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 楔子 这一天的夕阳特别漂亮,桃花也开得正艳丽。 漫天的桃花在风中飞舞急坠,他拉着她的手,在花雨中奔驰。 急剧的马蹄声就像是擂鼓一般紧追在后,她气喘嘘嘘,脚下虚浮,要不是腰侧那双坚定的手一路揽着她,她恐怕早已被身后的追兵砍死。 一路以来的逃亡,她早已习惯这种被他护卫在身侧的情景,只是以往她的身分是被他绑架的人,如今却戏剧性的转变成要跟他共同逃亡…… “小心。”他回身扬剑,一枝腕口粗的桃花枝干应声而断,瞬时,漫天桃花纷纷飞落。 她在心里暗呼了一声,看着那一朵朵微微笑开、却欲呼无声的嫣红花瓣,就这么凄凉的掉了下来。 桃花翻飞与夕阳相映红,竟然美得如此灼灼其华,数不清的花瓣坠落,遮掩了视线,感觉就像桃花燃烧了天空,红得美,艳得凄。 身后那达达的蹄声稍缓,马嘶声此起彼落,看来是他刚才砍下的那株桃花枝干适时阻挡了他们的脚步。 “走!”那早已被鲜血浸染的左手紧了紧,像是在向手中发冷的柔荑宣誓以生命护卫她的决心。 虽然保护她的心从未更改过,可是在他的心底,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渴盼她能平安的活下来,他只要她活着,别无所求。 她看着他染血的颊侧,未干的血迹在他英挺的面容上蜿蜒,夕阳在他的脸上拓印着另一层金色的霞光,她望着,有些痴了。 为什么她要到这么晚的时候,才心甘情愿的将一切托给了他,如果她早些甘愿的信任他,那么如今的局面又会是怎么样呢? 没等到她想透,她的脚步已然不自觉地跟着他走。 一路上,瑞亲王的兵马毫不顾忌的大张旗鼓抓人,车辚辚、马萧萧,那些手里拿着刀的士兵们,奉命只要阻了他们路的人一律皆可杀。 肃杀严峻的氛围让桃花村的百姓人人自危。 奔逃、惨叫、杀人与被杀,这些都只是转眼间的事,没有时间让你考虑该怎么做,一切就在人头落地或是心脏被人插了把刀的时候成定局。 “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活下去……你爹他在等着你。”丁慕寒浑身染满了血,早已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追兵的。 韩妤绫紧握他的手,感觉到他手掌传来的高温。 他看起来累极了也痛极了,昨晚才为他包扎的伤口怕是早已裂开,她想到了他后背那道为她而挨的剑伤,那道既长且深、几乎要入骨伤筋的血口,她感觉自己的鼻腔发热、手心颤动,她可以感受得到那种伤口撕裂的疼痛,可是他却一直坚忍的不将痛楚表现出来。 他一直在强忍着,她知道。 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震动,丁慕寒长臂一伸,将她娇小的身子纳入怀中抱了下,然后将她的脸贴往自己的心口。“别怕,有我保护你,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说话时胸口的震动撼动她脆弱不安的心,她颤颤的抬起眼,正想开口说话时,一支羽箭就这么“咻”的一声,破空而来。 还来不及辨清声音的方向,丁慕寒仅是凭着本能,用自己的身体护着怀里的韩妤绫,略为挪动了脚步。 韩妤绫捂着嘴,不敢相信她眼睛所看到的…… 那支箭竟然就从丁慕寒的身上穿了出来,鲜血立时溅洒在她的脸颊上。 汩汩的鲜血顺着箭头,汇聚成一道可怕的滴泉,先是一两滴的血淌下,再来就是止也止不住的血泉狂泄。 “呃……”突来的遽痛让丁慕寒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抚着箭头,脚步艰难的回头,看见腾榎正缓缓放下手里扬着的弓。 他看着中箭的丁慕寒,眼神带着猎入射中猎物时的喜悦。 丁慕寒早听闻他是腾氏王族中,最擅长使用弓箭的一名骁勇将军,可是他万万料不到他的本领竟然已臻百步穿杨之境,这下子他们的处境是大大不妙。 因为失血而逐渐失焦的瞳眸望了下四周的景色,正想开口说话,一口鲜血却蓦地自口中喷出,他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往后翻倒。 在一边看着这整个过程的韩妤绫被吓得说不出话,直到看见丁慕寒真的倒下,她捂着檀口的手抖颤到无法再压下自喉间发出的呜咽声。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当初她就宁愿不要离家。 这样谁也不会死……没有人会死…… 望着颓然倒下的身躯,一直忍着不流泪的她终于挡不住哀伤,崩溃似的哭声自她的喉间喊出……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会选择不要遇见他…… 如果非要生死两相离,那么她将会选择以死相随……不分开…… 第一章 春天的夜风带着一丝丝凉意。 夜雾降在月色初开的桃花枝头,花瓣上凝了一层露似的美丽。 晚风徐徐,将院子里早开的桃花送出淡淡的冷香,那唯一单枝的桃花树,其树枝顶端含着一朵朵饱满的桃花蕊,有些已经迫不及待的微微笑开了。 腾翔国的将军府内,那扇镂花的窗棂里,传来这么一段低低的窃语声! “小姐,你确定要这样做?”说话的人声音有些抖颤。 她害怕东窗事发之后,她会被老爷剥皮。 “笨桃子,都已经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想后悔?”声音的主人不容人打坏她的兴致。 “可是——” “没有可是,别吵到爹娘了,他们就在花园外……” 她压低嗓音后,看见月光下那对相扶而行的身影,露出慧黠的笑容,然后轻轻地吹熄桌上的油灯,蹑手蹑脚推开房内后扇的窗,小心翼翼的用笨拙的姿势由窗口爬出去,还不忘再回头将窗扇掩好。 而在这边的韩石将军与韩夫人则浑然不觉的在花园内赏花,夫妻两人结缟十六载,虽仅得一女,却无碍夫妻间合睦相处的情感。 “前些日子,我们的女儿又为老爷子添乱了。”韩夫人趁着难得的闲暇,与夫君话家常。 韩妤绫是韩家唯一的掌上明珠,个性自小就如韩石将军般好强不服轿,且在体内更多了些叛逆骄纵的因子。 讲到这个唯一的心头肉,韩石将军眉间的悬针纹浮起。 这个女儿的任性可是出了名的。 生为女子,她除了那张貌似桃花的容颜,脾气更是一等一的娇,几次游街嬉戏,免不了结识些京城内的皇族贵戚,可是因为她的脾气倔强,无意间得罪了不少人。 像是前些日子,她才将太宰府里一名公子的近亲给摔瘸了一条腿,那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处理,仅是单纯的对她下达禁足令,表面上看似惩罚,其实却是为了保护她,不想让她涉入政治权谋的漩涡里。 当今皇上因为病体孱弱,早已将国家大事的重责摊分给他的两位兄弟。 由季亲王代掌国事、瑞亲王掌理国家经济命脉。 也因为韩石体认到如今政事上的无常,足以他曾在一次的官员聚会中酒醉自嘲,说自己虽身为大将军,却在此太平盛世中只能训练小兵,成为皇宫御殿中的护卫军统领,毫无被尊重的价值,叹言枯朽之身已无用武之地。 想到这里,韩石将军就不由得深深地叹气。 “我罚绫儿禁足一个月不能外出,前两日她遗哭哭啼啼的,让我痛斥了回去,今日一整天却不再见她走出房门,想来定是还对我这个爹心存埋怨吧?” 韩石将军也明白,禁足的命令对生性爱玩的妤绫来说,简直跟把她给丢进大串里一样难过。但是,为了不要再让她到外头惹事,让人有借口对韩家生事,他也只能狠下心对待疼如心头肉的宝贝爱女,漠视她对自己的控诉。 犹记得前两日,他才装病推托,拒绝了瑞亲王的邀宴。 他不是不知道,现今朝内人皆在季亲王与瑞亲王之间选边站,像他这样手握军符、身负戍守京畿要职身分的人,若是贸然的与任何一位亲王有所牵扯,那么他相信往后的麻烦定是更多,所以他又怎么可以不更加谨言慎行? 了解夫君身在朝堂的无奈,韩夫人幽幽一叹。 想起他们的女儿,打从昨晚便抗议似的不进半颗米粒,着实让她紧张了许久,所幸晚上再送去她亲自烹调、女儿爱吃的几道菜后,终于让妤绫不再任性的将晚膳给吃光。 “绫儿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 该怪她这个娘宠坏孩子吗?韩夫人不禁暗暗反省。 韩石将军一张刚毅的脸上透着唯有私底下面对娇妻。才会显现出来的硬汉柔情。他伸出手,轻揽爱妻的肩,语调颇有怜惜之意,“谁教我们就仅有绫儿这个孩子,不疼她要疼谁啊?” 言下之意,颇有将女儿惯坏的罪魁祸首也该算他一份的意思。 韩夫人听出夫君的语意,一抹微笑泛开,算是不再追究是谁让女儿落得如此难以管教。 望着已然熄了灯火的房门,心里暗付他们的女儿竟会在戌刻便入寐,颇为不解,便想入房看看妤绫是否熟睡。韩石将军无异议,守在房门外让韩夫人入内。 看着爱妻在房里点起了晕黄的灯火,才在心里想着爱妻过子敏感,就听得一声讶然的尖叫传来,心口一紧,急忙窜入房内,却见到房中的衣物零乱的散了一地,这才知道他们的女儿给他们来个跷家失踪记,而且居然连贴身丫鬟春桃也给带走了,这下子韩石将军可是真的气坏了。 顾不得已是夜半时分,紧急下了一道密令,就算将京城翻掀过来,也要将他的女儿给找回家。 而韩石将军也从未想过,因为他曾经的醉酒失言,再加上其女这么一离家,竟提前引爆腾氏宫廷中的波涛暗涌……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月间,随处飞舞的桃花正式宣告蛰伏的春神自沉眠中苏醒。 霪雨霏霏、撩人逦思的春色,扫尽冬日的寒霜,春花弄影,喧闹的粉红色桃花不甘寂寞的展示其婀娜的姿容。 远在京城数百里之遥的桃花村,因为这个时期桃花开得正茂,村里的人顺应时令,在每年的三月便会举办桃花盛宴,吸引许多的外来客。 在人潮熙熙攘攘问,有这么一对粉雕玉琢的俊面公子,正站在一虑卖着胭脂水粉、银钗发饰的摊子前低声说笑,瞧他俩皓齿朱唇、俊俏非凡的脸孔,不知迷煞多少待嫁女儿的目光。 那名身着水绿色服饰、做书僮打扮的仆役,冲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精致筛物,自喉间发出了雀跃的赞叹声;“哇!小姐,你看这个发簪好漂亮啊!是不是一点也不输给京里头那个刘三子所锻的簪子?” 她所提的刘三子,正是在腾翔国里专为腾室皇族锻造美丽饰品的御用匠师。 听到书僮这么唤,韩妤绫手拿折扇,毫不客气地敲上书僮的脑袋,恶狠狠地警告道:“听清楚,我是韩少爷,你嘴里说的什么小姐,她现在正被她爹爹罚禁足,还关在家里出不了门,你这丫头,一路上提醒你多少遍了,还老是给我叫错。” 春桃听出她家小姐的语病,她皱着眉嘟囔着:“这里哪来的丫头?我怎么都没看见?我只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个小姐自己要逃家不说,还硬是把我这个小桃子给拖下水,这下回家不被老爷剥层皮,我就真该上菩萨面前感谢弛对小桃子的眷顾。” “坏桃子,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我这个做主子的好心。”韩妤绫说着又用折扇赏春桃一记,“如果那日我没有将你强行带出门,你想,若是你留在府里,爹爹可就会放你好过?”她可是为她好耶,不领情也就罢了,可别不识好歹。 一边揉着被敲的额头,春桃好是委屈的跺着脚,跟在韩妤绫的后头走,继续逛着桃花村内的市集。 “这不一样啊!如果是小!”春桃话到嘴边,猛然咬住舌尖,对了,她们现在可是着男装,要称少爷才对。“小……少爷就乖乖听老爷的话,不要随意在外边惹是生非,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春桃算是服了她这个主子,一般宫家小姐哪个不是遵循严谨的家规,行事得体、仪态大方端庄,可这些在她家主子身上却全然见不着。 韩妤绫本想回头训念春桃两句,要她别再给她找经念,却在卖豆腐脑的摊前被老板拦下,那名发色泛灰的中年老板硬是嚷着要她们各吃上一碗,还猛拍胸脯保证自己卖的有多好吃。 将手里的折扇打开,优雅俊美的气赞马上就吸引了过往人群投射而来的注目礼,但韩妤绫可全然不在乎,还在老板面前要求多放些冰镇过的糖水。 韩妤绫澄澈灵活的大眼望着那碗里白嫩的甜。叩,她收起折掘,指着豆腐脑警告仍想抱怨的春桃。 “你再多说一句话,这碗就不让你吃。” 春桃顿了下,也许是因为卖豆腐脑的老板笑容太殷切,让她顾不得再与主子拌嘴,总之,接过那碗镇过凉水的甜品,这一对主仆便这么开心的吃了起来。 而另一边,却有三个男人正屏气凝神的注意着这一对女扮男装的主仆。 “丁大哥,你确定那两个人就是我们这次的目标?”小刀子以为他们这次要绑的是两个“女人”。 丁慕寒没有回答,沉静的眼锁住那扬扇轻笑的猎物。 打从接到密令开始,一路上他们循线追踪,原以为光是找人就得费番工夫:没想到目标实在太显着了。 看眼前那对主仆,即便做男子装扮,言行举止间仍是脱不去女子的娇态。 尤其是那位做书生打扮的主子,看她拿着锻金簪子在手上把玩,柔如白脂的细致肌肤在阳光下透出一种瑰色的美丽,只要有点观察力的人都该轻易察觉出她们的扮装,而小刀子的提问也只能证明,年仅十五的他江湖阅历浅,还需磨练。 “慕寒,我看那个老板的眼神不对。”元仲将自己的观察告知。 “瑞亲王的动作真快。”不止是老板有问题,就连在路上行走的那位佝凄拄杖的老头,眼神也未免犀利得过分。 变化在讨论间发生,那对主仆在喝完那碗豆腐脑后,身形开始微微摇晃,韩妤绫察觉有异,伸出手,口齿不清的指着老板,似乎在骂些什么。 看到她眉眼间蕴含的那抹愤然,丁慕寒只觉得胸口一阵的郁闷,他将此刻浮上的情绪解读成不满自己的猎物遭人染指。 向身边两人使个眼色,丁慕寒一马当先飞掠了出去,恰好一臂伸出,揽住那颓倒的身躯。 她的体态玲珑,腰枝单手可握,即便着男子宽松的衣衫,仍是掩不住女子应有的妩媚之态,有那么一瞬间,丁慕寒甚至疑心自己是否冒犯了她?毕竟她可是将军之女,然而他心中的那点犹疑,马上就被怀中女子昏迷前的一句话给泼醒了。 韩妤绫只觉得整个人虚软无力,脑袋一片空白,眩晕的感觉占据她全部的思考能力,在她即将陷入昏迷时,却莫名其妙的跌入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 她勉强撑开眼,瞅住眼前那张模糊的脸孔,唯一捕捉到的是那个男人有双沉静无波的眼睛,他盯视着自己说了一些话,可是她什么也没听到。 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在她中计之后出现?下意识里,她只晓得要保护自己,她在男人试图弯下腰将她抱起时,伸出手想推开他,可是她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仅能用尽剩下的力气狠狠地瞪向他,然后自虚软无力的唇中吐出一句话! “你……这个不要脸的男人。” 黑暗席卷她全部的知觉。 而紧蹙的眉心说明丁慕寒听明白那句话后,心中有多么的不愉快。可是一向喜怒不易形于色的他,仍是面无表情的将韩妤绫抱在怀里,指挥着小刀子还有元仲将春桃顺道扛走,于是一连串的逃亡与爱恨情仇由此开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昏迷中,韩妤绫感觉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正看着她。 身体的不适让她睡得极不安稳。 这时,有一双大手温柔地抚过她额前的发梢,指尖掠过她的脸颊,他的抚触具有安抚的效果,很快地韩妤绫醒了。 睁开眼,落入眼眸里的是一双深沉若海的瞳眸,那眼神带着距离,冷漠的神情几乎将他眸间淡淡的柔情给抹去,也让韩妤绫怀疑,刚才那令人心安的感觉是否全是错觉? 疑惑着那冰冷的温柔何以会出现在那双眼中,长睫眨啊眨的,欲唤回混沌的思绪。 “你是谁?”思索着记忆中的脸孔,印象中她并不识得眼前的他。 他看起来外貌清俊,但神情冷淡。 眉宇轩昂、利眼如剑,那双冷然的眸子静静地定在她身上,眼神耐人寻味,好像在想些什么,偏又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只见他微敛眸子,错开她此刻眼中的疑问,转身取了一些清水递给她。看她一脸警戒的盯视自己,他扯动唇角,低沉富磁性的嗓音软软送出,“喝点水吧!” 韩妤绫瞠大灵活的眼,满脸戒慎,注意到自己身处的地方,好似一座破败的庙宇,鼻端所嗅闻到的尽是潮湿发霉的味道,她反感地皱眉;而她的反应则尽数落入丁慕寒的眼底。 黝黑的眸子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他忽地伸出手臂,以在不弄痛她的前题下将她扶起身,并将水喂进她的嘴里。 就算韩妤绫本意并不想接受,可是慑于丁慕寒沉稳而强悍的眼神威胁下,她仍是被动的喝下了水。 也就在同时,四肢所传来的无力与头痛欲裂的知觉,刺激着她迟钝的记忆,她用手支着额,勉力推开丁慕寒的手,脱离他的怀抱,冲着眼前的他就是一阵数落与责问。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对我下药?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说到这里,马上又想到春桃,她两眼四处梭巡没见到人。心底涌生的恐惧与不安让她怯懦了起来。她不住的想往后退,直到背脊靠上身后冷硬的泥土墙,这才停下,双眼骨碌碌的瞪着他瞧,神情惊惧得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春……春桃呢?你……你没有对她怎么样吧?” 听出她喝过水后,原本略为嘶哑的嗓音呈现富元气的清脆,他紧抿的嘴角流泄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明白,要她一下子接受陌生人委实勉强,更何况事情的原委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讲明白的。 “她没事,你可以放心。”他淡然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那双黝黑的眼仅是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瞧。 韩妤绫被他那深邃的眸光瞧得心口发热,她轻咬着唇,以兴师问罪的眼神瞪着他,“你到底是谁?你绑架我有什么目的?” 他看着她,深黑的眼瞳有着不易显露的轻笑,口气徐缓,“我是季亲王的人,奉命在这段时间权充你的保护人,还有,我必须让你明白,我不是伤害你的人,而且我更必须严正的声明,药不是我下的,我所接到的命令就是找到你,并且保护你,将你完好无缺的护送回京。” 韩妤绫眼中仍是盛满怀疑,“季亲王?” 空白的思维开始因他的话而慢慢运转,仔细观察眼前的他,淡然的双眼与稳重的气质,让韩妤绫即便心里惴惴难安,仍是勉强的坐直身子,算是为自己撑起一丝不起眼的傲气。 丁慕寒看着眼前的她害怕的模样,一向冷漠的心底竟没来由的产生想疼怜她的欲望。 他不想见到她那张惶恐的表情,他想要保护她,虽然这毕竟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像是为了要安抚她,也像是为了要证明自己的身分,他自怀里掏出一块玄色的铁质令牌让她看。 她清楚的看见那块令牌上头烙有一个篆体的“季”字,她知道那是代表季亲王的令牌。 腾季阳,是季亲王的名字。 腾瑞夫,则是瑞亲王的名字。 就算看了他所谓的信物,韩妤绫仍是不明所以,一来,她虽是生在宫宦之家,可是朝堂之事她爹爹可从来也末对她提过,所以就算看了令牌,她仍是辨不出真假。 “我与你口中所说的那位季亲王并不熟。”她点出问题所在。 “我的职责只负责将你带到季亲王面前,其它的,等你与亲王见过面后,便有答案。”知道她的不信任,他依然不气馁的解释着。 他的口气很冷淡,甚至还带点寡情的味道,这个时候的他与适才初醒时,她自他眼眸中捕捉到那一闪即逝的柔情泓光大相迳庭。 轻轻地吸了口气,暂时撇开心底对他如此疏离的态度所生的不悦,她开始细思他所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 首先,她所想到的是,她不了解为何季亲王会想见她?更何况若真要论政务之事,也该是去找爹爹才是啊! 思及此,她浅抿着唇,将目光自他的身上移开,神色僵凝地否认,“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更不知道谁是季亲王,你该要放我离开的。” 听到她的否认,丁慕寒并没有太意外,他明白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所以他仅是平静地挑了下眉,眸光一瞬也不瞬的望着犹着男装的她。 原本藏在儒巾下的乌黑秀发凌乱地披散在胸前、肩侧,见她双瞳翦水、粉面朱唇,丽质天生又是名门之后,想必以她正值豆蔻年华的年纪,定是吸引不少惊艳的注目吧? 听季亲王提起,曾与韩石将军之女有过一面之缘,季亲王曾称赞眼前这张芙蓉娇颜下,隐藏着一颗不输其父英气爽朗的好强之心。 好强……是吗? 丁慕寒唇角微勾,看了她一眼,移去目光,正巧看见立在庙门外、神情肃然的元仲。想来他已经将他们目前的状况飞书通知季亲王知晓了,再看庙外一角,小刀子半拉半逗的与那名唤春桃的丫头磨缠,他半垂眸光,再次将目光放回韩妤绫的身上。 “腾翔国大将军韩石之女,韩妤绫姑娘,你听好,今日不管你承认也好,否认也罢,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你送进季亲王府,即便你有千百个不愿意,我也只能对你先说声抱歉。你预定的闲游行程因为我的出现必须提早结束,而且我们的目的地就是转返回京。” 丁慕寒的态度很强硬,表明她就是没得选择,必须跟着他走,而且他也把话挑明了,他清楚她的底细,而他也并非认错人,他找的人就是她——韩妤绫。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眼前的男人非但清楚自己的名姓,而且还专断的限制她的自由,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决定她的一切?而且这个男人口口声声说是要保护她,她又哪里需要人保护了? 他未免妄自尊大得过分! 她瞪着他,一股不轻易妥协的倔强支撑着她,让她有勇气在那双利眼寒芒下做出反击。 “你……休想限制我的自由,我不会跟你去见那个什么亲王的,姑且不论我根本不识得他,更别提我需要什么保护了!” 愈说,韩妤绫愈觉得一股闷火窜烧胸臆之间,她抡紧身侧的小手,藉以表达她不甘受制子人的恼怒。 “你听清楚,我不会跟你回京的,天知道你到底是谁?你说药不是你下的,可是我昏倒时,你就是出现了,这样的你,还凭什么叫我信任?凭什么?”说到末几句,她几乎是用吼的了。 面对几近失去理智、单纯在冲着他发泄情绪的韩妤绫,丁慕寒轻勾唇角,逸出一抹淡笑。 “如果那药是我下的,那么现在的你就没机会在这里跟我争论什么信任与否的问题,这是很简浅的推论,我相信你该明白。”他在试着跟她说道理。 听了他的话,韩妤绫面色怔然。 他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而且她似乎也找不到推翻他的说辞,但……怎么讲?要她乖乖就范?怎么能够? 但是转念再想,要她与眼前的他正面冲突,她料想自己定也是占不到太大便宜,光见他眸光敛然、沉稳有度的模样,就算她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以她那不成气候的花拳绣腿,若是真的与他动起手来,吃亏的一定是自己,所以她唯一的出路便只剩智取。 心中有了计较,她赌气似的偏过脸,不再看他,反正合计也遗不了,不如省下口舌之辩,先来想想如何离开才是。 而庙外的小刀子很显然的拿春桃没辙,在丁慕寒授意要单独与韩妤绫谈话的命令下,居然还是让春桃给搅和进来。 “小姐,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春桃边说边挤进庙里,挨到韩妤绫身边,而元仲则以怪罪的眼神觑向搔头的小刀子,后者只能两手微摊,抱怨似的喃喃他拿爱哭的女人没办法等话,算是解释他为何看守不力的原因。 丁慕寒见春桃护主,面色沉静,没有半分不悦,他霍然起身,望了下天色,略偏首冲着犹一脸忿色的韩妤绫说道:“如果你已经清楚目前的处境,那么我们就早点出发吧!” 桃花村距离京城怎么说也有百里之遥,就算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少说也要个把时日,更何况现在他还得一边避过瑞亲王的人马,一边顾全眼下这两个不知是否有武功底子的弱质女子,他心知这趟路定是不好走。 在春桃的搀扶下,韩妤绫用忿责的眼怒视丁慕寒,然后站超,一边任由春桃替她整理凌乱的衣裳,并拢上长发纳入儒巾下。她不解也不明白为何丁慕寒执意要带她走,像这样被限制行动的自由,不就是绑架了吗? “你别以为我会乖乖就范,我不会屈服在你的武力之下的。” 韩妤绫打小就在将军府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几时曾这样仰人鼻息过?身为武将之女,骨子里所有的不就是一身的傲骨吗? 韩家的将门风格可不能因此打折扣,意即该表达不满时,她绝不能落于人后。 听闻身后传来她不满的话语,丁慕寒青衣飘袂的回身面向她,颀长的身躯衬出他桀惊不驯的挺拔,那双点漆如墨的瞳眸看定她。 面对她言语间的责难,他没有辩驳的打算,而他这番看似全然不在乎的反应,看在韩妤绫眼里更是气愤难当。 她自鼻喉间冷哼一声,便拂袖自丁慕寒的身侧走过。春桃见状,自是赶忙跟上。待她俩走后,一直沉默不语立在门外的元仲在丁慕寒也跨出门槛时,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 “不将事情的原委说明白,这样真的好吗?” 他们是奉命保护人,若是一路上韩妤绫给他们添乱,事情不就难办了? 短暂的沉默说明他心中的顾忌为难,他语带无奈,“难道你要我告诉她,季亲王要见她,其实是想藉她钳制韩石将军,不要与瑞亲王在军务上有过多牵扯?你觉得这样子的做法又与胁逼何异?” 虽说季亲王也是不愿行此下下之策,可是碍于近年来总耳闻瑞亲王拿公帑做掌军务,甚且多方还人想拉拢韩石将军,为了不让韩石将军做出有违君臣之礼的决定,所以才决定介入插手。 这些事丁慕寒皆明白,也了解季亲王的苦心,所以就算这件任务有多难办,他也打算一肩扛起。 自小蒙受季亲王的教养之恩,打从五岁被卖入季亲王府为奴,却在季亲王的拔擢之下,卸下奴者身分得以习文学武,在季亲王府里充任武训之职,这份恩泽就算要他牺牲性命,他也是毫不考虑就去完成的。 了解丁慕寒的顾虑,也佩服他的思虑之深,元仲心下暗忖,当初独排众议,力保丁慕寒成为这次任务之首,果然是对的。 虽然他的年纪虚长丁慕寒两岁,论武艺也绝不在丁慕寒之下,可是论心思就远不及他的细密了。 未及再思索下去,一行五人便这么往桃花村外走去。 第二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一株株桃花争先恐后地散发着浓郁的花香,带给人们最暖的春意。 换上轻便的仕女服装,韩妤绫双颊气鼓,对眼前满目的春色美景视若无睹,此刻的她早就失了拈花弄草、啖饮春风的雅兴。 一路上,丁慕寒就拿她与春桃当犯人似的,限制她所有的行动自由。 先别说他那碍眼的青色劲装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就连后边也紧跟着元仲与小刀子,将她主仆两个当成了夹心饼似的圈着,为的就是怕她们半路逃跑。 不过,排除限制她们行动自由这点,丁慕寒一行三人对她们还算尊重,既不会过分冒犯她们,住、食也被细心的打点着。论道理,韩妤绫该是不会再对丁慕寒存有太大的敌意才是。 但韩妤绫可不是傻瓜,单看丁慕寒瞅着那出桃花村的岗哨停步不前,她就知道这男人的心里定是有鬼。 桃花村,位于祈县境内,是一些京城内的权贵政要最爱流连赏花之处,又此县与京城毗邻,故而此处虽是小村小落,却也有设下岗哨,也因此可以看见哨兵在盘查往来的商贾旅客。 打从丁慕寒瞥见有人在查哨开始,韩妤绫便发觉到他冷漠的神情下隐藏着一丝丝不安。 对!就仅是那么轻轻地蹙起眉头的细微表情而已,韩妤绫偏偏就是瞧见了,虽然他的表情似乎没有太大的困扰,意即事情好像还不足以难倒他,可是这对她来说,却是重大发现。 原来这个男人的心里藏着某种她所不知道的顾忌。 是什么呢? 韩妤绫心情愉快的勾起她美丽的红馥唇线,眼睛里满是慧黠的灵光。 没关系,就算她一时想不到这条反钳制的线索,只要让她寻到一个小小的弱点,那么再往下挖掘第二个,甚至是第三个,也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了。 趁着丁慕寒撇下他们,不知道拉着元仲在一边商量什么的同时,韩妤绫、春桃,还有“牢头”小刀子三人留在一株荫凉的老树下歇息。 春桃眼尖的注意到韩妤绫唇角蕴着微笑,她凑到她的身边,压低声轻巧地问: “小姐,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开心?”春桃一脸好奇的表情。 韩妤绫不理她,自顾自地媚眼含笑,莫测高深的目光仍是紧紧捕捉着丁慕寒的一举一动。见他拢眉沉思的模样,她一手环胸,一手支着下巴,指尖在自己光洁的下巴上抚弄着,那举措在春桃眼里看来,竟有几分魅惑。 没办法,她家小姐在京城里可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欲睹芳颜的登徒子光是排队就可以绕上京城一圈;要不是她家小姐的脾气呛辣任性,恐怕早就出阁了。 撇开那些过往的回忆,顺着目光看向那青衣飘飘、浑身散发着逼人气势的丁慕寒,春桃打趣似的用肩膀轻顶着韩妤绫的肩,揶揄道:“小姐,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位丁公子了吧?” 也是啦!那位丁公子看起来仪表堂堂,即便神情是冷淡了些,可是那沉稳的气势,却是予人一种十分心安的感觉,也因为如此,春桃可一点也没有被绑架的自觉。 一记冷波横目而来,春桃禁不住打起哆嗦,她下意识的先微退一小步,怯懦地看着她的主子,“对不起啦!小姐,我知道是我说错话了。” 瞧主子的脸气得隐隐泛青,春桃就知道自己又犯了伺候主子的大忌,那就是自作聪明猜测主子的心思,更笨的还是像她这样,口无遮拦的乱说话。 果然,韩妤绫的火气还真的被撩拨上来,她随意地摆手,做出夸张的手势,像是亟欲撇清自己对丁慕寒所存有的情感,除了讨厌还是讨厌,再无其它感觉。 什么喜欢上他? 拜托,那可是瞎子才会看不到他的恶劣,那个差劲的男人! 韩妤绫泄愤似的用她的云底绣花鞋往春桃的脚板踩了一下,还用眼神警告她不得出声,在春桃泪眼汪汪的硬是咬着唇,不敢吭声喊痛后,韩妤绫这才放过她。 “坏桃子,我不管你是眼睛有问题,这是嫌日子过得太平淡,你居然敢说我喜欢那个家伙,我的品味什么时候变低的,我怎么不知道?” 像那种整天死板着脸、一张脸冷冰冰的、说起话来单调无趣的男人有什么好?更何况他还限制她的自由,以保护之名,行绑架之实,他啊!那个丁慕寒,简直跟强盗差不多。 “没……没有啦!我只是看小姐你一直在注意着丁公子,所以……小桃子才会误会的嘛!” 注意到韩妤绫又扫来警告意味浓厚的一瞥,语末的话她愈说愈小声,就生怕再说错话,又要平白遭责怪。 唉唉唉!她主子怎么这样? 要不是几次撞见她主子瞅着那位丁公子,一下子唇角带笑,眼神娇娇媚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小桃子又怎么会胡乱猜测主子可能喜欢丁公子呢? 小桃子心下暗忖,也许是她这位主子面子薄,拉不下脸来承认,又或者……她根本也没发现,她那柔媚的眼波有多么动人吧? “你啊!别乱猜,我注意那个家伙其实是有目的的。” 看在春桃跟她一样,都是被挟持的无辜受害者,她才勉为其难的将自己心中的思量透露出来。 “咦?是什么目的啊?”春桃眨眨眼,表情甚是不解。 韩妤绫漂亮的眼梢掠向不远处的丁慕寒,又警戒性的打量监视着她们的小刀子,见小刀子露出狐疑的眼神想靠近,立刻被韩妤绫的目光逼退。 在确认她的眼神恫喝有效后,她才低低地与春桃耳语起来。 “小桃子,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三个男人好像对官府的人存有顾忌?” “咦……有吗?”春桃什么感觉也没有。 责怪的眼神再次免费奉送,还外加一记脚板丫伺候,春桃委屈兮兮的连忙点头附和,表示她赞同韩妤绫的感觉。 摇摇头,韩妤绫又继续说下去,“记得他们之前不是才表明身分,说他们是季亲王的人?如果他们说的话是真的,那为什么看见这小小的岗哨,他们不亮出令牌通关,还把我们晾在这里,迟迟不过哨?你说,这是不是有问题?” “咦?好像……是这么回事。”春桃点点头,开始顺着韩妤绫的话推想。 “对吧?我就是观察到这一点,所以才在思考是不是可以利用他们这个弱点,帮助我们离开。” “所以?”春桃这回学聪明了,顺着主子的话尾说话准没错。 韩妤绫略微仰起她秀丽的下颚,挑衅似地再次将目光放回丁慕寒身上,然后拉着春桃,大步向前走了过去。 而正在与元仲商量事情的丁慕寒看见韩妤绫面带微笑的盈步而来,有那么一瞬间,丁慕寒感觉心口微微一缩。 那种感觉很微妙,像是原本属于自己坚毅心情的一部分,开始产生崩解的危机,只因为眼前那抹微笑。 但他什么表情也没有显露,外表依旧平淡无波,气韵依然沉稳,他明白,自己肩负着什么样险恶的任务,他的思虑必须缜密,他必须预防、杜绝任何意外的可能,这当然包括那一直下甘心被“绑架”的韩妤绫在内。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察觉到背后那双探询的目光。 他知道,韩妤绫是个既聪颖又美丽的女孩儿。 那天,看到她换下一身的儒衣,改穿一身月白素绸滚着水田青缎镶边的襦裙,那乌色的发髻中别着一支精致的水蓝蝴蝶簪,雅致中又带着一点俏皮的气韵,那感觉很难以形容。 像是一只蓝色的彩蝶投身在素雅的花丛中,她无意中所流露出来的甜美微笑,较之花蜜更为沁甜,他甚至还发现,当她微笑的时候,颊边还会显现两个浅浅的梨涡,很是可爱美丽。 但她的微笑每每在两人的目光交触中消失于无形。 她看起来真的很恼怒自己,因为她很清楚,她被他!丁慕寒所挟持着。 因为太清楚她讨厌自己的原因,所以丁慕寒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她会给他什么好脸色,换言之,一旦他自她唇边接到那抹笑靥,他就知道麻烦上身了。 元仲似乎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诡谲在韩妤绫与丁慕寒之间窜流,他望了那款款而来的主仆一眼,皱着眉,“慕寒,你说这韩家小姐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啊”。” 他们刚才还在讨论是否要出示令牌过哨,因为没有把握这个举动是否会惊动到瑞亲王的人马,也考虑到若以一般百姓的身分受查,只怕那位韩家小姐不会老实的配合演出。 刚才慕寒甚至遗还议,是不是要动用暴力,让她失去意识好过哨。关于这点,老实的元仲可还真有点惊讶子他的想法,毕竟韩家小姐可是这次任务重要的关键人,能不动粗自是最好了。 但是,好像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也轮不到他想维持风度就能解决的了。 看着韩妤绫主仆两人旁若无人的昂首挺脊往岗哨走去,这举动简直让元仲还有被撇在一边的小刀子吓得冒出一身冷汗;唯独丁慕寒外表依然那么冷静,甚至他还用眼神阻止元仲的拦阻,示意事情由他出面就好。 在韩妤绫刻意的越过他身边,还想往前行时,丁慕寒面色微凝,横臂一展将她拦下。 “不要闹事。”丁慕寒湛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口气沉稳冷冽。 韩妤绫主仆两人顿住脚步,春桃畏惧于丁慕寒脸上那严峻的神色,首先垂下了脸,不敢迎上那凛冽的目光。而韩妤绫则全然不将那犀冷的气势敛入眼下,她静静地抬起眼,明媚的眼眸迎向丁慕寒。 “我没有闹事,我只是看见故人,想叙旧罢了!”她说得一派轻松自然,目光也瞅着那领着哨兵的小官,表示她想叙旧的人是他。 丁慕寒瞥了那人一眼,“他是谁?” 巧笑嫣然,嗓音柔婉,“我爹从前的部属,赵副官。” 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所能容纳的全部,唯有眼前的她。 她,又笑了,那唇边的朵朵笑靥,为何总是能在不自觉间牵动他的情绪?他有些迷惘,但即便如此,他的外表仍是清冷如常。 注意到他专注的神情,韩妤绫竟有些不自在,她不明白为何在他那冰冷的注视下,她却感觉心口莫名一跳?是因为即将出口的谎言怕被揭穿吗?还是她畏惧着在那深邃的眼眸中她所读不出的深沉情绪? 她真的不明白,为何会对一名绑架她的男人如此人心的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甚至还想猜测他的心思? 为什么她想了解?她真的不明白。 见他沉默不语,韩妤绫自顾自地解释下去,“你曾说你是季亲王的人,奉命要来保护我,虽然我是不明白我的危险从何而来,但既然你是出于善意,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今天恰好让我遇见我爹的旧部,论情论理,我上前与其知会一声,相信他会转达我爹我在此的消息,若是如此,那么我也就可以不再麻烦丁公子护送我回京,也可就此别过。” 她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说,如果之前丁慕寒说他是季亲王府的人,此话属实,那么在她遇见爹亲帐下的旧部之时,寻求合理的保护也算是合情合理。 反之,若丁慕寒之前所说全是胡说八道的混话,那么,现下她的靠山就近在眼前,随便一个呼唤,便能轻易的将丁慕寒等三人反制,也算是她所走的另一步险棋。 丁慕寒那极富深意的眼神仍是牢牢的锁住她,此刻的他正以极快的速度在判读她所说的话的真假。 “你知道吗?你并不适合说谎。”须臾的思考让他淡淡的吐出结论。 韩妤绫眼神闪烁,凝眸回视他。 浅浅一笑,那笑意宛如轻风拂过般轻浅,他道出她的疑惑。 “你在说谎的时候,眼皮子会下意识的眨个不停,最重要的是,那位守哨的小官并不姓赵。” 刚才他已经先让元仲去探路,知道那个人并不属于京县里的任何一支分署,而是单纯的隶属于祈县府衙的捕快,名唤岳山。 青白交错的脸色说明韩妤绫内心被揭穿谎言的无措与羞恼,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居然还该死的被另一项发现所吸引住。 那就是看见他唇角无意间流泄的那抹轻浅笑意,她居然顿住了。 讶异自己竟然被他冷然外表下潜藏的涓滴柔情所迷惑,且不讳言,她真的觉得他嘴角蕴笑的表情很好看,但是他那毫不在乎的道破她心计的表情,却又让她不由得觉得气恼。 一种老羞成怒的情绪浮掠而上,她那任性的脾气又压抑不下了。 “你……你以为这样捉弄人,很好玩吗?”既然谎言被揭穿,她也就不用再演戏,大家把话摊开来说也省事。 “我并没有捉弄你的意思,而且我再次声明,不管你心中存有什么不满,你大可冲着我来,可是我不会任由你玩弄我的任务,还有我兄弟的性命。” 他的口气算是严厉的了,他不喜欢她此刻言辞犀利的模样,他觉得刺眼。 听出他话语里的不悦,韩妤绫只觉得有气无处发。 现在是怎么样?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反倒变成是她在找麻烦、故意刁难他? “你听清楚,我才不管你有什么任务,基本上那也不关我的事,我只有一个最简单的要求,那就是——我、要、自、由。”语末四字她说得铿锵有声。 淡漠的俊庞有着压抑的自制。 他早知道这趟任务不简单,毕竟以季亲王的意思,他是有意抢在瑞亲王之前,先行将韩妤绫软禁,藉此胁逼韩石将军的合作。而他们也相信,若是瑞亲王得知他们这一方的动作,定也会有所反应。 届时,势必形成两位亲王都想挟韩石将军之女,做为谈判的筹码。虽说这种手段未免显得不够磊落,可是政治权谋之争就是如此的残酷与寡情,为了达到某些目的牺牲几个人的性命,也会被处理成一缕轻烟般的无足轻重。 “除了自由我无法给你之外,我能承诺下管未来的情势如何发展,我都会竭力保护你的性命安全,这也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保证。” 他话说得恳切,可惜未能切中韩妤绫所要的重点。 她挥舞着手,表达内心的不满,语调也拉高了些。“我不管你究竟有什么苦衷,我也不想知道你绑架我的真正用意,反正我就是要自由,就这么简单。” 语毕,她想也不想就要强行离开。 而丁慕寒势必不会让她走,两个人就这么一拉一扯问,吸引了岗哨哨兵的注意,那名领头的岳山捕头手按配刀,疾步而来。 “你最好是快点放手,否则惊动官府的人,你们就走不了了。” 韩妤绫将自己的最后一张王牌翻掀,她料定丁慕寒一行三人是见不得光、有案在身的人。 丁慕寒根本不为所动,仅用左手便轻松的扣住她的双腕,“我并不怕面会官府的人,我只担心会因此惹动另一股潜伏的势力。” “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况且你说的那些又跟我有什么关联?”她不懂就是不懂。 似乎不管他再怎么解释,抑或者说再多保证的话语,也挽回不了韩妤绫在她心中对丁慕寒所形成的负面评价。 有几个被限制自由的人还能对胁持她的人心存感激的? 了解到母言语已是无法沟通,丁慕寒在思考过后做出决定。 在韩妤绫冲着那位岳山捕头欲出言呼救时,她忽然觉得颈后袭来一阵遽痛,只记得眼前一阵发黑,身子瘫软再也无法站立,整个人猛地往后栽倒,然后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 “怎么了吗?”岳山捕头看了丁慕寒怀里的韩妤绫一眼。 一抹谦和的微笑泛开,“没事,是内人有些受凉,我这就带她回家。”几乎在岳山问话的瞬问,丁慕寒就立时想出这番对话来。 也因为他说话的表情是这么的自然,岳山捕头自是不会起疑,而在后头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春桃等人则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共同的想法,那就是绝对不要挑战丁慕寒的权威,否则下一个被撂倒的人恐怕就会是他们之一。 在丁慕寒的眼神催促下,他们一行五人终于顺利的出了桃花村。岗哨两旁的桃花夹道,那红的、白的桃花花瓣在微风中正散发着微微的馨香。 第三章 天际的阳光自笔直往上生长的林丛中稀落的洒下,宛如万点金星闪烁,青竹栉比排列的绿色丛林,林间的风吟唱着春意无限的曲子,悠悠长长。 丁慕寒等一行人穿越山林,舍弃好走的官道,改行山路。 走山路对那三个大男人来说,跟平路没什么两样,可是对另外两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来说,可就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春桃跟韩妤绫这对遭“绑架”的主仆,被烈阳无风的山林给折磨得像是缺了水的花。 韩妤绫走到眼冒金星、分不清东南西北,还得让春桃给搀着走。 而春桃则像是养在水塘里的小番鸭,虽然活泼带劲,却仍是免不了张开嘴,很没气质的喘着大气,一副快要缺氧断气的没用样。 韩妤绫不知道已经在心中暗暗地发誓了多少回,诅咒着眼前名唤丁慕寒的男人,下辈子合该下到十八层地狱去受苦受难,方能弥平她对他那如浪涛股不息的憎怨。 先别提那天他把她敲昏出哨,事后居然连句道歉也不给,现在又是怎么样? 就因为她那天不配合他出哨,所以他就老羞成怒,故意净是挑难走的山道给她吗? 想整人也该要有个限度,要不是碍于自己是官家之女,对妇学之道虽是厌恶,却也还懂得不做泼妇骂街之举,否则早就还以颜色了!难道她都已经如此忍耐了还不够? 愈想她就愈气,愈气心情就愈浮躁,最后她索性赖在原地不走了。 “我累了,我不走了,我要休息。”韩妤绫自觉忍耐已到极限,就算她的身分是被绑架的人,可是她也无法忍受丁慕寒这种无礼的对待。 在她的认知中,丁慕寒是个小心眼的臭家伙,他居然为了“教训”她的不配合,故意挑这些处处荒烟蔓草的小径给她走,殊不知这对于一向生活在优沃环境下的她来说,无异是件令她备感痛苦与难熬的事。 她从小到大,几时曾如此受人屈辱过? 太过分了! 带队的丁慕寒听到身后那抗议的娇嗓,微僵的背影透露出他极力克制的压抑。 当大家皆将目光轮流放在他与韩妤绫的身上时,他提剑的手紧了紧,转过身走到她面前。 看着她坐在横斜的竹干上,娇颜满布颗颗细小的汗珠,又见她皱着眉,在自己的小腿上不停搓揉,他的口气不由得温柔了起来,“再忍耐一下,等我们过了这个山头,我会找间客栈让你休息。” 明媚的眼梢静静的抬起,接触他那看起来冷淡的神色,拒绝的话就这么轻易脱口而出,“不要,我说了,我已经累了,走不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不动还是要走,我们的行程不能再延误下去。”他实在不想明白的道出,他之所以会挑上这条既远且难走的山路,一切还不全都是因为她的任性所致。 如果再碰到像上次那样什么岗哨,他清楚他可以制得住她一次,可是却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得逞,更何况把她敲昏出哨压根非他所愿。 他根本就不想伤害她,一点都不想。 听到丁慕寒不近人情的拒绝,韩妤绫的小姐脾气也挡不住的撩拨上来。 她这个人生平就是吃软不吃硬,凡事好好的跟她沟通,她都能接受,可是若硬想强逼着她做些什么不愿做的事,那么她也绝对不会让那个跟她作对的人好过。 “你要赶路那是你的问题,反正我现在是走不动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她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甚至还伸手扯着春桃的袖子,要她陪她一起坐下。 丁慕寒面对她无所谓的态度,冷峻的脸上透着些微不耐,“你让我看着办,意思是想让我再敲昏你吗?” 没料到他居然冷血无情的说出这种话,韩妤绫这下子血液里的任性脾气再也挡不住了。 她站了起来,用她那清亮的大眼迎视他,“丁慕寒,上回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算清楚,今天你要是再敢把我弄昏,你信不信这一路上我都不会放你清闲?” 不满她的任性总是给他带来麻烦,丁慕寒也回瞪着她,眼眸眯得又细又利,心中在翻转着无数个制伏她的方法,握着的拳心动了动。 一旁闷不吭声的元仲则适时的站出来,先是以他厚实的大掌在丁慕寒的肩上轻按,然后又不着痕迹的插入他俩的对峙之间。 “慕寒,我想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不如就先休息,吃点干粮再上路,这样也比较有精神。” 丁慕寒幽黑的眸子落在元仲的脸上,眸底有些微的异光掠过。 他知道元仲是在提醒他,必须要以任务为首要,若是为了这点小事而跟韩妤绫杠上,谁都没有好处。 “好吧!就休息一下。”思忖半晌,他不再坚持,冷着脸就提剑踱步离开,不再看韩妤绫一眼。 而她则看着丁慕寒挫败的背影,嘴角噙着胜利的笑容。 她心里想着,谁教他绑架她于前,又恶整她于后,不管于情还是于理,都是他不对,所以他认输也是应该的。 心里有了这层认知,再加上丁慕寒的妥协,韩妤绫心情愉快的打从鼻喉里“哼”一声,仰着秀气的下颔坐回原位,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瞟着坐在她身旁、绞着双手的春桃一眼,像是在告诉她,根本就不需要害怕丁慕寒。 她很清楚他的顾忌。 虽然他绑架自己的动机尚且不明,可是从他在小事上处处迁就她的细节看来,就知道丁慕寒是绝对不敢做出伤害她的举动,也因此她的胆子放大了,瞧着他冷峻的面容也不再觉得害怕,反正他不会伤害她,这点她很确定。 丁慕寒不是没有听见她那声含着轻蔑语气的冷哼,也明白自己的让步只会让她愈加难以束缚,可是下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在面对他们的冲突时,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会选择用压抑自己的方式,尽量不让她感到委屈或是难过,所以面对她的挑衅,他开始学着用沉默来解决。 可是正当他沉浸在自己难以理清的思绪时,却又听见韩妤绫的不满抱怨。他剑眉拢起,眉心问的蹙褶足以夹死一只蚊子。 “我不要再吃干粮了,这种难以吞咽的东西,我不要吃。”瞪着小刀子递来的烙饼,神情满是厌恶。 干粮、干粮,又是干粮! 她都已经连续吃着这些干巴巴的食物好些天了,像这样吃也吃不好,偶尔还得睡在野地里,忍受着虫蚁咬噬的不舒服,这种日子他们到底还想再让她忍耐几天? 小刀子听到她的抱怨,仍带稚气的脸上不免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为难的回头瞥了下丁慕寒的背影,只见他背脊僵直依旧,丝毫没有要起身处理的意思,正当他想放弃时,春桃却意外地为他解围了。 她接过小刀子手里的烙饼,好声好气的帮着劝韩妤绫,“小姐,你就将就的吃一点,等到我们回京,到时候想吃什么还怕没有吗?” 她可不想再惹丁慕寒生气,每次只要看见他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瞪着人说话,她就打从心里畏惧他的严厉个性。 “笨桃子,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为什么要事事迁就他们?又为什么要处处小心讨好他们的情绪?他们不是说要带我们去见季亲王?既然这样,我们的身分就该是季亲王的宾客,既然是宾客,我们理当享有尊贵级的礼遇,现在是他们不懂事,疏忽了季亲王的礼数,可不是我们在无理取闹,如果他们觉得麻烦,大可以放我们走啊!我们也不需要他们来招呼我们,是不是?” 韩妤绫就是生气自己莫名其妙的被绑架,更气不过丁慕寒那个说谎的骗子,明着讲他是受命邀请她们去见季亲王的人,可是这一路走来,她们的待遇哪里像受邀的宾客啊?摆明就是绑架,企图想拿她去跟爹爹勒索,还在那里说什么虚假的空话? 他根本就是骗子兼外表冷冰冰的木头人! “小姐——”春桃皱着小脸,肩膀微缩的看着丁慕寒又臭着一张脸走过来,她心惊胆战的马上跳了起来,不敢再坐在原位,一脸戒慎的瞅着他。 “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程度?”那双冷然的深眸定定的看着她。 听出他话里的不悦,韩妤绫也不甘示弱的回视,“如果你觉得我是在任性,请你放了我。” “是我当初话说得不清楚,还是你没听明白?你的自由已非你所能掌控,如果你再继续这样摆你的官家小姐的架子,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用对待犯人的方式对待你,你相信吗?”虽然她外表看起来很惹人怜爱,可是她的任性却也让人不敢恭维。 “你现在不就是已经在用对待犯人的方式对待我了吗?你何必在那里惺惺作态?”面对他犀利冰冷的咄咄逼入之姿,韩妤绫的任性也是不遑多让。 一旁的小刀子还有春桃看见他们这般僵持不下,不自觉的两只手轻轻地牵在一起,就怕扫到台风尾,自找秽气。 而从刚才就一直闷不吭声的元仲则在众人都下知道的情况下,默然的将一只打来的山鸡丢在地上,他看着小刀子说:“小刀子,你昨天不是才嚷着嘴馋想吃肉吗?这只鸡就交给你料理,没问题吧?” “咦?”小刀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傻愣愣的瞅着躺在地上的“食物”,一脸疑惑的用手指着那只山鸡,“什么?我什么时候说想吃肉?” 小刀子自认他很好养的,从小跟在这两位大哥身边学习武艺,一向都是两位大哥说吃什么,他就乖乖的跟着吃,他哪里敢在他们面前贪嘴啊? 相较于小刀子的直朴,一向懂得看眼色的春桃从元仲的神色里,马上就意会到一些讯息,她迫不及待的用手肘轻顶小刀子的后腰,插话说;“对啊!对啊!你这个贪吃的小刀子,昨天还喊着‘无肉令人瘦’这种恶心肉麻的话,你都忘记啰?” “咦?什么?我什么时候说的话,我都不记得了?”小刀子横眼看向春桃,而后者则干脆将他拖离现场。 “好啦好啦!看在你是大男人,只会吃不会动手的份上,我来帮你啦!”春桃受不了他的迟钝,硬是拖着小刀子捡起地上的那只山鸡,准备料理他们的午餐。 也因为小刀子跟春桃这对超没默契的组合搭配,暂时化解了丁慕寒还有韩妤绫这对的冰冷对峙。 元仲也趁这个时候把丁慕寒给拉开,“慕寒,你别跟韩家小姐闹脾气,想她出身将门之后,几时曾吃过这种风吹日晒的苦?你只要多站在她的角度想事情,就不会生气了。” 丁慕寒低吁一口气,重重的将胸口那股被韩妤绫给激出来的郁气吐掉。、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面对一个任性至极的女人,竟然会有这么可怕! 这种令人头痛欲裂的程度,简直比要他提头去执行其它更加险恶的任务,还要困难得多。 “元仲,你也别太让着她了,我们这一趟路,暗地里就已经有着瑞亲王的人马虎视眈眈,如果再让她要什么小姐脾气,只怕我们这几个都得先为她赔上性命。”他可以为任务而死,可是他无法坐视自己带出来的兄弟跟着他陪葬,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任性的女人。 “你不让着她,她一样会作乱;你让着她,至少我们这一路上可以免去不少无谓的纠纷与争吵。”元仲人情人理的分析着。 丁慕寒细听着元仲的话,再侧首看向那抬手抹汗的韩妤绫一眼,他闷着气不说话,只以剑鞘挥断山林中的一截松枝,做出无声的愤怒宣泄。 韩妤绫虽然听不到那两个男人低语的内容,可是光瞧见丁慕寒黑着脸、拿松枝出气的举动,她也约略猜得出几分。 她在心里很不甘愿的想着,明明就是他们无端的限制她的自由,她从头到尾根本也就没有犯过他们,凭什么他生气她就该觉得愧疚? 摇摇头,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想着,她也就心安理得的坐在树荫下乘凉,压根不将丁慕寒的生气模样放进心底。 隔了好一会儿,小刀子跟春桃来来往往的忙着张罗那只鸡,本来他们是有想弄成烤鸡,可惜那只鸡体型不够大,无法填饱五个人的肚子,子是便在山上废弃的小院里找了个大锅,随便的将一些野菜和着鸡一块煮熟了。 当春桃额上抹着汗,脸上喜孜孜的捧着一只缺了角的瓷碗,将锅里的食物装了些送到韩妤绫的面前,原想该能得到她家主子的一番赞赏,可是没料到韩妤绫却嫌恶似的瞅了碗里的食物一眼,便皱着眉拒绝吃下那些食物。 “笨桃子,你弄的这是什么东西?我看了就完全没胃口。”看着那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碗,还有碗中那黏黏糊糊的食物,韩妤绫的胃中立时翻绞着一阵恶心。 “小姐,你就将就点吃吧!在山里没什么好吃的东西,那山鸡又不大,根本不够我们几个人分,所以只好混着这些山菜野食一起熬煮,别看这样子不讨喜,可是吃起来的味道还不错呢!”说实在的,他们在这荒山野岭里还能够意外的找到这些一破锅、破碗,算起来运气是不错的了。 “反正我不吃啦!看了就倒胃口,还教我怎么吃?”韩妤绫捂着嘴干呕着,完全不顾其它三个男人正吃着她所谓倒胃口的食物。 眼见她家小姐口无遮拦的说话,春桃忽地感觉背脊一阵发凉,果不其然,那位眼神中带着严厉怒气的丁慕寒又无声的出现在她们身后。 他接过春桃手里的碗,并且以眼神示意她离开,无视于春桃嗫嚅发颤的唇,也无视于身后两位兄弟的抚额叹气,他非常坚持要与韩家小姐好好的“沟通”。 “我们已经顺着你的意思弄了热食,你怎么还不吃?”他知道这两天她吃得不多,他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是否还能负荷? 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关心,韩妤绫瞟着一双不耐烦的眼看着他,“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这碗里的东西,我光是用看的就没胃口了,还教我怎么吃?” 不是她要耍脾气,也不是她刻意要刁难,问题就出在她打从心底就无法接受那糊糊又稠稠的食物,难道要她勉强自己,骗自己说她吞得下那些东西吗? “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不吃点东西填肚子,你有力气走路吗?”如果她一路上都像现在这样,挑三捡四的不吃东西,那么不用等到瑞亲王的人马过来抢她,她可能就已经先饿死在半路上了。 韩妤绫听他这么说,犹豫的瞟了下他手里的碗,心里挣扎了半晌。 她虽然自小在家中就是众人处处顺着她、娇生惯养的女孩儿,可是她自认个性还没有到达蛮横不讲理的地步,听到丁慕寒话中的提醒,她也想到若是再任性下去,恐怕吃苦头的人会是她自己,于是她只好选择妥协。 “好……好啦!我吃就是了……”她万分委屈的向他摊出手,瞥了眼碗中颜色万分不协调的食物一眼,她试着嗅闻了下味道,感觉还不至于难以入口,便皱着质、闭着眼睛,以碗就口吞了些熬烂的鸡肉野菜。 到嘴的食物没有想象中的腥味扑鼻,鸡肉的鲜甜滋味巧妙的跟野菜的甘美滋味融合在一起,若硬要挑毛病的话,该是味道太清淡,没有盐来调味,入口稍嫌无味了些。 丁慕寒不吭一声的看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从原先的眉头紧蹙,感觉像是被人硬逼着吞毒药似的殉道表情,到慢慢地像是接受了口中的食物,而缓缓地舒开了眉心,唇边也微微漾着那抹令人动心的微笑。 丁慕寒感觉心口没来由的遽跳两拍,连忙挪开凝望她的呆愣眼神,转身又替她再盛了碗食物。 心满意足的将手中的碗放下,韩妤绫明亮的大眼有些别扭的瞅着眼前的丁慕寒看。 他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神冷冷的,不带感情,看着他一点情绪也没有的将碗伸到她面前来,韩妤绫竟然有种他好像在嘲笑自己的错觉! 他是不是觉得她是个矫情饰行的女人? 明明刚才她还嚷着这些东西让她倒胃口,现在她居然将碗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所以是不是也就因为看出她内心的想法,他才故意再递一碗给她?抑或者他真的只是单纯的对她表达关心? 想到这里,韩妤绫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记得打从他们认识开始,哪一天不是在你臭我脸、我瞪你白眼中度过的?她又怎么能自作聪明的将他的所为解读成好心?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倔强了起来,她压下心里头对他手里碗中食物的那点欣赏,以一种施舍的表情抬眼看着了慕寒。 “你不用在这里讨好我,我之所以会勉强自己咽下这些东西,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我要回家,见到我爹爹,弄清楚我为什么会被你绑架,然后我就要让爹爹把你抓起来,好好的严审一番。” 不意外她又摆出官家小姐的架子,丁慕寒将伸出去要递给她的碗收回,深沉而不带情绪的说;“你有这种认知是最好的,你只要想着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平安的回到你爹身边,至于你到底有没有本事让你爹拿下我问罪,还得等你能顺利的回京再说。”。 丁慕寒话里的轻蔑口气,着实让韩妤绫心中大为光火,在之前只要被她遇上无礼之徒,有哪次是放那些招惹到她的男人好过? 可是眼前的男人非但三番两次无礼地冒犯她,而且他那轻视一切、自视甚高的倔傲神情,更是让韩妤绫心中的骄傲被狠狠的打击。 她气得站起来,伸出手就要挥掉他手里捧着的碗,她要将那碗食物泼翻到他身上,她要他狼狈,她要他气到说不出话来,却又对她无可奈何。 韩妤绫伸出的指尖碰触到碗沿,正想使力往他身上拨去,却感觉到一股反向的力道往她自身而来。 看着碗在他的手中朝着自己飞旋而来,碗内的野菜、鸡肉受到离心力的驱使,就这么全数洒在她的身上。 黏黏糊糊的感觉就像是一只毛毛虫爬上自己的皮肤,那种恶心感瞬间就占据她所有的知觉,韩妤绫突然像是失去控制的小女孩,自喉间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声。 “啊——该死!”她气到全身发抖,用手胡乱的在脸上抓下一根黏在她额际的野菜,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该死的丁慕寒!她恨死他了。 这回,他们的冤仇可结大了。 第四章 风过林梢,水流声潺潺。 韩妤绫略微偏着小脸,看了一下眼前这处由小溪蕴聚的河床,四周竹林环绕,看起来的确如丁慕寒所言,是个隐密可供换洗的地方,只是她的脸上仍然掠过一丝不安的挣扎。 低头觑了眼身上狼狈不堪的糗样,她现在亟欲脱下这身脏衣,然后快速的冲进眼前那清净的河水中,洗涤一身的脏污。问题是,她身后的那位仁兄却是阴魂不散的不肯放过她。 “你不离开我怎么洗?”韩妤绫美目微转,瞪着丁慕寒。 真是气死她了!这个男人居然胆敢面不改色的泼洒她一身? 要说他懂得什么叫作怜香惜玉的话,那么天就该落下红雨了。 “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之外。”丁慕寒的外表平静无波,可是望着她满身狼狈的深黑眼瞳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歉意。 “丁慕寒,你故意赖在这里不走,是想找借口不让我换下这身衣服吧?你不觉得你已经做得太过分了?”韩妤绫气到俏脸涨红,怒色表露无遗。 难道他会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吗?还是他根本就是个登徒子? 最让她难以理解的是,这个丁慕寒居然非常坚持的要拿着她待更换的衣裳,跟着她到这处能让她洗澡的河畔,而不让春桃陪她,这是什么道理? “我已经说了,职责所在,我不能离开,至于你要洗就赶快洗,我不会看你的。” 丁慕寒神情冷峻,不理会韩妤绫的抗议,迳自当着她的面,将她待更替的干净衣裳布包放在她伸手可及之处,然后转身走到一株老桃花树旁,撕下身上的一块衣料,遮住自己的双眼,神态自若的将自己的背靠在树上,算是以此证明自己并无意偷窥。 虽然他的外表力持淡漠,可是唯有他自己知道,耳根一道煨火正悄俏地蔓延。 拗不过丁慕寒的霸道,也实在是忍受不了一身的狼狈,韩妤绫只得蹑手蹑脚的走进小池里,缓缓地除去身上的衣裙,又紧张兮兮的深怕丁慕寒会突然发了兽心,偷看她洗澡,她一边想下水,却又担心得要命。 至于她先前叫春桃替她监视丁慕寒,让他别有机会偷窥的交代,春桃才答应要尽职,就被小刀子拖到竹林的另一边去玩了。 而元仲则默默的负起找寻食物的责任,独自行动。 除下了衣裳的韩妤绫将自己整个身子埋在水面之下。 她一边神经紧绷的注意着丁慕寒的一举一动,两只雪白的藕臂也没得闲,忙着将清凉的水往身上泼洒,心里想着只要丁慕寒敢做出一丁点逾矩的行动,她就要火速抢下岸边的衣裳遮身。 她瞪着前方不远处那青色挺拔的身姿,看着他那宽阔的肩膀,还有收束在颈后的黑色长发,望着他的背影,韩妤绫原本恼怒的心思……却莫名其妙的欣赏起他来。 总觉得这个男人好难懂,也难以理解为何自己既讨厌他,却又好似将心寄挂在他身上?她曾想过,如果这趟赴京城见季亲王之行是不可免的,那么眼前这个男人若是能待她多一点细心抑或温柔,自己是否会不再恼他? 一记彷若电光火石的意念切进她的思维里,韩妤绫的眼皮子莫名地颤了下。 心悸的感觉攀上,她连忙收回视线,警告自己不可胡思乱想。 她怎么可以轻易原谅一个既绑架她又对她动粗,甚至还故意带她走难行的小路,更过分的是,他居然反手泼了她一身野菜,存心恶整她的男人呢? 轻轻地捏住掌心,报复的意念坚定着她乍然迷蒙的双眼。 哼!那个行径媲美强盗头子、专行掳掠之事的丁慕寒,也不过就那张清俊的脸皮好看,其它的,全身上下包括他的人格品性,在韩妤绫心中皆是下下之选,这种男人她韩妤绫是绝计放不入心的。 没错,就是这样。 “喂!丁慕寒。”只要想到他的恶劣行径,她就满肚子火,子是她冲着他的背影喊,决定为自己争取个公道。 丁慕寒的肩膀动了下,表示他有听见她的叫唤,还来不及开口,韩妤绫又鬼叫着将自己的身体缩在水面之下。 “啊!你……你不要回头,你不要动……”她徒劳无功的用双手护着未脱的小红肚兜,双眼死死的紧盯着丁慕寒的一举一动。 听见身后传来水花拍打声,丁慕寒屏息轻声问道:“什么事?” 韩妤绫见他很君子的,果然没有回头的意思,心下略略放松,她瞅着他的背影,咕哝着问:“我问你,你不觉得你刚才那样子对我,是很过分的事吗?你是不是应该要跟我说什么?” 她韩妤绫最气不过的就是无礼粗俗的人,她不能容忍自己被那种人所侵犯。 丁慕寒双手环胸的姿势未变,被蒙着的双眼眼皮微动,低沉的嗓音说出她想听的话,“对不起。” 没料到他竟然会如此爽快的道歉,反倒是一心想争口舌之利的韩妤绫微微怔住,“你……你不要以为道歉了我就会原谅你,这辈子还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她暗咬唇瓣,不服气自己竟然会沦落到如厮窘迫的光景。 丁慕寒没有说话,他在黑暗中倾听着身后水声潺潺的细响,遗有这方竹林是否有其它异样的声响,也因此让他的反应更显冷淡。 见他没话说,韩妤绫只当他理亏,又接着往下数落,“你一路上就只会说什么任务、任务的,可是你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到底你的任务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觉得把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牵扯进你的任务里,根本就是你的错吗?” “所以……我刚才就在向你道歉。”他的眉头微拢,开始思索她的话。 难道就因为她身为局中人,却对如今的局面一无所知,所以她心里的反抗才会如此大吗?但他也不可能就因此将所有的实情全盘托出,他相信说出来的结果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你真的很没诚意。”韩妤绫也生气了,决定要到离他远一点的水域去洗澡,暂时不想看见他。 本来她还心胸宽大的试着给他一个机会解释,可是丁慕寒那个强盗头子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嘛! 他除了会逮到机会就欺负她,还会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异样的水声,丁慕寒胸口微缩,连忙出声喝阻,“你想去哪里?” 韩妤绫不想理他,鼓着粉腮倔强的说:“我现在光是看到你的背影,就觉得心情非常恶劣,所以本姑娘想要另外找个地方,好好的清洗我自己。” “你不能离开那里,这里的水域你又不熟,若是不小心有个什么万一,我会看照不到。” 丁慕寒的指节暗暗抽动,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将眼睛蒙着的布扯下,可是随即又想到她光裸的身子,只能克制自己担忧的情绪,告知她可能的危险。 韩妤绫听着他说的话,只觉得他太大惊小怪,看着水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如此平静无波的小河流会有什么危险? 她暗暗冷笑,不理会他的劝阻,“呵,关于这点就不劳你丁大侠费心了。反正我韩妤绫在你的眼中也不过是个人质嘛!我的生生死死你又何必牵挂子心?”话说完,她依然故我的往河畔更深的地方游去。 “韩姑娘——”丁慕寒挫败的喊着她,手按着眼上的布,就是迟迟不敢贸然的扯下。 “丁慕寒,你不能做出下流的事喔!如果你敢看了我的身子,我发誓这辈子一定会恨死你,而且我想季亲王也一定不会原谅你的。”韩妤绫瞧出他的那点小动作,连忙出言恫喝。 听到她的声音离自己愈来愈远,丁慕寒被蒙着的眼皮动了下,他将自己的身体移出桃花树旁,站在河畔,判别着她说话的方向,然后很是故意的出声警示。 “韩姑娘,我刚才忘了提醒你,也许你不清楚,通常在这种荒凉的小溪河畔,水中常会有水蛇出没,你最好小心一点。” “什么?!有水蛇?”韩妤绫听见有水蛇,果然面容微微一变。 她神色带点警戒,仔细的注意着水面,发现并无异常之后,才察觉是丁慕寒故意说话吓她的,心中对他的厌恶更是无可阻挡的攀升。 “丁慕寒,我真的很难相信你会是季亲王手底下的人!你居然敢骗我?”她真是受够他了。 “韩姑娘,我是跟你说真的,就算这里没有水蛇,可是水底下也是暗潮汹涌,不是你眼睛所看到的这般简单。” 就像他绑架她,乍看之下是限制她的自由,其实也只是为了不让她受到瑞亲王人马的胁持而已。 也只有她自己浑然不知,离开了将军府,她已为腾室的两位王爷掀起了暗中较劲与势力争夺的拉锯。 “够了够了,你说的那些空话我已经听多了。” 韩妤绫摆摆手,压根不想再理会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处隐密的地方可以尽情的洗个澡,她才不想多听丁慕寒无聊的废话呢! 低头看了下水深及胸的深度,她暗忖只要水不要淹过她的身高,按理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仰起脸,看着半空的烈阳,眩目刺眼的光芒照射在她身上,就觉得那灼热的温度难以忍受,她悄悄地挪动脚步,将自己移往日照较少的地方。 几瓣柔媚的桃花飘流过她的手边,她随手将之捧在手心里,再看着长在岸边的桃花树,桃花含笑的掩映在松林间,她不禁看得有些痴迷。 双手掬着水往自己脸上泼,一道清凉的水就这样浸透她全身,她忍不住的由喉间发出轻微的笑声。 在天气如此闷热的时候,还能够泡在如此清凉的水中享受,这是多么宜人的事啊! 而站在岸边的丁慕寒虽然不确定她离自己有多远,可是隐约间仍然能听见韩妤绫娇脆的柔嗓,与水花扬溅拍打声,他的心才略略定住。 要不是碍于礼法,他怎么可能会让她轻易做出危险的举止? 一切该要怪她太过任性,还是他的表达总是不够圆融所致呢? 低低的叹了口气,即便因为双眼蒙住,让他无法掌握状况而胸口略有窒闷,可是他仍然不愿轻易的放弃对她的承诺。 他说过,他不会看她的。 既然话都出口了,除非不得已,他不想破了自己的诺言。 因为对他而言,只要是出过口的话,他都想为她办到,哪怕就只是一句随口的承诺而已。 韩妤绫很享受的将一头缎子似的长发仔细的以指为篦,轻轻地梳拢,水纹在阳光下拖泄着七彩的虹光,发丝也在水流的抚揉下散成千缕万丝,温柔的轻轻摆荡。 正当她洗得差不多,看着那放在岸边大石上的干净衣裳,她轻移纤足,准备上岸更衣。 原本她该踩在河床的一块岩石上,藉以施力行走,可是那块岩石却出奇的湿滑,再加上她身体的重量,竞让那块石头滑动,脚步就这么一个不稳,她整个人顿时踩了个空,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沉进水里去。 她在水中拼命地挣扎,却仍然无法控制地往下沉。 刚开始她的头脸还能勉强浮在水面上,她在水中挥舞四肢,却毫无用处,眼角余光瞥见尚站在桃花树边的丁慕寒,她张开口想喊的时候,却被冰冷的河水狠狠的灌入嘴中。 冰凉的河水随着呼吸呛入肺中,明明刚才还觉得凉爽沁人心脾的水温,如今呛入喉间。体内的温热血液一下子无法适应外来冰冷的水温,让她顿觉胸腔一阵疼痛抽搐。 在深深的河水中,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作绝望,她在水里面完全找不到安全感。 “唔……救……救我……”韩妤绫在几次仰头挣扎间,拼命的望着丁慕寒的方向求救,可是因为他双眼上的遮布未除,所以一直都没有瞧见她呼救的样子。 韩妤绫不断的在水中挣扎,可是却不断地往下沉,恐惧的感觉愈来愈强,四周一片黑暗,漫无边际的水就这样扑天盖地般的将她淹没……吞噬。 感觉自己身体愈沉愈深,双眼所能看见的光线也愈来愈少,没有任何东西支撑着她,唯一烙刻在她心底的只剩——绝望。 而站在岸边的丁慕寒在听见一阵胡乱的拍水声时,犹豫了一下,因为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也只能试探性的问着;“韩姑娘,你穿好衣服了吗?时间不早了……” 四周除了水声与风过林梢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声响回应池。 丁慕寒的心中忽然被一种名叫惊恐的情绪所占据,他很快地扯下蒙眼的布条,眼睛仅是略眯了下,适应着突来的强光,然后机警的发现在看似平静无波的河水中,好像有个小小的漩涡,而漩涡底下则像是有着不明的黑影沉没…… 丁慕寒见状,内心狠狠的被撞击了下,他连忙扬声呼喊着她的名字,然后迅速的将身上的外衣脱下,并冲进河水中找人。 认定了适才看见由漩涡所制造出来的不规则涟漪,他很快地在水中找到了溺水的韩妤绫。 他在水里轻拍着她的脸,发现毫无反应,借着水面波光粼粼的反射作用,映照着她略微青紫的脸色,丁慕寒感觉喉头有些痉挛,他竟然无端的觉得害怕。 望着她苍白的唇,他黝黑的瞳眸中闪烁着熠熠的光,他低首噙吻她的唇,将自己胸腔中的氧气度入她的胸肺间,然后换来她身体的抽搐反应。他浓眉一挑,很快地将她轻搂在怀里,单手大张,奋力的往水面上划去。 当丁慕寒终于将肢体冰冷且脉象微弱的韩妤绫自水中拖起时,他二话不说就连忙帮韩妤绫将灌入肺中的积水排出体外。 他什么也没想的深吻着她的唇,一口一口地将氧气送进她开阖无力的嘴中,等到她扬动羽睫,白喉中咳出积水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外走一回。 韩妤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睫上犹沾附着的水珠略微黥痛着她的眼,当她的视线慢慢地凝聚之后,她看见了那张带着焦灼与清冷的面容,在那双深邃的黑眸中,她看见了一闪而逝的柔情泓光,就像是当初她被迷昏时,曾在他眼里所看到的冰冷温柔。 她试着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唇瓣不住的微微抖颤,她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身子,无助与害怕的眼神则尽数落进丁慕寒的眼底。 他看着她,深沉的眸子里蕴藏着浓浓的关切,很快地转身将放在岩石上的布包拿来。 他将包着衣裳的大幅绢布摊开,一边将里面的淡粉色襦裙递给她,反手将干净的绢布包在她湿冷的身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当他张开双臂,隔着一方绢布拥搂着她的身体时,一股沛然的热流就这样自他的胸口传递到她发冷的身躯。 在那个当下,她并不觉得他的拥抱有何轻薄的意图,她甚至还想反手拥抱他,只因为他那异于体温的热度,一下子就将她身上的寒意驱走不少。 等到她觉得血气微暖,身体也停止不自觉的战栗时,丁慕寒这才松开双手的手劲,以他一贯的淡漠口气说:“快将衣服换上,我来帮你生火。” 没等她反应,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他果真就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往河岸边找寻能燃烧的枯枝。 顿失他怀抱的热度,韩妤绫莫名的觉得失落且发冷,她紧紧的用双手圈着自己的身体,似乎还能感觉到刚才生死一线问所带给她的莫名恐惧。 她永远忘不了刚才沉在水里,那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靠的感觉是如何的可怕!更别提她在那个当下,甚至想到了死亡。 林间的一道微风轻拂过她犹冷的身子,她梗着喉头,勉强自己撑起身子,以缓慢而笨拙的速度为自己更替干净的衣裳。 等她将衣裳换妥,丁慕寒也抱着一大捆的干柴回来,见到她秀美的乌丝仍在滴滴答答的淌水,他闷不吭声,将滑落到一边的干净绸布递给她,示意她将发擦干,然后便转身生起火来。 在这旷野寂寂的山林河畔,除了自然的风林之声,便只有篝火发出噼哩啪啦的爆裂声,丁慕寒与韩妤绫就这样隔着那生起的火堆默然不语。 丁慕寒专注的望着那跳跃的火焰,拨动着炙红柴火的手腕有着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不晓得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 他知道刚才她落水,她现在心里一定还觉得害怕,再加上他对她初步的了解,想必她的心中定也是积着委屈。 看着她将自己的小脸埋在双臂间,手臂紧圈着自己的肩膀,他看到她肩膀那微微耸动的起伏,猜测她可能是在哭,却是无能为力。 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她内心的恐惧,所以池只能不断不断的往火堆里扔柴火,希望这高热的温度能为她驱走内心的寒冷。 也不知道他们沉默了多久,丁慕寒才听见她以哽咽战栗的嗓音,闷闷地开口问了他,“你现在一定在心里嘲笑我,认为刚才的我是自找苦吃吧?” 没料到她闷了半天居然是说这个,丁慕寒蹙着眉,呆了片刻,“我……我没有这么想。” “你一定认为,像我这种任性的女子,就算刚才溺死在水里,也是不值得同情的吧?”韩妤绫埋脸哭泣着,恨恨的埋怨着。 丁慕寒望着她,黝黑的眸子里有着过多压抑的情绪,“你的任性与否,跟我的职责并不冲突,所以在我的心中,根本也下存在同情的字眼。” “丁慕寒,你真是个冷血无情的男人,竟然连同情这种卑微的情感都不屑给我……”她抬起脸,娇颜上布满泪水,瞪着一脸冷酷的他。 丁慕寒看着她,薄唇紧抿,发现到她微微瑟缩的身子,不自觉绷紧下颚。思忖半晌,他决定站起身,然后将刚才他脱在一旁的外衣拿在手上,走到她身后,试图将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却被拒绝。 她甩开他的手,感觉泪水在眼中蒙起薄雾,“当我差点被水给淹死的时候,我抬起脸有看见你在岸边,我挥着手想跟你求救,可是你完全不理我,那种置身事外的模样,让我觉得你好像看到我在水里挣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雪白的牙齿微微咬在她略有血色的唇上,更显苍白。 丁慕寒被她的眼泪给揪住了心房的某一处神经,狠狠的疼了起来,浓眉紧紧相蹙。 “刚才的事情是场意外,你……就当它是场噩梦,忘了吧!”他不想看见她哭得这般伤心,他想要将自己的心口贴上她的后背,给她温暖、给她安心的拥抱,让她不再如此害怕下去。 他好想…… “丁慕寒,刚才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她转过身,随手自河床上捡了一块鹅蛋般大小的圆石,朝他扔去。 她的用意原本只是想向他泄愤出气,本以为他能从容躲开的,可是…… 那颗石头由他的左侧额角擦过,殷红的血丝就这么在擦破的皮肤上渗了出来。 “你……你怎么……”她看着他被自己砸开的血口,愧疚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脸上的泪没有止住,牙齿咬着唇瓣的力道却加重了,她不是故意的……她以为他躲得开…… 丁慕寒看着她皎白的下唇,幽黑的深眸里有着轻微的感叹,他将被她甩开的外衣重新覆在她身上,然后张开双臂,将她轻轻的圈在自己的怀里,以温柔的大掌轻抚她犹然湿冷未干的发。 “如果你觉得心里难过,想哭就哭吧!不会有人嘲笑你的,我保证。” 全然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以如此温柔宽容的态度对待自己,更加没有想到他会看出她心底畏惧死亡的情绪,而给予她温暖的安慰,眼底悸颤的泪水再也挡不住。 在他坚定而宽容的拥抱下,她感觉全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干,只能无助的以她纤细的手,回身攀上他的颈项间,在他的怀里、在有他气息存在的温暖中,狠狠的、尽情的、痛快的哭上一场。 第五章 只要是有长眼睛的人都会发现,丁慕寒与韩妤绫两个人,真的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 先别提那天丁慕寒坚持要跟着韩妤绫去换下那身脏衣,却莫名其妙的拖到大半夜才回到他们原先说好的聚集地点,最让他们产生无限遐想的,就是为什么原本在丁慕寒身上的外衣,却会披在韩妤绫的身上? 当然这个疑问是无法从当事人身上得到答案的,因为谁也没胆子敢在丁慕寒的身上讨闲话,而韩家小姐那蚌壳似的嘴巴,可是连春桃也掰不开,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发现了一点端倪。 瞧瞧,他们两个人现在居然能够“和平相处”的肩并肩走在一起,这难道还不算是惊天动地级的奇迹吗? “我们大约再走两个时辰,就可以穿出这片山林,约莫再行半里路,就可以到达有城镇的地方,我想在那里先找家客栈,让你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再赶路。” 丁慕寒的外表虽然淡漠如常,可是从他在不经意间,随手为韩妤绫拨开落在她肩上的桃花瓣看来,这种温柔的举止已足以让旁人看得掉下巴。 “我看这天色还早,是不是要再多赶一些路比较好?”韩妤绫知道在他心中一向是任务为重,所以不禁为他多想一点。 “我答应过你,出了这片山林会找家客栈,让你好好休息。”他望着前方的略,语气中没有过多情绪,仿佛他所说的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抬眼觑向他英挺淡漠的侧脸,韩妤绫莫名的觉得心口怦然一震,像是深埋在她心中的不知名引线,已然在她全无防备的状况下,悄悄地被点燃。 就在韩妤绫兀自发怔时,小刀子却歪着一颗小脑袋靠过来了,不但如此,他还神经很大条的将手轻搭在韩妤绫的双肩上。 没办法,谁教他的身高跟韩妤绫差不多,站在她身后讲话会瞧不着丁慕寒的漠样,也因为这个考虑,所以他没想太多,很自然的就将手搭上她的肩,借势提了提高度。 “丁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等会儿真的不赶路,要去客栈吗?” 耳朵特别尖,可是眼睛却特别不会看眼色的小刀子,兴匆匆的打断丁慕寒与韩妤绫的对话。 “太好了,等一下上街,我一定要去买灌汤包给桃子吃,她昨天居然告诉我,她没有吃过那种包子耶!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小刀子只要想到灌汤包一口咬下去,汤包里的热馅饱含肉汤,汤汁从包子里喷出来的美味口感,他就忍不住的嘴馋。 相对于小刀子的兴高采烈,被打断谈话的丁慕寒黑眸深处透着微冷,“你想吃什么包子我不拦你,可是马上放开你搭在韩姑娘肩上的手。” 小刀子莫名其妙的接到一根刺,还想发问时,春桃已经揪着他的衣裳往后拖,梆眉倒竖的教训迟钝的小刀子。 “小刀子,你的眼睛是装饰品吗?为什么这么不会看眼色啊?”春桃只要见到丁慕寒瞪着小刀子的手就浑身发冷,她知道丁慕寒是不悦小刀子的无礼放肆,更加不悦别的男人碰触她家小姐,也只有愚笨如小刀子,才会大剌剌的侵犯丁慕寒的独占权。 “看什么眼色啊?”小刀子一派单纯的问正拉着他的手疾步走的春挑。 看着她俏颜上流露出来的一抹娇嗔,他不觉露出窘赧的笑容,搔了搔头,很是开心的任由她牵着。 “笨刀子,我总有一天会被你活活气死。”他明明是跟着丁慕寒出来的人,怎么却一点也不了解他的脸色?如果有一天,丁慕寒因为她家小姐的事而出手揍了小刀子,她可一点也不会意外。 “怎么说会被我气死呢?我……我疼你都还来不及啊!”小刀子见到春桃发脾气,顿觉手足无措,模样像是个犯错的孩子。 乍然听闻小刀子如此坦露心声,非但是春桃觉得招架不住,就连其余三人也不禁露出会心一笑。 想不到小刀子情窦初开,居然是如此的真性情! 相较于他们这对的直爽纯朴,韩妤绫抬眼瞅着走在她身侧的丁慕寒一眼,心里莫名的幽幽一叹,沉甸甸、不知为何而烦闷的思绪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压在她的心里。 就这样一行人也没有太多打闹的时间,山脚下的城镇已然在眼见,他们五人按照原定的行程,找了间客栈暂时歇歇腿。 五个人就着一张方桌,点了些简单的吃食,小刀子率先挡不住喳呼的嘴,“打从由亲王府出门,我都已经快要有个把月没吃到这些好东西了。” “小刀子,多吃少说话。”元仲用他宽大的手往小刀子的后脑勺按了下,而这一按则让小刀子到嘴的热茶喷到紧挨着他坐的春桃身上。 “小刀子,你好脏,居然敢把茶往我身上吐?”春桃哭丧着一张小脸,这可是她最喜欢穿的一套衣服耶! “对不起、对不起,等我们回到季亲王府,我找人帮你重新订制一件。”小刀子最见不得春桃哭了,所以也顾不得与元仲吵嘴,连忙安抚她。 “小刀子!你是把我早先给你的交代都忘了是吧?”丁慕寒沉声斥责小刀子,眉宇间的厉色一下子就将小刀子的顽性给骇得噤了声。 听到丁慕寒这么说,小刀子马上想起丁慕寒最忌讳他们对外人提起季亲王的名号,可是小刀子不免委屈的想着,丁慕寒自己还不是猛凑着韩妤绫高声扬呼他是季亲王的人啊!为什么他自己能说,他小刀子却不能说? 而且,说他们是季亲王的人,不是挺风光体面的吗?为什么不能提? “你刚才不是说要去买什么包子,还不快去?”见到小刀子有些不服气,丁慕寒决定晚上要好好的叫小刀子将他的训戒从头到尾的默写出来。像他这样开口闭口就将季亲王府的名号抬出来,若是这话落进有心人的耳里,只怕又会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小刀子蠕蠕唇,嘴里还咬着一只刚上桌的鸡腿,那可是他最爱吃的啊! “去!”丁慕寒没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神色很是漠然。 春桃眼见小刀子挨骂,虽然心里有些舍不得,可是却没敢说什么。就在小刀子委屈的跑去买灌汤包时,她也索性丢下箸,转到客栈的柜台,想去询问店家,看附近是否有漂亮的绣线好买,这一路上,她手边带着的线早就缝缝补补的用光了。 那位蓄着胡子的店掌柜听明白春桃的话后,也不急着回答,反而还在算盘上拨了两拨,眼神斜觑了下原本她坐着的那个位置,然后眸光又落回账册底下的丹青图像,因为图像被压着,春桃也看不清楚画像的人是谁。 “姑娘,我听你的口音,可是京城来的?” “是啊!怎么样?”春桃眨了眨眼,毫无防备的回应。 “姑娘,请容我放肆的问一句,你可是韩石将军的家眷?”他主动将那丹青画像搁置在她面前,在上头所绘的正是韩妤绫本人,想来那幅画该是由将军府里熟识小姐的人请入画出来的。 因为不清楚这位店掌柜的用意,春桃下意识的否认,“不是。”说着,她转身就想离开,可是一边的店小二却以赔罪似的脸挡在她面前。 乍看之下是在阻止春桃离开,可是实际上,却是顺便阻隔了丁慕寒他们一行人看向柜台这里的动静。 见到店掌柜的这般阵仗,春桃一脸警戒的瞅着店掌柜看,不发一言。 见春桃戒慎的神情,店掌柜干笑了两声,很是了解的低语;“姑娘不用害怕,我想你定是那位韩家小姐的丫头吧?我告知姑娘一件现在京里头发生的大事,你可以自己评断我这个消息的真假。” “什么事”。”见店掌柜将话说得神秘,春桃不由得被勾起好奇心。 店掌柜像是伯秘密被旁人给听着似的,朝春桃勾勾指,然后压低嗓音说:“你知道吗?现在京里头都在传说季亲王抓了韩石将军的女儿,准备企图谋反了。” “什么?!”春桃瞪大了眼嚷着,而店掌柜则以责怪的眼神瞪她。 “你别嚷嚷啊!这可是我们腾氏皇朝的大事,不能声张的。”店掌柜说着还一副把春桃当成知己似的跟她透露消息,“不瞒你说,其实我是受了瑞亲王府的请托在一这里帮他们注意韩石将军之女的下落。 “瑞亲王是个宅心仁厚的亲王,不忍他的亲兄弟犯下错事,所以想亡羊补牢,将韩石将军的家眷送回去,不要受了季亲王的胁迫。” 听了店掌柜的话,春桃的心里头一时没了主意,她偷瞟了下仍与丁慕寒等一行人共桌而食的韩妤绫一眼,眼神中带着焦急。 “现在时局紧迫,没有太多时间给你考虑,我跟你说,正巧昨日瑞亲王的人焉驻扎在这附近,等会儿我只消飞鸽传书一封,明日一大早瑞亲王的人马便会赶到,若是姑娘信得过我,明日的此时,你便可与你家小姐一同回家。” 春桃脸上的诧异之色未减半分,正想狼狈的退缩离开时,店掌柜偏又将一块玄色的铁质令牌递给了她看,令牌上头烙有一个篆体的“瑞”字,很显然是瑞亲王府所发出的令牌。 “看清楚,这可是瑞亲王府的令牌,我没有必要骗你,如果你还是信不过,大可以向那些限制你们行动的三个男子问问,他们究竟是想把你们送给季亲王做人质,还是真安好心的要送你们回家?” “这……”春桃哑然无语。 因为打从她们遇见丁慕寒三人开始,目的地就很明确的是要往季亲王府走,若是依这位店掌柜所言,季亲王派人绑架她们的用意,真的是想钳制韩将军的行动,那么她们的处境岂不堪虑? 正想再说些什么时,春桃却见店掌柜向她使眼色,她马上警觉到身后的元仲靠近。 “姑娘,你瞧,这可是上好的绣线吧?既然你我相谈甚欢,这绣线我也不收你的钱啦!”店掌柜笑着将一卷绣线递给了犹陷入震撼中的春桃。 “咦……喔!谢谢。”春桃眼角的余光瞥见元仲,再加上店掌柜以眼神向她示意,所以一时间她反倒防备起元仲了。 元仲见春桃在柜台蘑菇半天,就为了一卷绣线,他只当女孩子家总是设想周到,会懂得随时准备些缝补的工具,也就没有太过注意春桃那略略惨白的神色。 好不容易春桃心不在焉的吃完那顿饭,便在店小一一的带领下,开了两间紧临的房各自休息。不意外的,丁慕寒等三人也分了三个次序,轮流替她们两人顾门站岗。 因为春桃有体认到事关重大,所以她也不敢冒失的将晌午时店掌柜跟她说的事告知韩妤绫。可是随着时间分秒流逝,春桃知道若是等到明天一早,瑞亲王的人马真的聚集于此的时候,她若还未将事情的始末转述予韩妤绫知晓,料想得到不管事情是如何发展,她是少不了挨顿骂的。 不过,如果真的只是挨骂也就算了,怕只怕那位店掌柜是不能信的人,也怕小刀子其实真是个坏人,更担心正与丁慕寒互有好感的小姐会不信她所说的话。 于是春桃就在自己该说与不该说的反反复覆思量间辗转不寐,也因此轻易的就将时间给蹉跎。 等到黎明破晓时,春桃因为整夜憋着一肚子的苦恼睡不着,而提早悄悄起身想要去洗把脸时,却看见怀里紧抱着剑、歪着头依靠门外的廊柱睡到胡里胡涂的小刀子。 看到他熟睡中毫无心机的脸庞,春桃的心头就莫名的涌上一种酸。 她好难说服自己去讨厌小刀子,或者是去怀疑他对待自己的动机,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久,可是从他的举止间,无论如何春桃都没办法把他想得太坏。 见他双臂圈抱身子,似乎感觉有些冷的模样,春桃不由得心软,转身回到房里,拿了件自己藏青色的披风给他披上。 看着他因为温暖而微微扬起的唇角,她瞧着看着,竟然觉得对眼前的男子存有难以割舍的情感。 从小到大,她的生活除了小姐之外,可不曾有别的男人待她好过。 一方面是因为她的身分只是个小丫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将军府里并没有年纪与她相仿的男子。 正当她的心里被自己的情感所晃动时,店小二的身影又悄悄的自黑暗处朝她招招手。 虽然大概知晓他会说些什么话,可是春桃仍是选择暂时相信了店掌柜昨日所告诉她的那些话。 而她事后也从未知晓,原来有些一时候人还是不要太机灵比较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等到韩妤绫醒来,听到春桃所说的话,时辰已近卯时。 顾不得犹是衣衫未整的模样,韩妤绫对于春桃所说的字字句句,就如同春桃初听时一般,心里充满了震撼感。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拖到现在才说?”韩妤绫神色紧张的推开房里的窗扇,企图在客栈外围走动的人群中,看看那些所谓的“瑞亲王”人马,是否真已聚集到这家客栈来? “小姐,我……我会这么慢才跟你说,实在是因为我也没办法确定那个店掌柜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春桃沮丧的垂下肩。 早知道这个消息这么重要,昨晚她就该将话给说出来,也省得她一夜无眠之后,还要再讨上小姐的一顿骂。 清楚时间已不容她再训人,韩妤绫在心中以极快的速度消化春桃刚才的话,她在心中打了无数个问号,并非是全盘否定那位店掌柜的话,可是也非盲目的去怀疑丁慕寒待她的动机,是否真只是单纯的胁制手段。 她不相信一个人的眼睛会说谎。 曾经她在他的眼里看见了诚恳与柔情,也在他的怀里狠狠的宣泄委屈的泪水。 过往的种种岂是此刻的她能轻易抛却? “他们有说什么时候要动手吗?”韩妤绫试着理清此刻心里的情感,她必须提醒自己,她已没有太多时间去挣扎相信还是不相信,她现在只能做出选择。 是要跟丁慕寒继续走在一块儿?还是要选择依靠那所谓瑞亲王的人马,让自己摆脱目前“被绑架”的困境? “有,刚才店掌柜派了小二来说,等一下除了我们两个所吃的食物是安全无虞的之外,其它的早膳他们皆会下迷魂药,还提醒我们要小心,不要误食了下药的早膳。”春桃面有忧色的回答。 想她初听见店小二说要下药时,她就紧张兮兮了半天,她虽然想保全自己跟韩妤绫的安全,可是压根儿也没想过要伤人。 “迷魂药?那……东西吃了之后,会有什么问题吗?”果然,韩妤绫所在乎的也是同样的问题。 “应该不会,我有特别问过了,店小二说,那就是很普通的迷魂药,吃了也只是会让人昏睡而已,遗说瑞亲王也不想跟他的皇兄扯破脸,所以不会伤了他手底下的人。” “是这样吗?”韩妤绫的话里透着深思,总觉得她们此刻的处境就像是走在悬崖绝壁之上般的惊险。 每一口呼吸与决定,都像是牵系着生与死的两端绳头,她必须仔细的想好该怎么踏出接下来的第一步。 “小姐,现在怎么办?我们是要相信瑞亲王这边的人,还是相信丁公子他们啊?”春桃已然乱了方寸,只能将希冀的眼全放在韩妤绫身上。 “别急,我们还有一点时间,静观其变吧!”同样神色有些茫然的韩妤绫目光无焦点的看着窗扇,心里头宛如绳索捆绑的受俘猎物,静待猎食者出现般彷徨不安。 那压在心头愈来愈明显的烦闷心绪,此刻正以想象不到的力道,狠狠的揪扯着韩妤绫的心坎。 愈来愈疼……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看到丁慕寒一身清爽的出现在房门前,韩妤绫的胸口就禁不住的炽热起来。 不能否认的,在之前那些相处的日子,她的确是对他存有某些情感上的爱恋,可是有好感归有好感,她也不能盲目的去爱上一个“有可能”会拿她胁制爹爹的人,更别提如果季亲王真的有谋反叛国之意,她又怎么能让逆贼如愿呢? 虽然丁慕寒不解为何韩妤绫要拿富思量的眼盯着他瞧,可是一向总能将内心的情绪掩饰在冷漠外表下的他,仍是不动声色的向她道声早。 “早。”见他开口,她原本痴愣的神思这才慢慢的收回来,可是满副心思已敦今天春桃所说的那些话给搅得忐忑不安。 虽然看出韩妤绫脸上的神色有些异样,可是丁慕寒却没有刻意想要问她的意思。仅是淡淡的说:“下楼吃点东西,我们等一下就要赶路了。” “嗯。”她轻轻地点个头,然后跨出门槛,留下春桃整理包袱。 两人走在木质的回廊上,除了韩妤绫轻盈的脚步声,以及丁慕寒腰侧的配剑在行走时发出轻微声响,整层的客房静悄悄的,全无半点声息。 丁慕寒察觉有异,正待细想时,身后却传来韩妤绫递来的疑问。 “丁公子,有个问题放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之前问你的时候,你总是避而不答,可是我现在还想再问你一次。”韩妤绫攒紧的眉心舒不开,如果她不能解开心里的这道锁,那么她是不是就该临阵倒戈? 这个问题虽是困扰许久,可是眼下却是必须做出决断的时候。 “什么事?”丁慕寒停下脚步,微偏脸看向她。 “你告诉我,到底季亲王要你带我去见他,是为了什么事?”见他停下脚步。她索性也停在廊柱边,以严肃的神情看着他。 他看她,神色微僵,没料想到她居然又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老问题。 “到现在你还是坚持不将真正的原因告诉我吗?”韩妤绫没给他回避的可能,她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坚持。 知道她无法接受推托之辞,丁慕寒那双幽黑的眸子里藏着些许无奈,“不是不说,而是那些话必须要由季亲王当面跟你说,事情的真正缘由还是得要见到亲王才会真相大白。” “可是你明明就知道亲王想跟我说的话是什么吧?为什么不能说?难道……那些话说出来是对我不利,或者……是对我爹爹不利?”她的媚眼如剑,硬是将一把带刺的尖刀插进他的心坎里。 “你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他冷眼微眯,感觉到不对劲。 “没有,我只是在想,自己被绑架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听出他语气中刻意的隐瞒,韩妤绫轻垂眼睫,不想再与他对视,停下的脚步也随即动了起来,她越过他的肩,迳自往楼下走去。 她已经给过他解释的机会,可是他仍然选择不将事情的真相告知,那么他们之间互信的基石也就正式宣告瓦解。 “你很不安吗?还是你觉得我会伤害你?”见她板起脸,娇颜笼上一层薄霜,他明白她的心中定是不悦,见她挪步离开,他也随即跟上。 原想狠下心肠不再搭理他的韩妤绫,在听见身后急追而来的疑问后,她轻咽一口气,稍稍的吐露内心的真话! “这一路走来,我跟你虽然相处不深,可是我知道,如果你存心要伤害我,我早就死了,所以我知道,无论是处在何种状况下,你都没有伤害我的可能。” 看着她纤柔的后背,那柔顺的搭着她肩背的长发,他不会忘记那一日她落水上岸后,俯在他肩上嚎哭时,他在她的发间嗅闻到独有的淡香,那是一种唯有京城的贵族女子才能用得起的水粉味,那味道用在她身上分外契合,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被一名女子身上的淡香所迷诱。 “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请你大胆的放下心来,把你的不安与惶惑全部交给我?我愿意赌上我的性命向你起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让你平安的回到你爹身边。” “你……说的是真的?”他的话意外的撞击着她的心,她有些不知所措,原本在行走间的脚步也倏然顿住,心下闪过天人交战的想法。 她该相信他吗? 她该轻信他的承诺吗? 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需要我向你发下重誓吗?”他看她,眼里有异样的花火闪现。 “不用,不需要。”接到他眼眸里的熠熠炯光,她选择暂时闭上了眼睛,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眼里此刻流露出来的东西。 那种在心底幽幽反转的情绪,叫作战栗。 她竟然为了他随口而出的承诺,心里泛起了感动的情绪。 似乎在潜意识里,她已选择了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包括他所做的事。 面对自己内心的矛盾,韩妤绫面带愁容的率先下楼。 在店小二的带领下,韩妤绫坐在“指定”的位置,而丁慕寒则面带悒色的坐在她右手边的位置一言不发,任凭店小二口沫横飞的推荐好吃的早膳,他都提不起胃口,最后还是在店掌柜的擅自做主下,将早膳的吃食给定下。 楼上的小刀子则一派无邪的缠着春桃说笑,簇拥着春桃一块儿下楼,手里还包办他们一行人全部的行囊,嗅闻到客栈里香热的豆浆馒头味道,他就猛吞津液。 四个人围着一张方桌坐下,还是春桃开口问了不在位上的元仲,才知道天未亮,元仲就已先行离开客栈,到附近的哨口去探视。 听得丁慕寒这么说,韩妤绫与春桃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也注意到客栈外围开始慢慢聚拢一些生面孔的汉子。 他们或是戴着斗笠,或是做儒生打扮,有些甚至就做跑堂的小二,在店里来回穿梭,韩妤绫心中明白,变数就在这顷刻间,心里头也因此沉甸甸的。 她该说吗?她该告诉丁慕寒,这些早膳里已被下药了吗? 看着丁慕寒绷着脸,没有动手拿桌上的早膳,韩妤绫知道他的心中定是为了稍早的口头争执而闷着。再观察甫下楼的小刀子,浑然未觉丁慕寒脸上的异样,将手里的包袱随手往长凳上一堆,两手往袖摆一抹,伸出手就往自己的盘中抓了一个馒头。 春桃见他想吃东西,不由得心口发紧,她故意用手拍打了下小刀子的手背,然后在丁慕寒扫来一记清冷的目光下,蠕着唇说:“小刀子,你……你刚才东摸西摸的,手定是脏了吧?要不要先去洗个手再来吃东西?” “洗手?”小刀子搓了搓被打疼的手背,又将手心翻转,作势拍了两拍,表示已然将灰尘拍去,他嬉笑着脸,以指尖轻逗春桃的鼻尖,“小桃子,你现在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居然这么早就替为夫担心肠胃啦?” 突闻小刀子如此口无遮拦的说出露骨戏谑的话,春桃嗫时满面红潮,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板着脸推开小刀子的手,脸上的羞愤之色非常明显。 “臭小刀子,你说什么混话?我不理你了啦!”就像多数的小情侣斗嘴般,春桃虽然心中存着气,可是不管是语态还是眼神,早已有了情人之间暧昧的羁绊。 见着春桃的脸上染着绋色,小刀子就喜不自胜的笑开了眼,他嘻闹着追问春桃,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他当妻子,而春桃自是无法回应他。 看着这对小情侣打打闹闹,丁慕寒的深眸里有着难以辨读的复杂情感,而韩妤绫则是心口猛跳一拍,看着他就要拿起桌上的杯啜饮,她慌忙的伸出手压住她的杯口,换来他深沉不解的目光。 接触到他眼里的疑问,韩妤绫心虚的别过眼,正想松开手佯装无事得时候,小刀子得那边动作更快,他抓起桌上的茶杯,咕噜一声就喝干,动作快得连春桃想出声阻止都来不及。 丁慕寒注意到几双来意不善的目光,在这间客栈里凝聚一种叫做“杀意”的气氛。 他不动声色的全神戒备,准备应付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状况,可是他却完全意料不到,最先产生倏变的,不是客栈里面的那些生面孔,居然会是小刀。 小刀子才将那杯茶入喉,接着就感觉到一股炽热的暖流从他的胃里反涌,腥辣的气息不断的从他的鼻间、胃里捣转,剧痛猛窜在他的喉管、胃间,小刀子痛苦的用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感觉喉管焚烧似的的灼痛。 “啊……啊啊……”小刀子痛到翻滚在地上,痛苦的哀号。 丁慕寒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吓到了,谁都没有想到小刀子会突然变成这样。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丁慕寒,只见他连忙上前想察视小刀子,就见小刀子面色全黑,口角溢出黑血,又因为疼痛全身抽搐。 丁慕寒还来不及为小刀子做出处理,身后一柄尖刀就向着他的后背刺来,他连回头也没有,反手就将剑柄拔出,倒刺进想暗袭他的人的腹部。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客栈里那些埋伏的人也在同时间拔刀出鞘。 春桃目瞪口呆的看着挣扎中的小刀子,她在那个时间点上,神思忽然一片空白,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小刀子痛苦、口角溢血,然后……就在剧痛中没了声息…… 临死前,小刀子的双眼还紧紧的瞅着她,像是还有什么话没有来得及对她说。 而韩妤绫也被吓傻了,身体无意识的泛起战栗,全身颤抖到连想尖叫还是站起身也没办法,她只能抖着唇、捂着檀口,感觉泪水渐渐聚拢在眼眶中,然后终是任由热意滑下脸庞。 在韩妤绫仍陷入惊慌之时,一名做将官打扮的年轻男子已悄然靠近她身旁,他仅是冷眼微睨韩妤绫泫然欲泣的神色一眼,便以一种威严且带压迫感的口气对她说:“走!瑞亲王要见你。” 韩妤绫还来不及反应,那名将官身边的小兵已然动手拉扯她的臂膀,欲强行带走。 忽闻破空一声尖锐的响音,只见毫光一闪,自客栈的外围射入一柄亮晃晃的小刀,就这么直直插进那名小兵的手腕,顿时血花喷溅,一只手就这么硬生生给废了。 ”元仲!”丁慕寒以眼神交代甫从外头回来、还来不及理清状况的元仲,下达动手的指令。 而元仲则闷不吭声的抡刀杀敌,进入客栈。 奉命抓人的将宫腾榎眼见场面有些失控,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二话不说改由自己动手抓人,他拉过韩妤绫的手臂,不费力的拖着她走。 虽然尚不清楚为何事情会演变至此,韩妤绫还弄不明白谁是敌是友,可是在地亲眼看见小刀子毒发身亡的这一幕,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跟着那所谓的瑞亲王人马走。 她怎么能再信任一个言而无信、且以残忍王极的手段毒杀对手的人呢? “你放手!我不会跟你走的,放手!”韩妤绫尖声嘶吼着,用尽力气想从腾榎铁臂般的掌握中脱身,奈何他的掌握太有力,她连阻止自己被拖离现场都无法办到,更别提还能再做怎么样的抵抗了。 腾榎根本不理会韩妤嫂的挣扎,只是依照自己定路的习惯,沉稳而规律的走着,直到手背上传来一道剧痛,他才略微松开了手,以匪夷所思的眼色瞪着手背上被咬的一大排齿痕印。 好不容易韩妤绫用尽力气的咬了他的手,终于追得他放开自己后,还等不及腾榎做出反应,她早已转身就往回跑。 看着她奔回那名面色严峻的男人身边,腾榎很清楚的与丁慕寒正面做了四目交接的目光厮杀,他们看见了彼此眼中的寒酷,也看见了不容对彼此轻视的目光评测。 腾榎敛起自己一向目中无人的倔傲,深眸中透出对敌手誓言歼灭的讯息。 丁慕寒瞪着腾榎,知道他就是这次行动的领导者,目光再瞥向已然被元仲背在背上的小刀子一眼,狂暴的怒火正以想象下到的速度霸占他的理智,咬紧的牙根与忿然的瞳眸,则狠狠的锁视被他瞪到心虚的韩妤绫身上。 他真的不敢相信,韩妤绫竟然会是此次行动的参与者,还是……阴谋家? 没有时间开口质问,也没有多余的思虑空间让他辨明此刻的状况,他只能被动的在元仲的催促下,火速撤离这家客栈,展开接下来一连串的逃亡…… 第六章 小刀子死了。 他的死亡让人措手不及。 看着躺在泥土地上、稚颜未脱却脸色死白的小刀子,他紧闭着眼,模样神似熟睡,却已是沉眠不醒。 春桃颤抖着手,以素帕沾水,仔细的擦拭小刀子脸上的脏污,她坚持就算要将小刀子入土埋葬,也要他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走。 她不断、不断的重复手上的动作。 清水洗涤过的素帕在抹过小刀子的五宫后,却变成墨黑的血色,擦了又有黑血淌出,然后她净过帕子又再擦,一次一次不停反复手上的动作。。 她神情呆滞、双眼无神,好像失去灵魂的躯壳,对子外界的事物全无反应,眼底,心里除了躺在她眼前那已然冰冷的小刀子,再也没有其它。 韩妤绫看见这样失魂落魄的春桃,泪如泉涌,她怎么样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更没料到瑞亲王的人明明说过,那早膳里所下的仅是迷魂药,怎么入喉之后,却变成了穿肠毒药? 韩妤绫感觉椎心的刺痛在心底蔓延,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舒解这种痛,只因为还有人心里的痛比她更甚。 “春桃,你别这样……你想哭就哭出来,好不好?”韩妤绫上前摇晃着春桃的双肩,可是却换来春桃木然的反应。 她痴缠的目光放在小刀子唇边又汩汩流出的黑血上,拨开韩妤绫的手,轻轻的说:“小刀子的脸脏了,我要帮他擦干净……” “春桃,你别再擦了,我们让小刀子入土为安,好不好?”韩妤绫哭着哀求春桃,别再做无意义的举止,可是春桃仍然不理会她。 “小刀子睡着了,你看……他睡着的模样是不是很好看?”春桃的眼中没有泪,有的只是瞒骗自己小刀子仍然还活着的假象。 “春桃,我求你……不要这样……”韩妤绫全身溢满悲伤,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帮春桃将心里的悲恸宣泄出来,只知道看着这样的春桃,她的心里好痛、好痛,痛到快要无法呼吸。 而在一边一直默不做声的丁慕寒下颚绷得死紧。 打从小刀子咽气的那一刻,在他的心里就凝聚着愤然的怒火。 那双犀冷的眼瞳里,有的不仅仅是被仇恨所燃烧的火花而已,更有种想要不顾一切放任理智崩溃的不谅解。 他握着剑鞘的手指节惨白,原本还企图控制情绪而极力压抑自己,在听见韩妤绫的哭声,还有春桃无济于事的反复举止后,他脑海中残存的理智神经终于宣告断裂。 他寒着俊颜,走到韩妤绫这对主仆身后,单手一捞,率先将春桃手里的素帕抢过,然后扔掉,在见到春桃仍想去捡拾的情况下,他又手臂一横,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 “小刀子人已经死了,他是死了,不是睡着,你明明就清楚的,为什么还要欺骗你自己?”丁慕寒的吼声震天,哀恸的情绪全表现在他的脸上。 春桃逃避似的用手掩耳、摇头,也跟着大叫:“不!小刀子没有死,他只是睡着而已!” 丁慕寒气到眼眶挤满了泪,吼出来的话更加刺痛人心,“他死了,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睛了,而他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你们两个,是你们害死他的。” 丁慕寒的话语字字如锋利的剑刀,刺进春桃的心坎里,她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双耳,头摇晃得更大力了,“没有……小刀子没有死,你骗我……你是骗我的……” 春桃原本平静的情绪开始有了剧烈的波动,她的身体难以抑遏的颤抖起来,神情害怕惊慌,像是重新经历刚才小刀子临死的那一幕。 韩妤绫眼见春桃情绪崩溃的抚尸恸哭,她泪流满面的阻止丁慕寒的逼迫。“不要再逼她了,你不要这样……” 丁慕寒甩开韩妤绫的手,悲伤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瞪着她,眼中带着愤恨,“我逼她?我哪里逼她了?你们明明知道那早膳里有毒,还眼睁睁的看着小刀子吃下去,现在他死了,你们才在这里惺惺作态的扮哀伤,是想演给谁看?” 没料到丁慕寒居然会这样责问她,再加上从他的眼中所看到的恨意,就这么笔直的插进她心里,韩妤绫骇异地抽气,浑身发抖,“丁慕寒,你说话要凭良心,你怎么可以这样诬蔑我们,说我们是在演戏?” “难道不是吗?如果她真的在乎小刀子,如果她真的对小刀子有一丝一毫的情分的话,为什么她要让小刀子死?你说啊!”丁慕寒瞪着她,泪水无声纵流。 看到这样子情绪失控的丁慕寒,看到他情动深处所淌下的泪,韩妤绫感觉心上一片战栗,喉头一阵痉挛,眼底的热泪挡也挡不住的淌下。 她好心痛丁慕寒对春桃的责问,更不舍痛失兄弟的他心上所造成的痛。 “你凭什么说春桃不在乎小刀子?你又凭什么论断他们之间的感情?今天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我们愿意的啊!如果当初一开始你们就将事情的真相全盘告诉我们,我跟春桃又怎么会在瑞亲王的人马找上我们的时候,对你们产生不必要的怀疑呢”。这样子你们还能把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我们身上来吗?这样对我们公平吗?” 接收到韩妤绫的泣诉回应,原本还满腔怒火的丁慕寒也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窒闷。 是啊!小刀子的死,真的能将全部的过错推到这对主仆身上吗?难道身为带队的他就没有半点责任了吗? 如果他的心思再缜密一些,如果他能够早些让韩妤绫全盘信任他的话。如果…… 就因为韩妤绫的这番话,丁慕寒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不再对她们责问。而从头至尾都默不做声的烧着冥纸的元仲,放下手里一叠黄纸,走到丁慕寒的身边,伸出手轻搭丁慕寒的肩膀,语气中透着压抑的哀恸情绪! “慕寒,你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先让小刀子入土为安,然后将你个人的情绪放到一边,好好的想想,为什么瑞亲王除了想动手抓人之外,又为了什么理由非要与季亲王撕破脸,执意要对我们痛下杀手呢?” 听闻元仲的分析,丁慕寒也逐渐找回平目的冷静,他略微仰超脸,吸了吸鼻,将泪水自眼底止住,望着不远处凄凄而落的桃花花瓣,将结论淡淡吐出! “看来瑞亲王不止是要抓人要胁而已,恐怕传闻中要逼韩大将军兵变之说也是真的。如果我们没有料想错误,瑞亲王怕是已不甘于目前亲王的身分,他想将能继承皇位、顺位又在他之前的季亲王给——” 话到最后,丁慕寒蓦地噤声,他与元仲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明白在京城之中的季亲王定也是处在危机之中。 可是丁慕寒明白,不管未来前方的道路有多艰险,他也绝不能放小刀子平白枉死,他誓言一定要将此行的目的达成。 心中有了决定,丁慕寒一脸哀戚的望向小刀子惨白的脸,举步将刚才元仲未烧完的冥纸拿在手上,扬手就将那叠黄纸往天空抛撒,轻飘飘的冥纸就这么飞散在空中…… 他在心里对小刀子默默的祝福着! 好兄弟,希望你一路好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今日韩石将军府里,一早便来了两位尊贵的访客。 坐在右席的是腾氏皇族的一一王爷!季亲王。 而坐在左席的则是三王爷!瑞亲王。 身为东家的韩石将军则在两位亲王的客套推托之下,勉强逾矩坐上厅堂主位。 韩石将军经过数日的明查暗访,却仍然无法掌握自家爱女妤绫的行踪,可是他人老心不老,太明白这回他是招惹上什么烫手山芋了。 看着厅中两位亲王互不相让的眼神,再听闻两位亲王客套的寒暄言辞,他明白两位亲王仍是在逼他选边站,表态他想支持的是哪一方,否则妤绫失踪之事,怕是难善了了。 “韩石将军,不用多虑,前几日我已遣人在桃花村外围,打听到令干金的下落,相信再过不久,便会有好消息传来。”瑞亲王以高姿态的眼神斜斜地觑向季亲王。 “是吗?那二哥就替韩将军谢谢三弟了。”季亲王也不是省油的灯,硬是把瑞亲王的辈分往脚下踩一级。 “季亲王,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客套?”瑞亲王搓着下颚,满腹子坏水,心里暗付着,只要他能成功拉拢到韩石,届时军权在手,朝野上下还有谁敢与他作对?就算是亲如手足的季亲王亦同。 “三弟,是说你找人便找人,为何连府内的腾榎将军你也唤来寻人?这样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些。”季亲王刚才收到飞书,得知小刀子已然殉职之事,虽然表面上神色不动,可是对子瑞亲王的狠绝,却也是暗恨于心。 没想到他这个三弟居然敢动他的人! “腾榎将军是本亲王身边最英勇的武将,他听闻韩石将军的爱女失踪,便义不容辞向本亲王请缨要去协寻,想当然尔,本亲王又岂会拒绝?” 瑞亲王的眼神带着挑衅,那个神情像是在说——对!他就是要不择手段的达成目的,你季亲王仅是派出府内的几名护卫,又能奈他如何? 季亲王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韩石将军却已然疲倦不已的抱拳告罪,他太明白这两位亲王在他面前唱的是哪出戏了,他们这样明讲暗提的,说来说去还不就是那一句——麻烦你这个韩石老家伙爽快一点,快快选边站吧! “两位亲王,请听韩某一句,因为小女离家失踪的事惊动两位亲王,韩某心下万分歉疚,又因内人思女成疾,明白此事万不可再拖,故适才心有一念,打算明日对外贴出告示,若谁能寻得吾家小女,便以一愿相偿。” 两位亲王听到韩石如此一说,均心下一动,瑞亲王试探性的再问:“韩石将军之意,是说如果有人能寻得令千金,便不计代价,遗报对方一个心愿,是吗?” 韩石将军深沉的目光看向对他投予询问的两位亲王,他点点头,语气中有着无奈的妥协,“如果小女能平安的回到我身边,任何的代价我皆不吝回报。” 韩石将军此话一出,瑞亲王的眸底闪着笑意,他相腾榎定不会负他所望。 而季亲王则是忧心忡忡的叹气不语,他心知这台面下的抢人动作将会愈加险恶,手上仅掌文司号令之权的他,又该如何与暗地里早已用公帑培养军队的瑞亲王相抗衡呢? 相较于两位亲王在心中的政治利益盘算,韩石将军满心只愿他的女儿能平安的回到他身边,如此而已…… 第七章 桃花飞舞似蝶,如此璀璨美丽的桃花林,本该是让人望之心喜的美景一幅,奈何身处其中的丁慕寒、韩妤嫒、春桃还有元仲四人,却早已失了赏花的雅兴,在他们脸上徒留的唯有悲伤与茫然。 原本在将小刀子入土埋葬之后,众人决议耍按照原订行程回京城去,可是出乎意料的,春桃却坚持不肯走。 春桃的理由是因为她认定是她害死小刀子,所以她坚持要留在小刀子的身边,一辈子伴在他的坟旁,不肯再走了。 也因为春桃的哀伤太过强烈,刚开始韩妤绫根本就不肯独留春桃而离开,可是因为丁慕寒的一席话,让她打消了主意。 “现在你也还有机会考虑,是否要继续跟着我们一起走?”丁慕寒看着残余的冥纸漫天飞舞,望着那焚尽烟灭的纸灰成了焦黑碎屑,他不懂,当一个人的生命走到尽头,究竟还能剩下些什么? “我……我听不懂你的意思。”韩妤绫深望着他悲戚的侧脸,忽然间觉得,经过小刀子此一事件?丁慕寒的态度已经有些变了。 说不上是什么明显的改变,可是那种疏离的冷漠,却是真实的刻在彼此对视的眼眸交会间。 丁慕寒以他酷寒无温的黑眸望着她,“刚才我已经把当初奉季亲王之命,要将你掳回府的原因与理由,都跟你说清楚了,现在我再告知你一项。我目前所得到最新消息,那就是你爹已在两位亲王面前松口承诺,不管是谁,只要能将你安全的送回将军府,你爹将会为那个人所用。” 他的话就像是闷雷轰顶,一瞬的震撼让地哑口无言。沉默须臾,韩妤绫只能轻轻地垂下眼睑,颓丧地说:“你觉得这样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听完了他刚才的解释,知道她竟然在全无所悉的情况下,变成当朝两位亲王们赌盘押注的筹码,为的就是企图换取她爹爹对他们其中一方的支持。 这叫什么? 该要说那两位亲王雅兴正好?还是该说他们居然把逼官谋反的念头,如此大剌剌的摊在阳光下展示,一点也不避讳后人会用何种目光审视他们吗? 光是说荒唐无稽,韩妤绫都还嫌不足。 “你当然还有选择的空间,看你是想选择帮助残暴无道的瑞亲王,还是要试着去相信另一位你口中,虽然是戴着君子面具,实则骨子里却仍可能是个强盗土匪的季亲王……” “丁慕寒,我原本以为你身为季亲王最信赖的护卫之一,理应对你的主子忠心耿耿,怎么如今听你话里的意思,却一点也不再为季亲王说话?” 眼前的男人悲伤的情绪已然淡尽,换上一双初见时惯看的清澈淡然,她莫名的觉得心慌,甚至有种他随时会抛下她不理的错觉。 “我心里是怎么看待季亲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要面临选择的你。如果你选择季亲王,我便会依照原先所说,就算牺牲我这条性命,也会拚死将你护送回京:但是如果你选择相信瑞亲王,那么我也不再强留你,稍后我会找处安全的地方,让瑞亲王的人马接你走,如此而已。” 他虽然没再将小刀子的死怪罪在韩妤绫身上,可是也没打算放过自己良心的谴责,他甚至无数次的责备自己,心里千百万遍的想着,如果他再用心一点,是不是小刀子就不用冤死了? 可惜事实已成定局,追悔也是无用的,也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丁慕寒更加谨慎的求谋定而后动。 丁慕寒说话时,完全无视子韩妤绫面临抉择的彷徨无措,他的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一个初识的陌生人。 这种被他摒弃的感觉真的……非常非常不好,可是她却明白在这个时候,她没有资格与权利要求他分些柔情给她。只因为小刀子的死,已然形成一道抹灭不了的鸿沟,她跨越不了眼前的障碍,也无法轻易的将他们彼此的冰冷融化,她知道这几乎可视为一件艰钜的任务。 “我可以跟你走,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不可能跟一个杀了我朋友的亲王合作,可是我也不会放春桃留下。”既然她注定逃不了被利用的命运,那么她就将自己的命运赌上,赌在丁慕寒不会跟错主子的份上。 听了她的决定,丁慕寒非但没有展颜一笑,反而皱了皱眉,“我希望你的想法不要太单纯,今天瑞亲王会下手杀了小刀子,失误全归在我身上,跟你并无绝对相关,而春桃的去与留,我反倒觉得她留下是好的,这样至少她不会跟着我们再陷波折。” 听了丁慕寒的解释,韩妤绫这才明白自己想的有多简单,从一开始,她的思想就只绕着自己转,一切以本位主义来思考,如今听得丁慕寒这么一提醒,她反倒也不好再让春桃跟着她走了。 “好吧!那就先让春桃留下来,等这风波过去之后,我再回头接她回家。”韩妤绫很是不舍的瞅着发傻的春桃喃喃。 打从小刀子死了之后,春桃的情绪就一直像这样陷入无止尽的悲伤里,不时淌着泪,默然不语的啜泣,那种心碎的模样,不难想象春桃所受的打击有多深。 而丁慕寒在说服韩妤绫之后,回头又找上元冲。 “元仲,我要你带着韩家小姐抄小路回京,我会想办法引开追兵的注意。” 丁慕寒眼见未来回京之路愈来愈险,在众多围兵的环伺之下,他实在很难保证韩妤绫不会被抢走,于是想着若由他单身进京,模糊焦点,再让元仲押后,找机会直入二王爷府,如此既能保得元仲的安全,又能完成任务,该是两全之法。 很是了解丁慕寒的元仲不满的皱着眉,“慕寒,你别在这个时候意气用事,你平常时候的冷静自制,是发挥到哪里去了?保护韩姑娘的责任,一直都是你此行的目的,不是吗?” “元仲,你比我沉稳,保护韩家小姐,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别找借口了,我看你根本是想找那位飞骑将军腾榎,私报小刀子的仇吧?”元仲太了解丁慕寒那死心眼的个性,他一定是将小刀子死亡的责任全压在自己的身心。 丁慕寒抿着唇不说话,眼神颇有默认之意,而元仲此话一出,再对照丁慕寒的眼神,韩妤绫不觉为丁慕寒那无异是以卵击石的疯狂想法暗抽一口冷气,而春桃的神色也微微一变,她听到的是为小刀子报仇的那句话。 “你想报仇,我不会拦你,可是你想让小刀子死不瞑目吗?你认为如果他知道,你为了他白白牺牲了生命,他会觉得开心吗?”元仲幽深的眸子锁在丁慕寒的脸上。 一向,他们就是最了解彼此的兄弟,曾经以性命为誓,互许血盟之义的兄弟之情岂能轻易抹灭?但是事情也该分出轻重缓急,平白的牺牲绝对是蠢事一桩,犯下着去做。 “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已经决定了,由我来引开那些追兵,你伺机将人安全的送回季亲王府。” 丁慕寒不是没有想过元仲的顾虑,可是他料想。既然瑞亲王都已埋下杀手,想要杀了他们三兄弟,那么可以预见的是,前方之路定是险阻重重,既然横竖都是冒死犯险,他又为何不拚死来个杀敌之首,让敌方自乱阵脚,也好让元仲能乘机将人护送回京呢? 听到丁慕寒坦承想要为小刀子报仇的意念,韩妤绫不觉心口狂跳,她惊慌的摇头,试图阻止他,“不,不要走极端,我相信一定还有其它更好的方法可以解决事情的。” “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没有别的选择。”对丁慕寒来说,要想兼顾兄弟之间的情义与报答季亲王对他的恩泽,唯有他所说的方法可行。 “不!不可以,我不答应!”她不要见到他死。她不要! 正当韩妤绫与丁慕寒争论不休时,意外地,春桃却一脸肃然的站在他们身后,口气里带着悍然的决心。 “你们别再争了,就由我跟着元公子去引开瑞亲王人马的追捕,小姐跟着丁公子一道,这样子我们分两路走,一定可以顺利的将小姐送回将军府的。”她望着韩妤绫,想着刚才他们争论的话题——为小刀子报仇。 “春桃,你……”突闻春桃这么一说,原本的争执顿时又陷入僵局,韩妤绫一方面觉得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十分不安,胸口隐隐抽痛的感觉拧扯她的神经。 “我刚才想了想,既然当初小刀子的任务,就是要保小姐平安的回京去见季亲王,那么现在他死了。也合该由我来替他尽点心力。”不管怎么说,小刀子的死,她也难辞其咎。 听罢春桃的话,丁慕寒与元仲互换了个眼神,丁慕寒动了动唇,还想说服元仲,可是却被拒绝了。 “慕寒,既然春桃姑娘都这么说了,你可别再婆妈,保护韩家小姐,你是责无旁贷,休想卸责。”元仲直接出言断了丁慕寒仍想交换任务的想法。 丁慕寒的眼眸深处掠过些许炽热,他虽然早知这趟路不好走,可从未想过竟会相继遇上与兄弟别离的场面,这种生死两离的折磨太煎熬,他无法以言语来传递内心的不舍,唯有用眼神表达互道珍重的心意。 “小桃子,你……你还会再回来吗?”知道劝不动春桃,韩妤绫只能泪涟涟的拉着春桃的手问,“答应我好不好?你一定还要再回来找我,好不好?” 从小她们就是一起长大的,对韩妤绫来说,春桃早已像是她的妹妹一般,是她的家人。 “小姐。你要保重。”春桃哽咽着,没敢回应韩妤绫的话,只因为在她的心中,早已有了某种难以撼动决心的想法亟待实现。 既已得到共识,丁慕寒心下一横,伸出大掌牵住韩妤绫发冷的小手,“走吧!再拖时间就晚了。” “春桃……”得不到她的承诺,韩妤绫不安的瞅着她,晶莹的串串泪珠也就这么一颗颗落下。 可是丁慕寒却不再让她有追问的可能,牵着她的手就往小径而行,而同时间,元仲也不再赘言,依着原先的协议,转往官道上行去。 就这样,继小刀子死了之后,丁慕寒一行人终于被迫分道而行,由春桃与元仲走官道入京,而丁慕寒则与韩妤绫伺机而动走暗道进京。 四人分离时,正是夕阳浸染的时刻,看着那一片一片的桃花瓣在微风中轻轻的飞落,像是在散布着什么样的讯息…… 看着夕阳与桃花相映红,像是一种温柔的宣告,那是生死存亡的别离吗?没有人知道。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真是一段既难行又痛苦的行程。 韩妤绫浑身发着冷汗,偏偏天气却又闷热得紧,她脚下踩着急而小的碎步,试图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紧跟在那青色的伟岸身影之后。 打从与元仲还有春桃分别之后,她与丁慕寒之间的相处就陷入了难言的冰点。 丁慕寒似乎刻意与韩妤绫划清暧昧不明的感情关系,他变得冷漠、变得理智,甚至还变得有曲一寡情。 他望着她的眼底,已然抽去所有曾经给过她的温度,那种眼神已不带感情,仅是以一种疏离的态度对她说每一句话、看待她所做的任何一件事。 韩妤绫知道,这一切的改变全是在小刀子猝死之后开始的。 面对他如此冷淡的态度,韩妤绫只觉得胸口问原本堆积着的情感一下子被掏空了,她只觉得茫然、顿失所依,揪心的感觉则一直刺在她的心上,终于,她病了。 其实,打从遇见丁慕寒开始,她就一直处子体力急剧消耗的状态下。 自小娇生惯养,鲜少吃过什么苦的韩妤绫在面对一连串被绑架、赶路,然后泼水,最后又是亲眼看到小刀子的惨死,这些种种都让她措手不及,疲累的感觉日复一日的堆积,再加上得不到适当的休息,韩妤绫自觉体力已濒崩溃的临界点,可是她仍然咬牙苦撑着,没敢让丁慕寒为她多操一分心。 她知道他的心里比她更苦。 面对一个间接害死他兄弟的她,镇日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而他就算心里再如何不满,却是不得不面对他的职责;对他来说,她只是个沉重的包袱与责任吧? 感觉身体的底层传来的凉意,即便只是春日里吹来的一阵轻风,都让她冷到浑身发颤。也因此让她的脚步愈发缓慢,看着走在前方的丁慕寒,她感觉他的背影好像渐渐的离她愈来愈远。她试着张了张口,想开口喊住他,可是话到嘴边,她硬是喊不出来。 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必须把握时间,尽量赶去与元仲还有春桃他们会合,如果时间稍有延迟,也许将会发生难以弥补的憾事,她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任性的要求他,为她停下脚步? 韩妤绫愈是这么想,想让丁慕寒缓缓脚步,让她喘口气的话,就硬是说不出口,终于等到她连瞅着眼前的背影,都已然成为晃动的虚影时,她才满头大汗的扑跌于地。 这时,走在前头拼命赶路的丁慕寒因为听到她跌倒的声音,这才知道要回头看她。 看到她跌倒在地,丁慕寒原本打定主意要对她冷硬的心肠,却莫名的软化了。他转身回到她身边,却见到韩妤绫正死命的撑起身体,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就在他见到她低垂的脸将要迎向他的前一刻,他忽然又将脸给移开,不让自己看见她的脸。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绊了一跤,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韩妤绫以笑容掩饰自己身体的不适,她下想再成为他的负担,至少不能再让丁慕寒讨厌她。 僵直的背影为了她听似虚弱的音调而更显僵硬,他略为侧首看她,却心惊的发现她苍白的娇颜,他悚然心惊的立时转身,及时伸出手接过韩妤绫虚软欲倒的身躯。 “你已经病了,为什么不说?”搂抱着她的双臂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高温,意会到她生病的事实,丁慕寒的心口掠过浓浓的不悦。 “我不想耽误你的行程。”避开他询问的眼神,韩妤绫气弱的解释,而她也因为身体忽冷忽热,让她连说话都觉得微喘。 “你若是病死在半路,我们的赶路还有什么意义?”听见她的回答,丁慕寒拢起眉头,弯下腰将她抱在怀里,准备找个地方让她好好的休息。 忽然间被他抱在胸前,鼻端立时侵入属于他的气息,韩妤绫感觉心口漫溢温暖,那波波的情感浪潮正在她的体内漾开来。 她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得到他的关心了,她以为…… “你病多久了?”他黑眸微缩,发现她因为发烧,整张脸泛着明显的潮红。 更让他觉得无端对自己厌烦的,还是看见她滚着湿意的水眸、趴在自己的胸口低低喘气的模样。到底他是对她漠视到什么程度?为什么会连她病成这个模样,他都浑然未觉? “没什么,就这两天的事而已。”韩妤绫但觉头发晕,胸口莫名的紧窒感则疼得让她不由得皱紧了眉。 见她脸色惨白,丁慕寒也没有念人的兴致,寻了一处阴凉的地方,便将她轻轻地放下。 “我去替你找个地方休息,你待在这里等我。”她既然都已经病了,再赶路也不是办法,只好先找处民家给她休息了。 知道他要离开自己的身边,韩妤绫莫名的感觉到心慌,她伸出手拉住他。“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虽然感觉自己的头重得像铅块似的,可是相较于身体上的不适,她更害怕丁慕寒在此时弃她于不顾。 望着自己被扯住的手,丁慕寒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言的苦涩,他放软了音调,用另一只未被抓住的手,回身轻轻地拨开她额上被汗水濡湿的发,“听话,我只是去找能让你好好休息的地方,找到就回来,我不会放你不管的。” 她抓着他的手腕,仍是不肯放松,抬眼瞅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委屈,“慕寒,我知道你一直在心里气着我,气我间接害死了小刀子。可是,相信我,从头到尾我就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真的……”她哽咽地诉说内心话,豆大的泪珠滑落面颊,话说着说着,也就昏迷在丁慕寒怀里。 看着韩妤绫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他皱了皱眉,望着她哭泣的容颜,眸光深处闪现更深层的情感。一抹怏怏不快的情绪在心底恣意蔓延,原本想将她放下的双臂,却紧紧的收拢,他将她淌着泪的脸往自己的心坎上贴了贴,伤感的颜色一直在他的俊颜上久久不散。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在与丁慕寒还有韩妤绫两人分别后,元仲与春桃首先遇上瑞亲王的人马。 领头的人依然是那位名唤腾榎的将官。 他冷眼看着被缚绑着的两人,知道他们并不是自己的目标,正在心中暗忖该如何处置他们时,身边有人提出以刑求问话的方式,得到剩余两人的下落。腾榎连眉毛抬也未抬,冷哼一声,算是应允了他的提议。 看着他们将元仲捆缚在一株老树上拷打,他颇有兴致的亲自审问那位跟在韩妤绫身边的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腾榎低垂首,看着手背上留下的齿痕印。 春桃面无表情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刚才听其它人说,他就是瑞亲王府中最受宠的将官,也是受命要剿灭丁慕寒等三人的男人。 “哼,想不到你一个小丫头脾气倒是很倔。”腾榎看出她眼中忿然的火花,他以下巴努向此刻已浑身是血的元仲,这么说:“你认为像你这样一个小姑娘,能受得了几鞭?” 耳边已经听不见那呼呼而响的挥鞭声,对春桃而言,她的心早已随着小刀子而死了。 见春桃仍是不肯开口说话,腾榎走上前,就在春桃的脸上呼了两记火辣辣的巴掌,就这两下便让春桃的半边脸颊肿了起来。 “说,你家小姐呢?”腾榎自认没什么耐性,他只对那名胆敢咬了他手背的韩妤绫有兴趣而已。 感觉到脸颊上的疼痛,春桃只觉得眼冒金星,望着眼前男人的眼底充满了血丝,她啐了口含在嘴里的血,往他的脸上吐去。 “你找死!”腾榎反手又赏了她数个巴掌,要不是身旁有人把他拉住,他早已活活将春桃掌掴而死。 “将军,她是韩将军家的丫头,她若死了,对亲王那里可不好交代。” “哼!亲王有说过这个丫头不能死吗?”腾榎生平自视甚高,几时曾受过一个小丫头的屈辱?他扬手指向元仲,大声咆哮:“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你家小姐的行踪,否则我便先将那男人的一只手臂斩断,看你说是不说?” 春桃听到腾榎想斩元仲的手臂,果然出现受挫的眸光,她怯怯的眼眸落在伤痕累累的元仲身上,接到他丝毫不畏惧的眸光,望着看着,春桃咬了咬牙,“将军。你若是先放开我,我便能想到小姐的去向。” 此话一出,元仲不禁大愕,他想出言阻止,却又换来另一顿毒打。 腾榎听出她的妥协,他勾唇一笑,弹指让人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如果你早听话,不就不用白挨打了吗?” “是啊!如果我早些信任小刀子,那么他也不会平白冤死了!”春桃在被解开束缚之后,将藏在暗袋里的一把小刀捏在掌心,随着所说的最后一个字音的消失,她以猝不及防的速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腾榎刺去—— 腾榎像是没料到春桃的意外之举,他愣了下,那柄小刀在他的左颊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疼痛的感觉让腾榎惊醒,他锐眼一眯,反手敲上春桃的指节,迫她弃刀,再伸手接过那把刀,扬手就往春桃的心坎刺去。 没有惊呼声,也没有意料之外的疼痛,春桃手按那把染血的小刀,竟然微微的笑着。 她以珍惜的目光看着刺在她心口处的小刀,这柄刀是她自小刀子的怀里找出来的,对春桃而言,这柄刀的意义视同于小刀子给予她的短暂爱情。 就在众人尚被春桃的举动给吓傻之际,居然又看见春桃将刺在她心口的小刀缓缓从她的身体里拔出来,看着那温热的血液往空中激射出红色的血花,狂喷的血像泉似的自她的伤口处涌出。 春桃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解脱了,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痛苦,仅是在意识完全失去之前,对同样身陷死境的元仲投予抱歉的一眼,接着她便心满意足的阖上眼。 从来没有像这样,先后被一对主仆给弄伤的腾榎火气全上来了,看了倒在血泊中的春桃一眼,用手按着脸颊被划开的血口,他恨恨的将矛头指向犹被人吊在老树下的元仲,下达命令,“把他给我杀了,然后将这两个人的尸首吊在桃花村外,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胆敢再跟我作对?” “是!”小兵们得到命令,连忙齐声应和。 桃花村外,桃花依然翻飞如雨,可是在腾榎的鲜血屠杀之下,却显得分外刺眼。 第八章 “春桃,你快逃……快逃啊!” 韩妤绫在梦中看见全身是血的春桃,被一群着兵服的男人拿刀追杀着,她看到数十把的利剑从春桃的身体里穿出来,流不尽的殷红血液汇聚成蜿蜒的血河,在河中载浮载沉的还有元仲被断了四肢的残破身躯。 血!殷红的血不断的在韩妤绫的梦中蔓延,她尖叫着想逃,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定在原地,任由那可怕的血腥将她吞没…… 就在她将被这无端横流的血之洪河给淹没之际,有一双手从梦境的另一端伸出来,将她整个身体抱在他的怀中,不断的向水面上游去…… “啊!春桃……春桃……”韩妤绫从噩梦中醒来,而丁慕寒则适时的按住她激动得乱摆的双手,轻声的哄慰着情绪激动的她。 “别怕,你只是作梦而已,没事的。”丁慕寒将她的小脸靠在自己的胸膛上,韩妤绫听到他心口传来那规律的心跳声,慢慢地平复了心绪。 她惊魂甫定的瞅着那张俊颜,一双小手像是抓住眼前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般,紧紧的攥住他胸前的衣襟,身体不停的颤抖,但见她唇色苍白,小脸上也是布满细细小小的汗珠,模样看起来好不惹人怜惜。 “慕寒,我……我刚才梦见春桃还有元仲他们……他们都死了,那模样好可怕……”她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神思犹陷在刚才那场噩梦的牢笼里未及挣脱。 听到韩妤绫说出那不祥的梦兆,丁慕寒的心脏也是蓦地一沉,他连忙阻止她再往下说,“他们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因为丁慕寒说话的口气带点愤怒的味道,所以在惊吓中的韩妤绫误以为他是在对她咆哮,只能委屈的闭上嘴,抽抽噎噎的吸着鼻,露出欲泣的表情。 看到那双带着氤氲水气的眸子,丁慕寒闭了闭眼,知道是自己的口气吓到了她,明明就知道她是在做梦不是吗?也明明就知道她因为生病,所以身体还发着高烧不是吗?他怎么又捺不住脾气,对她摆起脸色了呢? “对不起,我不是在吼你。”他放软了声调,幽深的眼看着她,抬起粗糙的指腹,为她抹去眼角的泪。“你听我说,就算春桃被瑞亲王的人马抓到,我想他们也会看在她毕竟是将军府的人份上,不会太为难她的。所以我才会跟你说,春桃不会有事的,你只要放宽心的休息养病,一切都会没事的。” “真的吗?春桃真的会没事吗?”韩妤绫惶惶不安的泪眼瞅视他,对此刻的她来说,眼前的丁慕寒是她唯一的依靠,更是她唯一能信赖的人。 “相信我,好吗?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丁慕寒以他强健的手臂给予她最坚定的拥抱,他将她的头顶压在下颚,企图以自己的体温化解她的不安。 缩在他的怀里,韩妤绫自觉得到了缺乏的安全感,眼泪缓缓地在他的怀中止息了。等到她慢慢地收起泪水,才注意到自己与丁慕寒所处的地方,竟是一处陌生的茅草屋,她的背脊正枕着干爽的禾草,外面还有虫鸣乌叫声。 她正想开口问丁慕寒时,一名老妇人捧着一碗汤,推开门走了进来。 “丁公子,你刚才交代要熬煮的药汤,我给你送来了。”那名老妇见着偎在丁慕寒怀里的韩妤绫醒来,她咧嘴一笑。“这位小娘子你可醒了,你就不知道你家相公可是守了你大半夜,你啊!身子差就别硬撑,男人总是不比女人细心,你若是身体不舒服不说出来,你家相公又怎么会知道呢?” 老妇人瞧见眼前这对小夫妻恩爱的模样,不禁想起那死去多年的老伴。 “相……公?”韩妤绫愣了下,还未及反应,丁慕寒已先一步起身,将老妇人手里的药汤接过,并且低声称谢。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位老妇人,丁慕寒回头看了面色仍是不佳的韩妤绫一眼,心中怜惜之意不再掩饰,他伸手搂着她的肩头,让她的头得以轻靠着他厚实的肩。 “来,喝药吧!喝了这个,你明早睡过醒来,应该会觉得身体好过些。”丁慕寒温柔的舀了一汤匙热烫的药汁,以嘴轻呼,将汤汁弄得稍凉,好让她能入口。 “刚才那位老妇人说你是我……”“相公”两字她迟疑着没敢说下去,就怕是自己会错意,抑或者是……听错? 她问这话时低垂螓首,似乎想藉此掩饰自己心里其实正为了刚才那妇人说的话涌生羞涩。 这辈子她可从未想过要嫁给什么样的男子。平常若是听到上将军府的媒婆提到想给她许个什么亲,多半她是连想也不用想便会马上回绝的;但如今,为何听得一个陌生老妇人随口所说的话,她的心坎儿却通通直跳呢? “那是权宜的说法,我骗了借宿给我们的那位婆婆,说我们是一对夫妻,因为遇上了贼匪,身上盘缠用尽,再加上你受了风寒,不得已只好请她让我们借宿一晚,你别介意婆婆说的话。”丁慕寒的嗓音沉稳,听不出任何矫饰的情绪。 被动的吞咽下带着苦涩滋味的药汤,韩妤绫不自觉地蹙起眉头,而看着她皱着眉喝药的丁慕寒也心疼似的以担忧的眼紧紧看着她。 喝药中的韩妤绫感觉到丁慕寒那清冷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眼神,莫名地,她感觉那丝丝的温柔竟似一把火,在她的心中缓缓燃烧。 “我不介意婆婆说的那些话,我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韩妤绫无法从他冷静的外表下解读他内心的情绪。 他虽然人就在她身边,可是感觉他的神思却飞得好远,她捉摸不透他。 “好了,别想太多,喝过药就好好的睡一觉。”丁慕寒轻轻地扶她躺下,并将刚向那位老妇人借来的一床暖被仔细的盖在韩妤绫的身上。 感觉到丁慕寒的指尖在自己的颊边、额上掠过,韩妤绫顿觉心口一热,她将手从暧被下伸出,抓住犹停在她额上的大掌。 原本只是想触采她的体温是否有退烧,可是看着自己的手被那双白皙的小手攫住,即便是镇定过人的他仍是禁不住的心悸一下。 他从她的眼底看见了耀眼的火花,对照床畔所亮着的烛火,荧荧浅映柔情的涟漪。就仅是这么四眼相对,丁慕寒顿觉胸口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一撞,清峻的眉头不由得蹙起。 他虽然没有马上抽回自己的手,可是那深湛的眼眸里却有种幽冷的温度,像是想藉此逼退她眼眸里所盛装的柔情。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心情也没有立场去接受多余的情感羁绊,他要为兄弟复仇,他要达成季亲王付予他的重责,他要…… 在他的肩上还扛着千斤重担,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心绪软化?怎么能? 虽然从他那深黑的眼瞳里又看到了刻意的冷淡,但是韩妤绫太明白他心里的顾己心,她不再畏惧他的冷漠。 “慕寒,回答我一个问题,上次你让我在季亲王与瑞亲王之间做出选择,现在我想问你,如果当初我选择的是瑞亲王,你要如何面对季亲王?” 虽然当初他说他会放手让她走,可是她很好奇,在他的心中,面对她的另一个选择,他又会如何做? 丁慕寒犹被抓住的大掌指尖微微抽动,在他的心中,自然是有另一番想法,可是他却没有对她坦白的打算。 “回答我,我要听你的真话。”捕捉到他眼底极力隐藏不说的复杂情感,她的眼牢牢的锁住他,不让他有对自己说假话的可能,至少,她希望他能够对自己坦白。 望着她清丽的容颜上对他所流露出来的在乎,他的内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冲突。 其实他对她的感情,浓烈深厚到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打从桃花村的市集,他将她从瑞亲王的人马手中抢下,到后来她以任性而娇蛮的姿态,在出桃花村的岗哨对他表达出强烈的不满,以至于后来她不慎溺水,他心急如焚的将她从死亡边缘救起来……对丁慕寒而言,跟她相处的每一刻、藏在脑海的每一页回忆,都是他悄悄收藏在心底的爱慕之意。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的身分配不上高贵的她。 她是将门之后,又是出身官家,拥有良好的身分背景,她该是生活无忧的千金小姐,而他只不过是幸得季亲王的提拔,而得以抬头挺胸做人的府卫一名,他不过是个粗人,是个粗鄙的武夫,他从来就没敢妄想自己能得到她,从来不敢想。 虽然他总是在与她相处争吵中,保持着自己冷然的一面,甚至也曾为了她的任性骄纵而差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可是最终他仍是对她做了无数次的退让与妥协。 他喜欢看到她笑脸盈盈的模样,也喜欢看到她凑着自己瞅着那双明媚的大眼,对他做出一些有点任性却又可爱的举止。 他喜欢她的一切,可是所有复杂的感情,他总是一再的堆积在心里,什么也没敢说出口。 直到小刀子的死,更让他这未及萌芽的情感活生生的断根在他心底的深处。他用上更多更多的冷淡情绪企图掩埋自己的情感,他不能让她瞧破自己内心的脆弱,不能。 “回答我,你不要骗我,现在小刀子都已经死了,元仲还有春桃他们也还不知道下落,就只剩下你跟我,难道你觉得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再瞒骗我什么吗?” 韩妤绫自觉她都已经拿自己的生命安全赌在他身上,他不该也没有理由再对她有所隐瞒,她有权利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像是被韩妤绫真挚的话所感动,也像是觉得就算告诉她心里的想法,也无碍他们目前相处的模式,于是他便回答了她的疑问。 “如果像你所说,你选择站在瑞亲王那一边,那么我将会在放你离开之俊,以死向季亲王赔罪。”他面无表情的述说内心话,也不意外的看见一张瞬时刷白的小脸。 “你……为什么……”韩妤绫真的被他的话给吓到了。她好难理解男人对子生死的思维,为何竞能看得如此轻贱? 那是生与死的大事啊! 丁慕寒知道她还想再问,所以放柔了脸部的线条,摇头阻止了她往下追问,“说好的,只问一个问题,你该休息了。”说完,他便轻轻地拨开她的手,并将她身上的暖被重新盖上,转身想退出这间房,到四周去巡视状况。 可是他还未及离开,身后那躺着的病人仍不放弃的以她的柔嗓阻止了他的脚步。 “慕寒,我很庆幸我选择跟着你走,否则我没有办法想象再有任何人为了我而死,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害怕你会放开紧抓着我的手而离开我。” 他看着她害怕忧悒的模样,心口不由得一揪,他皱着眉问;“你……会后悔你的决定吗?” 如果当初她选择瑞亲王,那么她如今的处境,也不用再跟着他到处躲躲藏藏,毕竟瑞亲王要的是完好无缺的她,所以她的性命在瑞亲王手上反而无虞;相反的,丁慕寒相信,以小刀子的惨死来看,他定也是在瑞亲王必杀的名单之一,跟着他走,可是拿命在刀口上赌一般的危险。 抬起眸,望向正以焦灼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他,在他那两泓幽深不见底的眸光下,她感觉自己像是要被卷入他的目光中那般。 她朝他露出动容一笑,轻轻地说:“我不会后悔,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都不会后悔决定跟你一起走。” 也许他还不知道,她就是因为发觉自己爱上了他,所以才会选择跟他走,不然他以为她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能够在那不知生得是圆还是扁的两位亲王中做出选择? 她爱的人是丁慕寒,所以连带信任他的主子,也就是季亲王,如此而已。 蓦然间被她情感至深的话语所感动,丁慕寒僵直了脸部的线条,有些难以招架她情深意切的真诚。 他没敢回应她的话,只能略显狼狈的装作无知,撇开这个话题不再回答,直到韩妤绫因为药性而昏昏睡去,丁慕寒这才退出房外。 丁慕寒那双幽深的眸子望着天边远处的一颗星,神情复杂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听了她说的那些话后,他的心上却会觉得一片潮热? 他……到底是怎么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天刚破晓,丁慕寒假寐的眼皮动了下,听到了某些不寻常的异响,警示的钟声在心里响起。他很快的睁开鹰隼般的锐眼,接着看见茅草屋外某道黑影闪过。 望着那扇窗的黑眸一冷,他轻轻地将护卫在身侧、仍熟睡中的韩妤绫唤醒,看见她惺忪睡眼下的疑惑,他以指轻抵她丰润的唇,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 脑袋一片混沌,意识尚未清醒的韩妤绫虽然不明白丁慕寒的用意,可是从他眉头微拢的严肃模样看来,她似乎也嗅闻到紧张的肃杀气氛。 “怎么了吗?”韩妤绫睁着明眸大眼,无声的以嘴型问着她心里的疑问。 “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人在偷窥。”他回以无声的唇语,并且做手势,要她帮忙将随身的包袱带上,准备随时离开。 偷窥?韩妤绫愣了一下,小脸也开始紧张起来。 打从与元仲还有春桃他们一别,一路上他们就昼伏夜出的,尽量挑些荒烟蔓草处处的小道走。 对韩妤绫来说,真的是吃尽了苦头,可是与元仲和春桃故意显露行踪相比较,他们这方的处境算是安全的了,只是她没料到,他们都已经如此低调的掩饰身分,却还会遭来莫名的注意? “我们快收拾东西,马上就走。”丁慕寒没给她发怔的时间,连忙压低声音,将随身的包袱整理好,准备离开。 这时,却听见昨日那位老妇人的大嗓门自前院传来! “小三子,你在我老婆子家东张西望的做什么?这些人又是谁?” 突然间听到那位老妇人这么一喊,在房中的丁慕寒与韩妤绫两人的面色皆是同时一凝,神情紧张得像是下一秒心脏就会从嘴巴里跳出来。 “什么?叫我小声做什么?这是我老婆子的家,我小点声做什么?”老妇人愈喊愈大声,语气像是十分激愤。 听到这声音,丁慕寒使眼色给韩妤绫,立时护着她走出那间茅草屋。 他们有看见前院人影幢幢,有一位着普通百姓衣饰的年轻男子正满头大汗外加手足无措的安抚着老妇人,身后还有一群将官们。但见他猛扯着老妇人的手,神情慌乱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有些距离,所以并不太清楚他们的交谈内容。 丁慕寒仅是瞥了一眼屋外的状况,本想马上扭头就离开,可是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兜回房里,将韩妤绫昨晚躺睡的那方禾草铺给弄乱,然后就拉着韩妤绫轻声的往屋后跑。 而这时,那些将官们已经失去了耐性,推开了阻挡他们的老妇人,神情肃穆的手按刀剑闯进了老妇人的后院,推开那间疑似藏着韩家小姐的茅屋,只见里面空荡荡的,连只耗子也找不着。 因为挡不住人,又见这些官兵们各个面色不善的直闯她家抓人,老妇人直觉的想要保护昨晚那对借宿的夫妻,所以才在撞见小三子带人擅闯她家时,故意扯开嗓门示警。 但又因为深怕自己的谎言被戳破,是故也跟在那些官兵的后头进来,直到见着空荡无人的茅草屋后,紧张的情绪才倏然放松。 这时,老妇人摆出一张很不高兴的脸,开始数落起来,“莫名其妙,就跟你们说那间仓库只是我老婆子拿来放禾草,准备做席子的地方,怎么会藏人?难道做官的就可以这样蛮横不讲理,一大清早的就来扰民吗?” 腾榎眼见要找的人没看到,又被一名老婆子不断的叨念着,心情极为恶劣,伸手甩了那位想告密讨赏银的小三子一个耳光。 “你不是说这里昨晚住进一对面生的男女,人呢?” 捂着被打的肿痛脸颊,小三子露出畏缩的脸,颤抖地指着他看见那对男女曾经睡过的地方,嗫嚅地说:“我……刚才还有看见他们在这里的啊!怎么才一会儿的工夫就不见了?” “你别以为随便报个消息,就可以来跟我讨报密的奖金,告诉你,我会将今天你密报不实的事,视为是一种妨碍公务的重大恶行,你给我去吃牢饭吧!”腾榎气到额上青筋直冒。 搞什么?一大清早天都还没有亮,就被这个死冒失鬼给吵醒,累得他连衣冠都没来得及穿戴整齐,匆匆的就出了门。结果就是到这里,站着给一个老婆子骂? “一定是刚才这个老太婆大声嚷嚷,才会让人给跑的——”小三子还想为自己辩解,可是那位被点名的老妇人还来不及为自己说话,腾榎已经气烦的出手,在小三子的脑门上敲了一记爆栗子。 “见鬼了!别再找借口,妈的,害得你老子我白跑一趟,就是来这里看你给我装疯卖傻吗?”腾榎愈说愈气,在离开时还不忘再狠狠踹小三子陉骨一脚,并且命人把他拖去府衙里坐苦牢。 而另一名屋主老妇人则一派轻松自然的踱回自己的内屋,拿起刚才还来不及为死去的老伴捻的香给点上。看着那缕清香缭绕,与初醒的晨曦日照相融,她好像看见了那死去多年的老头,正以含情脉脉的眼神瞅着自己看的模样:一如昨晚那位年轻的丈夫,也同样用那样情深真挚的眼神眷恋着他怀中的妻子。 情深不悔。 第九章 “呼——呼呼呼——” 丁慕寒拉着韩妤绫的手臂,在寂静的山野小道中奔跑着。 打从昨夜由借宿的茅草屋出来,一路上所见,尽是身上别着瑞亲王府腰牌的士兵们,他们打着要将韩妤绫从绑匪歹徒的手中解救出来的旗帜,在桃花村的内外大行搜捕,并且还不断的骚扰临近的民家。 手无寸铁的百姓们面对这些官家的大动作,都是敢怒不敢言,见到那些手按佩刀,目露凶光的官府人马,只能唯唯诺诺的应和着这与他们无关的援救之举。 围杀丁慕寒的人马异常的多,就连跟在他身边的韩妤绫都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种死亡逼近的压迫感。 离预定前进京城的路愈近,逼杀的人马就愈多。 韩妤绫使尽力气配合着丁慕寒的步伐,在桃花寂林之中穿梭,几瓣桃花扑面飞来,她心疼的以素手揪扯自己的胸口,看着丁慕寒的右腹侧那道血淋淋的剑伤,那是刚才他们在一波的围阻包困下,脱身所留下的伤。 “慕寒,我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好吗?”看到他受伤,韩妤绫心疼得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这只是小伤,不碍事,你要跟紧一点,不要被他们抓到了。” 丁慕寒根本没时间处理他腹侧的剑伤,更何况这伤也只是伤了皮肉而已,还不到影响行动的程度。更何况现在他们遗面临着被数不清的敌人所包围,生死全系在一线间。 “可是……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啊!”韩妤绫抬超湿润的眸子,看着他的伤口仍汩汩淌着鲜血,神色很是舍不得。 丁慕寒听出她话里的担忧,心口泛着潮热。 他想到刚才被一群追杀他的人马包围住时,他当下在心底所涌生的念头,不是忙着与敌方厮杀,而是害怕对方会伤到韩妤绫。 可是出乎意料的,当一群凶神恶煞围着想要分散他们,企图将韩妤绫抢走,却不对韩妤绫做出伤害的举动时,他们便明白,瑞亲王的人马显然是奉命不能伤到她,也因为知道他们的顾忌,所以韩妤绫更是紧贴着丁慕寒的身边,不让那些杀手轻易的伤害他。 也因为韩妤绫好几次拿自己的安危阻止了他们对他的围攻,所以认真说起来,真正受到保护的人反而是他。 丁慕寒侧着脸,看着欲泣的她,眼神不禁炽热起来。 他想到一开始他是以绑架者的身分出现在她面前,犹记得他们初识时争吵不断,到后来演变成她这个受胁的“肉票”反过来拿自己的性命安危做为筹码,不断的眼那些自命为正义之士的瑞亲王人马周旋。 她保护他,不跟那些不会伤害她的人走,也许是她知道,如果一旦她离开了他的身边,那么他的生命一定会在顷刻之间消逝。 因为他可是瑞亲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不可能会放他活着离开。 “妤绫,不要担心我,我相信季亲王很快便会派出人马接应我们,到时候你便安全了。” 他昨晚好不容易才与季亲王互以暗号为记联络,知道季亲王正考虑说服韩石将军,请他派出所属的兵马,阻止瑞亲王的人肆意的搜捕行动。如果这个说法能成,那么他相信,他们要脱困也仅是时间上的问题。 韩妤绫眼眶含着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在他们行进的道路上,忽然出现一群眼中带着杀意的人,将他们围住。 而韩妤绫一见到有人想伤害丁慕寒,原本还想缩在他背后的身子,却很勇敢的紧紧贴在他身边,她双手张开,企图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下眼前这些人对丁慕寒的攻击。 而丁慕寒却不让她这么做,他不着痕迹的将韩妤绫给拉回自己的身后,那双坚定的眸子正用力的跟狙杀他的人做眼神的厮杀,他的眼神中透着冷炽的光芒,令一些胆怯的小兵们不禁颤了颤脚下的步伐。 有一名头戴盔帽、身披银盔亮甲的小将,眼神很是轻蔑的对丁慕寒说:“你一个男人要靠女人保护,你不觉得羞耻吗?” 那名小将的话刺中丁慕寒心里的某一处,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却是沉住气的没有将情绪表现在脸上。 相较于丁慕寒的忍辱,被藏在他身后的韩妤绫反倒是替他抱起不平。 “羞耻?我倒觉得这句话应该是要用在你们身上。”韩妤绫从丁慕寒的身后探出小脸,怒颜骂着那名小将。“就是因为你们这群骗子,才会把小刀子害死,像你们这种只为达成目的而下择手段的人,才是真正该要觉得羞耻的吧?”愈说韩妤绫愈觉得气愤。 若是按平时她的脾气,此刻早该伸出她的云底绣花鞋,狠狠的往那名小将的睑上踹两下:要不是丁慕寒的手一直牢牢的抓着她,她早就冲出去了。 小将闻言莞尔一笑,“韩姑娘,我想你是搞错了,我们只是要带你回家,让你从被绑架的困窘中脱身,你该要懂得感恩才是。” 听到那名小将居然厚颜无耻的叫她要感恩,韩妤绫简直气到肝火直窜,她动了动身体,正要有所动作,可是丁慕寒紧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他以温柔又沉稳的眼神,看着紧贴在他身边的她。 感受到韩妤绫对他全然的付出与在乎,他的眼神灼灼,心里热烫一片,如果这趟任务他还能有命活着,他一定要付出比她更多的感情,全心的回报她。 面对着丁慕寒眼中那异常炯亮的注视,韩妤绫的一颗心居然没来由的多跳两拍。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他想以生命护卫她的决心,也在他熠亮的眼眸下,找回了曾经失去的浓烈情怀。 她爱他,爱到奋不顾身,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 而他,更是对她许下生死相契的诺言。 “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的身边带走,绝不允许。” 丁慕寒说的这句话,宛如凭空一记焦雷炸在她的面前,突然问她的情感产生了波动,从他的指尖传来的温度,像是要将她由里至外寸寸燃烧般的感动。 看着满天桃花飞舞,韩妤绫竟然感觉心口一阵绞拧,还未来得及说话,气恼的领队小将已然下达狙杀丁慕寒的命令。 训练有素的进战攻防,说明眼前这些士兵们绝非可轻易打发的草包,丁慕寒在扬负挥洒间,早已有了丢命的决心。 什么生死荣辱、什么国家安危,这些全不是在这刀来剑往间最先被考虑的。 他要活着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离开这片杀戮战场,他要她好好的活着,不容许她出一点差错。 他的身形一直不离韩妤绫三步之内,而韩妤绫也以贴着丁慕寒的后背行动为主,虽然她的拳脚功夫对帮他御敌是起不了作用,可是至少她可以做到让他无“后顾之忧”,而且还能让丁慕寒反手就能保护得到她,不被敌方以强硬的手段带走。 虽然彼此为对方设想周到,但局面混乱,敌兵又多如潮水,实在很难让人招架。 就像此时,丁慕寒一个回剑不及,吃了对方一记重刀劈来,他单手持剑挡住对方的凌厉刀锋,被迫单膝跪在地上,腹部的伤口因而崩裂,鲜血渗出,他忍着痛楚努力撑着,在与对方做力道上的拚斗。 韩妤绫见状,立刻想要驱前帮忙,不料一名小兵提剑乘隙冲了过来,想要在丁慕寒的背后刺上一剑。 韩妤绫眼看丁慕寒命在旦夕,眼瞳不自禁的缩了缩,连想也未想,就闭着眼睛、张开双臂,将自己的身体硬是从旁切入,挡在丁慕寒的背上,颤抖着身体准备迎接那一剑穿身。 浑然未觉杀机已在身后,丁慕寒自喉中发出低吼,奋力将那名执大刀的男子踹出十步之外的距离。 等到他喘口气,正想转身抓着韩妤绫的手逃跑时,却听到一声娇呼,回头才看见有一名执剑的小兵正瞠大双目,胸口中箭的倒在韩妤绫身前。 丁慕寒锐眼微眯,看见远处有一名模样看不清楚的男子正缓缓放下手里的弓箭,他推想该是某位将官深怕那名无知的小兵误伤了妤绫,所以宁可射杀自己的手下,也不让瑞亲王要的筹码出了闪失。  ” 心中得到了这个结论,丁慕寒这才惊觉手心发着冷汗。 如果不是韩妤绫的身分如此特殊,他是不是就要失去她了? 但即便丁慕寒的内心是如此的被震动着,他仍是很镇定的拉过韩妤绫的臂膀,想也不想就冲破溃散的包围阵形逃亡。 而这边目光犀冷、手里提着弓箭自林间深处踱步而出的腾榎,看着丁慕寒拉着韩妤绫飞奔的模样,在他那一向孤绝残酷的内心中,似乎正有某种情感悄悄的松脱。 面对属下们疑问的眼神,他连眉毛也未抬,根本不想解释他出手杀死自己属下的原因。 这时,一名收到密令的哨兵将一纸封箴的信函递给腾榎,他看过之后脸上的阴鸷之色更加让人感到害怕。 他下令派出精锐的杀手部队,不计代价将丁慕寒与韩妤绫给灭口。 摸不清腾榎心中的打算,众杀手们领命继续追杀,而腾榎则垂眼看着自己手上被咬的齿痕印,脸上露出旁人所无法理解的神情,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个夜,很美。 在这片看不见尽头的芦苇丛间,鲍满苍白的花絮纷飞飘散。 一大群手持利剑、训练有素的杀手们,正在大肆搜捕他们的猎物。 “瑞亲王有令,只要看到目标,一律杀无赦。”腾榎对着眼前数十名杀手与近三十余名小兵传达旨令。 据探子回报,丁慕寒与韩妤棱正藏匿在这片山林间,身为瑞亲王身边最得信赖的腾榎,一收到瑞亲王的飞鸽传书,马上就意会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连忙亲自带队追杀。 就刚才那纸密函来看,季亲王与瑞亲王两人表面上的和睦已正式宣告破裂,其关系决裂的关键,就是出于季亲王竟能说服韩石将军,派兵援助丁慕寒,将韩妤绫给护送回京。 虽然不晓得他们私底下真正的协议内容为何,可是就目前所得知的消息,韩石将军已表态要站在季亲王那方了。 为此,瑞亲王勃然大怒,遂命令腾榎将一干人等灭口。 虽然在腾榎的心中,对于那位韩家小姐兴味十足,可是亲王之命不得不遵,所以杀人之举已是不得不为。 疾风吹劲草,呼啸的风声在广阔的山林间产生了一种共振的风鸣,那风声凄厉得像是悲嚎的狼狺,追杀的氛围笼罩在这山头。 丁慕寒与韩妤绫两人压低身子,趴俯在芦苇丛间,屏气凝神的注意着四周。 搜索的杀手们以手中的剑扫过浓密的芦苇丛,白色的花絮随着那沙沙的声音飞扬在夜空中,形成宛如密雪翳空的景象。 韩妤绫瑟缩着身子,偎在丁慕寒的身边,感受着这肃杀的气氛。 他们刚才都有听见那句杀无赦的指令,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腾榎会突然下达这种命令,不过可以知道的是,如果现在他们再被找到,只怕已不能再以韩妤绫的特殊身分做要胁,相反地,他们还得祈祷不要被发现,否则以如今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的战力,只要他们被找到,唯一的下场是可预见的。 看着着黑衣、持长剑的杀手们就在他们所在的不远处来回搜寻着,韩妤绫感觉紧张的神经被生生扯紧,像足下一秒随时都会绷断。 她的一双小手自发性的攫着丁慕寒的衣袖,一双骨碌碌的大眼则害怕的盯着就在不远处的陌生脸孔,耳边听着他们靴子落地的步伐,声声扣紧心弦。 丁慕寒感受到她的害怕,自责的眼瞥向她苍白如雪的娇颜,她倔强的咬着唇瓣,没有向他道诉她心中的害怕。内心被自己的无能所焚烧,他好心疼她此刻陪他所受的苦。 他伸出厚实的大掌,轻轻地握住她发冷的柔荑,另一手则轻扣剑鞘,眼神戒备,准备随时拔剑御敌。 “你别怕,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保护你的。”他的嗓音刻意压低,可是紧靠着他身边的韩妤绫却是字字句句皆听进耳里。 “慕寒,我……我们会怎么样呢?”从小到大,她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的靠近死亡。 先是亲眼看见小刀子惨死,再来是一路的奔逃,护卫着她的丁慕寒也免不了的杀人,而如今,他们的性命就如风中残烛一般。 面对此刻,韩妤绫除了惊恐与害怕之外,就是庆幸着身边遗有一个喜欢的人伴着自己。 丁慕寒望着她这般柔弱怯颤的模样,实在很想伸出手将她搂进怀里,然后洒脱的对她说,一切都会没事的,他们一定可以平安的渡过这次的难关,一定可以的,但……这些话,他真的说得出口吗? “搜!就算将这座山的每一时土地都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他们两个人,听到了没有?” 整齐划一的应和声飞扬,斩落的芦苇絮漫天扬起,丁慕寒眯着眼,紧盯着此刻正站在离他们不足十步之遥的一名杀手,全神戒备着。 丁慕寒与韩妤绫藏匿在芦苇丛最密集的区域里,保持着不动的匍匐姿势已有一刻钟的时间,对韩妤绫来说,这每分每秒的流逝就有如经过了数个年头这般漫长。 她闭紧了眼,完全不敢偷觑那些偶尔在她身畔晃过的剑影,也不敢再细听那停在她三、五步开外的脚步声,她很害怕的绷紧神经。 突然间,一股冰冷湿滑的感觉爬上她的手背,她睁开眼,就看见一条蛇正吐着红信,从她的手背上滑过。 晓心与战栗的感觉同时问占据了韩妤绫的知觉,她低呼了声,连忙将手给抽回,也就在同时间,丁慕寒察觉到她的异样,想伸手捂住她的嘴却来不及,只好转而将那条突然出现的蛇给击毙。 耳边听到脚步声往他们这里靠拢,丁慕寒想也不想就将自己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凝神屏气的静待对决的一刻。 就在这时—— 两只受到惊吓的野兔从他们所处的前方洞穴中跳了出来,受惊似的慌乱逃窜,白色与灰色的身影成了那些原本欲靠近的杀手们的目标。 腾榎一听见草丛中传出异响,立时上前,向着目标物挥动手里的剑,银色的剑芒一出,剑身随即淌着鲜红的血液,他定神细看,才知自己所刺中的是只野兔。 杀手们看着那剑下余生的另一只野兔在草丛中发抖,便止了步伐,没有再往前靠近,又因为紧绷的情绪稍缓,就在嘴里说着一些大惊小怪、类似无关痛痒的话语,稍微舒解此刻紧张的气氛。 正当丁慕寒心下略为放松之时,却听见另一道坚定而又强悍的脚步声靠近。 腾榎冷酷的眼眸盯着手里淌血的剑,脸上的表情有些迷惑,有个直觉告诉他,他的目标应该就在附近…… 森冷冰寒的剑试探性的往芦苇丛间劈刺,随着腾榎的脚步逼近,被丁慕寒紧紧扑压在身下的韩妤绫从他胸口那鼓动加遽的心跳声,知道他们的生命就将要毁在她刚才的举措之下。 只要想到他是因为自己的那声低呼,而将要被她所累而一同赴死,韩妤绫就忍不住的无声淌着泪。 他们……就要死了…… 丁慕寒手上按着剑鞘,只消一个振鞘的手劲,手里的长剑便可马上出鞘应敌。 他不怕死,可是……他不能让韩妤绫陪着他死。 虽然现在他可以制造出奇制胜的求胜之举,也就是立刻抽剑,然后扬手解决腾榎的性命,可是……接下来呢? 他还有把握以一对多,将其余的杀手们也一起杀掉吗? 攥紧的掌心沁着冷汗,他在赌腾榎不会发现他们。 利剑在丁慕寒还有韩妤绫的头顶上划过,丁慕寒绷紧了身体,将韩妤绫密实的压在身下,感觉到一道冰凉的森冷自他的背脊扫过,他打定主意,就算要死要伤,他也要为她杀出一条足以活命的路出来。 他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不能! 腾榎探察了半天,表情有些深思的望着剑尖上淌着的鲜血,眸光再瞥向刚才被他一剑刺死的野兔身上,心里想着,难道真的是他太疑神疑鬼吗? 因为实在找不到所寻的目标,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毫无意义,他气馁的收兵,决定再往别处去追查。 好不容易等到脚步声远去,四周又恢复一片空旷寂寥。 确定刚才那些杀手们已然离开,丁慕寒这才放心的再次拉着韩妤绫的手奔逃,他誓言要为她找寻一条生路,他要她……好好的活下去。 一定要。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丁慕寒拉着韩妤绫的手,在月光淡淡的清辉之下使劲的奔逃着。他一边辨清方向,一边留意四周的动静,小心呵护着韩妤绫拼命的跑着。 在奔跑中,藉由皎洁的月光,韩妤绫侧首望着丁慕寒那棱角分明的俊颜,只觉得他看起来精悍,却也苍白。 两个人的脚步在月夜下紧紧相依,彼此呵出的气息相融,似乎都能听见对方因为急遽奔跑而狂跃的心跳声。 在经过淙淙作响的小溪旁,看着几株盛开的桃花静静的伫立,望着这些花瓣如落雪般的在夜风中飘飞,韩妤绫的心下不禁泛起一阵凄怆。 想当初她就是贪恋桃花,才会负气离家跑到桃花村,而如今身陷在桃花林深处,桃花的美艳与绝色,她是尽收眼底了,可是……她的来日呢? 正当她的心中没来由的暗自悔恨懊恼时,牵着她手的丁慕寒却忽然间像是抑遏不了某种剧痛的爆发,颤了颤紧握着她的手,感觉眼前一阵发黑晕眩,好像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 他脚步颠踬了下,在全无预警的状态下,蓦然往前栽倒,接着,他们两人便一起滚到土坡之下的小溪旁。 在仅有的意识与本能的反应中,丁慕寒仍没忘记将跟着他一起跌倒的韩妤绫拥搂在怀里,试图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将怀中的她保护妥善。 等到他们不由自主的翻滚跌势停住时,丁慕寒感觉自己像是被身体的那道创伤给震得几乎要痛晕过去。 韩妤绫昏头昏脑的在丁慕寒紧抱的怀中撑起身体,还未弄清楚状况,首先看到丁慕寒那张惨白的俊颜,还有她的手在摸到丁慕寒的后背时,那满手的温热湿意。 她为自己手中所触摸到的那种感觉颤抖着。 看着自己双手所摸到的鲜血,还有透着微薄的月光,看清丁慕寒的背后早已被鲜血所浸染的模样,她不由得泪如泉下,惊慌失措的用手按压丁慕寒背后那道长长的剑伤,那是一道由左肩划至右后侧腰的剑伤,这道伤口看起来既深且长,鲜血一直不停的由伤口处涌出。 韩妤绫害怕得眼泪直流,真的不敢相信丁慕寒在受了这样的剑伤之后,遗能够忍受这种创痛,带着她奔逃。 “慕寒,你……怎么伤成这样?”韩妤绫慌了手脚,看着被她扯开的青色衣衫下,那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非常苍白可怕的身体。 紧皱的眉锋说明他此刻足如何的抗拒背后那道伤口所带给他的剧烈疼痛,他额上冒着冷汗,在韩妤绫的撑扶之下缓缓坐起身体,望着眼前泪汪汪的眸子,他轻扯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对不起……看来,我只能带你到这里了。”疼痛使他的声音有着异样。 他咬了咬牙,努力用剩余的意识辨认方向,终于他伸出手,指向黑暗处的某个点。 “听好,你顺着我说的方向再往前走两里路,便可以找到我与季亲王约定的会合哨站,到了那里,便会有人保护你,你……快点走!”他说完,还做势催促着茫然无措的她,要她快点离开。 回想起刚才他们生死一线间的画面,她马上猜到,他身上的伤该是在腾榎迫近他们身旁时所造成的。 如果不是她被蛇所吓到,他根本就不会受伤。 豆大的泪珠串串滑落面颊,她悔之莫及的痛哭起来,“慕寒,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很讨厌,可是……现在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你不能再赶我走,不可以……” 听到他催促自己离开他的身边,韩妤绫被内心的自责所焚痛着。 看到可人儿在他面前落泪的模样,丁慕寒那深湛的眼眸也掠过浓浓的热意,他摇摇头告诉她,他并不是因为讨厌她,所以才要她离开,他只是希望她能平安的回到她爹的身边而已。 他要她活着,平安而幸福的活下去。 “我不要,没有你的地方,我哪里也不去!慕寒,我不管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可是我要告诉你,没有你在的地方,我什么地方也不会去!” 她哭着摇头拒绝丁慕寒,泪湿的眸子看起来更加让人心疼。 “而且如果你死了,我也要陪你一起死,再说,你明明就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你放开我的手,让我一个人孤单的,你……不可以这么残忍的把我推开,不可以!” 韩妤绫至情至性的话语,字字烙刻在丁慕寒的心里,他不禁动容的强打超精神。 “好!我们一起走,一起活着离开这里……” 看到丁慕寒伸出大掌,将她的小手纳入他的掌心,韩妤绫在泪眼蒙眬中,扯着破涕的微笑,点点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因为丁慕寒失血过多,已没有多余的体力可以再走多余的路,而力小如韩妤绫当然更没有办法将沉重如石的丁慕寒给拖着走,所以他们只能在小溪畔还有土石坡的中间,找到一处可供藏人的地方,便这么草草的充当暂歇之所。 看着已然意识模糊、牙根咬得死紧的丁慕寒,韩妤绫颤抖着手,一针一线的缝补他背后的伤口。 她拆下头上的水蓝蝴蝶簪,将簪上的一串珠花拆下,取了其中的银线做针,再撕扯身上的襦裙下摆,用了其中的几股丝线,就这么克难的帮丁慕寒缝合伤口。 这个缝合过程不管是对丁慕寒还是韩妤绫来说,皆是一个严苛的考验。 丁慕寒嘴里咬着一团碎布,咬紧牙根,额际的青筋也因为忍痛而暴起。 而韩妤绫则是从一开始看到眼前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觉得害怕,到后来顿悟若是她下手再迟疑,只怕丁慕寒的性命便会不保,一股不希望他死的意念支撑着害怕的她。 好不容易缝合的疗程终于结束了。 痛到已然意识馍糊的丁慕寒感觉到韩妤绫拿了一块拧了水的布料,轻轻地擦拭他额上的汗,他低低的喘着气,慢慢地平复刚才的遽痛。 当韩妤绫在溪畔与他之间来回跑了三趟时,丁慕寒这才有些力气睁开眼睛看她。 只见她眼眶泛着泪,神色看起来憔悴不已,那双望着自己的眸底有着心疼与不舍。他轻吁一口气,在她又想为他去洗涤沾了血污的帕子时,他拉住了她。 “妤绫,你……辛苦了。”要不是有她帮他缝合伤口,只怕现在的他早已是具冰冷的尸体。 韩妤绫抬眸瞅了他一眼,见他气若游丝的向自己说话,她蠕了蠕唇想回话,可是内心的哀痛却让她只能扁着嘴、垂下脸,任豆大的泪滑落。 “妤绫……”他气弱的唤着她。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任性,今天这些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一切……都是我不好……”韩妤绫自呜咽的嘴中颤抖着忏悔。 “不……这不关你的事,”丁慕寒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擂在自己的心口,在见到她终于肯将目光放在他身上时,他才虚弱的扯着唇,轻轻地说:“今天就算你不离家,季亲王与瑞亲王他们也还是不会放过拉拢你爹。他们还是会想尽办法的抓你,做为他们政治上的谈判筹码,届时一切情况还是与现在差不多……”丁慕寒劝慰着她。 见她眼中的泪有稍微止息的样子,他又露出感激的笑容。 “妤绫,你知道吗,下午我看到你想替我挡下那支几乎要夺命的箭时,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害怕吗?” 韩妤绫眼中含泪,拿着湿帕不断的擦拭着他脸上干涸的血迹。 这一路上,他身上所受的苦痛,比她不知道多了数百倍,明明就该是她向他道谢,感谢他一路的护卫与照顾,怎么现在却变成他向自己说些会惹人心底发酸的话了? “答应我,下次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举动,我承诺过你,要把你平安的送回你爹的身边,如果你死了……我就失信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在他目睹她为自己舍身之举时,他内心所产生的剧烈冲击。 那原本被他刻意压下的感情,在那个时候忽然问被他自己给解放了。 他爱她,超过自己的生命,他无法容忍她身上出现任何的伤痕,他不要她受伤。 “既然……你不要我死,那么……你也要答应我,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你也不能死……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也没办法眼睁睁的看你受伤、看你死啊!”韩妤绫哽咽的啜泣着,柔弱的肩膀也因为哭泣而起伏着。 听着她情深的告白,丁慕寒望着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欣慰,他伸出手,轻抚垂在他颊边她的发丝。 “妤绫,如果……如果我们都能平安的渡过这次的死劫,你……愿不愿意舍弃你官家小姐的身分,跟着我一起隐退山林?我……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韩妤绫含着泪的眼怔怔的看着他,晶莹的泪珠在听清楚他刚才所说的话后,彷如珍珠般的滑下面庞。 “我愿意。”她又哭又笑的颔首垂泪,复杂的情感在她的心底翻翻转转,萦绕了好些回。 丁慕寒在心里有些纠结的期待下得到她的回应,原本就疲累不堪的他终于满足的沉沉昏睡过去。 而韩妤绫则望着他苍白的脸,唇角勾着一抹浅浅的笑,心里头所泛起的暖热,却是旁人所无法感受的。 感觉到夜凉如水,风轻轻地吹拂在花丛掩映的枝橙上,几办桃花轻轻的飞落,洒在他们的身上,借着月光,她感觉那粉嫩的桃花仿佛被月色所浸染,透着一层白洁的珠光。 经过这整日的奔波逃亡,她在丁慕寒的怀侧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自己的小脸轻轻地偎了过去。 不管明日他们是否还能有命再看到这美丽的桃花雨,今晚就暂且让他们在这飘着桃花的夜色下,抛开一切,好好的睡上一觉吧! 第十章 隔日一早,丁慕寒与韩妤绫在几位居住在桃花村外围的村民友善帮助下,走小路躲过官哨。 丁慕寒因为负伤,所以他们一路上停停走走,却意外的在一处祈县通往京路的干道上,听见了一件让他们错愕不已的消息。 那就是在桃花村的村口外,吊着两具被处刑的尸体,据那些看过的人形容,分明就是元仲还有春桃。 乍闻这个突来的噩耗,丁慕寒与韩妤绫皆是神思一片空白,一时间根本完全无法接受那些人所说的话,尤其是韩妤绫,更是神色激动的缩在丁慕寒的怀里痛哭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春桃他们不会死的,他们要的人不就是我吗?为什么要杀春桃?为什么要杀元仲?为什么?慕寒,你告诉我,刚才我们听到的都是假的,不是真的……不可能……” 韩妤绫完全无法接受关于元仲与春桃的死讯,她抖着肩,哀戚的面上淌着清泪。 听到元仲可能已死的消息,丁慕寒的心上淌着血,可是他仍然强打起精神,安抚着因为情绪激动而气息紊乱的韩妤绫。 “不要哭,现在我们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尽快的回京与你爹会合,然后终止这件愚蠢至极的抢人风波。不管最后得利的是哪位亲王,我都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 丁慕寒抓着哭泣中的韩妤绫,面色严峻的对她说话。 “因为你的性命安危,是用小刀子、元仲,还有春桃,他们三个人的性命换来的,不管如何,为了我,为了你自己,更为了他们三个人,你一定要活下去,听懂了吗?” 脸上淌着的泪珠无声坠落,韩妤绫面色哀戚的点点头。 勉强的收拾起脸上的泪水,丁慕寒面色忧悒的注意到,凡是通往京城的道路早已布满了瑞亲王的人马,对此发现,丁慕寒感觉心焦如火。 明明只要踏出眼前的这一步,他便能平安的将人给送回,可是就因为卡在眼前的这道关卡,他们就只能坐困在此,任人宰割吗? 正当丁慕寒烦愁该如何为他们摆脱此刻的困境时,韩妤绫却突然语出惊人的央求丁慕寒,希望他能暂时返回桃花村,亲眼证实刚才他们所听见的那则传闻的真假。 当然,这个提议马上就被丁慕寒否决了。 “现在不是追究事情真伪的时候,我们该考虑的是要怎么脱身,你懂吗?”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传闻是真的,那么在桃花村外所吊着的,一个是你兄弟,另一个是我的姊妹,你……怎么忍心放着他们的尸体,在这样的烈日下曝晒啊?” 只要脑海中掠过那个想象时画面,韩妤绫的心就觉得好痛、好痛。 “这……那你希望我怎么办?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往前,不能再后退了,你不懂吗?”丁慕寒怎么会不在乎?他的心在此刻也是犹如撕裂般的痛楚啊!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明明知道回头只有死路一条,那么回头还有意义吗? “但是……” 韩妤绫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丁慕寒已不想再听,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摇晃她,希望她能清醒。 他望着她的眼眶里含满了悲愤的眼泪,“你听好,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再想,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唯有逃出这里,才会有活命的机会,不要让死去的人白白牺牲,听懂了没有?” 韩妤绫蹙紧了眉,嘴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她在丁慕寒的怀中勉强站立着,忽然问,她涣散的眼神扫向在人群中走过的一个人,她的身体重重一震,双目瞠大,几乎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 丁慕寒注意到她神色的异样,很快的回头,看见那名著便装、左脸颊上遗留着一道暗红色刀疤的男子,正以同样错愕的眼神看着在暗巷中的丁慕寒还有韩妤绫两人。 想不到他搜遍桃花村内外、遍寻不着的人,居然会在此连外干道的关卡上。早知道守株待兔有用,他根本就不用白费心神的到处找人。 见到腾榎凶狠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丁慕寒心下一凛,想也不想连忙再次拉着韩妤绫的手,被迫回返,往桃花村的方向跑着。 而腾榎见到猎物逃跑,则也立时召唤守道的兵将们,很快地跟在他身后去追人。 只是腾榎料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们撤离这个干道的守兵时,另一派援救的人马也就这么轻易的穿过障碍,将那些来不及收到命令的小兵们一举歼灭。 而领着这只援救之兵的主将,正是那名忧心爱女安危的韩石将军。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连日的奔逃,早已将丁慕寒还有韩妤绫的体力消耗殆尽。 当韩妤绫亲眼看见一路上护卫着她的丁慕寒中箭,而颓然倒下的那一刻,她感觉胸口被猛烈的撞击,血液也在瞬间冰凉。 她像是失去灵魂的躯壳,双脚虚软的跪倒在地上。 呜咽破碎的哭声冲破喉头,她颤抖着手,察看着动也不动的丁慕寒。看着他浑身是血,伤口处更是模糊一片,她下敢想象,丁慕寒在昨夜的重创之后,今天又再身中;则,他的身体是否还能撑下去? 看着他紧闭的眸子,她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摇摇头,不敢置信的又俯下身,将脸贴在他的心坎上,却只听到极微弱的心音颤动。 意识到他的伤势严重,韩妤绫张着喊不出声的嘴干嚎着。 追敌心切的腾榎一马当先的扬弓出手,射杀他的猎物,却忽略原本在他身后紧跟的一队小兵如今只残余小猫两、三只。 不过,这等小事根本也入不了他腾榎大爷的眼中,现在对他来说,好好的享受眼前追捕多日的目标断气的一刻,才是最重要的。 腾榎阻止小兵们跟上,扬手做势让他们留在原地。他欣赏着眼前那个女人为她心爱的男人而悲伤嚎哭的模样,冷眼望着这一幕。 等到他终于自觉看够了,冷嗤一声,很是不屑的缓缓抽出腰间的配剑,正当他想要有所动作时,韩妤绫却抢先开口—— “在你动手杀了我们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短暂的嚎哭过后,韩妤绫将自己绝望的小脸轻抵在丁慕寒的胸前,脸上犹淌清泪的她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候,竟然哭不出更多的泪来。 不知道是因为这一路上早已饱尝了太多的悲伤,所以她的泪也早已流干?还是因为……她仍然在企求一个缥缈而虚幻的希望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追究此刻无泪的心绪是什么? 她只想在这一刻,与自己心爱的男人紧紧的抱在一起死去。 见韩妤绫面如死灰,一向表现出阴冷沉骛的腾榎居然会为了眼前这张哀求的小脸而心软…… “说吧!在你临死之前,还想知道什么?”他难得大发慈悲。 “春……春桃还有元仲,他……他们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韩妤绫梗着声,好是艰难的将话问出口。 在换得腾榎邪肆的笑声承认后,她忽然间情绪崩溃了。 她放开怀里已然昏厥的丁慕寒,冲到腾榎的面前,伸出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攫着他胸前的衣襟,哭着问他为什么要用那种残忍的手段虐杀他们? 想当然尔,腾榎根本不将她的愤怒放入心底,相反地,他望着韩妤绫的眼中竟然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他蓦地伸出手扣住韩妤绫的纤腰,将她用力的纳入自己的胸膛,俊颜逼近她那愤慨的小脸前,扬着抹狎笑说道;“你有看到我脸上的刀疤吗?这就是你身边那个丫头临死之前留给我的。 “这辈子我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屈辱,先后栽在你们这对主仆的手上,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都舍不得杀你,打从那日你咬伤了我,在我的手背上留下齿痕印开始,我就没有一天忘记你的模样。” 愤恨与怒意填满韩妤绫的血肉之间。 她只要想到原本围绕在她身边的人,相继的为她而死去,就连一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丁慕寒,如今也身中腾榎致命的;刚,对此刻的她来说,活下去才是折磨,反而求死才是解脱。 她不愿自己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还要承受腾檀所给予的屈辱,在确定自己无法挣脱腾榎铁臂的钳制时,她羞愤得想咬舌自尽。 腾榎像是看出她的意图,竟然欲凑上嘴亲吻她,就在这时,令韩妤绫与腾榎皆感震慑的事情发生了! 一柄利剑突然自腾榎的前胸穿刺而出。 腾榎惊愕的想回头,可是胸口的利剑却又被身后的人拔出。 腾榎胸前的伤口喷出血泉,他终是尚有余力地转过身,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骇得倒抽一口气。 他看见那原本躺在地上、腾榎目测以为是死了的丁慕寒,居然还能手持利剑,自他的身后补上这一剑。 震撼、惊诧、懊悔……种种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扑天盖地般的涌上来,将腾榎给淹没。 他瞠大双目,瞪着同样身形摇晃的丁慕寒,腾榎的眼神像是在说——如果他刚才不要轻敌,再补上他一剑,那么……真正该死的人就会是他丁慕寒,而不是他腾榎…… 可惜自古名言一向是“千金难买早知道”。死不瞑目的腾榎终是倒落尘埃。 失血与身体上的创痛,让丁慕寒踉跄得几乎站不住脚。 看着已然咽气的腾榎,丁慕寒不禁庆幸,适才他护着韩妤绫略微动了那一小步,就仅是那分寸之距的移动,原本该;则穿心的他,却让致命的箭落在他的肩窝处,如果他没有移上那一步的话,以腾榎的弓术来说,他是非死不可的了。 喘过气后,丁慕寒这才迟钝的感觉到,背后那道剑伤进裂所造成的剧裂疼痛,伴随着箭伤而来的是身体的大量失血,丁慕寒感觉一阵晕眩,身子摇摇欲倒。 这时,身后那双纤纤小手适时的在他背后撑了撑,他才勉强的靠着对方的肩膀没有倒下。 “慕寒,你……你还好吧?”韩妤绫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她此刻的情绪。 那有着欣慰、欢愉,还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全是来自眼前这拚死以自己的意志力、努力的拖着伤重的身体撑到现在的他。 丁慕寒绷紧了身体,虽然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让他连看清眼前人儿的模样都有些勉强,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注意到远处那轰隆隆的马蹄声迫近。 丁慕寒心下骇然,他所想到的是这队逼近的人马,会是腾榎身边剩余的部众吗?虽然一路走来他也杀了不少人,可是……如果再有兵马支持,以他如今的身体。是断然不可能再挺过的。 “抱歉,刚才我不得不诈死,如果不这样,是无法一举杀了他的。”丁慕寒吃力的以剑撑地。 他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倒下的话,那么他之前所有的努力,还是会尽成泡影。 见到丁慕寒仍想持剑护她,韩妤绫心口潮热,手心泛着凉意。她倏地弯腰捡拾起腾榎手中的佩剑,与丁慕寒站在一起,面对适才在腾榎示意下没跟上前追杀的残余兵众。 那些小兵们见丁慕寒伤重犹能杀死腾榎,心中的骇然已是不可言喻,又乍见身后扬蹄声起,那壮大的军容以雷霆之势扑卷了过来,认清领队骑在马背上的人居然是大将军韩石后,便连忙弃剑逃命了。 韩妤绫看见爹爹领着兵、一脸忧色的向她而来,她心喜的连忙告诉身旁的丁慕寒,说她爹爹终于赶来了! 原本神经紧绷的丁慕寒在确认韩妤绫无性命之忧后,仅是抬眸瞅着她的泪颜一眼,还来不及开口,顿觉眼前一黑,随即陷入黑暗中。 虽然丁慕寒在昏迷前,未及将话对韩妤绫说清楚,可是她却很明白他的那个眼神所代表的意思! 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把你平安的送到你爹的身边,现在我终于办到了,我没有对你失信。 “慕寒,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回家了,我们……要永远的在一起永远……” 韩妤绫抱着怀中昏厥的丁慕寒,在他的耳边轻喃着另一个他许下的诺言,他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谁都不能失信…… 尾声 在韩妤绫被安全的送回将军府后,韩石将军与季亲王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搜集到关于瑞亲王意图谋逆的证据,联合上书给腾氏皇朝的皇帝。 皇帝念及兄弟之情,仅谪去瑞亲王的贵族身分,并且将他逐出京城,一生将不得再回京。 而韩石将军也因此事件,觉得自己实在不配为官而告老辞官。 就这样,韩氏一门在两位亲王互相抢人的事件落幕之后,便悄悄地隐没。 腾家的皇室天下也在韩将军辞官十数年后,被另一个国家灭亡了…… 可是腾氏皇朝虽亡,桃花村内的桃花却依然翻飞如雨,甚且,某对年轻的夫妻还悄悄地隐居于此,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身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在桃花村内,一处幽静的小院中,一名年轻俊伟的男子正以温柔的神情,为她的妻子别簪,看着镜中妻子柔婉的眼神透过镜面望着自己,他不禁莞尔一笑。 “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他望着镜中的那张芙颜问。 镜中的女子面颊略现赧涩之态,她略微侧身,伸出双手做出欲揽身后丈夫的动作。 后者会意,轻弯下腰,微微俯身,将唇轻靠在妻子的颈项边,轻声说道:“说吧!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望着她的眼神灼灼烫人。 面对心爱的丈夫以如此柔怜的眼神瞅着自己,她羞赧的轻垂下眼,语气羞涩的说:“我觉得现在的我好幸福。” “是吗?听你这么说,我也跟你有同样的感觉。”他将唇点落在娇妻光洁的额上,眼眸里满是浓浓的爱意。 他们之间共同经历过那么多次险恶的磨难,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这份难得的缘分岂能不珍惜? 她将脸贴向他宽厚的肩窝上,双手贪恋着拥抱他的感觉,可是当指尖触摸到他背后那道斜长的剑疤时,她略微放慢了游移的指尖,口气很是不舍的低语:“后背这道剑伤,还疼吗?” “小傻瓜,我的伤早已经结痂成疤了,怎么还会疼?”他笑着用手轻揉着她的发。 “可是我每次只要看到你背后的那道疤,心里就不由自主的揪着生疼。”只要想到这道疤是因为她才伤的,她相信就算时间再过十年、甚至是二十年,她还是会觉得内疚。 知道她内心的歉疚,丁慕寒眸底放着叹息,他将她的身子扳到他的身前。 “忘了好吗?忘记过去的不愉快,我们说好,要在一起重新过日子,忘记过去的悲伤,认真的追寻这个世界上所有我们还没有去追寻的幸福。” 他侧脸吮吻她的小嘴,希望她能将藏在心底的悲伤尽数释去。 “答应我,以后不许再提我背后旧伤的事,我可不想让我的爱妻整日瞅着我的后背发愁。要嘛,我倒宁愿她以热情如火的眼神,看着我说她爱我,这样子不是更快能再帮我们丁家多添几个娃娃出来?” 忽闻丁慕寒如此坦露的话语,韩妤绫顿觉面颊烧红,她用手推了他胸膛一记,可是却遭到一双铁臂将她拥入他的怀中。 “怎么?会害臊啊?”他的唇贴近她柔美的颈项问,窃闻着她发际的淡香。 “你啊!当初沉稳有度的模样,现在全走样了。”像刚才那种会羞死人的话,她想,如果是以前的他,谅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 莞尔的笑容漾在他的唇边,他以宠溺的眼神怜惜地看着为他舍去官家小姐身分的她。 犹记得当他伤重甫醒的第一眼,就看见泪花泛满眼眶的她,她又哭又笑的轻吻着他泛白的唇,他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当下,他的心中是如何的被她的情深所感动。 他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慢慢地离开久卧的床榻。 他们相知相惜,在国事极为动荡的时刻悄悄成亲,甚至当初丁慕寒还在犹豫该带着韩妤绫选择何处隐居时,也是她主动提议要在小刀子还有元仲、春桃三人落葬的桃花村避居。 她说桃花村里有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回忆,更有他们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已经早一步住在这里了,所以一切便这么定了下来。 “对了,俊儿呢?怎么一直没看见他?” 俊儿是他与妤绫两年前所生的儿子,是个长相俊俏白净的壮男孩。 “俊儿啊!我刚才看见爹还在前院逗着他玩呢!”说到他们的儿子。韩妤绫的唇边就禁不住泛着慈母的微笑。 “是吗?我们也该准备出门了。”他轻拍她的脸颊,提醒着今天对他们而言,可是个很重要的大日子。 “嗯,今天可是俊儿认干爹、干娘的日子,等会儿在路上再跟他好好的说说,关于他那两位干爹还有一位干娘的事,我要让俊儿知道,他们的干爹是如何的英勇,还有他的干娘又是一个如何坚忍、美丽的女子。” 韩妤绫边说,还俏皮的想着一些有趣的问题。 “慕寒,你说……如果小刀子听到我们俊儿喊他一声干爹,他会有什么反应啊?”她叫唤住正在房门前探头打量的俊儿,看来是爹让俊儿来提醒他们时间不早? “我想他会笑着搔头,然后用手刷着我们俊儿的头发,陪着他玩吧!”丁慕寒弯下腰,轻拍俊儿膝上的泥屑。 “我想,如果是春桃的话,一定会疼死我们的孩子。”韩妤绫望着院前那株特地从老家移栽来的桃花树,眸里满是感叹的回忆。 丁慕寒一手将俊儿抱起,另一手则牵着韩妤绫的手,与她十措紧紧相扣,眸底递出温柔讯息。 像是感觉到丁慕寒眼眸中的担忧,韩妤绫深吸一口气,将精神抖擞起来,微微踮起脚尖,在丁慕寒的俊颜上吻了下。 “我亲爱的夫君,我们是不是该出门了?”她眼神俏皮的用指尖戳他的胸。 看到她甜美的笑,仿佛春风里朵朵盛开的桃花,丁慕寒微笑着回望她。 远处,风过桃花林梢的声音,轻轻地在耳边回响,仿佛听得见几声轻笑。他知道曾经生死相交的兄弟们,就算岁月会磨蚀了肉体,可是想念的回忆却是会永远的镌刻在他的心里。 永远、永远…… 【全书完】 美美的书名 美言 关于书名——“花落”,这是编编帮美小言想出来的,感谢辛苦的编编在忙碌的工作之余,还得费心帮美小言想书名,真是惭愧啊! 请原谅我的脑袋变浆糊,已经想不到可以配合小说内容的美美书名,而编编所取的“花落”,真的有一种凄美的意境,对不对? 再来就是看到这个书名,就让我想到之前的另一本作品《暗香》,这两本刚好都是古代稿,看看这两个书名,有没有很搭的感觉? 其实这两本的共通点,就是都用花铺景述情,《暗香》说的是梅花,这本《花落》说的是桃花,不知道我的下一本古代稿,是不是还能再与花沾上边? 好了,把重点拉回《花落》的故事吧! 其实《花落》在初开稿时,美小言写得并不顺利。 原因是在一开场时,男女主角的身边就会出现的三位重要配角—— 元仲、小刀子还有春桃。 刚开始写的时候,因为小刀子的个性设定就是一个比较活泼好动的大男孩,在故事中,我是把他跟春桃设定成一对,而在写的过程中,小刀子总会不时的抢戏,所以美小言只能很小心的控制他的出场戏分。 随着故事的进展,不得不狠心的让小刀子退场时,美小言的心里真的很难过,但……这还真的只是难过的开始而已。 因为当初故事的构想,就是以“桃”的谐音“逃”来铺陈,所以故事的重点势必就是在一连串的逃亡中发展开来的。 而后续的发展就如同丁慕寒在文中所顾虑的,自古所谓的政治权谋之争就是如此的残酷无情,为了达到某些目的,牺牲几个人的性命在那些政治阴谋家的眼中,也不过就像足一缕轻烟般的无足轻重。 所以故事中配角们的牺牲真的是不得已的,请干万不要在看完故事后,在心里乱骂美小言我残忍啊…… 嗯,暂时就当作是我想太多吧! 不管怎么样,希望《花落》这个故事你会喜欢,谢谢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