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泪》 楔子 “衣家庄”世代男丁单薄,甚难拥有众多子孙开枝散叶,可“衣家庄”在江湖上却仍赫赫有名,只消有人提起“衣家”二字,众人便会立即想到大名鼎鼎的“衣家庄”,不作其他联想。 “衣家庄”之所以名气响亮,并非家学渊源,拥有绝世武功,也非衣家男丁特别出众、鹤立鸡群、世代在朝为官。衣家之所以有名,在于他们的女人。 衣家的男人个个长得文质彬彬、风度翩翩、貌似潘安,可是一旦和衣家的女人相较,就好比是杂草与名花了。衣家女子个个国色天香、姿态婀娜、风情万种,一颦一笑无不牵动王侯将相、英雄好汉的心魂。 衣家女人的美令男人赞叹,令女人羡妒。当她们出现时,世间所有绚丽的光采都及不上她们的万分之一;当她们开口说话时,连出谷黄莺的欢唱声都为之逊色。 有人说,衣家的女人是上天赐予世间男子最美好的梦幻,光是远远地看她们一眼,便会觉得这世间是美好、纯净、无瑕的。 有人说,光是能见上她们一眼,已是祖上三代积来的福分;若是能和她们说上一句话,更得修上八辈子;若是能一亲芳泽呢?那可能得修上几百世了! 正因为“衣家庄”女人出众的美丽,久而久之,世人又称“衣家庄”为“美人庄”。 妄想一亲芳泽的人多如牛毛,可真正能娶衣家女人为妻的不是王公贵族便是英雄豪杰,也唯有出众的英雄人物方配得上貌美如花的衣家女人。 遐想归遐想,想要得到衣家女人总得先掂掂自个儿的斤两,免得自取其辱、贻笑大方。 那么衣家的女人呢?集世人目光于一身的她们,又会有怎样的想法呢?真是庆幸拥有过人的美貌,受天下英雄人物爱慕吗?抑或者,她们宁可当个平凡的女人,出生在平凡的家庭,与心所相属的心爱男子相守一生呢? 第一章 天,阴黑得仿佛来自地狱,月儿与星子全害怕地躲藏起来,高墙后的柳枝条无助地随风摇曳摆动,空气中带着浓浓的湿气,似随时会降下倾盆大雨。 幽暗中,一抹纤细雪白的身影弯下腰照拂一株小山茶,乌黑亮泽的发丝披泻而下,黯黑间依稀可以瞧见一张清丽绝伦、雪白无瑕、精致脱俗的娇颜。 女子美得教人神魂颠倒,若非亲眼所见,绝不敢相信世间会有如此美丽且不染一丝尘俗之人。 女子雅致的脸庞无喜亦无忧,似盛有万语千言的眼瞳凝睇着快要失去生命力的小山茶。 她的人生与这株随时都会死亡的小山茶相差无几。 死亡,对她而言一点儿都不可怕,反倒是活着才是最大的痛苦。她的心日日夜夜遭受鞭挞凌迟,每多过一天,痛苦就多加深一分,层层叠叠不住地往上堆积,终有天那苦涩难熬的悲苦会将她整个人都淹没掉。 强烈渴望过有一天当她合上眼睡着时,隔日便再也不会睁开双眼醒来,可失望总是伴随而来,她的愿望未曾实现过。不管是在十六岁那年或是现在二十九岁这年,甚至是在往后垂垂老矣的五十岁那年,恐怕她的愿望都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也尝试过自我了断,不再去感受那永无止尽的悲苦,可不知是幸或是不幸,守在身边的丫鬟珍珠,屡屡救下性命垂危的她。 多次下来,除了在手腕留下了明显的伤疤外,死亡离她总是有一段距离,日子久了,她的心总算慢慢归于平静。也是心有未甘,不肯就这么死去;也是不想再让珍珠日日夜夜为她忧心得夜不成眠,于是打消了死意,决定交由上天安排。倘若老天爷认为她不该活在这世间,那么她便会死去;倘若老天爷认为她受到的惩罚还不够,那么她便会苟延残喘地活下来。 依目前看来,死亡对她而言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想要像年轻时无忧无虑地再度绽放笑靥,可笑容早离她远去;想要哀伤地哭泣,却也早已哭干了泪,她的眼再淌不出半滴泪来,她的心也已如槁木死灰,激不起半点涟漪了。 双眸无神地转望向住了十多年的冷清院落,她还得在这儿待上好久、好久,恐怕唯有死亡才能将她带离“菩提寺”吧。 ……不!连死亡也无法使她离开这儿,因为她会被葬在苍凉的后山中,于黄泉路上继续吞咽满腔的悲苦。 天际忽地飞掠一道闪电,紧接着即是轰雷巨响,骇了她一跳。依稀间,她听闻到跶跶的马蹄声,且愈来愈接近“菩提寺”。 “菩提寺”地处僻静,非香火鼎盛的寺庙,平日便甚少有香客前来,更遑论入夜。许是赶路的旅人正巧途经“菩提寺”,方会传来阵阵马蹄响吧。 未再将急促奔来的马蹄声放在心上,波澜不兴地回头帮快要枯死的小山茶整理干枯的枝丫。 岂料,在她尚未理解发生何事时,纤细的腰肢却陡然遭人由后方以蛮力抱起,尚来不及惊呼出声,身子已腾空往外高飞! 是谁究竟是谁抓她?又为何要抓她? 衣婳净惊得倒抽口气,委实想不透怎么会有人抓她?她在“菩提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已十多年,除了姊姊的来访与书信外,再也没见过其他外人,突然间莫名遭人绑走,且还没瞧见对方的模样,要她如何不心惊? 心底的疑问并未持续太久,当落坐于马背上,转头看清抓她的人时,她立即停止挣扎,怔怔地凝望着对方,一瞬也不瞬,就怕在眨眼间他便会消失不见。 “驾!”甫从“菩提寺”带衣婳净出来,冥剑渊便策马狂奔。他日夜兼程赶来“菩提寺”,为的就是带她走。 冥剑渊不晓得自己是否得了失心疯,居然会马不停蹄地前来带走这个缺心少肺的女人。早在十多年前,他便立誓从今往后再也不见她一面、不想她一回,没想到今日竟破了誓,不仅见了她,甚至还发疯似地将她掳走。 他到底是怎么了?带走她想做什么?不是早已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生生世世都不再见她一面,连她的消息都不愿意听,连同她的家人亦一并憎恨吗?既然如此,为何要大老远地跑来找她? 趁现在还来得及时立刻扔下她,然后骑着马潇洒离去,当作今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过是恶梦一场。 扔下她!丢下她!抛下她!理智不断地驱策他作出正确的决定,可左臂却不受大脑控制,自有意识地将她的腰肢紧搂住,不留一丝空隙。 马儿似了解他的心意,扬蹄狂奔。马背上的人一个不小心就有摔断脖子的可能,冥剑渊拥有一身高超的武艺,纵然不小心跌下马背,对他并不构成任何影响,但对毫无武艺庇身的衣婳净则不然,她只消摔下马背,肯定非死即伤,可她不在乎。她的眼瞳自他出现后就不曾移开过,始终定定地看着他;她的双臂并未紧紧搂着他的腰杆,而是轻轻抵着他坚实的胸膛,将生死交托于他的左臂上。 他若要她生,她就生;要她死,她就死。端赖他决定。 冷峻的脸庞比记忆中清瘦许多,那双黑得发亮、炯炯有神的眼瞳如今写满怨怼,唇角失去了笑容。今日的他是她旧日造成的果,一切都是她的错,责无旁贷。 她的心因她所造的果而用力撕扯着,流淌着鲜血。 一声声响雷惊心动魄,划过天际的闪电则教她看见了他呈现不自然惨白的脸,他的唇角抿成一直线,似乎正隐忍着莫大的痛楚。 他怎么了?见到她真让他如此难以忍受吗?既然如此,为何要来?纵然心底满腹疑问,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他们已分离太久、太久。 天际再次闪过一道白光,衣婳净发现他的胸膛突地颤动了下,接着,鲜血缓缓由他的唇角流下,她瞪着那触目惊心的鲜血,无法说服自己相信所见的画面。 “你……受伤了?”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本以为泪水早已哭尽,可一见到他唇角的血,双眼便感到一阵酸楚,此时方明白,原来她的泪尚未为他流尽。 冥剑渊冷冷一笑,没把吐血一事放在心上,双眸直视前方,继续专心地赶着路。 “很疼吗?”雪白小手无法克制地抖颤着,轻柔地为他拭血。 “疼?早在十二年前,我就不晓得什么是疼了。”他自嘲一笑,将她的手拍开,不许她碰触。 是她将他伤得遍体鳞伤;是她使他尝尽世间所有苦楚;是她让他明了一颗心不断遭人挖刨、深刺会有多痛;是她教他日日夜夜置身于无间炼狱,遭烈焰狂焚。 他恨她,恨到每想她一次,就加深一分恨意,长年累积下来的恨意已堆叠到比山高、与天齐。 他的话刺痛了她,教她肩头一缩,无从反驳起。 “怎么?觉得事实难堪?难以接受?”他讽刺她敢做不敢当。她以为躲在“菩提寺”就可以将前尘往事一笔勾消吗?世间岂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总算明了自己为何会在身中剧毒后,还不顾性命地策马狂奔到“菩提寺”来抓她了,原来是要她为过去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在她负了他、欺骗了他之后,岂能任她逍遥地躲在庙宇,只对外说忏悔就能了事?这些年来她付出的代价还不够清偿她的罪,还不够! 所以,他抓走她就是要她付出代价,他要她知道当他不好过时,她也甭想好过!他的心因兴起的报复念头而好过许多,嘴角扬起一抹残酷的笑容。 “别表现出一脸难受的模样,你不是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吗?知道吗?看见你虚伪的伤心表情,便教我打从心里感到恶心!”她伤他一分,他便还她十分、百分。过去是他太傻、太过仁慈,才会由着她躲在“菩提寺”,现在可不!他要将她揪到阳光下,要她清楚听见世人是如何非议她! “我并没有让你倒尽胃口的意思。”明明被他的话刺伤,可不想他再感到恶心、难以入目,她刻意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模样,不流露出半点伤心。 天知道受到伤害的人不仅只他一人,她同样遍体鳞伤,同样鲜血淋漓,他真以为与世隔绝的她,心灵上能获得平静?他真以为她是心甘情愿地待在“菩提寺”? 她活着,一直都比死亡要痛苦百倍!千倍!万倍! 但心里的苦无处可诉、无人可说,只能一遍遍地含泪咽下,就算咽不下,也得和着血强硬吞下。 她痛不欲生,他可知道? “是吗?”冥剑渊仰头大笑,压根儿就不信她。猛地,心口又是一阵翻搅,一口温热的鲜血再次沿着嘴角淌下。 “你怎么了?”看着他不断吐血,使她心痛如绞,可怕会惹得他不高兴,唯有克制着不再抬手为他拭去唇角那抹刺痛她心扉的红。 鲜血虽是沿着他的嘴角淌下,隐没在他的衣襟,却仿佛流进她的心,用力划下一道道血痕般。 为何他会一直吐血?是谁伤了他?他的伤究竟有多重? “告诉你一个会使你开心的好消息。”冥剑渊扬起一记轻松潇洒的笑容。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你的恶梦即将解除了。” “什么意思?”她不懂。 “我就要死了。”他说得满不在乎,仿佛是生是死他并未放在心上。 “什么”他的话教她晴天霹雳!这不是真的!他怎么会死?他不过是伤得重了点而已,从前他也受过极严重的伤,但他挺过来了,她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他绝不会死的!不会! “你是开心到听不清?还是佯装不懂?没关系,我可以再说一遍。我死了,你便解脱了。”他的口吻充满讥嘲。 “你不会死的……”她的语气无比虚弱,不知是要说服他抑或是说服自己。 “别假惺惺,你不一直都希望我死吗?”他当她在装模作样。 “不!我从来都不曾希望你死去!”如果他们两人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死去,她希望那人是她。 冥剑渊冷冷一笑,没傻得将她的话当真。 “我早已看穿你的真面目,你不觉得再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太过费事也太过可笑吗?”他讨厌见她一脸哀伤地睇望着他,恍若爱他如昔似的,那只会提醒他,所有她曾做过的丑陋事迹。 “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也不求你相信,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医治身上的伤。”她深吸口气,要自己别在意他的话,是她伤了他,他有权利发泄心中的不满。 “治不好了。”他自嘲一笑,正因为治不好他才会来找她,但于见到她清丽雅致如昔时,前尘往事却再次涌上心头,令他气血翻涌,方会使得先前以内力强行压制住的剧毒又在体内流窜。 “……不可能。”他一定是在和她说笑,他一定是在吓她,她不会相信他的谎言。 “正因为治不好我才会来找你,该是让我们好好算帐的时候了。”身上所中的奇毒寻不到解药可解,除了等死外别无他法,但他想到了在等待死亡降临时,还是有其他事可做,比如……好好回敬曾经欺骗、玩弄他感情的女人! 衣婳净看着他,自他眼底寻不着一丝玩笑意味,赫然明白他说的全都是真的,一股寒意立即自脚底窜升,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她从来不曾这么害怕过,就连自我伤害时,她都未曾感到恐惧,可现在她真的好怕,好怕他真会自人世间消失,那么她活着就更没半点意义了。 天际划过更多的闪电,响起更多的响雷,豆粒般大的雨滴 哩啪啦地痛打在两人身上。 雨滴似两道清泪,挂在衣婳净颊上,她已痛得肝肠寸断。 倾盆而下的大雨将两人身上的衣衫打湿,痛彻心扉的衣婳净怔怔地望着他,任由排山倒海而来的痛楚将她淹没吞噬。 每当她以欲语还休的眼神凝望他时,他的心就会整个揪结在一块儿,即使已十多年不见,他的心仍无法控制地为她揪疼着。 该死!他并不是为了怜惜她、心疼她而来,而是来讨回她所欠他的!想想这些年来他所受的罪,他绝不能对她心慈手软! 冥剑渊板着脸睨看她,他的表情是冷然决绝的,嘴角不住淌下的鲜血使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似随时都会倒下。 “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你没来……”她凄然低道,声音似冰晶般脆弱,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纵然她想见他想得快疯了,纵然她等他等了十多年,可假若这次相见的机会得拿他的命来换,她宁可什么都不要,宁可继续过着饱受相思折磨的日子,也不要这世间再没有他可以想望。 一想到他随时会死亡,她的心就宛如遭人用力撕扯,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是怕我会在死前拉你一同作伴?”他误解她的语意,冷冷一笑。在他们初相识时,爱她就像呼息般自然;在发现她心若蛇蝎之后,恨她也变得和呼息一样自然。这些年,他是以满腔的恨意为粮食过活的。 她轻摇首,并未多做解释。 深夜的滂沱大雨将两人彻底淋湿,衣婳净纤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不只是因为这场突来的大雨,更因他带来了教她绝望的消息。 冥剑渊、冥剑渊……这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啊!看着他死去远比杀了她要教她痛苦千百倍,她想要帮他,却不知从何帮起,她该怎么办? 苍天啊!为何要这样待我?我付出的代价难道还不够吗? “被我说中了?”她的沉默让他更加肯定他没料错。 衣婳净维持一贯的态度,对他的误解不澄清,不管他要带她上哪儿,也不管他会说出多少教她伤心欲绝的话,她都要跟在他身边,就算他厌了、倦了,要赶她走,她也不会离开。 她要守着他,倾尽全力地守护他。 他讨厌她以沉默来敷衍他,怒气瞬间占据他的心房,剑眉聚拢,低吼一声便粗鲁蛮横地吻上她的唇。 直到粗暴地占领了她的唇,这才发现他对她的唇思之欲狂。他的动作始终不温柔,一味地将满腔怒火加诸在娇嫩的唇瓣上。 衣婳净不挣扎、不反抗,甚至可说是欢迎他的吻。尽管他粗暴地弄疼了她,可是她想念他的怀抱已经想了好久、好久,她思念他的吻也思念了好久、好久。 他们俩就像久别重逢的两个半圆,终于找到了另一半,紧紧镶合在一块儿。 马儿似感受到主人的怒火与迫切,不再疾驰,停下步伐,缓慢踱步。 衣婳净的双臂情不自禁地勾住他的颈项,让他得以加深这一记带有惩罚意味的亲吻。他的气味、他的吻,皆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如今能再领受到,教她百感交集。 骤雨间,两个人绝望地激情拥吻,身体是冰的,心是凉的,可那吻却火热得足以燎原……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小二哥,麻烦你再帮我请更好的大夫过来,可以吗?”衣婳净走出房门,细着声央求小二哥帮忙。 小二哥生平从未见过天仙下凡,直到衣婳净和冥剑渊夜半上门投宿,尽管他们两人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可依然不减衣婳净绝伦出众的美貌,他当场看呆了,久久说不出话来,只觉自己正在作着一场好美、好美的梦。 “姑娘,没问题,我这就去!”小二哥拍着胸膛,保证绝对会为她请来更高明的大夫,救治房中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她的声音清透宛若冰晶,听她说话犹如听见飘飘仙乐般,小二哥不由得醉了,不管她有何要求,即便要赴汤蹈火,他都愿意尽心替她办到。 “劳烦你了,小二哥。”衣婳净由衷地感谢。 “姑娘不用客气。对了,姑娘,你没事尽量别出房门。你晓得的,客栈里龙蛇杂处,我担心有些人会对姑娘不怀好意。”小二哥忧心地提醒。虽然有男人同行,可与她同行的男人病倒了,打从进厢房后,便没再见那个男人起身说过只字片语,要他如何不去担忧?倘若她遭人调戏,那半死不活的男人就算想救,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明白,谢谢你了,小二哥。”衣婳净了解小二哥的意思,虽然她甚少有与外人打交道的经验,可也明白外头的世界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外头的人也不全都是好人。 “姑娘甭再跟我客气,我这就去请更高明的大夫过来。”小二哥害羞地呵呵笑了两声,忙去办她请托的事。 “谢谢。”送走小二哥,衣婳净担忧地合上门扉,回到冥剑渊身边。她请小二哥帮他换下的湿衣袍已用火烤干,而她则因被他带走得太过匆忙,以至于没能准备换洗的衣衫,只好湿着一身,坐在火边尽量烤干。 现下她最担心的是他,他的脸色苍白且毫无血色。大夫来看过,说是他中了奇毒,然则大夫束手无策,连药方都不敢开便摇头离去了。大夫这一摇头,让她的心瞬间跌落至谷底。 “剑渊,不要死,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死去的,是不?”他是个骄傲的男人,岂会输给毒物,轻易倒下? 她轻执起他的手,移至唇边,低喃祈求上苍不要再残忍待她。这些年她付出的难道还不够多吗?究竟还得付出多少才算够了? 因为无助,因为无计可施,所以她写了封信,请小二哥托人带信到“幽冥山庄”去,要他们尽快派人赶过来。这儿离“幽冥山庄”不远,相信他们接获消息后便会很快地赶来。 目前衣婳净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床沿看护他,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教她好沮丧。 十六岁之前一直深居于“衣家庄”内,十七岁之后便长居“菩提寺”,外头的世界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加上日常生活有珍珠在一旁打理,许多事她都不懂。今日冥剑渊陷入昏迷,她得提起精神,凡事打理妥当,但想不到她做起来并未太困难,许是为了冥剑渊,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得倒她了。 她的手抚上他的发,抚向他那紧锁的眉锋。他之所以皱眉是因那奇毒,抑或是……因她? “剑渊,我想你,一直都想着你。”正因知道他听不见,她这才敢放胆说。想他,心会痛,可这痛提醒了她,曾有过的幸福与快乐,提醒她曾经有个男人爱她爱到愿意付出一切,包括他的性命。 他对她的爱、对她的好,一直都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中,每想一次,心就甜一遍、苦一回。曾经,她以为拥有了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不料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反倒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以生命深爱的男人…… “嘿嘿!小美人,想一个将死的男人有啥乐趣啊?” 突地,房门遭人由外踹开闯入! “你是谁进来做什么?出去!”衣婳净骇了一跳,美眸瞪着忽然闯入、形貌猥琐的男子,下意识地挡在冥剑渊身前,不让人有伤害他的机会,心里尽管怕,但仍鼓起勇气喝令他离开。 “小美人别这么凶,我是好心进来安慰、安慰你的。老陪着一个将死的男人不无聊吗?让大爷我陪你玩玩不好吗?”原先关长空还觉得被大雨困在这间小客栈闷得发慌,暴雨中想找点乐子打发时间都难如登天,本想就这么无聊地睡大觉算了,没想到竟会让他耳尖地听见她与店小二的对话。 光是听见那清澈如冰晶的嗓音,他的魂就要飞了,所以他打开房门窥看究竟是谁在和小二哥说话,这一看简直惊为天人,这才明了原来自己是交上了好运,方能在这间小客栈遇见教人心荡神驰的美人儿。 这女人美得精致,美得清灵,看不出年岁,还是姑娘家的打扮,关长空猜想,她的年纪约莫二十出头,不会再多了。 关长空从旁偷偷观察,发现与她同行的男人病了,这对他而言是一亲芳泽的大好机会。放眼望去,投宿于这间小客栈的人不多,小二哥出外请大夫了,掌柜的年纪老迈,其余房间住的客人不是老的老、小的小,不然就是年轻书生,只除了他拥有一身武艺,试问有谁能阻止得了他接近美人儿? 关长空笑得淫秽,步步逼近,全然不将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放在眼里,当然,对于美人儿所下的逐客之令,也是充耳不闻。 “你快点走!再不走的话我叫人来了!”冷静!镇定!他伤不了你! “哈哈哈!你若不介意有人参观咱们的好事,尽可大叫!至于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嘛……嗤!他是不会有机会打断咱们的好事的!”关长空卑劣朗笑,压根儿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他又不是傻子,岂会任由煮熟的鸭子飞了? 衣婳净见他有恃无恐,当下了解除了靠自己外,没人能帮得了她。她眼眉低敛,不动声色,轻轻移动右手握住藏于棉被下的幽冥剑。她不懂得舞刀动枪,更从未出手伤过任何一个人,可是为了冥剑渊,她敢动手杀掉任何一个胆敢企图伤害他的人! “依我说,你不如顺了我,免得待会儿拉拉扯扯的,浪费大好时光。”关长空劝她识时务,他这人没啥耐性,她若是蠢得抵抗,只会伤着她。至于床上那个离鬼门关不远的男人……他倒是不介意送那男人一程。 棉被下握住的幽冥剑,无形中给了她无比的勇气。她见过的人是不多,可经验早教会她分辨何谓不怀好意的眼神。一旦确定了眼前的男人打算对冥剑渊不利,握住幽冥剑的小手就更加坚定了。 “小美人儿,你放心,我会对你很温柔,肯定比你的男人更好,绝对会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经验!”关长空笑得更加淫秽。 “真的?”衣婳净对他眨了眨睫毛,翦翦水眸登时柔情万千。 “当然是真的!”她那一眼已夺去关长空的心魂,令他全身飘飘然的,情不自禁地接近她,恨不得马上领着她尝尽男女间极致的欢愉。 “听公子这么说,倒是勾起小女子的好奇心了。”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娇羞的笑容,藏于被中的小手缓缓地、不发出声响地慢慢将幽冥剑拔出剑鞘。 “别急,我马上就来满足你的好奇心!”关长空已心痒难耐,急吼吼地扑向她。 但关长空作梦也想不到,当他扑向美人儿时,会有一柄散发着冷光的长剑指着他的喉咙!他的双手立刻举起,不敢轻举妄动,就怕持剑的手一个不稳,会在他的脖子上划下一道血口子。 “别!别!我没有恶意,刚刚不过是和姑娘开个玩笑罢了!”关长空暗地咒骂自己太掉以轻心,以为这小美人儿不具危险性,哪晓得被中会藏了柄宝剑。不过,以她执剑的手法和力道看来,她并不懂得如何使剑,要骗下她手中的宝剑对他而言易如反掌,只消转移下她的注意力,美人与宝剑还不是手到擒来。 关长空暗地盘算着,料定她没胆杀人。 “马上给我离开!”本以为她有办法伤人,但终究是无法下手,现下只求他能快些离开,别逼她动手。 “好!好!我这就离开,姑娘别生气。”关长空假意转身离开,打算趁她不备时夺剑、夺人。 衣婳净见他转身要离开,松了口气,心头的大石总算可以安然放下。不料,他竟又突然转过身来,待她察觉,以幽冥剑刺出时,已晚了一步,幽冥剑遭对方以蛮力抢夺了去。 第二章 “哈哈哈!凭你也想跟我斗?还早得很呢!”关长空抢过宝剑,得意地朗声大笑,今日真个是交上好运,不仅得了宝剑,又有美人在侧,只待解决宝剑的主人,曰后便能高枕无忧了! “把剑还我!”衣婳净一慌,忘了顾及自身安危,一心挂念着被夺去的幽冥剑。她明白这剑对冥剑渊有多重要,绝不能丢失,无论如何都得拿回来才行。 “还你?啧啧!你一定是在寻我开心。”关长空觉得她的话有趣极了,到手的东西岂有可能轻易交还?她当他是三岁孩子,那么好说话吗? 人生就该如此美好啊!宝剑在手,美人在怀,最好是能再习得一身高超的武艺,看往后还有谁敢嘲笑他关长空只会些三脚猫功夫! 嘿嘿!从今往后,他关长空就要开始走好运道,得以大摇大摆地在江湖上横着走了!哇哈哈哈…… 幽冥剑被夺,衣婳净慌了。 “剑不是你的,你不该夺取。”衣婳净试着同他讲道理,希冀他存有一丝良知。 “哈哈哈!这真是我所听过最好笑的话了!谁说不是我的就不能要?我连你都要定了!”关长空嘲笑她的天真,哈哈大笑。这小美人想必是长年养在深闺之中,不晓得人心险恶,居然妄想跟他讲道理,实在是太可笑了! “总之,你把剑还我。”遇到如此蛮不讲理的人,衣婳净明白和对方讲道理犹如对牛弹琴,但她仍坚持他非得将幽冥剑还来不可。 “啧!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不管你说什么,剑我既已拿到了手,就不会还的!”这柄泛着乌光的上好宝剑,对习武之人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既然拿到手了,岂有双手奉还的道理? “你!”衣婳净气结。 “不过……你若开口叫我一声好哥哥,或许我可以考虑把剑还给你。”关长空摆明了欺负她。 对方明摆着要占她便宜,衣婳净粉唇紧抿,不上他的恶当。 “怎么?不想叫?没关系,你不叫声好哥哥对我是没啥影响,可对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有没有影响……我就不敢保证了。”关长空语带威胁。事实上,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他本来就没打算留条活路,早解决、晚解决,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不许你动他一根寒毛!”衣婳净张开双臂,挡在冥剑渊身前,不准关长空靠近一步。 “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阻止我?”关长空当她在虚张声势,笑得狰狞,戏耍地要再次扑向她。这回他可是很确定她手中再无可伤人的兵器了。 眼见他来势汹汹,如恶狼扑羊,衣婳净杏眼圆瞠,但不论内心有多恐惧,都不肯移开半步。 突然,本是笑得邪恶狰狞的关长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好像见到令他意想不到的画面似的。衣婳净不懂他为何会突然一僵,并且马上扬起手中的幽冥剑砍向她的后方。 衣婳净来不及转头看,眼眸已被一只熟悉的大掌覆盖住,而且整个人马上被带进熟悉的胸膛,聆听沉稳的心音。耳边听见企图占她便宜的人发出了哀号声,可一张小脸被压入胸膛,压根儿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唯一知道的是——他醒来了,并且出手保护她! “啊!你不是……不是快死了?!”关长空的右手筋脉已遭冥剑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剑挑断,他痛得急喘着气,瞪着惨白着脸、随时都会倒下的男人看。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只晓得在他要扑向美人儿的同时,躺在床上的男人却突然跃起,而且出手快到让他眼睛都来不及眨,刚夺得的宝剑便又回到男人手中,而他右手手筋已让男人给挑断。 该死!他不会错估形势,惹上不该惹的人吧? “但对付你还绰绰有余。”早在男人闯入时,敏锐的知觉便催促他醒来,之所以默不出声,就是想看她会如何应付这种情况? 不可否认的,他的确以为在危险的情况下,她绝对会抛下他,不理会他的生死,但万万没想到她竟会护在他身前,纵然情况危急,她依然无畏地挺身护他。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出于内疚,觉得有愧于他,所以想要弥补吗?可就算想要弥补,有必要不顾性命安危吗? 她的双手不曾沾染血腥,他甚至没忘她有多怕见血,但是就在刚刚,她竟然想以幽冥剑伤人,为的是保护他。他不得不说,她的行为教他充满疑惑,一瞬间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深爱他的女孩,为了爱他可以不顾一切,与父母、家人、未婚夫决裂,只为了爱他。 到底他该如何看待她?冥剑渊的心为此摇摆不定,却出于本能地出手救了她,不让登徒子有唐突佳人的机会,或者该说是救了自己,夺回原本就属于他的幽冥剑。他不想深究出手的原因,也不想去想为何还要担心她看见血腥的画面,只知道一切动作是那么的自然,仿佛保护她是天经地义,就算是仅剩一口气,他也会硬撑着护她周全。 “你……你……”关长空被他嗜血的眼神骇着,冷不防打了个冷颤,看来他真的不长眼,惹上瘟神了! 衣婳净倚着他的胸膛,合上的双眸感受着他掌心的微凉,有他在,她觉得好安全,再也不感到惶惶不安了。 “该是你好好学习别随便动别人的女人与宝剑的时候了。”冥剑渊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冰冷得骇人。 关长空看出他眼底泛起的杀意,也不多说求饶的废话,转身跋腿就跑。该死!他早该想到绝世美人身边的男人绝非泛泛之辈,为何还要笨得去招惹呢?瞧他的有眼无珠害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他发誓,下回若再有幸遇见绝世美人,肯定会转身就走,绝不再起色心! 关长空的动作再快,终究快不过冥剑渊手中的幽冥剑,幽冥剑剑如其名,宛如来自冥间,快若幽魂,带着一股冻人的寒气,似冰刀般刺穿了关长空的心口,关长空低头愣愣地看着穿心而过的幽冥剑,连痛呼哀号都来不及,已然失去生命。 没再听见谈话声,衣婳净紧张地紧抓住他的衣襟,鼻间嗅闻到浓浓的血腥味,令她不由得感到紧张害怕,一心一意忧虑的是他的安危,猛地睁开眼,担心看见的会是他又吐血的模样。 衣婳净这一睁开眼,正巧对上他的目光,此刻两人靠得极近,他的唇色是苍白的,但唇角并未挂着鲜血,这才教她放心,正因为放了心,便不禁想到方才他对那人所说的话—— 他说她是他的女人,这话可是认真的? 简单的一句“别随便动别人的女人”,就让她的心掀起万丈波澜,他仿佛又回到那个深爱着她,为了她不惜与好友决裂的男人。 “别这样看着我。”他讨厌她的双眸佯装出眼中唯有他的模样,她太会骗人,连双眼都练就了一番骗人的功夫。 “怎样看你?”她不晓得哪里错了。 “好像从头到尾你心里只有我一人似的。”他以厌恶的口吻回她。 “……”她心里的确从头到尾仅有他一人,可这话却只能憋在心里,不能说出。 “你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欺骗了我。我以为你会回到皇甫行身边,告诉我,为何他娶的人不是你?莫非他也受不了你这张虚伪的脸孔?”自他爱上她,并且不惜一切要得到她起,便失去了皇甫行的友谊。他们两人正式决裂,乃至于发现衣婳净的接近不过是想得到他手中的幽冥剑谱,他与皇甫行的友谊都无法再修补恢复。 曾经,他和皇甫行是最好的朋友,因为是最好的朋友,所以皇甫行介绍他认识了衣婳净,也因此埋下了他们失和的种子。美丽如画的衣婳净卡在两个男人中间,使他们两人尝尽苦涩、受尽折磨,他内心所受的煎熬绝对不亚于皇甫行。 他的行事是卑鄙、是无耻,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喜欢上好友的未婚妻,不该兴起将她占为己有的念头,更不该辜负好友的信任。 果然,他的背叛带来了苦果。他发现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衣婳净对他不过是虚情假意,她根本就没爱过他,她要的是幽冥剑谱。他不晓得她为何会想得到剑谱,也没心思追问,当他知情时,整颗心都被她的无情给刺得鲜血淋漓,也是那时他才发现自己有多蠢。 他失去的不仅有爱情,连同友情都一并失去了。 他傻吗?当然傻。这世间可找得出比他更傻的男人?而今日他是否再次重蹈覆辙地做出了相同的傻事? 为何要自“菩提寺”带走她?他再次无声地问着自己。 “我不曾爱过他,所以不会嫁他。”她淡淡说道,试着不将他恶意攻讦的言词放在心上。 与皇甫行的婚约是父亲一手主导的,母亲也常对她耳提面命,说巩固“衣家庄”在江湖上的地位是身为女儿的责任,她必须要让“飞云山庄”成为“衣家庄”强而有力的后盾,正如姊姊被送入“兰王府”一样,得好好尽责。 未遇到冥剑渊之前,对于父母的决定她没有异议,总以为遵照爹娘的安排就没错,她不必对皇甫行有感情,只消嫁进“飞云山庄”,当个称职的少夫人,尽责地让“飞云山庄”成为“衣家庄”的后盾,如此即可。 她个人的情感与巩固家族一事比较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原以为人生就该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可是自遇见了冥剑渊后,却头一回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头一回知道她压根儿就不喜欢爹娘的安排。她义无反顾地爱上冥剑渊,不怕世人说她恬不知耻,她任性地爱着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作梦都没想到她的爱情会毁了他,也毁了自己。当可以选择只毁掉一方,保全另一方时,她做了自认为最正确的选择,尽管结果会带来他的憎恨,厌恶,以及世人的怒骂,她都不会回头。 “我怀疑你有心可以爱人?‘衣家庄’上下全都一个样,你们的双眼看见的全都是利益与权势,其余的都入不了你们的眼,也认为一文不值,好比我对你曾有过的爱恋,不是吗?”在他心底,“衣家庄”所有人全都贪图富贵,为了求得富贵,他们可以放弃自尊、抛弃一切,只求能不断往上攀爬。 他们的行为看在他眼里既可笑、又可悲,但更可笑、更可悲的人却是他。他居然没能看清他们一家子的真面目,难道不可笑?不可悲吗? “不,不是这样的。”她摇头否认,他的爱恋是深藏在她心中最珍贵的宝物,在她眼里并非一文不值,而是无价珍宝。 “依你我熟识的程度,不觉再撒谎太可笑吗?”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再信她。 “我不晓得你是因心中有愧,或者你也觊觎幽冥剑,所以才会想取回,但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你怎么做,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观感。”他得提醒她,也提醒自己,不论她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她曾对他有过的伤害。 幽冥剑对他意义重大,与幽冥剑谱同样重要,皆是父亲遗留给他的遗物,丢不得,而她对此事再清楚不过,因此他才会不住地揣测着她帮他取回幽冥剑的理由。毕竟,她曾动过贪念,趁他受伤时盗取幽冥剑谱,所以他无法信任她。 “我并没想要让你改变对我的看法,我只是做该做的事。”总之,她问心无隗。 “好一句‘做该做的事’!你可真的知道什么是该做,什么又是不该做的?”冥剑渊仰头大笑,觉得她的话好嘲讽。他这一笑,又引发体内的毒素流窜,唇角缓缓流下一道血痕。 “你又吐血了,快些躺下来休息吧!”看到他吐血,她慌了。 “你在紧张吗?衣婳净,这不像你,你该开心的。”他不要她为他担心紧张,他不要她的虚情假意,这些他全不屑一顾。 “我不可能会开心的。”她摇着头要扶他躺下。 冥剑渊一把推开她,不愿与她有过多的接触。刚刚是逼不得已,不想让她看见血腥的画面,才会将她揽在胸前。现在仔细想想,他未免太多事,她看见了血腥画面又如何?感到难受又如何?他本来就不是要让她开心才带她走的,她愈是难过,他愈该开心不是吗? 尽管冥剑渊中了毒,力道不如前,柔若无骨的衣婳净仍被他推了开,往旁跌。冥剑渊见她跌倒,伸出手要抓住她时,突地想到他从未打算过要温柔待她,他不要她误以为他对她仍然旧情难了,因此倏地缩回手,让地整个人跌趴在地。 衣婳净磨破了手肘,痛得皱拧秀眉,却不痛呼出声。当她定眼一看,赫然发现原先出言威胁她的男人已死去,倒在地上,双眼圆瞪,像是在瞪着她似的! 艳红喷溅的鲜血、无法瞑目的含恨双眼,构成了恐怖的画面,衣婳净吓得倒抽口凉气,整个人往另一方后退,拉开与死者间的距离,但身上雪白的衣衫却己染上点点鲜血,看起来颇触目惊心。 看见她受惊的模样,冥剑渊心中无法涌现快感,她那惊惶的表情竟会敦他感到不舍,加上她的衣衫沾染到死者的鲜血,一瞬间,他竟以为那血是来自她身上,剧痛迅速爬上心口,教他恨不得马上将她揽进怀中轻声呵宠。 但他忍住了,没那么做,更没出手拉她,仅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受到惊吓的表情。 衣婳净惊魂未定,不敢再看向死者。先前她一度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也忘了冥剑渊曾经出手,直到现下亲眼所见,才确定此人已死去。 “起来。”冥剑渊冷着声命令,受不了再见她饱受惊吓的脸孔。 “他……他……” “死了。” 衣婳净惊慌地看着他。这人死在这里,该怎么办?官府的人若来查问、带走他,该怎么办?她……她……她可有办法做出毁尸灭迹的事来? 尽管吓坏了,她头一个考虑到的仍是他的安危。她不要他身陷囹圄,她要尽其所能地帮助他,即使出卖良心都在所不惜。 “我……我会想办法处理的。”她鼓起莫大的勇气道。 “什么?”处理什么?冥剑渊皱眉看她。 “你不会有事的。”她扬起僵硬的嘴角,试着扯出轻松的笑容,事实上她紧张得很,随时都会昏厥过去,但她得挺住,为了他,无论如何都得挺住。 “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有事?”看了眼地上的尸首,恍然大悟到她在说什么,心头居然涌现一股暖意,让他想笑。她真是傻得可以,竟然想来个毁尸灭迹吗?他不以为她做得到,可她的傻气却让他想到了她也曾傻傻地深爱着他…… 不!那是他以为的,并非事实。 只是这一瞬间,她的影像再次和十六岁的她相重叠,使他产生错觉,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呵疼。 “你起来,像他这种人渣杀他一个还算太少,不会有事的。”冥剑渊情不自禁地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白衣上的点点鲜血,委实刺目得很,想都没多想便褪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衣婳净一颤,为这许久不见的温柔,她低垂着眉,不让他发现眼底的感动与欢欣。 “把你身上的衣衫脱下,暂时穿上我的外袍。”他命道,背过身去好让她换衫。 “好。”她依顺他的命令,没有迟疑地褪下自己的衣衫,改穿上他的外袍。穿着他的外袍,像是被他紧紧拥在怀中般,教她俏颜羞红。 冥剑渊厌恶地看着死不瞑目的关长空,扯下桌巾以内力飘送出,覆盖在尸首上头,免得她又受到惊吓。 他想象着纤弱的她要为他毁尸灭迹之事。光是尸体她就拖不动了,更遑论要毁尸灭迹。但,为何她肯为他如此牺牲?她尽可报官闹出事,如此便能逃离,不是吗?为何不那么做? 冥剑渊发现自己愈来愈不懂她在想什么,一颗心更加摇摆不定。他真有办法贯彻对她残忍无情的决心吗? 听觉灵敏的双耳听见她穿好衣袍的声音,这才转过身满意地看着他的外袍罩在她身上的模样。他的衣袍穿在她身上显得她特别娇小,就好像被他拥抱着似的。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她最该待的地方,便是他的怀中。 天!他是疯了不成?竟会有如此可笑的想法!用力地甩甩头,企图将愚蠢的想法逐出脑海中。 可当她酡红着脸,羞怯地对他微笑时,他竟是沉浸在她那绝美的笑容中,无法自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贺淮生原以为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见到衣婳净,哪晓得她会出现在客栈,而且就在冥剑渊身边,身上甚至还穿着冥剑渊的外袍!这一切看在贺淮生眼里,真是再刺目不过。贺淮生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见到她时先是横眉竖目地冷哼一声,紧接着便当她不存在般,仅看着冥剑渊一人。 “庄主,你还好吗?”贺淮生瞄了眼躺在地上、被桌巾覆盖住脸孔的死者。他在“幽冥山庄”接到传书,得知冥剑渊留宿在这间小客栈后,便领人快马加鞭地赶过来,怕的就是冥剑渊会出事。 现在的冥剑渊与平日不同,若是平时,贺淮生压根儿就不担心,因为依冥剑渊的武功,在江湖上能伤着他的人是少之又少。可现下不同,冥剑渊遭到暗算,身中奇毒,何况目前尚不清楚到底是何人主使?有何用意?贺淮生担忧他一人在外若是遇到别有居心的幕后主使者,恐怕无法自保。 冥剑渊离开“幽冥山庄”这些天来,他是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庄内请过数十位名医,但他们皆对冥剑渊所中的奇毒束手无策。他四处托人再寻神医,想尽办法请回庄内,哪料得到冥剑渊竟会突然不留只字片语地离了庄。 虽然冥剑渊才离开没多久,可贺淮生已急得不知增添多少白发了。贺淮生揣测过各种可能性,猜想所有冥剑渊可能去、会去的地方,可万万就是没猜到,冥剑渊会到“菩提寺”去。不得不说,这样的结果令贺淮生非常失望。 “贺叔,我没事,你让人处理一下地上的尸体。”贺淮生一出现,冥剑渊便松了口气,无须担心他若陷入昏迷,是否会再有人来欺负衣婳净? “贺叔,这些年您好吗?”明知贺淮生不愿见到她,衣婳净仍是硬着头皮问候他。 “不见你时是再好不过,再见到你,你认为我会好吗?”贺淮生完全不给面子,冷着脸回她,不在乎是否会伤到她,这全是她应得的。 贺家三代皆在冥家为仆,虽然名为仆,可实际上主人视他们为亲、为友,贺家人也习了一身冥家的武功,主子的恩情贺家人世代铭记在心,随时愿意以性命保护主子。 冥剑渊他打小看到大,关于冥剑渊与衣婳净的爱恨情仇,他一一看在眼里,自然会为冥剑渊抱不平。若非不想出手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早杀掉衣婳净了,岂会让她有机会再出现在冥剑渊面前! 面对贺淮生的仇视,衣婳净感到困窘。 “庄主,你为何要带她来?”贺淮生自认有责任要好好照顾冥剑渊,不能让伤害过冥剑渊的女人再出现在他身边。如有必要,这一回就算会遭受天下人耻笑,他也会义无反顾地除掉这个祸水! 他的质疑并未引起冥剑渊的不悦,冥剑渊了解贺叔一切都是为了他着想,才会对衣婳净产生敌意。他本来就没强逼贺叔喜欢衣婳净的意思,他坚持要带着她,旁人讨厌她也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人。 “我要她跟我一道回‘幽冥山庄’。”冥剑渊说出他的决定。 “这不成!庄主,难道你忘了她对你做过什么事?我不以为这些年来她有好好地反省,或许她进了庄后,会再次兴风作浪啊!”这女人信不得,谁晓得她会不会再动歪脑筋偷剑谱,不,或许这一回会干脆盗走幽冥剑! “我心意已决,贺叔你就别再说了。” 被视为不存在的人,听着贺叔对她的评论,让她非常难堪且难受,樱唇紧抿,提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拚命地告诉自己别在意,贺叔这么待她并没有错。 “这女人心若蛇蝎,不得不防啊!”贺淮生大声疾呼,期望他能恢复理智,睁大眼看清这女人的真面目。难道从前的教训还不够鲜明吗? “她若敢在‘幽冥山庄’兴风作浪,我保证会亲手杀了她,贺叔。这样你是否可以放心了?”冥剑渊许下承诺,衣婳净倘若胆敢伤害庄内任何一个人,他会毫不留情地下手,绝不迟疑。 “你是认真的?” “对。” “好,那么我会睁大眼睛看。”贺淮生打定了主意要好好监视她。他皱着眉看衣婳净,脑海中忽地想起冥剑渊中了奇毒一事。这事……会不会与她有关?该不会在幕后策划的人是她?贺淮生对她产生了怀疑。 衣婳净是长年住在“菩提寺”没错,可谁也不晓得她是否真乖乖在寺内反省忏悔,假如她对当年之事怀恨在心,私下找了些人来暗算冥剑渊,倒也不无可能,谁能料得到她心底暗藏了多少阴谋诡计。 贺淮生愈想心愈惊,愈觉得让她到“幽冥山庄”不是个好主意,可冥剑渊非常坚持,他也不好再强力反对,唯今之计就是盯住她,在她想使诡计前逮着她,然后当场除去,以绝后患。 “我想你该很清楚,这一回你若惹事,绝不会像上次那么幸运,躲进‘菩提寺’就当船过水无痕了,我会很乐意送你到你该属的地方去。”贺淮生眼底起了杀意,最适合她的地方即是地狱,他的佩剑将会很乐意送她一程! “我明白。”对于自身的处境,衣婳净再明白不过,她没傻得以为贺叔还会像从前一样对她和颜悦色。 “你现在要走还来得及。”贺淮生给她反悔的机会。 “贺叔!”冥剑渊低喝,他不许她走,就算是贺叔也不能将她送走。 “不!我不走,我要留下。”衣婳净眼眸坚定地望着贺叔。 “很好。”贺淮生缓缓点头,既然她要留下,那么就表示彼此心中都有了默契,她若犯事可就怨不得旁人无情了。 “来人,把这具尸首抬出去!”贺叔大声命着候在外头的人。 “是。”外头的人立即进来将尸首抬出去。 楼下的掌柜、小二哥和大夫不敢明目张胆地往上头看,他们只敢偷偷张望。客栈里死了个人,他们是直到小二哥请回大夫要帮房内的男人看诊才发现的。 本来应当是要报官的,可房内那男人脸色冷峻且才刚杀过人,应是不在意多杀几个陪葬,掌柜的,小二哥与大夫他们虽然人多,可并不表示就打得过房内的男人,是以干脆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乖乖地坐着。大夫很想逃,又怕男人会追出来杀人灭口,只好硬着头皮留下,希冀这些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快些离开,那么他们便安全无恙了。 紧接着,一群人骑着马来到,后头跟着一辆大马车,掌柜眼尖地由马车上的花纹发现他们是“幽冥山庄”的人。“幽冥山庄”的人向来自成一派,和江湖中其他门派来往并不热络,就如同他们的庄主般。外界传闻冥剑渊武艺高强,甚至连武林盟主都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他生性低调、不爱出锋头,这武林盟主的宝座才会落在皇甫行头上。 又传闻冥剑渊和皇甫行本来是至交好友,当他们年轻时,冥剑渊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可皇甫行不同,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飞云山庄”少庄主,但皇甫行未嫌弃冥剑渊没有显赫的家世,仍与之友好且推心置腹,岂料得到冥剑渊竟觊觎皇甫行的未婚妻,两个男人就为了个女人而交恶,无论怎么想都不值啊! 是听说那女人长得国色天香、倾城倾国,凡是见着她的男人无一不倾心,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冥剑渊不对啊!合该苍天有眼,冥剑渊后来被那女人摆了一道,落了个两头空,不过后来倒是让他化悲愤为力量,建立起雄伟固若金汤的“幽冥山庄”。 掌柜的想着多年前那满天飞的传闻,猛地,他脑中灵光一闪,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盯着上头的厢房看。 冷峻的男侠客!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冥剑渊?衣婳净?! 天老爷!他的客栈不会正是住了传说中背弃好友、夺人所爱,以及工于心计、心若蛇蝎的男女正主儿吧?! 掌柜的为这个新发现而震惊不已,同时也感到惊喜,他的客栈居然住进了曾经闹得风风雨雨的两人,肯定有许多人不知道他们两个又碰头了! 天!他好兴奋!待他们离去后,想想看他有多少话题可以供来客在茶余饭后讨论?传闻中的男女啊!可不是人人都见得到,也不是每间客栈都有幸让他们选择住宿的啊! 小二哥见掌柜的嘴角泛起一抹诡异的微笑,不禁打了个冷颤。真不晓得掌柜的为何会微笑,他们客栈可是刚死了人哪,若教人知道了,往后他们客栈的生意恐怕会一落千丈、门可罗雀啊! 小二哥开始为日后的生计发愁,殊不知掌柜的反而预期日后会有更多客人为了听有关冥剑渊和衣婳净的消息而来到客栈。 尸体被其他人处理掉后,贺淮生取了些银两赔给掌柜,接着便扶着冥剑渊下楼。纵然不愿,可已与衣婳净达成协议,因此也只得让她跟着回“幽冥山庄”了。 衣婳净了解身上穿着男人的外袍会引人非议,若是十六岁的她会羞窘得无法踏出房门一步,可她已经二十九岁,经历过许多事了,不想再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羞赧上。 这一次,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她! 第三章 衣婳净从未预期到“幽冥山庄”会受到欢迎,正如她所想,庄内的人对她冷淡客气,若非冥剑渊坚持要她同行,她怕是连“幽冥山庄”的大门都踏不进。 贺淮生见她穿着冥剑渊的外袍就碍眼得很,一进到庄内马上命婢女出外采买衣衫,不许她再穿冥剑渊的外袍。不一会儿功夫,婢女便带着几套簇新的衣衫回来让她换穿。 她的房间被安排在离冥剑渊最远的角落,也是庄内最荒凉之处,打从进庄后,她便没再见到冥剑渊,心里着实为冥剑渊身上的毒忧心。 衣婳净发现她无法安静地坐下来等待,尽管她长年待在“菩提寺”,合该早已心如止水,可碰上冥剑渊她就没办法保持冷静,甚至连坐下来喝杯茶都没办法。 既然房里待不下去,且又担心得很,不如到冥剑渊房里看看,也比较能让自己感到安心。 衣婳净站起身便往外走。 “衣姑娘,你要上哪儿去?”被派来监视衣婳净的丫鬟宣儿没忘了贺淮生的交代,赶忙拦下衣婳净。 贺叔耳提面命地要她小心衣婳净,说这女人满肚子坏水,绝不能被衣婳净柔弱的外表所欺,否则很可能会危害到庄主的性命。若非贺叔再三警告,她真看不出衣婳净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呢! 但……她实在不懂,打她进庄就晓得“幽冥山庄”不许姓衣的人踏进一步,先前扶着冀连城前来求助的姑娘就姓衣,若说那是例外倒是没错,毕竟冀连城身受重伤,凭庄主与冀连城的交情,岂能见死不救?可这回就大大的不同了,这位清丽绝伦的女子姓衣,庄内所有人都知道这事,而庄主既然讨厌姓衣的,为何还要让她进庄呢?还有,贺叔既然晓得她不怀好意,为何要留着她呢?这样岂不是很危险吗? 哎!她实在不懂庄主与贺叔在想什么。 “我要见剑渊。” “庄主他正在休息,贺叔交代了,姑娘你累了一夜,先待在这儿好好休息。”剑渊?这位漂亮得教人嫉妒的姑娘居然直接唤庄主的名字,可见她与庄主的交情匪浅,难不成他们过去有过什么?否则贺叔怎么会防她防得那么紧? “我不累,你让我见剑渊一面,我就会回房来。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衣婳净清楚宣儿定是听从贺叔的吩咐,不让她见冥剑渊,可她无法不为他身上的毒担心。不晓得他现下如何?她得亲眼看看才行。 “衣姑娘,请你别为难我,庄主正好生静养着,不是说想见就能见上一面的。”宣儿可没胆放她出房门一步,倘若庄主出了事,甭说贺叔不会原谅她,连她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一时心软。 “宣儿姑娘,我保证绝对不会惹麻烦,请你让我出去。”衣婳净想绕过宣儿,自个儿去寻冥剑渊所住的院落。 “衣姑娘,不行就是不行,这事儿我作不了王,你该明白的。还有,你叫我宣儿便成。”宣儿张开双臂拦、拦、拦,就是不让衣婳净踏出房门半步。 “宣儿,算我拜托你了。”无法突破宣儿的拦阻,衣婳净恳求地看着她。 “衣姑娘,请你休息吧。”宣儿命自己别去看衣婳净楚楚可怜的表情,就怕自己会心软放行。 天!幸好她是女人,倘若她是男人,肯定抗拒不了衣婳净的哀求,她终于明白贺叔为何不派孔武有力的男丁来看住衣婳净了。 眼见说服不了宣儿,衣婳净惆怅地走回内房,坐在床沿想着冥剑渊。难道她待在“幽冥山庄”时,都得坐困愁城、见他不得? 宣儿见她不再坚持己见,总算稍稍放心,她还真怕倘若衣婳净继续哀求下去,她会抵受不住地屈服而放人,那可就槽了。 “宣儿,那么劳烦你帮我跟贺叔说一声,请他让我见剑渊一面,可以吗?”衣婳净轻声要求。 “这……我会帮你跟贺叔说的,至于他答不答应,我可无法保证。”宣儿终究没办法硬着心肠来拒绝她小小的要求,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谢谢你,宣儿。”衣婳净温柔一笑,总算肯褪下绣花鞋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宣儿见她躺下休息,顿时轻松不少,至少不用无时无刻地盯着人看了,老将衣婳净当犯人看着,她也是会不好意思的。见衣婳净沉静地睡下,宣儿心想,就让衣婳净好好睡一觉,她在外头守着便是,于是轻声地退出房外。 宣儿退出房外,衣婳净紧闭着双眼,脑海中闪过她为何会被驱逐至“菩提寺”,旁人又是如何对她冷嘲热讽、鄙夷着她。她的前半生是受人支配、控制的,没有自己的主张,唯一有过自己想法的,即是爱上冥剑渊。 结果,换来的是泪水、哀求、无助、绝望、妥协,以及……与世隔绝。她的命运像是早就被安排好似的,无法抗拒,也没有抗拒的勇气。她像个傀儡般任人摆怖,深陷于黑暗之中,可是冥剑渊的再次出现却给了她一道曙光。 她拒绝再当个只能等待命运安排的大家闺秀,她不想再当个没有自主性的玩偶,她拒绝再为别人而活。 这一回,她要为自己而活! 是的,她要为自己而活,不再软弱认命! 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已有了坚定的光芒,她静躺着,不发出半点声响,耐着性子等待时间流逝,她得等门外的宣儿放松警戒才能有所行动。 门外的宣儿没听见房内传出动静来,心想衣婳净八成已经睡着了。自庄主无故离庄后,庄内所有人是忙得人仰马翻,连她这个小小的丫鬟都不例外,累得随时都会睡着,现下她只是小小休息一下,应当不碍事才是。 宣儿坐在门口偷偷打盹,她聪明地倚着房门,这么一来,倘若里头的人想打开房门偷溜出来,绝对会惊醒她的,如此便万无一失。 房内的衣婳净同样留意着房外宣儿的动静,过了好半晌都没听见半点声响,衣婳净这才俏悄起身,套上绣花鞋,蹑手蹑脚地来到窗边,拉起裙摆踏到椅子上去。 十六岁的衣婳净做不出爬窗此等不文雅的举动,但二十九岁受困已久的衣婳净为了见心上人一面,再难看、再不文雅的动作都做得出来! 她悄然无声地推开窗,许是连贺叔都想象不到她会做出爬窗的事来,因此并没让人守在窗下,这对她而言是个太好的机会,尽管对宣儿充满歉意,可该做的事她仍得去做。 爬上窗后,跳下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她并没有跌得七荤八素,也没摔得东倒西歪,她顺利地站在地面,再悄然无声地关上窗,不教人发现她已偷跑出房,然后开始寻找冥剑渊所居住的院落。 她住的院落荒凉寂然,一如她所居住的“菩提寺”,看着这不带生气的角落,她不禁打从心里感到厌恶,同时间,爹娘及兄长的冷血无情又再度浮现在眼前。她用力地甩甩头,甩去所有的不愉快,在这个时候,她不想再去想那些令她伤心难过的事,她要想冥剑渊,也只要想他就好。 匆匆离开荒芜的院落,顺着路径躲过往来仆佣的耳目,没多久,她来到了万紫千红的花园,走近一看,赫然发现花园栽满了茶花,一丛丛争妍绽放,她忘情地看着粉嫩娇妍的茶花,忘了离开厢房的目的。 稍早她进“幽冥山庄”时是走另一条路,并未经过花园,所以没能看见这里种植了许多茶花,而这一新发现让她倏地湿了眼眶,回想起多年前与他相遇的那一日。 他们相遇的那天,她在“衣家庄”的花园里无忧无虑地荡着秋千,当时的花园就像此处一样,开满了茶花,他气宇轩昂地出现在花丛间,她不知道他是谁,可当她将秋千荡得愈高,就愈能看清他的模样,一颗心也被他唇角那隐隐浮现的笑容所牵动。 她想,在那一瞬间,她就已经爱上他了,不顾他身旁就站着她的未婚夫婿,无法克制地爱上他。 衣婳净步伐急切地绕过丛丛或粉、或白、或紫的茶花,惊讶地发现一株与“衣家庄”内形状相同的梧桐树,她惊讶地掩唇,抑制到口的惊呼,凝望着粗壮分枝上头所系的秋千,得拚命用力呼息方能抑制过于激昂的情绪。 她的心翻搅着、刺痛着,泪眼迷蒙间仿佛再次见到十六岁的她开心地坐在秋千上,等待那人的出现。 情不自禁地走向它,伸手轻抚着秋千,想着为何“幽冥山庄”的花园会和当年“衣家庄”的花园如出一辙?想着他是如何命人种上茶花与梧桐树?想着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派人系上秋千?想着当他望着秋千时,是否……也如她想他般地想着她? 清风吹扬起她的发丝,将她的衣袖、裙摆吹得翩翩飞舞。曾经,有那么个人气宇非凡地出现在花海间,如神祇般地出现在她面前。 当她缅怀着当时的情景,转身回头睇望花海时,朱唇却讶异地微启,不敢相信双眼所见到的画面——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再次呈现于眼前,冥剑渊带着潇洒不羁的笑容出现,走在他身边的则是英挺俊伟的皇甫行! 相同的场景使她产生错乱,误以为她还是不识愁滋味的十六岁少女,她无语地看着他们俩连袂出现,顿觉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虚软地跌坐在秋千上。 不,不同的。仔细一看,冥剑渊与皇甫行或多或少都增添了些岁月的痕迹,皇甫行比十三年前来得霸气,冥剑渊则多了十三年前所没有的淡漠疏离。看着这两个在她生命中占有极大分量的男人,她内心百感交集。 当她凝望着左右了她大半人生的两个男人时,那两个男人也同时望着她,她正如记忆中那般美丽……不!她比记忆中要出落得更加美丽。长年的与世隔绝非但没使她变得憔悴,反而使她变得更加出尘绝美,她就像是不小心坠落凡尘的仙子,光阴在她周围是停滞不前的。 她的美丽不管看多少次都会教人赞叹,两个男人因她,心湖再掀万丈波澜。 衣婳净不懂,不懂他们两人怎会仿佛无事般地一同出现,江湖传言他们俩早就不相往来了,不是吗? 她兀自沉思着,没发现秋千因从未有人乘坐过,已年久失修,当她一坐上去,绑缚秋千的绳索就开始断裂,待她发现时整个人已向下跌,水袖翩翩翻飞,宛若将要凋落的花朵。 冥剑渊与皇甫行眼尖,一见到翻索断裂便同时出手,两人施以轻功,抢先奔至衣婳净身畔,在她往下跌时,一人一边地拉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腰肢。 预期的疼痛并未降临,她惊魂未定,愕然地看着各抓住她一边手臂的男人,而她的腰肢则同时被两个男人的手臂给捞住了。 两个男人的视线于衣婳净上方的头顶交会,冥剑渊挑了挑眉,嘴角噙着嘲讽的笑容,暗示皇甫行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分。十三年前皇甫行是衣婳净的未婚夫没错,可十三年后的皇甫行已成家立业,有妻有子,于情于理都不该如此亲密地揽着别的女人。 皇甫行抿着唇,定定地看着冥剑渊,同样以眼神示意冥剑渊先放手。他与衣婳净曾是未婚夫妻,他们俩打小就认识,不是冥剑渊这个后来者可以取代的,论交情、论亲疏远近,都该是冥剑渊先放手才是。 两个男人互不相让,谁也不肯先放手,场面僵持不下。 “我……没事了。”衣婳净不自觉地靠向冥剑渊,仰头对皇甫行道,希冀他的双手能自她身上移开。 “我知道。”皇甫行说话时并未看向她,而是定定地看着冥剑渊。 “所以你该放手了。”冥剑渊笑着对皇甫行道。 衣婳净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不论她说什么都不对,可难道他们三人要在这儿继续僵持下去吗? “不!该放手的人是你。”皇甫行同样坚持。事实上理智告诉他,是他该要放手,“飞云山庄”内有他的妻,有他的子,他与衣婳净早就形同陌路,眼下的执着只会让他显得可笑。但他却无法放手,从他再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无法克制了。 “你来是为了她?”冥剑渊挑眉问。 “……不,我不是为她而来,我是为你而来。”皇甫行合上眼,再睁开时,双手已自衣婳净身上移开。 听闻皇甫行是为冥剑渊而来的,衣婳净震惊地看着他,内心登时忐忑不安。 “喔?”拥有衣婳净的所有权后,冥剑渊轻松地将她搂在身侧,不在意皇甫行的目光,也不再像之前般抗拒衣婳净的接近。 “我听说你身中奇毒,虽然我们为了些事,这几年都不曾往来,可是我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所以我为你请了妙手神医——风清来为你医治。我希望风清能治好你身上的毒,修补你我过去的裂痕。”皇甫行说明来意。他并不晓得衣婳净人在“幽冥山庄”,也确实不是为她而来。 “我怀疑凰清有办法解我身上的毒,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大老远为我请来凰清。”身上的毒能解与否,他已经不牵挂于怀了。 “倘若连风清都解不了,这世间就没有人能解得了你身上的毒了。” 衣婳净听着他们两人的谈话内容,明了皇甫行带来了这世上唯一能解得了冥剑渊所中奇毒的神医,不禁怔怔地望着皇甫行。 察觉到她的凝视,皇甫行对她温柔一笑,注意力再次回到她身上。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温柔的问话,仿佛她未曾背叛过他。 “很好。你呢?”皇甫行的问话,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但仍保持镇定地回应他。 “我?有妻有子,好到不能再好了。剑渊,你呢?还不打算娶妻生子吗?”皇甫行笑道,接着问向冥剑渊。 “如你所见,我是有这个打算了。”冥剑渊搂紧衣婳净的腰肢,暗示皇甫行他要娶的人近在眼前。 “是吗?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是该要好好恭喜你们才是,别忘了成亲时要请我喝杯水酒。”皇甫行表现出泱泱大度。 “假如我能活到那时候,一定不会忘了你。”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早忘了前尘旧事,早忘了他们正是为了衣婳净而决裂。见他们两人如此轻松惬意地对谈,衣婳净只觉不可思议。 “一定可以的。婳净,从前的事我们就让它过去吧!过去这些年,你付出的代价也够惨痛的了,我并不希望见你永远活在痛苦悔恨当中,我相信这些年你已悔悟,不会再做出任何不该做的事了。”皇甫行状似不经意地说着,却也提醒了冥剑渊那个令他憎恶的盗剑谱事件。 冥剑渊笑着耸耸肩,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可他们心知肚明,当年衣婳净盗取幽冥剑谱一事,对他造成极大的伤害,也让他不再相信爱情。 “皇甫大哥,你说的是,我的确不会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了。”衣婳净深吸口气,语气力持平稳。 “你能这么想,当然是最好不过。剑渊,风清稍后就到,我们不妨到大厅等他吧?” “好。婳净,你肯定也想见见妙手神医的模样,咱们一块儿到大厅去吧?”冥剑渊对衣婳净说话的语气非常温柔。 “嗯。”衣婳净明白他是在表演给皇甫行看,只是她不晓得他为何会想要表演给皇甫行看,难道他不晓得,皇甫行根本就不会在意吗? 她猜不透冥剑渊在想什么,也摸不透皇甫行内心的想法,只能静静地让冥剑渊牵着她的手,到大厅去等候妙手神医的到来。突然,她留意到一股锐利的视线正紧紧盯着她和冥剑渊,一瞬间,她像落入陷阱的兔子般,感到仓皇不安。 因为恐惧、因为害怕、因为不解,她回头望了皇甫行一眼,岂料这一眼却教她胆颤心惊—— 皇甫行的眼底充满肃杀之气,嘴角扬起残酷的笑容,正如十多年前那教人心碎心惊的一日! 那日,他也以相同的表情看过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皇甫行的突然出现,让事情起了变化。原先衣婳净被贺淮生安排住在偏僻的小院落,而今冥剑渊却不顾贺淮生的反对,坚持要衣婳净与他同房。 男未婚、女未嫁,尽管他们俩都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但人言可畏,贺淮生怕的是他们俩什么事都没发生,衣婳净亦会硬赖着冥剑渊,那岂不是让她的奸计得逞了?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贺淮生也主张冥剑渊不该负责,因为一定是衣婳净诱惑冥剑渊,怪不得冥剑渊自制力不足。可任贺淮生苦口婆心地劝阻,冥剑渊却不将贺淮生的忧虑放在心上,硬是要与衣烬净同居一室。 衣婳净没有反对,接受了冥剑渊的要求。她不晓得冥剑渊心中是怎么想的,但她却另有盘算。皇甫行的出现让她极度不安,冥剑渊的要求正好可以让她时时刻刻地守在他身边,否则她一个人待在僻远的小院落又遭人看守,不得出房门半步,肯定会被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给逼疯的。尤其皇甫行听见他们两人同居一室时,唇角挂着的那抹冷笑,更是让她冷到骨子里…… “在想什么?”冥剑渊脸色苍白地褪下外袍,问着若有所思的衣婳净。 “没……没什么。”衣婳净连忙回过神,在他褪下外袍时害羞地别过脸。都忘了从今天起,他们俩将要共处一室。 蓦地,她慌乱地发现他房里仅有一张床!先前他们投宿客栈时虽然也是同处一室,可当时他陷入昏迷,她需要看顾着他,所以没什么问题。但现下不同,他意识清醒,稍晚他们要就寝时该如何安排? 他身中奇毒,现下是暂时稳住体内的毒素,他的精神才会看起来不错,因此她万不能让他睡在地上。盯着打扫洁净的地板,她想着自个儿睡在地上的可能性…… 不!不对!现在不是想着如何就寝的时候,他身上未祛除的毒更是重要。连妙手神医风清也对他身上的毒束手无策,该如何是好?一想到这儿,她便发愁。 “皇甫行的出现让你很讶异?” “我是没想过这辈子还会见到他。”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皇甫行,怎知竟又见了面。 “诚如你也没想过这辈子会再见到我一样,是吗?”冥剑渊自嘲一笑。 “是的,我以为我会老死在‘菩提寺’,看来命运又另有安排。”她淡淡一笑,不怕他知晓她曾有的想法。 “的确。”命运的安排是如此奇妙,他曾告诉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见她一面,怎知在生命将尽时,他竟会想再见她,甚至冲动地带她离开。 “但是我相信你身上的毒一定有办法可解。” “你真这么想?” “我是这么想,也如此希望。”她这辈子最大也是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他好。只要他好,哪怕是要她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她都无怨无悔。 冥剑渊的反应是一笑,看不出是否有将她的话当真。 突然,门板被人急急敲响,来人是贺淮生,冥剑渊让他进来,看他有何急事。 贺淮生一进到房内,先是睨了衣婳净一眼,见她衣着整齐,他的脸色才没更难看。 “贺叔,天色已晚,你怎么还没休息?”冥剑渊气定神闲地问着贺淮生。 “临睡前,我突然想起庄主的房内仅有一张床,这似乎不大妥当,所以我赶紧让下人们搬来另一张床,免得衣姑娘无处可睡。”贺淮生瞥了衣婳净一眼,警告她最好别冲动地做出勾引冥剑渊的事来,他可是随时都警戒着的。 贺淮生的轻视与羞辱显而易见,受辱的衣婳净难堪地胀红了脸,却得忍下屈辱,佯装不懂贺淮生的暗示。 “婳净和我同睡一张床,无须多此一举。”冥剑渊眼神坚定地看着贺淮生,不许下人搬进另一张床。 他的话教衣婳净与贺淮生出乎意料,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冥剑渊会想和衣婳净共睡同一张床。 贺淮生着实受到不小的惊吓,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冥剑渊要和衣婳净同睡一张床,实在不是身为奴仆的他所能管束的,因此不论心底有多少不满,他都不能表现出来。 “我明白了,我们这就退下。”咬紧牙,忍住气,贺淮生与所带来的下人及多事准备的床一道离开,合上房门,不再打扰。 “你不是认真的,对不?”待贺淮生与下人都离去后,衣婳净这才语气虚软地问着。他一定是在开玩笑,想要吓唬她与贺叔,他不是认真的,他……他们两人怎能睡在同一张床上呢? 这……这实在是太不合礼教,也太疯狂了! “怎么,你怕了?”他挑了挑眉,嘲笑她不够胆识。 “不……是……不……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应当了解的,不是吗?倘若外人得知你我同床共枕,他们会怎么笑话你?”她试着同他讲道理。外人怎么说她,她都不打紧,可她不要外人取笑他。 “他们会说我再次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冥剑渊不以为意地笑着。 “这并不好笑。” “在我看来就是这么好笑,我为何要在乎外人如何谈论我这个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假如我真在乎外人的评论,当年就不会不顾一切也要把你抢到手。” “剑渊——” “睡吧,我累了。” 衣婳净见他果然一脸疲累,心想他真是累了,先是接待皇甫行的来访,紧接着又让风清诊断,如何不累?她不敢再和他争辩,忙扶着他躺下,为他盖好被子。 “上床。”冥剑渊命令道。 “什么?”衣婳净愣愣地问。 “你不会是想坐在床边看我睡吧?我不想再就这个问题同你争论,把外衣脱了,上床。”冥剑渊可不想他睡着时,还有一双眼紧盯着他瞧。 冥剑渊的强势要求让她傻了,这不像是他,从前他对她一直恪守礼教,从不过分逾矩,今日他怎么会做出如此非分的要求,特别是在还厌憎着她的情况下?她不懂他在想什么。 “既然你懒得自己动手,那么就由我来代劳吧!”见她久久不脱衣上床,冥剑渊干脆起身,为她除下外衫。 衣婳净惊得倒抽口气,许是他的动作太过突然,她竟忘了抗拒,只能瞪大眼,愣愣地让他俐落地为她除下外衫,连同她的绣花鞋与罗袜也一并被他除去。 “睡吧,我真的累了。”冥剑渊将她的外衫随手一扔,强抱她上床,让她睡在身侧。 衣婳净受到太大的惊吓,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悄悄地抬眼望他,只见他已闭上眼入睡。 这样的情景在她脑海中幻想过千百次了,他们俩像一对平凡的夫妻般恩爱相拥而眠,对她而言是最幸福、美好的事,这样的美梦竟在今夜实现,让她不知所措。 望着他的睡颜,她一动都不敢动,就怕会惊醒他。他身上的奇毒使他不再神采奕奕,脸色始终苍白,连妙手神医看了都摇头叹气,他却一点都不担心,反倒是她不住地担心受怕,很怕这一瞬间他还站在面前对她似笑非笑,下一瞬间他便倒下,再也唤不醒。 她该怎么办?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啊!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挽救他的性命呢? 脑海陡然晃进一道霸气的身影,教她灵光一闪,心下有了主意。皇甫行的出现绝非偶然,她明白他一定会有办法,否则他不会出现,或许……请来妙手神医不过是个幌子? “我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你的……”她以细如蚊蚋的声音轻道。她的力量是很薄弱没错,可是只要能救他,她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就算要她的命,她也甘之如饴。 衣婳净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聆听他的心音,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坚强,一定要坚强挺过这次的难关! 眼角悄然无声地落下一滴泪,隐没在他胸前。她爱他,真的很爱、很爱,即使曾分隔两地,即使十多年不见,她对他的爱始终不减。 他知道吗?他可知道她对他的爱始终出自真心,从来就不假…… 第四章 皇甫行坐在客房中,面无表情地喝着茶,唯有手背上浮跳的青筋显示出他正处于极度的不悦当中。 突地,耳朵灵敏地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是他所熟悉的莲步轻移,就算是在睡梦中,也会梦见那细碎的步伐。他嘴角含笑合上眼,等待伊人出现。 她,终于来了,总算又回到他的生命中! 衣婳净趁着冥剑渊熟睡后才小心翼翼地自他身边离开,一路上害怕被人撞见,躲躲藏藏的,凭着从下人间的谈话中所得知的方位,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皇甫行暂住的客房。望着紧闭的门扉,她得鼓起莫大的勇气才有办法抬手敲门。 连连深吸了几口气后,她轻敲门板三下。房内烛火亮着,皇甫行应当还没睡下,就算是睡着了,她也非要在今晚见他一面不可。 皇甫行起身开了门,没多问便让她进到房内,再关上门扉。 “这么晚来找我是有重要的事?”皇甫行坐回原位,继续喝他的茶,她那忐忑不安的模样让他沉下脸来,原先欢欣于她来访的喜悦已被冲散。 “皇甫大哥,我求你救救剑渊好吗?”衣婳净深吸口气,开门见山地恳求。 “剑渊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想救他,我不是连妙手神医都请来了吗?你也听到妙手神医说的话了,剑渊所中的毒过于奇特,妙手神医不知其毒,也无法救他,你说我还会有什么法子?”皇甫行双手一摊,爱莫能助。 “不!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否则你不会出现在这儿。”她不信他会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出现在这儿,是因为我和剑渊是好朋友。至于你,你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不是吗?”皇甫行危险地半眯着眼瞪她,早已失去白天所展现出来的风度。 “你们俩不互相来往很久了。” “而你不也该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皇甫行板着脸质问。倘若他不该出现在“幽冥山庄”,她则比他更不该出现! “剑渊中毒了。” “所以你就回到他身边?”在她面前,他没必要表现出大方的气度;在她面前,他不过是个被嫉妒淹没的男人。 “我并没有违背承诺的意思。” “但你的确违背了!需要我再提醒你当初说过的话吗?”皇甫行咄咄逼人。 “不用你提醒,我也记得一清二楚。可是皇甫大哥,当日你不也对我承诺过,往后不再伤害剑渊吗?为何你要违背承诺?”她质问他。 “我做到了对你的承诺,我并未伤害剑渊!你不会不知道,这些年来他过得再好不过,不是吗?”皇甫行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别骗我你与剑渊身上的毒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会相信的。”衣婳净断定他再清楚不过。 “今晚你过来就是要指控我对剑渊下毒?” “是。我希望你能救他,毕竟背叛你的人是我,你若要报仇尽管针对我就好,不要对付剑渊,我求你。”她不怕对他坦承内心的想法。 “告诉我,这些年你在‘菩提寺’并未再想着他。”皇甫行的右手紧紧握着茶杯要求道。 “我在‘菩提寺’日日夜夜都想着剑渊。”偏偏衣婳净倔得不肯顺他的意。 “为何你要激怒我?为何还要想他?让你住进‘菩提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就是要断了你对他的想望,你怎能想他?”皇甫行彻彻底底被她的诚实给激怒了,忿怒得咬牙切齿。 “对不起,但我无法控制我的脑子、我的心,我就是想他。”不论他再怎么生气,她还是选择对他坦白。 “你是我的未婚妻!除了我之外,你怎能想另一个男人?!”皇甫行光火地捏碎了手中的茶杯。他要她的命易如反掌,偏偏却下不了手,十多年前他软弱得无法杀了背叛他的女人,到了今日,他竟同样下不了手杀她! “不再是了。你已经娶妻生子,难道你忘了?”他们俩的婚约早就解除,再无瓜葛了。 “就算我子孙满堂,你仍旧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最好记清楚,就算死了也不能忘记这一点!”有妻有子又如何?就算妻妾成群,他内心真正想要的那一个却始终没有得到!没有得到并不表示他就会放弃,在他心中,她衣婳净永远是属于他皇甫行的,任谁都不许夺走! 他可以在外人面前、在冥剑渊面前表现得大度,可在她面前的才是真实的皇甫行,一个被妒火左右的男人。 “你别这样,你已经拥有所有你想要的一切了。”她从来都没想过皇甫行的占有欲会如此强烈,这样的他教她害怕。 “错!我真正想要的一直都没有得到,你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冷着脸指正她的错误。 “你也该清楚,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我的心已给了剑渊,不可能再给第二个男人。”她试着要他明白。 “看来……我只好想办法让你改变心意了。” “不要!我求你了,皇甫大哥!”他那危险的语气教她全身寒毛竖起。 “你求我?又是为了他来求我?你可知道我最痛恨的就是你老为了他来求我?假如没有他,你跟我此刻早已结为夫妻,我们会很幸福的在一起,有我们的孩子,你的眼里仅会有我一人,不会再看第二个男人!你说,这世间为何要有冥剑渊?你说,他为何要介入你我之间?”在她面前,他表现出对冥剑渊的强烈恨意来,不再伪装。 曾经,他们俩是最要好的朋友,他们一起纵马奔驰,联手铲奸除恶,他们俩的感情好到就像亲兄弟,他也一直将冥剑渊当成亲弟弟,可万万都想不到冥剑渊竟会觊觎他的未婚妻,而该贞洁待他的衣婳净竟也与冥剑渊联手背叛他!这对他而言是最大的打击,也是最大的耻辱,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忘记冥剑渊曾加诸在他身上的耻辱! “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说再多的抱歉都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我真的很抱歉。”皇甫行身上散发出的熊熊怒焰像鞭子般鞭挞她的心。 “告诉我,为何是他不是我?我才是你该爱的人,我才是跟你从小就订了亲的人,但你却让我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让我尝尽遭到背叛的痛苦,让我得佯装不在乎来面对天下人!告诉我,这样对我,你感到快乐吗?”皇甫行猛地站起身,双手用力抓住她的肩头逼问。她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全是让她给逼出来的! 衣婳净由着皇甫行将满腔怒火发泄在她身上,她无法说出更多伤害他的话来。 在未遇到冥剑渊之前的她,也以为可以和皇甫行过一辈子,毕竟他是爹为她选的夫婿,她只有接受,不能反对。而她也以为婚姻就是这么回事——敬重自己的丈夫,视丈夫为她的天、她的地、她所有的一切,她的婚姻不会有爱情,她所要学习的就是扮演好“飞云山庄”的少夫人。 可是,老天爷让她遇见了冥剑渊,让她看见爱情的模样,也领略爱情的美好。她并非没有痛苦挣扎,并非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会给皇甫行带来莫大的伤害,也并非不知道她的背叛有多不可饶恕——不仅只是爹娘不会谅解,皇甫行不会原谅她,连天下人也会唾弃她、鄙视她,就算幸运地得到了爱情,她也会永远遭受天下人的唾骂。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疯狂地爱上了冥剑渊。为了他,妯可以坚强;为了他,她可以不在乎天下人如何鄙夷她,只因她想好好爱他,只因她不想成为父亲手中的一颗棋子,只因她发现有人可以爱,而对方也深爱着她是那样的美好。 直到后来尝到了爱情的苦果,她也不曾后悔过,因为她终于了解什么才是她想要且要维护的。 “你以为我有了妻、有了子,就得到了快乐吗?你以为我如愿以偿地当上武林盟主就快乐了吗?没有!我仍旧开心不起来!因为你就待在该死的‘菩提寺’里,而我得日日夜夜不断地猜想着你是否还深爱着那个该死的冥剑渊!”他痛苦低咆。 “婳净,不要爱他,他不是你该爱的人,不要爱他!你一直爱着他,会把我给逼疯的!回头看看我,我才是你该爱的人!”他渴望她的爱,渴望好久、好久了。为何她不懂,他才是那个值得她爱的男人! “对不起。”她含着泪向他道歉。 “又是对不起?我不想再听你说对不起!你知道我要听的是什么,回到我身边,然后一切就会结束。婳净,你比任何人都明白的,不是吗?”为了她,他可以放弃他的妻、他的子,只要她肯回到他身边。 “在你拒绝我之前,好好地想想,你究竟欠了我多少,冥剑渊又欠我多少?你说,我该不该讨回?”皇甫行听腻了她的拒绝,他要的是肯定的答案,其余的,他一概不想听。 “最后,我要你告诉我,你真的和冥剑渊同房吗?” “……是。”她知道这事瞒不了他,因此选择诚实回答。 “同睡一张床?” “……”她没有否认,间接地承认了。 “呵!你们俩这么做是要将我逼上绝路吗?”皇甫行摇头低笑,脑际已因伤人的事实而陷入一片混乱。 “我们就同睡一张床而已,并未做出逾矩的事来!”衣婳净怕火上加油,连忙澄清。 “我了解冥剑渊,同样身为男人的我也清楚的知道,那事迟早会发生。婳净,不要伤我一次又一次,要知道我的心已经被你们狠狠地撕碎过一回,那一回你很清楚得到的结果是什么,这一回,你说,你们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皇甫行的表情危险又阴鸷。 “我保证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我不会让它发生的!”衣婳净害怕地打了个寒颤。莫非她最怕的事就要发生了?不!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她得尽全力阻止才行! “你的保证起不了任何作用,除非冥剑渊成了太监,我才会相信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皇甫行对冥剑渊的憎恨深不可测。 望着面部扭曲的皇甫行,衣婳净不晓得要如何化解他对冥剑渊的恨意。 “婳净,你在里面吗?” 双方僵持不下时,门外忽然传来冥剑渊的声音。 衣婳净怔怔地看着皇甫行,没想到冥剑渊睡到一半会醒过来,而且还到皇甫行住的客房来找她。先前他们的谈话,他有无听见?若有,又听到了多少? 冥剑渊的出现同样出乎皇甫行的意料,先前过于激动,压根儿没留心有人出现。他的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容,不在乎方才与衣婳净的谈论被冥剑渊听见了多少,反正他们俩现下不过是维持表面的平和罢了,彼此心知肚明。 “剑渊,你不是睡下了?”皇甫行为冥剑渊开了门。 “是睡下了,但睡到一半感觉到婳净不在身畔,所以又醒了过来。我猜想她可能过来和你叙旧,果然被我猜中了是不?”冥剑渊笑着说,大方步入皇甫行房中,仿佛衣婳净夜半造访另一个男人的房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衣婳净愣愣地看着冥剑渊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她已完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你真傻,就算再怎么想和皇甫叙旧,也不能忘了皇甫需要休息啊!”冥剑渊的语气含着宠溺。 “我忘了。”衣婳不敢说出来找皇甫行的真正用意,只好顺着冥剑渊的话说。 “夜深了,皇甫一定累了,咱们别再打扰他。皇甫,我和婳净回房休息了,你也好好休息吧。”冥剑渊牵着她的手离开。 “剑渊,我不介意咱们三人来个彻夜长谈。”皇甫行出声留人。 “很好的提议,只是我累了。你晓得的,我中了毒,撑不了太久,改天等我精神好点儿,我们三人再好好聊聊。”冥剑渊一笑,没有留下的意思,带着衣婳净便离开。 皇甫行眼睁睁地看着冥剑渊将衣婳净带走,脸色变得可怕骇人,双手紧握成拳,眸底泛起杀意,却又得拚命克制住,不愿这么快就杀了冥剑渊。他要好好地折磨冥剑渊,以回敬他这些年来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 被带走的衣婳净回头看皇甫行,见他神色不善,心下一惊,怕他会突然对冥剑渊施以毒手,立即不着痕迹地更靠近冥剑渊,以便在皇甫行突然下手时,可以在第一时间内救他。 皇甫行岂会看不出衣婳净那点心思?因此,他更加仇视冥剑渊了。 在回房的路上,冥剑渊走得特别快,衣婳净跟不上他,几乎可说是被他拉扯回房的。一路上,衣婳净忐忑不安,不断地猜想他究竟有无听见她与皇甫行的谈话?听到了多少?他什么话都不说,只紧绷着脸,令她更加不安。 回到房间后,冥剑渊用力将衣婳净拉进房内,在她还不及反应过来时,他已将她强压在门板上,狂猛地吻上她的唇。 突来的亲吻让衣婳净受到不小的惊吓,她先是感受到他的怒气,樱唇遭他啃咬,不住地发疼,正当她以为就要沁出血来时,他竟又由狂暴转为温柔,极其细腻地啄吻着她的唇,似怜惜、似不舍。 他的温柔使她的心融化,心头不住泛酸,泪水差点就淌下,可是她不能哭,现在也不是哭泣的时候,她要好好领会被他珍惜的感觉,哪怕下一瞬间他便会无情地用力将她推开,至少在这一刻,她是幸福快乐的。 光是亲吻已无法满足冥剑渊,一双大掌贪婪地扯开碍事的衣衫,抚向曼妙的娇躯,挑逗着她。 衣烬净初尝情欲,无助地倚着冥剑渊,被他吻得意乱情迷,一颗心怦怦怦地快速跳动,似随时都会跳出心口般。她轻合上眼,将他抱得好紧、好紧。 炽热缠绵的吻由她的唇移至她的颈,深深浅浅地烙印下属于他的印记。衣婳净朱唇微启地娇喘着,浑身软若无骨地倚着他的胸膛。 当他的唇吻上她赤裸的锁骨时,她脑中猛然响起皇甫行说过的话。尽管她与皇甫行早解除了婚约,也整整十多年未见,可皇甫行对她的占有欲仍旧强烈得骇人,况且先前她在客房中已承诺不会和冥剑渊做出逾矩的事来,因此无论如何,她都得遵守对皇甫行的承诺,尤其现在绝不能激怒皇甫行,因为他极可能是这世间上唯一能救得了冥剑渊的人。 “剑渊,不可以!”她用力将他自身上推开来,忙抓起被褪至腰际的衣衫,遮掩半裸的身子。 “为何不行?”冥剑渊衣袍凌乱,危险又性感地瞅着她问。 “难道你忘了……你很讨厌我吗?”她试着提出强而有力的理由来。 “现在并不。”他懒懒地说道,一只手暧昧地把玩着她的衣襟,手指似有若无地抚着柔嫩的肌肤。 “你是一时昏了头,才会觉得我不讨人厌。想想我曾对你做过的事,难道不可恶?你不是对我恨之入骨吗?”想想她也真够可悲的了,居然得提醒深爱的男人记起曾有的不愉快,藉以打消他的欲念。 “我并不以为那些事会影响我想对你做的事。”他低喃道,俯身在她的颈项印下深深的一吻。 感觉出他的认真,她动都不敢动一下,就怕他真会付诸行动。她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使事情有完美的结果? 他的吻再次深入,不耐烦的大掌拨开碍事的小手,由着她的衣襟滑落至腰际,掬起她的丰盈。 “……我要你知道,如果你要,就得娶我。”终于让她想出了他绝对不会答应的条件来制止他的冲动了。 果然,冥剑渊的唇自她的丰盈移开,定定地看着她。她以挑衅的眼神看他,要自己别为他接下来的拒绝感到难过,那答案早在她意料之中,何况她早就知道他们俩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没啥好难过的。 冥剑渊笑了,那笑容不是纯粹的开心,也不是嘲讽的冷笑,而是复杂难解,似乎……他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衣婳净平静地再次拢好衣衫,故意不看他的脸,假装没有任何感觉,假装她的心固若金汤。 “夜深了,睡吧。”她的口气应当够平静吧?应当没有泄漏出一丝的难受吧? “你想嫁我吗?” “……”想!她在十六岁那年就想嫁他了!自此之后,她就没想过会嫁给别的男人。“不,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嫁你。”然而,说出口的却是反话。反正已不是头一回说反话了,她可以将违心之论说得像是肺腑之言般,毫不脸红气喘。 “很好。”冥剑渊再次笑了。 听他这么说,衣婳净松了口气,心底却也涌现小小的悲哀。她想要听的答案永远都等不到的,何苦再痴心妄想呢? “我们休息吧。”她找了个台阶下,率先走进内房。 “我娶你。” 衣婳净全身倏地僵住,不敢相信双耳听见的话。她听错了是吧?一定是听错了,他怎么有可能说要娶她呢?一定是她在作梦,再不然便是他中了毒,以至于神智不清,根本就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没错!一定是这样! 他今天一整天的言行都很奇怪,莫非……是他所中的毒又加深了?!她猛然旋身,惊慌地看着他。 “我娶你。”冥剑渊看着她,再次说道。 冥剑渊说要娶衣婳净的决定像是平地响起一道闷雷,震得她头昏眼花,久久说不出话来。 “别跟我开玩笑了……”愣了许久、许久,衣婳净终于找回声音说话,她的声音极为虚弱,心头似住了另一个她,正为了冥剑渊的话而欢欣鼓舞。 “不是玩笑话。”他再认真不过。 “我刚刚不是说了,我根本没想过要嫁你吗?”迟早有一天,她会被一堆的谎言给压垮。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娶你。” “你真令人费解。你为何会想娶我?想想我对你做过的事,想想我偷过你的家传剑谱,想想我从来就……就没爱过你。这样的我,你怎么能娶?”有一堆事横亘在他们之间,这样的他们在一起岂会有幸福可言? “我想娶就娶,不为什么。”他一副过去的事已无关紧要的模样。 “难道你不怕我再偷幽冥剑谱?” 冥剑渊耸了耸肩,一脸百般无聊的表情,像是幽冥剑谱让她偷了去也不打紧。 “或许这回我连幽冥剑都会盗走,这样子你也要娶我?” “你喜欢就拿去吧。” “……你疯了。”这简直是太疯狂了,他居然可以不在意地说要把幽冥剑谱与幽冥剑给她,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啊!怎能说给就给? “随你怎么说。” “你一定是很不舒服,才会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你快些上床休息,我去叫人来。”衣婳净快步来到他身畔,扶他上床。 她太疏忽了,明明一再叮咛自己要好好照顾他,结果竟连他非常不舒服都没发现,还跟他说了一堆话,假如他身上的毒更严重的话,全都是她的错! “我很好,你不用叫人来。”冥剑渊让她扶他上床,他的确是有些累了,冒了些冷汗。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她拿起帕子轻轻拭去他额际的汗水,脸上尽是无法掩饰的担忧。 “我没事,歇会儿就没事了。”她的忧虑一一看在冥剑渊眼里。他怎么会如此盲目,连显而易见的事实都看不见呢?她是否爱他、是否在作戏,他怎么会感受不到?心是最澄净清楚的,当年他该做的是倾听心的声音,而非听从其他杂音,因为言语可以作假欺骗,但心却永远无法造假、欺瞒。 他太蠢了!。若非今夜他一直留意着她的举动,且也觉得皇甫行的出现过于突兀而留了心,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年的事另有隐情。他被众人的谎言所欺骗,连他深爱的女人都骗了他。她究竟为何要骗他,他会查出来的。 现在,他不想让她知晓他听见了她与皇甫行的谈话,也不想她知道他已知晓她的欺瞒,正如她想保护他一般,他也要保护她。 “你确定?真不要我让人请贺叔过来?”她还是不放心。 “对。你也累了,躺下来休息吧,就在我身边。”她得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他才能安心。 看他的脸色并未变得更加苍白难看,似乎也不再直冒冷汗了,她这才稍稍放心,轻轻地在他身边躺下。 刚刚他说要娶她的话仍在心里发酵,她好想开心地对他微笑,好想搂着他不断倾诉她的喜悦,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因为皇甫行的威胁仍使她恐惧。 “告诉我,这些年你在‘菩提寺’里都做些什么事?” 冥剑渊回想起当年她的父亲衣青云、兄长衣桦耀二人主张她犯了错事就该负责,而送她进“菩提寺”正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一事。他们在隐瞒什么?而她同意一辈子待在“菩提寺”里,是和他们做了什么条件交换吗? 当时他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后,又爆发她偷窃幽冥剑谱一事,他受到太大的冲击,许多事都没能仔细推敲琢磨,再加上她又亲口承认偷了幽冥剑谱以及根本就没爱过他一事,更是让他大受打击,真以为她接近他就只为了幽冥剑谱。 现下仔细想想,她没学过武,对江湖事也漠不关心,要幽冥剑谱做什么?有太多、太多的破绽了,他当初为何会蠢得没发现? 究竟是谁盗取了幽冥剑谱?她一定知情,且一发现便马上为他取了回来,更背上黑锅,甘于承受世人的辱骂。她为何要如此?到底是什么原因逼她如此委屈? 冥剑渊想问她的事有太多、太多,但因现在还不是时候,唯有先隐忍下来。 “为了赎罪,所以我每天都在佛前诵经忏悔。”在“菩提寺”的日子再简单不过,没有世俗纷扰,时间仿佛就此停留,她整日诵经为他祈福,希冀他一切安好。 但……是她不够虔诚吗?还是不够努力?否则他怎么会身中奇毒? 不!其实她内心清楚得很,他会中毒全是她惹出来的,如果这世间没有她,他必定可以过得更好,根本就不会中毒。 “那样的生活肯定很无聊。”想象她坐在佛祖前不断诵经,她的青春就在“菩提寺”中虚度,他的心不禁一揪,为她感到不舍。 “其实并不会,久了就习惯了。何况待在那里,我的心也得到了平静。”若非她从小到大就被父母养在深闺,要她长年居住在沉寂的“菩提寺”,恐怕她是会熬不过去的,但她成功地走过来了。现在回头想想,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这些年你学到了什么?” “我学会更坚强,也更加了解什么才是我想要的。”她不再是那个娇柔的衣婳净,也不会再成日不知所措、以泪洗面,她受够自己的软弱了,她想要变得强壮,强壮到足以保护所有想要保护的人。 “什么是你想要的?”他柔着声问。 “你不会有兴趣知道的。”她避开他的疑问,不想让他知道他才是她想要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兴趣?”不用她说,他也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你真那么想知道?好,我就告诉你,满足你的好奇心。我想要的是权势与名利,我就和我爹、我哥哥一样贪得无厌。这些年我在‘菩提寺’受够了,你带我出来正好让我解脱,我不想再回去,这就是实情。”她用他当年忿忿羞辱过她的话来回他。不可否认,尽管当年特意要造成他的误解,可是他的话仍旧在她的心口划下了一大道血口子。 “权势与名利我皆无,恐怕是暂时满足不了你。给我些时间,让我为你将武林盟主的宝座抢到手。”他同她打趣。一旦了解她的心意,他就懂得分辨她话中的真伪,胸臆间不再感到忿恨不平。 “你变得好奇怪,你确定真的没事吗?”这些话不是他会说出口的,他向来对武林盟主之位不感兴趣,对所谓的权势、名利更是嗤之以鼻,他听了她的话该是狠狠地将她甩下床,再对她冷嘲热讽一番,结果他非但没有,反而还附和她的话,说要为她抢夺武林盟主之位。这真的不像他,一点儿都不像,是以教她更加担忧了。 “再好不过。”他抚着她的背脊,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可是……” “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快就死的。”本来体内的毒他是不放在心上的,可现下他想活,想要解掉体内的毒,因为他要和她共偕自首,再也不分离。 “别说那些个不吉利的话,你当然不会死。”她不爱听他谈论死亡。 “是啊,我还舍不得死。”冥剑渊冲着她温柔一笑。 他的笑容化解了她心中的不安,她轻轻一叹,将头枕在他的胸膛上,聆听他的心音,以兹证明他依然活得好好的,她暂时可以不再担心受伯。 如果可以一辈子就这么枕着他,不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也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伤害他们,不知该有多好…… 她想要拥着他直到地老天荒,老天爷会不会觉得她太过贪婪? 第五章 妒火与怒火同时在皇甫行体内滋长,表面上皇甫行平静无波地喝着黄山毛峰,事实上他想捧一坛绍兴狂饮大醉一场,或许醒来后会发现这不过是场会令他捧腹大笑的恶梦,其实他与冥剑渊压根儿就不曾相遇相识,衣婳净仍旧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单纯贞静地待在“衣家庄”等待他前去迎娶。 可惜,可笑的恶梦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时不时地提醒他失去了什么。世人皆以为他拥有了一切,名利、地位、精明干练的妻子以及聪慧的儿子,谁能想到他的内心早空了一块,他要的始终都没有得到过。明明就近在眼前,为何会触及不到? 全都是冥剑渊从中作梗!昨夜他们俩究竟如何过的?过去的日日夜夜他们俩又是如何过的?皇甫行快被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给逼疯了,茶不禁愈喝愈凶,恨不得马上手刃仇人——冥剑渊。 但他不想让冥剑渊太好过,正因对冥剑渊恨之入骨,尽管时间过了许久,他对冥剑渊的恨意始终未曾稍减,反而日益加重,所以他想出了个计谋。明着他不能有负武林盟主的声望对付情敌冥剑渊,可若暗着来便没有人会知道是他下的手,就算怀疑,无凭无据要如何指责他的不是? 为了除去冥剑渊这眼中钉、肉中刺,他暗中找人混进“幽冥山庄”,偷偷在冥剑渊的茶水饮食中下了名为“英雄愁”的奇毒。 “英雄愁”是他自塞外友人手中得到的奇毒,未曾出现于中原,甚少人知道有“英雄愁”这种毒,所以才会连身为妙手神医的风清也诊不出冥剑渊中了什么毒。 它无色无味却奇毒无比,凡中了“英雄愁”的人皆不会立即死去,而是会一天天的虚弱,先是在日出遭受到宛如烈焰狂焚的滋味,日落则犹若坠入冰窖之中,全身不住发寒颤栗。他期待的是看到一个苍白虚弱,甚至是倒地不起的冥剑渊,绝不会是还能轻松调笑的冥剑渊。 若非经由风清之手,证实冥剑渊体内的确身中奇毒,他真会以为冥剑渊根本就没事。是他低估了冥剑渊的内力修为,没想到冥剑渊能控制住体内的“英雄愁”,不教它吞噬意志,但也因此使他更加痛恨冥剑渊了。 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英雄愁”的毒性不够强,否则冥剑渊自中毒到现在也有十日,为何不见冥剑渊倒下呢? 皇甫行最不愿面对的就是冥剑渊比他强的事实,从十多年前到现在,冥剑渊一直比他强,纵然江湖人提起他皇甫行的功夫总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可一提到冥剑渊,那表情就变成崇拜与赞叹。他晓得,众人没说出口的是,就算冥剑渊仅以一只手臂和他对打,他皇甫行照样没有胜算。 向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他如何能承受冥剑渊比他优秀的事实?毕竟他在家世、容貌、武艺各方面都无懈可击,可是冥剑渊的出现却粉碎了他的美梦,夺走他的一切,使他由云端坠入地狱,因此他展开报复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他前来“幽冥山庄”为的是看冥剑渊狼狈求救的模样,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此见到衣婳净。十多年未见,再见到她,他的心仍旧不受控制地为她发狂鼓动,但她怎么能再和冥剑渊在一起?她怎么能这样待他? 他会出现在花园是冥剑渊领着他去的,说是要带他在“幽冥山庄”四处走走看看,怎会料到她也出现在花园中,且那情景和十多年前是一模一样,简直像是被下了咒般。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他们三人再度纠缠在一块儿,但这一回他不再退让了,这一回绝对要解决得干净俐落,让冥剑渊再也不能将他的生命打乱! 皇甫行的心思百转千回,每想一回就增添一分恨意,对冥剑渊的恨意已强烈到自心口满溢,非得强压下方有办法留在令他作呕的“幽冥山庄”。 皇甫行独自沉思不了太久,冥剑渊已一派轻松地出现在他面前。 “昨晚睡得还好吗?”冥剑渊坐在皇甫行对面,迳自取杯倒黄山毛峰。 “还不错。”皇甫行脸色略微僵硬地朝冥剑渊颔首。 “丫鬟送来的早膳用得习惯吗?”冥剑渊不疾不徐地轻啜香气四溢的黄山毛峰。 “还不错,听丫鬟说你还没起床,所以才将早膳送进我房里。我从不晓得你这么贪眠,以为你习惯早起。” “昨夜我和婳净两人都累了,实在起不来,可我想到你特地来看我,身为主人,我绝不能怠慢了客人,这才强撑起精神过来和你叙旧,希望你别介意。婳净她真是累坏了,所以现下还睡着,我不想吵醒她,我想你能理解的。”冥剑渊表面上说得云淡风轻,实际上他的暗示已透露太多引发他人遐想的画面。 “这是当然。”皇甫行极为勉强方有办法扯动嘴角,硬是挤出一点笑容来。冥剑渊的话有太多的暗示,使他的思绪不住地往不该想的地方飞驰而去,内心再次涌现衣婳净怎能如此待他、冥剑渊怎么能如此待他、他们怎么能如此对他的声浪。 “我就知道你会谅解的,你始终这么善解人意,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不是吗?”再喝了口黄山毛峰,淡道。 “的确,我曾经是那样的人,可时间会改变一个人,许多事也会改变一个人,你觉得我还是从前那个皇甫行吗?”皇甫行反问。 “你当然不是,可别忘了,现在的你可是武林盟主,又怎么会是从前那个和我快意把酒言欢、纵横江湖的皇甫行。” “武林盟主……嗤!”皇甫行嗤之以鼻。曾经,为了得到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他不择手段,盗取、胁迫,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终于让他安安稳稳地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可直到后来他才明白,为了坐上这个位置,他牺牲掉多少不该牺牲的。他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 “这是你的梦想,不是吗?为何你会表现得好像那个位置不值一提?”他够傻的了,曾经有许多端倪浮现在眼前,他却宁可当个睁眼瞎子,选择什么都不看,只听旁人说。昨天他想了一夜,终于让思绪慢慢厘清,心也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备受煎熬,更加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皇甫行。 “曾经。” “喔?那是指现在有了别的梦想?” “是的……不,合该说,我的梦想一直都没变,只是她不小心被贪婪、恬不知耻的恶狼觊觎夺取。现在该是我亲手夺回她的时候了,你说是吗?”皇甫行冲着冥剑渊扬唇一笑。 “也得确定那梦想是真属于你,而非是你一直在强求逼迫,这才能夺取,不是吗?”冥剑渊礼尚往来地对皇甫行报以一笑。 “若非贪狼的出现,我又岂会是强求逼迫?她本就该属于我!”皇甫行急躁地回他。 “不属于你的永远都不会属于你,无论你占了多大的优势都改变不了事实。若真属于你,岂会轻易遭人夺取?”冥剑渊挑了挑眉,语气仍旧不疾不徐,一派轻松自在。 “你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不知情的人听了倒真以为那头贪狼抢夺得名正言顺了。”皇甫行冷冷地用话刺他。 “事实就是事实,就算你不肯承认也不成。”彼此都晓得对方指的是何事,就是不说破,正面撕破脸。 “我一直在想,你怎么还会要一个曾用诡计、谎言欺骗过你的女人?如果我是你,定是连见她一面都不愿见的,更甭提与她同居一室了。”皇甫行被他激到,挑起昔日的疙瘩来。什么风度?全都去他的! “我不是你,所以我还要她。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要,而我要,再也不会起冲突了。”冥剑渊没中皇甫行的计,被激得发怒,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仿佛过去的事对他再也造成不了影响。 皇甫行彻底被冥剑渊的话以及态度激怒了,他气得腰杆僵硬挺直,似随时都会绷断,可为了不让冥剑渊瞧出端倪,他硬是不让脸部泄漏出一丝激忿的表情来。 冥剑渊嘴角含着笑意,再喝了口黄山毛峰。当他一冷静下来,不论皇甫行怎么激他、刺他,都能轻松应付了。 江湖传言,他们两个人曾为了争夺“天下第一美人”衣婳净而割袍断义、恩断义绝,可当两人发现她心若蛇蝎,充满城府、算计,便悬崖勒马,及时回头,果断地作出不要她的决定,可惜的是,两个人的友谊再也无法修复填补。 事实上,他们两人的确是为了衣婳净而决裂,但尽管两人都离她而去,可心中却依然深爱着她,才会一个为她执着至今,即使已娶妻生子,心底仍旧放不下她;另一个则因她至今未娶,表面上说恨透衣家所有人,实际上仍控制不住激狂的心,日日夜夜想她、恋她,否则不会在中毒自知难愈之后,兴起见她的念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甫行声音略带尖锐地问。 “我决定娶婳净为妻。”冥剑渊抛下令皇甫行无法接受的决定。 “你疯了不成?别忘了她曾对你做过的事,你娶她为妻,难道不怕她再次欺骗你?难道你不怕会受到天下人耻笑,说你抗拒不了美色诱惑吗?”皇甫行当场变脸,急切地要他打消娶衣婳净的念头。 昨日冥剑渊对他提及要娶衣婳净一事,他当冥剑渊是随口开了个玩笑,并不是认真的,不料今日冥剑渊再度提起,他才赫然发现冥剑渊是认真的,而他非常不喜欢冥剑渊的认真! “我从来就不在乎天下人如何说我,他们要笑便笑、要骂便骂,与我何干?婳净欺骗我也好、盗取幽冥剑谱也罢,我就是要娶她。”他既已打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 “她不会嫁给你的。”皇甫行说得十分笃定。就算衣婳净想嫁,他也会让她打消念头,拒绝冥剑渊的求亲。 “她嫁不嫁与我无关,我想娶就成。”冥剑渊摆明了就算她不肯嫁,他也会硬娶,反正她嫁他是嫁定了。 皇甫行合上眼,强压下满腔怒火。他不能动怒,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会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冥剑渊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不在乎衣婳净做过的事,他不过是表面说得潇洒罢了,实际上肯定不是那么回事,他不会让冥剑渊唬过去的!皇甫行再睁开眼时已充满了信心。 “你是想看我会有何反应,所以在同我说笑吗?” “不!从头到尾我都没在和你说笑,莫非你瞧不出我的认真?”他自以为说得够诚恳了,岂知会无法取信于人。 “你真想这么做?” “我与婳净同居一室是事实,你不认为身为堂堂男子汉,就该负起应负的责任吗?”冥剑渊说这话是挑衅了。 “你可以不用负责。”皇甫行恨透了冥剑渊此时说话的口吻,那像是在对他下挑战书似的,教他恨得牙痒痒的,却又不便发作。 “这句话出自你口中,真教我讶异,你不是最讲求道义礼法的吗?”冥剑渊不断地往他的痛处踩下,毫不留情。 皇甫行被激得想当场使出飞云掌,一掌击毙冥剑渊!他有自信中了“英雄愁”的冥剑渊绝对抵挡不了他的攻势,可是他又不想让冥剑渊死得太痛快。冥剑渊得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在冥剑渊的生命力未被摧毁之前,他不会动手的。 “她不是个值得男人为她牺牲负责的女人,就算你不负责,也没有人会说一句不是,你我都很清楚,不是吗?”皇甫行定定地看着冥剑渊,脸不红、气不喘地撒着谎。 “值不值得不是由旁人说了算。” “看来你是打算要一意孤行了?” “看来是如此。” “你们两人于情于理都不该在一起。”也不能在一起!他绝不允许!就算是要毁了衣婳净,他也会横下心来蛮干。反正既然得不到衣婳净,那不如毁了她,正如十多年前所做的那样,让衣婳净待在“菩提寺”,两人不得相见!可由今日的结果看来,十多年前他太过仁慈了,今日才会让他们再次相聚。这一次,他将不再心慈手软。 两个活着的人是很难拆散,但……只要死了一个,让另一个活下来,试问天人永隔的两人要如何再双宿双栖? “就世俗的眼光看来的确是如此。”他从不否认他背叛了好友,可当他第一眼见到衣婳净时,他的双眸便再也无法自她身上移开。不能否认的,他先是被她绝伦的美貌所吸引,但相处过后便发现她个性单纯澄净,尽管明白自己拥有过人的美貌,她也不会以美貌作为手段来支使、利用他人,所以他才会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让她走,让她回到该待的地方,别再与她见面。”皇甫行沉着声要求,给他最后一次机会选择。 “如果能放手,早在见到她的第一面时我就放手了,不会等到现在。”冥剑渊定定地看着皇甫行,抛下无形的战书,拒绝了他的要求。 “很遗憾听你这么说。”皇甫行摇了摇头,接下战书,心下已有了主意。 两个男人的目光炯炯有神地在空中交会,太多的爱恨情仇横亘在两人之间,使他们俩再也无法敞开心胸对对方真诚的微笑,只能不断的虚与委蛇、刺探对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当衣婳净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刚醒来的她头脑还不太清楚,满脑子疑问,不解自己怎么会睡到这么晚,又怎么会没听见寺内钟响以及师姊们做早课的声音?还有,珍珠人呢?珍珠怎么不在身边? 她一脸迷茫地看着陌生的房间,房内的物品充满了阳刚之气,没一件属于她的物品,直到看见悬挂在一旁的幽冥剑时,这才赫然想起此刻她人已不在“菩提寺”,也不是待在“幽冥山庄”僻静的厢房内,而是在冥剑渊的房中。 想起昨夜他说要娶她的话,心中顿时充满甜蜜却又带着浓浓的哀愁,天知道当她听他那么说时有多开心,她等那句话等了十几年,原以为今生再也听不到了,没想到竟还有让她等到的一天。虽然不能嫁他为妻,可是单单那一句话就足以支撑她度过漫长的下半生,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事,那句话所带给她的无比力量与勇气,会让她有办法一一去面对的。 还有,他昨夜看她的眼神是那样温柔、充满感情,就和十多年前如出一辙。她没胆追问他为何会以那样的眼神凝望着她,或许他是一时恍神了,但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记得那一刻的美好,它熨烫温暖了她的心,使她不再感到孤独无依。 在门外候着的宣儿耳尖地听见里头传来的细微声响,确定衣婳净醒了,赶忙敲门准备好好服侍她。今儿个一早,庄主便命她要好好服待衣姑娘,不得怠慢,这前后的差别态度令她摸不着头绪,可身为下人是没资格质疑主子的决定,不管主子交代什么,尽力做好便是。 既然主子改变了态度,她也得跟着改变对衣姑娘的态度才成,所以便守在房门口等晏起的衣姑娘,好侍候衣姑娘梳洗打扮。 “衣姑娘,您醒了吗?我是宣儿,我打了水来让您梳洗,我能进来吗?”宣儿敲着门轻喊。 宣儿的话让房内的衣婳净吓了一跳,她立即穿好衣衫,开门让宣儿进来。 “衣姑娘您早,昨夜睡得可好?”宣儿笑眯眯地捧着水盆进房。严格说来,当下人实在够辛苦的了,先前主子对衣姑娘的态度是不闻不问,贺叔又命她好好监视衣姑娘,不得有误,教她得板着张脸,不理会衣姑娘的恳求,而现下不过是短短地过了一夜,就有截然不同的转变,教她得漾着笑脸服侍衣姑娘,同时暗地里祈求衣姑娘别记仇,在庄主面前告她一状。 “还不错。”衣婳净不怪宣儿的态度转变,也没打算为难宣儿,她明白身为下人的宣儿也是身不由己,主子说什么,她只能遵从。 宣儿从旁察言观色,见衣婳净没有生气,似不打算计较,这才松了口气,赶忙服侍衣婳净梳洗过后,再为她梳头。 衣婳净一头长发柔细似绸,散发光泽,使宣儿不住地赞叹。衣婳净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美,她就像仙子下凡尘般,举手投足都让人为之倾倒,宣儿深信只消衣婳净到镇上城内走一遭,肯定会迷得众家男子神魂颠倒!如此美得不可思议的美人竟然会让她见着,她真觉得好不可思议。 “庄主他一早便吩咐让人请来城内最大的布庄——‘锦织坊’的金老板带着上好的布疋过来,让衣姑娘您挑选喜爱的布料做衣衫呢!”宣儿赶忙向衣婳净报告好消息,好教衣婳净知道她在庄主心中的地位不同,可不是谁都能得到庄主的关心。宣儿害羞地想起昨夜衣婳净与庄主共度了一夜,不管怎么说,庄主改变了对衣婳净的态度也是很自然的事。 “是吗?”长年居住在“菩提寺”,过惯了简朴的生活,华服美食早就无法左右她的心情,再加上忧心冥剑渊身上的毒与害怕皇甫行会有后续动作,实在让她开心不起来。 “衣姑娘,您可别以为庄主对每个人都这般好,我待在庄里也有几年了,您是头一个让庄主这般费心的姑娘。其实自我来到‘幽冥山庄’后,发现来庄内的客人是寥寥可数,更甭提姑娘家了!”宣儿误以为她不信,忙为冥剑渊澄清。“啊!我想起来了,前阵子来过一个姑娘,据说也姓衣。”宣儿及时想起这事。 “她也姓衣?”会是谁? “对,其实咱们‘幽冥山庄’先前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举凡姓衣的,不管男女老少都不得踏进一步。听说那姑娘是瞒着混进来的,不过当时她陪同庄主的一位朋友冀连城上门求助,冀少侠受了伤,还是庄主治好的呢!所以我在想,那个姓衣的年轻姑娘会不会是您认识的人呢?”对于详细内情,宣儿所知不多。 “也许是,也许不是。”既然是年轻的姑娘,那就不会是姊姊了。 关于家中的人,这些年除了姊姊以外,她就再也没见过其他人了,就连父母过世的消息,也仅以一封家书通知她,而且还是在下葬之后才告知的。她知道,她是不被欢迎回家奔丧的,因为哥哥怕她的出现会让人们想起她给“衣家庄”带来的耻辱,所以巴不得她永远都别出现在“衣家庄”中。 她像是被遗忘般地留在“菩提寺”里,这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件好事。家人遗忘了她,就不会再有利用、牺牲她的事发生。唯独姊姊例外,这回出来,她很想见见姊姊后,再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日后那位衣姑娘若再上咱们庄里,你们就有见面的机会,到时您就可以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您认识的人了。”宣儿相信自从衣婳净来到山庄后,庄主就不会再制止衣家人踏进一步了。 衣婳净淡淡地笑了,没告诉宣儿,她与那位姓衣的姑娘恐怕是没机会见面了,因为她不可能在这里待太久,皇甫行也不会容许的。 “说实话,我觉得衣姑娘您和庄主很相配呢,所以您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庄主,他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只是不晓得谁那么狠心暗算庄主。”一提起冥剑渊中毒的事,宣儿就忿忿不平。 谈起冥剑渊身上的毒,衣婳净便一筹莫展。与皇甫行妥协是迟早的事,这事儿不能再拖下去了,多拖一日冥剑渊身上的毒便会加重一分,而她无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与后果。事情因她而起,合该由她来解决。 “不过我相信庄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伤害他的人会受到惩罚的!”宣儿如是深信。 “嗯,他会没事的。”衣婳净低喃,说服自己相信他可以如宣儿所言般否极泰来。 “好了,衣姑娘,您瞧一下可满意?若不满意,我再帮您梳另一种样式。”很快的,宣儿俐落地为衣婳净梳好头发,喜孜孜地看着完美的成果,不料却赫然瞥见衣婳净雪白颈际上的点点吻痕,一明白那是什么时,宣儿立即羞得不知该将双眼往哪儿瞧是好。 “很好看,谢谢你。” “衣姑娘,这是我应当做的,您何必跟我客气呢?”宣儿害羞地笑着,双眼尽量避开不该看的地方,佯装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两人来不及有更多的交谈,就听见敲门声响起,宣儿立刻前去开门,发现来人是贺叔,并非预期中的庄主时,宣儿小小地失望了下,本来还想让庄主看看她将衣姑娘打扮得有多漂亮呢,实在可惜。 “宣儿,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和衣姑娘谈。”贺淮山沉着脸命道。 “是。”由贺叔的脸色看出他不高兴,宣儿不敢多说什么,朝衣婳净投以同情的目光后,便欠身离开。 “贺叔。”衣婳净起身迎接贺淮生,屈膝一福。 “这句贺叔实在不敢当,你也甭虚伪多礼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不喜欢你待在这里,你的出现只会给剑渊带来灾难,你若是有自知之明的话就自动离开,别让我赶你!”贺叔睨着她,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不厌其烦地旧事重提。昨夜他思前想后地想了一整夜,依然觉得她不该留下。 “贺叔,我知道您不喜欢我这么唤您,可是身为晚辈,对您的尊敬是不能免的。我也知道您不喜欢我留在这里,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不会待太久,只要您肯给我一点时间,届时不用您赶,我会自动离去的。”无论如何,她都得待到确定冥剑渊身上的毒解了才能离开,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便成。 “你还有脸要我给你一点时间?你要留下来做什么?妄想当‘幽冥山庄’的庄主夫人吗?你以为你够资格吗?你以为我会乐见这样的事情发生吗?你以为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再掌控剑渊的情感吗?看来这些年你一点都没有忏悔自省,依然妄想操纵、耍弄他人!”贺淮生觉得她既可悲,又可鄙。 “你已经毁了剑渊一次,依他的本事,原本可以在江湖上拥有好名声的,可是你让他得到了什么?背信弃义!见色忘友!夺好友之妻!你让他罩上了坏名声,背负一切骂名,而你倒是逍遥,躲在‘菩提寺’中乐清闲,仿佛这一切都与你无关,现下再出来便认定前尘往事一笔勾消了,是吧?” 衣婳净贝齿紧咬着唇瓣,静静听着贺淮生的指责。她待在“菩提寺”中并未乐得逍遥清闲,相反地,她饱受痛苦,一颗心因为思念,日日夜夜受着鞭挞。可正如贺叔所言,天下人该是认定她躲开了所有责难,于寺中逍遥过日吧。 “我告诉你,我还没死!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就不会让你成为‘幽冥山庄’的庄主夫人!”贺淮山一早听见冥剑渊要娶衣婳净的消息时,简直是气疯了。他苦劝冥剑渊打消这个念头良久,仍说服不了冥剑渊,所以改而前来要衣婳净别做不当的妄想。 “我不会嫁给剑渊的。”她清清喉咙,不让满腔苦涩吞噬了声音,无比清晰地说道,要贺淮生放心。 “你敢对天发誓你从没兴起嫁他的念头?”贺叔不信她,凡是她说的每句话,他都抱持着怀疑。 “……”她不敢发誓,因为她的确是想嫁给冥剑渊,而且这个念头不仅只一次地浮现在心头,即使是现在,她仍然想嫁他,想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笑、一起苦、一起喜,一起愁。 “被我说中了吧?还妄想欺骗我?你走吧!我会派人护送你回‘菩提寺’,你好好待在那里,别再出现了!”贺淮生不屑地冷哼。他得派人明为护送、实为押送地把她押回“菩提寺”去,这才能确定她不会再出来作乱。 不!不对!不该送她回“菩提寺”,送她回“菩提寺”等于没送走她,因为剑渊会再上“菩提寺”劫人,所以得送她到剑渊找不到的地方,只要永远都找不着,他便可高枕无忧了。 “不,我现在还不能走。”她坚定地摇头拒绝贺叔的要求,不怕此举将惹得贺叔不悦。 “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吗?这里不欢迎你!我不晓得你用了什么手段让剑渊兴起娶你的念头,但你要记住,这个念头不会持续太久的!要嘛趁现在保有尊严地离开,不然届时被扫地出门,颜面尽失的人可是你!”贺淮生厉声警告,如果她不肯走,他将会不择手段地赶她走。 “贺叔,对不起。” “……你的脸皮真是够厚的!”贺淮生恨得咬牙切齿。亏他已经想好要送她到哪儿了,她居然还敢厚着脸皮不走人,她的厚颜无耻真是他平生仅见! 不论贺准生骂她什么,她都能接受。 “依我看来,你根本没半点值得人喜欢的地方!你最自恃的美貌看在我眼里,正如你的心一般——丑陋不堪!所以我不知道剑渊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或是身上的毒让他失了理智,他居然会想要你!”昨夜他们俩共寝,贺淮生是气到快呕血,整夜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 现下再见到她脖子上的吻痕,他简直就要昏了过去,心中不住地揣测昨晚他们俩是否真的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她是不是无耻地诱惑了剑渊?无奈他个性保守,这话始终问不出口,否则他早就指着她的鼻头大骂狐狸精了,哪能让她这么好过。 “还是皇甫行有理智、有见的,一看穿你的真面目便及时回头,不再让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剑渊真该学着点。”贺淮生不住地抱怨,多期望冥剑渊能和皇甫行一样,不让情感牵着鼻子走。 衣婳净听见贺淮生提及皇甫行,不由得脸色大变,这才想起怎么不见冥剑渊的踪影,莫非此刻他人正和皇甫行在一块儿? “贺叔,怎么不见剑渊的人?”她慌张地找寻冥剑渊。 “我在与你说话,你怎么突然要找剑渊?不会是想要他帮你求情吧?我告诉你,没有用!任谁都无法改变我的想法!”贺淮生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更加不悦了,他不喜欢她顾左右而言他,亦断定她是想拿剑渊来压制他。 “贺叔,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有好一会儿没见到剑渊了,所以想见他。” “你说的谎言无法取信于我,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好不容易剑渊可以和皇甫行趁此机会修补裂缝,重新建立交情,我可不会让你不安好心地前去破坏!”嘴巴上坚持不透露冥剑渊的去向,却已不知不觉地漏了口风。 “是,贺叔。”一确认冥剑渊的去向,衣婳净便没法把心思继续放在贺叔身上,她急着想摆脱贺叔,去见冥剑渊,不让皇甫行有机会再伤害他。 “你现下人暂时待在‘幽冥山庄’,我劝你安分点好,不然我会不留情面,让你颜面扫地!还有,我说的是暂时,千万别以为你可以长久留下来!”贺淮生继续叨念警告,要她别得意忘形,毕竟夜路走多了是会碰到鬼的。 “贺叔您教训的是。”衣婳净心不在焉地附和着,根本没细听贺淮生说了些什么。她愈来愈觉心生不安,也不晓得他们两人单独相处会发生何事,不亲自过去瞧瞧不行! 贺淮生没发现她心不在焉,心想她总算还有点良知,愿意诚心受教,这让他稍稍满意,一满意便又滔滔不绝地说着做人处世的大道理来感化她,希冀她能重新做人,不要再机关算尽,否则害人终害己。 “贺叔,您一定渴了,喝杯茶。”衣婳净倒了杯茶递给贺淮生润润喉。 “嗯。”贺淮生接过茶饮用,冷冷的茶水让他低皱眉头,可教训她好一会儿,口干得很,也计较不了这许多,便咕噜咕噜地喝完一杯,随即又张口阐述做人的大道理。 “这丫鬟真是糟,居然没换下这隔夜的茶水!贺叔,您坐一会儿,我出去唤人沏上新茶。”衣婳净假意低呼,不待贺淮生同意,便拿起满满的茶壶顺利走出房外。 “的确,这些个丫鬟不仔细盯着,总是会贪懒!不过你也怪不得她们,许是她们也讨厌你,才会故意不沏茶过来,所以你得立下决心,重新做人,免得天天都累得剑渊陪你一道儿喝隔夜茶……”贺淮生嘀咕着,她不懂得做人的道理,遭人讨厌是应该。 他没料到衣婳净这一出去可是不会再回房了,满心以为她会再回来聆听训示,因此耐着性子等她,他可是还有长篇大论等着说给她听呢! 第六章 有人说过,假如冥剑渊和皇甫行之间没有衣婳净,那么他们会是永远的好朋友,他们哥儿俩纵横江湖,肯定会让一些邪魔歪道闻风丧胆,其他江湖侠士也肯定会以他们俩马首是瞻。 可惜哪!风光的场景只能端赖想象了,现下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人是皇甫行,冥剑渊纵然建立了“幽冥山庄”,可就名头来说,终究没皇甫行来得风光,所以说冥剑渊这个跟斗是栽大了,不仅丢了美人、失了友谊,连同本该拥有的好名声与地位也全都没了。 连皇甫行也问过自己,倘若他和冥剑渊之间没有衣婳净,那么他们俩的友谊是否真能长存?答案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不可能。 纵然他们之间没有了衣婳净,他与冥剑渊的友谊仍不会维持太久,因为他终究无法接受冥剑渊比他强的事实,所以就算没有衣婳净,他们还是会为了别的事而决裂。 不过因为衣婳净,所以是冥剑渊对不起他,使他成了受害者,拥有绝佳名声。从前他绝不认为有何损失,反而欣喜冥剑渊自毁名声,结果等他意识到真正失去了什么时为时已晚。现在,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得以扭转乾坤,就算没有十足的把握,也要硬着头皮蛮干。 冥剑渊在恍然大悟后才算真正看清皇甫行这个人,赫然发现皇甫行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背后都藏有目的,所谓的真诚很难从皇甫行身上找着。 他的确是对不住皇甫行,的确是不顾朋友道义夺了皇甫行的未婚妻,可他一点都不后悔,尤其是在看穿皇甫行的真面目后,更加认为做了正确的事。充满野心的皇甫行压根儿就不适合婳净,或许皇甫行是爱着婳净的,但对婳净的爱绝对不比对权势、名声的渴望来得多,不然当初皇甫行不会说放手就放手。 现在皇甫行或许发现婳净远比权势、名声更加吸引他,那全是因为皇甫行两者都获得了,如今剩下的缺憾即是失去婳净,所以才会再兴起夺回婳净的念头。 冥剑渊没打算任皇甫行妄为,他是中了毒没错,可不表示他就会像个死人般,无法有所行动,他会让皇甫行了解,这世间并非所有是都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他们两人凝视对方良久,皆不再出声,暗自评估着对方的决心与目前己方所掌控的筹码。 “我一直都很珍惜你我之间的友谊,就算曾经失去过,我却认为与你还是朋友,所以该说、该劝的,我还是会说、会劝。”皇甫行打破沉默,他的心已慢慢平静下来,不再激动,他知道自己得冷静才能说服冥剑渊放弃衣婳净,他若愈是激动,只会使事情愈糟,让冥剑渊对他有所怀疑,更加坚持不放手。 “从前的确是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冥剑渊并不否认与他曾有过美好的情谊。 “可惜你硬是要破坏。不过如同我说过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婳净不适合你,别忘了她是‘衣家庄’的女人,‘衣家庄’的人算盘打得可精了,她留在你身边定是另有所图,你不小心防她就算了,为何还要与她更亲近呢?”皇甫行表现出理智来同他说道理,一副“我全都是为了你”的模样。 “爱情就是这么没道理,不是吗?很多时候明知道不可以、不能够,却偏偏硬是往死里闯,即使会遍体鳞伤、受尽天下人唾骂,依然无怨无悔。” “你是在指你自己?”好一个“即使会遍体鳞伤、受尽天下人唾骂,依然无怨无悔”,这些话听在皇甫行耳中非常刺耳。 “不错。”冥剑渊笑了。 “结果不也告诉你,你错了吗?为何现在的你还要一味地往万丈深渊跳?”冷静下来!千万得冷静,不能自乱阵脚!只要他冷静,所有事就会照他的安排进行,绝不会出差错! “因为我发现我不能没有她。”冥剑渊坦然告诉皇甫行。 “是吗?那真是个令人感到遗憾的答案。” 当衣烬净找到他们两人时,他们俩正面对面坐着,喝着黄山毛峰聊着天,看来似未起冲突,这令衣婳净稍微放了心。 衣婳净甫一出现,冥剑渊和皇甫行立即感受到她的存在,两个男人同时转头看她,一个眼中、唇角都充满了温柔的笑意,另一个则是对她又爱又恨,恨不得化为狂风骤雨,将她席卷摧毁。 “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夜你忙了一晚,够累的。”冥剑渊起身牵她进入“天长亭”,将她安置于身畔坐下。 “睡了一夜,我已经不累了。”怕皇甫行误会,她尴尬地想解释,可若当着冥剑渊的面向皇甫行解释澄清也不对。解释、不解释都不对,着实教她陷入两难。 “既然已经不累就好。你来得正好,我刚和皇甫提起咱们要成亲的事,依咱们和皇甫的交情,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他都得头一个知道才行。”冥剑渊的语调正常自然,还带着欣喜,宛如他舆皇甫行一直都很要好,友谊不曾破裂过;宛如婳净不曾是皇甫行的未婚妻,且皇甫行对于他们的婚事乐见其成。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不仅咱们还没谈好,也会吓到皇甫大哥的。”她压根儿就没答应要嫁给他,结果过了一个晚上,他已迫不及待地向贺叔与皇甫行宣布,她真真弄不清他在做什么,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婳净,你太小看皇甫了,他可是堂堂的武林盟主,什么阵仗没见过,岂会被这么个小消息给吓着?”冥剑渊笑着要她别想太多,只管专心等着当他的新娘就好。 打衣婳净出现后,皇甫行锐利的眼眸就没自她身上移开过,他眼尖地瞧见她颈际的吻痕,一个接一个、深深浅浅的吻痕,是冥剑渊留下向他示威的吧?看得他心如刀割,恨不得将冥剑渊挫骨扬灰,可是他却得忍住,尽管心头火烧得正旺,还是得忍。 “看来你们俩并没谈妥,依我认为,现在就谈论你们的婚事未免言之过早。剑渊,别忘了你身上的毒还未解,你不会想婳净未过门就先成了寡妇吧?”皇甫行笑问冥剑渊。 冥剑渊的生死掌控在他手中,现下就说要娶衣婳净为妻,未免没将“英雄愁”放在眼里,因此他故意提及冥剑渊随时都会死亡的事实,来宣泄心中的不满。 “英雄愁”之所以名为“英雄愁”,正因为它毒性惊人,就算是身经百战,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英雄人物中了“英雄愁”,也得一筹莫展;在经历过“英雄愁”似烈焰、似冰封般苦痛交相的折磨后,也会只求一死。 皇甫行不认为冥剑渊的骨头会比其他英雄要硬,冥剑渊能说大话的时候已不久,倒下是迟早的事,他等着看冥剑渊苟延残喘、跪地求饶的模样,那肯定会太快他心。 “剑渊他身上的毒定有解药可解是不,皇甫大哥?”衣婳净不爱听皇甫行意指冥剑渊会命丧黄泉,他们的交易尚未进行,他不能有置冥剑渊于死地的意图。 “呵!婳净,你怎么会问我?我并不是大夫啊!你该问的人是妙手神医风清才是!”皇甫行潇洒一笑。 “烬净她是太为我焦急担心了,她向来都是一心一意为我着想的,不是吗?”冥剑渊宠溺地看着衣婳净,语气温柔,眼眸充满爱意。 衣婳净一怔,再度觉得他真的变得很不一样,不仅不再对她冷嘲热讽,甚至还好似又回复了对她的情感。她能相信他不是在作戏给皇甫行看吗? 他们俩两两相望,浓情炽爱拢上心头,她仿佛又回到那个与他初相遇的午后,唇角勾起一抹姣妍动人的微笑。 看见她唇畔的笑花,冥剑渊望向她的目光不禁放柔再放柔,黑眸像一潭泓水般,充满深深的爱意,将她紧紧包裹住。 一旁的皇甫行见他们俩深情相望,如潮水般涌现的妒意几乎将理智淹没掉。衣婳净从未以相同的眼神凝望过他,当他们俩还是未婚夫妻、冥剑渊尚未出现时,她看他的眼神总是平静无波,待他就像个朋友,就像是她口中的皇甫“大哥”,而非亲密的未婚夫婿。 他疯狂地嫉妒冥剑渊,所有他得不到的全让冥剑渊得到了,他最渴望的,冥剑渊也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取到手,这样的他到底算什么?他才是衣婳净该爱、该在意的人,冥剑渊却恬不知耻地夺取了所有属于他的权利!而且,当他痛苦得快要发狂时,冥剑渊却还活得好好的! 老天爷对他不住!衣婳净对他不住!冥剑渊对他不住!所有人都对他不住! 冥剑渊横刀夺爱,他奋力反击,断了冥剑渊与衣婳净的情缘,他做得再正确不过了,不是吗?没有人能指责他的不是,毕竟对不起他的人是冥剑渊与衣婳净,所以对他们俩,他未曾有过一丝歉意,事实上,他甚至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现在他姑且再忍忍,放纵他们俩去浓情密意个够,因为要不了多久,他们将会知道背叛他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就算他的心会泣血,就算他会痛不欲生,他都会给他们俩致命的一击! 皇甫行的双眸淬毒似地瞪着两人,冥剑渊与衣婳净却恍若未觉,仍旧深深地望着对方,望进彼此那正深情呼喊着的灵魂。 “人总是很奇怪,明明有条平坦的康庄大道可以选择,却往往会选择走上崎岖难行的道路。”皇甫行语气危险地低喃。 “这就是人生,不是吗?”冥剑渊淡淡一笑,倏地,他脸色一变,整张脸苍白似雪,身体一震,似正隐忍着极大的痛楚,紧接着,黑色鲜血便不受控制地喷吐出,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软倒在地。 “剑渊?!”衣婳净被他吐血昏厥的模样吓坏了,惊叫出声,手忙脚乱地扶着他。 皇甫行冷眼旁观,冷笑地看着冥剑渊倒下。他等待这一刻等得够久了,现在能够亲眼见到,也不枉这段日子受的痛苦折磨了。 “剑渊!剑渊,你醒醒!来人啊!快来人啊——”衣婳净扶不住冥剑渊,两人双双往后倒下,可她的双臂仍旧护着他,泪水如溃堤的潮水般涌下,又哭又叫的,整个人就要崩溃。 皇甫行不动如山,看着她决堤的泪,他的眼瞳充满寒意,教人不寒而栗。 “救救他!救救他!我求求你,皇甫大哥!我求求你救他,我不要他死!不管什么条件我都会办到,一定会办到的!我求你了……”她哭得梨花带雨,乞求皇甫行大发慈悲,饶他一回,只要她能办得到的,她全都会为他办到。 “现在才意识到事情的危急,不觉太晚吗?”她的泪水打动不了皇甫行铁石般的心肠,他冷冷一嘲。 “皇甫大哥,我求你了……”衣婳净放开冥剑渊,跪爬至皇甫行脚边,拉着他的衣袍哭泣哀求。 “为何你总是要为他流泪?有没有哪天,你的泪是为我而流?”皇甫行看着她苦苦哀求的模样,心底突然涌现一股悲哀,为他自己。 “皇甫大哥,我知道我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我知道我不可饶恕,可是求求你原谅剑渊好吗?只要你救了他,我保证不会再跟他见面,就算是死,也不再见他一面!你要我上哪儿,我就上哪儿,绝不离开半步了。假如你不信,可以砍断我的双脚!真的,这次我会信守承诺的,我发誓!”衣婳净泪水纵横,楚楚可怜地恳求他。 “如果我要你为他而死呢?”皇甫行低喃。 “我愿意!我愿意!”她忙不迭地点头,只要他肯救冥剑渊,她很愿意一死。 “呵!你真愿意为他而死……”皇甫行自嘲一笑。果真被他料中,她真愿意为冥剑渊牺牲生命。难道她就这么爱冥剑渊?为何她不肯分一丁点儿爱给他?难道他真不如冥剑渊吗? “婳净,我是爱你的,为何你就不肯爱我?”他悲哀地看着深爱着的女人。 衣婳净流着泪,摇头不语。她没有办法,感情是不受人控制的,否则她不会明知道不可以还爱上冥剑渊。她也曾希望能控制感情,不要做出对不起皇甫行的事来,但她真的没有办法,她真的没办法把心放在他身上啊! “婳净,你们的爱只会带来毁灭,你明白吗?”皇甫行心中充满晦涩。“我以为我们可以重新来过,但你却不肯给我们一次机会,所以……我必须毁了你,你明白吗?” “对不起……”她只能够不断地向他道歉,除此之外,她无法再弥补他什么。 “婳净,你要记住,这全都是你逼我的,怨不得我。”皇甫行看着他所深爱的衣婳净,想着,他就要失去她了。不!该说从她与冥剑渊见面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她了,而现在,他要毁了她,毁了自己的爱情,毁了如生命一样重要的她。 皇甫行自怀中取出装有“英雄愁”的瓶子交给衣婳净,衣烬净接了过去,疑惑地望着他。 “这是‘英雄愁’,正是冥剑渊所中的毒,你若要我救救他,就得取代他。我得事先告诉你,冥剑渊有浑厚的内力,所以他中了‘英雄愁’还挨得住,但换成了你,你绝对熬不下去的。吃不吃,由你自个儿决定。” “皇甫大哥,我在这里谢谢你肯救剑渊!”衣婳净泪中带笑地看着皇甫行,感谢他肯施以援手。 皇甫行眉头一皱,不爱听她的感谢。 衣婳净二话不说地打开瓶子,将仅剩的“英雄愁”倒出服下,她的眼、她的唇皆带着美丽的笑意。她不怨也不怪皇甫行的狠心,诚如他所言,这全是她造成的,的确是该由她来解决,假如解决的方法是要付出生命,她愿意。 眼睁睁看着她服下“英雄愁”,皇甫行心头狠狠一揪,湿了眼眶。亲手将毒药交给她服下,就像是扼杀他的生命般,她痛,他比她更痛! “事后该怎么说,你当再清楚不过,是不?”再一次地,他亲手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是,我全都明白。”相同的事再做第二次,便再清楚不过,与他已有默契。无须皇甫行赘言,她自是了解服下“英雄愁”后,面对众人时该有的说词——揽下所有责任,再度化身为蛇蝎妖女,别让人怀疑到皇甫行头上,让皇甫行再次成功地当个好人,就如同十二年前所做的一模一样。 皇甫行看着心爱的女人,眸中带着浓浓的哀恸。他并非天生铁石心肠,而是在她步步逼迫下变得残酷麻木的。 “婳净,你该是我的!”他极为眷恋地轻声低喃,像是正以言语爱抚她般,猛地弯身揽住她的腰肢,不容她抗拒,低头便给她深深的一吻。这是他头一次吻她,也是最后一次。 他毁了她,等于毁了自己,他既想笑又想哭,只觉心中充满了悲哀。这样的结局究竟是谁造成的?谁该负责? 他爱她,真的很爱她!为何她就是不懂?为何她就是不肯接受?为何她就是要逼他做出毁了她的事来? 他的蛮力使衣婳净无力抵抗,他狂暴地吻着她的唇,夺去她的呼息,而体内的“英雄愁”也迅速发作,烈焰冲烧上她的心,她痛苦得想尖叫,可叫声却淹没在他唇中,让他一一吻去。 皇甫行绝望地吻着她,吻去她所有的痛苦,他的心不住地痛着、撕扯着,直到她全身瘫软昏厥,他仍极为眷恋地吻着她,想象着她是爱他的,她是为他牺牲,而非为了冥剑渊。 至于冥剑渊……他会救他的。他给冥剑渊的惩罚,即是永远失去衣婳净!他要冥剑渊令生今世再也碰触不到衣婳净! 假如老天爷要他得不到心中所爱,那么他也要让他的敌人得不到心中所爱,他有悲惨的下场,他的敌人同样不能好过! 轻轻地、极为爱恋地放下怀中昏厥的衣婳净,皇甫行再自怀中掏出赤红的解药来让同样陷入昏迷的冥剑渊服下。 这是“英雄愁”的解药,也是他拥有的唯一一颗。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不让自己有心软后悔的机会。他既已下定决心要好好惩罚冥剑渊,就不容许自己有回头的机会,即使这个惩罚他本身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但他不后悔……绝不后悔! 衣婳净先前的呼救声引起仆佣的注意,当他们跑过来一探究竟时,只见冥剑渊与衣婳净双双倒在地上,而皇甫行则一脸惊慌地要他们立刻去请妙手神医风清过来。 顿时,整个“幽冥山庄”陷入一片混乱,所有人如无头苍蝇般,慌乱地东奔西跑,在六神无主的情况下,只能照着皇甫行的话去做。 皇甫行木然地再次抱起衣婳净,她的娇躯一下子寒似冰,一下子热似火,他的心亦跟着备受煎熬。当她冷时,他的心跟着发寒;当她热时,他的心跟着狂焚。 一滴泪,在没人瞧见时,悄悄自皇甫行眼角滑下。 他,终于成功地毁了她,毁了冥剑渊,也毁了他自己! 呵呵!呵呵呵……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冥剑渊清醒后便处于狂暴之中,他从未想过在“幽冥山庄”内,衣婳净的生命竟会陷入危险中,更教他发狂的是,她竟也中了和他相同的毒!只是,经由风清的诊断,他体内的毒已清,而她却承受着莫大痛楚,命在旦夕! 他中过相同的毒,所以他知道当毒发时有多痛苦,他无法想象她娇弱的身子要如何承受,光是想象就教他痛不欲生。 风清开了药,暂时镇定住她体内的奇毒,不让它流窜得过于迅速而夺去她的性命。 冥剑渊喂她服下药后,摒退了所有人,怔怔地坐在床畔,看着了无生气的人儿。执起她虚软无力的手腕,在她的衣袖垂落下时,他清楚地看见腕间有着一道道教他痛彻心扉的伤疤。 一道接着一道,像是划在他心头般,无须问也知道是谁划下的。她怎么下得了手?她怎么舍得在他还误解她时,就痛下离开他的决心?当她划下这一道道伤痕时,心里在想什么?恨他?怨他?想他?爱他? 伤口是那样的深、那样的痛,她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狠下心来划下那一刀接一刀? 他问自己,当她伤心欲绝地做出轻生的举动时,他在做什么?愚蠢地恨她?怨她?固执地认定她对不住他? 他怎么会那么蠢?怎么会看不见她为他做的牺牲? 对她的怜惜与心疼痛到说不出口,他的心不断地遭受挖刨,他疯狂地想大声咆哮,而更想做的是狠狠地痛揍自己!对她的不舍震痛心扉,他气血翻涌,浑身突地一颤,吐了口鲜血,是遭受自己内力撞击所致。 他的心整个被掏空了,他的灵魂也不知飘到何处,内力冲击下,他再次吐了口鲜血。 “……为什么会这样?”冥剑渊没费事抹去唇角的血渍,冷凝着声问身后的皇甫行。他知道皇甫行未离去,与他一样待在房里,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床上昏迷的婳净。 “你在问我?”皇甫行眼见冥剑渊遭受莫大痛苦,甚至被自身的内力反噬,心底不禁涌现一股快感,可更多的伤痛却涌上心头。他熟知“英雄愁”的毒性,明白它正侵蚀着她的娇躯,随时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而这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正一点一滴地扼杀她的生命,也扼杀自己的生命。 “不该问你吗?当时我昏倒,就只有你与婳净在一块儿,出了什么事你应当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是吗?”冥剑渊的话语中带着怒焰。 “这是她选择的,怪不得任何人。”皇甫行淡道。 “什么意思?”冥剑渊轻抚了下她苍白的脸,转身站起看着皇甫行。该是他们俩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你毒发的模样吓坏她了,当时我也很着急,怕你会有个万一,许是我凶恶的模样也吓到了她,因此她才坦承你会中毒全是她支使其他人所为,为的就是向你报复,毕竟你害她待在‘菩提寺’十多年,她要你尝到比她痛苦百倍、千倍的滋味,于是在意外的情况下得到这难得一见的奇毒后,便兴起毒害你的念头。”皇甫行流利地说着编造出来的谎言,目光没半点闪烁,直视冥剑渊。 冥剑渊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很清楚皇甫行在说谎。都到了这个时候,皇甫行还要说谎来伤害婳净,他究竟有多痛恨他们? “我们俩是‘至交好友’,我不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毒发身亡,所以我逼她交出解药,她明白奈何不了我,便乖乖地交出了解药。可能是心虚,也可能是怕你会追究,又可能担心会再次被驱逐到‘菩提寺’,她很明白这一去,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出得来了,于是一时想不开,她也吞下了毒药。由于她的动作过于迅速,我来不及阻止。不过这么一来也好,至少她不能再伤害你,也不能再打幽冥剑谱的主意了,不是吗?”皇甫行说得冷血无情,仿佛她的死亡是最正确的选择,唯有自己才知道他的心究竟有多痛。 “你的谎话说得很动听,可惜我一个字都不信。戏已经演完了,交出解药。”冥剑渊拒绝再听更多伤害婳净的言语,双眸迸射精光,要求皇甫行别再作戏。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皇甫行平静无波地看着冥剑渊。 “你很清楚,别跟我作戏!我要解药!现在、马上!交出来!”冥剑渊忿怒地朝他怒咆。 “没有解药。”看来戏是演不下去了。 “不可能会没有!毒药是你给的,你不可能会没解药!我知道你和婳净达成怎样的交易,我要你现在马上救她!你要下毒,害我一个人就够了,别扯上她!”他不要她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不要! “没有就是没有。” “皇甫行!” “你吼得再大声,我的答案还是一样。没有解药,也没有毒药。你若不信,尽管往我身上搜。”皇甫行双手一摊,欢迎他搜身。 “你是如何容许自己做出这么混帐的事?伤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让你很快乐、很有成就感吗?你心中有恨尽管针对我来,不要对付她!”冥剑渊光火地揪住皇甫行的衣襟嘶吼。 “我是针对着你,难道你还感觉不出来吗?”皇甫行拍开他的手,笑道。 冥剑渊全身因忿怒而紧绷,像头豹子般蓄势待发。 “伤害你的身体并不能真正伤到你,可是伤害她,就足以教你狂怒,而且痛不欲生。这样不是很好吗?”皇甫行不再否认,大方认了。 “你这个混帐!”冥剑渊受够了皇甫行的笑容,瞬间拔起幽冥剑刺向他! 皇甫行早料到会与他动手,飞云掌立即击出抵挡。十多年前,他们两人撕破脸时未曾交手,尽管当时他很想杀了冥剑渊,可碍于打不过,所以只能忍下来等待时机,但今日他不想再忍,也不愿再忍,何况今日的他不一定会打输,是他们俩该好好算这笔帐的时候了! 冥剑渊剑势凌厉,先前吐了两口血对他似乎未造成影响,每招每势皆攻向皇甫行的要害,未曾留情。 皇甫行也一样欲置冥剑渊于死地,飞云掌以劈山排云之势狠劈向冥剑渊。 高手过招,房内的家具摆饰全被他们浑厚的内力扫碎。太多的恩怨情仇横亘在他们之间,起因皆是他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而心爱的人现在正于鬼门关前徘徊。一个为了救回心爱的人,一个则是要回敬对方曾加诸在己身的痛苦,是以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他们曾是最好的朋友,曾经以性命相交,最后却反目成仇。会有今日这样的结果,是他们相遇之初始料未及的。 皇甫行的飞云掌是快,可始终快不过幽冥剑,幽冥剑快如流星、迅如幽魂,一划过皇甫行的双腕与下肢,立即受伤沁出血。 “交出解药!”冥剑渊怒吼。 “我说过没有解药就是没有,你杀了我一样没有。”皇甫行不在乎会死去,倘若他真死在幽冥剑下也不错,早一步到黄泉,衣婳净将会属于他,冥剑渊再也无法介入他们之间。 这对他而言,反而是最好的结果,皇甫行开心地扬唇一笑。 他这抹笑无疑是更加激怒冥剑渊!冥剑渊想杀他,可也知道杀他不得,假如真杀了他,这世间恐怕再无人可以解救婳净!冥剑渊不敢拿婳净的性命去赌,狂怒中渐渐拿捏力道,不再欲置他于死地。 “怎么,不敢杀我?”看出他的顾忌,皇甫行笑得更加嚣张。将冥剑渊钳制在掌心的感觉如此好,他不禁得意地朗声大笑。 被他说中,冥剑渊将怒火化为剑气,房内没坏的家具全让他的剑气扫到,颓圮倒落。 外头的人听见房内的打斗声,想过来一探究竟,可里头正在打斗的人功力太过高深,所有人为了小命着想,根本就不敢靠近,唯有暗暗猜想他们俩到底为何打了起来,他们俩不是重修旧好了吗? 在猜不透他们为何事动手,又无法劝阻的情况下,于是有人连忙去请贺淮生来,或许贺淮生会有办法排解纷争。 “皇甫行!”幽冥剑怒劈。 飞云掌抄起倒在地上的桌子阻挡,可幽冥剑的剑气过于惊人,皇甫行的掌心仍是不免被震出一道血口子。 他受不住冥剑渊的雄厚内力,整个人往后大退三步,撞到了一旁岌岌可危的床柱,床柱不堪他的撞击,整个垮下来,而床上正躺着昏迷的衣婳净! 当皇甫行意识到时,身子已自动地飞跃过去,以肩阻挡床垮下而伤着了衣婳净;冥剑渊亦同时以轻功飞窜至衣婳净身边,以身体为她挡住掉落下来的木条木屑。 两人同时出手救衣婳净后,最先确定的是衣婳净没被伤着半分,紧接着便看向对方,不再恶斗。 “……听说你儿子叫皇甫竞?”冥剑渊忽地一提。 “那……又如何?”皇甫行狼狈地躲避冥剑渊那了然于心的视线,想要佯装不在乎,不愿再为她撑起床檐,可他的身体却动不了。他不晓得自己在婆妈什么,明明就狠了心要她服下“英雄愁”,为何现在还要在意她是否会被压伤? 既然她未曾在意过他,他为何要在意她?不要管她!不要理她!但……他终究无法办到,依然为她扛着床檐。 “这就表示你心里有她,所以给我解药。”冥剑渊由皇甫行的小动作中看出了皇甫行深爱着婳净,是以他不认为皇甫行真想要她的命。 “唯一的解药已经让你服下,你说我哪来的解药?”没有就是没有,不管冥剑渊问多少次依旧没有。 “你真要做的这么绝?” “既然她心里没有我,既然她肯拿她的命来换你的命,既然她死了可以让你痛不欲生,你说,我如何不做绝?”尽管那会要了他的命,夺去他的灵魂,他都不在乎。 此时,冥剑渊终于明白皇甫行打算玉石俱焚。想着婳净与皇甫行如何达成交易,他的心便痛得无法呼息,不断地为她痛着。 她为何总是这么傻?为何要为他牺牲?难道她不知道她这么做,远比要了他的命更令他痛苦百倍、千倍、万倍吗? 这一刻起,他的世界因她而分崩离析…… 第七章 当贺淮生接获仆人通报赶到时,所见到的情形是房内一片狼藉,冥剑渊与皇甫行两人正怒目相对,房内的氛围剑拔弩张,他们俩随时都会再大打出手。贺淮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猜想一定和衣烬净脱不了关系。 果真是红颜祸水啊! 现下衣婳净昏迷不醒,贺淮生不以为他们俩需要因她再起冲突,这一点都不值得,所以贺淮生不理会紧张的情势,进到房内帮忙调解纷争。 “你们俩好不容易才修补好昔日的裂痕,怎么会突然又起冲突?别忘了你们是好朋友,有什么话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犯不着动手啊!”贺淮生希望他们俩都能离开这儿,至于衣婳净交由宣儿照顾便成。 “我们早就不是好朋友了。”冥剑渊不想贺淮生误会他们俩已重修旧好,何况扯破脸的两人再也无须维持表面的平和友好了。 “不错,我和他是敌人。”皇甫行认同冥剑渊的话。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衣婳净又惹出事端来了?我就知道不该让她踏进‘幽冥山庄’的,如果没有她,你们俩压根儿不会有争执,你们会像亲兄弟一样地和乐。”贺淮生苦口婆心地力劝他们俩别说气话,凡事多思多虑,就不会有争端了。 “十二年前,你究竟对婳净做了什么?”冥剑渊厉声质问,他要知道真相,不愿当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呵,现在才想到要问我,会不会太晚了?”皇甫行嘲笑他的后知后觉。 “拆散我和婳净称如你的心意了,是吗?” “我所做的与你对我做的事是一样的,你感到忿怒吗?我却觉得很开心呢!因为你和我一样,都尝到了被背叛的滋味。你说我若不回敬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吗?”皇甫行得意洋洋地说道。 贺淮生愕然地听着他们俩的对话,赫然发现或许事情大有文章。望着皇甫行充满怨怼、扭曲的脸庞,这才发觉他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了解皇甫行。 “如果你像个男子汉般,堂堂正正地和我对决,我会敬你是条汉子。可是当你只会在背地里玩阴谋诡计,我就不认为你值得尊敬,甚至不觉得我有做错,因为你压根儿就配不上婳净!”冥剑渊鄙视他。 “你自以为是的在说什么?明明就是你对不起我,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我配不上婳净?若非你从中作梗,我和婳净早就成亲,会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皇甫行暴怒,恨不得击碎冥剑渊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孔。 “我的确是夺了你妻,但你敢说没做对不起婳净的事?我倒想问问到底是谁偷了幽冥剑谱?”打从相识以来,尽管皇甫行嘴巴上没说,可由皇甫行的言行举止,冥剑渊便感受到皇甫行怀有的野心。 皇甫行要的是备受推崇、拥有至高无上的武林地位,最好能将“飞云山庄”的名号打得更为响亮。今日得知许多事件皆是由皇甫行一手策划后,他不得不怀疑幽冥剑谱被盗取一事与皇甫行有所关联。 “看来是开诚布公的时候了。”反正已经与冥剑渊撕破脸,隐瞒再无意义,皇甫行决定将真相当成一份大礼送给冥剑渊,也算是再给冥剑渊迎头一记痛击。 闻言,贺淮生又是一惊。莫非当年偷幽冥剑谱的人不是衣婳净?那会是谁?他震惊地看着皇甫行,忽然觉得皇甫行道貌岸然的模样让人打从心里感到不舒服。 “你没猜错,拿剑谱的人是我,很可惜被婳净发现了。”皇甫行耸了耸肩,当年若非衣婳净发现他拿了幽冥剑谱,今日他的武功修为绝对不在冥剑渊之下。 贺淮生震惊得倒抽了口气。即使心中已有了答案,可亲耳听皇甫行承认又是另一回事。多年来他为了这件事一直责怪衣婳净,对她从没有过好脸色,甚至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可她却什么都没说,硬是承受下来,他也着实想不透为何她要这么做? “果真是你。”冥剑渊了然地看着皇甫行。当年是他误会衣婳净了,只是他不明白她为何要担下盗取剑谱的骂名?“那么她为何要背负窃盗剑谱的罪名?这根本与她无关不是吗?” “她不得不背负这个罪名,因为衣青云、衣桦耀两父子也参与其中。”皇甫行笑着揭晓答案。 “衣家父子?!”冥剑渊没想到衣家父子会参与其中,毕竟事发当时,他们父子俩表现得一脸悲忿、以婳净为耻的模样,甚至还郑重地向他致歉,如今回想起来,只觉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只要是人都会有野心、会起贪念,你认为衣家父子没有吗?呵,他们父子俩的野心可大了!你当时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他们衣家的女儿自然要嫁给我这种名门子弟,衣青云早就计划好一切,可是你的出现却破坏了他的布局,你说,他能不怀恨在心吗?” “当时双方交易的条件是我取得幽冥剑谱,日后传授飞云掌予衣桦耀之子。‘飞云山庄’则会成为‘衣家庄’最强而有力的后盾。衣家人除了衣婳逸懂武外,其他人都不懂,衣家父子打的主意是与其学些名不见经传的三脚猫功夫,不如学学扬名天下、向来不外传的飞云掌,一来可以防身,使衣家唯一的命脉永保安康;二来日后或许会有其他用处。他们精得很,所以怎会不与我达成共识,助我取得幽冥剑谱呢?”皇甫行笑着陈述当时的情况。后来衣婳净的介入使得幽冥剑谱再次回到冥剑渊手中,教导衣桦耀之子衣幻文飞云掌一事自是不了了之,没人敢再提起。 冥剑渊神色凝重地听着皇甫行口述与衣家父子所达成的交易。他的确是匆略了衣家父子对权势、名利的着迷程度,以至于未能察觉深埋下的祸根。 “婳净不惜与父母决裂,并执意要与我解除婚约。衣青云自然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而我也不许。我不能让你害得我变成江湖上的笑柄,所以总得想法子制住你,不是吗?”严格说来,他可也是无辜被动的受害人。 “所以当年我会身受重伤,也是因你一手策划的?”相同的手法,皇甫行极可能一再使用,既然现在皇甫行派人对他下毒,就表示从前也有可能派人伤了他,否则事情怎么会那么巧,他重伤后紧跟着幽冥剑谱便失窃? “不错。飞云掌赢不了幽冥剑,所以我想其他法子来赢过你再正常不过了。试想,飞云掌加上幽冥剑法,定是所向披靡,放眼天下,谁与争锋?”他想以武艺傲视群雄,就不得不走险棋,而盗取幽冥剑谱是通往成功最快的捷径。若非教衣婳净发现,趁他不注意时偷了回去,且誓死守住幽冥剑谱,不肯交出,当时的他又不忍出手伤害她,最后便不会功败垂成了。 “就因为她父兄参与其中,所以她选择背负一切罪恶,不肯告诉我实情?”她可以说的,他根本不会怪她啊!难道她对他就这么没信心吗?她究竟在担心什么?为何选择隐瞒? “你以为事情有那么简单?她的确想告诉你,也想警告你防备我与她的父兄,可她错就错在心太软了。衣青云与衣夫人作势上吊自尽,威胁她不可说出实情,她便信以为真。为了不让父母命丧黄泉,她非得隐瞒实情不可。”人,在必要的时候,是不能心慈手软的。皇甫行很早就明了这一点,所以现在坚守执行。 “那她也不必一肩揽下所有责任啊!”不对!当时她守在他身前,尽可以在他发现剑谱失窃之前交还给他,他根本就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要接受皇甫行与父兄的指控,承担所有罪过?这不合理! “她坏了我的好事,我明白你若知道实情,只会让你们俩更紧密地结合在一块儿,而我为何要成全你们?我为何要当好人?在她决定背叛我时,就该想到我会反击的。容我提醒你一件陈年往事,当年衣婳逸和兰墨尘两人情投意合,可是兰王爷、王妃乃至皇上、皇太后并不属意衣婳逸嫁进‘兰王府’,而且还为兰墨尘择了另一门亲事。当时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婳净和衣婳逸姊妹情深,你应当还记得,是吧?” “所以呢?” “所以我便告诉婳净,这件事牵扯到她父兄,若闹了开来,皇上、皇太后与兰王爷、王妃只会有借口更加不接受她姊姊嫁入‘兰王府’。她可以选择什么话都不说,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她阻止不了我的嘴,只消我到外头随便向任何一个人说起她的父兄觊觎幽冥剑谱且盗取一事,她姊姊一辈子都甭想踏进‘兰王府’一步了!爱姊心切的她如何能不顺我的意认了这事儿呢?”当皇甫行的计谋失败时,马上就想出了另一个拆散他们的恶毒方法,那就是要衣婳净认了这件事,且改由他与衣家父子成为发现她的阴谋诡计之人。 衣婳净明了他说得出、做得到,且事情若由她承担下来,兰王爷、王妃反对的声浪会较小,对衣婳逸与兰墨尘婚事的影响也不会太大,因此纵然心底有万般苦楚,也得咬着牙忍下来,认了所有加诸在身上的罪名。 她那纤细单薄的双肩是如何扛下所有委屈的?要如何撑过世人一次又一次的无情指责与谩骂?更何况,她还得面对他的不谅解与冷嘲热讽!在众多苛刻言词的攻击下,又无人可诉苦、可倾听,她的心备受煎熬,所以才会动了轻生的念头吗? 再次想到她狠下心选择结束生命,他的心便又痛上一回。那一道道伤痕像是在敞无言的控诉,深深地刺进他的心。 “你的阴毒诡计将婳净推入万丈深渊,当你看着她遭受众人唾骂时,难道一点都不歉疚吗?”听完事情的始末后,冥剑渊更加心疼婳净的遭遇。为了守护重视的家人,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所有不属于她的罪孽。 “我为何要歉疚?这是她应得的!”皇甫行说得理直气壮。 “你与衣家父子联手伤害她、牺牲她,竟然还有脸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加入辱骂她的阵容,我真为你们感到羞耻!”冥剑渊鄙视衣家父子,也鄙视皇甫行。皇甫行口口声声说爱婳净、珍视她、在乎她,但实际上做的全是些伤害她的事,现在甚至连她的命都要了!这样的爱又岂会是爱?不过全是占有欲在作祟罢了! 可他最痛恨的人是他自己。为何不能早点察觉事实的真相?为何要让她平白受这许多苦?为何? “随你怎么说。”皇甫行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反正他早料到冥剑渊会有的反应,而他根本就不在乎。 从头听到尾的贺淮生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他没想到事实的真相会是满布着阴谋诡计。原来全是皇甫行一手策划,亏得自己还妄想冥剑渊与皇甫行能重修旧好,真是糊涂啊! “今天你真打算做得这么绝?”真不留半点后路? “我对天起过誓,只要我活着,就不容许你们俩在一块儿!她明明答应我会乖乖留在‘菩提寺’,绝不见你一面,所以我放过了你,不再加害于你。可是她没信守承诺,还是与你见面了,所以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大惩罚,怪不得我!” 千不该、万不该,皇甫行总有他的话要说。 “该说是你先不守承诺!你不是再次用计让我身中奇毒吗?若非得知已时日无多,我不会赶到‘菩提寺’带走她,只为了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看她。我们的分离是你一手造成的,我们的再见面也是你一手促成的,你一味地怪罪我们,难道你就没半点错?”由皇甫行嘴里得知事实的真相后,冥剑渊对皇甫行最后一丁点的歉疚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为何会出尔反尔?这全都要怪你!失去婳净的这些年来,我过得一点都不快活,我每日每夜都活在痛苦当中,可是你却一派逍遥自在!说是不在乎江湖中人如何评论你这个人,可是人们提及你却总是赞誉有加,说你虽然狂放不羁,可也是号人物,要不是你对武林盟主这个位置没兴趣,武林盟主这宝座根本就不会落在我头上!你说,我能忍得下这口气吗?”表面上他可以笑着赞同他人对冥剑渊的赞赏,可实际上他却极为不满!明明他做的比冥剑渊多,而且比冥剑渊更努力,为何接受赞扬的人不是他? 明明冥剑渊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抢走衣婳净的爱,为何人们会那么健忘,硬是不提起冥剑渊对朋友不义?他心底的苦有谁能了解?人们每一句对冥剑渊的赞扬,就像是在他的心口捅下一刀般,日积月累之下,他岂能再忍受? 所以,除去冥剑渊的念头一次又一次地笼上心头,这一回他打定主意要冥剑渊承受莫大的痛楚,加此方能消他心头之恨,而他也成功地办到了,看着冥剑渊的挫败,他非常愉快。 “你想要的一直都是外在的虚名,就连对婳净的执着也是,你不过是将她当成陪衬你的绿叶,认为她可以让你在江湖上更加露脸罢了。你对她的感情并不如你口中说的深,说穿了,你最爱、最在乎的人是你自己!”冥剑渊觉得皇甫行既可恶,又可悲。 “你不是我,凭什么断定我不爱婳净?这世间并非只有你的爱才是爱,我敢说我对婳净的爱绝不会比你少!”皇甫行暴怒,他不否认自己狂热于追逐权势名利,可是他也敢说衣婳净是这世间上他唯一深爱着的女人!她时时刻刻都在他的心版上,冥剑渊怎能说他不爱? “是吗?正因为你认为对婳净的爱不比我少,所以就可以狠下心来毒害她?”冥剑渊冷冷地嘲讽皇甫行。 “我既然得不到,你也不能得到,很公平不是吗?”皇甫行不在乎他的冷嘲热讽,总之他打定了主意,而且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冥剑渊的眸光冷冷射向皇甫行,对皇甫行恨之入骨,偏就碍于皇甫行是唯一知晓解药的人,教他就算想杀了皇甫行也得强忍下来。 贺淮生愁容满面地看着他们两人,再看看躺在床上、犹然昏迷不醒的衣婳净。这复杂难解的情爱纠葛,是与非、爱与不爱,是无法判定的,连他都不晓得该如何排解了,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在做什么?衣姑娘现下的情况很危险,你们怎么还有心思打斗呢?”妙手神医风清突然端着药碗出现,不解地睨了他们一眼。这两个人真够古怪了,争一个女人争了这么多年还不累?再者,现下衣婳净命在旦夕,他们两人居然还有心思大打出手,该是先想办法救治衣婳净,等救活了她,再一争高下也不迟吧?若是争了半天,结果却争到个死美人,那有啥乐趣可言?啧! 风清的出现让两人的脸部表情同时放柔、放软,焦点全放在风清手中的汤药上。 “配出解药了?”冥剑渊问得心焦。 “不,这是可以让衣姑娘醒过来的药,也可以暂时缓缓她体内剧毒流窜的速度,不至于马上就要了她的命。她身子骨弱,又不是习武之人,很难挨得过这奇毒的侵袭,在‘离去’前,她会非常痛苦。”风清先提醒他们要有心理准备。 风清的提醒让两人心中皆是一凛,曾受过痛苦的冥剑渊记忆犹新,那痛足以摧毁人的心志,她是绝对承受不了的。想到她会遭受多大的痛苦,他的心就狠狠撕裂,恨恨地瞪着皇甫行。 皇甫行的脸上不见一丝快意,风清的话同样在他心里发酵,他甚至不愿去想当她毒发时会有多痛苦,而这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笑不出来,完全感受不到快乐,反而是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层的悲伤。 “我来喂她服下。”冥剑渊接过风清手中的汤碗,仰头灌下一大口汤药,就口餔喂昏迷的衣婳净喝。 “住手!”他的动作过于迅速,皇甫行抢步上前欲阻止,一旁的贺淮生却眼明手快地挡着他,不让他有机会阻止冥剑渊。皇甫行为之气结,眼睁睁地看着他亲密地以口喂衣婳净,心如刀割。 “你有妻有子,这事若传到尊夫人耳中,不大好。”贺淮生认为皇甫行与冥剑渊的恩怨够多了,不需再多添一桩,因此小声地提醒皇甫行注意自己的言行,毕竟他很在乎脸面,若他对衣婳净有过多的关怀一事传了出去,恐怕有损名声。 冥剑渊温柔地喂衣婳净将汤药一口口饮尽后,万般不舍地将她搂在怀中,心,持续为她痛着。 “放开她!”皇甫行命令道。 “这房间被打烂了,该换间房让她好好静养。”她该待在靠他最近的地方,哪儿都不去。 “我说放开她!” 冥剑渊充耳不闻,步履稳健地抱起衣婳净离开。 皇甫行看着冥剑渊抱衣婳净离开,痛苦地感受到她的再次离去。为何她总是不断的在离去?为何她待他不能像待冥剑渊一般?如果她肯给他一记真心的微笑,肯回头多看看他,肯像一个女人关怀着自己的男人般地关怀他,就算是虚情假意,他都甘之如饴。但……为何她就是不肯? 只要她待他有待冥剑渊一半的好,只要她开口,任何事他都会为她办到,就算她想当皇后,他也会为她招兵买马,拚了命地打进皇宫,让她成为全天下女人羡慕的对象!但……为何她就是不肯? 难道在她心中,他真不如冥剑渊?他真有那么差吗? 冥剑渊怀抱着衣婳净,脸颊不舍地轻轻在她的嫩颊上厮磨着,这么个小小娇弱的身子,是如何背负起这许多苦难的?他好希望她在为家人着想时能多想想自己,也想想他,想想他这个爱她爱到无法自拔的蠢男人。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她的牺牲,也不是她的委曲求全,而是她能安然无恙、开开心心地站在他面前。他想念她灿烂的微笑,非常、非常的想念…… 冥剑渊将脸埋在她的颈际,泪水无声落下,不教人发现他正承受着椎心之痛,正因她而伤心落泪……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衣婳净悠悠转醒,整个人仿佛三魂少了七魄般,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光是睁开眼就费了不少力气。她迷茫疲累地看着陌生的床顶,一时间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虚弱? “你醒了?”一直守着她的冥剑渊见她转醒,心下大喜。 衣婳净怔怔的看着他又喜又急的表情,回忆瞬间涌上心头,立即焦急地瞧着他的脸。他的脸色不再苍白,已有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虽然有些憔悴,可精神已比先前要好上太多,看来皇甫行遵守了承诺。她放心地对他嫣然一笑。 “你现在觉得如何?”不晓得风清配的减轻疼痛的药有无效用,冥剑渊担忧她毒发时会痛不欲生。 “我……很好。”回他话时喘着气,事实上她浑身都不舒服,而这不舒服不知该如何说明,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冷热交替兴许是毒发的症状,但不难熬,她认为自己可以熬得过。 “我让风清再过来看看你。”冥剑渊还是不放心。 “不用了……”皇甫行要的是一命换一命,就算有药可解她身上的毒,她也不能服下。 “为何不用?” “……对不起。” “为何突然说对不起?”冥剑渊皱着眉看她。 “你应当已经从皇甫大哥口中得知我中毒的始末了……若非皇甫大哥发现我的恶行……你……你就要死在我手中了……”她喘着气,困难地说道。这是她与皇甫行谈好的说词,就算用尽气力,就算疲累得想再合上眼好好休息,都得把话说完,否则皇甫行会再对冥剑渊不利的。 他听着她傻气地把所有罪行都揽到自个儿身上,就和当年如出一辙。只是,当年他蠢得看不清隐藏于背后的真相,现在了解后,再听她所说的谎话,不禁令他心如刀割。 “相信发现我是这样的人,你……你应该不会再感到讶异……你让我受了这么多苦,我予以回敬……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她累得合上眼皮,却又马上提起力气睁开眼,她担心这一合上眼,恐怕今生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所以她想趁着死去前多看他几眼,牢牢将他记在心坎上,永世不忘。 冥剑渊悲伤地听她诋毁自己,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护他周全,而他为她做过什么?除了误会她、嘲讽她、不见她、遗弃她,他究竟为她做过什么? “我想……你是不会原谅我的,可我怕……怕你会用其他方法来惩罚我,所以……便服下了相同的毒……我很快就会死去,算是偿还所有……欠你的……”她淡淡一笑,眼皮沉重地合上,旋即又惊惶地睁开凝望着他。 她的脸色带着浓浓的死气,不再美若初初绽放的芙蓉,而是随时都会凋零。冥剑渊海听她说一句,心就宛如遭人以利刃划一下,一刀接一刀,刺得他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别再说了……”他的眼眶微湿,喉头像被石头梗住。 “对不起,我从来就……没爱过你……”不,她爱他!爱他、爱他、爱他! “我说……别再说了。”傻瓜!她这个大傻瓜! “我知道事实很伤人……可是……没爱过就是没爱过,我……不想再把你骗得团团转……”她的灵魂、她的心都不断地在大声呼喊着爱他,可是她不能说出来,不能毁了与皇甫行的协议,所以只得不停地说着反话,让冥剑渊对她恨之入骨,如此他才能平安无事。 “别说了。”冥剑渊拒绝再听她的违心之论,猛地将她抱起,拥进怀中,吻着她的发,不让她瞧见他那湿了的眼眶。 衣婳净的嘴角悄悄绽放出一抹幸福满足的微笑,能在死前让他拥在怀中,已是苍天赐予的恩德。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住地低喃。这样一来,等她死了之后,他对她就不会有过多的情感了。 爱散了,恨也散了,他的生命将会步入正常轨道,他可以和深爱他的女人成亲,生一堆孩子,幸福快乐地过日子。深爱着他的女人很多,好比远在京城的媚娘,对他情深意重,况且媚娘允文能武,和他再相配不过了,有媚娘照顾他、爱他,她还有何不放心的? 只是脑子这么想:心可不!她不免要嫉妒起能与他携手共度下半生的女人,因为那是她永远都无法进驻的位置,但她注定得离他远去,所以再不肯面对现实都不行。 “别说了……婳净……别再说了……”他的喉头苦涩发酸,心痛到说出的话都支离破碎。 老天爷啊!让时间就停留在此刻吧!让他就这么以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将她搂抱住,别让黑白无常带走她! 她不想死!不想自他怀中离开!不想将他拱手让给其他女人!可是,她却不得不! 她犯了错,背弃未婚夫婿,爱上不该爱的人。在背叛的那一刻起,她便有了接受惩罚的心理准备,只是当惩罚降临时,她才发现它庞大得教她无法承受,也不愿接受,可是,她却不得下! 该怪谁?能怪谁?倘若时光重来一遍,她是否会选择走上简单易行的道路? ……不,她不会。就算时光重来一遍,她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爱他。即使知道在受尽苦难后,仍旧无法与他厮守,仍旧得离他i远远的,但她就是无法不爱他,无法不爱…… 晶莹的泪珠悄然滚落,她想将他搂得紧紧的,可是双手却使不出力来;她想大声告诉他,她爱他,可是却有口难言,唯有以泪水代替声音,无声地低诉深藏心中的无限凄楚。 别忘了她!千万别忘了她啊!就算他娶妻生子了,也别忘了她!她贪婪地想在他心底占上一小块位置,只要一小块就好,她不敢贪多,真的,一小块就好…… “你这个傻姑娘!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傻的姑娘……傻姑娘……”冥剑渊湿着眼眶,不住地说她傻。 衣婳净不懂,他不是该狠狠地咒骂她、抛下她,甚至是将她逐出“幽冥山庄”吗?怎么会突然说她傻呢? “……我都知道了。” 什么?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她心下惶惶不安。 “皇甫行全都承认了。你为何要这么傻?我身子骨强健,这么点小毒为难不了我的,可是你却不同,它会要了你的命啊!为了救我,你竟傻傻地听从皇甫行的话……为何你什么都不说?为何你要这么做?为何?”冥剑渊搂着她,激动地低吼,像只负伤的兽。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伤心……我只是希望你一切都好……你好,我就好……”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心中那块大石因他的知情而放下,她泪眼迷蒙地看着他。 “错了,你以为当你不好时,我会好过吗?”他们俩是共依共存的,当其中一方不好时,另一方又怎么会开心、会好过? “对不起……” “婳净,别再对我说违心之论了,你可知道每当你撒一次谎,我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下,你撒的谎越多,我的心只会越痛。我要你从今往后对我不得有任何隐瞒,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如实告诉我,好吗?”他要求他们之间不得再有谎言。 “……好。”没有以后了,她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何来的从今往后?但不想他伤心,她仍是顺应他的要求附和他。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就算得杀了皇甫行,我也会逼他交出解药。”他轻啄了下她冷凉的额,再执起她的手腕,细密温柔地吻上她腕间的伤疤,像是怕触痛早已复原的伤口般。 看着他的动作,她湿了眼眶。连这个他都知道了? “答应我,当你伤心、痛苦、绝望之时,不要再伤害自己。从今以后,你的身边会有我,我会陪着你伤心,痛苦,绝望,你身边永远都会有我。”他不要她再自残,不要再尝到相同的痛楚。 “好……我答应你。”她忍下流泪的冲动,哽咽地答应他。从前的她不够坚强,懦弱得只想逃避,但现在不会了,不管他们能在一起多久,她都会坚强面对。 一阵黑潮袭来,教她疲累地合上眼,又连忙睁开。 “怎么了?很累吗?”见她一脸疲累,想是先前的谈话已用光她所有的体力,才会让她如此疲倦。 “不……我不累,一点都不累……剑渊,你多陪我说说话好吗?我想听你说话……”她摇头否认,不想他担心,也是害怕恶梦会成真。她不要闭上眼后就再也无法睁开,她要把握这最后的时光,好好待在他身边。 明知她在说谎;明知她累得一合上眼就会睡着;明知她担忧的是闭上眼后就再也无法睁开,他却没说出口,佯装信了她的话。其实他也很害怕,这辈子从未如此害怕过,他同样担心她一闭上眼,就会永远失去她,因此眼下除了紧紧拥着她,与她说话外,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皇甫行是打定主意不救她,且一口咬定没有解药了,他不能指望皇甫行会有良心发现的时候,所以当机立断,派人四处探寻解药。在解药未到手前,唯有强迫风清久留于“幽冥山庄”为她开药延续生命了,毕竟他无法冒着失去她的风险,放风清离开。 “好,你想听我说什么?” “什么都好……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爱听……”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这些年来她未曾忘怀过,常在睡梦中误以为他就在身边,对她倾诉情人间的爱语。 他的傻姑娘,心爱的傻姑娘……“花园里的秋千我让人修好了,等你精神好些,就可以到花园去荡秋千了。”冥剑渊刻意转移话题,只提会让她开心的事。 衣婳净的嘴角噙着醉人的笑意,想着置于娇妍绽放的茶花间的秋千。她已经许久不曾荡过秋千,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再荡秋千了。她好想再置身花丛间,迎着风飞荡…… “花园中的绛雪、宫粉茶、黄香、五魁茶皆已灿烂盛开,你若见到,定会喜欢的。”冥剑渊细数茶花品种给她听。 “你说得我都想……想到花园去赏花、荡秋千了……”衣婳净心神向往,可是她已疲累得动都动不了了。 “等你养好身子,就可以坐在秋千上赏花了。到时你若想看上一整天,就看一整天,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明知她中毒难愈,冥剑渊却不许自己失了信心。他会救她的,就算用尽各种手段,他也要救她。 “剑渊……我想现在就到花园去……你抱我过去……好吗?”她轻声要求,她的要求似呓语。眼皮已疲累地合上,再没力气睁开了。纵然现在没力气好好睁开眼看看茶花,但至少她可以嗅闻花香。最重要的是,有他陪在她身边,让她觉得好安心,内心也感到平静。 “……好。”冥剑渊拒绝不了她的要求,尤其是在感受到她的生命正一点一滴地流逝时,就算她要的是天上的星子,他也会想办法为她弄到手的。更何况,她仅是想到花园去…… 冥剑渊抱起虚软无力的衣婳净,信步走向花园,实现她的愿望。 第八章 皇甫行站在远处看冥剑渊与衣婳净两两相依坐在秋千上,他的心口猛地恍若遭到巨石重击般,想不透为何事情会演变至此? 饶是他机关算尽,想尽法子拆散他们两人,到头来他们两人依旧相厮相守。即使得付出宝贵的生命,他们依然要在一块儿是吗? 眼见衣婳净如他所愿,娇颜充满沉沉死气,他做的诸多努力终于成功地让冥剑渊痛不欲生,成功地让冥剑渊悔不当初,照理说他该为此开心地哈哈大笑的,可是,他却笑不出来。他的心一直在悲鸣,望着她垂死的模样,他竟难受得湿了眼眶。 但是他已经回不了头,也不许自己回头。他做任何事都不会给自己预留后路,怕的就是自己会迟疑、收手,所以他只能不断地向前行,就算得到的结果会使自己后悔终身,他都不容许自己再回头。 皇甫行敛敛心神,武装自己,拒绝表现出一丝心疼与不舍的表情。 立于另一处的贺淮生看了直摇头叹气,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外人介入不了,也排解不了。凡事有因必有果,事情全是因衣婳净而起,而现下她就快死了。 贺淮生私心想着,倘若衣婳净真死了,横亘在冥剑渊与皇甫行间的冲突便会消失,他们俩或许就不会再仇视对方,甚至欲置对方于死地了。随即,贺淮生又觉得他的推论并不正确。衣婳净若是死亡,恐怕会将两个深爱她的男人逼上绝路,他们两人绝对会发狂,不顾一切、倾其所有也要毁了对方! 无论如何,最终都会落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贺淮生愈想愈是忧心忡忡,不管衣婳净是生抑或是死,冥剑渊与皇甫行都会毁了对方的一切,这场战争没有人会是赢家,他们俩都是输家。 爱……唉! 风儿将淡雅的花香传送过来,尽管衣婳净半是昏迷、半是清醒,仍旧可以嗅闻到喜爱的花香,她的唇角扬起一抹足以倾国倾城的绝美笑靥。 “你说我再命人多种些月丹、吐丝、千叶红、千叶白好吗?”冥剑渊吻了吻她冰凉的额及唇角,说着各色茶花品种。 “好……”衣婳净回答他的语气愈显虚弱轻飘,若非强烈的意志紧撑着,她早就又陷入昏睡当中了。 风清所配的药,药效终究有限,没办法让她像平时一样精神奕奕,能够让她清醒地同冥剑渊说上几句话,已是风清最大的努力了。 “你会喜欢的。”冥剑渊不舍地再吻了吻她飘散着清雅香气的发丝,心不住地为她揪痛撕扯。 衣婳净娇弱的身子忽地颤了下,嘴角缓缓流淌出黑色的血来,饶是意志再坚强,依旧抵抗不了奇毒侵袭娇弱的身躯。 冥剑渊感觉出她的不对劲,低头察看,便见她的唇角流出了血。他痛苦地闭上眼,却又不愿在她面前表现出他的痛苦,随即佯装镇定,仿佛她吐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抬起手,温柔地为她拭去唇畔的血渍。 冥剑渊拥着她,轻轻荡着花秋千,柔声对她描述花园中的茶花开得有多灿烂娇妍。 衣婳净唇角盈盈浅笑,倚在他怀中,单是静静地听他诉说茶花的种类及盛开的景况,就觉得好幸福。 其实她要的一直都很简单,就是与心爱的人生活在一块儿,男耕女织,闲暇时赏花谈心。她要的从来就不是富裕的生活,因此面对野心勃勃的皇甫行,才会无法倾心去爱,他对权势名利的狂热,常会令她打从心里感到害怕。 正门忽地传来喧闹声,声音大到惊动了冥剑渊,他皱拧剑眉,猜想是谁那么不识相,竟到“幽冥山庄”来撒野? 贺淮生同样听到吵闹声,连忙出去一探究竟。大门口的守卫在做什么?怎么连看个门都不会,还任人上门来闹?他倒要看看来者何人,是否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然怎敢上“幽冥山庄”寻衅! 贺淮生无须走到大门口一探究竟,对方已来势汹汹,像是一朵烧透了的红云般冲飙进花园中。 “冥剑渊!你给我滚出来!”衣婳逸娇艳的脸庞写满怒火,手执落霞软剑,随时准备动手。 在衣婳逸身后的是俊美无俦的兰墨尘,看着爱妻怒火狂燃地在“幽冥山庄”撒泼,他只是宠溺地摇头轻笑,并不出面干预。而在兰墨尘之后的便是衣婳净的丫鬟珍珠,与他们自“兰王府”带来的一小队护卫。 冥剑渊没料到衣婳逸会出现,但对于她的叫嚣也仅是挑了挑眉,并无多大的反应。衣婳逸来得正好,他无须派人上京请她过来看婳净,可以省去不少往返时间。 “果然是你带走我妹妹!”衣婳逸发现倚在冥剑渊怀中的妹妹,想都没多想,持剑跃起,剑尖凌厉地直取冥剑渊的咽喉。 婳净莫名自“菩提寺”消失后,焦急的珍珠逼寻不着,便进京到“兰王府”求助,她当时便猜想,这世间最有可能不声不响带走婳净的人当数冥剑渊,因为他与婳净过节最大,除了他以外,不另作他想。于是她便领着人上门讨人,果然被她料中,婳净真是被冥剑渊带走的! 如虹般的身影飞至,冥剑渊抱着衣婳净自花秋千上翩翩跃起,毫不困难便闪过衣婳逸的攻击。 “拿开你那双脏手!不许你碰我妹妹!”没能伤着冥剑渊,让衣婶逸更恼,她光瞧见冥剑渊旁若无人地搂着婳净,一把心火便烧得更旺。 一直以来,她心底便认定冥剑渊欺负了婳净,将婳净害得凄惨无比。婳净大好的青春年华都在“菩提寺”中虚度,她三番两次要带婳净离开“菩提寺”,但婳净都摇头不肯,她不晓得婳净为何那么执着,不过却晓得,这全是冥剑渊一手造成的!因此,她几番兴起找冥剑渊麻烦的念头,最好能弄得冥剑渊鸡飞狗跳、悔不当初,是在婳净的恳求下,她才没寻冥剑渊晦气。 现下倒好,她不找冥剑渊晦气,他倒是不知死活地再来招惹婳净!不用想也知道他带走婳净绝对不安好心,她非杀了他为婳净出口气不可! 面对她的辱骂,冥剑渊未予以反驳,仅是抱着婳净,一再闪避衣婳逸的剑招。多瓣各色的茶花受不住外力,片片花瓣如雨般,于他们四周翻飞飘扬,衣婳净雪白的衣袖随风飘着,就像只欲展翅高飞的白蝶般,洁白纯净。 昏昏沉沈间,衣婳净似听见了姊姊的怒骂声,一时间误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她努力睁开眼看,即见姊姊怒红了脸,持剑刺向冥剑渊。 “姊姊……”她欣喜可以在死前见到姊姊,本以为没机会了,看来老天爷待她不薄,实现了她的愿望。 “婳净别怕!他没办法再欺负你了!”可恶的冥剑渊!真以为婳净没靠山是吗?她现在就让他知道得罪“兰王府”会有何下场! 一旁的兰墨尘看出冥剑渊无意与妻子对打,假如冥剑渊要动手,不出三招婳逸即会成为冥剑渊的手下败将,因此放心让他们两人过招,不插手介入,让婳逸消消心头火。 “不是的……姊姊,你误会了……”衣婳净知道姊姊定是误会了,赶忙要澄清。 “你不必怕!我打不过,还有你姊夫呢!”衣婳逸当她是受到冥剑渊的威胁,也是怕她会受伤,才会忙着帮冥剑渊说好话。可是她不会被妹妹的小谎言给骗了,依她说,冥剑渊根本就欺善怕恶,今天她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让冥剑渊好好见识何为恶。 “兰王爷,您不请王妃住手吗?这全都是误会,虽然敝庄庄主一声不响地带走衣姑娘,可是对她并未存有歹意。”贺淮生见兰墨尘一脸兴味地看着好戏上演,忙要兰墨尘别再看了,解开误会要紧。 “婳逸正在气头上,让她发泄一下也好。”兰墨尘摆明了不阻止爱妻在他人庄园内撒野。 “可是刀剑不长眼,王妃若不小心伤着衣姑娘,那岂不是会造成遗憾吗?”贺淮生抬出衣婳净来,希冀兰墨尘能考虑到不会武艺的衣婳净极可能会受伤,进而出面制止衣婳逸。 “我相信冥剑渊不会蠢得让婳逸伤着婳净的,就算婳逸真有个不小心,冥剑渊挺身去挡不就得了?”同样身为男人,他岂会看不出另一个男人在不在乎怀中的女人?从头到尾,冥剑渊皆是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的婳净,倘若怒火中烧的婳逸真停不了手,不小心要伤着婳净,他敢说冥剑渊绝对会挺身舍挡,绝不会让婳净受到一丝伤害的。 冥剑渊真对婳净恨之入骨吗?嗤!恐怕答案是再明显不过了,无须再有疑虑。 “……”闻言,贺淮生为之气结!早就听说兰墨尘非常纵容衣婳逸,以前他听了还嗤之以鼻,认为这话有待商榷,直到今日,他终于了解传言不假。他相信衣婳逸可以光凭一句话,便让兰墨尘眉头不皱一下地下令毁了“幽冥山庄”。 衣婳逸一味地攻击,冥剑渊一味地闪躲,一来一往间,片片粉瓣飞扬起,像花雨般,随即又纷纷落下。 “冥剑渊,你若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别找我妹妹!”几番伤不了冥剑渊,衣婳逸更加生气。 被缠久了,冥剑渊烦了,一掌要击出时想到她是婳净的姊姊便又收手。 冥剑渊的掌风击出时,原本一直在观望的兰墨尘大惊,立即跃起,扬起青虹剑刺向冥剑渊。 兰墨尘一加入,衣婳逸心下大喜,与他双剑合璧。 “碧海青天!”两人双剑合璧,威力倍增,教只守不攻的冥剑渊躲得辛苦,没有先前的轻松自若。 倘若他再不还手,势必会身受重伤!贺淮生见状,不再多想便要提剑加入帮忙,却见到冥剑渊眸底散发着自信的光芒,明了冥剑渊足以应付兰墨尘夫妇的双剑合璧,这才停脚没上前。 冥剑渊的嘴角忽地扬起抹轻蔑的微笑,猛地将怀中的人儿往上抛,随即抽出幽冥剑予以回击。 身轻如燕的衣婳净宛若羽毛般被抛了上去,衣婳逸见状大惊,顾不得正与兰墨尘双剑合璧,连忙上跃救妹妹,以免她摔伤。 衣婳逸抢着救妹,冥剑渊便和兰墨尘过招。从来他们只听过对方的名头,皆听说对方的剑法不错,但就是不曾见过面,今日是他们初次动手,孰胜孰败还是个未知数。 许多事兰墨尘可以一笑置之、不盈于怀,唯独关乎爱妻安危绝不能妥协。即使冥剑渊没有伤婳逸的意图,可冥剑渊作势要掌击婳逸已触怒他,他无法容忍这样的事在眼前发生。 青虹剑剑走轻灵,如虹般挥向冥剑渊;幽冥剑游若幽魂、难以捉摸,飘忽迷离、似缠非缠,与青虹剑几番纠葛。 青虹剑甩不开幽冥剑的纠葛,幽冥剑仿佛与冥剑渊融为一体,剑与人相辅相成。青虹剑散发剑气,试图震开幽冥剑,可每一震开,幽冥剑便又立即缠上,两人以内力剑招比拚,已斗得浑身是汗。 衣喽逸成功地接住妹妹,扶着妹妹小心翼翼地落了地,看见婳净惨白的脸色,衣婳逸惊得倒抽口气,原先的怒火被更多的忧虑取代。 “婳净,你怎么了?为何会这样?”泪珠在衣婳逸眼眶中打转。 “姊姊……你快叫姊夫住手……”衣婳净拉着姊姊的手急叫。 “是不是冥剑渊伤了你?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眼,我非杀了他不可!”衣婳逸气得咬牙切齿。 “小姐,你病了吗?”珍珠见她们俩落了地,赶忙奔上前帮忙搀扶。 “不,姊姊……伤我的人不是剑渊……不是他……”怕姊姊再误会,衣婳净紧抓着她的手澄清。 “事到如今,你还要帮他说话?!”傻妹妹啊! “小姐!你别老是帮着冥剑渊了!”珍珠也觉得她太傻。 “不是的……相信我,我没有说谎……不是在帮剑渊说话……伤我的人……真的不是他……”衣婳净轻摇首。 “真的?”衣婳逸仍是怀疑。 珍珠看着衣婳净,心下也不知该不该相信她?这些年来,小姐仍旧爱着冥剑渊,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假如冥剑渊真出手伤了小姐,相信小姐也会闷声不吭地承受的,但——也有可能伤小姐的人真的不是冥剑渊…… 唉!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是真的。”妯坚定地颔首,眼眸澄净无瑕。 衣婳逸轻叹了口气,相信了她的话。真可惜,本以为可以毁了“幽冥山庄”,杀了冥剑渊,以解多年来的不平与怒火,替妹妹好好地出口恶气,结果事与愿违,没办法杀了冥剑渊、毁了“幽冥山庄”。不过冥剑渊莫名其妙地掳走妹妹,这事也不能轻易就算了,她自会想出法子好好回敬冥剑渊。 “那么,究竟是谁伤了你?”目前最重要的是治好她以及抓出伤她的原凶。 “先别管这事……姊姊,我们先让剑渊和姊夫停手才要紧……”衣婳净不希望有人因她受伤。 “好,你别焦急,我会让他们俩住手的。”衣婳逸抚了抚妹妹的发,笑着向她眨眼保证。 “哎哟!好痛!”衣婳逸突然捧腹弯下腰轻声呼痛,脸色十分痛苦的模样。 原本还在与冥剑渊纠缠不休的兰墨尘耳尖地听见她的痛呼声,立刻收手,撇下冥剑渊,全身毫无防备地跃至她身边。 “婳逸!你怎么了?受伤了吗?你们都愣在那里做什么?王妃受了伤,都没人知道吗?我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兰墨尘焦急地问着妻子。到底是谁那么卑鄙,竟敢偷偷暗算她?首当其冲、备受责骂的,自然就是他们带来的那群护卫了。 衣婳净见姊夫对姊姊呵护备至,姊姊在姊夫眼中就是无价珍宝,看姊姊这么幸福,她为姊姊感到开心。 “王爷,王妃她……”一干护卫是有口难言,王妃分明没事,可他们既不能指控王妃在欺骗王爷,也不能不如实禀报,说与不说对他们而言都是两难。 双方停手,冥剑渊回到衣婳净身边,轻轻地再将她拥回怀中。珍珠虽觉不妥,可是在见到他们两人亲密的拥抱时,想到了这些年来小姐是如何孤寂地在“菩提寺”度过岁岁年年,一想到这她就感到心酸不舍,便不再阻止他们两人相拥。 “我没事。”衣婳逸可不想让丈夫担心,忙对他绽放温柔的笑靥,以兹证明她好好的。 见她确实没事,兰墨尘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他看向冥剑渊,冥剑渊的注意力却是放在衣婳净身上。 尽管喝了风清开的药,但她的状况仍然很不好,拥她在怀中,令冥剑渊觉得她就像冰晶般易碎,他很怕眨眼间她就会破碎消失。 “你吓到了吗?”冥剑渊指的是方才将她往上抛出一事,他算准了衣婳逸绝不会坐视不理,肯定会接住她,倘若衣婳逸没行动,他也有把握在回击兰墨尘与衣婳逸时能接住她 “不,我一点都不怕。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着我。”她轻轻一笑。方才她只感觉被轻轻托出,全身软绵绵的,风儿托着她就像徜洋在云彩间般,教她感受不到一丝恐惧。 冥剑渊放心地回她一笑,将她搂得更紧、更紧。 “我想是我们双方坐下来谈谈的时候了。”兰墨尘杀风景地打破他们之间的浓情密意。待会儿若是双方谈不拢,要大打出手有的是机会,不愁没能好好领教幽冥剑法。 冥剑渊颔首,正有此意。此刻他没有与他们过招的兴致,他们夫妇来了倒也是好事一桩,除了可以让婳净见到姊姊,更加安心外,他们还可以一同想办法,看要如何让皇甫行心甘情愿地交出解药来解救婳净。 于是,一行人便移驾他处详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婳净已喝了药睡下。 当衣婳逸听完冥剑渊平静的叙述后,气得浑身不住颤抖。她从来都不晓得原来婳净被父兄牺牲,原来婳净为了成全她的幸福而亲手毁了自己的幸福!她怜惜、不舍、自责! 都怪她不好,为何没能察觉婳净的心事?这一点都不难的,不是吗?只要她锲而不舍地追问,婳净拗不过她,便会说实话了。都是她不好,让婳净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但最糟的人是皇甫行,她彻底鄙视皇甫行卑鄙的行为!皇甫行为了成就自己的野心,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现下也不晓得皇甫行是怎么了,突然又回头要婳净,在明了得不到后便要毁掉,皇甫行实在是可恶之至! “皇甫行在哪儿?他居然敢对婳净下毒,我非要了他的命不可!”衣婳逸无法冷静,她体内的血因憎恶而沸腾。 连妙手神医风清都束手无策。刚刚风清所说的话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心情也更加沉重。冥剑渊先前中了毒还可以内力制住,加上冥剑渊身子骨强健,自是熬得过,可是婳净不一样,婳净的身子骨虚弱,又没有内力,这毒在婳净身上便会以极快的速度流窜,甚至中毒后的症状也会比冥剑渊更为显着,或许还会有他们预料不到的症状发生。毕竟风清对这奇毒也是一知半解,无法完全掌控。 皇甫行从何得到这奇毒他们不得而知,但皇甫行却是他们拿取解药的关键人物,因此虽然衣婳逸嘴里嚷着要杀皇甫行,但她心里其实再清楚不过,如果她要婳净活下来,根本就不能动皇甫行一根寒毛。 “你冷静点,事情还未到绝望的地步,总会有法子的。”兰墨尘要妻子冷静下来,平时她冷若冰霜,对许多事都不在意,但只要事情一牵扯到婳净,她便会失去平日的冷静,像捍卫着小狮的母狮般,随时都会扑上前咬住敌人的喉咙。 “他就在庄里,我不会让他离开,而且他也不会离开,因为他想要看我饱受痛苦折磨的模样。”冥剑渊自嘲一笑。他动不了皇甫行,又无法逼皇甫行交出解药,着实苦恼了许久。皇甫行目前最在意的是让他受尽折磨、摧毁他的心志,除此之外,他深信皇甫行对于自个儿的妻儿压根儿就不在意,而这使他无法抓住皇甫行的妻儿来逼迫皇甫行就范。 是的!为了救婳净,再卑鄙的事他都干得出来!但他着实被皇甫行的阴谋诡计给困住了,前后皆动弹不得。难道……真要他无能地失去婳净? “他不是好东西,而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真不晓得婳净怎么肯为了你付出生命?她太傻了!男人……哼!”骂不得妹妹,衣婳逸干脆骂冥剑渊解恨。 兰墨尘明哲保身,选择噤声,不帮任何一方说话,没有提醒她,她也曾为了救他而不顾生命危险,差一点他就要永远地失去她了。关于过去那些令人不开心的事,他完全不想再提及。 “我是糊涂,我是混帐。在你看来,认为我不值得婳净为我牺牲;在我自己看来,亦是如此。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那就是我深爱着婳净,一直都深爱着她。”冥剑渊希望她能明白,他对婳净的感情是真,当他嘴里说着仇视“衣家庄”、仇视婳净的话时,其实他正疯狂地爱着她。 衣婳逸听他亲口说出对婳净的情感,再由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他的真诚,知道他绝非随便编出来唬她的,满腔的不满与怒火这才稍减。 “听起来皇甫行打算要来个玉石俱焚,他并不打算回头,想来他一点都不怕死,所以这事非常棘手。”兰墨尘也觉得这事难办得很,他们可不能被皇甫行牵着鼻子走。 “目前唯一的办法是等皇甫行想通,但婳净的身子恐怕撑不了许久。”冥剑渊说出最担心的事。目前风清调制的汤药虽能暂时压制住她体内的毒,可谁也无法预测能压制多久?当汤药再也制不住她身上的毒时,她将承受多大的痛楚?冥剑渊简直不敢想象。 他的话让衣婳逸与兰墨尘心头更加沉重,他说的不错,婳净没有内力抵挡毒物侵蚀,由外输入的内力也没法帮助她,光靠药物,谁料得准那汤药能挡多久?当汤药失去了效用,娇弱的婳净岂熬得下去? “我们该如何是好?”衣婳逸一筹莫展地看着丈夫,希冀丈夫能想出个好法子解决眼前的困境。 “方法不是没有,相信冥庄主也想到了,只是迟迟不敢付诸行动。”兰墨尘意味深长地看着冥剑渊,换成他是冥剑渊,心底定也是万分挣扎,无法放手一搏。 冥剑渊紧抿的唇说明了他了解兰墨尘所指为何。 “既然有办法,为何不试试?”衣婳逸不解地看向打着哑谜的两人。 “因为冥庄主会不舍。”兰墨尘对妻子解释。 冥剑渊沉下脸看着一旁昏睡的婳净,他的手始终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不舍什么?”衣婳逸一脸纳闷,眼下救妹妹的命最是要紧,他不是说深爱着婳净吗?那还有什么不能割舍的? “你不会想不到什么事都不在乎的皇甫行,其实还有一个人是他最在乎的吧?”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妻子已失了正常的判断力。 衣婳逸恍然大悟。是了,什么都不在乎,连妻、子都能舍弃的皇甫行,其实最在意的人便是婳净!若非执着于婳净,今日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你们的意思是……要以婳净毒发的模样来让皇甫行不舍?当他的心承受着莫大的苦楚时,就会亲手交出解药了,是吗?”她终于了解,他们这是要拿婳净的命跟皇甫行赌,赌看谁的心最狠,可是他们输不起,所以他们才会坐困愁城,拿皇甫行莫可奈问。 “我不能拿婳净的性命和皇甫行赌。”冥剑渊摇头拒绝尝试,他承受不了赌输的后果,所以便和皇甫行干耗,等待其他可行的方法出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皇甫行根本就料准了嘛!”衣婳逸气急败坏,恨不得一剑剌死可恨的皇甫行。 “我已经派人上京去请崔御医赶来,或许他会有办法救婳净也说不定。”多个大夫等于多个人想办法开出药方来制住婳净体内的毒。 “希望崔御医能使得上力。”衣婳逸不敢抱持过多的希望,毕竟崔御医对于外伤是很有办法,但关于毒物恐怕就没医治外伤的专精了。 追本溯源,这件事该怪谁?为了利益订下这门亲事的爹?为了保有名声牺牲了妹妹的父兄?抑或是一见钟情,连袂背叛未婚夫、好朋友的婳净与冥剑渊? 皇甫行的反击打得他们毫无招架的余地,因为己方是理亏、是歉疚,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法指着皇甫行的鼻尖大骂他不仁不义、卑鄙无耻。 这纠结的痴缠就算依靠智慧恐怕也是打不开。 衣婳逸无奈地看着哀愁的冥剑渊,忍不住悠悠一叹,忍不住想,妹妹和冥剑渊真错了吗?他们只是碰巧爱上对方,为了爱他们俩义无反顾地背负了许多骂名,甚至是分隔雨地、分离多年,这样的惩罚其实已经够了吧?在他们好不容易又能在一起时,为何还要他们付出更大的代价呢? 易地而处,换成她是婳净,她肯定也会作出相同的决定。为了心爱的男人,连命都可以不要,她也曾经这么做过,不是吗? 婳净的做法她感同身受,是以对妹妹的决定,她无法责怪,只是不住地心疼。 兰墨尘则同情冥剑渊的遭遇,这种心急如焚的滋味他尝过,简直比杀了他更教他痛苦百倍、千倍,那痛尝过一次就不敢再尝第二次了。 冥剑渊整个人仿佛出了神,脸上的表情尽是漠然。他守着婳净,心底早有了最坏的打算——最糟不过就是与她共赴黄泉。 其实仔细想想,那也不算太糟,至少他们两人又能在一块儿,而且这次再也没有人能拆散他们了,严格说来,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啊…… 第九章 衣婳净悠悠转醒时便见姊姊守在她身边,她无力地朝姊姊绽放娇靥。中了毒之后,她便整日昏昏沉沈、睡睡醒醒,想要抗拒不再昏沉却是抗拒不了。 “你醒了。”衣婳逸见她醒来,回以一笑,试着不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嗯,剑渊人呢?”衣婳净意外他竟不在她身边,从她中毒以来,他一直都守在她身边不曾离去的,突然不见他的踪影,令她感到小小的不安。 “他与你姊夫在外头聊呢!他们两人可说是不打不相识,谁晓得他们男人间会聊些什么?况且咱们姊妹俩有一段日子不见,我也想和你独处,谈些女孩儿家的心事。”衣婳逸说得甚是轻松自在,唯有自个儿心里明白,她正兀自承受着极可能失去妹妹的痛苦。 她不想“红颜薄命”这句话在婳净身上印证,这些年婳净已经够苦的了,老天爷着实没必要再折磨婳净。 衣婳净扬唇轻笑,没再追问细节。 “婳净,你快乐吗?” “我现在很快乐,也很平静。”衣婳净心中无怨亦无恨。 “皇甫行呢?你不恨他?”皇甫行以歹毒的手段对付她,为何她能这么平静? “姊姊,是我先对不住皇甫大哥的,况且他也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是我自己选择走上这一条路的,怪不得他。其实他这么做,心里也很苦。”衣婳净神色黯然地说。皇甫行要的她永远都无法给,是她有错在先,如何怪他? “那根本就不是选择!他早料准了你会决定自我牺牲,你所有的反应决定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啊!”一提起皇甫行,衣婳逸就为妹妹大抱不平。她不管皇甫行心底苦不苦,她只在乎自个儿的妹妹。 是的,她是自私!可婳净是她唯一的妹妹,又是家中与她感情最好的人,她如何能不自私?她无法忍受有人欺负婳净,而她却完全使不上力……该死的皇甫行! “如果我没有对不起皇甫大哥,他不会变成这样的。” “他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我甚至怀疑他会与冥剑渊友好,也是为了他的幽冥剑谱!他这个人太可怕了,而且城府极深,爹可真会挑女婿呢!”衣婳逸冷哼一声,暗嘲父亲的眼光。 “从前有许多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一直都希望能像你一样坚强、坚定,确定自己所要的。姊姊,你一直都是我最羡慕的人。”在她眼中,姊姊总是那样闪亮耀眼,姊姊可以尽情选择要或不要,不像她,像个没有生命的傀儡,不断地受人摆布。她已厌倦了,她想象姊姊一样活得任性、活得自在,所以在爱上冥剑渊后,便决定倾其生命也要深爱着他。爱他,是她这辈子唯一能自我决定的一件事。 “傻妹妹,其实你很好,一直都很好,否则冥剑渊怎么会爱上你呢?你不用羡慕我,你只要像你自己就好。”衣婳逸怜惜地抚着妹妹的发丝,她们姊妹俩从小个性就不同,除去惊人的美貌,婳净另有优点在,一点儿都不必羡慕她。 “姊姊,我不想成为剑渊的负担,真的不想……”可惜事与愿违,她终究不免成了他肩上沉重的负荷。 “傻瓜,你怎么可能会是他的负担?只要他爱你,你就永远不会是他的负担。”衣婳逸佯怒地白了她一眼。 “姊姊,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希望伤害任何人,可是我的一意孤行却伤害到皇甫大哥,我的自以为为剑渊好也伤着了他……”她沮丧脆弱地低喃道。以为她可以做得更好,以为光阴可以化解所有的冲突,但她终究错了。或许她消失了,冥剑渊与皇甫行就可以各自回归正常的生命轨道,就算不再往来,至少也不会再起冲突吧? “这世间没有人能不犯错,我也犯过不少错,重要的是从错误中记取教训。你所谓的错误,在我看来也没啥大不了,若拿去问你姊夫,他肯定会嗤之以鼻的。”事情已发生,衣婳逸不希望妹妹将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冥剑渊与皇甫行也都要负责。 “姊夫仍旧是率性而为吗?”衣婳净轻轻一笑。说了这许多话,已感到些许的疲累,但她努力不表现出来,以免惹得姊姊担心。 “他从小到大就那副模样,恐怕到老也改不了性子了。”丈夫身分尊贵,所有事他都照自己的喜好去行事,外人如何说他,他皆嗤之以鼻,这一点倒是和冥剑渊臭味相投。 “看你们这样,我好开心。” “我却觉得难过,因为我的幸福是牺牲了你的幸福换来的。”衣婳逸自觉对不起妹妹。 “姊姊,你别这么说,你了解爹爹的性情的,不是吗?就算不拿你和姊夫的婚事要胁我,他也会另想办法拆散我和剑渊,他根本就不容我坏了他的好事。”说来真的很可悲,她的人生受尽父亲摆布,父亲每一个行动的背后都有其动机,严格说来,父亲不曾爱过她,她不过是父亲达成目的所握有的一枚棋子罢了。 “他只想到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顾我们的感受。”对于父亲,衣婳逸同样有诸多不满。 “所以姊姊你无须感到歉疚……”聊了这许多,疲惫感加重,已无法强撑起精神来。身体累了,心也累了,唇角缓缓流淌出血来,她却无力抬手拭去。 “婳净,我真的很希望看见你幸福微笑的模样。”衣婳逸眼中含泪,取出帕子温柔地为她拭去唇畔黑色的血。 “姊姊,你别难过……现在已经是我最幸福的时候了……有你在身边陪我,还有剑渊爱着我,我……想不出还能有更幸福的方式了……”至少她不是孤寂地死在“菩提寺”,能待在心爱的人身边死去,对她而言便是最大的幸福。 “说什么傻话,我还想狠狠帮你报复冥剑渊,让你更幸福呢!”听见婳净要的幸福是如此的简单,衣婳逸的心疼得不得了。 “怎么……报复他?”衣婳净好奇地笑问。 “我打算等你毒解了之后,带你上京去。凭你的美貌,肯定会让京里那票公子哥儿惊为天人!到时我再为你办一场比武招亲,帮你挑一个最适合你的夫婿来,你说这是不是对冥剑渊最好的报复?他肯定会后悔当初错待你的!”衣婳逸笑着说她的计划。一个恐怕无法实现的计划。 “听起来……很有趣……”衣婳净困难地喘着气笑道,痛楚使得她的额际沁出了一层薄汗来。 “我……也这么想,你绝对会让京城里所有人为你疯狂的……”瞧见妹妹痛苦蹙眉,衣婳逸心下焦急,语气变得有些不稳,嘴角的笑容也显得僵硬。 “姊姊,我……想见剑渊……”衣婳净困难地说道,浑身忽冷忽热,五脏六腑像是在翻搅般,这痛,令她感觉像是置身于无间地狱当中,想要逃脱偏又无法脱逃,唇角涌现更多的黑血,她想尖叫,想要抵抗,可是却连尖叫的力气都没了…… “好,我这就唤人去找他过来!”衣婳逸看出她的情况非常不对劲,立即大唤门外候着的珍珠,要珍珠立刻去找冥剑渊过来。 衣婳逸惊慌的语气骇着门外的珍珠,珍珠拔腿就跑去找人,深怕会来不及。 “姊……柹,我是真的、真的好爱他……”这瞬间,体内的血在烧;下一瞬间,血又冻结了。如此反复交替、无尽折磨着,衣婳净吐着血,却仍努力一字字认真地说着。 “我知道,你别急、别怕,他马上就过来了。你也知道他爱你,你不会想要他伤心难过的,是不?所以你一定要撑下去,知道吗?”怎么会这样?为何婳净吐的血愈来愈多了?雪白的衣襟刺目地沾上黑色的血液,看得她惊恐不已,婳净的身子娇弱,吐了这么多血,可撑得下去? 衣婳净眼中含泪,嘴边噙着一抹笑花,无力地对她颔首。她知道冥剑渊爱着她,所以为了他,她会努力撑下去,就算现在全身如遭烈焰狂焚,教她痛不欲生,她也要咬牙撑过去。 血,像一朵朵黑色的花儿般,在衣婳净唇边绽放。每当衣婳逸哭着为她拭去时,就会有更多的花朵绽放开来,一朵接一朵,渐渐吞噬着衣婳净微弱的生命。 “婳净!”冥剑渊一接到珍珠的通知,立即以轻功奔至她身边,见到她唇角的血花时,他的心都碎了。 衣婳净看见他出现,唇角的笑意更深、更缠绵,她努力抬起手想要握住他的。 “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冥剑渊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握住她的小手,整个人已心痛得六神无主,只能不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我……爱你……爱你……爱你……”她喘着气,以细微但坚定的声音告诉他。她怕今天再不说,往后就再没机会了。 “我知道,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所以为了爱我,为了我爱你,别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冥剑渊伤心地低哑着声,恳求她撑下去,男儿泪已夺眶而出。 她想要开心地对他微笑,可是嘴里涌现的血与身体上无尽的痛楚使她无法灿烂微笑,眼看着他为了她伤心落泪,她的泪水亦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纷纷滚落香腮。 身体上的痛楚令她神智昏乱,她依稀听见姊姊的哭喊声,听见风清急赶来说话的声音,感觉到风清正为她把脉,然后又匆匆离去,说要为她另配汤药,可这些感觉很遥远,好似她在他处,正事不关己地听着这一切…… 她感觉到自己回到了年轻之时,她正开心地在花园中荡着秋千,而他自花海间朝她走来,对着她微笑,走入她的生命中。 一切是如此美好,没有哀伤、没有痛苦,她单纯地认定可以与他地老天荒…… “婳净,你听得见我在唤你吗?”冥剑渊轻拍着她的脸颊,他不许她的唇角出现梦幻般的笑容,那会令他感觉正在失去她,他不要! “婳净,你醒醒!姊姊也在你身边啊!”衣婳逸失控大哭。 兰墨尘揽着伤心欲绝的妻子,无声地安慰她。 皇甫行听见骚动,走过来一探究竟,早预期中了毒的衣婳净会非常痛苦,可万万都没想到亲眼见到她饱受痛苦折磨的场面,会教他尝到椎心刺骨之痛,他像是被夺去呼息般,无法喘气, 她的衣襟沾染了鲜血,一朵朵血花像是他亲自以飞云掌击向她般,他表面神情木然,实已肝肠寸断。 “是你们对不起我在先,我这么做不过是为自己讨回公道,怨不得我……”皇甫行喃喃自语着。 冥剑渊抱着衣婳净,表情已由原先的伤痛欲绝渐转为平静。 “你为何要这么做?!伤了婳净难道你就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吗?”衣婳逸自丈夫怀中挣脱,奔至皇甫行面前,双手成拳,用力捶着他的胸膛哭问。 兰墨尘连忙将她抓到身后护着,担心早就丧失理智的皇甫行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来。 “是啊,我很快乐,你没瞧见我在笑吗?”皇甫行平静地回她,可挂在颊上的两行泪早已揭穿他的谎言。 “的确是我们对不起你在先,你动手吧。”冥剑渊直视着皇甫行的眼,将幽冥剑扔给他,说道。 皇甫行接过幽冥剑,木然地拔出剑身,看着泛着乌光的锐利宝剑。 衣婳逸倒抽了口气,震惊地看着冥剑渊,没想到他会将生死交付在死敌皇甫行手中。 “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皇甫行的唇角噙着一抹哀伤的笑容。 “不!皇甫行,你不能杀他们!”衣婳逸执起落霞软剑,挡在妹妹与冥剑渊身前。她没忘记妹妹是怎么以支离破碎的口吻诉说着对冥剑渊的爱,所以她不能让妹妹深爱的冥剑渊死在皇甫行的剑下! 兰墨尘抽出青虹剑护妻,假如皇甫行敢动手,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并不是恶人,是你们逼我当恶人的。”皇甫行感叹摇首。 “皇甫行,你未免太胆大包天了!先是威胁我妹妹服毒,现下又要持剑杀她,你真以为我会放任你欺负婳净吗?”衣婳逸恫吓皇甫行最好别轻举妄动,否则她会让他后悔终身。 “让他来吧,这笔帐是该好好算清了。”冥剑渊不要衣婳逸插手,这件事只能由他们三人自己解决,旁人插手介入并不会使事情变得更好。 “可是……”由他们自己解决,那不正代表着连一线生机都没有吗? “冥庄主说得对,这是他们三人之间的事,让他自己解决,咱们别插手。”或许,事情会因此而有一丝转机。兰墨尘以眼神示意妻子,要她别冲动,静观其变。 听丈夫这么说,知晓他另有想法,衣婳逸纵然百般不愿,可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唯有退至一旁,但手中的落霞软剑未曾放下,一直保持着警戒,只消皇甫行一有伤害婳净与冥剑渊的意图,她就会出手,即便拼了这条命,她也要保护妹妹与冥剑渊! 皇甫行危险地半眯着眼看着冥剑渊,只要他挺剑刺向冥剑渊的心口,所有的仇恨即可一剑勾消,他的心也会获得自由,不再沉溺于爱恨情仇当中,可以解脱了! 当皇甫行持剑要刺向冥剑渊,了结所有恩恩怨怨时,眸光蓦地扫到冥剑渊怀中的衣婳净,又见冥剑渊的嘴角噙着笑意,心头猛然一惊。差点就上了冥剑渊的当! “不!我不会杀你的,你以为我会成全你们吗?我本就是要让你们天人永隔,你说我怎么会傻得让你们在黄泉重聚呢?世间上没那么便宜的事。”皇甫行摇首,将幽冥剑扔还给冥剑渊。 听见皇甫行不动手,衣婳逸松了口气,却又觉得皇甫行的行事过于歹毒,他就是不肯让大家好过,自己伤心也要拉着众人陪他一同伤心。 皇甫行命自己笑!他要笑着看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已吃了秤砣铁了心,绝不会突然心软的。 接回幽冥剑的冥剑渊自嘲一笑,皇甫行不动手,他自会有方法解决自己的性命,不是非得要皇甫行动手不可。 他们三人纠缠得够久了,周遭的人或多或少都受到波及,够了,已经够了,所有恩恩怨怨,该结束就让它结束吧! “皇甫行,你在犹豫什么?不会是舍不得旧情人吧?”一道尖锐的女声突地响起,随即见一面容姣好的美妇,双目含恨地瞪着皇甫行。 “你怎么会来?”皇甫行没预料到妻子秦如意竟会出现在“幽冥山庄”,他不快地睨着她。 “怎么,这‘幽冥山庄’就你能来吗?”秦如意对他充满怨恨,未出嫁前她可也是父母捧在手掌心呵护的娇娇女,皇甫行与衣婳净解除婚约改而向她爹提亲时,她认为皇甫行虽然丢了未婚妻,可于外貌、家世各方面与她都还算匹配,她嫁他倒也不会太委屈自己,她甚至认定皇甫行该感谢她肯下嫁于他,预想皇甫行是抱持着感激的心娶她为妻的,因而答应了这门亲事,怎料事实与她预想的却有一大段距离。 皇甫行娶她不为她的美貌,不为她绝妙的刀法,而是因为她是“赤霞堡”堡主的掌上明珠,可以增添“飞云山庄”的光环,所以就算她貌丑如无盐女,他同样会娶她为妻! 她可以不在意他娶她是另怀目的,她有自信他们成亲之后,他会为她的美丽、慧黠所折服,他会对她死心场地。至于背叛他的衣婳净,自是会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他的生命从此以后唯有她——秦如意。 可她却发现成亲后,他的心里始终不曾有她,甚至在她帮他生了独子后,他对她冷淡依旧,仿佛她已完成身为他的妻子该尽的责任!是的,自她生下独子后,他便不再与她同房!她在“飞云山庄”不过是个装饰品,更令她不满的是,他为儿子起的名字竟然叫“兢”!他分明是想着衣婳净,才会不顾她的感受,起了这个名字。 她痛恨衣婳净,纵然衣婳净背叛了皇甫行,纵然皇甫行对外表示对衣婳净恨之入骨,但实际上是爱是恨皇甫行最是清楚,这些年来,衣婳净就像甩不去的幽魂,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 她对皇甫行有诸多不满,表面上却仍得在外人面前佯装他们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这十多年来她受够了!追根究柢,伤害她的人不仅只是皇甫行,像幽魂般的衣婳净更是罪魁祸首!因此,她决心要报复他们! 为了报复,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甫行,看他有无异常举动。她想知道这些年他和衣婳净还有无见过面?他常会半句话都不交代便出门好些天,她心知他定是偷偷去看衣婳净了!她不清楚衣婳净是否知情,可皇甫行的行为已重重地伤害了她的自尊。 从小到大,她秦如意从不觉得自己会不如他人,她甚至觉得自己非常优秀,女人该具备的条件她都有了,可是皇甫行却不屑一顾,执着于衣婳净,而她生的儿子也不受重视,这口气教她如何吞得下? 近日从侧面得知皇甫行上“幽冥山庄”欲报复冥剑渊,恰巧衣婳净也在,她立即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必要时,她会趁着混乱一刀杀了衣婳净,让衣婳净成为真正的幽魂!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飞云山庄’去!”皇甫行不理会秦如意讥笑的表情,马上赶人。 “很可惜的,我并不想走。这么多人仇视你,我留下来帮你不好吗?”秦如意打定主意赖着不走了。 “我从头到尾都不需要你。”皇甫行残忍地对她说道,一点都不介意会让人发现他们夫妻间的问题。 “呵!好一句从头到尾都不需要我,这句话你当年上门提亲时怎么不对我说?我怀你的儿子时,你怎么不说?”秦如意咬牙恨恨问道。她眯着眼看向倚在冥剑渊怀中垂死的衣婳净,这一看立即打翻了醋坛子。 她自恃已久的美貌和我见犹怜的衣婳净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她终于明白为何众人会封衣婳净为“天下第一美人”,就连过了十多年,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还是安安稳稳的落在衣婳净头上。 见着本人,秦如意对衣婳净的恨意更深,妒意也更深。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了,所有的好运全让衣婳净占尽,除去美貌外,衣婳净有何优点?可是却让两名优秀的男子对她死心塌地,一个为她不娶,一个为她朝思暮想,结果却苦了她。好个衣婳净! “无理取闹!”皇甫行不耐烦地白了秦如意一眼。 “呵……无理取闹是吗?”秦如意既想哭,又想笑。明明她不是错的一方,为何要接受丈夫的指责? 兰墨尘清了清喉咙,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他们夫妻不和,犯不着在这里吵给他们听吧?况且……他一点儿也不想听。 “在你心中,唯有衣婳净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吗?”她恨恨地瞪着衣婳净。 “你我之间别扯上她。” “为何不?你不会是心疼她吧?说来真是可笑,她可是背叛了你呢!你将她当宝贝,她对你却是不屑一顾!她永远都不会要你的,你何必眼巴巴地等她回头?你就这么自甘作践吗?”秦如意尽情发泄心底的不满,对他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她嘲讽他,却像是在嘲讽自己般,因为她也悲哀地和他做出相同的事。 “你说够了没?若说够了就走!我的事与你无关!”皇甫行不认为她够资格管他的事。 “好一句与我无关!皇甫行,你的心就这么狠?就对我这么无情?”秦如意的声儿拔尖。 “……”皇甫行的沉默间接承认了她从来就不在他心上。 秦如意连作几次深深的呼息,要自己平静下来。是的,她怎么会忘了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可以毒害,那么在他心中不占丁点儿分量的她又算什么? “算了,我来是要帮你的,就算你不领情也不打紧。”登时,秦如意的满腔怒火仿佛已烟消云散,她像个寻常的妻子般,一副无论丈夫作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会倾全力支持的模样。 “你们走吧,婳净不喜欢吵吵闹闹,你们在这里会打扰到她。”一直没出声的冥剑渊终于出声下达逐客令。既然皇甫行已打定主意不交出解药,那么留下来也没任何意义了,不如早早离去,也省得碍眼,勾起更多的仇恨,让他打消原先不动皇甫行的决定。 他不想杀皇甫行,让皇甫行跟着陪葬,因为黄泉路上有他和婳净为伴便已足够,不需要多个皇甫行打扰他与婳净的宁静。 “婳净还没死,我不会走。”皇甫行放着狠话。 秦如意冷冷一笑。笑他的故作狠辣。他若真想衣婳净早死,何不一掌击碎衣婳净的心口,一了百了? “皇甫行!你说什么鬼话?我妹妹她会活得比你更好!”衣婳逸沈不住气地怒喝。 “皇甫,我一直认为你要报复可以,但针对我来,别动婳净一根寒毛,她为你背黑锅还不够吗?”皇甫行的狠话激怒了冥剑渊,本想就这么了结的,可思及婳净受的苦,这口气无论如何他都吞不下。 “不够,永远都不够。”皇甫行挑衅地看着冥剑渊。假如今日换成冥剑渊是他,他不信冥剑渊可以平静地面对爱人与好友的背叛。 秦如意唇角噙着笑,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冥剑渊与皇甫行身上时,突然持刀刺向衣烬净的心口! 她要杀了衣婳净这个祸水!只有衣婳净死了,她才能夺回属于她的丈夫! 秦如意突来的举动教人出乎意料,但是冥剑渊和皇甫行一直留意着衣婳净的状况,所以发现秦如意的突袭,他们两人立即反应过来,一个出掌击向她的后背,一个以幽冥剑削掉她手中的刀。 出手前秦如意已预料到,若幸运的话,她可以成功地杀了衣婳净:若不幸的话,她在尚未碰到衣婳净的衣角前就会被阻挡下来。她知道皇甫行会出手阻拦,可万万都想不到他会毫不犹豫地以飞云掌击向她的后心,下手完全不留情!他下手前可曾想过她是他名媒正娶的妻子?她才是他该全心全意对待的人啊! 他出手快、狠、准,将她打成重伤,若非冥剑渊手下留情,单单砍掉她手中的刀,她早在两大高手的夹攻下成了亡魂了!这,就是皇甫行对她十多年来辛苦持家的回报? 身受重伤的秦如意“哇”的一声,口吐鲜血,更加怨恨起皇甫行的不念夫妻之情。 “谁允许你动婳净了?”皇甫行对她不带一丝歉意。 “皇甫行,你的妻子是我不是她!”秦如意不满,尖声对皇甫行嘶喊。 “是我的妻子又如何?”皇甫行维持一贯的淡漠。 “好一句是你的妻子又如何!既然你这般怜惜她,就别装出一副心中早就没有她的模样!”那会令她以为她还有希望,会让她舍不得放弃! “胡说八道!”皇甫行冷哼一声,不承认对婳净还存有情意。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大伙儿心知肚明!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吗?你以为真骗过所有人了吗?衣婳净若真死了,我看你也毁了!”为何他爱的人不是她?她才是他该倾心相待的人,不是吗? 皇甫行恼羞成怒,扬掌又要击向秦如意好教她闭嘴,冥剑渊见状,忙提剑阻拦。 “冥剑渊,你未免也太多管闲事了!”皇甫行不满冥剑渊的多事,此乃他的家务事,冥剑渊也要管,未免管太多了。 “皇甫行,被我们伤害的人已经够多了,该适可而止了。”冥剑渊眉眼低敛,要他别一错再错,许多事一旦错了就无法再挽回了。 “你话说得倒好听!怎么,想扮好人吗?”皇甫行冷冷一嘲。 “随你怎么说,但她是你的妻子。”尽管秦如意对婳净起了杀意,可是他无法不同情她。 “一个不必在意的妻子……”秦如意情绪低落地接话。 衣婳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时而置身烈焰,时而置身冰窖;时而回到少女时期,时而回到现在。外在的冲突对话有的她听见了,有的则是在她昏迷中进行,她整个人昏沉沈的。但是,秦如意所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秦如意的话刺痛了她的心,她仿佛可以看见一个等待丈夫回头的悲伤妻子。 如果不是她,秦如意该会过得幸福快乐才是。她毁了属于秦如意的幸福,秦如意憎恨她其来有自,怪不得人。 “没人想听你连篇废话!至于你,冥剑渊,你比我好不到哪去,没资格教训我!”皇甫行完全体会不了秦如意的感受,也丁点儿都不在乎,他睥睨地瞪着冥剑渊。 他们两人登时又陷入剑拔弩张的氛围当中,他们俩终究是无法和平共处,就算想努力维持表面的和谐也撑不了太久。 衣婳逸看着他们的纠葛,只觉乱上加乱,头疼不已。 秦如意垂着首,一言不发,不再指责丈夫的匆视与负心,双肩失意下垂,仿佛再也承受不了更多伤人的话语,可唯有她自己清楚,心里正打着什么主意。她不是笨蛋,在来之前她就料到在如云的高手中,她绝对占不了便宜的,所以,她不会没准备就到“幽冥山庄”来。 她只是在等待,等待最佳时机出现。偷瞄犹作垂死挣扎的衣婳净一眼,嘴角掀扬起一记冷笑。忽地,衣婳净睁开了眼,秦如意与她澄净如水的眼眸对上,不禁愣了下。 原先衣婳净没睁开眼时,她就已觉得衣婳净美得惊人了,可见到衣婳净那双会说话的眼瞳时,她才发现低估了衣婳净的美貌。尤其此刻的衣婳净笼罩着一层死气,连身为女人的她见了都觉不舍,何况是男人?何况是……深爱着她的男人。 衣婳净凝望着秦如意,于心里沉重叹息。 两人对望的这一刻,一个歉疚,一个充满恨意;一个濒临死亡,一个身受重伤。原本不相识的两人,因为一个男人的爱恨情仇而牵扯在一块儿,而今,秦如意也陷入相同的爱恨情仇当中。 秦如意与皇甫行挺像的,当有人对不起他们时,他们便会想办法为自己讨回公道,或许沉潜一段时日,等待适当的时机出现,再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这就是他们夫妻俩。 秦如意猛地冲着衣婳净神秘一笑,接着迅速自怀中取出一把白色粉末撒向空中!众人没料到她有此一招,全无防备地中了招。倘若她再执刀杀人,他们绝对能抢先出手阻拦,可是她仅是做了最简单的下药,却让这群老江湖都栽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运用众人最不屑为之的手法来钳制大家。 听有人中招后,皆暗暗叫了声糟! 第十章 所有人中了秦如意的暗算后,接二连三地软倒下。冥剑渊等人试着运气抵抗秦如意所下的迷药,可不运气还好,一运气反而加速迷药在体内运行,使得四肢愈加发软,完全提不起劲来。 “你想做什么?”冥剑渊倒在衣婳净身畔,看着秦如意步步逼近。 “秦如意!”皇甫行发出撕心扯肺的怒吼。 “我想做什么?呵呵呵……”秦如意觉得好笑地看着他们,她想做的事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何须多此一举地问她呢? “秦如意,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否则我定饶不了你!”皇甫行厉声警告。 纵然全身虚软无力,冥剑渊仍是将衣婳净紧紧护在怀中保护,不让秦如意动她分一毫。 “我也没要你饶了我。只要解决了这女人,是生是死我压根儿就不在乎!”皇甫行迟迟不杀衣婳净便是对衣婳净存有旧情,她的忍耐力已到达极限!今天遇上了这么好的时机,若不好好把握就是大傻瓜。 冥剑渊护着衣婳净,不让秦如意靠近。秦如意见冥剑渊护衣婳净像在护着稀世珍宝般,心头不由得一酸。她也想要有个男人来爱她,为何她的男人偏要对她无情无义? 像衣婳净这种占尽世间便宜的女人最好死掉!只消衣婳净死去,她就不会再觉得自己活得很悲惨了。 “衣婳净,你这辈子活得够值了,有两个男人这般深爱着你。你看看我,若不是你,我不会这么悲惨凄苦!我这一辈子被你害惨了,所以现在我动手除去使我痛苦的根源,也是理所当然的,是不?”秦如意捂着心口,走近,对衣婳净和善地说道。 “秦如意!不许你动我妹妹!”衣婳逸喊道,她的心迟早会停掉!先是皇甫行,接着是秦如意,他们夫妻是怎么着?见不得人好是不? “现在是我掌控局势,不是你说了算的。”秦如意笑他们还自以为掌控着一切,要知道,现在她要谁生谁就生,要谁死谁就得死,全凭个人喜好。旁人不得与她罗嗦,否则她一恼火,全都杀光了也不无可能。 兰墨尘轻捏了下妻子的手,要她冷静下来,他们的人就在不远处,很快就会察觉情况不对地冲进来,目前最好别激怒秦如意,免得她失去理智,痛下杀手。 “衣婳净,你有何话想对我说?”秦如意蹲在衣婳净身前,柔着声问。 冥剑渊挡着她,不让她伤害婳净。她要杀婳净可以,除非先杀了他! 衣婳净倚在冥剑渊怀中,定定看着秦如意,轻摇首。她没有什么话可以对秦如意说,既然秦如意对她怀恨在心,说再多不过像是在为自己脱罪解释,不如什么都不说。 衣婳净的嘴角流着血,冥剑渊坚实的胸膛提供她安全感,尽管他没说出口,可她知道不管是生是死,他都会陪在她身边。 眼角悄悄滑下泪,泪水为他的衣袍吸附。是她连累了他,假如没遇见她,他的日子应当会过得更加顺遂平安的。 “不说话是羞于面对事实吗?还是你只会躲在男人的怀中装无辜、扮可怜?”衣婳净的沉默只是让秦如意更加不满!衣婳净使她自觉像个恶人一样地压迫着娇弱的少女。 “别迁怒于她!”冥剑渊瞪着秦如意,不许她再逼近。 “秦如意,别做会让你后悔的事!”皇甫行不喜欢秦如意太过靠近衣婳净。 “你又帮她?嗤!其实我也是在帮她啊!你让她服了‘英雄愁’,让她痛不欲生,她痛苦你也不好受,不是吗?不如让我一次解决她的痛苦吧,如此你就不会再为她难受,她也不会再受苦,这样不是很好吗?”严格说来,她是在做好事呢! 经由秦如意的口,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衣婳净所中的毒叫“英雄愁”。这不是中原的毒物,他们方会一无所知。 “我要她受苦是我的事,与你何干?”皇甫行不喜欢她的多管闲事。 “是与我无关,但我就喜欢多事,不成吗?”秦如意笑得好不得意,所有人都拿她莫可奈何,痛快啊! “你!”皇甫行气得怒火攻心。 秦如意忽地想到什么,突然起身走向皇甫行,啧啧出声地打量着气急败坏的丈夫。 “我知道你身上有‘英雄愁’的解药。”她太了解他了,他不可能真要了衣婳净的命,衣婳净可是他的命根子,他自己的命可以不要,可以恨衣婳净直到地老天荒,但就是不可能真的杀了衣婳净,所以在他身上定有解药! 众人一听,全都屏气凝神地看着皇甫行与秦如意。果不出他们所料,皇甫行身上的确有解药,绝非如他先前所言,早没了解药。 “你别胡说八道!”皇甫行死都不承认身上有解药,否认到底。 “你不承认也不打紧,但你我皆心知肚明,你根本就舍不得她死,你甚至偷偷期待她能和你在一起,不是吗?”秦如意冷冷一笑,取下他系在腰际的柱状玉佩。 “你做什么?!”皇甫行忽地神色大变。 “我是你的妻子,自然知道你最不想让人发现的解药会藏于何处。”秦如意笑着将玉佩转开,果见分成两半的玉佩中心掉出一颗赤红色的药丸来。 解药的出现让冥剑渊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有解药就表示婳净有救了,可是依秦如意对婳净的恨意,恐怕不会轻易交出解药的。 “瞧!这是什么?”秦如意得意地扬高手中的解药,让众人看清楚。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她手中的解药上。 “还给我!”是的,那的确是“英雄愁”的解药,他欺骗众人也欺骗自己说解药早没了,他骗自己再也没有回头路,实际上诚如秦如意所言,他舍不得婳净死,所以解药一直是收放在身上的。每每见婳净神色憔悴、受尽折磨,他就会陷入天人交战。 “嘻!你紧张个什么劲儿?我没说不还啊!我拿了这颗解药也没用,不是吗?”快意啊! “秦姑娘,求求你把解药给我妹妹,她真的非常需要。”衣婳逸哀声乞求,不敢叫秦如意一声皇甫夫人,她料想秦如意已与皇甫行撕破脸,绝不会喜欢听人家唤她皇甫夫人的。 “啧啧,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兰王妃呢!你这么求我,可真是教我受宠若惊啊!”秦如意讥笑衣婳逸乞怜的模样,所有护着衣婳净的人都是她讨厌的对象! 兰墨尘看出秦如意根本就没有给解药的意思,拉着妻子要她别再说了,说得愈多只会招来愈多的羞辱。 “还请秦姑娘能赐予解药,只要你肯赐解药,不论要冥某做什么,冥某绝对为你办到。”冥剑渊不在乎是否会被秦如意羞辱,他要的是满意的结果。 “听,大家都在求我呢!皇甫行,你怎么说?”秦如意等着皇甫行的回答。 皇甫行已恨得咬牙切齿,快呕出血来了,可解药在她手中是不争的事实,不论他有多气忿,终究得屈眼。 “……如意,请你把解药给我。”皇甫行低声下气地要求着。 “啊哈哈哈……皇甫行,你叫我如意呢!你在求我呢!你们大家听听,高高在上的皇甫行正在求我呢!”秦如意展开双臂,嘴巴在笑,心却在淌血。皇甫行难得对她低声下气,结果却是为了那个即将踏进鬼门关的女人,要她如何不怨?不气? 皇甫行忍着气,任由她嘲笑。 “你我是夫妻,既然你开口要了,我怎么能不给呢?”秦如意一副很好商量的模样,她再次走到皇甫行身前,悲哀地看着她的丈夫,手中赤红的解药置于掌心,缓缓地、缓缓地,她忽然点住皇甫行的穴道,强迫他张嘴,赤红的解药便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在惊呼声中进入皇甫行口中,让他服下。 “不——”衣婳逸只觉眼前一片黑,只觉所有希望都毁了,一时受不住地昏厥过去,往后倒下。 兰墨尘连忙扶着妻子,不让她倒在地上撞伤了自己。 “老爷,我如你所愿,将解药还给你了,开心吧?”秦如意笑眯了眼,甜如蜜地唤他一声老爷,总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冥剑渊失望地合上眼。最后的希望已毁在秦如意手中,他也无话好说了。 “生死有命,别为我伤心。”衣婳净抚着他的发,柔声安慰。 “哈哈哈哈!皇甫行,你生气了吗?”皇甫行吞下解药后,秦如意便解开了他的穴道,看着已铁青了脸的皇甫行,她笑得更加得意。 皇甫行不理会她,拚命地想咳出药来,可已吞入腹的解药,任凭他再用力也吐不出来。 “衣婳净,这就是你的命!”秦如意又扬起一阵教人头皮发麻的尖笑声,眼里浮现浓浓的杀意,拾起原先被打掉的刀,凌厉挥向衣婳净。 刀来冥剑渊以背阻挡,刀落血起,冥剑渊噙笑看着怀中惊慌的人儿,将她轻轻按在心口,要她别看、别怕,他就在她身边,一直都在。 “不要……”衣婳净吐着血,水灿灿的眼眸流着冰晶似的泪珠。她不要他死!不要他为她挡刀!不要—— “你是我的女人,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是个男人吗?”冥剑渊低头吻去她的泪,他不要她再为他牺牲,已经够了。 “好!你要护她是吗?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杀她!”秦如意打定主意非要衣婳净死在她刀下不可! 冥剑渊不理会秦如意疯狂的叫嚣,他扬着笑,拥着心爱的女人,仿佛拥有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我们一起生、一起死,你说好不好?”冥剑渊低声问着怀中的人儿。 衣婳净既难过,又开心,不知说什么是好,只能轻轻颔首。好!既然老天爷不让他们快快乐乐地活着,那么他们就一块儿死,到了黄泉同样能快快乐乐地在一块儿。有他的地方,就会有她,不论何方。 “哼!那我就好心地成全你们!”秦如意瞧见他们浓情密意的模样就觉刺目,她要一刀将冥剑渊和衣婳净砍分离,让衣婳净失去心爱的人,让衣婳净尝尝她所受的苦! 秦如意挥刀砍下,兰墨尘拔下妻子的发簪掷出,可惜中了迷药,力道不足,发簪在半途便落下,没能刺中秦如意。 结果,秦如意这一刀并未成功地砍中冥剑渊,反而是结结实实地砍在皇甫行的胸膛上! 皇甫行挺身为冥剑渊挡下这一刀,他并不是要救冥剑渊,他要救的人是心爱的女人。 “为什么?!就算我不杀她,她也是非死不可,你为何还要为她挡这一刀?”秦如意瞪大眼,无法理解。难道他真这么爱衣婳净?明知衣婳净会死,仍是肯为她挡刀,那身为妻子的她究竟算什么?! 皇甫行这一突来的举动使衣婳净情绪激动,狂吐鲜血,再次陷入昏迷。昏迷前,回荡在脑海中的声音是一连串的为什么?她负了他,他大可不必理会她的生死,为何还要救她?可知他这么做会让她更觉愧疚? 她欠他,太多、太多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还不了啊! 于陷入黑暗前,她不断地呢喃着一声声的对不起,更多的泪水洒落颊畔。 冥剑渊也没想到皇甫行会挺身而出,皇甫行这一举动更加说明了对婳净的感情有多深厚,否则不会连他这个死敌也一并救下。但是对皇甫行纵然有诸多愧疚,他仍然不会放手,因为他也深爱着婳净,就算他的自私会让他尝遍世间所有的苦,他都不放手。 “为什么你再清楚不过,不是吗?”皇甫行自嘲一笑,如此明显的事实何须再问? “啊——”秦如意受不了,放声尖叫。 厢房内的冲突引来兰墨尘的护卫与贺淮生,大匹人马由四面八方闯入,晃眼间,亮晃晃的刀刀剑剑已分别架在皇甫行与秦如意的脖子上,只要他们稍加妄动,随时都会人头落地。 “王爷,属下来迟了!您没事吧?”护卫陈之成单膝跪地请罪,见王妃苍白着脸陷入昏迷,不由得担心起来。倘若王妃出了事,他们所有人都得跟着陪葬! “我和王妃都没事,她只是受到太大的打击,晕过去了。”兰墨尘非常不快,秦如意让他吃了大闷亏,她倒是跟天借了胆。 “快!快请大夫过来看看王妃!”陈之成立刻发落其他人。 “不急,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若不是确定妻子没事,兰墨尘不会如此镇定。 “庄主,你受伤了!”贺淮生见冥剑渊的背脊流着血,不断地自责着。先前秦如意漾着笑脸找上门来,他心想秦如意一直以来都是明理之人,或许她可以劝皇甫行收手,便让她进来了,哪知竟会引狼入室,平添事端! “一点小伤不碍事,你快让人请风清过来,快!”冥剑渊朝贺淮生吼着。他不把背脊上的伤放在心上,他担忧的是婳净的情况。 “是!”贺淮生也见到衣婳净的情况不对,连忙派人去请风清过来。 “啊——为什么?为什么?差那么一点我就可以杀了她!啊——”秦如意发狂地尖叫,眸光涣散,再也无法控制情绪。 她的疯狂让周围以刀剑架住她的人骇了一跳,她慌乱地尖叫着,脖子因震动而被刀刀剑剑划出了不少伤口,若非他们移开了些,她颈子上的伤口将会更深。 秦如意像是无法感受到疼痛,拚命地尖叫,叫出所有的不满与不平。 皇甫行冷漠地看着她陷入疯狂的模样,丝毫不怜悯同情。 “哈哈哈……你们别得意!就算我会死,衣婳净同样活不了!最后一颗解药已让你服下了,哈哈哈哈……”虽然无法亲手杀了衣婳净,但想想衣婳净会受尽折磨再死,未尝不是件好事,而这全是皇甫行一手造成的,他亲手书死了他心爱的女人!哈哈哈! 皇甫行忽地不怒反笑,似在嘲笑她太过愚蠢。 “你笑什么?”秦如意怒问,现在他该是要悔恨痛哭才对,凭什么跟着她一起笑? “我笑你太傻。”皇甫行语气轻慢。 “我哪里傻?我是聪明!我成功地让你无法救她,难道不聪明吗?”她哪里傻了?哪里? “我的确是没解药了,但要救婳净并不是只有一种方法。”皇甫行轻叹,好心地指出她的傻。 “什么?”秦如意一愣,没有解药了还能怎么救?皇甫行一定是在骗她,不可能会有其他方法的! “你让我服下解药,我的血中已有了解药,只要让婳净喝下我的血,‘英雄愁”就解了。你该毁掉解药的。”皇甫行双手一摊,笑她思虑不周。 “不——”听闻解毒的方法,秦如意无法接受地放声尖叫。 说完话,皇甫行的眼对上冥剑渊的眼,两人有志一同地看着嘴角不断吐着黑血,陷入昏迷的婳净,彼此心知肚明,现下能敦擅净的人就他们二人,他们两个得轮流供血给衣婳净才有足够的药效救活她。 救?不救?皇甫行心中早有答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当衣婳净再恢复意识醒来时,已是半个月后。虽然全身仍使不上力,但心口已不再难受,身体也不再感觉如火烧或置身于冰天雪地般,只是嘴里有着浓浓的血腥味,她不禁感到纳闷,是否先前吐了太多血,以至于血腥味仍残留于嘴里? 她虚弱且困难地转头想找人,脑袋乱烘烘的,对于先前发生过的事已记不太清楚了,只隐约记得剑渊与皇甫大哥先后为她挡刀,然后呢?他们俩都没事吧? “小姐,你可醒了!你若再不醒来,大伙儿可是会急疯的!”珍珠见她醒来,总算松了口气。这半个月来,冥剑渊与皇甫行两人轮流划破手腕供血给小姐喝下,两个人那两条手臂已是伤痕累累。 在没见到小姐真正醒来前,谁也不敢断言皇甫行的方法有效,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妙手神医风清也守得紧,连京里来的崔御医也一起诊断,确定他们的血真的有效后,又见小姐的气色一天好过一天,大伙儿才稍微放了心。 衣婳净苦于暂时没力气说话,头又昏沉沈的,没办法问珍珠有关剑渊与皇甫大哥两人的安危。当时秦如意扬刀狠劈下,他们两人都受了伤,可治疗包扎了? “小姐你别急,我知道你关心冥庄主,他好得很,没事的。”珍珠笑着轻拍她的手背,要她别担心。她端起搁于案上、由风清与崔御医合开煎熬的药方,喂衣婳净喝下。 衣婳净喝完药后轻摇首,以眼神询问珍珠关于皇甫行的安危。 “皇甫庄主也很好,晚点你看见他们生龙活虎的模样,就会知道我没骗你了。”了解她甚深的珍珠看出她的眼神透露出的疑问,立刻补充。大伙儿已协议好,不告诉她是如何解她身上的“英雄愁”一事,怕她得知后会伤心难过。倘若她询问的话,再诓骗她皇甫行身上还有另一颗解药。现下最要紧的是让小姐心情平静,最好是别再想着对不起谁、辜负了谁这些事。 唉!一想到从前小姐瞒她曾与皇甫行进行的交易,以及老爷、夫人的威胁,她就感到难过。小姐连朝夕相处的她都骗了,更何况是其他人呢?幸好现在真相大白,众人对小姐不再有误解了。只是皇甫行真不知是该让人责怪抑或是同情,他做了许多伤害小姐的事,到最后却仍因深爱小姐而挺身救小姐。 假如皇甫行年少时不沉迷于权势、名利当中,或许他与小姐会很相配,他们会是一对神仙眷侣,冥剑渊便没介入的空间了。但现在说这些都是多余的,小姐的心已给了冥剑渊,此事是不会再有所改变的,皇甫行做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无功。 听见他们两人皆安全无恙,衣婳净总算放心了。她的脑袋又昏沉沈的,眼皮重得快闭上了,体力似乎尚未恢复。另外,有一件重要的事她一时间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呢?是了,她身上的毒…… “小姐,你再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你再醒来时,定可以见到冥庄主的。”珍珠为她盖好被,细着声道。 衣婳净连点头回应珍珠的力气都没有,很快地便又陷入昏睡当中。不知为何,唇内残有的血腥味让她感受到悔恨、苦涩以及更多的深厚爱意。 见她睡下,珍珠噙着笑起身打开窗,望着茶花漫漫的花园,深吸一口气,吸进满腹芬芳。 啊!今儿个天气真是好。小姐醒来就证明老天爷待小姐不薄,她早知道会如此的,假如老天爷夺去小姐的性命,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花园中,两名气势相当,伟岸傲然的男子各据一方。曾经,他们是至交好友,后来不相往来,而现在他们为了救心爱的女人站在同一阵线上。是敌非敌,是友非友,他们之间已不能用简单的方式来划分。 “我并没有输。”皇甫行认为有必要让冥剑渊知道。 “我没说你输。”冥剑渊不理会皇甫行语气中的不服输,输或赢从来就不是重点所在,他赢了吗?他并不这么认为。输了吗?却也没有。人生根本就不该以输赢来评断,不是吗? 皇甫行抿着唇,双手成拳,又感受不到快乐了。他是成功地救回婳净,总算是放心了,可是他的心情已回不到当初那个还没被野心占据心灵的小伙子。当时他是一心一意喜欢着婳净,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愈来愈不满足,终至失去了她。难道他真错了吗? 妻子狂乱的眼眸、凄厉的指控、满腔的怨怼一一浮上心头,对于妻子,他终于感到一丝同情,可若要激起更多的感情,他便没有办法,因为他这一生所有的热情狂爱都给了不爱他的人,再也没办法给另一个女人了。尽管婳净不爱他,他依然执意付出满腔情感。 “尊夫人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释怀。”秦如意整个人已陷入疯狂,他们并没有为难她,也没有伤害她,制住她后,便派人送她回“飞云山庄”静养去了。 说穿了,她只是个被逼到极限的可怜女人,也是无辜的受害者。伤害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添一桩。 “她要忿忿不平、要继续怨怼,都与我无关。”皇甫行压根儿就不在乎秦如意的感受,从来他就只在乎自己,就算是现在也不例外。 “你要继续将她晾着?”冥剑渊挑了挑眉。 “她若是不满大可离去,没人拦着她。”他的回答永远是残酷的。 “你的心够冷、够狠。”冥剑渊淡淡说道。光从皇甫行连婳净都下得了手就知道当皇甫行要发狠时,没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所以我才会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皇甫行冷冷自嘲。为了武林盟主这名号,他失去太多、太多,再回首,竟觉得一点都不值得,那个位置并没想象中美好。 “的确,没有狠下心,这个宝座便不会落到你头上。”冥剑渊嘲讽皇甫行可是用尽手段与心机才当上了武林盟主。 在明眼人面前,皇甫行的笑容不再志得意满,而是带着微微的酸楚与苦涩,可是他拒绝示弱,腰杆挺得笔直,仿佛他从来都没后悔过。 风微微吹拂,牵动他们的衣角,这些日他们忙着救婳净,根本没怎么交谈,直到今天才能心平气和,毫不伪装地交谈。 “对于婳净,我仍然没放弃,别以为你赢了。”皇甫行补充,他和冥剑渊平静交谈并不表示他就放弃退出了。 “婳净的选择再清楚不过了。”冥剑渊提醒皇甫行,婳净选择的人始终是他。 “那是她的选择,不是我的。” “随你怎么想,可是我也要你知道,我不会松手的,管你是要明偷或是暗抢,我都不会把婳净交到你手中。”冥剑渊同样表明立场。他不在乎皇甫行怎么想,假如皇甫行要再动手抢夺,他不会任由皇甫行说要便要、说抢便抢,他会像个守财奴般,紧紧地看守婳净,不教宵小觊觎。 “那我们就各凭本事。”皇甫行体内不服输的性子冒了出来,挑衅地看着冥剑渊。 冥剑渊未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他相信自己,相信婳净,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拆散他们,连皇甫行也不行。 看着自信满满的冥剑渊,皇甫行不想承认都不行,他是真的羡慕冥剑渊。想他看似什么都有了,实际上日子却过得孤寂贫乏;反观冥剑渊,却能轻易得到他最想要的,冥剑渊的日子也总过得比他要潇洒、轻松、自在。愈比较愈不晓得这么多年来,他到底在追求什么?似乎从一开始,他就走向错误的抉择了。 风儿吹啊吹,将两人的衣袍吹扬,两人不再交谈。他们是两个骄傲的男人,不会为过去的事向对方道歉,一个认为抢夺得应当,一个认为报复得应当,算是拉平了吧? 并不!他们皆了解未来的日子里他们还是会继续较劲,所谓的一笑泯恩仇并不会存在他们之间。 “我们俩再来打一场如何?”皇甫行忽然提议,他想知道他的武功与冥剑渊究竟差了多少?也许并不如他想的多。 “有何不可?”冥剑渊也想心无旁骛地和皇甫行过招。 一说定,两人同时跃起,一个拔剑,一个出掌,不伤对方的性命,认真地打这一场。 尾声 经由风清与崔御医诊断的结果,确定衣婳净体内的“英雄愁”尽除,而皇甫行也离开,回“飞云山庄”去,不会再做出伤害婳净的事来。衣婳逸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这几日她的心总是悬着,怕的是冥剑渊与皇甫行的血在妹妹体内发挥不了效用,幸好事实证明他们成功地救回了婳净。 但对衣婳逸而言,她还是觉得妹妹受尽委屈,冥剑渊与皇甫行联手救妹妹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婳净之所以会中“英雄愁”,不也是他们俩造成的?所以面对他们俩,她从不给好脸色,可换成面对最亲爱的妹妹时,她就成了天下间最好的姊姊,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些日,衣婳净的精神好多了,人已可以坐起身,且有足够的力气说话,虽然脸色还没恢复往日的红润,人也清瘦不少,可也算是一大进步。 “你这几日的精神看起来好很多,我相信再过一段时日你便能下床走走了。”衣婳逸笑着对她道。 “姊姊,让你这么为我担心,我实在很过意不去。”姊姊与姊夫为了她丢下京里成堆待处理的事务,令她感到歉疚。 “傻妹妹又说傻话了,你是我的妹妹,我怎能不为你担心?今日换成是你,你也会和我一样担忧,不是吗?”衣婳逸笑着轻抚她的发,要她别胡思乱想。 “嗯。”衣婳净轻轻一笑,明白姊姊不要她太见外,她也就不再提感到歉疚的事了。 “我和你姊夫在这儿也待了一段时日,京里许多事还等着你姊夫回去处理,所以我打算带你回王府好生调养,有崔御医随行我很放心。”衣婳逸说着她打的主意。思来想去,总觉得将妹妹放在身边,她瞧得见的地方,会让她比较放心。有她看着,看还有谁敢任意欺负她妹妹! “姊姊,我不上京。”衣婳净摇头谢绝姊姊的好意。 “为何不去?京里有很多新鲜有趣的玩意儿,你到了那里肯定会喜欢的。你不随我上京,难不成想留在‘幽冥山庄’?”她可是期待婳净在京里那些王侯贵族间掀起旋风呢! “对,我想留下,留在剑渊身边。”衣婳净不怕羞地对姊姊坦承心事。这么多年过去,教她明白说出心事,对自己、对家人坦白,并不可耻。过去的她受到太多的束缚,也总是为他人的感受着想,但现在不了,她想要只想着心爱的人与自己。 “你变了。”衣婳逸轻轻一叹。 “姊姊,你不喜欢我的改变吗?” “不,这样的你比以前更有精神,也更加坚定,这样的改变是好的。”她不要她的妹妹认定宿命,不要她的妹妹处处委曲求全。新的改变可以让婳净过得更好、更加快乐,又有何不可? 她可不管旁人怎么想,只要婳净开心便成,若谁敢在她面前啰嗦,就等着承受她的怒火。 “我就知道姊姊会支持我。” “这是当然。” 姊妹俩相视一笑。 “说实话,你真认定冥剑渊了?不再考虑吗?京里头我认识一些不比他差的人,你若是随我上京,或许会改变心意也说不定喔!”衣婳逸明知她心意已决,仍故意逗她。 “他们真有那么好吗?”衣婳净佯装好奇。 “比我说的还要好上百倍、千倍呢!”衣婳逸以夸张的口吻说道。 “看来我是该好好考虑一下了。”衣婳净陪着姊姊玩。 “还考虑什么?直接随我上京,你就会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咳!咳!”不该出现的咳声出现了。 “婳逸,你这么怂恿婳净,难道不怕冥庄主翻脸,直接杀了我们,让我们无法带着婳净上京看那些个所谓比冥庄主要更适合婳净的人选吗?”兰墨尘语带笑意出现,站在他身后的正是冥剑渊,显示他们俩将两姊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兰王爷呢!难不成会怕他一个小小‘幽冥山庄’的庄主吗?他要杀我们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咱们带来的人马可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在杀我们之前得想清楚,若没能杀死咱们,将会有大批军队前来捣毁他的‘幽冥山庄’,再来个诛连九族,这可是一点儿都不划算啊!”衣婳逸扬着笑,云淡风轻地说着得罪他们夫妻俩会有的后果,这可不是寻常人承受得起的。 “夫人教训的是。”兰墨尘一副受教的模样。 冥剑渊见他们夫妻一搭一唱,不禁笑着摇头。他们夫妻俩深厚的情感由一些小地方即可看出,想来利欲熏心的衣青云倒是难得地为女儿寻了门好亲事。 见冥剑渊出现,衣婳净唇角的笑容连冰人看了都会为之融化。 冥剑渊来到她身边坐下,衣婳净很自然舒服地倚进他怀中,看着姊姊和姊夫。 “你们俩打算就这样?”衣婳逸话锋一转地询问。她可不许冥剑渊让妹妹妾身未明地继续待在“幽冥山庄”。 “我打算在你们回京之前选个日子和婳净成亲。”冥剑渊说出他的打算,他想尽快娶她为妻,名正言顺地拥有她。 “嗯……不,太急了,不成!”本来点头答应的衣婳逸忽然又反对。 “为何不成?”冥剑渊不解。 婳净同样不懂,姊姊已明白她的心意,怎么会说不成? “我在这里没办法好好打理婳净的嫁妆,得回京才能亲自采买。”衣婳逸可不想草率地把妹妹嫁给冥剑渊,她要请京里最好的绣娘为婳净绣霞帔,而凤冠自然也得要上好的宝石打造,还有其他零零散散该准备打理的,多着呢!婳净可是得风风光光地嫁进“幽冥山庄”,而非偷偷摸摸的,在这里她根本就没办法打点婳净的嫁妆,所以嫁不得。 “我要的是婳净,不是她的嫁妆,在我心中她便是无价宝。”冥剑渊根本就不在意她有没有嫁妆,他只想快点娶她为妻。 “不成!不成!婳净不能随随便便地嫁你,起码得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冥剑渊非衣婳净不娶;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让天下人都知道婳净并非贪图名利的蛇蝎美人;让天下人都知道……”衣婳逸瞬间开出许多条件来,总归一句话,她就是要为妹妹讨回公道、扳回面子!这些年来婳净受的委屈够多了,岂可连嫁人都随意马虎?偷偷摸摸嫁娶像是见不得人似的,不成!绝对不成! 衣婳净瞪大眼,看着滔滔不绝的姊姊,与冥剑渊相视一笑。 “看来你若不答应姊姊的要求,咱们俩是无法成亲了。”依姊姊的个性,绝对会强押她回京,等冥剑渊办妥所有提出的条件后,才会肯将她嫁入“幽冥山庄”。 “她比我想的要难缠,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得照她的要求去办,否则她是不会放过我的。”冥剑渊叹了口气,看来是无法马上拥有婳净了。但衣婳逸说的都是事实,也是他该为婳净办到的。 他欠她太多,而且他想要给她最好的,他要她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就这么办吧!让全天下英雄豪杰都知道他爱婳净胜过自己的生命;让全天下英雄豪杰都知道没有婳净他便活不下去:让全天下英雄豪杰都知道他非婳净不娶;让全天下英雄豪杰都知道她并非贪图名利的蛇蝎美人。 也让全天下英雄豪杰,都受邀来喝他们的喜酒…… 【全书完】 编注: 1关于衣幻羽&冀连城的爱情故事,请见花蝶1038【美人庄1】《桃花错》。 2关于白离蝶&霍冲霄的爱情故事,请见花蝶1049【美人庄2】《海棠笑》。 1关于衣婳逸&兰墨尘的爱情故事,请见花蝶1064【美人庄3】《蔷薇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