你的情人。由冯丹开始住进了奈特利庄园。人们一直在等待着冯丹离开那一天。可是,冯丹一直是全英最好的,所以一直留在了你身边。” 布莱恩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出了车祸,无法再演奏,你就找上了我。我以为今天是平安夜,应该会有所不同,我也做好了搬家的准备。可是为什么你却这样离开!” 安德鲁猛地站起身来,超过190公分的身高带给布莱恩巨大的压迫感。“布莱恩,忘了你刚才说的话。你我之间,只能停留在现在的关系上。半小时时间已经到了,再见!” “安德鲁!”布莱恩自身后扑上来抱住他,叫道:“我爱你啊,安德鲁!你看看,现在我的提琴是那么优秀,比那个无法演奏的废物好多……” 剩下的话被卡在了喉咙中,安德鲁用一只手死死地卡住他的喉咙,慢慢地收紧,眼中暗黑冷冽,浑身散发着愤怒的风暴:“你竟然敢如此称呼他!你以为你是谁?那是我的小猫,我的责任,我的宠物,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布莱恩,这次就放过你,没有下一次!” 手一松,布莱恩瞬时瘫坐在地上,眼中惊恐万分。 安德鲁看也不看他一眼,疾步走了出去,心中,却开始混乱起来。坐在汽车后座上,飞速地驶向庄园,脑中却不停地回响着刚才布莱恩的话。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这么说。之前不停地和人交好,在别人眼中,留下的竟然是这样的印象。 苦笑一下,人们都以为是自己抛弃身边的情人,却有谁知道,皆因为对方有了真心的爱人,他们才会分开。肉体上的关系,本就没什么好留恋的。可是弗拉维安,弗拉维安是不一样的。 脑中忽然闪过弗拉维安的脸,阴沉的,忧郁的,哀伤的。以往种种无可捉摸的影像,通通在脑海里复苏。 怪不得,每当我夸奖你的手,你总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弗拉维,你一直以为我只是爱你的琴,爱你的手,是吗?不是的…… 嘴上莫名的一痛,多日前弗拉维安疯狂的举动再次清晰起来。那一吻,包含着无尽的爱恋与绝望,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一阵恶寒自身体深处传来,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透,出门前弗拉维安的表现,让他开始烦躁不安。 就在这时,衣袋里的手机无声地震动起来,紧贴着心口,震得他木木的疼。按下接听键,克里平静中隐藏着慌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先生,弗拉维安少爷不见了。” 安德鲁沉静地坐在那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早已预料到一般,终于确定了。却在下一刻惊慌起来,厉声说道:“怎么会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早就没有看见他的踪影了,我们都以为他回房了。刚才我去弗拉维安少爷房间里叫他,想让他预备好下楼吃晚餐,进去才发现少爷不见了。先生和少爷的合照相框被摔得粉碎,相片也被撕得破碎,满房间都是。弗拉维安少爷的护照不见了,但其他东西一样没少。” “知道了,克里。让所有人都去寻找,城堡里每一处都不要放过。” 挂断了电话,安德鲁觉得心口一阵憋闷。小猫和他的合照,那是小猫最宝贝的东西,现在却…… 弗拉维,你该是多么的绝望,才能将之撕碎。没有机会了么?你不会再原谅我的愚蠢么?不!弗拉维,我是个自傲的男人,从来没有人教过我怎么表达爱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做得更好! 迅速拨通电话作出指示,同时示意司机向机场驶去。片刻后,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十点半飞往米兰的飞机。弗拉维安少爷在上面,同行的还有本杰明·泰勒!” 时钟指向十点二十五分。 “五分钟内给我开到机场,不管用什么方法,快!” 被安德鲁从未出现过的严厉语气所震慑,司机一踩油门就飞速向前冲去。刚开过两个路口,就看见交通灯变成了红色。司机正想放缓速度停车,就听见身后安德鲁的吼声:“还管什么红绿灯!出了事由我担着,快!” 时针指向二十八分,安德鲁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了,强烈的恐惧笼罩着他。即便是弗拉维安出车祸那会儿,他也没有这么恐慌过,因为他相信,凭他的势力,死神都会让道。可是现在,失去弗拉维安的认知,将他整个人压迫其中,呼吸都困难了。 三十分! 仿佛宣告终结一般,时针指向了十点半,而汽车仍然在道路上奔驰。机场遥不可及。耳中仿佛听到飞机在跑道上滑行的声音,离地的声音…… 叫停住汽车,跨出车门,安德鲁孤独地站在道路上,仰望着天空。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一群小孩欢笑着自身边跑开,树上的彩灯一闪一闪,照耀在坚毅龟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觉得无尽的悲伤。 默默地回到家中,依旧是灯火辉煌,却只余留一片沉静。管家和仆人都凝神屏息看着安德鲁,只有壁炉中的火焰欢快地跳跃着。 走到圣诞树下,自树下的泡沫做成的雪堆中抽出一个小盒子,那是他准备送给弗拉维安的礼物。拆开,打开来,一枚晶光闪耀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白金制的指环,简洁大方,没有过多的装饰,却仍带着不一般的高贵。 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象,小猫他得到这份礼物,该是多么兴奋。却没想到,当他真的愿意送出这份礼物时,却太迟了。蓦然回想,冷汗自额间渗出,自己竟然从没对弗拉维安说过“爱你”这两个字。 每个晚上,自己回来时,总能见到弗拉维安在二楼小客厅的沙发上等待自己。每一次等待,弗拉维安心中是什么感觉?他是否在为我的晚归而伤心?他是否以为我是在外面花天酒地? 不,即便是和布莱恩上床,也是有限的。肉体上的关系,本就不用放在心上。更多的时候,我在忙碌公司的事情。我想和你去度假,去开开心心玩上一个月,所以才会每日里那么忙碌。 弗拉维,是我太自负了,我一直把你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一直以为无论我作什么,你都会乖乖地等待,却忘记了你也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是我最爱的人! 礼物堆中,一个朴素的小盒子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吸引了安德鲁的注意。拿过小盒子,感觉到上面隐隐萦绕着熟悉的气息。心,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 深吸一口气,将盒子拆开,入目的只是一张孤零零的小卡片。小心仔细地拈起卡片,仿佛这是遗世独立的绝代孤品。打开卡片,熟悉的字迹闪入眼帘: 安德鲁: 谢谢你! 我爱你! 祝你幸福!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如利箭般直刺安德鲁的心脏。安德鲁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翻腾的气血冲破血管,冲破胸腔,涌入喉间。 弗拉维,弗拉维,我的小猫。你究竟用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写出这样的字句。 将卡片贴近自己的胸口,安德鲁摇摇摆摆走上楼梯,来到弗拉维安房中。 推开门,一片深沉的黑暗,仅有地板上散发着点点亮光。那是破碎的水晶框。打开灯,房间中一地碎屑。 毫不在意自己身上奢华的礼服,安德鲁席地而坐,将手边的碎屑聚拢过来。捡起一片,入目的是一片银白。 啊,这是小猫的发。小猫的发柔软闪亮,仿佛天上的月亮将自己的光辉献出化成。每当他站在聚光灯下,整个人都会被头发反射的光芒所笼罩,纯洁安宁。第一眼看见就攫取自己的目光。 再翻过一片,是冰蓝的宝石。那是小猫的眼。平日里是浅浅的冰蓝,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加深,变成天蓝,而在高潮的时候,会变成湖蓝。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宝石…… 一片片地翻找着,欣赏着,回忆着。平日里不曾注意的细节,总是在无意间划过心头,引来一阵心痛。 颓然倒在地上,疲惫地闭上眼,高大强势的男人,被深深的失落所笼罩,片刻之后,安德鲁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黑曜石一般的眼中清明一片,射出锐利坚定的目光。站起身来,刚才的颓然一扫而空。 安德鲁,你真是个傻瓜。既然你爱着他,他也爱着你,还有什么困难?弗拉维,等着我,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走出房门,做出指示。不多时,消息就反馈回来。 “弗拉维安少爷帐户半月前被提取一空,已经注销了。” “已经派人在机场等候,弗拉维安少爷下了飞机就能盯上。” “弗拉维安少爷和泰勒下了飞机就失去了踪影,有人帮他们刻意隐藏了行踪。” 听完报告,安德鲁嘴边露出一丝微笑。弗拉维,我的小猫。让我们赌一把吧。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要知道,整个欧洲,没有我安德鲁?奈特利做不到的事情! 第七章 下了飞机,已过了午夜。和本杰明一起走出机场,立刻有人开过一辆黑色的奔驰。冲弗拉维安一笑,本杰明打开车门,做出一个夸张的请入的动作。 被本杰明的动作逗弄,弗拉维安禁不住笑了一下,方才的愁云惨雾似乎都随着这一笑消散了。坐到汽车上,本杰明一示意,汽车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出。身后不远处,一辆毫不起眼的汽车也随即发动。 坐在后座上,本杰明冷笑一下,对弗拉维安愤然说道:“来得真快!才下了飞机就来了。奈特利那个混蛋,明明就已经不再需要你,却偏偏还要把你锁在身边。真是自私到极点!” 弗拉维安一惊,本能地想转过头去,却被本杰明制止。“别看,弗拉维,不能让他们知道已被发现。接下来就瞧他们的。”本杰明冲前方的司机一扬头。 “是,本杰明少爷。不用担心,这点小杂碎我们还不放在眼里。”司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蹩脚英语回答道。 弗拉维安狐疑道:“本杰明,你一到了意大利,感觉就变了。你们……” “哈,弗拉维,你真厉害。”本杰明一把揽过弗拉维安,促狭地对他小声说道:“知道意大利的特产是什么吗?” 弗拉维安迷惑地看着他,忽然惊醒,一下子叫道:“黑手党!!” “哈……”本杰明和司机一下子笑了起来。“没错,黑手党……”本杰明笑得打跌。“好啦,跟你开玩笑的。我母亲家是提琴世家,家中不仅出小提琴家,也制作提琴。每一把琴都是绝世精品。在英国,是他奈特利的天下,到了意大利,就得听我们的。” 汽车驶过一个路口,从一边的车道上忽然冲出一辆一模一样的车。本杰明按下开关,后车窗上的幕布垂了下来。两辆车不停地变换着位置在大道上并列着向前行驶。再驶过一个路口时,又冲出一辆车,三辆车并驾齐驱,更是让人无可分辨。 几分钟后,三辆车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离开,身后的汽车早已不见踪影。 汽车停到了一座漂亮的楼前。浓郁的地中海风格令弗拉维安耳目一新。本杰明带着他推开门走进去,里面正在进行热闹的狂欢。看见他俩进门,一个须发浓密的中年男子快乐地向他们打着招呼。 本杰明快步走上前,拥抱着男子,快活地说道:“圣诞快乐,巴特舅舅。”随即又和房中的人交互打着招呼。 弗拉维安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欢快的一幕,倍觉自己的孤单。和家人欢快相拥,已经多年没有了。弗拉维安不禁有些怨恨本杰明,把他一个人丢在旁边。 安德鲁他,从来没有这样。不管到哪里,他都强势地拥着自己,和别人自如地交流,努力让自己融入。遇到会让自己伤怀的场面,他就会静静地在一旁陪着他,时刻关注着他的感受…… 脸色蓦然一白,弗拉维安狠狠地摇了摇头。 弗拉维安,你在干什么!既然已经放弃,就不能再想着他,要将他彻底的抛弃。 可是,越是想要忘记,就越是无法不想起他。心脏越跳越快,猛烈得仿佛要炸开,冷汗一颗颗自额上滑落,耳中的一切喧嚣都在耳中变得朦胧…… “弗拉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本杰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双手揽上他的双肩。 定了定神,弗拉维安平静了一下心绪,冲本杰明笑笑:“没事,本杰明,只是有点累。” “啊,你很久没坐过长途飞机了吧。都怪我。巴特舅舅,房间准备好了吗?” “当然,你小子交代的事情,我会忘吗?更何况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家伙。” “您好。”弗拉维安礼貌地打着招呼。 “好,少年。请把自己当成自己的家吧。有什么需要,别客气。”说完,就吩咐仆人将弗拉维安带到了为他准备好的房间。 和奈特利家完全不一样的风格,房间中大量明快色彩的运用让人倍觉愉悦。简单地熟习后,弗拉维安一挨着枕头,就陷入了沉睡。睡梦中,又出现了安德鲁的身影,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拥抱着自己的样子,聆听自己的样子…… 一切的一切,愈发清晰……睡梦中的弗拉维安,眼角又滑下泪水。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了。脸不禁红了。迅速地爬起身来,梳洗完毕,轻轻打开门,向外看了看,四周都静悄悄的。尚在踌躇该往何处去,本杰明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 “你醒了,弗拉维?睡得好吗?” 轻呼一口气,弗拉维安笑道:“很好,谢谢!” “已经中午了。我把午餐给你带来了。意大利肉酱面。” 弗拉维安的脸更红了。“对不起,居然睡到现在才起来。” 本杰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叹气道:“弗拉维,什么时候你对我才不用这么生疏的语气说话呢?” 还未等弗拉维安回答,他又扬起笑脸,欢快地说道:“好了,饿了吧,就别再站在这里了。走,快进去,巴特舅舅家的厨子可是一流的,保证让你吃了永远也忘不掉这美味。” 三日后,他们秘密来到了罗马,粗略地将几个重要的地方参观后,乘火车来到了西班牙巴塞罗那。简单地停留后,又北上到了瑞士。 随着行程辗转,安德鲁的追踪似乎也消散无踪。弗拉维安也放缓了脚步,不再是单纯的逃跑,而是放松下心情畅快地旅游。过去的十七年间,他从未这般惬意地流连在山水风光,名胜古迹中。 领略过阿尔卑斯山的瑰美后,他们又来到了德国,这个欧洲大陆上的十字路口。 午后,阳光照射在尚未消散的雪上,晶莹剔透。尽管天气寒冷,露天咖啡馆却依然兴旺。街边隐蔽的角落里,弗拉维安和本杰明啜饮着咖啡,商讨着今后的计划。 “我想去荷兰。” “荷兰?弗拉维,我们好容易从北方跑到南端地中海,现在又一路北上,离英国越来越近。现在你又要去荷兰,那不又转回去了吗?” “嗯,我要去看看。然后,乘东方快车一路往东去,走到哪儿算哪儿。” 本杰明一下子瘫在那儿,挠了挠头,“弗拉维,你可真够会跑的,竟然想着坐东方快车往东。难不成你想一直坐到中国去?得了吧,听我的,回米兰吧,在那儿安定下来。有我保护着你,不用担心。” “不!”弗拉维安摇了摇头。“本杰明,只要我还在欧洲的土地上,就永远也摆脱不了安德鲁的阴影。所以,我得换个全新的环境。这次一路走下来,我觉得,心胸开阔多了。以前我太过拘泥于安德鲁了,让他左右了我太多的喜怒哀乐。” “可是你看,天空是多么的蓝,阳光多明亮,这片天空下,并没有安德鲁的存在。我并不想做太多的打算,只要走一步是一步。多见识一下,总归是好的。” 听到这番话,本杰明不禁重新审视起弗拉维安。依然是纤细苍白,但那冰蓝色的眼珠却比以前多了一点深沉,再也无法一望到底。整个人变得成熟了许多。 “弗拉维,你长大了!”本杰明笑着说。“好吧,只要你决定了,我就奉陪到底。我们就去鹿特丹。” “不,不是我们,是我!”弗拉维安纠正道。 “你说什么?”本杰明大吃一惊。 “本杰明,谢谢你陪我到这里,接下来的路,由我自己来走!你的根在这里,在英国,你不能离开。三月开始,你就又有演出了不是吗?让我自己走吧!” “弗拉维,弗拉维,只要你一句话,我不在乎,我可以丢下。” “我不能。我不能这么自私,让你跟着我流浪。” “弗拉维,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只想陪在你身边,慢慢地开启你的心房。” “本杰明,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无法理所当然的接受,我还不起。因为我无法回应。”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不是吗?我不要求你现在就回应,弗拉维,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求你了。” 弗拉维安哀伤地看着本杰明,摇头道:“本杰明,我不想骗你,你只能是哥哥,永远,是哥哥……” 被这毫不留情的话语刺中,本杰明呆在当场,无法动弹。好一会儿,才苦笑着说道:“弗拉维,有些时候,你真的好残忍,连一点希望都不留给我。” “本杰明……”弗拉维安呢喃道,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弗拉维,别说了,我知道。爱上一个人是无法说丢就丢的。就像我无法丢下你一样,你也丢不下安德鲁。既然你这么决定了,那我尊重你的决定。还是那句话,需要的时候,尽管来找我。” 角落里的位置空了,只留下两杯冰冷的咖啡。雪地上留下了两行脚印,一南一北,背道而驰…… *** 两年后 波士顿,柏克莱音乐学院。 随风飞扬的齐耳银色短发,略带一丝俏皮。白色的衬衫,浅灰色的毛衣,深色的牛仔裤,运动鞋,手上抱着一堆乐谱,慢慢地走在落叶缤纷的校园中。 超过178公分的身高,比两年前高了不少,身形却依然纤细。秀美的脸庞,沉静的气质,即便实在这个全新的环境中,弗拉维安·冯丹,依然是最引人注目的明珠。 甩了甩左手,经过两年坚持不懈的练习,他已经能够用左手完成各种日常生活所需的动作,却依然不耐劳累,也无法拉琴。不过…… 弗拉维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乐谱,一抹微笑闪现在嘴角,灿若朝阳。 两年了,自他离开欧洲,已经两年了。之前一年,他一直在世界各地游历,遇到喜欢的地方,就停留下来,住上几周再走。随着时间的拉长,那令人通彻心扉的爱情,似乎也淡去了。再想起安德鲁的时候,他自觉,已能坦然面对了。 一年前,他来到美国,辗转几个城市后,终于定居在了波士顿,也顺利进入了柏克莱音乐学院学习作曲。全新的生活,全新的体验,弗拉维安脸上的笑容,愈发频繁,也愈发灿烂。 走出校园,继续慢慢地走着。公寓离学校不远,弗拉维安总是步行来回。他喜爱这样悠闲的感觉,呼吸着清爽的空气,观察着路上的匆匆行人。 回到家,打开房门,劳累了一天的精神放松下来。将乐谱整理好,收进抽屉,简单地冲了个澡,打开冰箱,拿出食材,自己动手做晚餐。游历各地的收获,就在于手艺的突飞猛进,各地的菜肴,他都能略试一二。 美美地饱餐一顿之后,煮上一杯咖啡,窝进柔软的沙发,靠在大大的维尼熊上,看电视,听音乐,生活是多么的惬意。 如往常一般,随意地调着频道,一扫而过间,一个名字闪入耳中,那么清晰,那么震撼,直刺心底深处。脑中不停地告诉自己,别管他,继续按下去,欣赏别的节目,手却不由自主地将频道调了回去,男人地身影映入眼帘。 两年未见,安德鲁似乎没有一点变化,依然是那么坚毅沉稳,举手投足之间,王气四溢,只是略微多了一点阴沉。 深呼吸几次,平复一下自己的心跳,弗拉维安自言自语道:“没什么,弗拉维安。看,他对你已经没有影响了,你可以很平静地注视他,不是吗?他只是个陌生人,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重复几次后,弗拉维安终于平静下来,开始集中精神看向电视屏幕。原来,只是一则财经报道。奈特利家族决定将战略重点移到美国,安德鲁·奈特利身为当家人,亲自前来实地商谈。不日后,将来波士顿…… 关掉电视,抱起维尼熊,走进卧室。将自己整个缩入被子中,死死搂住维尼。他要来波士顿了,他要来波士顿了……整个脑中全是回响着这个消息。咬紧下唇,冰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不,不,弗拉维安,他只是个陌生人,到哪儿都与你无关,这只是个巧合,只是个巧合而已。 可是,无论怎样安慰自己,都依然掩盖不住他要来波士顿所带来的震撼。脑中全是安德鲁的名字,耳中回响着安德鲁的声音,就连在怀中的维尼熊,似乎也散发出安德鲁的味道。 没事的,弗拉维安,没事的。他对你没有任何影响了,没有任何影响。 在一片混乱中,心底有个弱小的声音不停地告诉他,让弗拉维安保持了清醒。许久过后,那令人头痛欲裂的混乱方才消弭于无形。 长呼一口气,弗拉维安放松了牙关,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下来。 看,弗拉维安,没事了不是吗?安德鲁·奈特利,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了。 刚在心里说完这句话,弗拉维安就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勃起了。 大口喘着气,失神地凝视着天花板,极致的快感后,却是无尽的空虚。气恼刚才高潮时自己那声呼唤,弗拉维安略带嫌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认命地爬起身来进浴室中冲洗。 弗拉维安,你这个笨蛋。刚才那是无心的,无心的,跟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一下子有点不适应而已。没关系,其实你再多看几眼,就能适应了。 第二天,仿佛是要实践自己的决心一般,弗拉维安一大早,就跑到报摊将所有有关安德鲁的报道买了回来。只要闲着没事,就翻出来看看。回到家也将频道锁定在了新闻上,全神贯注地关注有关安德鲁的报道。 强迫训练似乎是十分有效的,一周之后,再看见安德鲁的影响,听到安德鲁的名字,弗拉维安已经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了。那夜令他无地自容的自慰也再没出现过。开心的笑容再次回到弗拉维安脸上。 日子很快就入冬了。 这日,下课得很晚,天已经黑尽了。 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弗拉维安抱着一大堆刚刚经过重新编撰整理过的乐谱,匆匆地走向回家的路。 四周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桠,在路灯地照射下,投影出狰狞恐怖的影子。路上的行人少得可怜,整条街上,都空荡荡的。弗拉维安不禁加快了步伐。 快要到公寓时,他敏感地感觉捕捉到了一丝不一般的气息,掺杂在宁静的气氛中格格不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却没有任何异样,弗拉维安不禁自嘲道:“你太多心了!” 然而,突兀的气息却依然紧随不下,弗拉维安害怕了。再次确认一下,他忽然迈开步子跑了起来。远远地看见公寓大门,弗拉维安心安了,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却在下一秒,僵在了脸上。 公寓的阴影中,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浓密的黑发,黑曜石般的眼睛,高大挺拔的身躯,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王者之气,慢慢向自己走来。 直到这一刻,弗拉维安才发现,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一切训练,在真人面前,都被粉碎得无影无踪。他如同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全身上下的感观都找不到了。心脏跳得快要炸开来。寒冷得冬夜,他全身上下都被汗湿。 男人离他越来越近,眼看就近在咫尺,他忽然高叫一声,将手中的乐谱用力扔向安德鲁,趁他混乱之间,向公寓猛冲过去。 钥匙,钥匙!! 弗拉维安慌乱地找着钥匙。 “弗拉维!”安德鲁被阻拦了一下后,立刻向他这边快步走来。 快点,快点!弗拉维安颤抖着双手,努力将钥匙向锁孔中捅去。平日里异常简单的动作,此时却分外困难。安德鲁就在身后,弗拉维安急得快哭出来。 门开了! 弗拉维安猛地扑倒进去,迅速地关上门,恰恰将安德鲁阻隔。 “弗拉维,弗拉维!”安德鲁敲起了门。“是我,我的小猫!弗拉维!” “滚开!”弗拉维安厉声惨叫道,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恐怖。感觉安德鲁似乎要破门而入一般,他疯狂地爬起来,将一切可以推动的家具都搬到了门口,死死地堵住。 抱紧自己,蜷缩在那堆混乱的家具后,弗拉维安对自己说道:“这只是个梦,这只是个梦!”久违的泪水,自眼中滑落。 两年的生活,真的如梦一般,一瞬间,就被打破。 第八章 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没有开暖气,冰寒的凉气直侵入骨,他却无知无觉。睁大了眼睛,不知疲惫地大睁着,紧盯着漆黑的屋内。一阵风吹过,屋外的树枝摇摆,已如惊弓之鸟的弗拉维安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他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凄厉地叫道:“走开走开走开……” 不知过了多久,嗓子干涩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叫声终于停止。他靠着家具堆,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疲惫地睁开眼,太阳早已铺射进来,明晃晃地直刺入眼。一夜的不良睡姿,让他此时全身如被坦克碾过一般,稍一移动,就酸痛难忍。微一呻吟,立刻觉得嗓子里干得快要冒火了,一发声就如刀割一般难受。 强撑着坐起来,立时觉得头重脚轻,浑身忽冷忽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得吓人,寒气入体,发烧了。 咬牙站起身来,全身软绵绵地,如踩在棉花上面,无从着力。一步一挨地走着,先打开暖气开关,再倒了满满一杯热水,一饮而尽,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了,两顿饭没吃,肚子饿得直叫,却又不知道该吃些什么,想到下午还有课,他先打了一个电话向教授请假,然后准备出门看医生,到了门口却傻眼了。 沙发,柜子,桌子,椅子…… 昨天疯狂之下的结果,是将自己完全堵死在屋内。凭现在他的状况,绝无可能将这些东西再移开。此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安德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弗拉维?弗拉维?你还好吗?开开门好吗?让我看看你,弗拉维?” 身体的疼痛似乎将弗拉维安的恐惧和火气一并带走了,他嘶哑着声音叫道:“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弗拉维,你怎么了?病了吗?开开门,好吗?弗拉维,我带你去看医生。” 然而任凭门外安德鲁如何叫唤,弗拉维安都充耳不闻,强打着精神用冰箱里最后的食材拌了一份沙拉吃下,找出感冒药服下,再喝下一大杯热水,弗拉维安径自走上二楼卧室抱住维尼熊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晚上八点了。感冒竟似好了大半,眨了眨眼,觉得一切都似不真实一般,重新见到安德鲁,竟已过了一天。最初的惊慌过去,弗拉维安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他又不会吃了你,弗拉维安,把他当做陌生人就好,只是陌生人。这是在波士顿,不是伦敦!” 肚子又开始叫了起来,冰箱里已没有任何东西。身体好了不少,弗拉维安走下楼来,动手清理起门前的障碍。半小时后,总算将门口清理出来了,弗拉维安穿戴好衣帽,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开门,就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挺立在门前,身上仍穿着昨日的衣服,奢华的喀什米尔羊绒大衣吸饱了水重重垂下,可见,安德鲁整整一天都站在门外。脸上长出了些许胡茬,眼中也有些微血丝,却仍然直直地挺立在原地,如鹰般的眼眸聚精会神地盯着公寓大门。 心颤抖了一下,随即关上大门,视若无睹地走下台阶,向前走去。 “弗拉维!”男人一看见他出门,立刻面露惊奇,向前走来,在弗拉维安面前站定。 谁知,弗拉维安竟然一错身,自他身边绕开向前走去。安德鲁立刻转身拉住他,却又不得不放开。只因为,弗拉维安的身体立刻变得僵硬,脸上的表情也开始扭曲。 “弗拉维,我……” 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弗拉维安面无表情,快步走开去。直到看不见安德鲁的身影,弗拉维安才狂奔起来。 买了个牛肉汉堡和薯条可乐,弗拉维安坐在角落的座位上大口地吃着,脑中却高速运转着。 弗拉维安,你这个笨蛋,你又不欠他钱!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都说好了,他只是个陌生人。不要慌张,不要害怕,你已经做过特训了。平常一点,当他不存在! 在心中计量定,心情也平复多了。在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一点东西,抱着纸袋,慢慢地走回公寓。远远地,就看见安德鲁矗立在寒风重等着他。 甩甩头,知道躲不过,他认命地抱着纸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一堵人墙不出所料地挡在面前。 “弗拉维……”安德鲁用他充满磁性的声音温柔地叫道。 忍住战栗的感觉,弗拉维安抬起头来,第一次毫不躲闪地迎视着安德鲁的眼睛,打量着他。这时,弗拉维安突然发现,他和安德鲁之间的距离不再那么遥远。以往需要仰头才能看到的眼睛,现在略微抬头,就能注视。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重击在安德鲁心上。不可否认,弗拉维安初见他时的反应,不仅没有令他难过,反而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心安与得意,因为那是小猫在乎他,还爱着他的表现。可是现在这般冷漠的话语,却令他无法接受。 “弗拉维,别这样,静下心来听我说好吗?” 坚定地摇了摇头,弗拉维安直视着安德鲁,强忍住内心的颤抖,用自己最为平稳的声音说道:“奈特利先生,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现在的我,平静安宁,过得很好。” 略微移开目光,死死控制住无可阻拦的哽咽,他继续说道:“请你,不要来打扰我!” “不,弗拉维安,求你,听我说好吗?”安德鲁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丝焦急。然后弗拉维安却抱紧了东西,径自从他身边走了开去。向来掌控一切,惟我独尊的男人,竟连伸手阻拦的勇气都没有,只因为弗拉维安临走前的一瞥,包含了无尽的决心与气势。 掏钥匙,开门,进屋,关门!完美无缺的动作。 大门合上那一颗,他顿时全身发软,抱着袋子顺着门滑下,坐倒在地。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也有点颤抖,弗拉维安嘴边却绽开了微笑。 很好,弗拉维安,就是这样,没什么了不起的,不是吗?你可以做到的! 有了第一次,接下来的几次就顺利多了。每一天,打开门,总能看到安德鲁挺拔的身姿矗立在门口,而他总是面无表情地将他彻底忽视,目不转睛地自他身边走开。每当这个时候,弗拉维安心中总是会小小的得意一下。 你真是个坏孩子!弗拉维安调皮地对自己说道。 望着再一次视而不见从自己面前走过的弗拉维安,安德鲁海鸥般的眉线皱成了一团,鹰眸中暗黑深沉,波浪滔天,坚毅的薄唇闭合成一条直线,脸色阴沉一片。 安德鲁的耐心快要磨光了。现在的他只觉得内心中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气如岩浆般在沸腾,在燃烧,炙烤着他的心。 弗拉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我了?不,我的小猫,没那么容易,要知道,我可是安德鲁·奈特利。 寒风呼啸,如利刃般割过柔嫩的肌肤,校园中一片萧瑟。在这样的日子里,是人都愿意缩在家中,烧着壁炉,喝点小酒,抑或是洗个热水澡,缩进被窝里,多么的惬意啊。 可是,偏偏有人突发奇想,想要捐款给柏克莱学院,并顺便到学院中参观一下。于是,整个学院的人都似乎被惊动了。校长和各级领导都前来迎接,并举办招待会学生会的各色人等也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迎接贵宾到来。 但是弗拉维安这种小人物,本该是安分守己地待在教师,在贵宾到来时装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就好。现在,却因为无聊的贵宾一句话,被迫从教室里出来,单独陪同贵宾参观校园。 看着弗拉维安板着脸,眼中怒火中烧的样子,安德鲁尽管表面上沉静有礼,心里面却乐翻了天。多日来被忽视的郁闷一扫而空。 并排走在校园的道路上,接手着来自各方的各类眼光,安德鲁打破了平静,对着身边的弗拉维安开口说道:“弗拉维,虽然这样做有点卑鄙,但是,这是我唯一可以想到的方法。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等不了那么久让你自愿和我说话。” 停下脚步,弗拉维安直视着安德鲁,回答道:“奈特利先生……” “叫我安德鲁!” “奈特利先生,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喜欢现在平静的生活!” “可是,弗拉维安,我不能离开你!你是我的责任,我的小猫……我的……”停顿了一下,安德鲁鼓足勇气,吐露出来:“爱人!弗拉维安,我爱你!” 没有什么话语能比这一句对弗拉维安造成更大的冲击。脸上的血色瞬时消退,他用手捂住心脏,往后倒退了一步,变得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骗子!” “没有!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骗你!” “你有!”弗拉维安大吼了出来,多年来的委屈,不安,不满此时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不经任何思考就从嘴里吐出。他忘记了这是在校园,忘记了周围还有其他人,他的世界中,只剩下安德鲁,他忍不住对安德鲁狂吼道。 “安德鲁,你这个骗子,自私的骗子!你怎么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好不容易逃脱,自由地飞翔,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地又想将我束缚。你说你爱我,太可笑了。我在你身边的那三年,你在干什么!” “你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对你来说,我只是个宠物,一个让你有成就感的宠物。我所拥有的光环,能够让你的自尊心得到满足。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说爱我!你和别人上床的时候,为什么不想着你爱我!安德鲁,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怎么相信你!” “我怕了,我逃了,我靠自己从绝望中站了起来,你怎么能又这么若无其事的来到我身边。安德鲁,我恨你!” 悲哀地看着安德鲁,看着周围好奇地围过来的人群,弗拉维安的心忽然变得空荡荡的,拨开人群,迈开腿跑了起来,逃离,远远地逃离。 望着弗拉维安远去的背影,安德鲁呆立在那里,无法动弹。耳中还回响着弗拉维安的叫声。 难道,我已经失去了爱你的资格?弗拉维,我的心好痛。相信我一次吧,我的心,真的好痛! 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弗拉维,为什么总是在下雪天,你离我远去。 *** 浑浑噩噩地跑回公寓,弗拉维安扑倒在床上,大哭起来。多年来的负面情绪,随着这些泪水,通通流出体外。当他止住哭声时,顿时觉得身体轻松多了,心灵也畅快了许多。 傍晚时分,门铃忽然突兀地响了起来。迟疑片刻,他依然走出卧室,来到门前。从可视对讲机中看出去,门口的人让他惊讶万分。 打开房门,弗拉维安轻声叫道:“克里!” 两年未见,奈特利家的老管家苍老多了。原先总是如标杆般挺直的背,如今略微弯曲了,脸上的皱纹也越发明显,只是那优雅的举止,却一如当年,没有任何改变。 “弗拉维安少爷,好久不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克里温和地说道。 而弗拉维安则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放在膝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面对这个对他照顾有加的老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今天,是我偷偷来的,先生他并不知道。弗拉维安少爷,请你听我这个老头子说好吗?” 诧异地看着克里,弗拉维安点了点头。 “先生的母亲,是个漂亮温柔的中国女子。虽然在中国也是名门望族,但是先生的父亲为了娶她依然费了不少的劲。夫人她拉得一手好琴,只是因为家教森严,无法继续深造。因此,她在世的时候,喜欢资助有天分的小提琴手,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其上。” “先生受母亲影响,也爱好小提琴,并继承其遗志,资助小提琴手。中间有过几个,成为先生的情人,但是,最终都分开了。不是先生抛弃了他们,而是大家都找到了更好的归宿。只有弗拉维安少爷,你是不一样的。” “我看着先生从小长大,他的一举一动我都了解,他看你的眼神,对待你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他爱你,只是先生没有学过表达爱,他甚至不知道,爱需要表达。或许,他的做法是有偏差,可是,容许我这个老头子不客气地说一句,弗拉维安少爷,难道你就没有错?” 弗拉维安猛然一惊,惊惶地看着他。 “你从未试图去了解先生的想法,也从未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先生,总是一个人自怨自艾。弗拉维安少爷,请你想一想,每次你和先生出席重大场合,哪一次先生不是顾及着你的感受,将你好好保护。你自己,也从未对先生说过爱你吧。” 叹了一口气,克里看了看弗拉维安,决定继续说下去。“你走了之后,先生很痛苦,不是痛苦他找不到你,而是……找到你却无法来见你!” “什么!” “你真以为就凭泰勒就能把你藏起来?弗拉维安少爷,你太小看奈特利家族的势力了。你这一路,喝的酒的牌子和年份,先生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看着你越来越多的笑脸,他不忍心将它破坏。于是,他放你自由,忍受着内心的煎熬,默默地守护着你。” “所以,你这两年才得以安宁。先生是确信你现在生活状况良好之后,才下定决心来波士顿找你。告诉你他的心情……” 蜷缩在床上,抱紧自己的身躯,克里地话一遍一遍地在脑中回响。 是吗,我也有错?安德鲁,我从未试图去了解你的内心,就凭着别人的话语将你认定。可是,那我这些年的伤痛又算什么? 越想越迷茫,越想越头痛,弗拉维安捧着快要炸掉的脑袋,无所适从。 这时,窗外飘进了一缕琴声,哀怨的,悲伤的,却又带着一丝甜蜜……这是,他的曲子!!他在旅途中慢慢写就,前不久重新编撰,扔向安德鲁的乐谱。 弗拉维安猛地自床上跃起,赤脚冲向窗边,向外望去。 只见昏暗的路灯下,伫立在积雪中,安德鲁肩上架着那把透明的提琴,独自演奏。寒冷的冬夜,狂风肆虐,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被冻得通红。可是安德鲁丝毫未觉,尽心尽力地拉着。 琴声由婉转动听变得呜咽,如泣如诉,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房。弗拉维安呆呆地站立在窗边,大张着嘴,无法动弹。那道琴音,仿佛蛛网一般,将两人层层束缚,越收越紧。 弗拉维,我的小猫,这是你的乐曲,你的写照么?这么凄美的乐曲,是你爱恋的表达么?原来,我已伤你至深。 这是我的乐曲,我的恋情,可是为什么听到它,我却失去了感觉。难道说,我已原谅你?不!安德鲁,我无法做到,又这样毫无防备地相信你。可是,我又无法再漠视你。安德鲁,我该怎么办? 琴声在继续,然而流泻出来的音符却已在颤抖。冻僵的手指几乎失去了知觉,每一次触碰上琴弦,都有如一场酷刑。然而安德鲁却无法停下,那小小的琴弦上,承载了他的爱情。 琴弦划破了手指,鲜血滴落到琴身上,滴落到雪地中,触目惊心,琴声已凌乱不堪,安德鲁却依然挺立在那里,认真地演奏着。 弗拉维安看着,听着,心痛难忍,泪流满面。“停下,停下!别拉了,别拉了!”他在窗口旁大叫道,随即转身冲下楼梯,打开房门冲了出去,直扑雪地中的人影,将琴夺了过来,摔在地上。 “别拉了,别拉了!” “弗拉维!”安德鲁惊叫道,赶忙将他搂入怀中。“还在下雪,你怎么穿着睡衣,赤脚跑出来,快回去!” 可是弗拉维安却不为所动,只是抱着他,嚎啕大哭。不得已,安德鲁只能打横抱起他,将他抱回房间。 冷静下来厚,弗拉维安找来药箱,开始处理起安德鲁的双手。安德鲁的手,一辈子与粗活无缘,保养得相当好。然而此时,冻伤,割伤,将那双手破坏得惨不忍睹。阴沉着脸,弗拉维安细心地上药,包扎,再拿了个暖手器,将安德鲁冰冷得双手放在上面。 处理好了后,弗拉维安坐在沙发边,一言不发。安德鲁也仅是温柔地看着他,寂静,在两人中飘逸。 弗拉维安打破了沉默,抬头看着安德鲁,柔声说道:“安德鲁,我已经不怪你了。我们两个都有错,才彼此错过。可是,我又无法就这样接受你,我的理智不允许。” “弗拉维……”安德鲁急于想要表白,却再次被弗拉维安打断。 “所以,安德鲁,重新追求我吧!用你的本事,打开我的心房!追得上,我就跟你在一起!” 精致的脸庞上,忽然绽开笑容,冰蓝色的眼中,一片光明。 第九章 随手拿起一本书,桃红色的书名异常刺目:《让你的她注意你的100种方法》。再拿起一本,《追求女孩子十大必杀技》,再换一本《如何让她投入你的怀抱》…… “唉……”安德鲁向后一靠,揉了揉眼睛,精明俊美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迷惑。 克里推着下午茶走了进来,正宗的英国红茶和点心,即便是在异国的饭店中,安德鲁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舒适享受。 “先生,您找好方法了吗?”尽管克里从表情到声音都很平稳正常,但是安德鲁依然觉得克里的声音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无奈地看了克里一眼,安德鲁认命地拿起一本书,认真地研习起来,弗拉维安给他出了一个难题啊。 冬日里,一片萧瑟之景,到处都是一片素白和灰暗,然而在这一片素色中,却有一团娇艳的火红盛放其中。 柏克莱音乐学院门口,安德鲁顽强地抵御住来自各方的眼光,心中不停默念着:“你的另一半总会对鲜花无法抵御,在大庭广众下献花,能让她对你刮目相看……” 终于,在无尽地等待中,视野中出现了心爱的银色短发。弗拉维安正匆匆走在路上,准备去cd店买一些喜欢的音乐。 刚到校门,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安德鲁竟然会捧着玫瑰,实在是……太好笑了。弗拉维安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没有当场笑出来。 眼看着他走过来,眼看着他将玫瑰送入自己手中,弗拉维安心中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周围目睹这一切的人都露出惊讶中带着了然的目光,弗拉维安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一转身,手捧玫瑰走到了正往外走的一个女生那儿站定。 将手中的玫瑰交给她,并指着安德鲁向她说了什么,刹那间,女孩子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拿着花走到安德鲁面前,笑道:“你想带我去兜风?走吧,我正好有空。” 弗拉维安看着安德鲁,只觉得他似乎额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越想越开心,大笑着跑掉了。 安德鲁只觉得气血翻腾,真想冲过去将那坏心的小孩给抓回来,可是眼前这个眼冒桃心的女孩……安德鲁是个绅士,一个体面有礼的英国绅士……于是他露出最完美的笑容,打开车门,将女孩邀请上车,然后阴沉着脸开着车冲了出去。 吃完丰盛的晚餐,泡了个热水澡,煮杯咖啡,惬意地窝进沙发中,一想到傍晚那一幕,弗拉维安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能够捉弄一下安德鲁,让他自觉十分畅快。 正在想着,门口传来重重地敲门声,咚咚地敲得震天响,似乎有想把这不太厚的门板敲破的趋势。知道是谁,弗拉维安放下咖啡杯,认命地爬起来,前去开门。一路上,仍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打开门,男人强烈的气息就夹杂着怒气袭来,“弗拉维!!”头顶上传来男人咬牙切齿的叫声。 “奈特利先生,今晚过得愉快么?哈哈哈哈……”弗拉维安忍不住在他面前大笑起来。 安德鲁浑身的怨气在看见弗拉维安的笑容后顿时消散无踪。记忆中,弗拉维安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看着他的笑容,安德鲁自觉自己的心情也飞扬起来。不自禁地伸出手碰触上弗拉维安的笑脸,安德鲁柔声问道:“捉弄我,就这么开心?” 被久违的温暖所包围,弗拉维安敛住了笑容,蹭了蹭安德鲁的手,弗拉维安抬起头来,露出甜甜的一笑,回答道:“当然!”随即猛地关上门,将安德鲁阻拦在外,又一次大笑起来。 安德鲁脸上也露出笑容:“这只淘气的小猫。” 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二楼却传来弗拉维安的声音:“嗨,你今天究竟过得怎么样?” 回转身抬头看去,只见弗拉维安裹着一大床棉被站在阳台上对着他喊道。 “你说呢?”安德鲁仰头笑道。 “我不知道,说说看。” 眼看着小猫露出好奇的表情,安德鲁原想调弄他胃口的想法也烟消云散,一五一十地述说起来。 “……我装出一副无趣的样子,任凭她说什么都只用一两个词回答。又带她去了高级餐厅,要了点特别的菜让她无所适从……吃完了饭,她就自动离开了。” “安德鲁,你真狡猾!” “彼此彼此!” …… 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两人第一次像朋友一般开心地聊着天,静谧安宁的气息流荡在两人间…… 可是,安德鲁的追求计划却始终停步不前。 圣诞节邀请弗拉维安去吃烛光晚餐,却让弗拉维安吹灭了蜡烛,摸黑吃了一顿饭;强行“绑架”弗拉维安一起去逛街,准备充当一次苦力讨他开心,却沮丧地发现弗拉维安都用他自己的卡付帐,还不让他帮忙拿;送他漂亮的小饰物也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春天,却没有一点进展。 再一次翻起那成堆的秘笈,安德鲁困惑地想到,究竟哪儿出错了呢?明明什么都照着做的…… 克里推着下午茶走了进来,看见安德鲁又在研究书本,想了想,还是尽责地提醒安德鲁:“先生,容我说一句,想要追求弗拉维安少爷,就不能看这些书。” “为什么?这些都是书店经理推荐的畅销书。” “可是先生,这些都是追求女孩子的。弗拉维安少爷是男孩子。”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让安德鲁茅塞顿开。怪不得,弗拉维安每次看见自己安排的节目,总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将自己捉弄个够,原来是弄错了方法。 一把挥开面前堆积如山的书籍,安德鲁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 走出校门,不出意外又看见安德鲁站在车前等着他,这次又搞什么花样?还没有学乖妈? 将弗拉维安安置在座位上,安德鲁发动汽车,一踩油门,向外飞驰而去。 “这次又干什么?看电影?听音乐会?” 安德鲁神秘地一笑,自傲地答道:“那些太俗气了,普通人追求女孩子才会用,我怎么会也用那种方法。” 撇了撇嘴,弗拉维安不屑地看着安德鲁。这个人,之前那些算什么?大言不惭!心中却有点期待。 汽车驶离了城市,向着郊外奔驰,在黄昏时分停在了一片森林之前。 “走,弗拉维,我们去露营!”安德鲁停好车,自后备箱中拿出两个大背包,递了一个给弗拉维安,自己也背了一个向内走去。 惊奇地看着安德鲁,结果背包,弗拉维安心中雀跃万分,嘴上却抱怨道:“哪有一声不吭就把人拉出来露营的。” “好了,算我不对。不过明天是周末,你也该轻松一下了。更何况,你还没有露营过吧!”安德鲁迈开大步走着,不时回头看向弗拉维安,不多时,就找到了一片空地。远远望去,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已有几顶帐篷的影子。 安德鲁卸下背包,拿出帐篷招呼起弗拉维安一起组装起来。没想到,这个连瓦斯炉都不会开的男人竟然能够熟练地搭帐篷,抱来柴火引燃篝火。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和同学出去露营过,好容易才学会。最开始被人笑过无数次。”安德鲁凑到弗拉维安耳边说道。小小的气流麻麻痒痒,弗拉维安的脸一下子红了。 一起做晚餐,一起煮咖啡,一起收拾残局,一起看着太阳落山,任由落日的余晖将自己和对方染成金黄,一起躺在软垫上,看着头顶一小片天空中稀疏的星斗,弗拉维安开心极了。 第一次,和安德鲁并肩的感觉,让他满足极了。 看着弗拉维安安宁的笑脸,安德鲁情不自禁将手伸出去握住弗拉维安的手。 略微挣扎一下,纤细的手指就被紧紧扣在了安德鲁的手中。安德鲁欣喜若狂,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弗拉维,你愿意重新接受我了?” 弗拉维安沉默了,安德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急剧地跳动,全部身心都聚焦在弗拉维安的唇上。 片刻后,弗拉维安终于开口了:“第一阶段,勉强合格了。我接受你的追求。安德鲁,下周我们去约会吧!” 十指扣得更紧了,安德鲁异常温柔地回答:“好!” *** 站在电影院门口,弗拉维安手拿着两杯饮料,一大桶爆米花,狼狈不堪地看着表。还有十分钟电影就要开始了,离约会时间也已经过了十分钟,可是安德鲁却还没有出现。 弗拉维安恨恨地看着前方商业楼上巨大的电视屏幕,咬牙切齿道:“安德鲁,你给我等着!!” 然而,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直到电影开场,安德鲁依然没有出现。弗拉维安孤零零地站在电影院外,心中的愤怒却慢慢减弱,逐渐变成慌乱和无助。 安德鲁是个超级守时的人,决不会无缘无故的迟到。今天,算是两人第一次以恋人的身份约会,他就算摔断了腿只怕也会准时出现…… 用一只手拿住手上那一大堆零食,弗拉维安掏出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无影无踪的电波开始窜向高空卫星,一秒钟之后,传来了接通的嘟——嘟——声。可是,直到电话自动挂断,也没有人接听。 咬了咬下唇,弗拉维安不死心地继续拨打,却始终无人接听。抬起头茫然四顾,周围的匆匆行人皆是快步行去,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就在这时,对面商业大楼上巨大的电视屏幕中出现了一名身着套装堆着满脸脂粉面容冷漠的新闻主播,用她那毫无感情的“动听”声音说道:“本台接到的最新消息,半小时前,xx路段发生了重大的连环追尾事故,造成交通严重瘫痪……” “现场发回的报道称,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已有六人死亡,十三人重伤,轻伤者无数。警方已派人前往事故现场进行抢救,据推测,事故原因是……” 车祸……脑中茫然地回应着这个词,努力地消化着。半小时前,xx路段,那是安德鲁自饭店到电影院的必经之路。 剧烈的撞击,窒息般的挤压,撕裂的疼痛,以及生命慢慢流逝的感觉通通在脑海中复苏,身体也似乎确实感觉到了那般痛楚,手上的东西掉落一地。弗拉维安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会出事的,不会出事的,也许只是被堵住了,所以没来得及……可是,如果这样,他会给我来电话的……啊,电话…… 再次掏出手机,死命地按下接通键,回应他的,却始终是无机质的嘟——嘟——声。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接电话!安德鲁,接电话啊!! 电池消耗殆尽,电话自动关机。弗拉维安看了看手机,用力把它抛了出去。电话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掉落在地,恰被一辆汽车碾过,四分五裂。 “骗子!!”弗拉维安爆发似地大叫道,愤怒地仰望着天空,左手颤抖着,无可自已。四周的行人仅仅是冷漠而奇怪地看了看他,又匆匆走掉。一种被抛弃的孤独感将他笼罩。 他后退几步,靠着墙蹲了下来,抱紧自己,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在我接近幸福的时候,又将我抛弃。上帝,我做错了什么?” “安德鲁,我还没对你说呢,我有好多好多话对你说,最重要的,就是,我爱你。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可以慢慢享受你的追求,然后再告诉你,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然后看你很无奈的样子……” “弗拉维!” 耳边隐隐传来了安德鲁的叫声,弗拉维安依然将头埋在怀中,不愿抬起。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弗拉维!”短短几秒钟,叫声迅速逼近,愈发清晰。 弗拉维安还未来得及抬头,就被迅速搂入了坚强温暖的怀中。安德鲁剧烈地喘息着,一只手仅仅搂着弗拉维安,一只手用力扯松领口。弗拉维安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衬衫都汗湿了。 傻傻地抬起头来看去,只见安德鲁满头大汗,头发散乱,西装外套搭在手上,向来整洁贵气的仪表现在凌乱不堪,只是那坚毅的眼神和无可比拟的气势依然让他超凡出众。 紧贴在他的胸口,感觉到他皮肉下那颗心脏在急剧地跳动,强健又清晰,活着,还活着…… 这个认知冲击着弗拉维安,眼泪,控制不住地奔流下来。 “弗拉维,我的小猫,别哭啊!是我不好,我迟到了。路上出车祸,整条道路都被堵死了,我实在没办法……弗拉维,我错了,我该早点出来。下次决不会了,啊,没有下次了,以后我决不会让你等……” 向来决断千里刚毅果断的安德鲁,面对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弗拉维安,顿时手足无措,只能笨拙地安慰着,却让弗拉维安哭得更大声了。 “为什么……话……”哭声中飘来些许哽咽的话语。 安德鲁皱了皱眉头,仔细分辨半天,也没能明白,只能问道:“什么?弗拉维,我没听清。” “为什么……不……” “什么?” “为什么不接电话!”弗拉维安抬起头来大吼道。 “电话?”安德鲁诧异了一下,随即开始翻找起来,却不见其踪影。“啊,我忘车上了!”安德鲁回答道。 弗拉维安哭得更大声了:“笨蛋!笨死了!为什么不带在身上!” 抱着弗拉维安,安德鲁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看到车堵成那样,一点办法都没有,又担心你,一着急就下车跑来了,根本就没注意到手机。好了,我的小猫,是我不好,我太笨了,原谅我这一次好吗?嗯……” 在安德鲁的劝说下,弗拉维安渐渐止住了哭声,抬起头。一望之下,安德鲁顿时心痛难忍,弗拉维安的两只眼睛红肿异常,连看清眼前的东西都有点困难。 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半了。两人都没有心思看电影了,在路边买了块披萨分吃干净后,信步向弗拉维安家走去。一路上,安德鲁紧紧握住弗拉维安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 抬头看向男人俊美无俦的坚毅脸庞,如此鲜活,如此健康地牵着自己的手,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心痛和绝望慢慢地淡去了。 弗拉维安心中猛然顿悟:弗拉维安,你这个傻瓜,这世上,每一天每一刻都充满了变数,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你现在的生命,已是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每一秒都应该珍惜。两个人相爱不容易,若是为了自己的心障而阻拦,得不偿失。 一想通此节,弗拉维安顿时觉得心情霍然开朗,纤长的手指用力回握过去。 慢慢地走回了公寓,两人站定在台阶前,四目相对,良久无语,长久的对视后,安德鲁轻轻将弗拉维安搂抱一下,轻声说了一声晚安,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开向前走去。 想留下他,想拥抱他的欲望瞬时席卷全身,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伸手抓住了安德鲁的衣摆。安德鲁站定下来,柔柔地看着他,深邃的目光仿佛一潭深泉。 弗拉维安脸红了,却仍然迎视着安德鲁,一种微妙的和谐气氛平衡着两人。一片树叶忽然掉落下来,打着旋落入两人之间。仿佛被这树叶惊醒,弗拉维安伸手揽住安德鲁的脖子,整个人倾倒上去,柔嫩的双唇,印上了安德鲁的。 温暖的,轻柔的,包含着深切的爱恋,搔动着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安德鲁惊诧了一下,立刻伸手将弗拉维安揽入怀中,迅速夺过主导权。 吻,变得激烈。 交缠着,攫取着,两个人都醉了。长长的一吻结束后,两人都有点气息不稳,眼中湿湿的。 深深地看着安德鲁,千言万语,都包含在那已变成天蓝色的水眸中。 第十章 明亮的月光透过薄纱洒入室内,将一室漆黑笼上一层轻柔的光晕。自大门起,一路散落着凌乱的衣衫,一地狼藉。散乱的衣服形成一条明确的痕迹,自大门延伸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透过虚掩着的门缝,可以看见两个赤身裸体男子此刻正纠缠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 紧拥着身下的爱人,安德鲁禁不住心潮澎湃,难以自持。久违的欲望在燃烧,在尽情地鼓动着他进一步攻城略地。身下的人儿一如记忆中那般美丽,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愈发显露出魅惑人心的气息。 承受着安德鲁激烈而略带粗鲁的吻,弗拉维安仰起了头,喉间发出了破碎的咕囔声,漂亮的眼眸半张半合,毫不掩饰地表达出自己的快乐。 “弗拉维,我的小猫,我爱你,我爱你……”一面在他身上留下印记,一面呢喃着自己的爱语,似要将自己的爱恋,也深深引入弗拉维安的每一寸肌肤中。 吻渐渐滑落,从天鹅般优美的颈项,来到了白皙的胸膛,正欲采撷美丽的红樱,却被弗拉维安阻止了。 弗拉维安坐起身子,红着脸,迎视着安德鲁诧异的目光,轻声说道:“安德鲁,一直都是你主导,而我则被动接受,这样,是没有任何进展的。这一次,让我来,主导这场情事吧。” 依然是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只不过上下位置对调了。弗拉维安趴在安德鲁身上,用自己拙劣却用心的亲吻去挑逗着安德鲁。 安德鲁的皮肤并非白种人那般白皙,却显露出不一般的迷人光彩。弗拉维安身处柔软的舌尖,自下巴处轻轻滑下,在安德鲁的喉结处转上两下,来到了结实的胸膛。 看着微微挺立的褐色小乳珠,弗拉维安坏心地笑了笑,一口咬了下去。 “噢,弗拉维,你这个坏心的小猫!”安德鲁低声叫唤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是迷醉的,再再显示他是多么的享受这般的待遇。安德鲁的表现也刺激了弗拉维安的信息,他更加用心的嘶咬,啃噬,吮吸着安德鲁的小乳珠,看着上面一片水光潋滟,才满意地放开,转战他处。 灵巧的舌尖来到了身体中心处,安德鲁巨大的紫红色男根正血脉喷张地挺立着,不时抖动两下,表达着自己的兴奋。 红着脸看了看,弗拉维安第一次主动低下头,捧起灼热的欲望,凑上去,吮吸起来…… 吻了吻弗拉维安,将他一把抱起走进了浴室。 清理干净,清清爽爽地躺在被安德鲁收拾干净的床上,弗拉维安异常满足,眯着双眼靠在安德鲁胸前,承接着安德鲁的亲吻,不时发出一点小小的叫声,愈发惹人怜爱。 “弗拉维,我的小猫,我爱你,我爱你……”紧搂着弗拉维安,安德鲁不停地在他耳边呢喃着爱语。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那么静静地站在台上,一下子就夺去了我全部的注意力。闪亮的银发,冰蓝色的眼珠,还有那透过琴声所表达出来的心声,都让你那么与众不同。” “我母亲一直跟我说,文章和画可以骗人,但一个人的琴声却发由心生,骗不了别人。第一次听到你的琴,我就被你所展现出来的心境所吸引了。单纯洋溢,不带任何功利。当时我就跟自己说,啊,就是他了。” 低缓迷人的嗓音流泻过房间,也流泻过弗拉维安的心。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安德鲁述说他们的相遇。 “你接受了我的邀请,也接受了我的求欢,让我欣喜万分。我不会看错的,你眼中闪动着对我的爱恋。可是之后,你却总是阴晴不定……噢……”肩上传来被咬的疼痛,低头一看,越发爱咬人的小猫正气鼓鼓地看着自己。 “什么叫我总是阴晴不定!明明是你,第一次把我吃掉后,居然说什么要让我成为全英第一,说什么我的琴是你听过的最好的,让我以为你只是需要我的琴!” “我说事实呢,你确实是最好的。想让你成为全英第一,也只是我想讨好的表达,我以为你喜欢!” “谁让你素行不良!还有,谁让你一天到晚只夸我的手,连出车祸也只管手!” 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安德鲁加重了自己的禁锢,把张牙舞爪的小猫牢牢束缚住。“我的小猫,你是个出色的提琴家,不是应该骄傲别人夸耀你的手吗,我是用最好的方式赞美你而已。车祸那天,因为手情况最严重,不小心就会加重你的伤势,我是做出最好的选择而已。” 轻轻地述说着,交流着,将心底最深处的疑惑和不满都通通地表达出来,打消了疑惑,让心更加贴近彼此,让阻拦两颗心的隔阂彻底地被打碎,清除掉。 看着弗拉维安露出了释然的表情,安德鲁知道,萦绕在他心中多年的心结已经被打消,如此这般爱笑爱闹爱撒娇的弗拉维安,让他打从心底里爱怜不已。看着弗拉维安眼皮越发的沉重,他露出了一个奸诈的笑容。 半梦半醒中,只觉得安德鲁似乎挪动了一下,离开了自己身边。不过,还未等自己伸出手去寻找,安德鲁就已再次回到床上,继续将自己搂入怀中。 舒心地笑了一下,继续陷入美丽的梦境中,却只觉得左手无名指上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套了上去。 不满地睁开眼看去,睡意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只因为纤长匀称的手指上,套上了一只美丽的指环。简单却别致的式样,与他的手指契合得完美无缺,高贵的铂金散发出温柔的光辉,令手指更加引人注目。 “这……”弗拉维安激动地看向安德鲁,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的小猫,这是两年前的圣诞礼物……” “两年前的圣诞礼物!”心中猛地一震,又回到两年前那个激动又心伤的出走之夜。这枚戒指,竟然是在那个时候备下的。 “两年前,因为我的愚蠢,让我错过了你。但是,两年后的今天,弗拉维,请允许我将这枚戒指送出。它代表了我的爱意,我的承诺!” 安德鲁忽然自床上站起,捧着弗拉维安的手跪在了床前,脸上的表情严肃又深情,黑曜石般的眼睛中闪动着坚毅沉稳的光芒。“弗拉维安?冯丹,你愿意接受我,安德鲁?奈特利的求婚,永远地跟我在一起么!” 泪水,再一次自弗拉维安美丽的眼眸中流下,他猛地扑倒在安德鲁的身上,巨大的冲力将两人一并摔在了地上。弗拉维安趴在安德鲁身上,哭叫着:“愿意,我愿意!安德鲁,你这个笨蛋,你这个笨蛋,我愿意,愿意……” 紧紧抱住弗拉维安,安德鲁举起另外一枚指环,和弗拉维安的同样式样,对弗拉维安说道:“我的小猫,愿意为我带上戒指么?从今以后,我就属于你一个人,只属于你一个人!” 接过小小的指环,却觉得似乎有千斤重一般。弗拉维安小心翼翼地抬起安德鲁的手,缓缓地,虔诚地,将那枚戒指慢慢地套上了安德鲁的手指,最后,深深地印上了自己的一吻。 终生大事,似乎,就这么定下了…… 第二天早晨,清醒过来的弗拉维安看见安德鲁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不禁有点懊恼,我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 *** 一年后。 伦敦皇家剧院。 一场推迟了三年的音乐会重新再次拉开了帷幕,一时间,整个剧场中燕尾翩翩,衣袂纷飞,互相谈论着依然在记忆中鲜明无比的月光精灵。 这是一场特别的演奏会,三年前的演奏者已无法再次登台演奏,今天这场,是他的作品发布会。 弗拉维安端坐在沙发上,俯视着整个会场。一种特殊的情感在他血液中奔流。这是他所熟悉的剧院,熟悉的舞台,有着他的辉煌……如今,却只能坐在包厢中俯视。 可是,这是他的作品发布会呢。尽管无法再次站上舞台,他却重新找到了心灵的归宿,以全新的方式融入这古老的剧院。 安德鲁一直坐在弗拉维安身边,紧扣着弗拉维安的手,感受着他的悲伤与喜悦,失落与兴奋。 转头看向安德鲁,弗拉维安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趁人不备,飞快地在他嘴边啄了一下。手上的指环散发着美丽的光芒。 又是一年过去了。这期间,他顺利从柏克莱音乐学院毕业了,禁不住安德鲁的劝说,也不忍心看他不停地来往于伦敦和波士顿,他又重新回到了英国,回到了奈特利庄园。 转了一圈,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可是,心境却完全不同了,连带写出的曲子也变得甜美柔和。将历年写出的乐曲重新整理出来,在安德鲁的运作下,这场音乐会得以发布。 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来,整个剧场也迅速安静下来。片刻之后,两道灯光在舞台上亮起,一架黑色的钢琴和一把透明的小提琴出现在舞台上。优美的乐声随即响起。 钢琴的厚重高贵和小提琴的轻灵优美交相辉映,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忽而愉悦,忽而悲伤,忽而激昂,忽而彷徨,彻底攫取了每一个听众的心。 “钢琴是我,小提琴是你?”安德鲁肯定地问着弗拉维安。手,扣得更紧了。 舞台上,乐声在继续,故事在继续,每一个音符,都是弗拉维安的心血,每一个乐声,都是他的心情写照。他自己也随着乐声陷入了沉思,回忆着每一处点点滴滴。只不过,以前那令人心疼,令人不安的回忆,现在回想起来,竟又多了一份甜蜜。 只因为,身边的人已不是当日的安德鲁,自己也不是以前的弗拉维安。 乐声进入了高潮,钢琴声追逐着提琴声,纠缠着,萦绕着,最后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爆发出波涛般汹涌的乐曲,扣击着心灵深处。渐渐的,乐声趋于和谐,甜美柔和,宁和舒缓,轻轻地,落下了尾音…… 雷鸣般的掌声在剧场里爆发,久久不息。 安德鲁忍不住,一把抱过弗拉维安,深深地吻了下去。这是他们的爱情,倾注在琴弦上的爱情,灿烂夺目的爱情。乐声会继续,他们的爱情也在继续,随着乐声,声声不息,生生不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