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狐狸王子》 楔子 朱锁锁常常想起那个奇异的夏日午后,当时她才六岁,在乡下祖父家度过第一个没有父母陪伴的夏天。 当时,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比起小她两岁、活泼且爱笑的漂亮妹妹,她显得苍白而沉默,一点也不讨长辈喜欢。 除了她爷爷之外,其余大人对她的态度都冷冷淡淡,甚至完全忽视她的存在。 在双亲发生意外时,她应当跟着去的,明明车祸时她也在车里啊!自从她目击双亲在自己眼前死亡之后,便忘了怎么说话了。 长辈们多半不喜欢她,说她克死了父母;跟她同龄的小孩子也讨厌这个苍白多病的女生。在乡下,她是最不受欢迎的人。 而她也知道自己不被人喜爱,总是离所有人远远的,躲到某个角落发呆。只要她不出声,很少有人会发现她。 那个午后就像平常一样,她吃完午饭后拽着爷爷做给她的风筝,心不在焉地走到空地,随手将风筝一丢,席地而坐。 这份平静没有持续多久,远远地,一群孩子拎着一只漂亮的狐狸狗呼啸而至。一见他们到来,她急忙找了根水泥管躲了起来。 他们一到空地便把狐狸狗摔在地上,朱锁锁偷偷从水泥管后探出头,只看到狐狸狗已经奄奄一息,身上净是青紫色的伤痕,毛皮也被那群孩子们扯得零零落落,血迹斑斑。 「我们要怎么玩牠呢?」 带头的大个儿用脚踢踢狐狸狗,稚气未脱的五官有着不符年纪的残忍样。「用火烧好不好?」 其余小孩欢呼叫好,围成一个圆圈轮流踢狐狸狗,狗儿完全没有力气反抗,像一块破布一样被他们踹过来踹过去,不时发出几声无力的哀嚎。 朱锁锁躲在暗处,吓得全身发抖。 她看见狐狸狗抬起小小的头,碧绿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向她。 救我…… 朱锁锁确信自己听到了,不,她感觉到狐狸狗在跟她求救。 她一定是看错了。一只狐狸狗怎么可能会说话呢? 但是那感觉强烈得彷佛有人在她耳边大声救命,朱锁锁完全无法忽视,彷佛有道电流窜过她身体,教她无法思考。 「住手!」 她猛地从水泥管后跑出来,冲进大孩子之中,想也不想的紧紧抱住狐狸狗。 「你们不要打牠!牠是我的狗!」 大孩子们先是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待回过神后发现是村里最不受欢迎的女孩后,群起喧哗。 孩子王态度讥诮,「咦?这不是克父克母的哑巴吗?死哑狗,给我走开点!」 「不要!」朱锁锁不知哪来的勇气,口气强硬的回绝。 孩子王没想到小哑巴会说话,更没想到村子里居然有人敢反抗他,气得额上青筋毕露,手一举,就往朱锁锁苍白的小脸上挥一巴掌。 她吓呆了,压根儿没想到要躲,当拳头落在她小脸上时,只感到一阵热辣辣的疼。那种椎心的痛迫使得她眼泪不听使唤,滴滴答答地滑落面颊。 接下来的事,就算过了十多年她仍记得一清二楚。 一阵深幽绿光不知从哪儿激射而来,一时间所有的小孩们都眩花了眼,只有朱锁锁清楚感觉到小狐狸狗在那一瞬间离开了她的怀抱。她忍着刺眼强光直射眼睛的不适,硬是睁开眼想找回小狗。 当她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比自己略大的男孩伤痕累累地站在孩子王的面前,甩了孩子王一耳光。 「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女人!」 朱锁锁发誓,她真的听到了陌生男孩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但她无法忍受强光,又闭上眼。 直到刺眼绿光飕地消失后,一切好像没发生过一样,所有人——除了朱锁锁——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只有孩子王跌倒在地,不停的哀嚎。 而小狐狸狗不见了。四周也不见任何狗儿的影子。 孩子们被这妖异的情景吓坏了,连忙回村里找来一堆大人。 当朱锁锁被奶奶一边叨念一边拎着走时,她看见被送往救护车上的孩子王右脸颊有个清清楚楚的红色印记,那印记……是动物的脚印。 像是小狐狸狗的脚印。 自此之后,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第一章 「朱——锁——锁!」 办公室的早晨通常是这么开始的。 同事们心照不宣的相互看了看,不用说,光是听到课长快喷火般的怒吼,就知道迷糊女郎一定又做了什么好事。 不出众人所料,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皮肤白皙的瘦高女子抱着一堆资料踉跄地从课长室里跑出来,模样狼狈的教人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同情她。 「我真的觉得这样改比较顺……」她还没说完,一转身又撞到了门,手中资料以天女散花之姿落满地。 其它人对看一眼,猜也猜得到下一步就是课长怒气冲冲的跑出来。 果真,从课长室里奔出一个人影。 「我说朱小姐,你爱怎么改我管不着,但是剧本是我昨天跟你推敲了一个下午才出来的,可我今天早上一来,耶嘿!」他扬扬手中剧本,「这是什么?跟我们昨天说的完全不一样!」 朱锁锁可怜兮兮地看着江为铭,他近一米八的身高配上无人可匹敌的大嗓门真的让她害怕,从小她就怕他。 「我知道啊……」 「知道?知道个头!」他忍着满肚子怒火蹲下来,一张张地帮她捡。「我求求你别再给我出乱子了,好不好?」 说真的,朱锁锁的文笔很不错,但是每次她都不在意开会的结果,擅自修改剧本,这点最令他苦恼。虽说出自她笔下的剧本都比先前通顺流畅多了,但也不能这么不尊重人啊! 她手忙脚乱的捡资料,胡乱点点头。「是、好、对、我知道。」 她不希望他发脾气的,真的。只是看到那么不通顺的剧本,她就会全身不对劲,很想改一改嘛!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朱锁锁啊朱锁锁,为什么你每次只不过想把事情做好,却总是把事情往奇怪的恐怖情况推进呢? 从小到大都一样。 江为铭当然知道她是个迷糊蛋,索性帮她抱起成迭数据,皱着眉头随她一块走到位子上。 「记住,以后要改东西前先跟我知会一声。」 「好。」她敷衍的点点头。 江为铭拍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下礼拜来我家吃饭吧,你爷爷托我爸带了东西上来给你跟华容呢。」 她顺从的点头,江为铭满意地转身走向课长室。朱锁锁在他转身时看到他右脸侧上一块小小的红色印记,一时间发起呆来。 小时候老是欺负她的孩子王长大后转了性,变得比较成熟,对她不再恶声恶气。甚至在她准备高中联考时,还毛遂自荐地担任起她的家教。转变之大,让所有人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以为他是不是头壳坏了。 朱锁锁从来不是个聪敏伶俐的女孩,更别提那平庸的外貌。 跟她那美丽娇俏的妹妹朱华容一起站出来,她马上给比到津巴布韦去。 但是从她考上大学、上来台北,江为铭对她的关心照顾从没有间断过。有些人认为他们是一对,是这样吗?她这么认为。 她总觉得江为铭对妹妹的好感更强烈,只是拿自己当个幌子罢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想,谁知道江为铭心中打什么主意? 说真的,很难将以前那个老是揪着她的辫子、叫她小哑狗的讨厌家伙,与现在的江为铭联想在一块。 现在的他身形高大,五官端正,再加上大学一毕业便进入绩优股的软件公司,短短四年已经升上课长的位子,成了不少女子心目中的理想金龟婿。 她知道在办公室里有些人对江为铭很有好感,但他却只对她们两姐妹好。 妹妹以为江为铭喜欢她,所以对他没有防备。 而她的迷糊与慢半拍,快步调的江为铭很受不了,常常要她快一点;但往往只要她一加快速度,就错误百出。 江为铭时常被她气得哭笑不得,却又对她无可奈何。只好先帮她做好计划,再放手让她去做。 「喂,姐姐,回魂、回魂。」 一只纤纤玉手在朱锁锁眼前摇晃,企图唤回她涣散的思绪。 她恍恍惚惚地抬起头,便见一张娇俏小脸对她展开甜甜的笑容。 「刚刚我在经理室都听到江大哥念你的声音,大得吓人哪。」 朱华容人如其名,花容月貌,再加上完全不似其姐般的伶俐聪敏,使她自幼就是个万人迷。 她深深叹了口气,「我又惹他生气了。」 「我想你哪天不惹他吼一遍,他铁定会浑身不对劲。」朱华容笑了,鼓励似的拍拍她的肩,「好了、好了,别再恍神了,赶紧回魂工作先,晚上我有事,记得早点回家休息喔。」 「你又要出去玩啊?」她不赞同的摇摇头,「今天是谁啊?」 朱华容对她抛了个媚眼,用娇嗲的口吻甜甜的说:「这是秘密喔!」还伸出纤长的手指左右晃了晃。 「是火红法拉利?还是呼噜噜莲花?」朱锁锁总是擅自为妹妹的追求者取一些怪名字,因为每次在窗台边看到的都是不同的车子,很少见到那些追求者。 见她想再多言,朱华容连忙闪人。 看着妹妹姣好的身材包裹在剪裁得宜的套装里,摇曳生姿地走出办公室,众多男同事直勾勾地望着她的身影,口水都快滴出来了。 朱锁锁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衬衫、牛仔裤,摸摸自己的黑框眼镜,不由得自怨自艾起来。同一个娘胎出来的,怎么华容那么好看,她却像个死气沉沉的老太婆呢? 也不过才差两岁而已,外型却差那么多。 不只外型,连能力都有差别。 她从小就是个数理白痴,大学念个不痛不痒的中文系,毕业后换了好几个工作,最后才在江为铭的介绍下进了公司当个小文编;华容却是精明干练,大学考进明星大学的国贸系,一毕业就被这家游戏公司延揽,负责国外业务。 老天真是不公平。这句话在她们两姐妹身上得到最佳印证。 朱锁锁认命的叹口气,把视线转向自己的计算机,开始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 法蓝一下飞机就觉得不舒服。 并不是因为他坐了十七个小时的飞机,也绝对不是因为时差问题,而是种诡异的不舒服感,彷佛身体与头是分开的,完全不听自己使唤。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法蓝并不陌生,这辈子他已经经历过两次,但是这么突然还是第一次。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他伸手招了辆出租车,开往台北。 为什么他今天会在台湾?这要从三天前,他突然接到一通父母的电话开始—— 「法蓝,你应该回台湾找那个女孩。这不但是我们狐族的规定,也是天理法则,不容更改。」 「为什么我非得回去不可?」 法蓝抓着褐棕色的头发,对着电话彼端大吼。自从十岁时发生那件事之后,他就被父母送到纽约念书,再也没回去台湾。对台湾,他有段无法磨灭的恐怖回忆。 「妈,我真的不想回去。」 「可是……可是你不回来的话,你要怎么找那个女孩?要怎么报恩?」法蓝美丽的母亲在电话另一端,细声提醒他无情的事实。 这……「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吗?」 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 「没有。」回答得十分决绝。 「那我晚点回去,」法蓝也倔强得很,「我绝对不要在这个时候回台湾!」 电话彼端先是静默,好一会才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可是……我好担心你哪……」 明知儿子最怕女人掉泪,还用这一招来对付他。 法蓝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电话又传来另一个声音,「小子,别找借口,快给我夹着你的狐狸尾巴滚回来!」 暴怒的粗声大喝,是法蓝那大胡子老爸,将太座捧在手上的好男人一族。 「爸……」 「爸你个头!三天后不见你人影,以后休想找你老爸老妈!」 「乓当!」用力挂断电话,差点震坏法蓝比一般人灵敏的耳膜。 他无奈的看着手中嘟嘟作响的话筒,怎么办?二十年了,他时常想起自己在台湾怎么被一群野蛮的小鬼欺负,是一双小小软软的手将他抱起……他记得,小女孩身上特有的甜香;还有小女孩为保护他而被甩了一巴掌,他用尽全身力气化为人形只想为她讨回公道…… 他记得,一切影像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坎里。 他也没有忘记,为了在那个时候化为人形,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分钟,他却休养了整整一年才能再回复到人形。 一整年,一整年耶! 从此之后,他死也不肯再踏上台湾一步。青少年在住宿中学度过,还好没发生什么事,之后念大学、实习也都是在米兰或纽约之类的外国都市,无论美丽的母亲跟暴躁的父亲好说歹说,他都不愿意回台湾。 太恐怖了,被扯掉毛皮这种衰事一生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来第二次。谁知道台湾小鬼头现在进化到多野蛮的地步! 也因为小女孩救过他,所以,依照狐族第一条规定,当他有能力时,就得赶紧报恩去。 令他头大的是,狐族中流传着:在什么日子被救起,在那个日子回去找恩人,成功的机率比一般日子机率大很多。 受过人类恩惠的狐狸很多,每一年都是由不知道活了几千年的狐族长老决定谁该去还人情债;今年那白胡子老头隔海一指就决定是他,真是倒霉。 法蓝紧抓着头发,那个死老头!一定是在气自己去年死都不肯回去参加狐族会议的事情,现在分明是公报私仇! 「嗳,我说法蓝,你再扯,我看你就要变秃头了。」 「诺因。」法蓝头也不抬,光听这清朗的男中音就知道来者何人。 眼前这个灰发灰眼的男子,正是他的好友兼损友诺因;法蓝自从来到纽约工作后便与他和另外两人同住,四个「人」都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呢?就拿眼前的诺因来说好了,到了满月就会化为狼形。简而言之,就是中世纪时令人闻之丧胆的狼人。 法蓝跟诺因差不多,他母亲是血统纯正的狐狸精,出身中国华中地区;父亲则是美国人。 而他们的宝贝儿子法蓝遗传狐狸精母亲的美貌,娃娃脸配上秀美的五官,让不少男女为之疯狂;双眼则遗传自父亲的碧绿色泽,如一对祖母绿般的美丽颜色,有种如妖物般神秘的艳丽。 不过,现在这位俊美男子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刚刚是你父母来电吧?」诺因长手一勾,勾来旁边一把椅子,坐在法蓝面前。「怎么啦?听你大吼大叫的,把布雷克都吵醒了,现在带着两个大黑眼圈在外面吃早餐哩。」 法蓝缓缓的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又吞了回去,双手仍扯着头发不放。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诺因关心的拍拍他的肩。「我帮你也做一份。」 「我……」 一个「我」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怒气冲冲的大喝打断,接着门「砰」地一声被踢开。 「我什么我!你刚刚在这鬼吼鬼叫的,害我在地下室睡都睡不着!我已经失眠好久了,求求你行行好,让我睡个饱可以吗」 一个黑衣黑裤男子蹦蹦跳跳的闯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行动较慢、口中不断喊着「你冷静点」的白衣男子。 这一黑一白的两人就是法蓝的另外两位室友。 黑衣男子布雷克是个老是失眠的吸血鬼,因为睡不饱,火气特别大;白衣男子伊曼虽然张着眼睛,但眼中却毫无光彩,是个沉静寡言的男子。同住四年多,曾听他说过他的腿是用他的眼交换而来的。 四个人就是住在这间公寓的所有人。 法蓝看看无可奈何的伊曼,再看看气呼呼的布雷克,极其艰困的向布雷克说出一声道歉后,就又不说话了。 其它三人都觉得不对劲,就连气呼呼的布雷克也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席地坐下,一个劲儿追问:「刚刚是怎么啦?」 「法蓝的爸妈打电话来。」诺因帮他解释。 布雷克点点头,父母关心儿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他们要我回台湾一趟。」法蓝自己接话。 回台湾,不错啊!听说那是个美丽的小岛呢!布雷克再度点头。 「今年轮到我报恩。」 除了法蓝以外的三人都了然的点点头,他们都是异族,知道每一族有不同的规定,也听法蓝提过有关狐族的一些规定。 「这没什么不好啊!」 诺因完全不明白,回台湾跟报恩不都是法蓝应该做的吗? 他俊秀的五官挤成一个虚弱的苦笑,「有什么好?下个月初就是我十年一次的变身,整整十五天我都得是狐狸模样。说不定一到台湾,我就被捕狗大队给抓起来,也不用去找那个救命恩人了。」 这一次三人终于有了不同的表情,毕竟变身实在是件麻烦的事情。 同住这间公寓的四人除了伊曼没有这个烦恼外,其它三人都深深明白变身的痛苦与棘手的程度。 尤其是诺因,更是感同身受;有次满月时他来不及回到家,在外面就变成了大灰狼,结果被人看见,那人打电话报警,害得诺因那天跟纽约市警察与捕狗大队玩了一整晚的躲猫猫,累个半死。 不过,诺因微微一笑,那人现在是他的女友,唯一的真爱。 「够了、够了,」法蓝推推他,「不要在我面前露出一脸坠入爱河的表情,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布雷克听了,差点把口水喷出来,「法蓝,我也觉得你真倒霉,但是……」 「非得在变身的时候回去吗?」诺因好心的帮他出主意。「晚个一、两个礼拜不碍事吧?」 法蓝无力的将头左右摆动,「这是我们族里的迷信,认为在什么日子被救,就要在那个日子去找恩人。」 其它三人发出同情的惊呼声,如果是这样,那也没办法了。 「只能给你精神上的支持,可怜的法蓝。」 诺因在胸前比画了个十字,「我会为你的平安祷告的。」 「喂、喂、喂,别在我面前画十字。」布雷克大手一挥,拍掉诺因比着十字架的手势。他看到十字架就浑身不舒服,虽然吸血鬼已经进化到不害怕象征性手势,但传统使然,他还是不大喜欢十字架。 伊曼沉吟了好一会,突然出声,「需不需要我帮你占卜看看,这次去台湾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占卜啊……无所谓,他豁出去了!就算算看吧。 「好啊。」 法蓝跟着伊曼走进房间,其它人也好奇的跟过去看。伊曼以占卜维生,听说奇准无比。 伊曼在上流社交圈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神秘的白衣占卜师,但他从来不帮他们三人占卜,问他为什么,往往只得到一个无语的温和微笑。 今天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只见伊曼慢慢地拿出牌、要法蓝洗牌、排出牌阵……翻开牌时,其它两个不相关的人看得眼睛都瞪大了。 这、这……一桌六张牌,张张都不像是好的耶。 法蓝也有同感,虽然他对西洋占卜没什么兴趣,不过从牌面看来都满糟糕。 伊曼将牌一张张顺着位置放在手心中依序摩搓,好一会才轻轻的笑开。 「怎么了、怎么了?」法蓝看他笑容可掬地,悬在半空中的心先放了一半下来。应该不会有坏事吧,有坏事的话,伊曼也不会笑得那么高兴。 不过牌中央那张死神……让他直发毛。 只见伊曼慢吞吞地把牌收起来,用他没什么变化的平板声调向法蓝说道:「总之你回去就是了。」 「我知道我一定得回去,」不然就没法见到老爸老妈了。「可是你也得跟我讲解一下刚刚那些是怎么一回事啊?」 法蓝忍不住大叫,这家伙,像个没事人似的,看得他满肚子火。 伊曼还是慢步调的低吟,「嗯……你回去会遇到一些改变……」 「然后呢?」法蓝连忙追问,生怕自己漏了什么重要关键话语。 「就是改变啊!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伊曼的口吻保持一贯的温和,不过他听得出伊曼话中的不耐。 「就这样?」令人不敢相信的简短。 伊曼坚定的点点头。 「没有然后?」为了他此行的安全起见,他还是想问个明白。 伊曼可是专门为上流名媛贵妇服务的占卜师,他不会只靠这两三句话来骗钱吧? 得到的答案还是坚定的点头。 法蓝快气炸了,「你用一句话就想打发我?门都没有!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伊曼用那毫无光彩的眼向他瞟了一眼,法蓝发誓,他真的在伊曼眼中看到戏谑的味道。 「中国不是有句话说:天机不可泄漏吗?你这半个中国狐,怎么会不知道这句俗语呢?」 动物的本能告诉法蓝:他、被、耍、了! 「中国也有一句话形容你们,叫江湖术士,或是牛鼻子老道!」 伊曼居然还好脾气的笑开了,「这真是对我最高的赞美。」 「去你的!」他终于忍不住骂句脏话,抒发一肚子的鸟气。「不想理你,我得滚回去收拾行李了。」 于是他回到了,回到他死都不愿意回来的台湾。 「啊,先生,啊,你是要去台北的哪里?」 出租车司机操着不甚流利的英文,含糊的问法蓝。他开出租车三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外国人呢! 法蓝感觉到一阵熟悉又痛苦的炙热从丹田往头上冲。该死!快要变身了! 「到台北了吗?」他虚弱的用中文问,这位司机的英文他实在听不大懂。 司机从后照镜中看到他满脸是汗,又见他会说自己的语言,亲切感让他变得多话起来。 「过桥就到了啊,不过先生你没有说你要到哪里;是不是冷气不冷啊?我再调冷一点。」 法蓝弯下腰,老天!他不能在这里变身啊! 看样子他是来不及回到老家再变身了,现在首要之急必须赶紧下车。 他往外一看,前方五十公尺处居然有家麦当劳!太好了! 「司机先生,麻烦你,我在前面麦当劳下车。」 感谢老天没有遗弃他,感谢上帝创造了麦当劳。 司机点点头,停在麦当劳旁。法蓝急忙抽出几张千元钞票丢给司机就要下车,却被司机一把拉住。 「不用这么多啦!」这些钱够他往返机场好几趟。 法蓝强忍着腹内如火烧般的痛苦,笑了笑。「其它的给你当小费吧。」 让他下车,他快要忍不住了! 司机见他一脸痛苦神色,反而抓得更紧。 「先生,我带你去医院吧,看你脸色都发青了耶!」 喔,老天,台湾人变得善良了,可是不要是现在啊! 「不用。」法蓝用力扯回他的手,三步并两步地冲进麦当劳。 此时是晚餐时分,正是用餐人潮最多的时候。从他一走进麦当劳,就成为众人的焦点。外国人不稀奇,不过像他那么俊美的外国人真的少见。许多人眼光根本离不开他,视线紧紧追随着他。 法蓝哪管得了这么多!看到厕所如看到救星般,脚步不稳的快跑进去。 当他关上门,失去意识前想到的却是:幸好刚刚在路上请了「宅急便」帮他把行李先送回家了,不然变成狐狸可是叼不动重物的。 第二章 刚加班赶完剧本,朱锁锁还得去超市买姐妹两人的吃食,大包食物放在篮子里,摇摇晃晃的骑着她五年来都没换过的老爷车,一路晃回家。 她家附近有间颇负盛名的美术学校,现在正是夜校学生下课的时候,一条小巷子被密密麻麻的学生挤得水泄不通,远看活似蚂蚁黑压压一片,朱锁锁看了看,决定绕道走外边的大路。 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她总觉得老是听到狗儿们的嚎叫声。 以前住乡下的时候,爷爷奶奶总说狗儿若「吹狗螺」,代表不是附近有人即将往生,就是有精怪出现。 她对自己无聊的想法失笑,大概是写剧本写太久了,满脑子奇怪思想。 远远地,她见到一间打烊的麦当劳前有一只白色狐狸狗,直挺挺的坐着,碧绿色眼瞳冷冷打量身旁的人们与车阵。她无法不注意到这只漂亮且奇特的狗儿。 停下车,她忍不住伸手摸摸牠。而狗儿也乖顺的让她抚摸着。 这只狗,正是化为狐狸的法蓝。刚变身的他非常虚弱,但是在急速交错的人群之中,他还是注意到这友善的女子。 法蓝唯一的感觉是:他认识这女子。 朱锁锁拍了拍小狗的头,站起身想走的时候,却被狗儿轻轻拉住袖子。 「怎么了?」她笑着看狗儿,「你想跟我回家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狗儿点了点头。而向来喜欢动物的她,也无法漠视一只漂亮狗儿的「要求」。 「来吧。」她抱起牠,感觉牠身上长毛散发出温暖的体温。 这么快就找到了今晚的落脚处,法蓝心底既得意又高兴。毕竟变成狐狸是不能投宿饭店的,这点自觉他还有。 可是他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咦?」当她抱起狗儿时,突然发现狗儿毛茸茸的身躯底下压着一个黑色的小钱包。「这什么东西?」 该死!法蓝这时才想起他的护照跟钱包。 来不及了,朱锁锁已经把皮包拿起来了。 「这是你捡到的吗?」 法蓝忙不迭的点头,生怕她把他的皮包给丢了。 她翻了翻护照,鼓励似的拍拍法蓝的头。 「好乖、好乖,明天我就拿到警察局去喔。」 她把钱包与护照收好,放进自己的包包中。 法蓝见她收好护照,不禁松了口气,看来他遇到个好人。他顺从的任由朱锁锁把他抱上老摩托车,跟着她一块回家。 两姐妹的租处外观虽然老旧了些,但她们将这个小天地布置得十分温馨,且房东对她们极为照顾,二十多坪大的两房公寓一个月竟然只收五千元房租,还不时端茶送菜、嘘寒问暖,能遇到这样的房东,姐妹俩都庆幸运气好。 朱锁锁进了门,屋内还是一片黑暗。看样子华容今晚又会晚回家。她叹口气,自幼华容就是被众星拱月,而她呢?不过就是身边不起眼的小草罢了。 打开大灯,却见身后的狐狸狗迟迟不肯进房里。 「进来啊。」 她催促了三、四次,才见狗儿踏着迟疑的步伐慢慢地走进来。 法蓝是第一次变身成狐狸走进别人的领域,一走进屋里,迎面而来是一股香水味,味道虽不浓重,但嗅觉灵敏的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刚刚女子抱着他的时候,她身上没有香水味,可见得房子里应该不只她一个人住。 随着她的脚步,法蓝开始浏览这间小公寓。 二十来坪空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有间房划分为书柜与衣橱,那些衣服他瞄一眼就知道绝不属于眼前女子的;衣饰的主人应该是善于装扮自己的女子,而眼前却是个十足土气的大女孩。 尾随着朱锁锁,走进她的卧房。他老大不客气的跳上柔软的床褥,趴着审视收留他的女孩。 仔细看看她,五官很细致,大大的眼睛也挺可爱的,怎么看都觉得满熟悉……似曾相识,他一定见过她。 法蓝仔细的回想,看看眼前女子熟悉的五官,彷佛是记忆中不曾忘却的脸庞……这女孩……这女孩…… 猛然,过去的一切突然如一阵巨雷打进他混乱的脑袋,这女孩不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吗 他被不可思议的巧合吓了一大跳,怎么可能! 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他回台湾的第一天遇到的第一个人居然就是他二十年未见的救命恩人! 照理来说,要在两千万人中找一个二十年完全没见过的人,除非运气极好,否则找得半死也不见得找得到;然而他却在回台湾的第一天,就遇见了当年的小女孩! 不过看看她……实在令人有点小小的失望。 她有双漂亮的大眼睛,却用笨重的黑框眼镜给遮得死死的,导致她毫无朝气,活像是几世纪以前的老古董。整个人无精打采,再漂亮的五官也灰暗起来。 漂亮的女孩不打扮就像一块钻石蒙上了灰尘,再怎么切割精细,也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的。 这是法蓝身为形象顾问的座右铭。 眼前的女子清秀可人,穿着打扮却是粗糙得很,他简直看不下去。 天啊!如果他现在是人类的型态的话,他一定马上改造她! 朱锁锁发现狗儿愣愣的望着自己出神,一脸可爱的呆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在看什么啊?」 我在看世界上最邋遢的女生啊!法蓝在心底偷偷哀嚎。 不过下一秒他瞪大了眼,方才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抛到九霄云外。 只见她慢条斯理的脱下恤,法蓝先看到肌理均匀的白皙背部,呃……不得不承认,她的身材不错。 基本上担任造型设计师的他什么样的模特儿没见过,不过现在崇尚瘦就是美的风气,导致多数的模特儿都骨瘦如柴。他却比较欣赏像十九世纪时期,那些画家笔下的丰腴美女。 丰腴不能落入肥胖的境界,纤瘦也不能过度,所谓秾纤合度的标准说来容易,实行起来其实非常困难。 但是眼前正在宽衣解带的女子,恰恰有着这么标准的身段,皮肤虽是带点许久没晒过太阳的病态白皙,可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歪着头,呆呆的看出了神。 她换好睡衣,转过身将法蓝抱了起来,走进法蓝想都想不到的地方——浴室。 老天啊!该说是他运气太好还是太背? 隔了二十年,再次见面,他就要与眼前的佳人共浴!这等艳福,实在无福消受。 他连忙挣扎,大声哀嚎起来。 朱锁锁哪里了解他的想法,以为是狗儿不愿意洗澡。 她褪去衣衫,不理会法蓝的大声哀叫,硬是拿起莲蓬头往法蓝身上冲水,然后将洗发精倒在法蓝头上,搓揉出一大堆泡泡。 「狗狗乖,等会就好喽。」在帮法蓝洗澡的同时,她仍不忘轻声安慰。 当然,能跟漂亮女孩共浴其实是件可遇不可求的艳遇,但是他现在这个模样,任她「上下其手」,怎么看都跟艳遇两个字没有关联。 嗯……啊……呜……不过这怪女生的身材真是不错,而且皮肤细腻,虽然隔着一身毛皮,他还是能感觉到其细致滑腻的肌肤。 正当他看得发呆时,朱锁锁的手却慢慢滑向他的「重要部位」。他感觉到她滑嫩双手的方向,惨叫出声。 呜啊!这怪女生在洗哪里啊! 他再也忍不住了,连忙挣脱开朱锁锁,跑到门边大声哀鸣。就算变成狐狸他也是有自尊的! 但是无论他如何的挣扎哀求,朱锁锁仍然无动于衷。看狗儿满身泡沫,还是得帮牠把泡沫冲洗掉呀。 她弯下身,狠下心无视狗儿的乞求,用强力水柱把牠身上泡沫冲洗干净。 法蓝尝试几次挣扎无效后,只好无奈的任她搓揉。能与佳人共浴是每个男人旖旎浪漫的私密幻想,但绝对不是眼前这个情况! 让我死了吧!法蓝此刻满脑中只有这个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以法蓝的计算方法大概过了一世纪吧,恐怖又可怕的水刑终于结束了,他暗暗庆幸,可以自那小小闷闷、充满水蒸气的浴室里脱身。 不过接下来的遭遇,让法蓝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从这怪女生的身边逃脱!管她是不是他的救命恩人! 只见她从抽屉中拿出吹风机,法蓝坐在毛巾上,不明白她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 然后——法蓝觉得那只能用浩劫来形容——吹风机居然开始隆隆运转! 喔!老天啊! 狐狸的听觉之灵敏是人类的二十倍,这吹风机在他耳边呼隆隆的作响,这种感觉简直像台喷射机不停的在耳边呼啸,声音之大,震得他两眼发昏、耳膜发痛。 妈妈咪啊!他前世是造了什么孽,今生才要来受这种鸟罪啊! 幸好,此时门把一转,走进来一个俏丽女子。 「姐,还没睡啊。」 朱华容一进门就看见她穿着睡袍,狼狈的夹着白狐狸狗在吹毛,狗还断断续续发出宛如要断气般的惨叫。 惊愕的看着那只狗,朱华容提高了音量问:「这是谁家的狗啊?」 她关上吹风机,好回答妹妹的问题。 「刚刚在路上捡到的,我看牠怪可怜,所以把牠带回来。」 朱华容脱下高跟鞋,揉揉脚趾,「有东西吃没有?我好饿。」 经妹妹一说,她肚子也传出饥饿的咕噜声。她从回来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呢。看看无精打采的狗儿,连牠都忘了喂。 她赶紧钻进厨房,帮饿坏的两人一狗弄饭吃。 朱华容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冰啤酒,喝了两口便随手把啤酒放在地上,没有发现狗儿偷偷摸摸地靠近冰啤酒。 「老实说,我真羡慕你跟江大哥感情稳定,不像我还在找。」 朱锁锁叹口气,切葱花的手停了下来。「误会了吧,我一直觉得江为铭喜欢的是你。」 「不可能吧?我觉得他比较照顾你啊!」朱华容反问,「他这么照顾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她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 分明他的眼光总是追随着那些漂亮女孩,从不驻留在她身上啊! 再说灰姑娘一般的她,永远都是别人的配角,江为铭哪可能会注意到她? 她低下头,继续切着葱花。 朱华容夸张的挥舞双手,比出一个爱心的模样。「如果江大哥喜欢你就太好啦!」 她高兴的转过头想拿方才放在地上的啤酒,不料却看到狐狸狗正用双脚抱着冰啤酒,尖尖的嘴巴正努力的舔着瓶口。 「啊!」看到这古怪的模样,她不明白何以狗儿会对啤酒感兴趣,连忙一脚踹开牠。「狗不可以喝啤酒啦!」 「怎么了?」朱锁锁从厨房探出头来,正看到一脸气呼呼的妹妹。 「姐!这只狗是怎么啦?刚刚牠居然抱着啤酒喝酒!」 酒大约只剩三分之一,狐狸狗见啤酒被夺,一脸心有不甘似的拖着尾巴走回沙发,临走前还用后脚踢了踢朱华容。 热天当然要喝冰啤酒才能消暑喽!没想到被从中拦截,夏天的小小幸福全被剥夺了!教法蓝怎么高兴得起来 朱锁锁看着狗儿不合情理的举动,全部将它归咎于自己忘记喂牠晚餐一事。「怪我忘了喂牠。」 她打开冰箱探头寻找,发现还有些前晚剩下来的排骨汤,细心的把肉剥下想给狗儿吃,只见狗儿闻了闻便转头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在狗儿圆圆的眼中看到不齿的神色! 「姐,你太疼牠了啦!」朱华容见到这个情景,气得发出不平之鸣。 什么跟什么嘛!一只狗也敢耍大牌!真是人善被狗欺! 朱锁锁困惑的看看生气的妹妹,不明就里的自问自答:「奇怪了,难道是牠不饿吗?可是又不像。」 朱华容为姐姐替狗开脱的说辞嗤之以鼻,「一定是你太宠牠了!饿牠个几餐看牠吃不吃!」 法蓝缩在椅边发抖,看着眼前美女说出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评语。 怎么姐妹俩性格天差地远? 呜呜,他好怀念在中央公园旁边可以随时买到的热狗啊! 难不成真要他法蓝.迪威吃下恐怖的狗食? 天啊!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要吃那些恐怖的东西! 朱锁锁发现狗儿垂下耳朵,夹着尾巴,一副害怕的模样,感到于心不忍。 「算了,华容,牠不吃不要勉强牠,没关系啦。」 方才看到狗儿碧绿的眼珠,彷佛在跟她表示绝对不吃的决心,像心电感应似的,连她也无法解释。 「老姐,别宠坏牠了啦!」朱华容气得把狗儿从脖子一把拎起,往狗屁股上狠狠痛打几下。 狗儿吃痛,惨叫不停。 朱锁锁连忙制止,「华容,别打了啦。」 她把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妹妹。朱华容捺着性子听完,咆哮出一个结论。 「所以,这只不知道打哪来的流浪狗就要在这住一晚上?」 看笨狗气定神闲的样子就讨厌! 狗就要像狗,要摇着尾巴迎接主人,不时流露出让人怜爱的可爱表情才是狗! 眼前这只像极了狐狸的白色犬只却是优雅高贵的端坐椅子上,就算刚刚被打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看了就讨厌! 朱锁锁不明白为什么妹妹的反应这么大。「你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啊?我明天就去附近贴寻狗启事,看看是哪家走失的狗。」 她摸摸狗儿柔顺的皮毛,狗儿感受到她的善意,低下头用湿润的鼻头轻轻碰触她细嫩的小手。 「快点把牠送走!」朱华容眯着眼,漂亮的眼瞳露出危险的光芒,接着,往狗屁股上又是一掌锅贴。 「华容,你对牠好牠自然会喜欢你。」朱锁锁见牠被欺负,忍不住为牠说话。 「去去,我就是讨厌这只狗,猫都比牠可爱得多!」 华容连忙躲进浴室,她知道姐姐的脾气,不想惹来一阵碎碎念。 朱锁锁低下头,正好接触到狗儿一双碧绿色的眼,闪着温和的光芒。她动作轻柔抱起狗儿。 「你怕华容?」看着牠小小尖尖的脸,「不要怕,她不会伤害你的。不过就是嘴巴比较坏而已。」 从小朱锁锁就有跟动物说话的习惯,反而跟一般人说话会无法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日子一久,在陌生人面前,她就会变得安静沉默。 连她也知道自己是个寂寞的人,寂寞到会跟陌生的狗儿说心事。 将狗儿抱在怀中,轻轻的说着,她不知道是说给牠听还是自言自语:「华容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法蓝不明所以的抬起头,虽不知她在说些什么,但听语气很显然的正为感情困扰。 遍数古今,女人即是为了爱情而活,纵使是眼前这个土气的女子也不例外吧! 帮她找到喜欢的另外一半,应该就是她的愿望。 法蓝为自己聪明的想法得意了起来。 嘿!他可是纯正千年狐狸精的后代呢!虽然跟人类混了血,但却一点也无损他对于媚术的了解。 再加上俊美的脸蛋,让他早在少年时期就在感情这档事上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谈恋爱?嘿嘿嘿,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小事一桩啊! 他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往朱锁锁脸上舔了一下。 正在发呆的朱锁锁,被狗儿的动作吓了一跳。当她回过神来,却被牠友善的举动弄得咯咯笑。 「小朋友,今天要委屈你睡我家喽。」她拍拍狗头,走回厨房弄晚餐。 当朱华容洗好澡出来时,桌上已经摆着三碗家常面,而那只恬不知耻的狐狸狗居然也坐在椅子上,一碗面就摆在牠的前方。 「姐,不会吧?」朱华容不可置信的指着看来得意洋洋的狗儿,漂亮的五官有点扭曲。「你居然让狗上桌来吃?」 朱锁锁无视妹妹的反应激烈,语气慢条斯理,「刚刚我把面放在地板上牠不肯吃,所以只好放到桌上来喽。」 「姐,牠是狗,不是人耶!」 朱华容拉开椅子,不甘心的又瞪了狗儿一眼,没想到那狡诈的狗脸上竟然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 微笑?朱华容愣了一下,狗怎么会有表情呢? 哦喔,她一定是太累了,才会看到幻觉。 她不顾吃相的扒完碗中的面,飞也似的逃进卧室,远远地向姐姐大喊:「姐,你如果让牠上床,我就把牠丢出去!」 「别这么紧张嘛。」朱锁锁不明白为什么妹妹这么讨厌这只狗,「牠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就把牠放在床上了啊。」 「我明天要洗被子了啦!」卧室里传来朱华容的惨叫。 朱锁锁第一次觉得漂亮娇俏的妹妹神经衰弱,转头看看狗儿,牠也正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狗儿的脸流露着看似愉悦的笑容。 或许她也该睡了。 收音机里正播放着爵士乐,温馨舒适的空间里充塞着黑人女歌手美好、清亮的声音。 一位穿着蓝布旗袍、身材娇小的东方女子与另一名金发魁梧的外国男子,两人正坐在沙发上聆听着温柔的音乐。 「时间晚了,」乔·迪威看看时钟,担心的看看妻子,「苹儿,你去睡吧,我来等儿子就好。」 虽然是外国人,不过乔的一口中文却说得十分流利,地道的京片子连中国人听了都会汗颜。 胡苹摇摇头,虽然以人类的年龄来计算她已经是两百多岁的人瑞了,但是从外表来看,她顶多只有三十来岁。 「我觉得他已经到台湾了。」她与儿子之间一直有着不可思议的感应。 「这兔崽子,回到台湾也不打个电话回来!」 乔一听,火气直冒。这臭儿子,教他老子担心不打紧,但教他妈受怕就不应该。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胡苹温柔的提醒他,「别忘了,今天应该是儿子为期十五天的变身周期。」 乔一听,火气收敛许多,「那么说……儿子已经变身了?」 胡苹轻巧的点点头,动作优雅的走到窗边,抬头望窗外,正是一轮明月。 「是啊,奇怪的是,我觉得儿子离我们很近。」彷佛随时能看到他似的…… 胡苹悄悄叹口气,想他个性倔强,勉强他回来真能完成狐族的报恩大事吗? 乔看妻子神色担忧,走到她身后,轻柔的环住她那永远纤细柔软如少女的腰身。 「那孩子像你,」胡苹依偎在丈夫怀中,柔柔叹息。「个性执拗。」 「所以,也只有你这水做的女人,才制得住我们啊。」 乔抱着美丽如昔的妻,微笑想起法蓝的叛逆期。 父子俩为了一点小事就可以大吵一番,若不是胡苹在一旁劝架,法蓝很可能已经跑到世界的某个角落流浪去了。 天下父母心,无论是人还是异族,都无法改变对子女的关爱。 第三章 「姐,我说啊,你别忘记今天要把狗送到兽医那里哟。」 华容把头探进洗手间,对着正龇牙咧嘴刷牙的姐姐提醒。 她没好气的把口中牙膏泡泡吐掉,这是妹妹今天早上的第八次提醒。翻来覆去嘴里一直在念这件事,妹妹不烦她都快烦死了! 「好啦!我一定会把狗送去,你就别再念了。」她忍不住抱怨。 其实,她满喜欢这只通人性的狗儿;虽然是路上捡到的,但是她下班回家,牠都会在门口坐得挺直,优雅的摇尾巴打招呼,彷佛在迎接她的归来。 她确定自己的感觉绝对跟妹妹不同,不然妹妹不会急吼吼地要把牠送走。 朱华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地上悠然自得的狗儿,成茶壶状大吼:「姐,你今晚一定得把这讨厌的东西送走,我实在受不了了!」 「可是今晚……」她嗫嚅地想讨价还价,马上接到一记冷飕飕的卫生眼。 「不然我就把牠送到流浪动物之家。」朱华容扔下一句没有转圜余地的话。 她屈服了,天知道一个暴怒的女人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事情。 为了狗儿的生命安全,还是早早把牠送走吧。 「华容,不然你今天早上帮我请个假,我现在就把牠送到兽医院。」 「真的」朱华容脸上一扫沉重阴霾,露出灿烂的甜美笑容。 真是太好了,那些名牌衣服可都是她的宝贝,这只怪狗不爱被绑,谁知道她们不在家时,牠会不会对她的宝贝们下手! 「嗯,我现在就带牠过去。」相较于朱华容的雀跃,朱锁锁显得心情沉重许多。 法蓝来到陌生女子的家有三天了,这三天他觉得过着惊恐的非人生活。 首先,会打扮的那个——应该是叫朱华容,要他吃狗食。 天啊!他法蓝虽称不上是个美食家,但东西要煮得能入口他才肯吃,怎能叫他吃狗食呢?不吃! 不吃的下场是一阵痛打。 教他痛苦的还有朱锁锁恐怖的品味——不,是完全没有品味。亏她还是个知识分子,可她的穿着简直让知识分子蒙羞啊! 相处这几天,把她房间上下看了个彻底,房间倒还干净整齐,可那衣橱……法蓝认为只有不忍卒睹可堪形容。 一式一样的蓝色牛仔裤,还有领子都洗松了的恤,几团揉得跟咸菜干似的衬衫外,连件合身的窄裙都没有。 但这些就是朱锁锁衣橱里的一切。 这一点,让法蓝不禁觉得朱华容的衣着品味略胜一筹。 女孩子不是都应该像她妹妹那样精于打扮吗?怎么眼前这个女子却是邋遢到了极点,真是糟蹋了她的漂亮脸蛋跟好身材啊! 陷在自怜自哀深渊中的法蓝,被一声细细碎碎的呼唤给叫回魂。 怎么了?他脖子上怎么突然多了条铁做的狗炼? 一抬头,看进一双带着泪光盈盈的眼眸里。虽然隔着厚厚镜片,但是法蓝仍能感觉到她的依依不舍。 在她的凝视下,不知为何,法蓝突然感觉自己被她那带泪的目光深深吸引,无法转移视线。 怎么了?法蓝不解的看着她,希冀得到一个答案。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朱锁锁轻声的说:「狗狗,对不起,我没办法再养你了……」说到最后,竟然有点哽咽。 那,你要送我到哪里? 法蓝变身成狐狸当然说不出人话,只好希求朱锁锁能听到他的疑惑。 「我会带你到兽医那。」宛如心电感应一般,朱锁锁完全能够理解牠的意思,但本人却没发觉任何不对劲。「你害怕吗?我有时间会过去看你的。」 「姐,你不要再跟牠说话了。」 朱华容要出门上班,看姐姐对笨狗依依不舍的絮絮叨叨。喜欢动物也该有个限度,跟狗说话?牠才听不懂呢! 「我只是有点舍不得。」朱锁锁站起身,知道该送牠离开了。 朱华容见姐姐一脸落落寡欢,心中歉意油然而生。 「姐,对不起,我们下次再去找一只小狗回来养好不好?找一只可爱又听话的。」 「再说吧。」朱锁锁掩饰不了心中难以言喻的失落,养宠物像养小孩一样,其实需要付出很大的心力跟感情,不是再养一只狗儿就可以替代的。 狗儿像是了解她的心情,靠在她小腿边摩蹭着。 唉,再这么下去,她真的会离不开这只狗儿啊! 她拖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脚步,沉重的打开门,踏出前往动物诊所的第一步,却见到身穿蓝布旗袍、长发绾成一个利落的发髻的妇人,提着菜篮,显然刚去市场回来。见到朱锁锁,笑盈盈地跨上前来。 「早安,锁锁,上班啊?」 「胡阿姨,早。」 胡苹正是她俩的房东,朱锁锁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位气质非凡又亲切的女士,她指指机车踏脚垫上的狗儿。 「我前几天在路上捡到这只狗,今天要带牠去兽医那儿寄养。」 原本一脸笑意的胡苹看到被铁链炼住的狗儿,突然脸色大变,惊呼一声,「锁锁,这……这不是狗,是我家的狐狸啊!你在哪儿捡到的?」 狐狸像呼应她的话似的,三步并两步的冲过来,猛地跳进胡苹的怀中。 「这……」她愣了一下,有人养狐狸当宠物啊? 胡苹对着怀中呜呜作响、又摩又蹭的狐狸爱宠的轻啐,抬头对她说:「前几天牠走失了,我还担心着呢!原来是跑到朱小姐家来了,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呃……牠、牠应该是狐狸狗吧?」她忍不住问。 只见和气的胡苹露出灿烂如花的微笑,「不、不、不,这是只狐狸,我们养很久了,错不了的。能找回来,真是太好了。」 「啊……」她掩不住心底的失望,不过既然这只狐狸的主人出现,也意味着牠不用去兽医院了。 「能找到真是太好了,胡阿姨。」既然主人出现,该物归原主。 「谢谢你们把牠照顾得那么好,我把牠带上去喽。」 三两句简短的道谢完,胡苹又蹦又跳地跑上楼去,朱锁锁看了惊愕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两姐妹一直都觉得她是位优雅女子,曾几何时见过房东太太这么兴奋? 胡苹一抱住法蓝连忙跑回家。 「老公,儿子回来啦!」 把狐狸状态的法蓝放到地上,大胡子老爹便扑了上来。 「我看看、我看看,咦!变成了狐狸也还是很俊俏,不愧是我儿子啊。」左摸摸右看看,确定儿子平安无事之后,忍不住顺道夸赞自己两句。 「可惜瘦了点。」胡苹仍是一脸笑。 哪能不瘦呢?想起这几天过着非人的生活,法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看看温和微笑的父母,他庆幸自己脱离了那恐怖的世界。 不过事情就是这么巧,想不到他一回台湾就遇到自己二十年不见的救命恩人,更没想到自己的父母竟然是她的房东。 「不过,儿子啊,你怎么跑到人家小姐的闺房里去了?」胡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担心了三天的孩子竟然就在自己家楼下的房客家里! 法蓝回想起这三天的遭遇,只能用恶梦来形容。 「妈,就别再问了。」他用狐族特有的语言,对母亲说,「世界真小,楼下的朱锁锁正是我那二十年不见的报恩对象。」随后跳到沙发上,疲倦的打了个呵欠。 「那很好啊。」乔身为人类,但是与狐妻结褵多年,也学会了狐狸的语言。 胡苹也赞同丈夫的话。「你真幸运,很多族人找了将近百年都找不到报恩对象,甚至当找到之后,才发现那人已经化为尘土。」 报恩不易,但是念旧的狐狸精们却深知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的道理。一旦受过恩惠,即使要付出性命也得报恩。 然而谈何容易,许多狐狸们寻觅了千百年,只为了寻找那千百年前一场不经意的相遇。 法蓝点头,他听过太多同类的故事,知道自己简直是得天眷爱。 可是该怎么报恩呢?他不明白她的一切,不了解她的背景,只单单知道她爱狗,如此而已。 「该怎么做?」他迷惑的双眼望向双亲,却看到比他更加困惑的眼神。 「这……」能怎么办? 「全看你喽!」 法蓝无奈的皱了皱眉,是啊,这是他的报恩,只有他能控制一切。 只有他可以。 虽然狗儿没有送去医院,但朱锁锁一向沉闷的生活并没有因此改变。 几天之后,她下午请了假回家,掏出钥匙,独自一人缓缓走上三楼。 正想打开家门时,楼梯间突然传出一个低沉的男中音呼唤她的名字。 「锁锁。」 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身子,从楼梯间窗子透过的强烈阳光,清晰地勾勒出一个颀长身影。 恍惚中,看到一双似曾相识湖水绿般的眼瞳,闪烁着野生的精光。 「请问你是?」她举高手背,意图挡住刺眼的阳光。也想看清楚眼前到底是谁?非亲非故,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法蓝有了母亲的「帮助」,可以自由地化身成人形。 他惊异地望着她,不过几天不见,原本清秀略微丰满的朱锁锁变得憔悴,整个人清瘦不少。 见她不知道自己身分,他才猛然惊觉,自己还没有以人类的姿态跟她正式打过照面,也难怪她一脸防备。 法蓝并没有因此慌了手脚。 「我是房东太太的儿子,听我妈提过你。」一边说,一边走下楼梯。「我刚在这里看书呢。」 房东的儿子?没听他们提过啊! 不过这也不奇怪,在都市,见面能打招呼已属难得,更遑论谈到比较深入的话题。 她露出虚弱的微笑,抬起头正想开口打招呼,视线却在接触到陌生男子的脸庞时,神魂彷佛被摄去似的,呆愣地出了神。 眼前陌生男子有着一双宛如祖母绿一般的眼瞳;唇形微微向上弯,长而挺的鼻梁一看便知道是异国血统,但说是外国人,身上又有中国人的影子。 棕褐色的发丝在阳光照射下染上一层薄薄的金色,俊秀得简直不像是这世界上的人种。 而且在接触到那俊秀而斯文的脸庞时,她只想到一个形容词—— 妖异。 不是天使圣洁的美,反而像是聊斋里面描写的狐狸精,妖野、艳丽。 而且是在一个男人身上看到这么异样的美。 她简直快要忘了怎么呼吸。 「锁锁?」法蓝看她突然睁大眼、怔愣地说不出话的模样,忍不住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锁锁,你还好吗?」 「呃……啊,抱歉。」她这才回神,深深呼出一口憋住许久的气。 老天!她羞得直想找个地洞躲进去,直到世界末日,连同地球一起毁灭。 反观法蓝,倒是一派泰然自若。 自小到大,他接受这么慎重的注目礼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这副出色的外貌也曾带来许多不为外人道的麻烦。 朱锁锁的反应却是十分有趣,只见她羞得烧红了耳根,连额头也是一片红潮。他要很努力,才能憋住笑。 真是有趣的女孩!想不到在当人的时候跟她见面,会让她羞成这个模样。 「我是法蓝。」 他礼貌地握住她纤细的手,不禁惊异于她的手柔弱无骨。 「常常听我妈提到你,」这当然是假的。法蓝在心底吐舌头。「我好久没回来台湾了,都快要不知道哪里是哪里了。」 法蓝?这不就跟房东养的狐狸一样的名字吗?朱锁锁忍俊不住笑出声来,「房东太太的狐狸也叫法蓝呢!」 他一脸无奈的抓抓头,「是啊,我快要二十年没在两老身边生活,他们想我,所以才把狐狸的名字取的跟我一样。」 朱锁锁惊讶的问:「你中文说得很好。」这么久没待在台湾,却有一口漂亮的京片子,说得比她还溜! 如果不是跟他面对面,她会以为自己在跟一个北京来的中国人说话呢! 法蓝耸耸肩,笑道:「之前在台湾学了一点,后来有机会去北京又学了点。」 不过,语言对他们来说一向不是难事。这一点,狐族是比人类聪明些。 「难怪说得这么好。」她由衷的佩服。 法蓝细细的打量她,看来她是个不会隐藏心思的人。 被人直勾勾地瞅着,她不禁脸红了起来。 「那么我先进去了。」 她对法蓝微微一笑,进门前,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阳光依然如旧,但是她眼花了吗?她看到地面上的影子清晰的照射出法蓝的剪影,一切都很正常,只不过在腰际间出现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像狐狸的尾巴。 朱锁锁甩了甩头,一定是她眼花了,一定是。 是夜,二十来坪大的公寓里,一如往常的只有朱锁锁一人。朱华容晚上又不知道应谁的约,不会太早回家。 她慵懒的躺在沙发上,遥控器按个不停,百无聊赖的盯着屏幕上来回晃动的小人们。 是谁说过电视的发明麻痹了人类性灵? 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但是在什么都不想的情况下,双眼盯着电视,也是一种绝佳的杀时间方法。 单身女子的夜,是有点凄凉的。 她又转了两、三台,最后放弃的关了电视。看看时钟,快十二点,一天又将要过去,而她一如往常沉郁。 关上灯,室内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但是辗转反侧的人儿仍是难以成眠。 朱锁锁呆呆盯着天花板,心思早已飘得老远,回想到遥远以前年幼的日子。 为什么别人都认定江为铭喜欢她呢?还记得她绑着辫子,最常揪着她长辫子大喊「小哑狗」的人就是江为铭;带着全村的小孩欺负她的人也是他。 但为什么连妹妹都说江为铭爱上她? 她想不透,也猜不透。 是其它人太一厢情愿吗? 她对江为铭一点感觉也没有——也许曾经有过一些幻想,但是当她发现他的眼神只落在妹妹高挑窈窕的身上时,那一丝丝的幻想,随即灰飞湮灭。 再怎么说,她都只是一个极平凡的女孩子罢了,怎么跟那些美丽又大方的女性相比呢? 突然,一丝细细声音透过紧闭的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什么声音? 现在都已经十二点了,怎么有人把音响开得那么大声? 她皱着眉,竖耳聆听,猜想其它邻居应该会破口大骂。 怎知等了许久,外面依然宁静如昔,丝毫没有动静。 翻个身,用棉被盖住头,那声音仍然透进她耳里。 本来觉得刺耳,但听了一会,却觉得声音里有着一丝淡淡温柔,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坐起身,披上一件外套,像是童话中着了魔的公主般,被声音吸引的缓缓走出门,步上楼梯,寻找声音的来源。 爬到顶楼,有扇从不开启的铁门,今天却是微微敞着。 从门缝中可以清楚的看见,迷蒙的灯光在夜色中,带着一点点淡淡的紫蓝;透过这一层绚丽的紫蓝色薄雾,她看到了早上遇到的新邻居。 情不自禁,她慢慢的推开门。 铁门「吱呀」一声,法蓝马上发觉闯入他世界的艾丽斯。 「晚安。」他转过身,对她高举手中酒杯。 法蓝的落落大方,反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我、我刚刚有听到声音,所以想说上来看看……」 法蓝点点头,他就是要她听到,而且也确信她一定听得到;她与他之间有某种特殊的联系,她一定能够听到他呼唤的声音。 「既然都上来了,要不要过来?」 他大方的彷佛这是他家,不过姿态却不让人觉得自大讨厌。 朱锁锁想不出推辞的理由,于是乖乖的走到他身边坐下。 「我刚刚还以为是谁这么晚了把音乐放得这么大声。」 「是啊,」法蓝笑着把一杯琥珀色的液体递给她,「不过我刚刚是在唱歌。」 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头,接过他手中的高脚杯。 「对不起,呃、呃,可是我觉得你唱得很好听,真的。」她连忙补充。 「真的吗?」法蓝轻笑,双眼弯弯,「我的好朋友们从不觉得我唱得好听,我一开口唱歌,他们会给我一块钱叫我闭嘴。」 「一块钱?」她被他有趣的形容给逗笑了。 「是啊,他们那群无聊的家伙。」 「真好!」朱锁锁羡慕的感叹。她就没有这样的朋友,或许是因为她脾气太好,跟所有人都是朋友,但是却没有一个能够交心的。 「怎么了?」法蓝敏锐地彷佛看出了些什么。 「没什么。」她低下头,啜饮手中清甜的水果酒。 「每个人都该有一些损友。」法蓝轻轻加上一句。 只见她迷惑的看看手中杯,再看看法蓝。 「每个人都会有吗?可是我从来就没有过这么可爱的朋友。」 这下换法蓝惊愕了。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不会攻击或欺负别人,但是她却告诉他,她没有一个知心朋友。 「为什么?」 她耸肩,「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之前的人生是怎么过的?」法蓝惊得连手中的酒都倾出杯外,弄湿了手掌。 她歪着头,十分仔细的回想。 「就是一直念书、念书,拼命想做个好学生、好孩子。」 「假日呢?」 总该有休假日吧?没有在台湾念过书的法蓝,很难想象连假日都没有的景象。 她吐吐舌头,「假日?假日被逼着继续补习。」 没办法,她数学太差,只得拚命补习才给她捞到一间学校念。 法蓝瞪大眼,深深吸了口气。 「真是恐怖的过去。」 他作出个严肃的总结。 看他的模样,她又忍不住笑了开来。 「对了,」法蓝貌似不经意的问道:「那么,没有时间谈恋爱吗?」 「嗯……」她微歪着头想想。「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她目光彷佛透过法蓝在看不知名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恋爱。」 法蓝刚喝一口酒,听她这么说,差点没把口中的酒如数喷出。 狼狈的把嘴旁残酒抹去,他大叫起来,「你、你现在几岁了?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怎么可能?」 对法蓝而言,这简直比天方夜谭更不可思议! 动情、动性是动物的天性,眼前这个女子居然连谈次恋爱都没有 不可思议! 「是……是真的啊。」朱锁锁被他夸张的表情吓到。 「你念书的时候从没有接过情书?」 这可是老土的把戏呢!她不会连这种经验也没有吧?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摇头。 「你没有被别人告白过?」再接再厉。 还是肯定的摇头。 「难道没有人说过你漂亮?」 她仔细的搜寻脑海中二十多年来的记忆,好不容易想起一个。 「我爷爷。」 法蓝颓丧的垂下双肩,「好吧,没有人追过你吗?」 「人没有,」她说到这点比法蓝还要挫败。「野狗倒不少。」 「……」法蓝相信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扭曲变形。 她还是笑容可掬,但是带着一点难以发觉的凄凉。 「法蓝,你说的这些我看过,可是对象不是我,是我妹妹。」 「呃……」那几天在她家被朱华容虐待的恐怖画面又浮上脑海,法蓝打了个寒颤。 「很冷吗?」 她细心的察觉他轻轻发抖了一下,以为是外边风大。 毕竟初冬的夜,吹来的风是刮人面容的冰凉。 他当然不能跟她说真正的原因。 「不,不会,我只是觉得你身边的男人一定都没眼光。」后面这一句倒是字字由衷。 「因为我不漂亮啊!」她没有考虑的说出身边人对她的评语。 不料,这句话却引来法蓝更大的不平。 「你只是没有打扮,锁锁。」他跳了起来,「要有自信!」 「可是……可是我身边的人都这么说啊。」 她从不觉得他们说得不对。 法蓝抓抓头,漂亮的褐发闪现珍珠般的质感。 「如果你老是把自己不漂亮这句话放在心上,那么你永远也不会美丽。世界上只有不打扮的女人,没有丑陋的女人。」 是这样吗? 她看着眼前的美男子,他长得那么细致俊俏,怎么可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天鹅从来不会知道丑小鸭在想什么。」她无奈的对法蓝说:「你是属于天鹅类型的人,不可能体会我的心情。」 「我不觉得。」法蓝笃定的比了个手势。「我看过很多人,你无法想象我看过多少男女,真正漂亮美丽的当然不在少数。不过有更多却必须透过化妆跟服装造型的搭配,才能显出亮眼的美感。原钻只是一颗稍微发亮的石头,只有经过细工雕琢,切割出它璀璨的面,人们才会发现原来钻石是这么的美。」 「那是钻石,」她接下去,「不是我,我不是钻石。」 「每个人都是一块原石,你不去雕琢它,怎么可以确定它是不是颗钻石?」法蓝把发言权夺回来,「而且别忘记了,丑小鸭长大以后变成了天鹅;天鹅小时候也是只丑小鸭。」 她为之语塞。 跟她说这么多也没有用啊!不漂亮就是不漂亮,所有人都这么说,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我就觉得你是个美人!」瞧她漠然的模样,让法蓝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在说什么?朱锁锁飞快的抬起头,一脸嫌恶的驳斥,「你不要安慰我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向来不安慰人。」法蓝认真回答,「你连自己是个可爱的女人都不知道,还跟我说你有自知之明?」 她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他看,确定他不是在跟自己开天大的玩笑后才说:「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只要稍加修饰,我相信很多人都会对你这么说。」 「我不相信。」她咬着下唇,「我就算是化了妆,也还是一样。」 法蓝挫败的垂下肩膀,翻了个大白眼。 「你怎么对自己没有一点点应该要有的自信啊?」 真不像是个现代女性! 「可是,这是真的啊。」她一脸无辜。 「到底是谁灌输你那该死的观念?」法蓝差点就脱口而出的粗话,转换成好听一点的形容词。「好吧,我们不要谈你的外貌;刚刚你说你从没谈过恋爱,难道你不想试着谈次恋爱吗?」 「跟谁?」她很实际的反问,「我一个对象都没有。」 随便,法蓝心中绕着这句话不敢说,他是来报恩,不是来报仇的。 「相信我,」法蓝弯下身,平视看着她的眼,「我能让你成为最亮眼的女人,也能让每个男人看到你都为之惊艳。」 「你?」朱锁锁被他突如其来的正经给吓了一跳。「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救过我。法蓝在心底把话转了转,最后脱口的却是—— 「因为……你是个可爱的人。」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我实在很难相信。」虽然前景很美,不过她依然缺乏前进的勇气。「再说,我为什么要我相信你呢?」 「嗯,这真是个好问题。」 法蓝紧绷的面容松懈的笑开来,她突然感觉心跳漏了几拍。 「不过,我绝对不会害你。」 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法蓝那双湖绿色的眼眸吸引,她没来由的愿意相信眼前这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 「我知道。」她点点头。 「所以,你就当作是遇到一个童话里的仙女……不不,是仙子,」法蓝站起身,双手挥舞,「你只要许愿,一切都会成真。」 「那么,」看他这么活泼,她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我只要许愿就可以吗?」 「嗯哼。」法蓝点头,弯下身子,做出一个邀舞的姿势。「只要许愿,一切都会成真。」 她开心的笑了起来,配合的双手紧扣,有模有样的祈祷,「那么,我希望,我能够变成漂亮的女生,然后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如你所愿。」法蓝闭上眼睛,手掌夸张地往前一挥…… 第四章 朱华容轻手轻脚的打扮妥当,悄悄地阖上门扉。 已经早上九点多了,朱锁锁却依然高卧枕上,一点也不像平常一大早就起来帮她准备便当的姐姐。 教她在意的是,昨天她回到家不但没有看到应该早睡的姐姐,甚至在准备关门上锁时,姐姐才从楼上下来! 更夸张的还在后头,她知道姐姐从小就不会喝酒,可在她扶着姐姐的身子进门的时候,却闻到一股好浓、好重的酒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憋了满肚子的话想在早上问个明白,不料姐姐熟睡如猪,而她如果再不出门一定赶不上打卡,只好把满肚子的疑问带到办公室。 门锁一落,「喀嚏」一声,反倒唤醒了床上的睡美人。 朱锁锁一如往常先伸手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看。 「九点十分!」 她呆愣了许久,但想想,算了,每天都是无聊的上下班,偶尔不按常规生活也不赖。 摸索着起身,但是昨夜暍的水果酒现在却开始作祟,她哀嚎一声,又倒回床上。 宿醉的头痛,提醒她昨天晚上梦境一般的情况,并不是幻想。 但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怎么还会相信如童话般的许诺呢? 摇摇头,她是个爱作梦的人,这一点她从不否认,可要她相信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爱作梦,她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昨天那个叫法蓝的男子……他的微笑、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他那毫不犹疑的肯定,处处让她身为女人最隐密的虚荣被悄悄牵引,悄悄心动。 不过,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发生在她朱锁锁身上呢? 搞不好只是南柯一梦,只是一个像泡沫般瞬间幻灭的梦想。 二十六岁,不该再作梦了! 叮咚! 门铃声硬生生的把她拉回到现实,连忙穿上拖鞋,也不管刚从床上起来,穿着睡衣跑去应门。 「来了!是——啊、啊!」 一打开门,却见到了昨天夜里应该是她幻想的男人,竟漾着一张笑脸,神情自若的向她打招呼。 她还浑浑噩噩的,不但叫不出他的名字,还差点把推出去的铁门撞到漂亮的鼻子上。 法蓝有惊无险的躲过她偷袭的铁门,俊俏脸庞挂着明朗笑容,有种让人很难抗拒的阳光魅力。 「早安,昨天晚上聊得很晚,我想你今天应该会晚点起床。」 朱锁锁第一次庆幸自己有穿睡衣的习惯,「早、早安。」 一大早就让他见着自己凌乱的模样,她觉得耳根仿佛要烧起来似的热辣辣。 「怎么好像还没清醒?」法蓝见她一脸睡眼惺忪,猜想她一定刚起床。 「我带了早餐来,一起吃?」 「喔,好啊。」 她让开身子,一溜烟的进了洗手间梳洗。 法蓝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似的看了看,「我一直觉得你家布置得很好!」 这是他当时进到她家的第一个感觉,到现在依然没有改变。 她用飞快的速度,在最短时间内盥洗完毕。一走出来,听他这么说,有点羞涩的笑了,「真的吗?」 法蓝由衷的说道:「干干净净,而且很温馨。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单身男子的公寓?那是上帝最不想创造出来的地方。」 「为什么?」她好奇的看着他俊秀的脸, 法蓝想起他在纽约的公寓,唉,怎么形容呢? 「其脏乱的程度,绝对可以跟大战过后的战场相比拟。」 同住的四人,除了伊曼会自己打扫外,其他三人的区域只有在钟点女佣来的时候才可以见人。 其他时间啊……咳咳咳,就别提了。 她露出个不可置信的笑容,「好难想像。」 「你没看过吧?也千万别去看。」法蓝绽开漂亮的笑容,「来吃早餐,吃完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他打开桌上的餐盒,里面是香喷喷的熏肉蛋跟蔬菜三明治,还有温热的牛奶。 他拿起一份递给朱锁锁,「不能跟你的手艺相比。」 在还没回到台湾之前,在四个同居室友之中,他的手艺是最好的;在吃过她煮的家常面后,他立刻甘拜下风。 「你太客气了。」 接过早餐,她心中不免有点疑惑,为什么他好像跟自己很熟稔似的?不过这一切在吞下食物的时候,马上消逝不见。 「好好吃喔!」 「好吃就多吃点。」他笑咪咪的坐在一旁。「等一下吃完我们就出门吧!」 她一口食物还没咽下去,差点卡在喉咙里。 「咳咳,你说等一下要出门,去哪儿呀?」 「老是关在房于里,你不觉得人都会发霉吗?而且……」他神秘的微微一笑,「从今天开始,我会让你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你该不会忘记昨天晚上,我已经答应你的愿望这件事吧?」 她呆住,三魂飞走了两魂。她居然遇到一个比自己还爱作梦的男人! 「你昨天不是开玩笑的吗?」 「言而有信,这是我做人的一贯原则。」法蓝理直气壮地说,这也是狐狸们与人类最不同的地方。 她还在呆愣,「可是……我一直以为,你昨天只是随便说说安慰我而已。」 法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等一下你跟着我去,就知道我不是在唬你。」不等她点头,他又赶紧把牛奶递给她,「快点喝吧。」 朱锁锁换好衣服,身上仍是一百零一套的t恤、牛仔裤,漂亮的长发也被她绾成个死板的发髻。 看她这身老上装扮,法蓝无奈的叹口气,满脸的不予苟同。 「从明天开始,记得千万不要再戴眼镜!」他像个老师一样,指着她的眼镜。 「不戴我看不到,我近视有八百多度耶!」 只要眼镜一拿下来,她的世界马上化为模糊一片。 法蓝依然不疾不徐的微笑。「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隐形眼镜。」 她为难的看着他,「我不喜欢戴隐形眼镜,不大舒服。」 以前在妹妹的鼓吹之下曾经戴过一阵子,可是因为不习惯,便被她遗弃在阴暗角落。 「美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没有什么事是可以不劳而获的。」法蓝打开卧室的门。 「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能为你的愿望而付出努力。」 啊!这是童话跟现实不一样的地方。 童话里只要仙女挥挥魔杖,仙度瑞拉立刻穿上华服赴宴;而她朱锁锁呢?则必须努力去改变。 认命的找出被她弃置在角落的隐形眼镜,用不甚熟练的技巧戴上。 果然,呆板沉重的黑框眼镜一拿下来,水汪汪的瞳眸立刻有了生气。 法蓝拉来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随即忙碌地开始挑起化妆品。 在纽约念书时,他便对时尚充满兴趣,毕业之后加入服装造型师的助手群之中,现在已是独当一面的设计师。 化妆是造型设计的一环,他虽然不到职业水准,但是比起一般人,技巧可是强多了。 「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可以用的……唔,很好,这边该有的都有了。」虽然她的化妆品乏善可陈,不过,还有朱华容的可供使用。 「我不喜欢化妆。」她微弱的抗议。 「为什么?」法蓝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下手边的工作,「化妆在日本及欧美,是女士们出门必要的礼貌。」 「可是我奶奶老是说化妆会像狐狸精。」 她昂着头,让法蓝在她的素颜涂上一层甜甜味道的乳液。 法蓝皱眉,人类真是偏见的动物! 「狐狸精有什么不好?」他忍不住嗤了一声,开始为她上粉底。 「如果用狐狸精的眼光来看人类,觉得人类老爱把自己的坏毛病加诸在其他不熟悉的种族身上。」 「怎么说?」她闭着眼,却对法蓝的说法充满兴趣。 「中国历史上不是有很多这种例子吗?明明是暴君的错,却全归罪到他身边的千娇百媚身上,说是狐祟;人类老爱说狐狸精妖媚祸国,可是没有纵容的君王,狐狸精怎么可能有这机会捣蛋作祟?」 法蓝满肚子的不平趁此抒发,手上的睫毛膏也没闲着。 「而且真正得道的狐狸精是很少危害人类的,它们个性温和,比人类更加爱好平稳舒适的生活;反倒是人会把在身边发生的不明事件,全部归咎在狐狸精身上。」 他拿起朱华容的薰衣草紫眼影,在她眼皮上淡淡加了一道。 听他这番言论,朱锁锁不禁有点好奇,「可是,这跟我从小听到的故事都不一样啊。」 「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法蓝手势轻巧地在锁锁颊上挥了两下腮红,淡淡的说道:「再加上,你看到的是人类的历史,而不是狐狸们的,只听片面之词,怎么知道真相?」 说得也是,她想赞同的点头,却碍于法蓝抵住下巴,只好模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终于等到他放下手来,她才有机会发问,「那么,在历史上写狐狸精们都貌美如天仙,这是真的吗?」 她从小就喜欢看乡野怪谈,对他的描述很是好奇。 法蓝没有直接回答,先把淡红色唇蜜点上她的嘴唇,左看右看好一会,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这么说好了,狐狸精的审美观能够投人类所好,而且,不讳言,狐狸精的确是比人类漂亮。」 他露出了骄傲的微笑,这一点所有的狐狸精都引以为傲。 尤其是在这么在乎容貌的社会里,他们出色的外貌更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啊?」她好奇得不得了。 法蓝当然不能老实跟她说,因为他本人就是只混血的狐狸精啊! 「我妈妈说的床头故事都是描述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半是从她那里听来的。」 不让她再开口,法蓝把她的身子扳向镜子前。「好了!」 朱锁锁呆愣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是看到了哈利波特里面的意若思镜吗? 镜中反映出一个宛如出水芙蓉般的美女,猫儿般的大眼,衬着浅紫色眼影,优雅气质配上白皙肌肤与红艳双唇,简直像是……广告上的美女。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看她久久没有说话,法蓝有点紧张,该不会从来没人嫌过的化妆技巧退步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脸。 虽说是化了妆,但一点也不俗艳,她不可置信的赞叹,「这……这一点都不像我!」 听她又说出否定自己的话,法蓝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打扮过的样子,什么叫做不像你!」他对她绽开个灿烂的笑容,「要对自己有自信啊。」 她先摸摸自己的脸,再使劲的捏了一下。 好痛,果然是真的。 「这真的是我?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漂亮。」朱锁锁呆呆看着镜中人。 「虽然你的微笑对我而言就是至高无上的赞美,但是,」法蓝笑着摇摇头,「我的小姐,你本身有着无法想像的美丽,只是从没发觉,我不过花了一点点的时间展现你的美。」 「我的小姐?」她对这样的称呼感到不可思议。 「是啊,你是独一无二的,我的小姐。」他牵着她的手,站起身,「现在你已经做好了出门的打扮,我们还需要去些地方。」 「去哪啊?」 被他大手拉着,她觉得手心有股热气直直烧到脸颊上来。 法蓝开心的咧开嘴,「去找另一个巧手仙女。」 坐在驾驶座旁的位子,朱锁锁看着法蓝驾驶着迷你奥斯丁,一边为他指引道路。他已经二十年没回台湾,对台北的路一无所知。 她只好担起在地人的责任,暂时充当导游。 最后,他们停在敦化南路某间新建好的豪华大楼前。 「到了。」停好车,他牵着目瞪口呆的朱锁锁往大楼内走去。 她好一会才能开口说话,「怎么会到这边来?」 在她的认知,东区是很有钱或很会花钱的败家女才会来的地方,而两者皆不属于她的类型。 法蓝走进大厅中,一路引来不少女子欣赏恋慕的眼光。 「我来找一个好朋友。」趁着等电梯的空档,他回答,「也是我的老同学。」 虽然好奇但没再多话的朱锁锁,跟着他的脚步进了电梯。 当门一打开,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闪闪。这是什么地方? 大厅装潢得宛如她曾在书上看过的凡尔赛宫的镜廊,墙壁上镶嵌着落地镜,地板却是透明玻璃,底下是天空蓝的水,里头还有金鱼游动着。 如果不是法蓝牵着,她打死也不敢进来这种地方。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打扮特异——或许该说是夸张——的美女。 双耳戴着晶亮璀璨的大圆圈耳环,红褐色的头发是教人印象深刻的黑人头,蓬松卷曲的绑在脑后;古铜色肌肤跟大眼厚唇,都不是东方人会有的风情,但跟她特殊的装扮一搭配,又漂亮得教人移不开视线。就连同是女性的朱锁锁也看傻眼。 「爱丽佳!」 法蓝开心的大喊一声,陌生美女一看是法蓝,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上前来,两人像哥儿们般紧紧拥抱,好一会才分开来。 「你这家伙,不是说打死不回来台湾的吗?」爱丽佳高大健美,比朱锁锁高出一个头;站在她面前,很有压迫感。 「这……」法蓝笑得毫无心机,「别取笑我了,有原因才会回来的啊!」 原因?爱丽佳看到法蓝身边带着个娇小的东方美人,霎时觉得自己明白了百分之九十。 「喔,真是个可爱的原因。」她走到朱锁锁面前,热情的握住她的小手。「我是何爱丽,好朋友都叫我的本名爱丽佳,你呢?」 被外国美女的热情吓住,再加上爱丽佳的中文有点洋腔洋调,好一会她才反应迟钝的说:「我是朱锁锁。」 爱丽佳噘起厚厚嘴唇,重重的在她脸蛋上烙下红艳唇印。 「你真是个可爱的女孩,怎么东方女性都这么可爱呢?」 法蓝翻了翻白眼,这爱丽佳!看样子是误会了。 有句话说「三岁看到老」,果然是有道理。虽然隔了三、四年没见,但她还是一样直率。 「爱丽佳,今天想请你帮忙她做造型。」 「难得法蓝大师看得上小女子的手艺,这是我的荣幸!当然没有问题喽!」她转过身,拉着不明就里的朱锁锁就往里面走。 她任由爱丽佳牵着,惊吓过度的张着嘴,用眼神向法蓝提出疑问。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没一个人跟她说明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法蓝对她眨了眨眼,「一切都交给我吧,担心什么呢?」 坐在一面落地长镜前,绾好的髻被爱丽佳松开,披散下来。 她转头看看这里的客人跟装潢,不像是普通粉领族足以负担其消费的地方。 爱丽佳像是看出她的疑问,调侃了下,「这里是我的造型沙龙。别担心,我不会把你吃掉的。」 法蓝带她来沙龙干啥啊? 很快的,疑问马上得到解答。 看到爱丽佳左手同时夹着三把形式不同的剪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她的长发下刀! 「喂喂喂!这是做什么?」 朱锁锁捂着头从椅子上蹦跳起来,她全身上下最自豪的就是这头乌溜长发,一直留到过腰都还舍不得剪。 法蓝跟爱丽佳都傻了一下,没想到看来娇弱的朱锁锁反应这么激烈。 「你的头发留太长了,整个人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法蓝审视她,「换个发型,你会更好看的。」 「而且感觉太厚重了,一点也不轻盈。」爱丽佳跟着发表评论。 可是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让自己觉得漂亮有自信的地方啊! 「不要动我的头发,其他的你们想怎么做都行!」她忍不住抗议,毕竟除了这头乌黑秀发,她身上的优点用五只手指头就数完了。 法蓝认真的盯着她,碧绿色的眼眸有种慑人的力量。 霎时间,她感觉自己折服在那双湖绿色的眼眸,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怀疑他说的话。 于是,她乖顺的坐下,让爱丽佳在她头上挥舞着剪刀。 不一会,原本沉重而且毫无生气的长直发剪出了活泼的刘海跟层次,爱丽佳更拿出卷子,在长发上上了层药剂,用隆隆作响的机器去烫。 法蓝默默观察着朱锁锁,她清澈的眼神依然,还是二十年前那良善的女孩。 初识的下午,也像今天一般阳光普照,不过心境上却天差地远。法蓝不禁微笑。 烫发的时间非常久,她觉得闷得慌,索性跟法蓝聊了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啊?」不是说很久都没回来台湾吗? 「爱丽佳是我的同学,我们一直有在e-mail。」 法蓝把椅子移动得更靠近她一点,「之前我们就是死党,不过也是死对头就是了。」 「那是因为,」爱丽佳做了个鬼脸,「我们才华相当呀!再加上你这人老爱勾搭我的模特儿,不欣赏你难,不跟你作对更难。」 听起来,法蓝以前的生活应是相当的多采多姿喽? 她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酸酸的,一股莫名的感觉教她没来由的难过。情绪来得突然,也陌生得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唉,过去都过去了,就别老是挂在嘴边说了。」 法蓝把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全看在眼里,心底暗暗咒骂爱丽佳的多嘴。 「你帮她配几件衣服好吗?」连忙想把爱丽佳支开。 爱丽佳看两人神色不对,马上发觉自己说错话了。 「好啦、好啦,你们聊聊,不打扰你们了。」一溜烟地逃命去也。 法蓝看着朱锁锁阴暗的表情,叹了口气。 「以前玩得比较凶一点,后来忙起来也很少那样玩了。」 他为什么要跟她解释? 其实,他们只能算是刚认识的朋友,刚跨过陌生的门槛,以前的他是不会费时费神去说这些罗哩巴唆的事情。 朱锁锁也有同样的不解,他为什么要跟自己道歉? 明明不过是昨天才认识的陌生人。 「没有关系。」她根本没有立场去妒忌。 一阵尴尬的静默笼罩在他们之间,直到爱丽佳伴随着她的大嗓门而来,才化解了这个僵局。 「怎么啦?」爱丽佳双手抱着一些衣服走来,看两人都不说话,心底有些发毛。刚刚明明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会儿就都不讲话了呢? 「没什么。」法蓝站起身,走到朱锁锁身后。 爱丽佳见他阴阳怪气的,也没再多话,迳自把朱锁锁头上的机器关掉。 「好了,小可爱,跟我来。」 像是不让法蓝有机会说话,她快速的牵着朱锁锁往后走去。 法蓝一人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回想着方才情景。 以前他是很爱玩没错,毕竟不谈个几场恋爱,也太辜负狐狸精的美貌;甚至,连男人也无法抵抗他那充满魅力的微笑。 然而谈归谈,认认真真地一头栽下去只有几次。而他也从未曾跟身边的女性多解释些什么。 合则聚,不合则散,他一向不是个强求的人;这句话更是他的座右铭。 可是刚刚……他却打破自己的规则,多话的向她解释。 这女孩……不过只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而且她不符合自己喜欢的那种有自信、艳冠群芳的类型;他看过的女孩何其多,比她漂亮的多如过江之鲫,但是他却没有理由的,悄悄让她在自己心底占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为什么?他排斥狐族人以身相许的报恩方式,难道连他都陷入这个难解的轮回当中吗? 打一开始,他就决定,无论如何,他不会像其他的族人,为了报恩将自己许给恩人。 在他来看,这么做很傻,虽然他身边因恩情相守一生的狐狸精们——如他的父母,都相当幸福。 「法蓝!」一声嗓门奇大的呼喊,硬生生地把他从自己的冥想世界当中拉回现实。 他一抬头,便接触到爱丽佳笑吟吟的脸蛋。 「来看看我把你的灰姑娘变成什么样的公主。」 爱丽佳让开身子,朱锁锁怯生生的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遮东遮西。 除去小家子气的姿态,她已经是个九十分的美人;蔷薇红的小洋装合衬地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段,将原本就漂亮的猫儿眼映得更加晶莹,红色强烈的点出她的肌肤宛若凝脂般光滑白皙;死板的长发变化为柔软卷曲的线条,披散在身后,带点童心未泯的俏皮。 蔷薇红是个强烈的颜色,一旦用得不对,便会流于俗气;但是她一点也不让人有这种感觉,只会让人注意到她的美。 不过看她羞涩的模样,就知道她的感觉与法蓝和爱丽佳都不同。 她摸摸自己裸露的肩膀,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以前只看过妹妹穿过类似的衣服,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她也可以做这样的打扮。 在保守的朱锁锁观念里,细肩带小洋装绝对不适合她。 「你打扮起来真漂亮,」他由衷的称赞,「不过你不适合这种打扮,换一件吧。」 爱丽佳发出不平之鸣,「你不是喜欢女孩子穿性感的衣服吗?」 这爱丽佳!法蓝很庆幸自己有理智控制双手,没有掐死她。 「锁锁又不是一般女孩子,不需要露这么多。」 爱丽佳颇不以为然的又把她领到后面去换衣服。这次,让她自己选择。 看了看眼前琳琅满目的华服,这些衣服都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穿在身上的啊! 看来看去,她才挑出一件白色宽领上衣搭配深蓝色牛仔裤。 「这么简单啊?」爱丽佳显然不甚同意她的打扮,拿出一条皮带斜挂在她裤腰上。一下子,她从美丽淑女变成带着点波希米亚风格的女郎。 微微一笑,爱丽佳用欣赏的眼光审视她。 「真不错,法蓝的眼光更上一层楼了。」 她无法不好奇,「为什么?」 「之前啊,我看他喜欢的都是那种艳丽归艳丽,可是一点灵性气质也没有的女人,」爱丽佳抓到机会,双手夸张的挥舞,大肆抱怨,「每次跟他们出去玩,都教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你不同,你有个特殊的地方,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你。」 她没把后面的称赞听进去,反而在意起爱丽佳先前说法蓝喜欢过的女人。 她们艳丽,又是怎么样的美丽,才能让法蓝心动? 她第一次遇到像法蓝这样的男人,全身散发出极端妖异的魅力,蛊惑人心,让人无法忽视他。 然而这样的感觉……应该只是她单方面的吧。 她不禁黯然。 爱丽佳没发觉她的异样,拉着她就往法蓝的方向走去。 「这些衣服你就先穿去吧,帐会记在法蓝头上。」 刚巧被法蓝听到爱丽佳说的话,「你果然还是一样,视钱如命啊!」 爱丽佳顽皮的欠了欠身,「能被法蓝大师夸奖,是我的荣幸。」牵起朱锁锁的手,交给法蓝。 接触到法蓝那触感柔细的手,不知为何让她心跳突然悄悄加速。 朱锁锁现在虽然在外貌上成为百分百的美女,但给人的感觉却还是畏缩没自信。 没有自信,不能算是个完美的美人。 第五章 爱丽佳没有跟着一起来,她还要顾店呢!不过她知道好友多年未回,恐怕对台北不太热,特地提示了间知名的高级餐厅给法蓝。 朱锁锁满身不自在跟着法蓝走入这家看来十分高级的餐厅里,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她平时熟悉的世界,陌生得教她不知如何是好。 向来怕羞的她,不自觉的往法蓝身后躲去,彷佛这样就可以让她削减一点害怕的感觉。 「怎么了?」法蓝硬是将她拖到自己身边,大手往她腰上一拍,「不要驼背,挺胸!」 朱锁锁僵直得简直像个木头娃娃。 看她畏畏缩缩的模样,法蓝忍不住在心底偷偷叹气。 「你在怕些什么?」坐定位后,他开口问道。 「我很少……很少来这种地方,有点怕。」老实说,打小开始,陌生的事物一向不是她能应付得来,所以她只好躲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寻求安全感。 法蓝不能苟同的摇摇头,「有什么好怕的呢?不过就是吃顿饭而已。」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 「以前觉得这种地方跟我的距离很遥远啊。」她环视四周,个个都是都会中各领风骚的俊男美女,自己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你把这里当作是实现愿望的课程之一,然后看着我,」他在自己的嘴上比出个v字手势,「微笑。」 朱锁锁被他的笑容吸引,忍不住也轻轻笑了起来。 「对自己没自信,感觉很紧张无法从容的时候,」法蓝顺着她微微向上弯起的柔润红唇比出一道弧线。「就对自己微笑。」 「这也是仙女的魔法咒语吗?」 法蓝顽皮的点点头,「没错。」 「可是我……我不应该在这里的啊,我跟这里一点也不搭轧。」她避开法蓝会勾人的碧眼,低喃说出自己的心声,「唉!说了,你也不会懂。」 她跟他,地远天差! 他这么俊美,光是一双勾魂电眼,就不知让多少人倾心。 而她,不是美人,从以前到现在,甚至是不久的未来,她可以预见,她还是她,永远是适合窝在黑暗角落的仙度瑞拉。 怎么可能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就改变一切? 法蓝第一次遇到没自信到令人生气的女人。忍着淡淡的怒意,用水晶般的碧绿眼瞳凝视着她。 「我很好奇你的成长历程,你实在自卑得惊人。」不顾其他人好奇的注视,他蓦地站起身来。 「如果你不想改变,我想就算真正的仙女来到你面前,都会被你这种态度气个半死,帮下上忙。而我,我只想帮一个愿意真正去改变自己,而不是成天自怨自艾的人。」 他是发自内心想要帮助她改变现状,可是她根深蒂固的自我否定让他生气,难道他之前跟她说的话全被当成耳边风吗? 他做了一件非常没风度的事情——转身就走。 朱锁锁没有追上去,甚至头也没抬。 她真的像法蓝所说的那般,对自己没自信吗?可是以前身边的人都这么说啊!她的妹妹、家人、乃至身边的朋友,都觉得她一点也不吸引人。 就算外貌再怎么改变,她还是她,还是那个一点魅力也没有的朱锁锁,不是吗? 可是她……她不希望再被别人如此形容了! 她想要成为一个美人,一个浑身上下充满着磁铁一般吸引力的美人! 「法蓝!」 在餐厅门口前停下脚步,他的唇畔添了一抹微笑。 他转过身,回到她身边,毫不在乎方才她那声叫唤引来餐厅里面所有人的注目。 她抬起小巧的下巴,本来不敢直视他的双眸有下定决心似的幽黑。 「我想改变,我是认真的想要变成美女。」 原本畏缩的眼神,第一次有着某种难解的坚定。 法蓝点点头,「然后?」 「请……请你帮我。」 「改变你的外貌,对我来说简单,但是要改变你的心态……」 法蓝坐回原本的位子,嘻皮笑脸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折的稳重与严肃。「只能靠你自己,只有你能帮你自己。」 「我会努力试试看的。」 「我不希望你只是把『努力试试看』当作口号,而是全心全意的去做。」 她将纤细小手紧握成拳,「我会的。」 「当个美女,比你想像中的要难很多。」法蓝突然语重心长的说,「很多女子美则美矣,但是毫无灵魂;如果没有下定决心,只能当个花瓶。」 花瓶?但是她在许多人眼里,连当个花瓶的资格也没有啊! 「我、我不知道我能改变多少,但是我一定会尽力去做!」拳头握得更紧。 法蓝直到此刻,才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我正在等你这句话。」 咦?看着眼前帅哥灿烂中带点媚气的微笑,她突然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相信我,对于美丽,我一向很有自信。」法蓝举起装着清水的高脚杯,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杯缘。「祝我们合作无间!」 朱华容难以置信的死死盯着门外一对人儿,连自己的嘴巴张得老大也不知道阖起来。 老天爷!最近姐姐的举动真是越来越诡异啦! 向来不晚归的她,今天一改平时十点前一定回家的铁律,凌晨一点半才进门!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像完全变了个人,身边还有个俊美的老外以护花之姿站在身边。 咦咦咦?那江为铭呢? 虽说江为铭和眼前老外俊美姿容差了一截,但是他好歹也是自己认定老姐登记有案的男友啊! 「你是谁?」护姐心切,朱华容凶巴巴的叉着腰问。 法蓝好脾气的笑笑,「法蓝·迪威。」 「楼上房东的儿子,刚从美国回来。」朱锁锁在一旁热心的解释。 朱华容生疏客气的对他露出礼貌性的笑容,一把拉过姐姐,没好气的抱怨,「这么晚了,你也不先打通电话回来,我明天还要上班耶!」 故意用让人尴尬的凶恶口吻,但是看看法蓝仍是笑看着姐姐,微笑里更添了一抹教朱华容大大起疑的温柔。 这老外到底是哪里来的? 刚果共和国? 没听说房东啥时有个儿子啊! 朱锁锁哪里明白妹妹的心思,跟着法蓝出去的这个晚上,她第一次享受到身为美女的优越感,光是走在路上,也会吸引一堆男性欣赏的注目礼。 再加上法蓝对待她的方式,更让她感受到什么是温柔。 她不顾身后妹妹那仿佛要喷火的盯视,对法蓝绽开一个甜笑,「今天晚上真是麻烦你了。」 「不不,送美丽的小姐回家,是身为绅士的义务。」 朱华容听了直翻白眼,真是讨人厌、油腔滑调的老外! 一看就知道他对姐姐不安好心眼!以为台湾的女生都很好骗吗?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十八相送了,」朱华容硬是插进两人世界,「姐,我们该休息了。」 虽是对着姐姐,但这番送客的话明明就是说给法蓝听的。 法蓝一笑,向姐妹两人道过晚安后,踩着闲适的步伐上楼。 一看他消失在眼前,朱华容连忙把姐姐拉进屋内,劈头就是一阵咄咄逼人的质问:「姐,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个老外?江大哥呢?他知不知道?」 姐姐的生活圈子很单纯,照理来说,不大可能认识这么俊美的老外,更奇怪的是……朱华容突然怪叫起来,「谁帮你化的妆?」 「不合适吗?」 「不是不适合,」朱华容捧着她的脸,左瞧右看地下了评论,「唔……姐,我从来没发现你眼睛这么圆耶,以前我还以为我们两个长得不像呢!」 姐妹俩一比对,她果然发现镜中自己与妹妹,其实,有着十分相似的美丽面孔。 但以前,她完全没发现这一点。 朱华容见她望着镜中人发呆出神,好奇的问:「姐,你在想什么啊?」 「我从不知道自己长得跟你这么像。」 「我们是姐妹,当然像喽。」 朱华容没好气的应答,话虽这么说,在体认到这个事实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毕竟以前她是光芒四射的朱华容背后,那道永不起眼的影子。 但……姐姐怎么会突然有这么激烈的改变? 难道跟刚刚那老外有关吗? 「哇!真好吃!」 朱锁锁啼笑皆非地看着眼前俊美的法蓝毫无吃相的大口咀嚼烤小卷,「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这几天法蓝以打赌为由,拉着还在休假中的朱锁锁四处玩乐,他想得到的任何风景名胜,都由她带路。 而现在,两人站在渔人码头的桥上,俊秀颀长的法蓝与经过打扮后甜美可人的朱锁锁吸引了不少游客的目光,看似一对相衬的璧人。 然而朱锁锁一如往常迟钝,对这些混杂羡慕、嫉妒的眼光全然不知。 抬头看法蓝孩子气的笑容,不知为何,她打从心底愉快起来。 「唔,真的很好吃耶!」法蓝意犹末尽的下评语,多少年没回台湾,竟然不知道台湾也有这么好的小吃, 「先擦擦嘴吧。」她递上一张面纸。 他真的是个很奇异的家伙,她忍不住想。 她所见过的男性不多,但是多半都是硬邦邦、有点霸道的;很少人像他,看似温和无害,教人无法对他的笑容有任何的抵抗力。 他的笑,暖暖的、轻轻的,像冬日的太阳那般,温暖人的心。 「我对台湾的印象不像以前那么差了。」他满意的下了个评语。 「咦?怎么说?」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她因为以前被一群小鬼头整得死去活来,不过也有点好奇她记不记得。 「小时候我被欺负过,从此以后就再也不回台湾。」 「我以前也常被欺负。」想起童年回忆,她不免又想起当时发生的那件怪异事情。 抬头望进一双碧绿瞳眸,突然有种莫名的错觉。 法蓝,仿佛有那只白狐的碧眼。 她拍拍脸颊,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怎么又把法蓝跟那小狐狸联想在一块了呢? 「真是奇怪,看着你的眼睛,我会想起房东家的那只小狐狸。」 法蓝一惊,她看来不像是个敏锐度高的人呀! 「怎么说?」心底虽然讶异,但表面上一如平日的温煦。 「你的眼睛,像极了那只小狐狸。」 法蓝脑中突然浮出他化身为狐狸时,见过她白皙无瑕的肌肤,还有那姣美有致的身段……他的脸竟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他可不是未经世事的少年仔啊!见过的女人不在少数,但是只有她,让他脸红了。 等等!天生的叛逆处处提醒他:千万不要陷入以身报恩的轮回里!从小他听说过许多关于同类报恩的故事,但之中以这种方式最笨;往往薄幸的人类是最后的赢家。 不着痕迹的撇开脸,他深吸一口气才能平复那股莫名的激动。 「你想像力真丰富。」 「抱歉。」她知道自己失态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不要紧,」他笑咪咪的看似不在意,「对了,昨天听爱丽佳说,她想约我们一块去参加一个party。」 「所以?」她点点头,隐约期待他会开口邀请。 「你要不要考虑带你的男友去?」法蓝装作没看到她失望的神色,自顾自的说:「我答应爱丽佳当天充当她的男伴,我想你一个人在那样的场合可能会觉得别扭,所以我想你可以找你的男友来陪你,如何?」 她想也不想的说:「我没有男友啊!能找谁呢?」 「可你一个人的话,我担心你应付不来那种状况。」以她现在的状况,法蓝知道当天一定会有不少花花公子追着她跑。 她一方面失望,另一方面又教法蓝不信任的语气挑起她潜藏的不服输。 「没试过,你怎么能断言我不行?」 法蓝讶异的盯着她,第一次听到她说话的口吻变了调。 好像……好像掺了些不明所以的情愫。 或许这是好的开始,美人总是要有点个性才行。 「嗯,那当天就看你表现喽。」法蓝的笑容,灿烂得教人眩花了眼。 「可是……」她欲言又止,怯生生的语调又出笼了。 法蓝没作声,只挑高了漂亮的眉。 她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合适的礼服。」 「这不是难事。」 「还有,我最后一次参加party是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当了一个晚上的壁花。」她看法蓝正想开口,飞快的又补上一句,「我不会跳舞。」 法蓝点点头,漾着丝毫不担心的笑容,「没关系,一切交给我就是。」 既然要训练这只丑小鸭,就好人做到底吧! 两人从渔人码头离开之后,法蓝便带她直奔爱丽佳的沙龙,借了一间有氧舞蹈的练习室教她练舞。 果然,话不能说得太满。 法蓝此刻真的、真的很想咬掉自己该死的舌头。 她何只不会跳舞而已,她简直是左右脑失衡,运动神经超级不发达呀! 一个简单的三拍基本步,她跳得零零落落不说,还老是左右脚不分……这叫他怎么教啊! 只见朱锁锁笨拙的踩着练习舞蹈用的脚步图案,但是身体僵硬得像个木头,一点也没有女子跳舞时该有的柔软身段。 天啊!他实在是受不了了!看不下去了啦! 大跨步走到她身边,法蓝边挥手边喊,「锁锁,等等。」 汗流浃背的她累得发昏,乖乖的停下脚步。 法蓝牵起她的手,大手按住纤细的腰身,强迫她紧贴自己的胸膛。 「华尔滋首重姿势,你的姿势比起猩猩好不了多少。」 被他这么一抱,她心跳不争气的怦动。但一听到他的评语,适才的莫名好感马上飞到九霄云外。 「我以为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从小到大,我朱锁锁只跳过一种舞蹈,叫做土风舞。」她没好气的说道。 法蓝紧皱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是,她刚是有这么说过。 「但是,我没料到你的运动神经这么糟。」他轻抬起她的下颚,「来,给我一个微笑。」 她却咧了一个鬼脸给他。 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法蓝暗叹。 「微笑,」他索性双手捏住她的双颊,把她的鬼脸撑得更夸张。「微笑不是这样子,给我一个优雅的笑容。」 话说完,还不忘记甩了甩她的脸颊,使劲的捏。 一时之间,整个练习室鸦雀无声,两人就用这莫名其妙的姿势对峙着,气氛中弥漫着一股看谁先求饶的味道。 喂,很痛耶! 「好啦、好啦!别捏我了啦,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被捏得发疼,终于开口认输。 甫进入练习室的爱丽佳正巧撞见这一幕,「小俩口打情骂俏呀?」 「并不是,」法蓝松开双手,恢复向来的温雅形象。「我在指导她。」 朱锁锁趁他分神,连忙三步并两步的逃了开来。看看镜中自己,要命!她的双颊肿如猪头,而且隐隐作痛。 一旁爱丽佳轻笑,「她越来越可爱,已经不像是那天你带来的乡下土包子了。」 法蓝眯起绿幽幽的眼瞳,仔细地审视着恢复练习的朱锁锁。「还不够。」 「你想把她训练到什么程度啊?」 为了不再让爱丽佳误会他们两人的关系,法蓝曾稍稍提过要改造朱锁锁,爱丽佳兴致勃勃,相当投入。 「难不成要变得倾城倾国才算成功啊?」 「我觉得她应该要有点个性。」 「温温柔柔的,也不错啊。」爱丽佳有不同意见。「不见得改变一定会更好。」 法蓝耸肩,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两人的视线又转回到辛苦练习的主角身上。 只看她又出错脚、踩错步,旋身时还是硬邦邦。 「锁锁,这样不行的。」法蓝两道漂亮的眉竖得老高,一把搂住她的腰,翩然起舞。「喏,华尔滋是这么跳的。」 整个人被圈在他的臂弯中,一个接着一个的旋身教她晕头转向,以前看小说中描写跳舞时候的浪漫美感,此刻她一点也感受不到。 正想仰头抗议,却望进一双恍若带着魔力的眼。 法蓝看着她,带着一种充满魅力且蛊惑人心的淡淡笑容,教她不心慌意乱也难。 心底有种模糊懵懂的情绪在滋生,但是她不知如何形容那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只能任由它,随着法蓝的旋转晕眩。 音乐与舞蹈像是一种魔法,会让女性最美的一面展露无遗。 法蓝心想,此刻的她带着迷人的甜笑,如果不是他发现她的美好,或许她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个美丽的女子。 她那如暖暖春风的清甜微笑,让他在不知不觉当中,心底也缓缓的柔软起来。 他不是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孩,但是她却是第一个让他感到这种温柔的女子。 不知为何,方才的怒气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旋转当中渐渐消失,剩下的是两人彼此之间,甜美又暧昧的氛围。 在一旁默默观看的爱丽佳轻轻地推开练习室的门,微微一笑。 法蓝或许没有发觉他为了这个东方女孩付出了多少,旁观的她却发觉了两人细微的变化。 每每当她提到朱锁锁,法蓝眼中都不自觉的绽放着水一样的温柔神情,尤其是在他凝视着朱锁锁时,眼里只有她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音乐持续播放,沉醉在华尔滋当中的两人没发觉爱丽佳的离去,依旧踩着轻巧的舞步,徐徐的舞出一曲令人心动的华尔滋。 法蓝躺在床上,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起朱锁锁清甜的笑容,再怎么强迫不要去想都没用。 叹了口气,他干脆睁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回想今日两人在悠扬乐曲包围下共舞华尔滋。 她的脸儿、她的微笑、她的一切…… 如果,她不是他的恩人就好了。 如果她不是他的恩人,或许他们还能有未来可言。 法蓝皱着眉头,入睡前模糊的思绪中,还是那温柔的脸儿,以及越见亮丽可爱的笑容…… 法蓝站在门外,低头看看手表。他已经在房间外头等了一个下午了! 酒会都快要开始了,朱锁锁却和爱丽佳两人关在房里打扮,不时还听到朱锁锁的笑声,显然她心情愉悦得很。 为什么快乐的两个女人没想到房门外有一个等得快要昏倒的男人? 深深吸了口气,他相信等待是一种美德,但是无止境的等可就是一种折磨了。 虽然催促不是一个绅士该做的,但是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法蓝举起手往门板上敲去时,爱丽佳正巧拉开门。 于是乎,他的漂亮脸庞毫无抵抗力的迎向地面,结实的摔了一跤。 「法蓝!你在做什么啊?」 爱丽佳先是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而后才伸手扶起跌得狼狈的他。 「很高兴我娱乐了你,女士。」 他作势拍了拍身上灰尘,听到了另一阵清脆如铃的笑声,正想转头找寻那个幸灾乐祸的人,却毫无预期的,看到眼前亭亭玉立的佳人。 朱锁锁身穿一件黑丝绒的低胸洋装,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显幼嫩,丝绒洋装服帖地勾勒出她姣好的线条;优雅纤细的颈子上戴了条珍珠项链,颇有画龙点睛之效。 乌黑的秀发绾成一个松松的发髻,迷人且性感。 老天,她不知道这样的打扮会让她迷倒今晚会场上所有的男人吗? 法蓝必须极力克制,才能使自己不要用被迷惑的眼光盯着她不放。 虽然还是有些害羞,但是比起之前的畏畏缩缩,现在的她已经可以说是落落大方了。 「不好看吗?」 不,是太好看了!所以能不能去换另一件? 法蓝在心底哀嚎,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胸口会不会开得太低了点?」 「才性感啊!」爱丽佳带着皮皮的笑容接话。 他此刻真希望能像小时候看过的机器人卡通里的主角一样,从眼中放出死光,如此一来爱丽佳就会闭上她聒噪的大嘴巴。 「我真的觉得她可以包得再紧一点。」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这下,换爱丽佳大发不平之鸣,「你以前不是坚持说性感就是魅力吗?我觉得锁锁这样很好,保证让她成为全场的焦点。」 」好好,要不把决定权交给当事人。」 敌不过爱丽佳连珠炮一般的攻击,法蓝衷心的希望保守的她会提出反对的理由。 「锁锁,你喜不喜欢这样的打扮?」 她甜甜一笑,乍看这件衣服的时候,她也认为自己不适合如此性感的穿着,但当她看到镜中那个从没见过的美人时,想法就整个改变了。 「我满喜欢的!」她娇俏的一旋身,带着十足的自信。 法蓝挫败的往外走去,边走还边咕哝着。 在前往会场的路上,就连平时粗神经的朱锁锁也发觉他心情不好;俊秀的五官绷得死紧,一点都不像平时温雅活泼的他。 若不是还有爱丽佳在一旁说说笑笑,气氛一定沉闷得可以压死人。 仿佛过了一世纪这么久,终于到了开幕酒会的会场。由于爱丽佳也是主角之一,到了会场便跑得不见人影。 留下气氛尴尬的两人在广大的会场里,大眼瞪小眼。 朱锁锁不习惯沉郁的法蓝,他是在生气还是在思考什么? 从他的脸上根本读不出任何情绪。难道是她做了什么惹他愤怒的事情吗?唉,她一向是个粗线条的女人,猜不透他的心。 「法蓝,对不起。」先道歉好了。 「怎么突然说对不起?」法蓝愣了一下,当他把视线转向她的时候,必须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被她甜美诱人的模样给吸引。 方才在车上,一方面气恼她不听从自己的建议换件比较保守的衣服,另一方面又被自己充满独占欲的想像给惊吓到。 他被眼前这位原本邋遢的女子吸引了吗? 还是只是宿命中冥冥的安排,他逃不了狐狸报恩的宿命?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 「不,你没有惹我不高兴,你很好。」 就是太好了,他才不知所以的火冒三丈。 闭上眼,他可以想像当她出现在会场时惊艳四座,会有多少男人投以欣赏的眼光;也可以猜想得到,等一会的舞会她绝对不会再是一朵壁花! 他可以打包票。 这次的舞会也是验收他改造她的成果,如果一切照他所想,那么他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到习惯的纽约,从此之后,狐族长老对他也无可奈何了。 这是他原本最期望的,不是吗? 为什么他高兴不起来? 甚至一想到要离开她,心底便有一丝丝不悦…… 想到等会儿全场男士的眼光都会紧盯着她窈窕有致的身形,更教他满肚子酸意…… 等等,怎么会满肚子的酸意? 他该不会是…… 「法蓝?」看他突然又沉默下来,她忍不住出声唤他。 或许应该找点话题来让他开心一下,她喜欢他笑起来眼儿弯弯的模样,总会令她心跳加速。 「我突然忘了华尔滋的花步要怎么跳,你能教我吗?」 「这样不行,昨天才复习过不是吗?」 「突然……想不起来了啊。」说谎说得有点心虚,她不敢让他知道回到家她仍拼命的练习,导致现在小腿肌肉还隐隐作痛。 但是如果能让他高兴,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呢? 她喜欢看他笑,喜欢他低沉但柔软好听的声音,喜欢他像湖水一般碧绿的眼儿,每每接近他,都令她心跳不能自主的加速狂奔。 老实说,她时常怀疑自己为什么还没因为心跳过快而昏厥过去。 可法蓝他…… 他之前交往过的对象,听爱丽佳说都是上帝特别偏爱的美女类型,自己只是一只怪怪丑小鸭,他应该不会注意到这份感情吧? 也好,她轻轻捏了一下手背,如果能让她悄悄的拥有这份暗恋,也就毫无所求了。 「哈罗?」法蓝举起手在发呆的她面前晃了晃,「回魂、回魂。」 他轻轻把纤细的腰身一拉,她便被包围在他温暖的胸怀中。 「再跳一次吧。」 法蓝缓缓牵起她的手,暗自下定决心,绝对不要被她所吸引。 就算她再怎么迷人,再怎么令他难以抗拒…… 他决定不要像其他的狐狸族人一样,落入令他嗤之以鼻的报恩轮回当中。 旋转中他尽可能的温柔待她,因为,这将是最后一曲华尔滋。 不在乎其他宾客的目光,没有音乐,场地也不大,他带着她一个接着一个旋转。 她多希望这支舞不要停止,让她抱着正在与法蓝恋爱的甜美遐想,直到永远。 第六章 「锁锁?」 无奈,美梦总是醒得快。 一声叫唤让朱锁锁从美好的迷离梦境中回魂,抬头一看,却发现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江为铭。 「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次发现他从小看到大,平凡无奇的女子,原来也有风情万种的一面!男人都是视觉性的生物,江为铭也不能例外。 法蓝精准的捕抓到他那一闪而逝的惊艳,一丝不快在心底像涟漪一般悄悄扩散。 「他带我来的。」她对江为铭打断她与法蓝的舞有些不悦。 江为铭直勾勾地盯着她胸前一片凝脂般的肌肤看。他怎么会忽略了她也是一个美人呢?真是不可饶恕!竟从没发觉她如此诱人。 把眼光从她胸前调回,他对法蓝伸出手。 「不好意思,早知道锁锁会来,我就去接她了。」带着淡淡的敌意,但是仍不失风度。 法蓝伸出手,但江为铭却蜻蜒点水式的轻轻一握便抽手。他向来习惯掌控全局,也能感觉到法蓝的冷漠。 不过,那又何妨?他对自己可是充满自信。 「要开场了,我们先进去吧。」 「可是我朋友他……」 她转过身,看向法蓝,没想到法蓝别扭的转过头去,躲开了她的目光。 她挫败的咬咬唇,或许她不应该把感情放在他身上。 「好吧,我们先进去。」 她木然的任由江为铭牵着往里面走,丝毫没发觉法蓝隔着几步也跟着他们一起进去。 或许是因为法蓝的态度影响了她,从开场之后,她从原本的期待转为心情低落,任由江为铭在一旁大献殷勤也不为所动。 「锁锁?」 「啊?」直到此刻,这声叫唤才叫回她飘离的思绪,转头才发觉江为铭讨好的帮她拿了一杯香槟。 他凝视着眼前美人,微笑的把手中香槟递给她。 「站了那么久,你应该也渴了吧!」 接过香槟却迟迟没有饮下,她左顾右盼,期待发现那颀长的身影。 其实,法蓝就在她身后,但是却躲着她巡视的目光,迳自跟身边的陌生美女说话。 为什么他总是难以捉摸?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纵使他善变,她却知道自己爱上他了。 她并没有被这个体认给吓到,反而默默地接受了,毕竟这份感情不可能会有回应的,她会把它好好收藏在心底,等到以后再拿出来细细回味。 江为铭不甘被晾在一旁纳凉,一听到跳舞的音乐奏起,便带着惯有的霸道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们去跳舞吧。」 「好啊!」逃避似的,她想也不想的点头答应。 两人轻盈的滑进舞池,翩然起舞。 江为铭轻搂着她,可以感觉到包裹在黑色洋装底下是多么姣好的曲线,大手不安分地在她线条优美的腰间游移。他以前怎么都没有注意到她有如此曼妙的身材?怎么从来没发现原来她是个美丽脱俗的女子? 不过没关系,为时不晚,仗着他们是同事,没人在她身边的时间比他更多。他有自信,她绝对是他的。 低下头,他在她耳边轻诉。「锁锁,你知道吗?今晚没有人比你更美。」 她可以闻到他刚刚吃香蒜鳕鱼点心的味道,呛鼻的气味令她头晕目眩,只能赶紧转头,呼吸新鲜空气。 江为铭浑然不觉身上强烈的气味对她造成影响,自以为浪漫多情的赞美,「我从来没发现你这么迷人……」 这男人是什么时代的人类?他不觉得恶心,她可反胃。 她稍微把身子往後移了一点,跟他保持些许距离,好让她有活命的空间,再怎么说,她可不想在晚会上被熏昏。 「你怎么会来这里?」 其实她满好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开幕酒会上,这一点都不像是她所认识,向来工作优先的江为铭。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实情,参加酒会是为了跟几个同属电子新贵的男人猎艳来着。 「跟朋友一起来的。」 不过,要弄到邀请函可是费了一些工夫呢!他有点得意。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扶她的手一使力,她又毫无反抗之力的回到他怀里。 趁势将手轻轻滑放到她弧度完美的臀部,惊叹地感受到那柔软魅惑的圆弧。 从臀部传来不寻常的热气,她马上知道是什么,神色尴尬的想躲开他的禄山之爪,但怎么扭动身体、改变位置,就是甩不掉黏得死紧的狼爪。 「江为铭,你的手能不能离开一点?」实在是忍无可忍,她皱起眉头提醒他。 这不像她认识的江为铭啊! 他把脸靠近她几分,大剌剌地咧嘴笑,「害羞什么,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说是不是?」 不是,她正想回答他,眼角余光突然发现法蓝怀中拥着美人,踩着华丽优雅的旋转舞步,翩翩介入她与江为铭两人之中。 「先生,介意换个舞伴吗?」 法蓝一手执起她的手,一手把怀中咯咯笑的美人手递到江为铭手中。 江为铭此刻心情恶劣,「先生、你没看到我在忙吗?」 「忙?」法蓝一个旋身,朱锁锁已经被他抱在舒适的怀中。 「忙着骚扰小姐吗?」他身旁美丽的美女帮腔似的,又咯咯笑起来。 江为铭危险的眯起眼。这老外到底是谁?他跟锁锁又是什么关系? 「骚扰?我跟这位小姐认识多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但是看她的模样,显然不这么觉得呀!」 嘻皮笑脸的,法蓝还轻轻柔柔的吻了一下朱锁锁的手背。 「你!」江为铭气得往前站一步。 法蓝虽然一派轻松自若,但是看着江为铭的碧绿瞳眸变成墨绿,且释放出怒意,令他放下了一切的勇气,而且回想起小时候那该死的灵异遭遇,不自觉的摸摸脸庞。 「我劝你还是跟我交换一下舞伴吧,如何?」 不等他回答,法蓝已经环住朱锁锁的腰肢,以优美的旋转离开江为铭可以影响的范围。 法蓝可以闻到属于她那清甜的女人香,那气味温柔的包围着他。 「希望我没有来得太晚。」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紧盯着江为铭与她,一种说不上来什么的滋味占据他的思绪,一方面后悔没留下她,另一方面又强迫自己遗忘心动的感觉。 但当他看到江为铭的手不安分的贴上她的臀,强迫别对她心动的一方马上弃甲投降。 他怎么可以眼睁睁任由她被轻薄呢? 一边说服自己拯救公主是骑士的责任,一边又不断地想忽略掉那种吃飞醋的不舒服感。带着矛盾的情绪,阻挡江为铭。 「他……他跟我平常认识的江为铭很不一样。」朱锁锁涩涩的说:「我讨厌他看我的眼神,也讨厌他老是摸来摸去的手,平时的他不会这样的。」 「或许是因为以前的你让他没发觉你的美好。」法蓝轻搂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带,以免有人不小心撞到她。 「权力,酒精与美女,是最能迷惑男人的三种东西。」 很不幸的,江为铭没有发觉她的美,更没有好好珍惜她,所以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拥有她!法蓝在心底冷哼。 「你也是吗?」她紧盯法蓝那绿如深湖的眼,「权力、酒精和美人,哪一个能迷惑住你?」 有句谚语说什么来着?啊,是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法蓝苦笑。 「我不否认权力跟美酒对我有一定的影响力,但是比起这些,我更欣赏女人,她们是上帝的杰作。」 尤其是……眼前的你。这句话他必须强力压制,才能将话噎在喉头别说出来。 有些话一旦说出来,两人之间那微妙而特殊的平衡会为之破碎,在那之后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呢? 连他都无法掌握。 而他痛恨这种无力掌控的感觉! 她还来不及答话,小腿肌肉一阵强力的收缩,疼痛使她踉跄了一下。 「怎么了?」敏感的捕抓到怀中女性的不适,法蓝连忙停下脚步。 「我的腿……」抽筋的痛让她漂亮的五官全挤成一团,整个人只能依偎在他怀里。 法蓝不顾一切打横抱起她往场边的椅子走去。 「法蓝!」她吓呆了,感觉到场中所有人的目光全往这边直射而来,她羞得想挖个地洞跳下去! 法蓝才不管别人,迳自把她抱到椅子上,确定她坐好后,轻轻的脱下高跟鞋,动作轻柔得宛如她是高级的玻璃制品一般。 当他的大手温柔抚上她纤细的脚踝时,她忍不住一阵轻颤。 只见,一只脚踝已经肿大充血,另外一只虽安然无恙,但是不断抽动的肌肉反应,显示小腿肌严重抽筋。 「老天!」他忍不住出声,「你的腿伤得很严重,怎么都不跟我说?」最后一句话隐隐带着斥责。 她低下头去,躲避他询问的眼光,她不希望让他知道自己在家里一次又一次踩着舞蹈的步伐,直到累得不能动弹才停止。 「因为我以为我可以忍受。」她逃避似的轻描淡写。 「你现在连走动都成问题,」不理会她微弱的抗议,法蓝再度把她打横抱起,「你需要医生。」 他还顺便拎起她的高跟鞋,走向停车场。 他们都没有发觉会场的一端,一直有双忿忿不平的眼死盯着他们。 看完医生,法蓝依旧抱着朱锁锁,不愿让她走路,表面上说是担心,实际上却是贪恋此刻的亲密接触。 直到将她放进车子前座,他的动作依然百分百的温柔。 就算隔着彼此的衣物,她仍能感受到在他衣物底下结实的肌肉。 这样的男人,有哪个女人能抵挡他的魅力呢? 他俊美尔雅的脸庞带着让人无法有任何防备的温柔笑容,颀长高挺的身材却不致流于弱不禁风,从他方才毫不犹豫的抱起她,她就知道他的怀抱多么有力。 「想什么?」法蓝帮她拿了药,又去便利商店买了饮料给她。 接过他手中的咖啡,她感到一阵暖暖情意从手掌直直传到心底。他真的是个细心又体贴温柔的男人,可以知道她任何时候的需求与渴望。 「谢谢。」舍不得喝,手紧握着咖啡,她不自觉的微微一笑,她多喜欢这样的相处! 「刚刚在舞会里真是抱歉,我不应该让你跟江为铭独处的。」 趁着热车的空档,法蓝轻声向她道歉。 她回想方才在舞池里,江为铭不尊重的举动,忍不住一阵作呕。 「我没有想到他会变得这么……这么的色迷迷。」 「或许是你从来没有真正认识他。」 今天晚上的江为铭才是你所看不见的、那个真实的江为铭。 法蓝想起那男人居然可以霸占她这么久的时间,话中带着浓浓的酸意,但她迟钝的没有发觉。 「以前他曾经是很照顾我的大哥,但是我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可是……」她涩然一笑,「也许因为我很卑鄙,才没有拒绝他对我的种种善意吧!」 法蓝没好气的轻敲一下她的头,「我不觉得喔,呆头呆脑的小女孩,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男人,你真的很需要培养看男人的眼光。」 江为铭不像是她所看到的那副模样,至少以他的角度而言,一个会霸道的指使女人且不尊重她们意愿的男性,是十分失败又差劲的男人。 「或许今天晚上正是你离开他的好时机。」不经意的,法蓝说出心底的渴望。 朱锁锁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我从来没跟他在一起过。」 「但是你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你应该明白清楚的告诉他你的想法,一厢情愿的认为你跟他没在一起是没用的。」他用教导的口吻指点她,「你应该好好的坐下来,开诚布公的告诉他,而不是像乌龟一样,明明已经知道对他没意思还在拖时间。」 「好啦、好啦,别念了,我知道了啦!」被他长篇大论念得有些不高兴,她嘟起嘴。 但法蓝越说越起劲,显然没有要停住的打算。 「重点是你自己啊,女人的青春很宝贵的,你不喜欢这个男人就该趁早离开,好去找寻更匹配的对象啊!你不应该做什么事情都畏畏缩缩,想做就放手一搏,懂吗?」 法蓝说得对,其实她的确一直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也从来不思考改变的意义与可能。 「可是,我不知道改变之后,在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她低声说出心底深处的恐慌。 「去做不一定失败,不去做一定失败,两者之间的差异很大。」法蓝像绕口令似的说了一段话。 但他轻描淡写的口吻激怒了一直龟缩在她灵魂里的自卑女孩。 「你不要说得这么轻松!你是个天之骄子,围绕在你身边的人都喜欢你,你谈过无数次的恋爱,迷惑过不知道多少女孩,但是,」她深吸一口气,「不要以为全世界所有人都像你!我没有你这么好的际遇,我就是从来没接过情书、没有人爱的丑小鸭!」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看着一个美女说自己是丑小鸭?这景象真够诡异的。 法蓝还没搞清楚状况,试图以轻松的口吻化解她的怒气,「哪会啊,我就觉得你很美。」 「那是因为我被你巧手改造了,」她的怒火烧得快熄得也快,只剩下自怜的余烬残存。「还有爱丽佳的帮忙,不然我以前那个矬样,有谁愿意多看我一眼?」 「你为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她自怨自艾的口吻也挑起法蓝莫名的怒气。 「我没有贬低,我只是实话实说!」 没有遇到他之前,她平凡无奇,整个人像杯平淡的白开水。 这些她都知道!不会因为现在被改造成了美人,就忘记以前的遭遇。 「我们可以停止一直讨论你那莫名其妙的自卑吗?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法蓝大喊。 他真好,到现在还试图安慰她苦涩的自尊。 「法蓝,其实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你不用安慰我了。」 「谁说我安慰你来着?」法蓝阴郁的凝视她,眼眸又化为一池深不可测的湖水。 她抬起头,正想说些什么话,却都停在喉头。 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停止心跳,以为自己不小心睡着了,以为自己一定是在作梦,但双唇接触的火热感在在提醒她,这是现实。 法蓝吻了她! 清淡好闻的男性气味亲密的包围她,柔软的唇轻缓地磨蹭着她因惊愕而冰冷的唇瓣。 亲昵的温柔,是她从没享受过的美好感觉。 「你有可爱的地方,现在的朱锁锁不再是只丑小鸭。」他的唇如蝴蝶轻盈的翩然离开,话语像丝绒般熨贴,低低地在耳畔诉说。 她虽然没有感受到像小说女主角那般感觉到天使在耳边高唱,但是她的感受更加强烈,两眼昏花、心如擂鼓、头晕目眩、她感到…… 「法蓝?」 「嗯?」 「我、我不能呼吸了……」 说完话,她闭上眼,晕了过去。 最后一个意识是:或许,这就是小说里面常常提到的天堂吧。 这女人难道不能挑一个比较性感的词句,为他们的第一个吻画下美好句点吗? 法蓝惊愕的瞪视昏倒在椅子上的女人,他遇过很多女人,几乎每个人都盛赞他的吻技巧高超,但是从没有一个像朱锁锁一般,只不过是蜻蜓点水,她就毫无抵抗的昏倒了。 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碰触! 如果把吻的等级具象化,那么这一吻不过只是幼稚园小班生,而她居然连幼稚园小班生的等级都不到!真令他又好气又好笑。 手指恋恋地磨蹭她的粉色唇瓣,法蓝找不到任何理由为自己开脱。 是的,他被自己所改造的女人吸引了。 第七章 法蓝先把她送回她家——幸好她在停好车前醒了过来,不然法蓝真不知该怎么跟朱华容交代。 一路上,除了当她打开门两人低低道过一声晚安,其他时间没交谈过一句话。 回到家,法蓝不顾老爹嘀嘀咕咕的碎碎念,大跨步回到房间,拨了纽约的国际电话。 对朱锁锁的感情认知令他恐慌,现在的他,实在需要心灵导师。 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是他的的确确地感受到自己被她吸引,他喜欢她在身边,就算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淡淡说几句话他就会高兴雀跃得……像个初恋的小男孩。 他痛恨这样的自己,也讨厌无法控制的感觉! 如果朱锁锁没有经过他的巧手打扮,或许永远只会是个灰扑扑的女子,不显眼也不令人惊艳,可是,回想起他曾看过她那细致无瑕的肌肤、她的温柔、她毫不掩饰的笑容…… 该死的!她到底哪里吸引他来着? 他烦恼的抓抓头,低声祷告诺因赶紧接起电话,不然他实在不希望跟自己的母亲讨论如此私密的感觉。 上帝保佑他,在电话经过无数次的转语音信箱之后,他终于听到电话的彼端传来诺因睡意浓厚但威胁力十足的声音。 「无论你是谁,最好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我不要马上挂电话!」 看看时钟,换算一下时差,法蓝知道诺因一定又熬夜正在补眠中。 「诺因,我法蓝,很抱歉吵到你了。」 毫不意外的,他听到一声问候他全家好的脏话。 「你最好马上挂上电话,以免回来被我做成冬季用围巾。」 「我需要你的帮忙,」法蓝急急的说:「我回来台湾,原本以为我马上就可以回去,可是没想到、没想到我居然……」 「居然什么?」法蓝听到电话彼端传来打火机的声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陈述这件事情,他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我爱上了一个女人。」 这次是问候他老妈。「你为了一点小事就打电话来,响了三百五十八声也不肯挂,你应该很清楚我睡眠不足会怎么样!」 说到最后以吼叫结束,狼人的嗥叫即使不在月圆时分,也同样的惊心动魄。 法蓝对着空气,拉开一个忏悔的笑容,他希望彼端的诺因能感受到他的歉意。 「我真的很抱歉,可是那个女人跟其他人不同。」 诺因咕哝一声,显然是对此不以为然。 「从我认识你开始,哪个女人对你来说是相同的?啊?」他深吸一口烟。 看样子他的起床气还没退,法蓝苦笑。「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上床的时候让你感觉到天使在歌唱?」 「不是!」 「那是什么?做爱的时候让你以为到了天堂?」 他要怎么跟诺因解释他与锁锁之间的关系? 「我根本还没碰她。」挫败的承认,除了那个轻柔的吻之外。 诺因吹了声口哨,显然这句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你回台湾也一个多月,怎么,那女孩是圣女贞德?」同住公寓的其他三人都知道,只要法蓝一个眼神,就能令人神魂颠倒,而且,不分男女老少。 「她不是那种人啦!」法蓝习惯性的搔头,他一烦恼就会有的小动作。「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然后呢?」诺因拿出咖啡豆,香烟不能让他清醒太久。「又有什么关系?」 「我根本不想跟她有任何牵扯,我只想赶快把该死的狐狸精们规定的报恩做完,」法蓝听到电话彼端传来一声呵欠。「我不想像其他族人一样,为了报恩而以身相许。」 「那就离开她啊!你大脑里面装什么?」狗屎吗? 「你说到重点,」法蓝咬牙,「我也很想离开,但是,我做不到啊!我甚至不知道她哪一点吸引我。」 诺因用手摇磨豆机吱吱嘎嘎的磨咖啡豆。 「厘清你对她究竟是什么感觉,然后弄清楚就回来,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做不到吗?」 「如果我做得到,就不会打这通电话了。」 「那你到底想怎样?」准备妥滤纸。 「我……」法蓝为之语塞,他想做什么?老实说,他真的不知道。「我如果知道想怎样的话,就不会七早八早的打电话叫醒大爷你求救了。」 诺因慢条斯理的泡起咖啡,沉默了一下。 「这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 如果是平时的法蓝,还不用他跟对方告白,只要他轻轻勾动手指,对方就会放下一切跟他走。诺因认识他八年多,还没有见过他为了感情的事情困扰。 「不然你就直接告诉她吧,直截了当的跟对方说。」 诺因顺手打开冰箱,拿出面包与乳酪,既然被吵醒也睡不着,干脆来做早餐。 「但是……」法蓝沉默,锁锁与别的女人不同。「我不想走上狐精们的老路,为了报恩以身相许。」 多少同类在等着看族里最叛逆的小子也会回归他们的传统,而法蓝就是不想称他们的心,如他们的意。 乳酪面包加火腿,早餐丰富真是好。「我觉得你自己在闹别扭,你只是不希望应验长老们的预言罢了。」 法蓝为之语塞,不愧是他最好的朋友,一言中的。 晃悠悠的声音继续轰炸,「不是我在说,我真觉得你这次是活该遇上了报应。你们中国人有句什么话来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不帮我,也不用损我啊!」真想哭,感觉自己在浪费电话费。 「我只跟你说实话,」诺因看着咖啡缓缓滴落,顺手把三明治放进烤箱。「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呢,就是事情办完赶紧回来;第二个呢……」他刻意拖长了音调,卖个关子。 「第二个是什么?说啊!」 「放下你的小男孩心态,要知道,给一个女人一辈子的承诺,是成熟男人才做得到。」 法蓝不答腔,小男孩心态?他有这么不成熟吗? 「你不小了,不能当一辈子的男孩。真正爱上一个女人是需要成熟的温柔,而不是一个换过一个,法蓝,你的毛病正是如此。」诺因语重心长。 「就像你对玮慈?」 「啊,是啊,你也知道我们也是经历过……」诺因忽然醒觉他在顾左右而言他,连忙抓回正题,「我们是在谈你的事情,别扯到我这边来。」 一提到女友——未来的妻,诺因的口气就软了下来。 烤箱里飘出阵阵食物的香气,诺因把电话换到另一边,看着方起床的女友性感的只穿着一件白衬衫。 「不跟你多说了,一切好自为之。」吃饭皇帝大,有什么问题都得延后。 道过再见,法蓝闷闷的挂下电话。 小男孩心态?他在好友的眼中是个长不大的男孩? 不过就是不想早早定下来,他不像诺因,可以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更不知道何谓因失恋而伤心,向来只有他让别人心碎的份。 他没有办法像诺因,没有办法现在就停止游戏感情世界…… 诺因说对了,他还只是个男孩。 一直没有长大的男孩。 朱锁锁一提起今晚的事情便火冒三丈,怒瞪眼前美丽的妹妹。「他居然这样做!」 回到家,边卸妆边跟妹妹谈起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想还好,一想到便满肚子火,忍不住大发脾气。 朱华容唯唯诺诺,相处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好脾气的姐姐竟然也有发飙的一刻,实在很吓人。 「天哪,我不知道江大哥是这样子的人。」想不到平时看来温文有礼的江为铭,竟然会对姐姐上下其手,就算天皇老子也不能原谅。 朱锁锁撇过头去,「以后不要再跟这个人联络!」铿锵有力的宣告。 姐姐好像变了个人,以前那个温柔的姐姐到哪去了? 「我是没有意见,但是,上班还是会遇到啊!」朱华容嘀咕。 女性的直觉在在提醒,姐姐是遇到那个俊美得不像话的老外后才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姐,我看你最近跟楼上的老外走得很近。」 果不其然,朱锁锁红了脸。 朱华容看她的反应,第一次发觉迟钝的姐姐也有宛如坠入爱河般的表情,这个反应令她的好奇大大上扬。 「你们进展得如何?」 「别乱说话,才没有什么进展。」 「该不会还没告白吧?」朱华容笑得很贼,「别这么纯情啊,老姐。」 她没答话,但脸儿却不争气地红了一片。 朱华容叹口气,纯情没什么不好,只是现在的社会不适用了。 「告诉我嘛,说不定我能帮你喔!」手脚慢如乌龟的姐姐没有恋爱的经验,看样子,如果让她自己来,肯定没搞头。 她静默一会,「我很喜欢法蓝,可是……」 「可是什么?」 「听说他是个花花公子,他看不上我的。」 突然想起今晚那意味不明的吻……一股热气从她脚底直往脸上窜。 「花花公子?很好啊!」对朱华容而言,只要是人,有爱都不成问题。「反正你不是找老公,谈谈恋爱的话,能跟这种人过过招也不错。」 「华容,你、你是认真的吗?」她突然觉得跟差没几岁的妹妹有着巨大的鸿沟等待跨越。 「当然是认真的。」朱华容没发觉自己的发言带给古板的老处女姐姐极大的震撼。「喜欢他就去试试看。再说,我也不认为他会看不上你,不然你看看镜子。」 朱锁锁转身看看镜中自己,有着与妹妹相似的美丽脸庞,长长微卷的发如云披散,两姐妹虽然长得相像,但是她更多了一份娇弱的气质。 镜中是个与以前那灰暗的老处女天差地远的大美人! 她迷惑的偏着头,镜中美女也带着迷惑的表情微微歪着头。 或许,她还是有点机会? 这个认知,让她燃起一丝希望。 身为姐妹,朱华容为姐姐高兴,但是有些事情必须先解决比较恰当。 「我不反对你跟那老外在一起,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对江大哥的事情,还是先解决比较好。」 她几不可见的点点头,「我知道,明天我会去辞职,顺便跟他说清楚。」 朱华容不反对,可是心头却浮起淡淡的担忧。 依她从小对江为铭的认识,他的性格向来是想要什么便一定要得到,他会这么简单的放弃姐姐吗? 如同乌云罩顶一般,忧虑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不用等到隔天,朱华容的担忧便成真。好梦正酣的凌晨三点多,小小公寓突然响起刺耳的门铃声,伴随一声又一声的叫唤,害得全公寓的人都无法好眠。 「什么声音?」 朱锁锁硬生生睁开迷蒙的睡眼,拖着脚伤,按下开关,打开楼下大门。 「是不是哪家没带钥匙?」朱华容打了个呵欠,准备回去暖暖的被窝中。 「不知道。」 话才说完,朱家门外传来一阵叫嚷,「锁锁!开门!」 非常熟悉的声音,就算带着浓浓醉意也认得出来。 朱锁锁与妹妹对看一眼,在门外大叫大嚷的不是别人,正是江为铭。 怕吵到其他邻居,她想也不想的就跑去开门;原本只是想开个小缝,但他大手一推,成功的推开她。 朱华容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醉醺醺的江为铭闯进来。 「姐!你疯了吗?」朱华容细声抱怨。家里只有两个女生,如果江为铭发起酒疯,凭她们两人怎么可能阻止得了?! 朱锁锁第一次面对醉汉也惊呆了,但是自己闯的祸总得收拾。 鼓起勇气,迎向高她一个头的壮汉。「有事吗?」 虽然硬是压抑害怕的情绪,却止不了声音中的颤抖。 「我来找你的。」深沉的眼看不出情绪,但一开口浓浓酒味便冲鼻而来。「你为什么拒绝我?」 「现在很晚了,不适合讨论这种问题吧。」她不愿回答问题,逃避似的退离到江为铭可控制的范围之外。 然而,他只需往前跨一步,原本拉开的距离马上被重新填满。 「为什么今天晚上你一直跟那奇怪的老外在一块?」他伸手一抓,纤细的手臂立刻被扭住,痛得她眼泪险些掉下。 「江大哥,不要这样!」 朱华容见这情景,连忙闪身卡入两人中间做和事佬。 「我姐她脚受伤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我要她今晚就给我一个交代。锁锁,你凭什么拒绝我?啊?」 用力推开两人之间的阻挡物,手臂使劲箍紧毫无抵抗的朱锁锁,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女孩被高头大马的孩子王欺负的情景。 时间没有改变他的性格,他依然是那个霸道专横的孩子王。 只见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但倔强地不掉下来。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吧,江为铭。」 「不准你拒绝我!」 「为什么我不能?」 再也忍不住因疼痛和愤怒而产生的泪水,她任珍珠般的泪滴滑下脸庞。 她的反抗令他稍稍清醒,不过也只有那么一下下。「我喜欢你呀!」 她轻轻的摇头,「不,我感觉得出来,爱情不只是这么简单。」 不其然的,脑海中浮现一双碧绿瞳眸的主人身影,予她温柔而轻暖的呵护感觉……爱情,应该是这等模样的。 「你!」江为铭走上前一手揪住她的长发,不顾她的痛呼,狠狠地将她拉近自己。「总之,我不允许你拒绝我!」 不顾得罪醉汉之后可能发生的惨事,朱锁锁忍着疼痛大喊出心底的不满,「你凭什么?放开我!我根本不爱你啊!」 「因为那个老外的关系?」表情突然变得阴冷,江为铭手揪得更紧。 「是又怎么样?」 她豁出去了。 江为铭一言不发,「呼」地一声,大手使劲地往她小巧的脸上挥去—— 法蓝这个晚上根本阖不了眼,一闭上眼,脑中充斥的都是朱锁锁柔柔甜甜的笑容,及晚上与诺因的对话。 他多怀念以前在纽约时大家同聚在公寓里,彼此互吐苦水的美好时光;因为同为异类,性别又相同,没有什么问题不能摊开来说的。 通常有问题的都是别人,而他的角色只要负责拿拿啤酒、说说笑话;如今风水轮流转,他身边却没有一个朋友可以帮忙!真是要命! 无聊的在小小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其然的听到一阵吵杂。 发生什么事?法蓝皱起眉头。 拉开铁门,底下吵闹的声音毫无掩饰地直冲耳里,简直在上演全武行。 「怎么了?」 胡苹睡意迷蒙的披衣起身,法蓝摇摇头也不知所以然。 「我下去看看好了。」 楼下传来女性恐惧的尖叫,他连忙穿上鞋看看是否有人需要帮忙,走之前,不忘提醒母亲,「妈,你打个电话报警。」 省得到时候连自己都卷入家庭暴力现场就糟糕了。 法蓝才走出门,就发觉吵闹的来源离家不远。 方才的那声尖叫…… 「该死!」 是锁锁! 法蓝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楼下,不知该说幸或不幸,朱家的门不但没锁,还拉开了一丝小缝,一推开门,便看到酒气冲天的江为铭硬扯着朱锁锁的头发,拳头高高挥动着,而朱华容躲在一角吓得面无血色。 法蓝想也不想,飞奔到江为铭身旁,反手扣住他的拳头。 「你做什么?!」 转头看看朱锁锁,泪流满面,分外教人心疼。 江为铭因突如其来的攻击松开扣着朱锁锁的手,可是怒意并没有随着法蓝的出现而消失。 「先生,这是我跟她的事情,你给我滚远点!」 他猛力一推,法蓝往后踉跄几步,但是手依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打女人!」 这句话如一个开关,小时候的记忆突然浮出。朱锁锁愣了下,这句话、这情景似曾相识…… 抬头看看法蓝,不知为何,救她的小男孩脸庞与现在眼前俊美秀气的面容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度,眼前男子的五官与小时所见过的小男孩一样漂亮,只不过多了一分男人的气概。 相同的疑惑也出现在江为铭惊愕混乱的思绪中。 老天!为什么此情此景会再度出现?而这个神秘的老外究竟是什么人? 江为铭醉醺醺的脑袋突然闪过一丝清醒。 「我见过你。」他冷冷的看着法蓝俊秀的脸,使劲想收回被紧握的手。「我记得你这家伙。」 「荣幸之至。」 法蓝看起来宛若是个弱不禁风的美少年,但是江为铭尝试了几次都无法把手抽回。 「我想江先生您还是赶紧离开吧,等下警察来了,小姐们可以告你私闯民宅,如果不想进警局待一晚,还是趁早离开得好。」 楼下传来警笛刺耳的鸣叫,法蓝松开他的手。 江为铭不服气的揉了揉发痛的手腕,「这不关你的事!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朱锁锁听了直发毛。天啊!如果真的同江为铭这么大男人主义的家伙做男女朋友,甚至嫁给他,她的下半辈子休想有好日子过。 她低声的道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关系。」 「可是我喜欢你啊!」江为铭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朱锁锁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女生,再也不是把话全往自己肚里吞的笨蛋。 「你只是喜欢我改造过的外表吧?否则我曾经存在于你身边这么多年,为何你从来没有发现过我,直到今晚才对我说你喜欢我?」 或许是莫名的感觉到法蓝会保护自己,所以她也不畏惧江为铭可能会有的反应,一古脑的畅所欲言。 江为铭呵呵干笑几声,被说中了心声有些心虚。 「你说什么鬼话……」 叹了口气,她不想再看到这张讨人厌的面容。「你快点离开吧,警察要来了。」 「我不会离开!」江为铭突然发起牛脾气,指着一旁看似无事但一直在小心观察他一举一动的法蓝怒吼,「你骗我!你一定是爱上这家伙了对不对?」 话一说完,他便抡起拳头往法蓝脸上挥去! 她只来得及惊呼,却无法阻止江为铭野蛮的举动。 没想到看似文弱的法蓝反射神经却意外的好,轻轻一闪身,江为铭就扑了个空。 「我不想动手。」法蓝轻松的又闪开一记拳头,困扰地摇头。 江为铭此刻像只受到刺激的困兽,根本不管法蓝的想法,迳自猛扑猛打。 朱锁锁想要阻止他,只好扑上前扯住他的衣服。 「江为铭,你住手!」 她的举动只是更加刺激江为铭,他怒吼一声,目标转移向弱质女流。 然而法蓝动作更快,顷刻间已抓住失去理智的男人,朱锁锁还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江为铭已经被过肩摔给摔飞出去。 「我说过,」法蓝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意,冷冷的训斥,「不该打女人,打女人的男人不是好东西。」 摸摸摔疼的地方,江为铭头昏脑胀的站起身,意图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娘娘腔,你以为我怕你吗?」 他现在也只能逞口头之快,根本无力再与法蓝缠斗下去。 再加上方才那一摔,江为铭再怎么不济,也知道眼前男人不好惹。 法蓝静静的睥睨眼前烂醉如泥的男人,幽幽绿眸毫无温度,冷得教人发毛。 「我劝你下次不要再来骚扰两位小姐!」 江为铭嘴里喃喃咒骂些不干不净的话,显然对此相当不认同。 然而法蓝压根儿不想理会,迳自说下去,「锁锁已经说得够明白,你不用白费心机了。」 江为铭像是接受了事实,弯腰默默的捡起自己的公事包,忽然转身又扑向法蓝。 法蓝猝不及防,猛的被扑倒在地。 江为铭揪起他的衣领便是一阵好打,但在那一瞬间,一阵熟悉的绿光闪过江为铭的眼。 就像多年前那阵光…… 法蓝趁机推开江为铭,翻身便狠狠地给他一拳! 「你自找的!」 江为铭被打倒在地,终于放弃了其他念头,捂着鼻青脸肿的脸,像只战败的猫拖着脚离去。 打发走了好奇的邻居与接到报案而来的警察,天色已经微亮。 朱华容疲累不堪,先休息去了。客厅里只剩法蓝与朱锁锁,收拾一地残局。 法蓝看着一夜没睡的朱锁锁,心疼她眼睛下深深的黑影。 「你也该去休息了。」 「我不累。」 她睁着迷蒙的眼,回想起方才那惊险一幕;小时候经历过的景象如跑马灯一般再现,清楚得仿佛昨天才发生过。 她望着那双碧眼,「我见过你,法蓝,很久以前我就见过你。」 法蓝停下手边的动作,碧绿色的瞳眸看不出任何波动,但她却隐隐明白他在紧张。 「我不记得。」法蓝转过身推开铁门,状若无事的微笑,「赶紧睡吧,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法蓝!」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 两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只见她紧抓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法蓝不明就里,但也没把手抽回,任凭她握着。 她低下头,脸红成一片,心跳也急促得几乎就要跃出胸口,总觉得好像有些话得趁这个时候说;她舔舔干涩的唇,鼓起勇气。 「谢谢你,还有……」深吸了口气,她抬起头望向法蓝,「我喜欢你。」 如果她没有会错意,如果那个吻不是她的梦境,那么,法蓝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吧? 抱着莫名的期待与盼望,她隐隐希望能得到一个美好的答案。 望进他如湖水般的眼瞳,她却看不出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反应,只有静待他的回答。 他看着她娇美的脸庞,熟悉的挣扎感又浮上心头。 说不被她吸引,那是骗人的。 眼前的女子纤巧可爱,笑容温柔如冬阳温煦,并不是以前他所欣赏的大眼睛、高鼻子的异国美人,也不像以前那些交往过的女人那般艳丽动人,但是她的笑容柔柔地牵动着他。 如果放弃了她,自己会不会后悔? 可是一想到,所有狐狸精们都等着看他也落入报恩的轮回中…… 法蓝叹了口气。虽然父母也是因为恩情的关系才会结识,进而相恋,身边的狐狸与人的恋情也都相当幸福,但是下意识里,他实在不愿意步入这样的回圈。 「法蓝?」朱锁锁忍不住怯生生的开口呼唤。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或者她只不过是法蓝诸多恋曲当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段? 她想起爱丽佳曾说过的美人们,为突如其来的念头感到黯然。 像是过了一世纪那么久,法蓝温和的男中音才缓缓响起,「锁锁,你先休息吧。」 他回避回答,往外边走去。 朱锁锁感觉自己紧绷的期望一点一点的在瓦解,再度鼓起勇气开口,「法蓝,如果你不喜欢我,给我一个回答,让我死心,而不是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好吗?」 原本已经踏出大门的法蓝缓缓回过身来,俊美的五官笼罩着一层浅浅淡淡的忧郁,原本明亮灿烂如初生嫩叶的眼,此时却深深幽幽的成了一池死水。 「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的感觉。」 思绪太复杂。 但看着她白皙娇美的面容上带着一点阴郁,不知为何,他感觉心也痛了起来。 「我不是一个会死缠烂打的女人,」她不明白他的想法,一古脑的只想把心底的感情宣泄出来。「或许我不如你以前那些女友漂亮,可是,我喜欢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我想,如果可以,无论你的感觉是否跟我一样,也请你给我一个答案。」 她没说出下面那句话:好让我对无谓的期待彻底死心。 两人在沉默的气氛中对峙着,彼此拉锯。 最后是法蓝先投降,轻声道:「锁锁,你才刚改头换面,还不明白自己的魅力。」 她不明就里的看着他,这跟答案有什么关系? 「你会喜欢上我,可能只是因为我对你的态度和其他人不同,而造成了你的误解。」 法蓝尽可能说得婉转,然而看她眼里忽地涌出的晶莹泪水,他知道自己伤了敏感的她。 「所以说,那个吻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吗?」 她原本倔强地不希望在他面前流下泪水,但当她接触到他温柔的目光时,还是忍不住落泪。 「锁锁,我很抱歉。」他偏转过头,幽幽的绿眼看向另一方。 喜欢或爱情,对现在的他来说都不想要——纵使她深深吸引着自己,他却希望永远过着自由自在、快快乐乐的单身汉生活。 那个吻并非她的自作多情而已。 但他不想承认这么多。 「我也喜欢你,但是……」 「还不足以构成爱情吗?」她拭去眼旁的泪水,轻轻绽开微笑。「没有关系。」 虽然心像是被重重的拧着,疼得她眼泪冲上来,但是她还是强迫露出苦笑。 看她的举动令法蓝心疼。 「锁锁,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他想解释,「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只是,我现在不想要有这么沉重的关系。」 他喜欢大方漂亮的女孩,喜欢彼此都明白的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的女孩,所谓好聚好散是他的格言,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任何人会被伤害。 面对她全心全意的付出,法蓝反而惧怕。 认真对他来说,显得太遥远了些。 可是令一个女人伤心,并不是他所乐见的。但她那痛苦的表情、强颜欢笑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已经伤害了她。 「锁锁,我不想伤害你。」 「不要紧,」她背转过身子,想擦干脸上的泪。「你没有错,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又面对法蓝那双令她依恋的碧绿眼睛。 「我们,还会是朋友吧?」她伸出手,笑得勉强,但这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极限。 法蓝默默地盯着她,叹口气。 「我一直是你的朋友,直到以后,我都会是你忠心的朋友。」 如果当不成情人,退一步,就当朋友吧。她敏感的心微微酸涩,不能要求再多了。 「谢谢你,法蓝。」 他握住她那柔柔的小手,竟舍不得放开。 不,这样下去,他会离不开她! 他抬头再看一眼,她那清澈幽黑的眼、清秀细致的五官,或许一切都到此为止,这样对他们都好。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没发现转身过去的瞬间,她的泪水,就那么滴落下来,在衣襟上成了心碎的痕迹。 第八章 下了飞机,法蓝又回到熟悉的纽约,虽然远离了台湾那块海岛,他却还是不能忘怀与朱锁锁分离的那晚景象。 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一直牵动着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他难以忘记这美丽温柔的救命恩人。 但毕竟还是离开了。 当胡苹看到他在收拾行李准备回纽约时,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也没跟母亲解释,只觉得回台湾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就连他曾紧紧遵守的信念也开始摇摇欲坠。 每每想起朱锁锁的脸蛋,心底就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告诉自己—— 被别人笑又怎样?如果这个女孩真是他毕生挚爱的话,错过了又该怎么办? 可是想归想,他还是回到纽约,决定把这次回台湾的美好回忆锁在心底。 坐往回家的计程车上,一幕幕熟稔的景色飞快掠过,只不过离开了一个多月,他却觉得所有曾经熟识的景物,现在看起来却觉得好陌生、好突兀,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闭上眼,又想起那张清秀脸蛋。 「别再想了!」 法蓝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轻声对自己说,然而一不小心,思绪又会回到与她相处的时光……短暂且愉快的时光…… 终于,在他恍惚回想的时候,计程车也到了市区,在他的公寓前停好车。 他拿好行李推开车门,却发觉门前站着好友诺因。 「诺因!」 好友接过行李,法蓝感激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回来?」他没跟他们说啊! 诺因淡淡一笑,「有人跟我说的。」 此时,他才发觉诺因脸色有异。 「怎么了?」 诺因不答腔,帮他把行李提到楼上,却不往法蓝的房间,反而往自个房间去。 一推开门,诺因便对着房里的人恭敬的说:「他回来了。」 「多谢,狼族的少爷。」房间里传来一个轻缓苍老但威严有力的声音。 这个声音法蓝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熟悉。 「长老!」 眼前那背光缓步向前,依然穿着奇怪配色的毛皮大衣,爱把诡异当有趣的白胡 子老头,不就是狐狸精长老吗? 只见他手持紫檀木拐杖,身上却是一件很不适宜的夏威夷花衬衫与紫色的毛皮大衣,脸色红润的微笑着。 虽然他的微笑令人感觉慈祥温和,但是只有法蓝明了在慈善如观音的面容下是多么迂回的肚肠,老是记恨着法蓝不回去参加狐族的会议。 他退了两步,防备的看着长老。 「哈罗!」 只见长老宛如无事状,仿佛千里迢迢坐飞机来找法蓝只是为了喝杯茶一样,开口打招呼,「你回来得比我想的晚啊。」 「是啊,长老。」法蓝又偷偷往后退了一步。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是这只千年老狐狸。 「我听你母亲说了你报恩的过程。」长老捻起长长白胡须,自顾自的打起辫子来,「接下来怎么样?」 「没怎样,」他绕过挡路的老人,把行李拖到一边,「我把我该做的都做了,我的责任已经结束了。」 「你真觉得如此吗?」 长老仍挂着慈祥的笑容,但是法蓝隐隐感觉气氛有异,转头想向身边的好友求救,哪知诺因早已经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他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 「就是这样,一切都结束了。你们叫我做的我已经做了,其他的要求,都跟我没关系。」 「你把报恩当作什么?一个包袱?」长老眼睛看也不看法蓝,还刻意的绕过他,「法蓝啊,你为什么永远长不大?」 室内气氛很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法蓝觉得自己背脊上寒毛直竖,但是对于长老突如其来的发言,却有种摸不着头绪的感觉。 「长老,我不懂你的意思。」 老者微微一笑,把编好辫子的胡子放下,「你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都已经三十岁了,还逃避责任。」 「我没有逃避责任!」法蓝不满,他明明已经报恩了啊! 「是吗?」长老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精光四射,直直看向法蓝。「但是你爱上了那个女孩,你的恩人。」 法蓝有点心虚,他真的爱上她吗? 以前也曾经谈过恋爱,但是的确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牵挂至此。 可是,这就是爱情吗? 突如其来的牵挂不已,她的一颦一笑隐隐牵动着他的心,虽然不是他所见过最美丽的女孩,却是最令他放不下心的女孩。 他转过身,回避了长老炯炯的目光。 但光是这样,还不能确定她值得他放弃快乐的单身汉生活啊! 长老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笑了笑,突然顾左右而言他,「法蓝,你知道为什么狐狸精视报恩为一种恩赐吗?」 「恩赐?」他提高音量。对他来说,报恩根本就是件苦差事,但在长老的叙述里,却像是天大的恩惠。 「我从来不觉得报恩是什么好事。」还麻烦得不得了。 「那是你不会想。」长老轻声说道,「你没发觉,在名为报恩的过程中,你找到了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吗?」 长老轻轻悠悠的语调,让法蓝回想起那天与朱锁锁两人的共舞,回旋着一个圈圈又一个圈圈,那一瞬间,他只想留住怀中的她,只想与她过一世…… 如今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很多族人们都与自己的恩人结为连理,我想,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不是说每个人都要照着传统走,」长老微笑,「而是他们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人。」 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人? 「你总是拘泥于自己的思想桎梧当中,以为传统的报恩是让大家看笑话的举动,」长老慢条斯理的分析,「我一直都在看,看你这小狐狸会捣什么蛋,没想到你会因为不想固守传统而放弃最合适的对象……想想她,若是真离开了她,法蓝,你会快乐吗?」 快乐? 他离开台湾那天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了。 思绪里满满的都是她,但另一方面满头满脑回旋着的是自己曾经发下的豪语,绝对不会跟一般的狐狸精们一样…… 那个微笑,温柔的表情,还有她细致的五官与有些害羞的个性,其实对自己来说,她不正是他找寻已久的对象吗? 「你当真能放弃她吗?」 法蓝沉默地看着长老雪白的胡子,直到听到这句话,突然猛一转身,往外飞奔而去。 「法蓝?!」 诺因正巧端着茶壶进房,险些被莽撞的法蓝撞倒,只看到法蓝的身影迅速地往楼下跑去。 「你要去哪?」不明所以的狼人忍不住扬声问。 「我要回台湾!」 远远地掷来一句,让诺因有种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迷糊感。 转头发现狐族长老正带着扑朔迷离的微笑,轻轻合掌。 「小狐狸,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东西,并且追寻到你所希望的幸福!」 「锁锁,我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回事。」江为铭懊恼的用手揪住头发,眼前办公桌上放着一份离职申请,而申请人正扬着淡淡笑容瞅着他。 「我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才离职,只是单纯觉得有别的理想等着我去实现。」 化了淡妆的朱锁锁看起来精神奕奕,光芒四射,与几十天前那个黯淡不引人注目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抬起头,想再说些什么,以前从没发现原来她是个那么令人注目的女子,他还是想挽留住她。 「锁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求你。」 朱锁锁笑着摇头,「不,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我想要的爱情。」 她想起法蓝,那温和但灿烂的微笑、令人倾心的曼妙舞姿…… 是他改变了她,是他让她发觉原来自己也能光华绚烂、耀眼夺目如一颗钻石。 更重要的是,她了解到,爱情是要自己去主动追求的。 江为铭不会懂,他只要一个美女,但他不会要一个有个性的女人。所以,他们不适合,不应该成为一对恋人。 「谢谢你多年来的照顾,」她伸出手去,「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吧?」 江为铭打量眼前的朱锁锁,原来,她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清澈,而且有着甜蜜但坚定的笑容,他从没发觉。 如今,当他惊觉到她已经成长为一个美丽且吸引人的女子时,两人却已经成为两条平行线,不可能再交集了。 叹口气,他轻轻握住那只柔软的小手。「还是朋友。」 他签下字,望着改变后的朱锁锁转过身,款摆着纤细腰身,窈窕的走出课长室,也走出他的生命。 他曾经以为朱锁锁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以为他不在意她…… 然而在她阖上门的刹那,他还是心痛了。 下了班,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的朱华容,一推开门,惊愕地发现姐姐正在打包行李。 「姐,你在做什么?」 「整理行李啊!」朱锁锁看看一脸痴呆的妹妹,忍不住失笑。 朱华容指指行李,张大嘴,好一会才说出话,「我的意思是,你整理行李要去哪?」 「我买好往日本的机票,明天下午要去东京玩。」她说得轻描淡写。 「你什么时候买的机票?住宿的饭店呢?」朱华容根本不知道姐姐的打算,惊讶地愣在当场。 「我前几天就都订好了,别担心。」她一副气定神闲,「倒是我不在家这几天,你得自己照顾自己。」 朱华容第一次感觉姐姐成熟了,以前只有她出去玩、去旅游,而姐姐则选择等在家里,哪也不去。 但是,这次却史无前例的角色对调了。 「我会的,但是我担心你。」 她这迷迷糊糊的性子,到国外,可没有人帮她打点啊! 她笑了笑,拍拍朱华容的肩,「放心,我没问题。」 转过身去,回想起前两天法蓝离开后,她就决定要出国散散心,幸好平时有存钱。 这样的决定也许太过匆促,但她不在乎。 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凡事畏缩不前、只敢想不敢做的女子。从对法蓝告白那一瞬间起,她就脱胎换骨成为勇敢的女人。 旅行,是她让心思沉淀的另一种方式。 也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做的决定,第一个不考虑其他人的要求或任何外在的事物,出自她个人意愿的抉择。 朱华容细看姐姐的笑容,突然发觉,自己第一次看到姐姐如此轻松自在,身为小妹,为姐姐的改变真心感到高兴。 「华容?你在做什么?」 她见朱华容突然把衣橱打开,毫不犹豫地放了一件又一件的名牌服饰到自己的行李箱里。 「你穿得太寒碜了!」朱华容一边说,一边帮忙收拾衣服。「对了,怎么最近不见那老外来找你?」 「他回美国了。」她别过脸,装作若无其事。 「咦?这么快?」朱华容呆了呆,前几天还看那老外对姐姐呵护倍至,怎么没两天说回去就回去? 「那你们……」 「我们?」她停下忙碌的动作,询问似的望着妹妹。 「你们的关系是?」朱华容想不出一个好的说法,挤眉弄眼的思索着该怎么问。 看妹妹嘴歪眼斜的可爱模样,她想笑,但是一回想起法蓝,再多的微笑都被淡淡的忧郁取代了。 「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她顿了顿,情不自禁的说道:「前两天我向他告白,而他拒绝我,我们大概就仅止于此吧。」 朱华容同情的看向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突然明白了姐姐为何会突然出国;她张手环抱住姐姐,「那个笨蛋,他一定会后悔的!」 她轻靠在妹妹肩头,从妹妹的怀抱里,感觉到家人永远支持她的温暖。 第九章 法蓝在飞机上没睡好。 虽然他运气不错,买到了候补位置,但满脑子都是那天拒绝朱锁锁时的画面,一幕一幕,慢动作地在他脑海中重复播放。 他愚蠢且自以为是的决定,以为自己不需要她的陪伴,以为自己还想要在美艳女人堆中不断打滚,就因为唾弃传统而漠视他与朱锁锁之间的吸引力,逃避一切…… 她会原谅他吗? 原谅他的无知,原谅他的肤浅还有愚笨…… 她的眼泪,令他心疼。 如果她愿意驻足倾听他的告白,他会让她明白,其实在彼此互动的过程里,她的面容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他的心版上,无法磨灭。 或者是在更早之前? 在他看到她还戴着眼镜、淡淡的微笑那时,其实已经被吸引了? 认真的面对自己,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他才发觉,原来在报恩的过程里,他所找寻到的,是一种强烈而且美好的体验。 长老的一番话,点醒了他。 这一趟旅程显得好漫长,他多希望此刻能有双翅膀飞到她身旁,告诉她,原来自己已经深陷其中,并且请求她的原谅…… 好不容易,飞机终于在晨光初露的时分,抵达台湾。 一下机,法蓝立刻招了辆计程车前往台北,一路上的风景与他上次回来时所见相同,然而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 运气不好的他,却遇上了早晨都市最会发生的状况——塞车,车速慢如龟爬,他虽然心急如焚,但也只能瞪着前方宛若无止境一般的浩荡车阵,无可奈何。 天哪!他好想此时此刻就在她身边! 好不容易终于看到熟悉的街景,他再也无法抑制焦躁,随手丢了几张钞票便往公寓跑去。 想像着待会就会见到朱锁锁那淡淡的笑容,或者还戴着他告诫过千万别戴上的黑框眼镜,穿着万年牛仔裤与简单的上衣,对他微笑…… 他马不停蹄的跑上公寓三楼,按下门铃,调整出一个自认最俊美的笑容,期待等会可以给朱锁锁一个惊喜…… 「谁啊?」 但在门开启的刹那,他却失望了。来开门的并不是心底的那个女孩,而是她那美丽时髦的妹妹。 「我找锁锁。」法蓝的声音因为焦虑而显得沙哑,他多想见到她! 但朱华容却只是冷冷地瞥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不好意思,她不在。」话声才落,就想阖上铁门。 他连忙用手挡住门。「我有很重要的话想跟她说,拜托!我想见她。」 朱华容挑高眉,毕竟是姐妹,她实在想为那向来温顺的姐姐多损这老外几句。 「什么重要的话?你不是已经拒绝她了吗?你还想再跟她说些什么?你如果要把妹,大安路上的pub很多啊,去那里找不会啊?你行行好,别纠缠她了,她不是能任你把玩的东西!」 「不是这样子!」他皱紧眉头,无法克制的低喊,「我做了错误的决定,如今我回来,就是想改变这样的结局!」 朱华容上下打量他,见他轻揉着眉心,嘴里低喃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但从他的神色来看,的确是紧张不安……而且,很痛苦。 「你……」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不会再伤害锁锁了吧?」 伤害?怎么可能?法蓝苦笑。 「我只想见她。」至少不要留有遗憾。 朱华容深思似的点点头,好一会才道:「可是她今天要去日本自助旅游,或者你愿意等她回来再跟她说。」 旅游! 法蓝发出一声低吼,「她坐几点的飞机?」 朱华容瞄瞄自己的手表,耸肩,一脸无可奈何。「早上十点。」 现在已经八点二十,就算要拦截也拦截不了了。 他连忙转身,拔腿就往楼下飞奔而去。 「喂喂!」朱华容连忙套上拖鞋,追上前去。「你要怎么去?」 「计程车。」方便又迅速。 朱华容笑着摇头。「现在可是塞车时间,太慢了。」 朱锁锁阖上手边的书,背起随身的行李,准备往候机室走去。差不多也该准备登机了。 身边一位陌生的外国男子像是对她很有好感,对着她促狭的眨了眨眼。 「嗨。」 她先左右前后看看,确定他是在对自己打招呼,才怯生生地点头微笑。「嗨。」 「一个人?」男子也拿起他深茶色的包包,走向前来。「也是要去日本吗?」 「是啊。」她向来不大会应付搭讪,手忙脚乱的把书放好,准备离开。 没想到陌生男子像是对她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一直跟在她身后,吱吱喳喳个不停,她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答。 「一个单身女子去国外旅游,不怕危险吗?」 他见朱锁锁行李较多,随手接过她手上的包包。「我也是要去东京,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吧?」 她连忙想拿回自己的行李,「这个我自己来。」 「没关系,反正都要坐同一班飞机。」男子笑咪咪,把行李随手一扛。 她还想说些什么,没想到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锁锁!」 温和清澈的男中音,低沉舒服如天鹅绒一样的声音…… 可是照理说,那个人应该已经远在美国,此刻不可能出现在台湾啊! 她甩甩头,暗笑自己太傻,居然连幻听都出现了。 下意识的转身,却看到让她愣在当场的景象。 「锁锁!」 隔个铁栏杆还有一道长廊,她一眼就看到他。耀眼夺目的棕褐发色,绝对不容错认…… 「法蓝?」 她错愕的望着前方那熟悉的脸庞,他向来从容不迫、干净优雅,衣衫整齐漂亮,但是现在的他,却是慌张忙乱,穿着也乱七八糟,甚至袖子还破了一边,鞋子也掉了一只。而他旁边,还有两三个航站驻警紧紧抓住他不放。 「你朋友?」陌生男子吹声口哨,「哇欧!看他的衣服!」 她看着那名陌生男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一把夺回自己的行李。她提着行李,缓步走向法蓝。 他试图挣脱航站驻警的纠缠,但人单力薄,根本无法挣脱。 只好扯开嗓子大喊,「锁锁,我有话想跟你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让他用无情的言语伤害她一次吗?她凄然的想。 「我们没话好说了。」她走近铁栏杆,隔着栏杆对他轻喊,「你还想说些什么?」 法蓝看她刻意避开的双眼,一时之间,突然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明明方才在车上时他一直在心底排演,如果见到她该怎么说…… 如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终于硬生生挤出一句,「对不起。」 就这样?朱锁锁突然感觉双眼一酸,这句话听了好几次了,不需要再特地告诉她。 「不用道歉啊,」她故作轻松的灿然一笑,「都过去了。」 「不是这样子的!」 他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为什么这种时候,平时顺畅俐落的思绪,此刻全化成一摊浆糊? 驻站航警确定他没有闯入的意图,便松开他。但没有离开,全都和一旁的旅客兴致勃勃的看他们的好戏。 「那是怎么样?」她沉默了一下,继续说:「法蓝,我很谢谢你改造了我,我喜欢你也是真的,但是当你拒绝我,我想,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她抬起头,深深的看他一眼,幽黑的双眼盈满了泪,然后,毅然决然的拿起行李转身离开。 「锁锁!」他不能闯入候机室,只好扯开嗓门大喊,「锁锁,听我说完!」 她越走越快,冰冷的泪水流下脸庞,她不想再听。 「我喜欢你啊!」法蓝见她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不顾形象的嘶吼出声,「我喜欢你!锁锁!我回来只是要说我喜欢你!」 疾走的脚步静止了,但她依然没有转过身,安静的伫立在长廊上。 「我只是想跟你说,我喜欢你。」法蓝对着她的背影,沉重说道:「先前的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以为我想要的是单身汉的生活;可是,等我回去之后,发现我错了,真的错了。」 她回过身来,缓慢向法蓝走来。 他望着她深幽的黑眸,话越说越小声,「我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你愿意……原谅我吗?」 她走到他身前,隔着及腰高的铁栏杆望着他。他看不透她的情绪,只感觉身体里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怦动得像是要跳出喉头。 「我想说的对不起……是——对不起,我是个笨蛋。」法蓝吞了口唾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连我爱你都不知道的笨蛋,你愿意……原谅我吗?」 她低垂着头,他只能看到飞瀑般的长发,呈现优美的线条。而他只能悲惨的静待她的判决。 「原谅?」像是过了一世纪那么久,她的声音才悠悠响起,「我不原谅你,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法蓝愣了愣,心痛得几乎停止。 「因为你不是笨蛋,」她抬起头,泪流满面,却带着甜美笑容,「你不是笨蛋啊!我喜欢你,一直很……很喜欢你!」 法蓝大声欢呼,用力的搂抱住她,把她纤细的身躯抱过栏杆;磨蹭着她细致的脸庞,低声的说:「你吓死我了!」 「怎么可以让你好过呢?」 她微笑,然后轻轻地吻上他的唇。 法蓝先是惊愕,但随后便热情的接受她的吻。 朱华容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高兴的咧开嘴,她身后跟着四个交通警察,上气不接下气的冲了过来。 「小姐,你骑摩托车到机场已经违反了交通安全……」 「唉,我知道了,」她嫣然一笑,「还不就是要罚款嘛!不过等等,让我再多看一下。」 她的眼光落在众人当中,热烈拥抱亲吻的两人,高兴地笑了开来。 登机的广播响起,但是——欸!管他的! 有情人终成眷属最重要,不是吗? 某夜。 「法蓝,我……我会怕。」女子的声音响起,怯生生地。 「我会很温柔的。」男人的身躯慢慢地覆盖住娇弱的女子,「别怕。」 「关灯好不好?」 啪地一声,室内全暗。 两人又倒回床上,她伸手勾住法蓝。两人彼此亲吻,情欲高涨,然而朱锁锁却越来越觉得奇怪。 「法蓝?」 「嗯?」 「什么东西毛毛的?」 他突然一阵头晕,不会吧?「那、那是……」好熟悉的感觉—— 「真的是毛毛的。」 黑暗中只能靠触觉,朱锁锁摸来摸去,感觉都是柔软的长毛,她好奇的又捏又揉,完全不敢判定自己摸到了什么。 「法蓝?」 没有声音。 「法蓝?」 她伸手想扭开床头灯,但法蓝的手连忙抓住了她。 「唔……」该死的,居然在这个时候露出了尾巴!「先、先不要开灯。」 他要怎么跟她解释狐狸尾巴的问题? 「我爱你……」他轻吻一下她的手背,「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爱你。」 「我知道。」 她微微一笑,法蓝的声音听起来好紧绷,也好紧张,难道是不舒服吗? 「法蓝,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开灯看看好吗?」 「不!不是不舒服,只是……」 话还没说完,一瞬间,室内灯光全亮。 丑媳妇还是得见公婆,法蓝心跳几乎停止,他发现她猛的瞪大眼,直勾勾地望着他那条不该出现的雪白长尾巴。 全身的寒毛竖起,心跳加速到一百,等待面前的爱人下判决—— 没想到她却微微一笑,接着,捧起他的脸—— 公主的轻轻一吻,落在狐狸王子的额上。 「就算你跟我不一样,我还是爱你。」 法蓝呆愣了下,火速坐起身来。 「你知道?」 她神秘的笑了笑。 胡苹坐着摇椅,心满意足的织着毛线,乔在一旁看着报纸,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问:「锁锁知道儿子的身分吗?」 胡苹轻缓地点点头,露出了浅浅笑容,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不知道我们第一个孙子是男是女?」 「他们没问题吧?」乔还是很忧虑。 胡苹宛若少妇般的漂亮脸庞笑得很是开怀,「别担心这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们出国的时候,你跟锁锁说了什么啊?」 乔看向宠爱的老婆,只见美丽的狐狸精依然是浅浅微笑,什么都没说。他扯扯胡子,唉!他好想抱孙子啊……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