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三师兄》 楔子 乌龙观 夜末央,原应好梦正酣,却有人怎么也睡不着。 不为啥,就为了那由隔邻,断断续续飘传过来的婴儿夜啼扰攘声。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哇!”仁义再也忍不住地眺起来哇哇叫,“娘的!老子再也受不了了!” 跳下床去掌灯找鞋,仁义嘴里止不住的叨骂着。 “有没有搞错?每天夜里都这么吵,让人怎么睡觉……干嘛啦!不许拦我!” 仁义推开门,恰好与愁眉苦脸,同样也是睡不着的胖子仁慈撞成一团,见仁慈伸手揪他袖管,还当这胖于是想劝他忍耐,却听见—— “谁拦你了?”仁慈开口,挤出爱困得要死的嗓音。“我只是想问,我床底下有杀耗子药,你要不要顺道带过去?或许用得上。”一次杜绝后患哪! 片刻之后,乌龙观中师徒一行人乒乒乓乓地敲上隔邻“你家可好”棺铺大门。 “杜可好!快点给我死出来开门!”  ” 仁义用力敲门怒吼,全然不理会自己的大嗓门,惹来了附近一阵野狗乱吠。 好半晌过去,杜家大门终于咿呀一声地被打开了。 众人在乍然见着来开门的人时,都忍不住吓退了三步,还当是棺铺里养了专门负责开门的僵尸。 哆哆嗦嗦、用力揉揉老眼,仁义终于认出了“僵尸”正是棺铺老板杜可好。 只不过眼前的杜可好,还真是一点也不好,他顶着一双比众人更黑的熊猫眼,面色枯稿,眼眸半合,气息出多入少,模样像是随时可能会死掉。 杜可好开了口,还没出声,先像条鱼似地吐出了成串的呵欠泡泡。 “呵……呵呵呵……仁义道长……有事?” 虽说仁义已对眼前家伙生出了些许同情,但还没同情到忘了自己上门来的目的。 “废话!若非有事,谁会三更半夜来敲你这棺铺大门招惹秽气?杜老头,你家那娃娃很吵很吵,你知不知道?” 杜可好举起枯瘦长指,微颤地指着自己的一双熊猫眼。 “道长瞧我这个样,您觉得……唉!我知不知道?” 仁义皱眉,“你既然知道,并且也同咱们一样身受其害,那到底有没有想过解决的法子呢?” 就在此时,仁慈凑上了一张肥脸,狞笑着开口,“如果杜老板有需要,我可以提供免费的杀耗子药。”虽说是杀耗子药,但用来杀娃娃,同样有效。 杜可好先怒瞪了仁慈一记,才再度无奈地看向仁义。 “道长,真的不好意思,唉!我也知道盼盼这孩子吵到大家的安宁了,但这苦命的孩子呀……”他摇摇头,掩面叹息,“甫落地就死了娘亲,家里只有我和她那粗手粗脚的大哥,都不会哄孩子,再加上……”他压低嗓音,“听人说有些未解人事的孩子,是能够看见咱们大人见不着的‘东西’的。” “东西?”肥敦敦的仁慈好奇追问;“啥东西?” 杜可好听得没好气,决定吓吓这个坏心眼的胖子,“鬼!”他故意尖叫。 一声尖叫惹得仁义、仁慈心底发毛,各自发出骇叫,甚至抱在一起。 没办法!恶人无胆,啥都能不怕,就是怕鬼! 在吓完了两人后,杜可好摇头继续说。 “偏偏咱家是做这行营生的,家里成天棺进棺出阴气满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这娃儿总是日里沉睡夜里警醒,且还一醒了就哭,谁来抱她也哄不住。” 说到这里,他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原想为她请个奶娘,却没人敢上门应聘,因为不想上咱家来招惹秽气。我也试过和她大哥在夜里轮流抱她、哄她、摇她,也试过为她请来诸多保平安、防夜煞的符纸戴在她身上,但都……唉!失败了。” “那么杜老板……”仁慈忍不住再次“好心”的建议。“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杀耗子药吗?” 赶在杜可好痛殴仁慈之前,仁义赶紧跨站在两人中间,伸手阻止着。 “冷静!事已至此,为求大家都能有觉可睡,自当同心协力想办法,而不是再另惹事端。既然请不到奶娘,你和你儿子又镇不住这女娃娃,或许是跟抱她的人不投她的缘,不能给她安全感也有关,要不这样吧,咱们这一头除了我和我师弟这两副老骨头外,可还有三个小壮丁呢,游儿……” 他喊来了大徒儿天酿游。 “你来试试,去抱抱杜家妹子看看结果怎样。” 七岁的天骧游,不情不愿地按着大师父的吩咐,从杜家儿子的手中接过了爱哭的杜家小丫头。 做归做,但生平最恨吃亏的他可不想让娃儿给撒尿在自己身上,是以在接手后便暗中掐了娃娃一记,顿时惹得小娃儿哭声震天,而他,也立即获得了开释。 “威望,换你来吧。”仁义喊来了二徒儿换手。 天威望没好气地接过那仿佛没生骨头的一团软肉,垂目不悦地眯瞪恨瞧,这一瞧,他连偷掐肉都不需要,那娃娃同样在他怀里哭得震天价响。 “连你也不成?唉,没法子了,道存,你过来!” 仁义原是想着看能不能以大徒儿的聪慧俊美,或是二徒儿的飒爽霸气来震慑住这爱哭的女娃娃,没想到小丫头不识货,只好让粗手粗脚的木头老三来试试了。 “是的,大师父。” 四岁的天道存木木呆呆地用力点头,傻里傻气地乖乖伸手,接过了那被踢来踢去没人想碰的皮球——杜盼盼。 仁义、仁慈甚至是杜可好,都竖直了耳朵,等着更响亮的娃娃哭音出现,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等到。 娃娃没哭没闹,甚至还在咿咿呀呀了几声后,乖乖巧巧地吮着手指睡着了。 救星! 救世之星出现了! 锵锵锵锵锵,每只瞧着天道存的眼里,都进现出了同样的耀眼光芒。 这一刻的天道存在仁义、仁慈眼里,再也不是那个笨拙得让人想拿去灶下烧掉的木头徒儿,而是一颗拯救世人于水火之中的救星。 “成了!成了!大功告成!”仁义向众人摆摆手,脸上漾满欣慰笑容,“大家都去睡了吧,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 听见这话,那相继冒出的“大师父晚安”、“二师父晚安”,“道长们晚安”、“杜老伯晚安”、“大家都晚安”在夜里温馨地此起彼落的响起。 眼见众人做鸟兽散,傻敦敦地抱着睡娃娃的天道存,没敢动地杵站在原地,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喊住正准备离去的仁义。 “大师父,那么……我呢?” “你也睡呀。”仁义笑呵呵地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怎么睡?”天道存面现憨色,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酣睡在自己怀里的小娃娃,因为没抱过,也因为不会抱,他连动都不敢动,还有一点,他刚刚一下床就乖乖跟着师父、师兄们过来,可他现在好想好想……好想去撒尿喔! “就这样抱着睡呀。”仁义回答得理所当然。 “可是我……”四岁男童又是赧然又是担心,“不会。”毕竟他也才不过四岁、自个儿都还是个孩子了,又怎会抱个娃娃睡觉? 仁义迳自往厢房走去,没回头,只是朝后懒懒摆手。 “不会就得学着嘛!这句话师父们不是常常跟你说吗?有了困难就要自己去想办法解决,别老是师父长师父短地惹人讨厌,成了成了,就这样了!师父要去睡了别再烦我,还有……”清懒嗓音里带着浓浓警告意味,“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就是千、万、不、要、再、让、我、听、见、有、任、何、哭、声,懂吗?” 狠话放完,仁义快乐地哼起小调,迈着轻松吋步伐离去,留下个满脸不知所措的天道存,乖乖地傻站在微凉的夜里,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天道存心底惶然。 师父说了绝不能再让他听见哭声,但是他……他……他…… 他真的好想哭喔! 第一章 十七年后 年岁破百的张家曾祖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盯着眼前那两个难得会来探望她的曾孙,并享受着他们争先恐后的问候。 “曾祖奶奶近来身体可好?”张大郎关心地问道。 “这不错。”老人家欢喜颔首,以牙已不多的老瘪嘴儿回答。 “那么,曾祖奶奶会不会常犯头疼?会不会时时昏昏欲睡?会不会感到体力不济或是四肢无力,总是想要摔倒呢?”张二郎亦关切地问着。 “还有呀……”张大郎也连忙追问:“会不会经常气血不顺心口抽紧,或者是脑门胡乱充血,好半天过不了气?” 堂上老人被问得傻了眼,好半天挤不出话,最后是由恭立在张家曾祖奶奶身后的张家爷爷,忍不住皱眉骂孙子。 “你们这两个浑小子今儿个是怎么回事?不来探望曾祖奶奶便罢,一来便问这些颠三倒四的问题?” 张大郎摇头,“才不颠三倒四呢!我今儿个来,无非就是想探知曾祖奶奶的健康情况。” “我也是!我也是!”张二郎紧随着点头开口,忍不住低头小声抱怨, “怎知老太婆看来面色红润、身强体健,呿!害人暂时难以如愿。” “难以如愿?难以如你啥愿了?”眯眸冷问的是张家爷爷。 只顾着低头懊恼的张二郎,还没发现自己的自言自语已经让人听见,没好气地哼声回答。 “那还用得着问吗?当然是无法借着挑棺材、办丧事,好去追求‘棺铺西施’杜盼盼啰!” 听见回话,两个气得瞬间变脸的老人还来不及发作,张大郎就先跳了起来。 “你想都别想!” 还是大郎这孙子有良心!张爷爷原是欣慰地想着,没想到却听到他继续说 “曾祖奶奶是我的!‘棺铺西施’也是我的!她老人家的后事免你这白眼狼操心,我自会为她办得风光,让她连躺在坟墓里都能像现在这样,笑得合不拢嘴。” 还啥笑得合不拢嘴呢,堂上老人早已气到嘴角狂抽了。 闻言,张二郎也跳起来了。 “你才是想都别想呢!为了这档子事我早已筹画多时,曾祖奶奶的后事只有交给我来办才能让场面备极哀荣,让老人家光是听了我的计画就会巴不得隔日就能驾鹤西归、早登极乐!” “二郎!快……快给我住嘴!”张家爷爷抚胸喝斥,险些气晕。 “听见没?爷爷让你住嘴呢,因为知道你只会耍嘴皮,爷爷让你闭嘴就是同意了不但曾祖奶奶的后事归我,就连他老人家自己的后事,也都全权交给找。” “大郎!你……你这孩子!”张爷爷气到身子猛打颤,却没人理他。 “归我!归我!全都得归我!只要这家里一有人死了就得归我!” “作你娘的春秋大梦啦!” 一拳头挥去,一狠脚踹过来。 “你才是在发梦呢!哼!凭你这副长相,即便是家中得了瘟,一次猝死了十几个,那‘棺铺西施’也只会看死人而不会多瞧上你一眼的。” 两人愈说火气愈大,拳脚齐上了。 “你才是他娘的生得鬼见愁,死人吓活!居然敢这样说我?” 堂下炮火连天,战况激烈,没人看见堂上的老人们,早已各自气厥了过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此时在乌龙镇上的“你家可好”棺铺里,却是一片如沐春风的宁馨。 “段婆婆,还请您节哀,人有生老病死,迟早都得走上这一条路,最要紧的是要让走的人能安心,段爷爷若是地下有知,见您这样哭泣,他也会跟着难受的。” 原是低头啜泣不止的老妪,在听见了那把犹如春风般的柔嗓开解后,哭声总算是暂时打住了。 见状,那立于一旁,段婆婆的儿媳对着开口安慰的少女感激一笑,开口问:“请问杜姑娘,那么我公公的寿衣,又该上何处采买为佳呢?” 端坐着的美丽少女侧首忖想,半晌之后,清脆嗓音再度响起。 “方才我已经量过了段爷爷身段,他过高又偏瘦,就怕坊间那些制式的寿衣难合他身,让他到时候看起来不够称头,要不这样吧,还请段家嫂子多费点心,上丝绸庄去买几尺宝蓝色真丝料回家,亲自为段爷爷缝寿衣,反正时间还长,自己动手另有个好处,就是连鞋袜都能配色成双,让段爷爷看来更显风光。” 一番解释面面俱到,足以说明那是个并非仅有外表没有大脑的美人儿。 “一定要真丝料子吗?”段家媳妇迟疑的开口,“我家里还有些不错的缎料——” “千万不可!”少女摇头打断,神色虽然柔和,态度却很坚定。“‘缎’音同‘断’,犯忌。加上爷爷又姓段,难道你们想和他断了又断吗?” “犯忌”加上“断了又断”让两个妇道人家都吓没了声音,也让段婆婆的眼里再度蓄满了泪水,全然没意见地任由少女作主张,由着她为段爷爷挑了具上等的香木圆心十合头福寿棺,并还委由她择定祭礼仪式。 在一干琐碎事宜沟通妥当了后,终于能从哀伤中抽回神,转而将注意力搁在如何能让老伴风光走完最后一程的段婆婆,满怀感激地握住少女的柔荑。 “杜姑娘,”老人家泪眼滢然,“多谢你的费心,让我那老伴能够走得风光。” “婆婆,您跟盼盼说什么谢呀,”少女依旧是那把酥人脾肺的柔嗓,“这可是我杜家的营生呢!” “虽然说是做营生,但杜姑娘心思细腻,样样通晓,行事体贴周到得令丧家感觉到心安,这种附加的服务效果,那可是花了钱也买不来的。” “还不只呢!”满怀钦佩的段家嫂子也笑著作声。“杜姑娘的花容月貌、温雅谈吐,在在使人心旷神恰,看了之后眼睛舒服,听了之后耳根舒畅,还能为人排忧解烦呢!” 这话绝非阿谀,想她们生在诸暨,这个出了名的西施故里,虽然没有机会见着那在千年前,将吴王给迷惑得失了国的美人西施,幸好还有个可供她们遥念遐想的典范——亦即眼前这位“棺铺西施”杜盼盼。 杜盼盼的美,美在清灵尔雅,美在绝尘无垢,美在精致典丽,美在会让人看了心情平和,且还愈看愈觉着迷,百看不厌,像煞了朵出水芙蓉。 她的美甚至会让人联想到曹植“洛神赋”里的一段—— 灼若芙蕖出涤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总而言之,就是这位美人儿的丽颜哪,终于能让凡夫俗子们藉由她,窥见了文人笔下有关于倾城美女的极致典范。 眼见段家嫂子说得一本正经,杜盼盼仅是哂然一笑。 “段家嫂子真会说笑。” “好姑娘哪!我这可绝不是在说笑,你家铺子之所以会生意比别人家好,我看过半都是冲着你‘棺铺西施’的招牌来的,或许在未来,你爹还会考虑将这铺子传给你!” 美人儿羽睫轻眨,杜盼盼以眼神示意对方小声点。 “段家嫂子这些玩笑话可别让我嫂子给听到,要不然……”俏鼻娇柔地轻皱了下,“她又要千方百计地为我寻婆家了。” 虽然是以玩笑方式说出,但杜盼盼可没当这是玩笑话。 自她十五及笄后,这两年来,大嫂就像是想让家里少副碗筷似的,整天拜托媒人为她找寻婆家。 消息一传出,人人都当是她自己想嫁,搞得铺里三不五时有闲人登门,说是家中“即将”有丧事,想先听听她的意见想法。 那些说是来谈公事的男人却在见了她后,不会说话只会傻笑,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庚帖,一一话不说塞给她,求她能考虑考虑他。 考虑?让她考虑啥? 考虑是该将帖子撕烂了塞进对方嘴里还是鼻孔里吗?真真可笑! 这种闹剧一次两次她还能笑得出来,闹多了后却只觉得心烦。 最后她索性和爹闹脾气,说是日后只接手女眷上门来的生意,就好比是像段婆婆及她媳妇这样的客人,其它的就都不归她管了。 没想到这在她是用来省麻烦的做法,反而更刺激了那些男子,个个对她趋之若鹜了起来。 那些无聊男子三不五时就爱在她家铺外徘徊,说是想见见那即便是捧了银子来买棺材,也不一定能够见得着的“棺铺西施”。 搞得她现在连出门买个东西,都还得前看后看、左顾右盼,就怕惹来跟踪苍蝇,害得她自由尽丧。 在送走了段家婆媳后,杜盼盼意兴阑珊地将银库锁上,与坐在前面看誧子的杜家大嫂打了声招呼,迳自往侧门走去。 “又要上乌龙观呀!”见了她走去的方向,杜家嫂子微凉的问句从她身后飘来。 “欸。”懒得多费口水,杜盼盼仅轻应一声。 “当心点喔!”杜家嫂子道。 一句话让杜盼盼不得不停住脚,转过头皱起眉头。 “嫂子想让我当心啥?” 杜家大嫂懒懒的伸手扇风,没看向那双漂亮得太过伤眼睛,抢尽了女人所有锋头的小姑。 “那间道观里住的都是男人,虽说是和咱们比邻而居多年的老邻居,但你总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当心让好事者乱嚼舌根,坏了名声。”到时害你嫁不出去,累得我整天磨牙。 “多谢嫂子关心……”杜盼盼微蹙的黛眉松开来,冰凝嗓音听不出波动情绪,“盼盼自有分寸。” 她边说话边挪莲足,不改方向地依旧往两户人家之间的围墙走去。 在那儿有扇方便两家来去的月牙小门,不必经过那总守着一堆苍蝇的大门。 但即便她已越过了小门,却还是能够听见嫂子的凉音飘了过来—— “真的有分寸就不该成天往道观那头跑,活像是那头有宝似的,怎么说都已经不是个小女娃了,不该再成天和那些大徒弟小道上没分没际地嬉笑打闹,快快定下心来挑户好人家,别总让老父及大哥、大嫂担心哪……” 没意思的话她没兴趣听,杜盼盼自动关住耳朵,继续前行。 一路上她都没见着人,直至拾级上殿时,终于见着了熟人。 “盼盼,你来啦。” 热呼呼的召唤声搭上阳光般的英挺笑靥,是乌龙观里的四徒弟天乐。 杜盼盼点头柔笑,“天乐哥。” “怎么?又让你嫂子给气着了?” 天乐趋近细瞧她的脸色,若非强抑,他险些就要伸手去触碰她一头青丝好安慰她了。 两人认识超过了十个年头,杜盼盼待天乐就跟待自己的亲哥哥杜壮壮一样,是以没打算瞒他,唇畔一松,微泄了苦笑。 “是我的眼睛还是表情露的馅?怎么天乐哥一看就能猜着?”她好奇问道。 天乐叹口气,直勾勾地顾着她。 “都不是,只因为——你是盼盼!” 美眸不安地垂下,躲开了对方那过于炽烈,热到了会烫人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她见识过不少,也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只可惜这些眼神再热再狂再烫,也点不着她心头的火苗。 她不是不解情,而是……而是普天下只为一个男人解情哪! 就在杜盼盼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幸好不远处传来一长串的“盼盼”呼唤救了她。 别过头去,她见着了乌龙观里的老五天喜以及老六天涯,她的另外两位仰慕者。 “你来得正好!”天喜笑嘻嘻地伸手拉起她的右手,“我做了一只娱蚣纸鹞,正想带你到后山去放纸鹞。” “盼盼才不想去放纸鹞呢!”天涯赶紧过来,抢占住杜盼盼的左手。“她要跟我去钓鱼。” “够了!你们这两个冒冒失失的家伙……” 天乐看出了杜盼盼的不自在,伸手一左一右地打掉了两个师弟的手。 “盼盼长大了,不再是那能跟着咱们没分没际玩耍的小丫头,而是个姑娘家了,日后不许再这样没经她同意就去捉她的手。” “真的假的?盼盼,四师兄说的是真的吗?” 天喜、天涯各自摆出了苦瓜脸问道,却见杜盼盼当真将小手放到身后,正正经经地点了头。 “天喜哥说的是真的,人家已经是个大姑娘家了……”佳人巧笑,美眸流灿着动人光华。“不再是你们那啥都不需多做避讳的邻家小妹妹了。” 即便天乐等人都是打小就和眼前这邻家小妹相熟,早该看惯她的娇容,却仍是让她那艳光四射的笑给看直了眼,好半天无法回神。 也对! 如此娇美容颜合当出自子一个已届婚龄的莹蔻少女,换言之,就是他们的小盼盼,很快就将要独属于某个幸运男子,不再让他们共享了吗? 呜呜呜……几个男人几乎都能听见来自于自己胸口,心房碎裂的声响。 “就算是真的长大了……”天喜逼自己振作起来,继续游说,“也还是能去放纸鹞的吧?” “是呀是呀!”天涯也快快接口。“钓鱼可是最适合一个大姑娘家做的休闲活动喔!所以盼盼哪……”两人一致送上热笑,“你快点想想,看究竟想要去做啥吧。” “我呢,既不想放纸鹞也不想去钓鱼……”杜盼盼向后缓缓退了三步,对着眼前三人送上温柔甜笑,“我只想上禅房。” 话说完她毫不留恋地纤足一旋,转身就走,留下了三个面色惆怅、哀声叹气的男人。 “这盼盼也是奇怪……”天喜一脸没好气,“又不是想出家当尼姑,居然什么好玩的都不要,只想上禅房去看经书?” “你这笨蛋……”在杜盼盼离去后,面色始终阴郁不展的天乐,斜睨了师弟一记。“真当她上禅房是想查经读经吗?你忘了在咱们观里,谁最常被师父们给罚站在禅房里了吗?” 天喜、天涯交换了视线,了然之后齐声懊丧的开口—— “三师兄!” 没错!他们的木头三师兄! 杜盼盼打小到大,甚至还听说是打从襁褓时就开始了的唯一选择,那个普天之下,她唯一会去主动痴缠的男人! 一个像煞了木头,既不俊俏又不风流,丝毫不解风情的木头三师兄! 真是叫人槌胸膛!恨哪! 第二章 杜盼盼来到禅房外,隔着窗果然见着个在榻上盘腿坐着,面壁思过的男人。 一个犹如小山般沉稳的男人。 房里人明明听见了脚步声却不动如山,而她,不过是隔窗见着了人,就没来由地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心安。 她喜欢他!打小就喜欢! 喜欢他身上那股总是能让她感到心安的味道。 蹑手蹑脚地开门关门,小心翼翼地接近,杜盼盼走至男人眼前,见着了一张正在眼观鼻、鼻观心,入定似了的方正国字脸。 以这男人的武功底子肯定早已知悉她的存在,但他没理她,继续沉思。 而她,也早就习惯了他对她的视而不见。 在他眼里,她恐怕终其一世都见不着她惯常在别的男人眼里见着的惊艳。 因为家里做的是棺誧营生,她打小便养成了看人先看面相的习惯。 男人若是生得眉目含春,未语先笑,就注定了会一生命带桃花。 若是鼻梁高挺,鼻翼包覆,就代表一生吃穿不尽。 若是有个山型鼻翼,就代表此人性格刚烈果断,样样事事都爱揽权在身上。 若是像眼前这个男人,有张下颚太过方正的匾字脸,唇瓣上薄下厚,则代表着他处事自有定见,不易受人唆使摆布,重情重义,做事规矩,思路也是。 是那种标准的只会按部就班前进,不懂迂回转折、寻洞钻缝的君子。 不过君于是好听点的称呼,“墨守成规的笨蛋”则是比较贴切的俗语。 老实说,这男人有张太过方正的国字脸,眉目仅属端正,和俊美扯不上边,身材高壮魁梧,莽熊一般,反应又过慢,是以总会给人一种稍嫌笨重,不够灵活巧变的遗憾。 此外他还不够细心,不够体贴,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好听的甜言蜜语。 但不管他有多少缺点,没法子,她就是喜欢他,就是认定他,就是谁也不想要,非君莫属! “大木头!你在想什么?” 杜盼盼踢掉绣花鞋,爬上榻,全然没了方才在人前摆出的端雅贤淑样,虫儿似地爬近天道存身旁,甚至还孩子气地支颐,坐在杨上睇着他,方才那一再言明自己已经长大,要旁人守分际、知避讳的话,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那是因为……他是不一样的,和其它人都不一样的!在他面前,她从不需要刻意隐藏或虚伪,她只需要做她自己。 听见她问话,那双浓眉蹙成了一座小山,天道存开口,发出带着疑惑的低沉嗓音。 “从古至今的所有英雄伟人,他们的共通点是什么?” 闻言,杜盼盼忍不住失了优雅地暗翻白眼。 原来他并不是在思过,也不是在参禅,更不是在悟道,而是又让他那两个混账师父用些怪题目给困在死胡同里了。 比邻多年,对于乌龙观那两位既不义又不慈,镇日贪财爱看热闹的师父,杜盼盼比谁都清楚。 也很清楚在“老大玩不动,老二不敢玩,其它人不好玩”的前提下,过于憨厚笃实,脾气又好的三徒儿天道存,正是他们的最佳捉弄对象。 他们明明知道这男人的脑袋不会转弯,却老爱出些乌龙鸟问题来刁难他,享受他那种非要挤出个所以然来不可的呆头鹅模样。 对于他的问题,杜盼盼只想了一下便有了答案。 “所有的英雄伟人,都是由母亲生下来的。” 对付乌龙鸟问题,就得用乌龙鸟答案,不必浪费脑汁,更不需去循常理。 小山般的浓眉在听见了这答案后,松缓了些许。 “小张、小丁两个世仇约定以二选一,喝毒酒的方式来定生死,小丁喝到的是没毒的酒,但为何他还是死了?” 杜盼盼轻皱俏鼻,灵瞳转了一转,“因为小张反悔耍赖,拿刀砍死小丁。” “是这样子的吗?”天道存浓眉衔惑,再度问道:“人死后为什么会变得冰凉?” “因为心静自然凉。” “有十二只眼睛,四只耳朵,以及六只脚的动物是什么?” “怪物!” “王老头带了个婴儿去参加喜宴,他让婴儿喝了三大杯酒,为何同桌的人都没责怪或阻止王老头的举止?” “因为‘婴儿’只不过是那个人的绰号”“ “什么东西听起来是黄的,看见的却是绿的?” “小黄瓜!” “神农尝百草,请问他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啊,这个有毒。” “蛇为什么要蜕皮?” “因为它皮在痒。” “乌龟为什么会突然‘一个头两个大’?” 杜盼盼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因为那只乌龟,正在想着一些很无聊的问题。” 天道存转头直直觑视她,面现困惑。 “盼盼,这一题的答案我听不懂。” “意思就是会花时间去想解出这些无聊问题的人,根本就是一只乌龟。” “乌龟会想问题的吗?”他还是不懂,“乌龟又在哪?”他甚至左顾右盼起来。 杜盼盼坐直娇躯,伸出柔荑没好气地往他头上轻轻叩下。 “哪!这么大的一只还没见着?” “可我……并不是乌龟。”天道存老实憨厚的国宇脸上,困惑疑云满布。 “是的,你并不是!”杜盼盼心疼地发出抱怨,“那个会出这种无聊问题来考你的人才是真乌龟。” “可出问题的人是我二师父。” “没错,我骂的就是他。” “盼盼!”天道存变了脸色,“你可以骂我,却不该骂我师父,师父说了每日动个脑,永远不会老,他老人家的苦心你还太小,所以不能够明了。” 到底是苦心还是坏心眼? 是她太小还是他太蠢了? 啊啊啊!她几乎要气得发出尖叫。 算了!杜盼盼逼自己放下火气,天底下有些事就是无法愈辩愈白,尤其当面对的是个绝对恪守着尊师重道,有着最最传统的师徒观念的男人时。 两人难得私下独处,她不想见他为此不开心,算了算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这“外人”又何苦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外人”一词让她心口泛酸,忍不住要找他麻烦。 “你伟大!样样事事都记得先护着师父,如果今天我和你师父一块掉到水里,你要先救谁?” 一句话将天道存再度问傻,国字脸上又浮出了如方才思忖那些乌龙鸟问题时的困惑。 咬牙咬牙,生气生气,杜盼盼冷声问出口:“这问题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虽说不想和他生气,也知道跟个木头生气无济于事,但她就是压不下火气。 “你明明知道你那两个师父都会泅水,就只有我不会,先救我还需要考虑这么久吗?”难不成他真想见地死? “师父们虽然会泅水,但如果水太臭太脏,灌进肚子里也是会难受的,所以我得再多想想才能……咦,盼盼,你才来就要走?” 跳下榻的杜盼盼边穿鞋边没好气回答:“不好意思,我还得赶着去学好泅水,免得迟早死于非命!” “盼盼,你生气了吗?” “我怎敢?”她哼哼冷笑,“是我的错,不自量力,拿石头去和金块做比较。” 呃……天道存困惑了,他们刚刚不是在讨论落水的事吗?怎么会跳到了石头和金块上呢? “虽然我听不懂,但我看得出来你在生气。”老实人毕竟还是有长眼睛的。 “知道我生气了你会在乎吗?”美眸终于肯转过来,朝男人喷去强力怒火。 “我当然在乎了……”木头男子用力点头,“如果你不理我,将来我有想不出答案的问题时,该找谁去?” 美眸里的火花更炽了,空气中仿佛还能嗅着烧焦了的味道。 很好很好!原来他彻头彻尾,就只当她是个智囊军师?! 而她,却蠢到将他视为生命中的唯一男子?! 他们两个,究竟是谁比较傻?究竟是谁呀! 见美人儿勃怒转身就走,木头男子赶紧向纤影伸手,心慌意乱之际一张口—— “胖胖别走!” 纤影闻声定住不动了。 氛围安静,那知道闯了祸的木头男子,僵立静止,连呼吸都不敢了。 良久良久后,盛怒中的人儿才终于缓缓地、慢慢地、冰冷地旋过身,以火山爆发般的眼神瞪住木头男,咬牙切齿地一宇一字说出口。 “我叫杜盼盼,不叫杜胖胖!是盼盼不是胖胖;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许再在发急的时候开口喊我!听、见、了、没、有?” 呃,听见了。 在人儿勃怒地摔门离开后,天道存对着那被摔得行将解体,摇摇欲坠的门扉心道,并忍不住在心底生疑,不明白何以外界人会给盼盼取个“棺铺西施”而非“棺铺女罗刹”的封号。 老实说,在与她认识了这么多年后,他真心觉得后者于她,其实还比较贴切。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日后,“你家可好”棺铺内,晚膳时分。 虽然说是在用膳,却也是杜家拿来检讨今日工作成果的时候。 “壮儿。”杜家老爹杜可好,边挖饭吃边问向儿子杜壮壮:“杭州‘庆余棺行’订的那十口福棺,你让工匠赶工得如何了?人家可是要拿去摆做店面的,作工丝毫不能马虎。” “知道啦,爹。” 人如其名的杜壮壮,抬高了一张晒黑的和气笑脸,回话的同时没忘了继续往桌上香喷喷的热菜动箸进攻。 “那批棺材我已交代了再交代,吩咐了再吩咐,务必让师傅们多放些心思下去,雕了棺材花,嵌上了缝,并仔仔细细刷了几次漆,保证绝对不会砸了您的招牌。” “是吗?”杜可好满意的点头,露出微笑,转头问向媳妇:“春花,今儿个里可有铺新订单?” “有的,公公。”在公公面前永远只有笑脸相迎的魏春花,乖巧的开口,“有三笔单子,且刚好挑的日子都是这个月二十九。” “没办法,下个月是鬼月,谁都不想排在那时候,肯定这个月会忙些,人手还安排得过来吗?” “人手安排不是问题,不过公公……”魏春花瞅了杜可好一眼,把话停下。 “怎么?有问题吗?” “其中有一家,要求一定要和小姑亲自洽谈才肯下订,而且对方订的是香木圆心十合头,咱们铺里最上等的棺,又说了所有仪式都要包给咱们来办。” 听起来这可是桩大生意呢,只是—— “对方派来负责协商的人是……” 接收到公公的询问眼神,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魏春花凉凉作答。 “是男的。” 话说完魏春花便垂下眸子,没让杜可好见着她那不以为然的眼神。 没错,是个男的,那又怎样? 拜托!打开门来卖棺材,能够规定上门买家的性别吗?难道说家里有男眷的,就都不许死人了吗?真是可笑! 偏偏她公公和相公,全都将盼盼那丫头给宠上了天,由着她耍任性,还筛选客人呢,真是胡闹! 西施、西施,光靠那块“棺誧西施”的招牌,天上就会掉下银子来吗? 桌底下的脚让人给踢了一下,魏春花抬眸,见着了丈夫送来的警告眼神。 多吃饭少碎嘴! 杜壮壮的警告让原还有话要说的魏春花,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头扒饭。 至于杜可好,则是将询问眼神转投给了女儿。 “盼盼,你怎么说?对于接下这单生意可有兴趣?没关系,你尽管表示,我和你大哥绝不会委屈你去做不想做的事。” 不想委屈女儿却能委屈媳妇?就她杜盼盼娇贵而她魏春花就活该倒霉吗? 心头满是不悦,杜家媳妇儿低头扒饭的声音更响了点。 让老父凝眸问了半天的杜盼盼,先是幽幽地放下碗筷,继之托腮叹息,最后菱唇轻启,说出的却是让在座三人同感一头雾水的话语。 “都三天了……”那双迷迷蒙蒙的美眸像是看着父亲,却又仿佛视而不见,“他居然没来求和赔不是,敢情真的是蛇蜕皮,皮在痒了……” 听不懂的杜可好正想问清楚,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像是夜鸰的啼音,紧接着他那原是神魂不知飞向了何方的宝贝女儿,猝然跳起身,抛下了一句——“我吃饱了!”就眉开眼笑地奔离愣视着她的三人眼前,跑得不见人影。 吃饱了?! 杜可好瞪着女儿那压根没碰过的一碗饭,愕然的眼神半天收不回。 这丫头,真是愈大愈让人搞不清楚究竟在想啥了,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杜盼盼气喘吁吁地来到两家相临的小门旁,果真见到了让她又气又恨却又放不下的男人。 抚胸顺气,她别过小脸不看他,打死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太过喜悦的眼神,让他知道她有多么开心能见到他。 见她虽然被他用暗号喊了出来,却是扭过身不理人,天道存神情有些无措。 “盼盼,你……”他原是想问她还在生气吗?想想不好,遂改问道:“在吃饭吗?” “是的,我在吃饭……”芙蓉股的绝艳小脸冷冷转过来,“你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一句?”而不是要道歉陪不是?不是要告诉我,在经过了几天的思量后,你终于发现了我比你的师父们还重要? 问话时,杜盼盼在心底起誓,如果这根木头胆敢点头,她肯定二话不说,再度扭头走人。 “不是的……”天道存搔搔头,憨容上微现局促,“你好像……我好像……欸欸,我们好像有三天没见面了吧?” “恭喜喔!几日没见,数字能力进步了。” “盼盼……”他无奈的叹息,“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芙蓉小脸冷冷抬起,“我是不是在生气,对你重要吗?” “当然重要。”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撒谎!”杜盼盼一双美眸里凝聚了水气,随时有可能聚云化雨。“如果真的重要,你怎么能在过了三天后才来找我?” “那是因为……”木头男子神色微憨,“我出城去了。” 出城? 在明知道她生气的时候?美眸不再众云,改为雷电交集了。 “哼哼!你可真有兴致。” “兴致?盼盼,我不是去玩,我是去找人教我东西。” “教你什么?”她冷嗤,“又是为了想解出那些乌龙鸟问题?” “不是的,我是为了学做这个送给你。” 他那只始终搁在身后的大手终于伸出,掌心里捉着一个她不曾见过的怪东西。 “这是啥?”她眸里浮现一丝迷惘。 “羊皮囊。”天道存回答她,上前一步,将东西交到她手上,让她能看得更清楚些,然后开始解释。 “要做这气囊得先宰一头羊,将羊皮像脱衣服似地整个扒下来,再将四条腿和两头扎紧,要留心的是得选用山羊,因为山羊皮比绵羊皮要厚实,不易破损。为了防止漏气,制作过程里一定要放些胡麻油进去,现在会是这个扁样是因为还没吹饱气,等到要用前得先吹饱气,吹气前记得以嘴含一口油,对着羊腿的孔吹进去,还要记得先放盐水,这样才能保证扎口不会漏气……” 杜盼盼举起手,打断了眼前男人那没完没了,老太婆裹脚布似的冗长解释。 “你出城三天,就为了做这个东西给我?” “没错!”他憨笑地点头。 “我要这个做什么?”杜盼盼没好气地问。他不知道男人在向女人赔罪时,若非送花就该送首饰,而不是这种拿在手里嫌油腻,且还带着羊膻味的鬼东西吗? “有了这个羊皮囊,你就不必费神去学泅水,或是担心落到水里没人救了。” 嗯嗯,她终于懂了,搞了老半天,原来这颗木头脑袋还在那个“落水救人”的问题上猛打转,还在当她的发火,是因为怕落到水里人家不先考虑救她。 在见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后,她究竟是该感激,还是该继续生气? 杜盼盼面无表情,将那只臭呼呼的丰皮囊往地上扔去。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整天将这玩意儿挂在身上,就为了那可能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失足落水。” 天道存搔首,不懂何以他已帮她解决了问题,她却还是一脸冰霜?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他只好这么说了。 杜盼盼哼口气,“有备无患?说得好,那你把这东西拿去送给你师父们吧,反正他们在你心里向来就比我重要,我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邻居!” 天道存不认同她的话,“你是邻居没有错,却绝不是无足轻重的。” “是吗?那好,我问你,对你而言,我究竟是什么?” 木敦敦的国字脸上出现了困扰,“你是……盼盼。”记得要留意发音。 “盼盼是什么?” 果真是块木头,都给你机会了,说句好听的是会死吗? “盼盼就是……”方正的国字脸上,再度浮现了天道存在思付乌龙鸟问题时的迷惘表情,“盼盼!” 啊啊啊!气到了胃好痛喔!杜盼盼猛跺莲足扭过柳腰,举步欲走。 “如果盼盼就只是盼盼,那你又何必来吵得人不能吃饭?” “盼盼!”天道存伸手扯住发怒欲走的人儿,“如果盼盼不只是盼盼,那么盼盼又该是什么?”老天!这个问题比二师父出的还要伤脑筋呀! 盼盼就是盼盼,是他必须以生命来守护的盼盼,难道不对吗? 杜盼盼回头,美眸厉瞪着他。 “你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就只有这一个,你必须问你自己,放开手!” “不放!” 天道存叹息,话虽这么说,但钳住小手的大掌,力道还是小心地控制着, 就怕弄疼了她。虽然他向来粗枝大叶,憨拙迟钝,但许是打小就扛起了得照顾她的责任,是以向来对她就比对任何人要来得小心翼翼,怕她饿,怕她哭,更怕她受伤。 “盼盼,你是不是癸水来了,所以最近才那么容易上火?” 火气跑到了脸上,杜盼盼酡红着小脸,死命地跺足。 “你你你……我我我……才不是呢!你没事胡猜什么?” 只怪两人相识岁月太长太久,他甚至还帮娃娃时代的她换过尿巾布,她又打小习惯了什么事都爱巴着他说,这才会弄得她的大小琐事他都知悉,且还视作理所当然地毫不避讳。 讨厌!也不想想她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还能把那种事给挂在嘴边上问的吗? 天道存再度叹气,“你不胡乱发火我就不胡猜,而且气了三天也该够了吧?再气下去是会伤身体的。” 气饱了吗?她气饱了吗?闭上眼睛问着自己的杜盼盼,没来由地感到泄气。 她明明知道那是块木头的,是她自己选择了要喜欢他,要走上这条路的,难道不是吗? 既然早已知道他的口拙,又怎能希冀从他口中听到甜言蜜语? 如果他真的说出了,她可能会被吓到,当他是学坏了。 他说的其实也没错,盼盼就是盼盼,就好比天道存就是天道存,改不了的。 而她,不就是因为他那敦厚笃实,可以给她安全感的性子才会喜欢他的吗? 虽然恼他不开窍,气他不解风情,但这种事得慢慢来的,她又何必硬要为了这种事搞得两个人不开心?天知道在斗气的三天里,她有多难受。 更何况—— 她将眼神投往被遗忘在地上的羊皮囊,他其实是在乎她的,在乎到会将她的所有玩笑话认真思考对待,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念头一转再转,杜盼盼虽已决定原谅他,却还是忍不住要出题刁他。 “要我不生气也行,你哼首曲子给我听吧。” “哼曲?”天道存那张老实脸上窘色遍布,“我不会。” “谁说不会的?我小时候睡觉时你不都哼给我听,哄我入睡的吗?”“那……”老实脸上的窘色更浓了,“那都是顺口胡诌的。” “胡诌的也行,总之,你哼曲儿给我听,我就不生气了。”良久良久之后,天道存再度如往日般地对她投降。 他唱了,而她,笑了。 第三章 贵妃躺椅上,有美人斜卧。 美人儿梳着云髻,耳畔翻飞着细软发丝,眉眼如昼,容貌似仙,肤如凝脂,身形曼妙,光是斜卧于软榻上,不经意地流转着眼波,就已够让人神摇意夺到险些忘记呼吸。 但如此绝艳的画面,却突然出现了个败笔。 只见美人儿悠悠启口,不是吟艳诗,不是叹悲调,她哼起了一首像是摇篮曲般的小调。 老虎回家,蜜蜂睡觉,宝宝也该要睡了。 星星微笑,月娘姣好,万物俱坠入安眠。 钉钉木头,敲敲棺材,你要学着不怕黑。 停住哭泣,忘记害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斜卧于软榻上的杜盼盼,小脸枕着手臂,水眸中流转着璀璨光芒,边哼着曲儿,边忍不住于唇畔浮出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见我如此悲惨,你还笑得出来?” 一把向来潇洒轻灵、此时却是溢满苦味的女嗓,勾回了榻上美人的注意力。 仓仓皇皇坐直娇躯,杜盼盼酡红着脸开口。 “对不住,飘飘,我……恍神了。” “恍神?”站在窗畔的白衣少女侧过一双冷漠清瞳,“恍神了还会哼曲?少骗人了,肯定又是在想我那木头三师兄了。” 自知什么事都瞒不过眼前这古灵精怪的手帕交,杜盼盼只得选择傻笑。 眼前白衣少女天飘飘,乌龙观里的小师妹,和杜盼盼同年,今年十七岁。 虽说两人同年,但天飘飘却是在三岁时才让人给扔到乌龙观外。 即便岁数相当,两人情同姐妹,其实她们俩的性子天差地远。 杜盼盼性子柔弱,爱面子,会在人前装乖巧扮懂事,天飘飘却是独立而坚强。 天飘飘从不在乎旁人给她的毁誉论定,只在乎自己活得开不开心,使坏整人的手法有没有推陈出新,将人整得哇哇叫,这会让她产生成就感。 杜盼盼打小就爱哭,十足十的水娃娃,天飘飘却是从来不哭的。 甚至听说在天飘飘三岁,让人在观门外发现时,她也没哭,只是睁着一双灵瞳坐在阶前,丝毫没有惧色。 或许在外貌上,杜盼盼胜过天飘飘,但她却很清楚天飘飘有种独特的气质,那是谁也取代不了的。 自信灵巧,聪明慧黠,天飘飘打小就是杜盼盼的偶像,每当杜盼盼有了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的难题时,头一个想到要问的就是这手帕交。 但此时,天飘飘却破天荒头一遭找上她来问问题。 杜盼盼原是很开心能有机会回报,却让好友带来的难题给难住了。 因为那可不是动动脑就能有答案的乌龙鸟问题,而是个棘手问题。 相识多年,杜盼盼知道好友虽说凡事不在乎,却其实有个死穴在。 她的死穴就是她的大师兄,而现在她大师兄成亲了,新娘子却不是她。 世间事或许样样都能有解,感情却是除外。 “他既已成亲,你除了放弃还能怎么做?”虽说实话会刺伤对方,但杜盼盼还是只能这么说。 “如果我想听见的是这种答案……”天飘飘不耐地将眼神再度投往窗外,“我又何必来找你?” “敢情你来找我……”杜盼盼忍不住叹息,曲膝坐在榻上,将下巴枕在膝上。“并非想问我意见,只是来寻求支持?” 天飘飘轻轻哼气,“或许。” “那我能问问你现在想怎么做吗?今日你若想对付的是其它人,我可能会选择帮那人祈祷……”杜盼盼轻咬红唇,表情写着担心,“但如果对象是你大师兄,我会劝你别轻举妄动。” 会这么说是因为她很清楚,无论是智谋或武功,甚至是感情上的在乎程度,飘飘都不会是她大师兄的对手。 半天没吭声,陷入了沉思的天飘飘,好半晌后终于响起略显阴冷的嗓音。 “你听过‘断情花’吗?” “没有,那是啥?” “那是江湖上盛传的一种奇花,将它的花瓣碾碎成汁,搭上‘绝念草’熬煮,二十碗水煮成一碗汤,喝下后会让人短时间失忆,感情世界犹如一张白纸,一切重新开始。”说话时,天飘飘唇畔浮现一抹意图使坏的诡笑。 “不会吧?”杜盼盼一脸讶然与不信,“你想用这种手段来改变事实?” “什么叫做事实?”天飘飘不屑的哼了声,“只要人还没死,一切结果都别太早盖棺论定。” “但是飘飘……”杜盼盼美眸里写满了反对。“你大师兄不但已成亲,听说他妻子的肚子里也已经有了孩子。”飘飘若是不肯放手,那等于是在毁掉一个美满的家庭呀! 天飘飘转过那张看来稚气未脱的灵净小脸,嘴角缓缓勾起一朵邪气的笑花。 “别跟我说在认识了我这么多年后,你依旧对我认识不足,不知道我素来就以爱使坏、爱整人为乐趣。” 杜盼盼摇头,“就是因为够了解你,所以我不认为你真能问心无愧地去使这种坏,更不认为以诡计手段夺来的情爱,能够天长地久。” “够了!我懂了,你不赞同就是了。”天飘飘耸不肩,“无所谓,反正我 本来就没希冀一定要得到你的认同支持,只是盼盼……” 那双定视着好友的灵慧瞳眸,射出嘲讽光芒。 “今儿个你能这样劝我,是因为事情不是发生在你身上,记得祷念上苍,别让你在将来,有向我索求‘断情花’及‘绝念草’的时候。”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天飘飘在与杜盼盼谈完话的隔日,谁也没告知便离开了乌龙观。 只是她的人虽然走了,她所说过的话却已对杜盼盼造成了影响,让她不得不对原有的某些认知产生怀疑,也让她对与天道存之间的关系,生起了不安。 天道存他……喜欢她吗? 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除了对她很好很好,除了将照顾她视为他绝不可推卸的责任外,他从没给过她一句肯定承诺,或者是类似于诉情的告白。 她原是知悉他的朴拙不擅言,也一直以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要自己耐心等候。 在她以往的天真想法里,总当“郎骑竹马来,违床弄青梅”的感情是打小就培养出来的,根深蒂固,结为连理只能是唯一的结局。 但现在她却在可怜的手帕交身上,看见了例外,一个血淋淋的例外。 所以,她是不是该快点想办法去重敲那木头脑袋,让他知道她之所以会拖到十七岁还不肯找婆家,是因为她在等他? 但……她可是个姑娘家呢!打小到大她从没听过有哪家的姑娘,会不知羞地倒追男人,先开口说爱的。 她怕羞,她知耻,她毕竟不是飘飘,不敢做出那些离经叛道的事,于是她只能苦苦地等待。 原本思绪就已经够乱了的杜盼盼,因乌龙观近日来了个人,而更加地紊乱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来到隔壁半天见不着人,好不容易在后院柴房里看见天道存的杜盼盼,讶然不解地问道。 “我在——欸,等一下!你先往旁边点站,别让木屑给伤着……”吩咐完毕后,天道存才重新拾回方才未完的话,“我在劈柴。” 话说完后手中斧头重重劈下,让硬邦邦的树块顿时裂成碎柴,而他坚硬胳臂上的结实肌理,亦随着他的动作起伏贲张,男人味十足。 其实除了性子太过老实,他那身傲人的体魄,还真是没啥好让人挑剔的。 只是……唉!如果人的木头性也能够用斧头劈开就好。杜盼盼喟然地想。 “我看得出来你在做什么,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劈柴?因为灶房里的柴薪不够了。” 又是一句废话! 她在心底骂人,逼自己先闭眼再睁开,深深吸口气,劝自己对他多点耐性。 杜盼盼从怀里掏出手绢,一脸心疼地走向他,踮高脚尖想为他拭去额上汗水。 见她动作便知道她想做啥,天道存立刻矮身低头,任由她冰凉凉的小手及漫着她的香气的手绢,在他额上轻怜来去。 “我知道会劈柴是因为灶房里的柴不够。”她没好气的开口,“但这并不是你的工作,另有负责人的不是吗?” 别跟她说,现在除了他两个师父外,就连灶房里的伙夫也开始欺负他了?拜托他们搞清楚点,在这世上唯一能欺负他的人只有她,无论是喜欢、是欺负,那都是她杜盼盼一个人的权利。 “原来是那样没错,但……啊!别擦了!当心你的手绢会弄脏。” “由着它脏吧,反正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笨木头! 挥开他想要阻止她的手,她继续为他抹汗,粉颊因着心底的话染上了红晕,却仍是不敢将心底的话说出口。 “盼盼……”天道存神色满足地觑着她,“你待我真好。” 哼!现在才知道! “我待你好,应该不是最近才开始的事吧?” 嘴里虽说待人好,小手却忍不住想要淘气,她用手绢将他脖子上的一坨黑污挪到鼻心,让他成了个“黑鼻心”。 没办法,近墨者黑,谁让她和他那惯子使坏的小师妹是手帕交? 但她毕竟没有飘飘干坏事的功力,做了坏事什么都不怕,就怕忍不住要笑。 “那当然!”还不知道自己让人给暗中修理了的天道存,感激地开口,“全天下就你待我最好了。” 这句感激的话让杜盼盼有一丝惭愧,只好怏怏然地伸手帮他把鼻子上的黑污抹掉。 可恶! 害她本来还想再多整他一会儿的,谁让他老是木木呆呆地不会主动,不去想想两人的未来该怎么走,害得两人始终卡在这什么也算不得的死胡同里。 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会吧。 说是彼此情意已相同?哼!那还有一段好长好长的距离。 为了不想让自己继续头痛下去,杜盼盼只好转移话题。 “你还没告诉我,你干嘛要来劈柴?” “因为我想帮熊姑娘的忙。” 熊姑娘?杜盼盼皱起眉头。 就是找上门说是要教训乌龙观老二天威望,却因找不着人而暂时借住在观里,以打杂来抵偿食宿费,让天乐等人戏称为“小熊”的熊惜弱姑娘? 因为个性不同,杜盼盼和熊惜弱始终没话可说,见了面只会微笑点头,而现在,她体内防卫“自有物”的警报开始响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帮她的忙?” 如果真是日子太闲没事干,不会到隔壁去帮她拉生意、卖棺材呀! “因为她挺可怜的,天乐、天喜他们整天都爱找借口差遣使唤她。” 杜盼盼锁紧眉头,“天乐、天喜是让你两位师父给带坏了,爱整人耍人,但那是他们的自由,熊姑娘也是自愿要捱受的,你干嘛非要插手逞英雄?” 天道存听见这话也皱起了眉头。 “盼盼,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你不是向来最讨厌见到有人欺负人的吗?熊姑娘不单是个好人,还是个行事认真,胸怀侠义,整日只想除暴安良、锄恶扶弱的一等好人——” “我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你告诉我别的女人有多好多好!”他不知道女人是天底下最小心眼的动物吗? 天道存愣住了,“盼盼,你……”怎么变得这么不懂事了。 “不听不听!我不要听!” 杜盼盼孩子气地伸手捂耳朵,拨浪鼓似地拼命摇头。 “无论她再怎么好总还是个女生,男生帮女生,肯定有企图,你呀你……”她停止摇头,眯着美眸冷声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老天爷!她无法置信地看见天道存……点头。 他点头?他他他他……他居然点头?! “熊姑娘行事磊落,胸怀仁义,我没有道理不喜欢她。” “你……”杜盼盼咬牙切齿地挤出声音,“你真的喜欢她?” 没看出自己就快死到临头的天道存,表情依然坦然。 “真的。”他回答。 “天、道、存!”杜盼盼恨得几乎要咬崩了银牙。“我问的‘喜欢’是要娶回家当老婆的那种‘喜欢’,你到底知下知道?” 天道存不悦的微沉下脸,“盼盼,开玩笑要有个限度。” 他的喜欢纯粹是就熊姑娘的人格特质而论,这和娶不娶回去当老婆有何关系? 这种话若是让别人听见,他是个男人还无所谓,却可能会造成熊姑娘的困扰。 “我除非是见鬼了才是在开玩笑!”说话的同时,杜盼盼水眸里泛起雾气。 见她又是生气又是面带委屈,表情激动,天道存脸上出现了困扰。 “盼盼,你最近的情绪好像不太稳定,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大夫或是……” “我不需要看大夫!我也没有半点问题,真正有问题的人是你!” 看着他的眸光燃着怨火,小手紧握成拳,杜盼盼再也压抑不住自己了。 “是你这个将喜欢和欣赏分不清楚,将人家对你的真心视若无睹,蹉跎了人家青春岁月的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大混球!” 愈听愈发傻愣,天道存愕然地张口,好半天后才终于能够挤出微弱声音。 “胖胖,你……” 错误发音更助燃了小女人的怒火。 “跟你说过几万次了!别在发急的时候喊错我的名字!还有,是的,你没听错,我就是那个把真心送给你踩,让你蹉跎了青春岁月,比天字第一号大傻瓜还要傻的天字第零号傻瓜!但我没办法不笨不傻,谁教我要爱上你这个木头大傻瓜!” 瞪大眼睛的天道存试着开口,却无法挤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被那毫无预警地将他的脸扯低,恶狠狠地送上来的柔软香唇,给封住了嘴。 第四章 他——被人给告白了。 他——被人给强吻了。 伸手摩揉着自己略嫌丰厚的下唇,天道存始终无法将神智,由如遭五雷轰顶般的震撼中抽离开来。 除了被吓了一跳外,那记强吻一点也没让他感觉不舒服,或是遭到侵犯, 他甚至忍不住一再回味那泛着馨香的吻,还有那一方柔软得不像话的如樱唇瓣。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嘴除了吃饭及说话外,居然另有用途。 他从来不知道这世上原来远有比美食佳肴更美味的上品。 他从来不知道那让他打小顾到大,视作责任义务的小女孩,滋味竟是如此美妙。 那种美妙会让人难忘,让人上瘾,让人连在大白天里,也魂不守舍地作起白日梦。 他甚至前所未有地从头到脚热呼呼得像是跌入熔炉,全身绷紧,一股着了魔般的血液,狂恣地在体内奔窜,在他每每思及那比棉絮还要柔软的樱唇时。 不过,作白日梦时最好躲在自己屋里,省得因为错过他人召唤,而遭到攻击。 铿锵一响,痛楚与响声同时惊醒了天道存。 他回过神,先低头看了眼跌在自己脚边,碎成了两半的墨石砚台,再伸手摸了摸那于瞬间在他额头上“长”出的大肿包。 “很痛耶,师父!”他龇牙咧嘴地伸手揉着肿包,忍下不住抗议。 “不错嘛!居然还能感觉到痛……”仁慈眯眸冷笑,抬高肥腿横跨在榻上,“知道我和你大师父喊了你至少十声吗?”白白浪费为师珍贵的口水,真是“砸”你千遍也不悔。 “对不住!二师父,是道存恍神了。”低头认错快道歉,在他的观念里,师尊如天,不得反抗,更不应该让师父们喊他喊到冒火。 “你刚刚说啥?你说你恍神了是吗?”高瘦的仁义逼近天道存身前,近到了要让天道存分享他愤怒的鼻息。“别跟我说你刚刚因为恍神,所以对于我所说的事,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而要为师的……哼哼!再、说、一、遍!” 呃,能吗?可以吗?天道存想着。 他能恳请大师父再说一遍吗?因为他是真的……呃……一个字也没听见。 但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讲,就怕大师父一光火,祭出比扔砚台更辣的狠招。 仁慈瞧见了他的为难,却是狡狯地宁可选择视而不见,脸上笑容奇诡。 “不说话,就代表听见,不吭气,就代表同意,那好!那我和你大师父就将咱们这自开观以来,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要紧的任务,交托给你去办了。” 呃……现在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又决定了什么吗? 什么又是自开观以来,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要紧的任务呢? 在见着两位师尊绽露出恶晓般的微笑时,天道存突然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后来天道存终于知道师父们派给他的任务是啥了,那就是——寻宝。 寻啥宝? 寻找曾经领着农民造反作乱,并曾在长安称帝的黄巢,当年所埋下的宝藏。 话说唐僖宗乾符元年时,关东水患成灾。 前有王仙芝起事于山东,后有黄巢起兵呼应,之后王仙芝兵败身亡,余众尽归黄巢,使得黄巢势力大增。 黄巢为乱时四处劫掠,扰乱了中原大壁河山,还曾分别攻陷过洛阳、长安等富庶之区,屠掠凶残,四处搜刮,所掠得之财物堆山填谷,难以计数。 朝廷最后是请出了沙陀人李克用来抵御黄巢的。 李克用屡破巢兵,克复华州,进兵渭桥,以其所率之“鸥军”让黄巢兵闻之破胆,而收复了长安。 黄巢辗转逃至河南,最后是在僖宗中和四年,让李克用给大败于中牟。 大败之后的黄巢势力大衰,向北再逃,最终被困在泰山狼虎谷中自刎而亡。 黄巢死后,余党如秦宗权等人势力仍盛,分遣部将寇掠四方,南陷襄州,东破光州,甚至还攻陷了东都洛阳,残暴程度更甚于黄巢,甚至还曾于行军时以车载着盐尸充作军粮。 直至文德元年,朱全忠始平其乱,但那时的中原一带,已是数百里无人烟,满目荒凉了。 黄巢死后,民间耳语不断,都说朝廷派出众将在讨伐黄巢及其余党时,并未将其历年所搜刮得的财物追回,因为早已让黄巢给有计画地埋入地底宝库里。 这位一代枭雄原是想将来一统天下后拿来挥霍,或者是传给后代子孙,却没想到皇位还没坐稳便让人给铲了,刨断了根。 黄巢死后部众亦大乱,众人自顾尚且不暇,个个只顾逃命,忘了这座宝库。 自黄巢死后至今日已逾三十年,有关于这座地下宝库的存在与否始终是个谜,也成了对于挖宝有兴趣的有心人士,念念不忘的一件大事,甚至还曾经发生过数起寻宝不成,反而连人都失踪的诡事。 有鉴于此,民间又有了耳语,说是黄巢死后不甘心。化为鬼魂守着宝库, 只要谁敢打他宝物的主意,谁就得当他的陪葬物。 鬼话连篇或许无稽,但还真吓退了不少虽然爱钱,却更爱命的人,让有关于这座宝库的诸多传闻,沉寂了十数年。 这一回则是位于四川益州的“白狐帮”,找到了一封据说是来自于黄巢亲人写给子孙的遗书。 遗书中不但直指真有宝藏一事,且遗留下一张绘有古怪符号的藏宝图,这才又在武林中掀起了波澜。 至于乌龙观何以会与此事产生交集? 因为那张谁也瞧不出端倪,无论是用冷水浇、热水淋,敲破头颅亦不得其解的藏宝图,是由白狐帮帮主令狐祟亲自将图护送到乌龙观,恳求仁义座下大弟子天骧游来动脑想,这才终于有了答案。 天骧游解出了藏宝图上的古怪符号,确定了宝库位置就在山东济南附近的黑虎泉洞里。 由于在解图时参进一脚,仁义、仁慈自是不会放过这个能跟着去寻宝,或许还能分上一杯羹的好机会。 只是济南路途遥远,两人虽都爱钱却又同属懒人一族,喜欢的是会自己长脚送过来的银子。 此外他们清楚人性,猜得到一群人去寻宝的结果,约莫会是一路上刀光血影、尔虞我诈,甚至可能连宝物的影子都还没见着时,就已先让有心人给杀了,毁尸于无形。 对于这种既伤神劳身,又会有危险,且还无法预知出报酬结果的苦活,两人同样兴趣不大。 但他们又委实舍不下“黄巢宝藏”四个字的诱惑,于是决定派出两人最信任,就算得了宝也绝不会私藏的天道存,担任这个神圣的寻宝人选。 此行究竟有多神圣尚不知晓,危险性之高却是肯定,既然如此,两人还敢派出憨厚木拙,脑筋不懂得转弯的天道存去? 没办法,谁让天骧游一开始就表明了对发死人财没兴趣,于是在老大没兴趣,老二叫不动的情况下,被钦点派出去的老三,就只好自个儿当心,自求多福了。 或许是因为传闻中的黄巢宝藏,宝物多到了难以计数,也或许是因为反正消息已走漏,武林中有不少人都在冷眼瞧着此事的后续发展,令狐祟索性大大方方地宣布,说要组成一只寻宝队伍。 有兴趣的,能对寻宝队做出贡献的,那就请来报名参加,只是此行所有风险烦请自己承担,白狐帮一概不负责,此外,不保证一定会有收获。 消息发出去了后,立刻召来了不少对于寻宝有兴趣的人士。 由于人数众多破百,令狐祟组织规画,将此次行动命名为“破巢”,带头领队的是他的独子,白狐帮少帮主令狐狡。 会派儿子去是因为宝藏虽然吸引人,但日常生活还是得照过,不能因一个不知道结果的梦而日子大乱,于是决定将机会让给年轻人去闯闯。 接着令狐祟再在领队底下分出了先锋、侦测、苦力、防卫,以及烹膳等五组人手,方便儿子一路上差遣指挥。 至于天道存,令狐祟为了感谢乌龙观解出了藏宝图之谜,特意请他出任副首领,在队中的地位仅次子令狐狡。 队上原有不少人瞧天道存性子木拙,不擅言词,加上年纪太轻,是以还有些不服,却在相处久了后,渐渐喜欢上他那稳重踏实、绝不妄语的性子,是以不少人都转而与他称兄道弟起来,人缘甚至比令狐狡还要好。 离家十多日,这一日,天道存随着寻宝队伍来到了洪泽湖畔。 众人停下脚步,扎营休息,准备生火煮晚膳。 这一路上因为人数众多,他们多半选择走山间小路,避开市集,以免招惹来找麻烦的人,是以众人的食宿只能靠自力救济,自个儿煮膳,夜里睡帐篷。 眼前众人都在忙,坐在石头上等开饭的天道存,突然神色迷惘地先看向忙碌的人群,接着偏头问着他身旁,陪着他一块出门寻宝的八师弟。 “天养,呃,你会不会觉得……有没有觉得……是不是觉得……” “觉得啥?”天养摸摸肚子,舔舔唇瓣,饥肠辘辘地望着夕阳下的炊烟袅袅。“觉得饿了吗?” “不是!”天道存摇头,“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在这群人里,有个……和咱们很熟的人在里面?” “很熟的人?有多熟?是像侦测组的李大山?还是像苦力组的陈满?”天养边打哈哈边低头,怕让三师兄看见他神色不定的脸色。 没办法,全乌龙观唯一不擅说谎的人只有三师兄和他。 三师兄是不会说谎,而他是一说谎就会脸红。 三师兄说得没错,在他们身边的确有个和他们很熟很熟,熟到了不能再熟的人。 但他早已答应对方绝不告诉三师兄,原也以为按三师兄的木拙性,肯定是察觉不出来,没想到他居然会察觉到,这真是太叫人惊讶了。 “不对!”天道存再度摇头,“那种熟悉度绝对不可能会是认识几天就能有的,就像是……”他的眼神里出现了温柔。“就像是认识了一辈子似的。” 闻言,天养将头埋得更低了点。 “三师兄,你才出门没多久就跟着学坏啦?话说得那么夸张,也不想想自己才多大岁数,能跟谁认识一辈子呀!我瞧你是让太阳晒得晕了头,不跟你说了,我突然想起方才和防卫组的包小勃约好要切磋牌技。” 话声方落,天养耗子似地逃离他三师兄眼前,就怕一下个小心露出馅来。 即便天养已走远,天道存仍傻愣在原地,苦苦思索。 方才天养说他言语太夸张其实不对,在他生命里,真的有个认识了“一辈子”的人。 只不过那是对方的一辈子而不是他的,打从杜盼盼还没满月,两个人的命运就已被迫纠结在一块了。 小时候因为盼盼只服他,只肯让他抱着睡觉不哭闹,是以师父们总会开玩笑的说;“这女娃儿看上你这块木头了,你呀你,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所以一定要好好照顾人家一辈子,千万别让她哭喔!” 他向来将师父们的话奉为圣旨,也从来不曾有过任何怀疑和反抗,于是照顾盼盼不让她哭,打小就是他活存在这世上的目的之一,不需要理由的。 所以他才会在盼盼问他,盼盼是什么时?他只能回答—— 盼盼就是盼盼! 但他没说出口的其实还有,盼盼是要用他的生命来守护保卫的。 盼盼给他的感觉是独一无二,是绝无仅有的,可为什么他那种觉得有熟人在身边的错觉,竟和盼盼在他身边时的感觉一样呢? 但是怎么可能? 依盼盼那种柔弱娇贵,怕见生人的闺中女儿性子,怎么可能会参加这种得跋山涉水,日曝雨淋,一群人共餐共宿的寻宝队? 她不会武,她讨厌冒险,她对于宝物没有概念,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来? 天道存摇头涩笑,告诉自己:天道存哪!你若非真是让太阳给晒晕了头,就是对盼盼的思念过于浓烈,浓烈到居然生出了幻觉。 以往两人比邻而居时,除非是她生气了不见人,否则两人不但天天能相见,甚至还常一天见上数回,所以能看见盼盼,那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但现在他出远门,离家愈来愈远,这才懂得了思念。 他想念盼盼,想念得深切入骨,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想着她。 这实在有点奇怪,人人都喊他木头,就连盼盼也是,如果他真的是,那么一块木头又怎会懂得思念? 他甚至会从天养帮他送去洗净的更替衣物上,嗅着了盼盼的香气。 会在吃着膳团送来的红烧狮子头时——他最爱的一道菜——猛然停下箸,因为发觉狮子头的味道,居然和盼盼煮给他吃的一模一样。 这……这真是太诡异了! 天道存木呆着眼神,遥睇着远方夕阳,很难相信有人会思念一个人到了这样的境界,又是仿佛看见,又是仿佛嗅到,甚至还仿佛吃着了。 其实会如此牵肠挂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自责,自责没亲自和她道别。 那天在柴房,在他被她告白兼强吻了之后,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神智酥茫。 他向来反应就比别人慢上好几拍,等到他回过神时,盼盼早已躲回家了。 他是不知道其它的男人,在被个女子如此热情地告白后会做何反应,但如果是他,他真的会觉得……嗯……呃……害羞,很害羞,害羞到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在以往,当他想不通时,还有个盼盼能问,但就像盼盼曾经告诉过他的,他什么都能问她,只除了这个问题,他必须自己去找出答案。 都怪他脑袋转得比别人慢,尤其是在遇上如此惊天动地的问题时。 盼盼喜欢他,那么他呢? 他也喜欢盼盼吗? 喜欢到会想娶她当新娘子吗? 在没想出个结果前他不敢去找盼盼,却在想了一个多月后,让师父们给先逼上了寻宝的路。 加上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不少事,包括二师兄与熊姑娘的擂台决斗,二师兄还拉他到泣心湖畔帮忙盖房子,他也就更没时间去想办法解开他和盼盼之间的僵局。 离家前他去过杜家,盼盼却正好上她姨婆家去了,他只好托她嫂子转告,说他要出远门了。 没能亲自道别也好,若真的见着了,他还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才好。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始终安不下心,也才会见着了什么都当是她吧。 就好比现在! 明明眼前是个穿着烹膳组蓝色衣裤,身形圆滚矮胖,头上戴着顶瓜皮帽、足蹬鹿皮靴,走路呈外八字,手上拿着一箩筐萝卜的男子经过,他竟会管不住自己跳上前去,拦住了对方。 “等一下!” “副首有事?” 那人虽被莫名其妙地拦下,却是表情镇定,并且一眼就认出了天道存。 但想认出天道存不是什么难事,他在寻宝队里的地位仅次于令狐狡,开会时都站在台上,加上也没几个人能像他有副熊般的壮硕身材,以及一张方正国字脸。 在拦下对方,瞧清楚对方的五官后,天道存不得不承认自己肯定是晒晕了头,才会荒谬地对这样的人生出熟悉感。 眼前的人不但性别不同、身材不符,面色黝黑,且还蓄着一排短髭。 甚至当他开了口,竟是把低沉难辨的川嗓,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会将此人与盼盼联想在一块,完蛋!他真的是病得不轻了。 但诡异的是,这名男子竟有双秋波澄澈的清眸,一双与盼盼像到极点的眸子。 光只是一双相似的眼睛,就足以让他看到呆、看到痴、看到感动。 如果对方愿意原谅他的唐突失礼,他还真想举起手,一手挡上一手挡下,只想眺着对方的双眼,聊以慰藉他的相思。 他曾经问过自己是否喜欢盼盼,而在离家多日,在懂得了相思后,这个答案已呼之欲出,再清楚不过了。 他喜欢盼盼,且喜欢得入体渗骨! “副首有事?” 对方以川嗓再问了一次,不但将天道存唤醒,还让他发现自己正在干啥傻事。 他不只是想象,而是真的伸手一上一下地覆住人家那张黝黑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痴痴地傻觎着。 被唤醒的天道存不好意思地将大掌收回,好半晌后才能整回正常脸色。 “呃,我能够请教阁下贵姓大名吗?” “副首何以会想知道?” “因为阁下与我一位故乡……好友……”一句“好友”弄红了天道存的国宇脸,“生得有些相似。” “是吗?”那人笑眯眯地微扯高嗓门,“那么,想必您的好友也是蓄短髭、一身福态啰?”边说话边得意地拍着自己肥肿的肚腩。 自知难以解释清楚的天道存,只是下死心地追问:“还请阁下赐知大名。” 那人摸摸短髭,豪迈大笑。 “副首真是心急,我的名字很好记的,下回您若是夜里睡不着觉,嘴馋想吃夜消,下不妨上烹膳组去,开口说是要找元胖儿就成了,冲着你那与我生得相似的故乡好友,在下定当舍眠陪君子!” 第五章 好险! 在佯装镇定地走远了天道存十步后,元胖儿……喔,不!杜盼盼才终于敢放松呼吸。 真是见鬼了!他居然会拦住她!还说出那句“你与我的故乡好友生得有些相似”的鬼话。 哼!她这个鬼样究竟是像谁了?如果他敢回说是像“杜盼盼”,她肯定是要掐死他的。 虽然人已定远,但她背上一片滚烫,因为能够接收到他不肯放松的视线。 为了不想让他起疑,杜盼盼故意迈开大步往前走,却一个不小心让地上突起的树根给绊倒,人摔了跤不打紧,还害得箩筐里的萝卜滚了满地。 真是个瘟神! 拜托离她远点!杜盼盼忍不住在心底迁怒。 匆匆忙忙爬起来,她紧张的不是萝卜摔烂了,而是怕身上的“装备”走了样。 怕肚脯跑到胸前,怕黑脸妆掉粉破功,更怕唇上短髭随风飘扬,幸好在东摸西摸后她安下心,可在此时,蓦然出现在她眼前的一双大脚,又让她紧张起来了。 “我来帮你吧。” 很高兴能有机会帮忙的天道存蹲下身,帮她将滚了满地的萝卜给舍回箩筐里。 见他如此卖力,杜盼盼实在很想开口说声谢谢,却又挤不出来。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么会摔跤?又怎么会沦落至此倒霉遭殃?说来说去全都得怪他,所以活该他要捡萝卜!活该! 萝卜捡完了后,天道存将萝卜连同箩筐塞还给她,对她扯出一记憨笑。 “你不必谢我,人与人之间本当互相帮助。” 拜托!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想谢你了? 杜盼盼没好气地垂下视线,可没忘了此时的她不适合发小姐脾气,更不适合对他说出“我不想谢你,我只想踹你!”的实话。 见她低头不语,还当是感动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天道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犯不着这么感动,大家出门在外,理当彼此照应,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记得来找我。” “找你干嘛?”杜盼盼终于理完了情绪,眯眸抬头,“你会为了我而去教训别人吗?” “那倒不是。”天道存满脸不赞同地摇头,“有理行逼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凡事都该循个理来处理,我会帮你请对方来,大家面对面地坐下,把话说清楚,让对方知道他的做法是不对的,日后要改进。” “那么,如果被人欺负的人是副首您呢?” “这个不可能。”天道存再度勾起憨直的微笑,“我向来不欺人,待人以礼,所以这里是不会有人想要欺负我的。” 不会才怪呢!杜盼盼垂下眸子暗暗扮了个鬼脸。 哼!等到宝藏真的找着后,你就等着被人割尸分食吧,要不、我又怎会明明是气你气得要死,却还足不放心地偷偷摸摸跟着来呢? “好了,就快要用晚膳了,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话说完浑挥手,害她跌了一跤的瘟神终于肯走了。 在目送天道存的背影远离后,杜盼盼收回视线,捧起箩筐走进煮膳区。 “元胖儿,你可回来了,到湖边洗个萝卜洗那么久……哇!怎么洗了老半天,这萝卜上面还全都是沙?” 跑过来骂人的是和她同为烹膳组,负责管人管事的“虎姑婆”。 “虎姑婆”年过四十,姓符名古珀,之前开的是酒楼,在听说了“破巢”寻宝行动后,将酒楼卖掉充当请人帮忙说项的“入团费”,于是才能出现在这里。 杜盼盼随口胡诌,“因为沙子可以增加营养……”原想以打哈哈蒙混过关,却见“虎姑婆”抆腰瞪人,脸上没有笑,她只好赶紧去找刀子削皮。 “有沙子不怕的,反正要削皮,削了皮扔入汤里,还不一样都能吃的吗?” 符古珀原没想如此轻易地饶她,却因煮膳区陆陆续续来了人,大家闲聊起了其它有趣的事,这才被转开注意力。 蹲在地上埋头猛削萝卜皮的杜盼盼,终于松了口气。 杜盼盼,你呀你,真的是在自讨苦吃! 一个不留神削到了手指,她不敢嚷疼,只得将流血的纤指含在口里吮着。 没错,她就是在自讨苦吃,不待在家里享福,当那让人给捧在掌心上的“棺铺西施”,居然为了担心一根不解风情的木头,沦落到这种地方来吃苦。 没、骨、气!她又骂了自己。 自强吻事件后,她满心以为那样羞人的事她都已经做了,也已跟他招认说喜欢他了,那么接下来她只须按捺住性子,等他上门来提亲示爱,就能够两心互许地携手一辈子。 只可惜她想得太简单了,她等了又等,盼了又盼,那根该死的木头始终没有捉他师父上杜家来提亲。 难道是她想错了?难道他不是羞于表白,不是老实木呆,而是,而是……他根本心里就没有她?! 就在她这样思来想去,反复地折磨着自己的时候,天乐、天喜及天涯,见她久久没上门,便过来关心她。 就是因为他们的到来,她才听说了两位道长要天道存去送死的事。 好吧,说“送死”或许是有些夸张,但他那两位师父明明就知道他有多老实,派他去寻宝,让他置身在诸多豺狼虎豹之间,那跟送死又有什么两样? 虽说气他怨他恼他,但她就是放心不下他,只好去找听说会一块同行的天养。 她央求天养帮忙牵线入队,并协助掩护她,甚至就连分配帐篷睡觉时,也要天养想尽办法让她能和他分到同一顶帐篷。 至于家人方面,因她无法解释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好留书出走。 即便她知道自己不会武功,脑子也还好,但人就是这样,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千方百计地想守在他身边,因为在能见得着人时,总会比较感觉到心安。 除了担心他的安危,她的暗中相随,其实也是想顺带杜绝他有女祸上身。 毕竟这么一大票人共行数月,朝夕相处,福祸同当,难保木头不会一个不小心就和某个女人擦出火花。 就拿飘飘和她大师兄为例吧,他们两个不过才分开没多久,谁会想到竟蹦出个月姣兮,硬是让飘飘的美梦当下成了噩梦。 所以说呢,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去细心护养。在这样自我期许了好一阵后,杜盼盼心情转好,也正好听见符古珀叫她去剁刚出炉的白斩鸡。 切切剁剁的同时,恰好一群“樱桃派”的女弟子进来帮忙。 三人成市,果不其然,只听得她们七嘴八舌地分享着近日队上听到的流言蜚语,顿时将煮膳区的气氛,给炒热得犹如炉下的火势一般。 “欸,你们说是‘白狐帮’的令狐少侠、‘冲虚派’的吴作乐少侠、‘点苍派’的浪荡侠,还是‘青城四少’的黎胥海少侠生得最好看?” “喂!”有人笑着槌人,“你到底是来寻宝的还是来找情郎?” “一半一半啰!否则咱们平日哪有机会一次见着这么多的少年英雄齐聚一堂,且还能任卿挑选呢!” “任卿挑选?你的胃口可真大。要我说呢,我比较中意令狐少侠。”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爱,我比较喜欢那个会说冷笑话的荆同盟。” “不不不!我比较喜欢……” “呃,我觉得……比较好耶!” 一个比一个没眼光!杜盼盼边切鸡肉边在心底不屑的哼气,却突然听到—— “至于我呢?哈!我比较欣赏乌龙观的天道存少侠。” 这话才刚完,众人猝然听见菜刀用力砍着砧板的声响。 “喂!元胖儿!”符古珀开口骂道:“菜刀和砧板都要花钱买的,当心点!” “对不住!”压低嗓音道歉,杜盼盼低头切肉,不想再惹人注目。 只是这一句“对不住”她可是说得心不甘、情不愿,若非强自压抑住,她早已拿起菜刀,找那个敢说出这种话的女人算账了。 胆大包天!居然敢觊觎她杜盼盼的男人?! 可想了想还真矛盾,没人说天道存好时她骂人没眼光,真的有人看上他,她又要全身冒火了。 “欸,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去看上那二愣子的。” “谁说人家是二愣子的呀!就拿咱们做的这些菜来说,有些菜呢,光瞧外表就能看出它的内容物是啥,但也有些菜,可得多费点心思去品尝,细嚼慢咽,这才能体会出个中美味喔!” 虽说深觉此女说得没错,但杜盼盼又是忍不住地重重一刀斩下。 可恶!居然敢把她的男人比成菜,还敢细嚼慢咽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天少侠不错了,他或许不够俊俏,但人老实,体格强壮,连和女生讲话都会脸红喔!这种男人肯定不会拈花惹草,当相公是最安全的了。” “是呀是呀!那天在路上我看见他去哄一个迷路的小孩,还帮小孩找着家,一般男人对于女人或小孩,多半是避之唯恐不及,像他这样又会哄小孩又有耐性的,根本是天下奇葩,人间难寻的好丈夫嘛!” “没错没错!除了心地好、为人又厚道之外,记得有一回他帮人扎营,天气太热脱去了上衣,我的老天爷呀!那纠结厚实的肌肉,壮硕分明,那一颗颗由他颈上流下的汗水,迎着日光,光泽灿烂,那模样真是……”女人发出赞叹,“极品中的极品!男人中的男人!让人好想贴过去咬一口喔!” “色女!色女!你还真是个色女,才会这样对男人垂涎三尺,呿,甚至还想对人家动手动脚兼动嘴呢!” “哼!我就不相信你不会!” 几个聒噪女人边笑边闹地捧着菜走远,见没流言可听了,符古珀将注意力转回还在切鸡肉的杜盼盼身上,这一瞧下可不得了,她发出了尖叫。 “你这该死的元胖儿!你你你你!还不快点给我住手!好端端的一盘鸡,全让你给剁成鸡泥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夜半时分,好梦正酣,却也正是方便某些人去做些不欲人知的事情的时候,譬如说,脱了衣服到湖里洗澡。 “你就守在这边,若是听见有人来,就立刻发出讯号给我。” “发出讯号?”天养光是顾着嘴边一个大过一个的呵欠都快没空了,哪还有精神动脑。“什么讯号?” “学猫叫吧。来!你先叫一声给我听。” “喵呜……”天养有气无力地挤出。 “你这种声音像是一只快死掉的猫,这样我怎么听得到?拜托精神点吧!” “你自个儿瞧瞧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叫人怎么有精神呀?”天养忍不住抱怨,“杜姑娘,你干嘛非要选在这种时候洗澡嘛!” 杜盼盼没好气地小手抆腰,瞪着他。 “拜托!这一回我已经忍了五天耶!就是知道你会麻烦我也会麻烦,我才死命地忍忍忍,忍到了无法再忍,全身仿佛爬满了虱子、跳蚤,加上身上绑着这些道具,很容易出汗,很难受的你知道吗?我现在也不过是叫你守着——” “成了成了!我认输!你快点把骂我的时间拿去洗澡吧。”算他命苦!天养举手投降。 见对方臣服,杜盼盼弯唇一笑,欢欢喜喜地跑向早已相好了方位的湖里。 这回她定要彻彻底底地洗个舒服畅快,待会儿才能睡个好觉。 月儿半明,佳人卸下“武装”,裸裎入水。 始终没听见猫叫声的她,放心地取出皂荚,准备“开工”了,却不知道躲在草丛里努力撑眼皮的天养,早已在夜风送凉、虫儿唧唧的强力催眠下,向周公投降了。 作着好梦的天养,边睡边傻笑,没听见脚步声,更没看见眼前来了个熟人。 “咦,天养怎么会躺在这里睡觉呢?是因为帐里人太多,太闷热了吗?” 天道存讶然地看见师弟不但窝在湖畔草丛间,且还好梦正酣,原想过去将他推醒,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水声。 那是什么声音? 是到湖边喝水的野兽吗? 好奇心让他暂时忘了正酣眠的师弟,悄无声响地走向湖边。 愈往前走愈觉心悸,愈看清楚愈觉得害怕,天上月娘探出笑脸,他总算看清楚了立在水中的“东西”了。 那是一个有着纯美女性丰肌凝脂、天真容态的裸女! 若只是一般的裸女还好,他之所以会感到害怕,是那裸女居然……居然和他朝思暮想的杜盼盼生得一模一样! 该死!他的病情又加重了吗? 亏他半夜三更不睡觉,就是想来吹吹夜风,让自己清醒点,别再整日惦记着盼盼,没想到在继幻觉,幻听、幻味觉之后,他居然还可耻地、龌龊地幻想起了一个没有穿衣裳的盼盼?! 天道存看傻了,即便他心底认定眼前若非是幻觉,就是某山林女妖,幻化成人类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变成了盼盼的模样来迷惑他,但想归想,他就是无法移开眼,也移不开脚。 只见月光洒落在那水妖似的人儿身上,娇躯玲珑有致且圆润鲍满,白皙的肌肤上泛着珍珠般的柔光,细白柔嫩的颈项,精致可爱的锁骨,丰腴的胸脯顶上娇嵌着两瓣樱蕊,纤细如柳的腰肢,没有一处下魅惑着诱人光芒。 幸好水深及腰,他见不着她腰部以下的春光,快闭眼!快逃开!当心成了水妖果腹用的夜消! 天道存不断在心底对自己叫着,并逼自己边冒汗边默背起“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太上灵宝消灾护命经”、“太上灵宝攘灾度厄经”、“太上救苦拔罪经”等等,但无论他端出哪一种经,就是无法让眼前幻影消失。 不但没离去,那水妖似的人儿甚至还悠闲自在地清洗起及腰长发,顿时只见一层薄薄的泡沫,诱人地、缓缓地飘浮开来。 接着水中人儿自水底抬超一条粉嫩如藕的长腿,腿儿之间的密林匆隐匆现于水面上,让他看得更傻愣,更痴呆了,天道存突然觉得全身火热口好渴,渴到仿佛可以喝下眼前的湖水。 却在此时,一阵由不远处传来的人语嘈杂及脚步声,让水里的她和湖边的他,都僵愣住了。 “晚好热呀!闷得睡不着,幸好小六提议来泅水解热。” “说好了喔,先跑到的人赢十两银子!” “见你的大头鬼!我说的是要比泅水,谁说要比跑步了?咱们水底见真章。” “见就见,你不知道我的外号叫‘浪里银条、水底小白龙’吗?” “谁理你小白龙还是小白猫,哼!拿来吓人的绰号谁不会取?” “快快快!跑跑跑!” 不必细数说话的声音有几把,光是听那些杂沓足音,就知道至少有十来个年轻男子,正往湖边跑来了。 怎么办? 终于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天养,发出了猫儿被成群恶狗围攻般的疯狂猫叫。 怎么办? 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仓皇惊恐地将赤裸身子往水里藏的杜盼盼,在心脏意乱地往湖岸边瞧去时,看见了一个更大的惊吓在等着她—— 一个呆呆瞪着她的天道存。 第六章 赶在那群如狼似虎,边笑边叫边剥去上衣的男人跳下水前,天道存连衣服裤子都没脱,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接着他游近那已呈痴呆状的杜盼盼,快速脱掉上衣,紧紧包住了她。 就在她的眼神先是被吓傻,继之转为求救害怕时,他便认出她了。 她是真真实实的杜盼盼,而非幻影,更不是什么可笑的水妖。 他认得出她的求救眼神。 在她五岁时不小心打碎了父亲心爱的花瓶,在她七岁时忘了准备私塾老师交代的作业,在她十岁时因为贪玩,在父亲为县太爷丈人准备的上好棺木上,刻了首打油诗的时候,他都曾经看过她这样的目光—— 救我!木头! 他接收到了她眸底的害怕,感觉出了情况紧急。 于是他直接跳过了去想“盼盼怎么会出现在这?”、“盼盼没穿衣裳,我又怎么能够接近她?”等等会让他脑子打结的问题,直接采取动作—— 包紧她并掩护住她,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没穿衣裳的模样,谁也不可以。 他或许木讷憨直,或许反应慢人一拍,但存在于男人体内,因为钟爱而只想独自珍藏的占有欲,他不但也有,且还伴随着他终于明白了她对自己的重要性后,持续地加深。 天道存感觉到她缩在他怀里的不安轻颤,还不及开口问就先听见身后,那一声紧接着一声的扑通落水声,以及一大群人竞相比赛时所发出的喧闹。 “咦,那边好像有人……嘿!好像是乌龙观的天三少侠耶……” “真的是耶!副首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我们会来这里泅水,居然先到了。” 听见身后逐渐逼近的划水声,天道存自知躲不过了,只得吸口气转身。 长这么大他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能够再高壮一点,也才好将盼盼给完完全全护守在身后。 在转过身的同时,天道存与游到他眼前不远的令狐狡,眼神恰恰接了个正着。 “真的是你!真是没想到。”令狐狡脸上出现了讶然及吃味。 不论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年轻人之间,总免不了会有想要暗中较劲的倾向。 就是因为感觉到天道存这副首,居然比他更有人缘,是以令狐狡才会听从两个好友的建议,跟着众人来夜泳,联络感情,没想到这木头小子像是有先见之明似地,居然比他们先到了。 “呃……嗯……欸……喔……”天道存冷汗直冒地开口,“我……我也没想到。” “哇!副首!”又有人游近了,夸张地大喊:“天气虽然热,湖水却冰凉,你居然还会冒汗!” 当然要冒汗了,在他身后躲着个只穿了他衣裳的小女人,而他又不擅撒谎的时候。 心一横,牙一咬,在更多的人游过来,情况即将失控前,天道存决定先采取行动。 “来吧,我们来比赛,看谁能先游到对岸的那棵杨柳树下。” 话说完,天道存率先转身投入水里,并乘势将杜盼盼一起压进水里,再抱着她一起朝他所指定的方向,加速游去。 是他憨直了,若换了其它脑筋动得快的,譬如他大师兄或二师兄,肯定会故意大喊目标在左边,然后自己趁乱往右边游,再登岸逃走。 但这老实人既说了要比赛就会当成是比赛,不要命似地迅速划水游去。 但他可没忘了杜盼盼是不会泅水的,所以一有空就得赶紧以嘴将他的气过渡给她。 这是一场绝对不能输的比赛。 这是一场输了会要命的比赛。 最后,天道存就在令人无法相信的极短时间内,在众人佩服、令狐狡妒怨的眸光里,与众人隔了一大段距离,跳上了岸。 但赢了比赛的天道存,可没时间享受胜利成果,他一上了岸就溜没了影,连声招呼都没留。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天道存从不认为当个副首有啥好处,但现在他知道了。 那就是他能够拥有独立帐篷,不必与别人分享。所以当他抱回了个半裸的女人时,不必想着该如何遮掩,又该如何解释。 他使出轻功将杜盼盼抱回他帐里。 没点灯,就着隐约月芒将她放在自己那张简易的木板床上,拿了被子给她包着,再找出干净的巾帕,要她转过身去,他好为她弄干她还湿着的长发。 帐里很安静,安静得诡异,颇有点像是暴雨来临前的死寂。 杜盼盼一直在等他开口骂人,质问她为什会出现在这里,却是半天没等到,最后还是她先按捺下住了。 “嗯,帮人不能只帮一半,记得待会儿到湖边帮我把‘东西’拿回来。” 东西拿回来?拿什么? 天道存面带困惑地正想问清楚,突然一条黑影掀帐冲了进来。 “三师兄!是不是你……呃……呼……好险!” 冲进帐来的是天养,在瞧见三师兄身旁那裹着被子的闯祸小女人后,他总算松了口气,并将手上的东西搁放在地上。 “幸好真的是你将她给带回来。杜姑娘,我把你的东西拿回来了,既然那个你想暗中守护的人已经发现你的存在,我的责任就到此为止,你们小两口呢……商量商量一下,看下一步该怎么做吧,至于我呢,终于能够去睡觉了。” 对于杜盼盼,天养向来是视作未来三师嫂,否则也不会这么帮她。 但这样的帮忙究竟对不对?三师兄在知道了后会不会生气?这他可就没把握,只得暗暗抹脸,脚底抹油溜了。 天养走后,帐内恢复了一片死寂。 良久后,天道存才下床,走向师弟拿来搁在地上的东西。 虽然只是约略翻看了一下,但他还是看出了那些东西,都曾经出现在一个叫做“元胖儿”的身上。 包括那双鹿皮靴,那顶造型特殊的瓜皮帽,一个用来充作肚腩的圆心枕,甚至还有短髭,然后他回想起了天养的话,终于弄懂了。 弄懂了这个大胆的小女人居然扮成男子,混进寻宝队伍里。 在弄懂之后,向来沉稳的性子忍不住要冒火,因为他想起了方才的惊险场面。 天知道如果今天晚上他不是因为睡不着,到外头走走,而撞见了正在沐浴的她,出手救了她,此时的她会是怎样的下场? 是会被一群男人轻薄?糟蹋?豪取强夺?并且留下一辈子难以复原的创痛! 这个应该要被揍扁的小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很气很恼很火的天道存,却因打小不曾对人发过火,更何况对象还是杜盼盼,是以好半天仅是神色阴晴不定,却是一声也没吭。 又是良久良久之后—— “你要发火便发火……”床上垂着螓首的小女人,不安地啃起手指甲, “别这样憋着,当心内伤。” 认识多年,知道她若开始啃指甲,就代表愿意认错了,但光是这样他还是不能熄火,毕竟兹事体大,哪是一句认错就能够被原谅的。 天道存难得破天荒地,语气里带着嘲讽问:“当心我内伤?你是在关心我吗?” 这话让低垂着的美眸抬高并泛起水雾,嗓音里明显带着委屈。 “如果不是太过关心你,我今天会变得这么狼狈吗?” 瞧见她起雾的水眸,听见她委屈的声音,怒火登时无奈地化成了心疼,他走到她面前叹息的坐下。 “好,我不生气,你实话实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了啥?”水眸里暗藏着不驯。 “扮成元胖儿。” 为什么?为什么?她为什么?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天底下只有他才会问出此等废话!杜盼盼决定收回认错态度,顶了他一句。 “因为好玩。” “可这一点也不好玩。” 她说的是气话,但天道存这木头却真信了她,当她是因为玩心过重才会做出这种事,忍不住绷着脸训人。 “一个不会武的姑娘家没事去学那些江湖人餐风宿露、颠沛赶路做啥?更何况还是以伪装的方式,名不正,则言不顺,既破礼教又破女诫,如果你这事让人给揭穿了,传回你爹耳里,会是多么地痛心疾首——” “够了够了!别念经了!”杜盼盼捂耳求饶,“你是唐三藏,我是孙悟空,怕了你的紧箍咒,饶了我吧!” “只要你答应乖乖回家去,我就不再啰唆。”瞧他表情,还真当自己是在训管顽徒的唐三藏。 “哼!你凭什么说我?你不也一样破了礼教,坏了规条?” 要算账是吗?大家一起来! 但他若想藉她这次的莽撞失误硬逼她回家,放任那些觊觎他的女人有机会亲近他,门儿都没有! “我?”他傻了,“我什么时候破了礼教,坏了规条?” 她羞红了脸,噘着嘴别开小脸没敢看他,但嘴上可不饶他。 “你偷看人家洗澡,难道这还不算是破了礼教?” 方正刚毅的国宇睑上骤然失火,红光满布且狼狈,天道存努力了老半天,才能挤出话来。 “那是因为……因为在当时,我并不知道……知道那个是你。” 佳人旋回了一双怒眸,“不知道是我?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如果今晚在那边洗澡的是别的女人,你才会有兴趣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天道存仓皇的摇着手解释,“刚开始时我是以为……呃……以为那若非幻影就可能是水妖,因为真正的盼盼,是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 “幻影?”呀哈!这下可逮着你了吧!杜盼盼水眸中闪着得意光芒。“听说人之所以会生出幻影幻觉,多半是因为惦记过度才会有的,可见你呀,整日整夜地想着我,连觉都睡不着。” 天道存没敢回话,因为他不会说谎,方方正正的国宇脸上,火势更猛烈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既然会惦记,又会生幻觉,甚至还去拦下一个带给你熟悉感的元胖儿,可见得你呢……”她两片樱似唇瓣,得意地向上勾起。“是非常非常的喜欢我喔?” 天道存听得怔住了,老实的方正脸上,出现了无措的神情。 事到如今,在经过这些日子的思念煎熬,在他虽然无意,却是将人家冰清玉洁的身子给看过了的事实下,他若再不承认,就嫌太过矫情了。 他一定会对她负起责任的,却不该是眼前这个时候。 “是的,盼盼。”他叹了口长气,乖乖招供,“我喜欢你!”且还如她所言,非常非常喜欢。 杜盼盼樱唇嘟得高高的,虽然那是她想听见的答案,却不是她想见到的表情。 “为什么我觉得你在说这句‘情话’时,表情活像是要上战场捐躯似的?”承认喜欢她,真有那么痛苦吗? “因为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你应该等在家里,等我回去之后再告诉你。” “喜欢就是喜欢了,还得挑时间地点?”需不需要再掷茭问神明? “你应该很清楚我正在帮师父们完成一项很重要的任务。” “完成任务相谈情说爱冲突吗?” “当然冲突,这么多人同行是去办正事,又不是去玩。”怎能带个女人在身边? “我不管你怎么想,又预备怎么做,”杜盼盼一脸吃了秤坨铁了心的表情,紧裹着被子,往床上躺平。“反正我就是死赖着不走了,若要我回去,除非是扛着我的尸体!” “盼盼……”他叹口气,“你懂事点吧。” “我不要懂事!更不想再听你说教!你又不是我的夫子,更不是我的爹!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要陪着你,直到你回家,其它的都不要紧!” 每回只要见拗不过他,她就会使出自作主张不理他的胡缠烂打招数。 “不过你放心,”她又补了句,“在我陪你‘出任务’的这段时间里,人前只会有元胖儿,而不会有杜盼盼的,我不会让你难做人,更不会害你毁了清誉。” 天道存抚额暗忖:我的好盼盼哪!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我担心毁的清誉是你的,而不是我的。 还有,无论你到底有多当我是一块木头,但事实却是,我是个男人,一个有着血肉之躯以及……原始冲动的男人。 他还记得方才在湖畔乍然见到她那丰肌凝脂、柔滑如玉的身子时,他所领受到的强烈震撼。 在那一瞬间,他不但是震撼且还……呃……出现了男人体内原始的生理反应。 他的小盼盼长大了,大到了全然颠覆了他对她的原有认知。 她再也不是那个会夜啼、会要人哄抱哼曲、会麻烦人帮忙喂食,甚至是为她换尿布巾的小女娃儿了。 也不是那个刚学会了走路,笑嘻嘻地扑进他怀里,整天赖着他撒娇讨宠,除了他谁也不要的邻家小妹,而是一个会让男人顿时失去理智的成熟女子了。 以上这些虽然全足他的真心话,但他又怎么说得出口,并要她小心防备? 再加上现在半夜三更夜正黑,他又能将她撵到哪儿去?难道逼她回去和别的男人同帐吗?那是打死了他也不许的。 身为副首的他,又不能够抛下肩上重担,只为了先护送她回家。 但若是由天养来帮忙,他又会担心天养的武功不足以保护好她,红颜祸水,他知道他的盼盼,无论是脸蛋或身材,绝对是祸水中的祸水。 愈想头愈痛,天道存闭上眼睛,彻底地感到无助。 第七章 这桩事真的有些古怪。 但大家也不好意思问得太多,毕竟那个当事人,是平日待他们不错的副首天道存。 那古怪的事就是——副首帐里多了个人。 别想多,那是个男人,还是个矮矮胖胖,生得绝不可能会让人产生断袖之癖遐想的男人。 至于原因,根据副首的八师弟天养小少侠的说法是,他三师兄于昨晚出去散步赏月时,不小心踩死了一只黑色野猫。 话说野猫,尤其是全身漆黑的野猫,可是带祟的,猫灵难以化解驱散。 对于他们这些在道观里长大,打小就坚信有鬼神存在的弟子来说,那等于是犯了大忌,所以一定要化解,否则轻则走衰运,重则可能会致命。 “那该怎么解?” 在旁听得起劲的人们,忍不住好奇地问向双颊红通通的天养,虽然他们也满好奇的是,何以天养小少侠的脸会变得如此殷红。 假装没瞧见旁人好奇打量的眼神,天养煞有介事地正经开口。 “那就是要找个在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男子,双阳克煞,这个人呢,至少得日夜跟随在我师兄身边满一百零八日,这样出来的效果才有用。” “按你这话听来,能帮天三少侠解祟克煞的人,居然是那个元胖儿?” “没错!此次出门前我师父给了咱们师兄弟几项法宝……”既然掰起了头,也只好一路胡掰到底。“昨儿个夜里我与师兄拿出‘寻阳仪’往外一找, 哈!可让咱们给找着他了!” 谎话连篇一说完,天养拔腿就跑,不想让自个儿的脸红到起火燃烧。 这套说词是咋儿个晚上三师兄来找他,让他几乎想破了头才得到的结果。 杜盼盼不肯回家,三师兄拿她没办法,只好依了她,但条件是她必须待在三师兄能够看得到、照顾得到的地方,所以他们必须做出最不拿手的事,那就是——编一套谎。 除了编谎套招外,还有一桩大事,就是三师兄要他当个见证人。 “让我见证啥呀?”天养傻眼问道,这到底还给不给人睡呀,多事的一夜。 “见证我和盼盼的订亲仪式,先订个亲,回去之后我再向她爹赔罪并提亲。” “三师兄,你是在开玩笑吗?” 婚姻可是终身大事,这样做会不会太草率? “当然不是开玩笑!”天道存一脸正经,“如果不先这么做,名不正,则言不顺,两个人住在一块成何体统。” “哎呀呀!你也想太多了,不是说好了只有咱们三个知道吗?” “除了咱们三个……”天道存正色的指着天,“还有天知、地知、神知……” “够了!够了!算我被你打败,什么都由着你了。可你是这么说的,那么杜姑娘呢?她也同意如此仓卒草率的订亲仪式吗?” 不消再多问,始终乖巧坐在一旁,小手托着下巴,水眸澄澈,任由眼前两个男人为她伤透脑筋的杜盼盼,在接收到来自于天养的询问眼神时,唇瓣优雅的弯起,给了他一个甜蜜的微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寻宝队伍继续北上。 行行复行行,这一日众人来到疾风岗,眼看离目的地黑虎泉洞已然不远了。 或许是因为目的地已近在眼前,也或许是因为连日来陆续有人不告而别、脱队不见,导致队里的气氛有些低落、有些诡谲、有些骚动,还有更多更多的不安。 但对杜盼盼而言,谁不见、谁不安都不干她的事,挖不挖得到宝她也无所谓,她只是乖乖地等待。 等着天道存快点将他师父交代的任务完成,或者是索性死心,陪她回诸暨。 这一天夜里,天道存按例先上主帐那儿去开会,接着在营区里四处巡逻,拖到了快三更天才终于有空回自己的帐子。 甫一进帐,他就看见还等着他的杜盼盼。 “怎么还不睡?” “没见你回来我怎能安心睡?还有更要紧的是人家……人家想洗澡啦!”最后一句话让两个人都别开视线、红了脸,却是无法避免一定得说的事。 在他同意她留下时,就和她做成了约定。 除非是两个人单独在帐内,否则她必须维持着男装扮相。 如果她受不了想洗澡,只许在帐内洗,由他去帮她想办法弄水来。 是以即便天道存已经很累,但在听见她的需要后,他还是二话不说立刻动作。 果然没多久,杜盼盼如愿地享受到了一个热呼呼的热水澡。 当然,天道存对她的协助只到此为止,在她的浴桶与他的案桌之间,隔着一道他以克难方式,自制而成的竹屏风。 屏风除了此时派得上用场外,还有在两人熄烛就寝,一个睡床一个睡地时也是要拿来用的。  。 私订终身只是为了维护她的清誉,而不是方便两人真的做出啥逾越礼教的事。 可虽然两人之间隔了道屏风,但区区一个帐篷,又能有多大的空间? 虽说该回避一下,但他又哪儿都不能去,因为得帮她看守着,以免有不识相的人刚好上门来找他。 感谢练武多年让他有双敏锐的耳朵,能够轻易地听见远方是否有人过来。 但耳朵过于敏锐有时也是个缺点,能让他不单单是感受到来自于浴桶所漫出的热气,也害他不断听见由屏风后传出的哗啦啦水声。 除了热气及水声外,那一缕缕随风飘来的佳人馨香,更是令人坐立难安。 如果他不曾看过她出浴时的模样就好了,偏偏他看过,而且根本忘不了。 他看过她天真诱人地玉立于水中的模样,看过她那柔白的玉躯于轻雾如纱的水气氤氲间,虽说是清新纯洁,却又是骇人地让人心跳失控。 该死该死!不想不想!停止停止! 他该想的只能是方才在巡夜时,那个与他过了十来招的神秘黑衣人。 那厮功力深厚,步履沉稳,吐纳无声,若非那人无心与他恋栈,他又担心独自留在帐里的盼盼,两人之间可还有得拚呢! 那人究竟是谁? 究竟有何目的? 因为对方目的不明,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让负责巡夜的兄弟们加强警戒。 将心思收回后,天道存研墨执笔,想要凭记忆画下黑衣人的身形及惯用招式。 许是太久没听见他的声音,屏风后方的杜盼盼出声了。 “木头,你可不能先偷偷睡着喔,别忘了待会儿还得帮我把水倒掉。” 天道存没回话,仅是轻应一声,庆幸彼此间还有道屏风,不会让她瞧见他早已因她、因水声而全身紧绷如铁了。 唉!试问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木头,这是今天晚上我第七次听见你在叹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让我知道?” 天道存想起了黑衣人,却不想吓着她。 但因为不擅说谎,他只好不说话。 “你不说话那就是了,其实我也有听见的事还没告诉你,想不想听?” “说吧。” 光听语气就知道她忍不住了,问他一句不过是开场白,认识她太多年了,他就算再木拙、再懵懂,也早摸透了她这些小女人脾气。 “我听赵翡燕说喔,很多人都在传,最近会有那么多人相继失踪,可不是自行脱队回家去了,而是因为……”屏风后方传出的嗓音,刻意压得低低的。“黄巢的怨灵盯上了咱们,派出一群黑鬼部队来阻挠咱们去挖掘他的宝藏,有不少人曾经在夜里,看见帐外有黑影在飘。” 黑影?! 天道存想起了神秘黑衣人,锁紧了浓眉,好半晌后才开口。 “那你呢?你信吗?” “信不信有鬼吗?” 屏风后的嗓音,带着他早已听惯了的淘气。 “我家是卖棺材的,从小到大,隐隐约约、恍恍惚惚也见过几次,这也是我小时候爱黏你的原因,知道吗?木头,你的人虽然木拙,却有股凛然正气,连鬼都要躲你。” 天道存听得没好气,“所以你会喜欢我,是因为我能帮人挡鬼?” 屏风后方传出一阵咭咭咯咯的淘气笑音,“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直接跟个会收鬼妖的道上就好了,干嘛要千辛万苦、离家奔波,甚至是女扮男装……” 娇音变软,搀入了羞意,“一定要跟着你?” 她毫不掩饰的坦率告白让他心口一荡,全身上下再度火热了起来,为了捉回已余不多的理智,他边冒汗边转移话题。 “你还没说信不信有黑鬼部队的事。” “老实说……嗯,我不太相信,人已死,都成了鬼了,干嘛还留恋阳间的宝物?按我说呢,活着的坏人可要比死去的恶鬼可怕多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天道存的浓眉又揽紧了点,“有人在幕后……搞鬼?” “这是很有可能的对不?毕竟目标已在前方,能分杯羹的人总是愈少愈好。” “那么你会怕吗?” “不怕。”她毫不考虑地回答。 “胆子真的那么大?” “这和胆子无关,傻木头!” “那又和什么有关?”他脑袋里的那个弯口,还没兜转回来。 “和你有关!”屏风后方传来一阵诱人娇笑。“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保护我,也因为我知道天道存与杜盼盼,是七世夫妻转的世,是注定了要守在一块的,白首偕老,长长久久。” 脑中一阵雷响轰隆隆,天道存让她的这番话给震呆了。 与其说是震呆还不如说是被感动,感动她对他自始至终没变过的信任以及真爱。 真的,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今生竟能得一真性女子的倾心钟爱。 他何德何能? 被震呆了的情绪让他失了神,也让他没听见屏风后方水声停止,更没留意到那馨香四溢的娇影已踱出屏风,来到案前。 “哇!你在画画?让人家看看……” “没啥可瞧的。” 天道存收敛神智,伸手掩住纸,不想让黑衣人的事吓着她。 “如果真的没啥好瞧的,你又干嘛要画?”她才不信! 见他不肯给,幸好她知道他的弱点,知道他怕痒,于是一手戳往他胳肢窝,一手去夺纸,果然顺利得逞。 嘻!杜盼盼得意娇笑地退开几步,将纸揪紧,却在低头瞧清楚纸上的线条后,美眸瞪直,娇笑煞住,一动也不动。 还当她是让黑衣人的狰狞模样给吓着了,天道存从桌后走出来安慰她。 “你别担心,那家伙虽然武功不错,但我仍有把握不会输给他的。” 美眸瞥向他,她的表情明显有些古怪,双颊也红了。 “你说‘这家伙’功夫不错?天道存,你真的知道自己画了什么吗?” 虽然察觉出她语气里的不寻常,但他没有多想,木愣愣地上前想解释。 “这是方才我在巡夜时,遇上的一名神秘黑衣人……” 他原还有后话,却戛然止住,因为他终于看清楚纸上的画作。 纸上哪有啥黑衣人的影子?即便线条简单,着墨下多,却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个出水芙蓉般的长发裸女,一个娇躯玲珑有致,上头点缀着一颗 颗圆滚滚珍珠般水滴的裸女。 脸红得像煞关公的天道存,伸手去夺纸,却让杜盼盼给快一步的藏到身后。 “盼盼……”他那张老实脸上满是羞窘,“快还我!” “才不呢!”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天知道要见到这根木头出丑,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哼!原来你那么喜欢出去巡夜,就是为了想撞见这个样子的黑衣人?” 方方正正的国宇脸上窘色更浓,表情也更懊恼了,因为知道这淘气的丫头是不会轻易饶他的。 说不过她又抢不回纸,天道存只好假装耳朵失灵,迳自走到屏风后去帮她收拾善后。 在他将水倒掉,将浴桶收好,重新回到帐里后,杜盼盼还坐在椅子上,端详研究着他那在无意识间完成的画作。 “你这……”见他进帐,她立刻跳上前去在他身旁耍赖,却是问得认真,“画的真是我吗?” 国字脸上好不容易才让外头夜风给吹散了的红云,再度火速凝集了。 见他不说话只是脸红,她嘟高嘴哼了声,自言自语。 “哼!谅你也没那个胆敢去偷看别的女人洗澡,还帮她画画,否则我是肯定要挖出你眼珠子的,只不过人家的胸……”她偷偷往下瞥了眼做比较,表情有些不服气,“好像比这上头的还大些吧!”他也太“小看”她了吧! 低垂着一张红得快起火的方脸,天道存往地上铺垫子,灭了烛火准备就寝。 见他这样彻底投降,杜盼盼却没打算饶过他,笑眯眯地又凑身过来。 “见画如见心,所以木头,当我在洗澡的时候,你其实是一直在留意我的动静,甚至是……想象的对吧?” “别问了,盼盼。”天道存终于出了声音,求饶着。 “你是在害羞吗?” 哈!一个会脸红害羞的木头,还真不是普通的可爱! “真的别再闹了,盼盼。” 不骗人的,不只是额头,他浑身上下都在飒汗了。天知道他平时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在控制自己,而现在,这个毫无自觉的罪魁祸首居然不怕死地一再挑衅他。 “你回答我嘛!只要你回答了我就不再逼你,我们都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只要承认会对我有……嗯嗯……”贪玩逼问中的人儿脸也红了,“那个方面的幻想,我就饶了你。” 天道存开口,嗓音低沉沙哑,“知道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管不管!我不管!”她伸出柔荑,摇晃着已侧躺在地上,熊似的壮硕身躯,“人家就是好奇嘛!”就是想知道我对你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嘛!你不知道这对一个女人的自信,有多大的影响力吗? “我是认真的,盼盼,真的别再闹了。” 他的嗓音变得更低更沉,也更粗嗄了。天知道此时的他是用了多少的自制力,才能不让自己用“动作”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 “不要不要!人家就是要闹嘛!”怕他不理她真的睡着,杜盼盼再度使出了蛮缠烂招,“闹到你给我一个交代!我要闹要闹要闹要……啊啊……你干嘛?” 天道存猝然一个翻身,将她按压在地上,就着外头透入的微微月光,她瞠大美眸,像是见着了个全然陌生的男子压在她身上。 木讷褪去,羞赧不见,他的表情原始而野蛮,溢满着剽悍霸恣的野味。 尤其他那双紧盯着她不放的眼睛,火焰炽烈,让她感到害怕,却又同时有些莫名兴奋。 老实说,虽说她打小就择定了是他,其实偶尔还是会有些小小担心的。 担心这块木头无论长得多大,无论在人前或人后,在任何的地方,都是彻头彻尾的一个老实头。 担心他就连在两人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还会傻傻地来上一句相当扫兴的“盼盼,这……我不会!教教我!”让她气到疯掉。 但现在见他这个样,知道他已跳过了所有会让脑子打结的问题,采取了最直觉的反应,知道了他也是会有男性原始冲动的时候,她还真是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忧愁,因为自觉像是个误放了野火的小孩。 她放了一把野火,一把她没本事去扑灭的野火。 一股前所未有的战傈在他那双黑眸热辣辣的注视下,直窜她背脊,小腹中也出现了让她困惑的无名躁动。 “呃,木头,我懂了,你已经以行动告诉我了,所以不需要再……再……唔嗯……” 她的话语断在他突然低下头,以舌舔舐超她耳畔的动作里。 他舔、他吸、他啃,他吮着她颈边嫩肉的动作,在在地让她联想到一头饿坏了的兽。 “呃,木……木头……你你你……你听我说……我我我……我们这样不不不……” 杜盼盼一连串结巴的话还没说完,见他将嘴移开,她暗自松了口气,跟着才明白他的移开只是为了转移阵地,这一回,他看上的是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在他吻了她后她才知道,原来上一回她给他的吻,还真是稚拙得可笑,现在他所给予她的,才真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在他的攻击下,她的唇瓣被他热切地攫住了,就连呼吸也遭到掠夺,他以厚实的巨掌捧住她柔嫩的脸庞,低头在她甜蜜的檀口中,疯狂地攻城略地,他禁锢多日的欲望终于能够得到解放,因此一发不可收拾。 杜盼盼知道应该要阻止他的,毕竟两人还没正式拜过天地,即便是两心互许,却是于礼不合。 再加上他那循规蹈矩的古板性子,等到他恢复理智后,肯定会懊恼后海个半死。 但她原要阻止他的手却僵在空中半晌后,无力地垂至他颈上柔柔环紧,以行动默许他的侵犯。 迷迷糊糊地,她仿佛听见布帛撕裂的声响,接着她身子一凉。 朦朦胧眬地,她感觉到一双炽热的大掌在她身上蛮横霸行。 暧暧昧昧地,她胸口猛地一热一疼,像是让人给张口含咬住了。 “唔……嗯……木头,别……别这样……” 她努力发出虚弱嗓音想阻止,听起来却不像是抗议,倒像是在舒服娇吟,反倒更加助燃着他的攻势。 一场激烈的征服掠夺已是箭在弦上,没想到陡然间,帐外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尖叫,划破了深夜里的安宁—— 第八章 让那声尖叫给雳回了神智的天道存,眼睛吓得瞠大,心头惊滔骇浪。 不过他的惊吓并非来自于那声尖叫,而是险些就让他给“做”了,正柔弱无力地躺在他身下,粉颊晕红,眸光潋媚,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的杜盼盼。 仓皇翻身跳起,天道存狠狠给了自己十来个耳刮子,直至方正国字脸被打得红肿,嘴角也进出了血丝才肯停下。 接着他手忙脚乱地先将自己衣物穿妥,再拿了套干净衣裳给始终羞卧于地上,不敢看他,更不敢作声的杜盼盼。 “盼盼,对不住!” 他知道就算说了一百句对不住也于事无补,但除了这一句,他真是下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真该死!亏他那日还救她免于让那群野兽般的男子给吞吃入腹,没想到原来他自己也是管不住体内兽性的野兽! “你要骂要气甚至想砍死我都行,但得先等一下,你留在这儿,我到外头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颤着小手穿上衣裳的杜盼盼,听见这话立刻坐了起来。 “我不要!我才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她那张艳红小脸一边抗议一边转白。 在听见方才那声可怕的尖叫之后,她才不要一个人待在帐里呢。 虽然她嘴里嚷着不信真的有啥“黄巢恶鬼”,但如果真的有呢?还可怕地单独找上她呢?不要不要!她打死了也绝不落单。 眼见拗不过她,但其实也不太放心留她一个人,天道存只好带着杜盼盼出了帐。 只见发出尖叫声的地方——西区营帐,早已是火光蔽天,让一群手持火把,议论纷纷的寻宝队员给团团围住了。 天道存在人群中瞧见天养,连忙挤到他身边,“发生什么事?” “三师兄,你也来了。就是、就是……咦?你的脸怎么肿成这样?嘴角也带血……还有,呃……糟糕!你……你们是不是忘了……” 天养看着跟在天道存身后的杜盼盼,话都说不全了。 天道存原先还没弄懂他怎么了,在陆续接收到来自子两人周围的惊艳及好奇眼神时,他才终于明白过来。 事发突然,加上他为了险些“做”了盼盼的事早已神魂不属、心神大乱,压根就忘了她在人前只能以“元胖儿”的模样出现。 此时的杜盼盼,虽说没有梳妆打扮,披散着一头长发,却已够让人看到眼神发直。 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变的天道存,听见了一声呼唤。 “天少侠,你来得正……咦,这位是?” 天道存转过头,看见令狐狡及他两个好朋友,冲虚派的吴作乐及青城四少之一的黎胥海。 很明显的,无论他们三人原先找他是为了啥,目前他们的注意力,已经全转移到杜盼盼身上了。 眼见如此,天道存一边以宽肩将杜盼盼挡在身后,同时决定坦白。 “这位是在下的未婚妻,她姓杜。” 令狐狡眸光满是惊艳,“不知杜姑娘是何时跟上咱们队伍的?”他怎么可能错过她? 闻言,天道存憨厚脸上出现了窘色。 “有关于此,我得先向令狐少侠及诸位道歉,她是未经我许可,以女扮男装的方式,偷偷混进队伍里的。” 听见这话,三人里脑子反应最快的黎胥海,喔了一声,面现了然。 “敢情这杜姑娘就是‘元胖儿’?”所以天道存才会弄了个男人同帐? 天道存没做声,默默认了。 没想再理会那些纷纷朝他与杜盼盼射来的好奇眼光,天道存迳自问向令狐狡。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终于能从惊艳中回过神的令狐狡,边摇头边领着天道存往人群中心走去,“这……呃,不太好说明,还是你自个儿去瞧吧。” 果然不太好说明,天道存暗忖,因为那些“东西”是十三具尸首。 但也许该说是十三“组”才对,因为那是十三具身首分离的尸首。 只见那些尸体颈项上正咕噜噜地冒着血,头颅滚到一边,还需要人一一对比凑上,才能帮它们寻回“失主”。 死者都是寻宝队的成员,还是住在不同帐子、分配在不同组里的人,有男也有女,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那凄厉可怕的死状。 在做出更进一步的勘验之前,天道存让天养将杜盼盼带开,不想让她害怕。 虽说盼盼家里是做棺材生意的,死人看得多,但这些人都是惨遭横死的,死状可怖,表情吓人,还是别让她作噩梦的好。 天道存趋前蹲下身,拾起一颗头颅在掌心间打量。 他认出那是咋儿个夜里曾与他一起把酒言欢的男人。不由得心底一阵难受。 究竟这些人是遇上了什么? 而究竟又是谁,居然如此泯灭人性地痛下杀手?, 如果这些死者的伤口是整齐的,能够让人辨识得出是用刀还是用剑砍断的也就罢了,偏偏那些伤口像是被强大外力给硬生生撕扯扭断,颈上甚至有着兽般爪伤,以至于伤口被撕扯得凹凸不平,也就更令人沭目惊心。 “瞧这些人的表情……”黎胥海也走了过来,蹲在天道存身旁摇头。“像是在临死前看见了多可怕的恶鬼似的。” 天道存还不及表示意见,不远处有人跌跌撞撞地朝他们狂奔过来。 “令狐少侠!天少侠!那……那边壁上写了几行字,你们快点来瞧!” 闻言,几个男人纷纷起身,来到了众人扎营附近的山崖上,举高手中火把,神色凝重地瞧见上头以朱砂,写下了八句话——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尔等胆大觊我物,前日驱散实小惩。 今日十三为仿示,来日悉数定通杀! 那短短的八句话里,前四句众人皆知是曾让世人称作“冲天大将军”—— 黄巢的遗作“下第后赋菊”。 至于后头的四句话,则明显地是在警告众人。 它写着前些日子的分散驱赶,故意让人失踪仅是小惩,今日一举杀了十三个人则是在杀鸡儆猴,若是他们再不听动地离开,那么就只有全杀光一途了。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令狐狡皱眉出声,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在征询着众人。 在场众人都因看懂了诗中含意而神色不安,几个胆子比较小时女人,甚至还被吓出了眼泪。 眼见众人士气低落,有个嗓门大的跳出来提高士气。 “鬼话连篇!妖言惑众!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阻挠我们继续寻宝,愈是故意阻挠就愈代表真的有宝,所以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 “什么叫鬼话连篇?眼前这十三条人命、十三颗头颅还能是假吗?明明已经有人因此丧命了,这个寻宝游戏,我不玩了!” “没错!有钱还得要有命来花,就算不是真有恶鬼,也肯定是有恶人在作怪阻挠,敌人在暗我在明,对方手段凶残,又已先给了警告,我反对再前进。” “你他娘的是个胆小鬼!”有人狂嘘。 “你他奶奶的是头傻傻送死的猪!”有人驳斥。 “那咱们之前的雄心壮志呢?还有这一阵子的努力呢?” “就算是买个人生经验吧,懂得挣钱要脚踏实地,不要妄想一夜致富,不当属于你的财富,就算唾手可得,偏偏就是注定了不会给你!” “我反对!我反对!我坚决反对放弃!”有人高声呐喊。 “我反对!我反对!我反对继续前进找死!”又是另一波激昂的声浪。 “你们这些孬种!既然怕死,当初就不应该跟着来寻宝!” “出门前我娘曾跟我说,孩子呀,什么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你要活着回来。” “那你干嘛还出门?窝在家里抱娘亲大腿等着喝奶不就得了!” 众语纷扰,每个人都扯开嗓门,坚持自己的意见,眼看场面即将失控,冲虚派门人吴作乐双手环胸,语带欷吁的开口。 “行军打仗最怕人心溃散,瞧眼前这个样,这一场仗,怕是很难再打了。” 只要再有任何风吹草动,肯定是阵脚全乱,搞不好还会自己人先倒戈相向。 “天少侠,你怎么说?” 令狐狡转头问向始终没出声的天道存。 “在下……嗯,没有意见。” 虽说他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有些古怪,不管别人怎么认为,至少他能确定那曾与他过了十来招的黑衣人绝对不是鬼。 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光凭自己的脑袋,肯定是解不出个所以然,也知道靠自己的嘴,只会说得不清不楚,所以还是安静点,听听别人怎么说吧。 就在众人纷乱之际,青城派的黎胥海率先表明立场。 “大家都别再吵了!人多口杂是非多,一切当以首领的决定为主,我青城派绝对支持白狐帮少帮主所作出的任何决定。” 黎胥海的一句话终于暂时止住了纷乱,也重新将众人的目光调回令狐狡身上。 接收到了众多目光的令狐狡先是低头沉吟,继之肃然开口。 “目的地就在眼前,不去试试固然可惜,但若试了后惹祸上身。岂不更槽?如果只是在下一个人的生死还给视作小事,但一整队人的同死?在下自知扛不起如此的重责大任。” 巡视众人一圈后,令狐狡再度开口。 “兹事体大,在下无法妄自作主,这样吧,家父曾在临行前再三叮嘱,钱财只是身外之物,安全才是首要之务,烦请各位先回帐静思,究竟是要继续前进还是要解散?明儿个一早卯时三刻,咱们在此处投票决议,少数服从多数,不得再生争议。”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隔日清晨,同一地点聚满了人群。 在经过大半夜的冷静思考后,绝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已将惶惑害怕转成了坚定,并在投票时极有默契地,十之八九的人都做了相同的选择—— 他们宁可解散回家! 毕竟宝物价值再高,还是比不上他们的小命。 投票结束,决议达成,有些不服气的、不甘心的、不愿意的、舍不得的,终究还是敌不过众议,只能以闷声不响来做怨言的抗议。 令狐狡遗憾地当众宣布“破巢”行动失败,所有人员即日解散,自行返家。 但在离开前还有两件事情要做。 第一件事,就是该如何处理那十三具尸首。 最后的决议是如果有同门者随行,就烦请将尸首运回家乡处理。 如果不方便运回,或者是此人并无同门在此者,那就合葬于一处,将其姓名及生平事迹刻子墓碑上,以志留念。 第二件事,就是令狐狡当着众人及那些枉死者的面前,神色遗憾地自怀里拿出藏宝图,点火焚毁。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灾殃化为无!”令狐狡喟然长叹,“诸位兄弟,是在不年纪太轻,本事不足,无法再带领大家前进,还望各位善自珍重,咱们后会有期!” 艳日下,一阵风吹来,扬起坟前纸灰,像是在为这样的结束而戚伤。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师兄,你想干嘛?” 刚开始天养还当他三师兄是因为一次见到那么多人,且还是认识的人死了,心情受影响,脚程太慢,与那些南归人群隔得有些远,没想到最后他不但脱队,甚至还打住了脚。 “天养,帮我护送盼盼回去。” “为什么?” “我不要!” 天养和杜盼盼几乎是同时间嚷出口的。 “因为师父们交代给我的任务,我还没有完成。” “三师兄还不死心?” “我早就猜着了你会这样,冥顽不灵死脑筋。” 天养和杜盼盼又是不约而同开口。 “总之,我已决定要这么做了。天养,带盼盼回家的一路上你要多当心点。” “但是三师兄……”天养搔搔头,虽想再劝,但也清楚三师兄那决定一旦作下,便如蛮牛般地拉不开的拗气,只好改口问:“令狐狡把藏宝图都烧掉了,你又要怎么完成任务?” 天知道令狐狡有多宝贝那张藏宝图,日夜下离身地收藏着,这一路上他都是到了一个点后,才再公布下一个点的。 就连那些成天与他开会的人,也最多只能听说济南黑虎泉洞,但此行最困难的,却是得从下了黑虎泉的地底深洞后才开始,如果没有详细地图,在那样黑黝黝,分岔点密布的地底洞窟里,加上可能会出现的机关陷阱,与其说是要去寻宝,遗不如说是要去送死。 “我这里还有一张。” 瞧天道存说得面色不改,就像是在说着“我这里还有颗没吃完的包子”一样,却让另外两个人都听傻了。 “你为什么会有?”天养惊讶。 “你居然连我都没说?”杜盼盼咬牙切齿。 “没说是因为你们又没有人问过我……”天道存仍旧不觉得他有一张藏宝图有啥奇怪的。“至于我为什么会有,那是一一师父在临行之前,私下交给我的。” 想那仁慈是个多么好狡精明的人,自然明白东西还是要自有的好,所以早在他要大徒儿天骧游解出藏宝图的古怪符号时,令狐祟才刚干恩万谢地离开,他就让天骧游再默画出一张了。 以天骧游天资过人的脑袋,要画出一张一模一样的,实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而令狐狡自始至终不曾对憨厚老实的天道存起过提防,是以也不会去问他有没有图,否则只要他一问,天道存便会实话实说了。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阴错阳差,反正他就是还有一张藏宝图能去完成任务就是了。 “但是三师兄……”问话的同时,天养左顾右盼并暗打哆嗦,“你真的不怕有恶鬼来找麻烦?” “不是不怕而是没办法。”天道存回答得老实。“我既然答应了师父们要代他们去瞧瞧里头有啥,还答应了他们如果里面有金砖,就顺手带几块回来,那么就算里头卧着龙、藏着虎、养了妖魔鬼怪,我也得去闯一闯,方能去回报师父。” “就算里头卧着龙、藏着虎、养了妖魔鬼怪,为了你的师父你也非要去闯上一闯?”杜盼盼边冷笑边将他的话覆述一遍,轻啐一声后再道:“哼!果真是个孝顺摆第一的乖徒儿,行!你既然能为了你的师父不怕死,那么我当然也能为了我的未婚夫而不怕死了,你非要去闯是吧?我陪你!” “盼盼,你别这样,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我不想听!” 杜盼盼捂耳摇头,认真的眸子里载满着坚定。 “如果你敢用点穴、下药,或用任何一种不顾我意愿的方法阻止我跟你,那么天道存,你就等着在完成你师父们交代的任务后,回去祭拜你的未婚妻吧!” 第九章 说不会害怕当然是骗人的,但杜盼盼向来坚信爱能让她生出勇气来。 生出足够的勇气和她所爱的人,一块去干些傻事,在知道反正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的时候。 不过在目前看来,这或许不能全算是傻事的! 瞧!眼前上有石林突兀,下有飞泉瀑布,景色秀丽不说,加上洞穴里阴暗潮湿,地上滑不溜丢,两人不但得将手握得死紧,亦步亦趋,就连交谈时也得将脸贴得近近的,气息亲昵互换,让人心跳加速。 在进了洞穴后,你眼中只有我,我眼中只有你,天底下还有比此处更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吗?对不? 好吧好吧,笑她想得太过乐观吧,因为她应该很清楚她那木头未婚夫,打的绝不可能是拉她进来谈情说爱的主意。 他现在满脑袋所想着的,恐怕只有该如何快点完成他那两个烂师父的鬼任务,但无论如何,他的人正真真实实地陪在她身旁,牵着她前进,而不是将她撇下不理,这样就应该满足了,对不? 人不能太贪,世上的人儿那样多,要能够两情相悦可不容易,像飘飘对她大师兄就是个遗憾,既然爱上了就该要互相体谅,谁让她爱上了这样一个将责任看得比谈情说爱还重要的男人呢? “冷吗?”天道存转头睐着她问道。 杜盼盼原是想摇头,却突然一个念头生起,改用着有些可怜的眸光回觑着他。 “冷!”她撒谎。 “那该怎么办?”听见这话,那张国宇脸上犯了愁,就连脚步都停住了。 “你的身上……嗯……好像热烘烘的耶!”她“好心”地提醒他。 听见这话,天道存毫不犹豫地伸臂将她揽紧在身侧,与她分享着他的体温。“那么现在呢?一他再问。 “嗯嗯,好多了。” 她边轻声回答边将小脸埋进他胸膛,一方面是想听他的心跳声,一方面是不想让他看见她得逞的笑颜。 谁说爱上个木头会很无趣的? 瞧她现在这样,不就满有趣的吗?偶尔耍耍小心机,并且永远会得逞。 “木头,你觉得我是胖还是瘦?” “你呀,轻得就像根羽毛一样。” “那我问你喔,你是喜欢羽毛多些还是母猪?” 他憨笑了,“这是什么怪问题?”又是一个新的乌龙鸟问题吗? “不奇怪,它代表着你的喜好,羽毛就代表全身上下没几斤肉,骨感十足,母猪却能让人抱起来很实在,你选哪一个?” “我的答案会代表什么?” “代表我未来的努力方向啰,如果你喜欢母猪型的,那我就该开始增肥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低头看她,眸子里有着淡淡赧色。“对我而言,盼盼就是盼盼,无论你是美是丑,是聪明是愚拙,是羽毛还是母猪,我都会同样地待你!盼盼就是盼盼,而盼盼,是我必须用生命来珍惜守护的。” 欸,是谁说这个男人不擅言词的? 杜盼盼美目泛着水气地想,就只是这样一句朴实无华的话,便已足够让她感动到对他死心塌地一辈子了。 只可惜感动的时间太过短暂,待她回过神来时,他早已将目光移离她身上,高高举着火把,研究起周遭环境。 “盼盼,把图拿出来。” 唉!意思就是该“上工”了是吧? 真是扫兴,人家才刚刚想要开始谈情说爱呢,就喊开工?美好的时光果然是短暂的。 即便有些不情愿,杜盼盼还是乖乖照办了。 就着火把,两人先细审那张图,并在经过了讨论,确定了方向后,认真地研究起这有着地底深泉以及石灰岩地形的黑虎洞。 按照图上所示,整个洞窟应该是由上中下后四个大洞所组成。 每个大洞里各有着无数个小洞,洞与洞之间有着曲径甚至是地泉相通,有过半的洞穴里甚至是水深及顶,可容泛舟的。 按着图,他们走过了一座天然石桥,桥下一片深黑幽喑,看不见底的。 天道存小心翼翼地握紧杜盼盼的手,两人走过石桥,进到了另一个洞穴里。 只见里头有许多通道,洞中有洞,过道尽处,有的地方还得用匍匐的方式才能继续前进。 “你确定是这条路吗?”杜盼盼忍不住发出疑问,“如果这个滑这么狭窄,又怎能让人将宝物运进来藏进去?” “那是因为当时进来的人走的是水路,以舟楫运物。” 天道存指着藏宝图上他大师兄刻意以下同的颜色,为他标明清楚的入洞路线。只有他这张图上才有如此清晰标示,令狐狡的原图可没有。 虽然有陆路及水路两种选择,但天道存却宁可多绕点路,因为不想杜盼盼因弄湿身子而着凉生病。 成了!懂了!杜盼盼点头,懂她给他添麻烦了,只得闭嘴认真往前爬。 行行复行行,爬爬复爬爬,他们一路上见着了诸多岩洞奇景,包括巨岩倒挂错落,并感受到脚下伏流交错、水声淙淙。 他们甚至还在某个洞底见着了一道石瀑自穹顶喷射而出,直下洞底,如长虹垂地。 瀑布四周俱是云雾浮动、水气弥漫,颇有种“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诗意。 好美!大自然的美景让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了赞叹声。 可光是欣赏还不够,杜盼盼贪玩地伸掌掬起水,品尝起泉水的甘甜。 天道存既不阻止她,也不急着走,只是温柔地伸手将她鬓边发丝塞到耳后,然后开口问她。 “甜吗?” 她边点头边笑着将小掌举高,想将她还没喝完的水留给他。 见她送上他乖乖喝下,“真的很甜!” 天道存边喝边注视着心上人灿烂笑靥,心里却想着不知这香甜的味道究竟是来自于泉水,或是来自于她的掌心。 怎么办?他发觉自己对她的爱意与日俱增中,一日比一日更深了,相对地,他也愈来愈害怕没能将她顾好,甚至是还带着她身涉险境。 生平头一回,他怀疑起自己以往凡事均以师父吩咐为优先的做法,是不是应该要适时地修正一下。 “干嘛直勾勾地瞅着人不放?”害她都被他给看羞了。 “我想清楚了,盼盼……”他依旧微显木憨的脸上却是写满了认真。“我知道了今后我的所有决定,都将不再是仅仅影响自己,还会连带牵动到你,所以将来在面临任何重大的抉择之前,我都会先告诉你,并在与你达成共识后,我才会点头同意。” “即便那人……”杜盼盼有点不敢相信竞能听见他如此的让步及承诺,试探性地问:“是你的师父?” 他用力点头,“即便那人是我的师父。” “呃,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她真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木头也会开窍,也会想通了未来老婆该比师父还要重要? 天道存被她那难以置信的可爱表情给逗笑了,神色认真地再度重重点头,甚至举起一手。 “绝对不是开玩笑,我发誓。” 杜盼盼瞪大眼睛看着他,半晌后,她娇呼一声,整个人扑进他怀里,两条藕臂环住他的颈项,快乐地送上香吻,将他那张方脸都给吻得窘红了,但她可不管他窘或不窘,一心只想要庆祝,因为这真是太难得了,她终于战胜“情敌”了。 耶耶耶!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有点不对劲! 原拟继续前进的天道存陡然煞住脚,甚至将手上的火把给弄熄了。 你干什么? 这话差点逸出杜盼盼口里,却让那猝然朝她小嘴覆上的宽唇,吮去了声音。 “别作声。” 这是在他吻了她后,将嘴移至她耳畔,发出的轻到了近似无声的呢喃。 原来那个吻只是为了要堵住她的声音,杜盼盼酡红着粉颊想。 可惜她不能出声,否则还真想告诉他,喜欢他用这样的方式让她安静下来。 杜盼盼那端还在情思旖旎,天道存这头却已是浓眉深锁,因为他确定自己方才隐隐约约听见的,真的是人的声音,而且还很有可能是熟人。 “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记吼音传出。 听起来好像是……令狐狡,是他们才刚解散不久的寻宝队伍首领。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令狐狡明明已经神色颓唐地踏上归途,而且还当众烧掉了他的藏宝图呀! 这下换成天道存弄不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为了弄清楚,他小心翼翼地牵着杜盼盼往前走,还先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发出声音。 她亦回捏了他,意思是——懂啦!安哪! 片刻后,两人悄无声息地来到洞口。 幸好天道存早已弄熄火把,是以两人方能以隐身于暗处的优势,将点着十来支火把及油灯,把洞内弄得亮如白昼的情况给端详仔细。 一看后心头一震,因为看清楚了真的是令狐狡! 天道存微探出头偷觑,看见洞里除了令狐狡及他两个好友吴作乐、黎胥海外,还有三位年纪较大的长者。 其中一个身着黑衣的长者背对着天道存,虽然只是瞧见对方背影,却已足够让他看得眼睛发直。 如果他没看错,那人的身形正与那和他在营区中,对了十来招的神秘黑衣人一模一样。 令狐狡加上神秘黑衣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爹,我受不了了啦!” 天道存骇然地听见令狐狡如此喊那名黑衣人。 “狡儿,沉住气点。” 黑衣人转身回应,赫然是白狐帮帮主令狐祟。 至于另外两位长者,在天道存陆续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后,才知道他们分别是冲虚派及青城派的掌门,吴作乐及黎胥海的师父。 他们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蛇鼠一窝! 脑袋被一波又一波的震撼给弄得晕眩的天道存,突然感觉到杜盼盼在他掌心写下这四个字,神智终于逐渐清明了。 没错,蛇鼠一窝!就是这个词。 没想到盼盼这从没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居然看得比他清楚,亏他还在心思混乱,还在帮这些人想借口,还在想着这些江湖中素负盛名的名门正派人士,是不可能会做出什么欺世盗名的偷鸡摸狗坏事。 但事实上,他们是真的在干坏事! 在听了几个人的交谈内容后,天道存终于弄懂了。 其实令狐祟打一开始,就没打算和那么多人一起分享黄巢宝藏,却因他自己及两位老友的脑筋不够灵光,花了几年的时间也参不透图上秘密,只好暗暗向外求助。 没想到问到的也都是些笨蛋,光会陪着觊觎宝物,却解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再向外求助的结果,便是将这件事情给闹到了几乎算是半公开的秘密。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找到了天骧游,解出了图上玄机。 藏宝图的秘密既已解开,自然就是要去寻找啰! 但遗憾的是因辗转相询,搞得一大堆人都想来分杯羹,且就算今日他不分,等到宝藏被挖出来后,还是会惹来想抢的绿头苍蝇。 眼见如此,令狐祟索性顺水推舟。 他故意大方地说要和大家分享宝藏,明里组成了寻宝队,表面上说是让年轻人试胆识,增加人生经验,却是暗中跟随。 等到众人接近目的地时,令狐祟便开始装神弄鬼,先是陆续以各种伎俩驱跑了人,接着来个杀鸡儆猴,最后再由令狐狡“痛苦”的宣布解散,还当众烧掉一张仿制的藏宝图,“明明明白”地昭告世人,白狐帮及相关人士的寻宝梦已经破碎。 他要别人以后都别再将他白狐帮与黄巢宝藏联想在一起。 他成功地以“黄巢恶鬼”来掩人耳目,最后再带着儿子及老友们,钻进洞窟寻找宝藏。 终于联贯起了这整件事情后,天道存既是深感愤怒又是觉得忧心。 他气的是令狐老儿想要私心吞宝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要殃及无辜? 想到那十三名枉死的队员,若非强抑,他早已进出咬牙切齿的声音了。 宝物真那么重要?重要到会令人丧失人性吗? 至于忧心,自然是怕被这些坏家伙发现他和盼盼的存在。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就算他打不过也好歹是壮烈牺牲,没和这些坏蛋同流合污,但现在他身边还有个盼盼,一个他宁愿自己死了也要护住的女孩儿。 他无法想象如果他死了,而盼盼落入他们手里,结局会是如何。 想到这里,他心底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用力将掌中小手握得更紧。 “可恶!可恶!” 天道存思绪遭到打断,瞧见令狐狡抬脚狠踹着眼前的岩壁。 “明明按着藏宝图上所示,这里应该会有一条路,所有的宝藏,都会出现在这条路的尽头,但是为什么会有这堵墙?这堵图上没有的,又踹不烂的臭墙!” “省点力气吧,咱们已在此处‘面壁’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我什么都研究不出来,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蹲在灰黑岩壁前摩挲打量了甚久的黎胥海, 摇头叹气,“这玩意儿不像是能够被踹开的,你当心把自己的脚筋给踹断了。” “要不这样吧,”吴作乐卷起袖口提出建议,“我们用火药把它炸开。” “这不成!”老谋深算的令狐祟摇手反对。“此处位于地泉与钟乳岩洞交会处,只要一个环节没算好,不是让岩洞塌陷永远封住宝物,就是让地泉大量涌出吞噬了宝物,无论是哪个结果,都不会是咱们想看见的。” “没错!你这孩子就是行事欠思量,太过莽撞。”冲虚派掌门皱眉骂着徒儿。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垂头丧气的吴作乐,一屁股往地上坐下,颓丧地伸手托腮,“难道咱们就这么什么也不做地耗在这里等吗?” “令狐老哥,”冲虚派掌门转头问向令狐祟:“你确定这张图没问题?” “绝对不可能有问题!”令狐祟举掌保证。“从头到尾我都站在仁慈老儿那大徒弟身旁盯着的,眼神一瞬也没离开过,所以他不可能有机会换图或是另做手脚,加上我瞧他那模样压根就对这宝藏没有兴趣,否则也不可能会放过能跟着去寻宝的机会。” “要不这样吧……”始终没做声,陷入了苦苦思索的青城派掌门开口了。 “咱们派个人去把仁慈的大徒儿请过来,问问他的想法,他既然连藏宝图都能解 得出,破这最后一道关卡也肯定没问题。” “问题是如果去找他,肯定会给仁慈老儿趁火打劫的机会。” “你觉得是让人给趁火打劫,还是努力了半天,结果却是一场空的好?” “还说呢,就是因为你有这种想法,所以寻宝的消息才会走漏出去,白白弄出中间这么多波折来,幸好我还养了个兽奴方便差遣,否则咱们这时还在伤脑筋,该如何赶跑那一大群嗅宝而来的绿头苍蝇呢!” “听你这番话,敢情是在怪我那时候多嘴啰?” “哼!如果你的脑子能动得比嘴还厉害,咱们今日又何须坐困愁城?” “够了!师父,令狐世伯,你们都少说一句吧,别宝藏还没找到,咱们就先自己人打了起来……” 始终摩挲着岩壁的黎胥海,原想再说说两位长辈,却突然大叫了一声。 “快!这边这边,在这下头我摸到了一些像是线条的刻纹,快点掌灯过来,瞧这上头是不是真的有字!” 他这声惊叫引来了好几盏灯移近,几个大男人全都趴到了地上。 他们努力地睁大眼睛去分析那些蝇头小字,最后还是由发现它们存在的黎胥海给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 “非……我……子……嗣……莫……图……我……宝。” “这是什么意思?”令狐狡爬起来,瞪大眼睛问向父亲。 令狐祟早已因见了这八字而愁眉不展,听见儿子问出傻问题,语气里满是不耐。 “笨蛋!就是说若非他黄巢子嗣来拿取,谁也别想得到他的宝藏!” “人都已经死了还怎么分辨来的人是不是他的子嗣?除非……”仿佛感觉 到一阵凉风掠过,令狐狡浑身寒毛都竖直了,“此处真的有鬼在看守着宝藏?” “天底下哪有鬼?”青城派掌门出声安慰令狐狡,“世侄可别被咱们拿来吓跑笨蛋们的伎俩给骗着了。”若真有鬼,也不过是在装神弄鬼。 “如果没有鬼……”吴作乐忍不住低低咕哝,“那么这些字又是代表什么意思?” “哇!鬼才知道!” 提高嗓门不耐回答的是冲虚派掌门,但或许是意识到此时最好别再将“鬼”字挂在嘴边,是以在骂完弟子后他就噤声了。 眼见他们起了内哄,甚至还因疑心而生暗鬼,天道存决定趁乱先将杜盼盼带出洞。 先将盼盼送到安全地方,确定她安全无虞后,他才能无后顾之忧地放手去干,无论是惩戒这帮坏蛋,或是完成师父们交代的任务。 他暗暗捏手,往后努努下巴,杜盼盼便懂了,于是两人开始蹑手蹑足地往后退去,准备先离开这帮坏蛋的耳力范围后,再来个撒腿狂奔。 一步、两步、三步,很好,默契十足。 四步、五步、六步…… 咦,杜盼盼心中犯疑,觉得脚下踩着了东西。 是石头吧!她这样告诉自己,原拟再退,却发现身后那“东西”动也不动地卡在原位,让她怎么也无法再退一步。 到底是什么在挡路呀? 没见前面有恶狼,人家正小心翼翼地撤退吗?真是有够不识相的。 杜盼盼转头,带着憎恨的目光朝后瞪去,却在下一瞬间双眼瞠大,呼吸停上。 就着前方山洞射来的隐约光线,她看清楚了挡路的“东西”。 那是一个庞然大物……不不不,正确的说法该是,那是一个庞然“怪物”! 一个足足有她两倍高,名副其实的“虎”背“熊”腰,明明有着人类的头颅五官,却生着犹如虎爪般的长臂,以及一双黑熊毛腿的怪物! 一个怪物! 险些被吓掉了下巴的杜盼盼,虽然知道他们正在撤退,也知道不该出声,却仍是失去控制地失声尖叫起来,叫得惊骇莫名,叫得声震四方。 老天爷! 她总算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听见那样可怕的尖叫了。 第十章 “原来是乌龙观的天三少侠到访,失敬失敬!兽奴,松手!” 令狐祟开了口,怪物松了手,但为着护妥杜盼盼,天道存双肩早已让怪物的虎爪给撕裂得血迹斑斑。 “你们怎么可能找得到这里?” 令狐狡疑惑的开口,问的人虽是天道存,眼神却明显停在杜盼盼脸上,流连不去。 “是因为他们有这个吧。” 黎胥海上前,眼尖地将天道存怀中微露出头的藏宝图抽出来,交给了令狐祟。 令狐祟接过图一瞧,面色丕变,破口大骂。 “好你个乌龙观!好你个仁慈贼胚!我请你徒儿帮个忙,你居然偷偷摸摸地画了一张?”更可恶的是上头的注解画线,居然比原图的还要清楚。 天道存听了这话,愣愣地不及做反应,倒是杜盼盼柳眉倒竖地骂了回去。 “现在是怎样?做贼的喊捉贼?一个设局残害武林同道,还豢养着怪物伤人的恶厮,居然还有脸骂别人是贼胚?”说话时美眸恼瞪着一旁的怪物,恨它居然敢弄伤她的心上人。 “他不叫怪物,他叫兽奴。” 提起这家奴,令狐祟脸上明显浮出得意。 “他是我在狩猎时捡到的弃婴,有人的五官模样却又有兽的肢体,一个明摆着遭天谴的孽畜,这要是让别人给瞧见了,不是吓跑就是杀掉,呵,偏我聪明,知道他会是个好用的棋子,养在我庄内地牢二十多年,就为了将他调教成顶尖杀手,专门用来为我清理‘障碍物’。” “主人!主人!兽奴!兽奴!最乖!最乖!”听见令狐祟提到自己,虽说不解其意,大家伙还是兴奋得拚命槌胸点头。 “是呀,一个乖兽奴,合该是由个连禽兽都不如的主子才能调教出的……”杜盼盼出言嘲讽,没去瞧变了脸色的令狐祟,迳自问向令狐狡:“可我还是不太懂,就算这家伙动作再快,也不可能同时扭断十三个人的脖子,然后从容地离开吧?” 老实说,对于这个答案杜盼盼一点兴趣也没有,那么为什么要问?且还故意问令狐狡? 自是因为她看得出这家伙对她有兴趣,想借故多拖点时间,好让她能想出个能够保住两人小命的办法。 “这问题不必问狡儿,因为他不在现场,真想知道?哼!老夫来说。” 令狐祟瞧出了杜盼盼的意图,冷冷地接过话。 “那桩事真是再容易不过了,有我们这三大武林高手在旁帮忙,一次揪出十三个倒霉家伙排排站,先点住他们的哑穴,再叫兽奴一个接一个地动手撕断脖子,等轮到最后一个倒霉鬼时,解了她的哑穴,在已见识过十二个前例,知道了自己的下场后,还能不叫得震天价响,像是见了恶鬼吗?哼!小娘子不必好奇,待会儿你们便能亲眼见着我这宝贝兽奴,是如何利落地撕断人的脖子了。” “兽奴!兽奴!”听见主人再次提到自己,大家伙又是一阵兴奋鼓噪,“撕断!撕断!好棒!好棒!” 眼见一个恶主一个蛮奴在那儿一搭一唱地吓死人,即便心底咚咚咚打鼓,杜盼盼依旧强持着镇定,不愿让人看出她的恐惧。 “哼!果真是个禽兽不如的兽主子,够恶!”美眸转向令狐狡,“令狐公子,虽说通常老子坏的儿子也好不到哪去,但在寻宝的路上,我直觉认为你会是个君子,所以千万别跟你爹学,坏事做尽,当心将来会有报应。” 眼见美人示好,令狐狡眼神大亮,忍不住开口,“爹……”但求情的话还没说出,就已让他爹给毫不留情打断了。 “哼!想都别想!男的不能留,女的也是,想要漂亮的女人日后机会多得是,犯得着留个知道你所有底细,且还心向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养虎为患吗? 两个都得“杀!” 杀字甫出口,令狐祟眸底杀气腾腾。 见状,始终没出声的天道存向前跨步,将杜盼盼挡在身后。 “我不管你们想怎么做,或是想要怎么对付我都行,就是不许伤害盼盼。” “天三少侠!” 眸中杀气换成了嘲讽,令狐祟冷笑,说话时还将双掌互扣,暗自运气,身上骨骼不断传出噼噼咱咱轻微爆响,声势慑人,为了眼前这堵始终解不开谜的墙他早已闷翻,早就想找人动手玩玩了,既然有入主动送上门来,那最好! “你凭什么说不许伤害谁的笑话?撇开兽奴不计,咱们与你是以六抵一,更何况其中还有三位是武林高手,任何一个人的绝招都能要了你的命,想要讨价还价?去跟阎罗王谈吧。” 话还没完,令狐祟已有了动作,他早看出眼前年轻人底子不错,内力深厚,是以决定趁他还得分神照顾那小女人时,采取先攻,于是一次就用了八成功力,祭出凌厉骇人掌气,直直地朝天道存身上送过去。 眼见对方掌气袭来,天道存虽然来得及闪开,却因为心系杜盼盼的安危而不愿意闪,他急匆匆地用力将未婚妻推开,这才回过身仓卒接掌。 应变时间太短,那来自于令狐祟的骇人掌气,眼看便要打中尚未运气抵御的天道存,却陡地一条人影自天而降,硬生生插入两人之间。 那人不但替天道存接下这一掌,甚至还能来个巧妙至极的“移花接木”,一个旋身挲掌,反将令狐祟选出的掌气给加倍回敬了过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压根没想到会有此变故的令狐祟,瞪大老眼瞧见自个儿的胸口猝然受创,波地一声,吐出了好大一口血水。 “爹!”令狐狡急声大喊,奔过去搀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 至于天道存,则是兴奋地大叫:“大师兄!” 来人正是乌龙观仁义、仁慈座下大弟子,被坊间称作“商界之神”,脑子永远动得比别人还要快的天骧游。 只见天骧游面如冠玉,神色潇洒,在众人因着钻洞、爬洞、渡水而身形狼狈之时,他依旧是一身雪白未沾尘埃的儒袍,顶上以丝绢束发,俊唇轻衔着魅笑。 即便天骧游看来像个文弱书生,但天道存却知道救星已到,他和盼盼不会有事了,是以像个吃了定心丸的孩子,憨笑呵呵地凑上前去。 “大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天骧游举高手,一个爆栗子便往师弟头顶送去,接着没好气地开口,“因为你!” 因为我知道你无论再如何辛苦,也一定会来完成师父们所托付的任务。 因为我知道以你的脑子肯定会玩不过这群狐狸,是以在掐算了日期后,早几天前就带着他家娘子来到附近,甚至单枪匹马地进进出出这洞窟几次,先前便隐身在洞顶,贼笑地觑着底下这六只坐困愁城的大老鼠。 “大师兄!”天道存开心得眼眶都热了,“你待我可真好。” “待你好?哼!”冲虚派掌门可不这么认为,“我看他呀,是自个儿也想来夺宝才是真的。” “不错嘛!”天骧游无所谓地笑睐着对方,“这位老哥哥虽是初次相见,却还挺了解在下的。” “什么?!你也是来夺宝的?但是你……你……”听见这话的令狐祟,再度被气得吐出一口血水。“你那日在解出藏宝图时,明明口口声声说对发死人财没有兴趣,硬是推辞了当寻宝队领队的事,难道全都是在演戏?” 天骧游拱手谦笑,“呵,若是论较起了演戏,晚辈与您比起来可是自叹弗如,令狐前辈那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里组队寻宝,暗里找人杀掉,才真的是卑劣到了极致,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呀!” “你——可恶!”被个后生小辈如此挖苦嘲讽,令狐祟又气又恨,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往上冒。 见父亲被气得险些又要吐血,令狐狡赶紧劝阻,“爹,当心身体。这小子的嘴这么可恶,您跟他斗这闲气做啥?别再理他了。” 这话说得对,眼前这男子可非他那木头三师弟,根本不可能在言语上讨着他半点便宜。闭上眼睛深呼吸,令狐祟逼自己先冷静下来。 “成!你那一掌及你的狡黠诡变我记住了,你说!你现在到底是想怎样?” “不怎样,我只是忍不住要跳下来告诉各位一声,咱们师兄弟与你们相较起来,该算是以二敌五个半,令狐前辈,您受了重伤,顶多只能充个半人的数吧。”  。 “哼!但你可别忘了咱们这头还有个兽奴,光是他一个,就足以扭断你们师兄弟的脖子了。” 一听见“兽奴”,大家伙又开始兴奋得仰天吼叫。 天骧游丝毫不受那大家伙的影响,懒懒地以手摄风。 “干嘛?现在是在玩比人头还是玩比腕力?人多又如何?会扭断人脖子又怎样?你们今儿个来此,难道就是为了杀人吗?就算你们真杀了咱们师兄弟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又怎样?那些宝物呢?唉,仍旧不会是你的。” 该死!可恶!这小子或许说话不中听,但说的却是让人心痛的事实。 “那么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宝物?” 不单是令狐祟,几个大男人都心急地问了;自知论聪明比才智,他们谁也比不过眼前这笑得像只狐狸的男人,是以虽然双方是敌非友,却也忍不住要请问他。 “唉!”天骧游叹息一声,“不是我在说呀,你们这些人也真是没脑到了极点,干脆去和兽奴磕头当拜把算了……”他嘻嘻一笑,潇洒地耸肩,“如果我已解出了个所以然,你们还有可能在这里遇见我吗?” 当日他说对于发死人财没有兴趣其实并非谎言,不过他只是对于发这种财没兴趣,却不代表他对于宝藏究竟存不存在没有兴趣。 就算是来考验脑力,就算是来满足好奇,总之,凭着脑海中的印象,他比众人早几天抵达,却是绞尽脑汁也解不出关子那道墙的秘密。 若非担心三师弟会让恶人给欺负,他早就离开这座无聊的洞窟,带着他家娘子到别处玩去了。 只可惜他的实话,看来并末得到眼前人的信眼。 “我不信!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们!你一定是想要独吞宝物!” 性子最是急躁的吴作乐,率先跳起来,一双眼珠子乱瞟后心生一念,相准了杜盼盼,他想要借着挟持这丫头,来逼对方说实话。 吴作乐动作虽快,却有人比他还要快,始终留意着杜盼盼安危的天道存后发先至,半途拦住了吴作乐,与他对招起来。 眼见两人打起来,唯恐好友不是对方对手,令狐狡及黎胥海各自交换了眼色,纷纷下场,毫不客气地三个打一个,围攻起了天道存。 见状,杜盼盼心急地跑向天骧游,用力摇着他的袖管。 “骥游哥,你还不快点去帮木头?” 没想到天骧游却是回了她一个懒懒的呵欠。 “急啥?如果他连这三只小狐狸都打不过,那也索性别再当我师弟了。”他还得留着精神留意那“两只半”的老狐狸呢! “但是木头他……”杜盼盼急得眼泪都掉了,“他受伤了。” “放心吧!”天骧游依旧是无关痛痒的慵懒语调。“他是个男人不是个娘儿们,流点血死不了的,更何况他先前会受伤,可不是为了他自己啊。”而是为了你呀,杜家小妹子。现在他见我人在这里,知道心上人有人照应而放心了,那就有办法大显神威,否则之前就算那只兽奴力气再大,可也不一定能够伤得了他。 杜盼盼原还想再哀求,却陆续听见了几声惨呼,转过头去,她果真看见如天骧游所预料的,一个天道存就足以将令狐狡三个人给打退了。 可虽说天道存将那三人打得落花流水,却也让他肩上伤口再度流出血来。疼得他紧咬牙关,将身子往后靠在岩壁上,吁吁喘息。 见他伤口裂开,令狐狡三人本想乘机追打,却在此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天道存背倚着的墙正是在藏宝图上所示,后头藏着宝物的所在地。 亦即是无论天骧游,或者是令狐祟、黎胥海等人,千方百计、绞尽脑汁也不得其门而入,上头刻有“非我子嗣,莫图我宝”的那堵石墙。 可那堵原是谁也撼动不了的墙,此时却在众人眼前,一寸一寸地,缓缓往后退。 感觉到身后岩壁滑开了的天道存,吓得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讶异地嚷道,摸不着头绪。 而在天道存一跳离开后,那堵墙居然就不再动了。 它只退了一半,虽说是凹了个口子出来,却依旧无法让人窥见墙后有啥。 “哈哈哈!这真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令狐祟等人尚未回过神来前,天骧游已忍不住抚掌大笑了。 “原来在咱们身边,就有着这样一只能够开启宝库的钥匙呀!” 想不到木头老三,居然会是某枭雄之后,恭喜二师父,果真如他所愿地拾到了“宝”,养对了弃儿。 “钥匙?!大师兄,”天道存搔首,一脸困惑,“我听不懂。” “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做。” 天骧游走近他身前,拍拍他肩头像是在哄个孩子似的。 “乖!去靠在那堵石壁上,它动你就跟着动,千万别离开。” “哦,嗯嗯。” 打小到大从没怀疑过大师兄任何决定的天道存,乖乖地照做了。 于是在众人眼前,那道厚实的岩壁再度诡异地动了起来,直至退开到天道存左右两侧,分别出现了一个墙洞为止。 安静无声,就连地上落了根针都能听见,直至令狐祟发出大吼—— “快!还不快点进去拿宝藏!” 这话一出口后,几个人终于回过神来,眼神闪着贪婪的光芒。一个个或捉火把或提灯,争先恐后地钻进墙洞,将方才原想置乌龙观两师兄弟于死地的事,全抛到九霄云外。 良久良久,在那六个脸上满是疯狂神情的男人进洞了好一会儿后,天道存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呃,大师兄,我现在……能动了吗?” 天骧游没好气地摇头笑,“可以!”我亲爱的木头三师弟呀!你还真是无欲无求得可以。笑了笑后,他才再说:“你不动咱们怎么进去?不进去又怎么让你完成师父们所交代的任务呢?” “对喔。” 仿佛直至此时才想通了墙后是个偌大的宝库,天道存伸手牵起杜盼盼,跟在天骧游身后,探身由墙洞进入了墙后世界。 即便发现了墙洞,即便可能宝藏有望,但杜盼盼才不理什么狗屁宝藏,全心全意只想着一件事,她心疼地着向天道存:“伤口疼吗?” “不疼。”憨笑摇头,他说得一本正经,“自从看见大师兄,知道了你能够平安无事后,我就不疼了。” 又是心疼又是感动,杜盼盼安静地紧随在他身后。 在进了洞后,天道存忍不住伸手挡在眼前,因为让那遍地金光闪闪的物事给闪烁得好半天睁不开眼睛。 “哇!好壮观的宝藏喔!”就连早已阅宝无数的天骧游也看花了眼,忍不住发出惊叹。 数不清的宝物堆累在地上,高可及顶,极目望去不见尽头,以满坑满谷来形容还算是客气了。 真的!天骧游从没想过那张藏宝图居然是真的,传闻是真的,而眼前的这一切……他低头拾起一枚金饰细细鉴赏,也真的全部都是真的! 宝物里包括着难以计数的纯金饰物及日用器具,有女人家用的耳坠子、戒指、项炼、脚趾环,有男人家最爱的弓羽箭镞、剑戟盾矛,有家居物如精瓷碗碟、象牙箸、古董花瓶等等,样样件件都是精雕细琢的精品,有的甚至还嵌上拳头大小的宝石。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顶让所有宝物给环簇子其中的金冠。 那顶金冠是由数万片细小的黄金薄片串连而成的,除了黄金薄片外,头饰上还布满着以金丝线所织出的繁复花饰,端的是金光灿烂,巧夺天工。 天骧游双手环胸,边看边摇头,忍不住啧啧称奇。 “好个金冠皇帝,那家伙果真是想当皇帝想疯了。” 他原还想再多说几句的,但在想到身旁的木头师弟,与这藏宝人之间可能有的血缘关系,笑笑的耸肩没再说话了。 至于天道存,则是无暇多顾多瞧,迳自由腰际取出一只他早已备妥的麻布袋,低头拾起了金砖。 那口麻布袋倒也不大,在装了约莫三十块金砖后就再也装不下了。 “盼盼,任务达成,咱们终于可以回家了。”天道存抬起头,对着杜盼盼笑得合不陇嘴。 “你就拿这些?”虽然早已知悉三师弟的无欲无求,但天骧游还是忍不住感到傻眼。 毕竟宝库上写得很清楚,“非我子嗣,莫图我宝”,换言之,就是若为其子嗣,就请悉数拿啰!这些东西是道存想拿多少都成的,甚至还包括那顶价值连城,此时已引起那些狐狸争执的金冠,毕竟在贪婪成性的入骨子里,都有着想当皇帝的潜在因子—— “我先说了,这顶金冠是我的,谁也不许跟我抢!” “可笑!我是你老子耶!居然想跟你老子抢东西?” “老子又如何?等你将来死了后,你的哪样东西不是我的了。” “死畜生!居然这样算计你老子!” “喂!你们父子俩够了吧?这一路上若非有我在动脑筋,你们哪能成功?这顶金冠是我的!” “我是你师父,金冠是我的!” “谁管你是谁?金冠只当属于有本事的人!” 瞥了眼那些早已争红了眼,眼看就要打起来的狐狸,天骧游神色悠闲地问向天道存:“你不想要那顶金冠?” “我要那玩意儿做什么?”天道存面现困惑,“师父又没说了想要。” 是啊,那两个嗜钱如命的老家伙是没说,但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里头有这样一件价值连城的新鲜玩意儿呀! 心中如是想,嘴上却一句也没多说,向来认定一切合该随缘的天骧游,将视线转至杜盼盼身上,却看见她对眼前满地的宝物,居然也是同样兴趣缺缺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想笑。 难怪她打小就相准了道存,怪人爱怪人,这两个还真是天生一对! “杜姑娘不拿件首饰之类的东西?”好歹做个纪念。 “我才不要!”用力摇头,皱着眉心的杜盼盼一脸作呕的说:“一看见这些东西,我就会想起那十三具身首异处的尸首,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不该先起了贪念,但也未免死得不明不白。” 听见这话,原还想拿些首饰孝敬爱妻的天骧游,眯了眯俊眸决定放弃。 也对,这些东西原是当年黄巢那批家伙打家劫舍来的,本就沾满了血腥,现在又加上令狐祟的一番诡计,更成了罪恶渊薮,毫不可取了。 他可不想让他的亲亲娘子沾惹上这些脏东西,反正她夫君有的是本事,能用自己的脑子及双手去帮她赚来首饰,无论她想要的是什么。 想起娘子心头生热,天骧游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龌龊肮脏之地,回去抱抱他的亲亲娘子了。 “对喔,盼盼,幸好你提起,否则我都忘了这些坏蛋干下的坏事了……”天道存面色凝肃地问向天骧游:“大师兄,原本任务达成咱们自当离去,但这些坏蛋,难道就由着他们不但不必杀人偿命,甚至还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得偿所愿?” 天骧游神秘一笑,摇摇头。 “是不是真能让他们得偿所愿,现在还言之过早。走吧,这里头空气好差,咱们到外头再说吧。” 天骧游领着两人钻出墙洞,而在那外头,还守着个傻盼着主人的兽奴。 “兽奴!兽奴!主人!主人!”天骧游笑容可掬地伸手比着墙洞,“叫你!叫你!进去!进去!” 兽奴听了当真,没再搭理天骧游等人,想尽办法地又是缩头,又是弓缩着身子,好半天才终于将自己挤进墙洞里。 “成了,这里没咱们的事了,回家吧。”天骧游笑眯眯地对着他们摆手。 “大师兄,咱们真的就这么走了?那些坏蛋还在里头乐着,坏人没有得到报应,这样是不对的。” “老三,你信不信大师兄?” 天道存毫不犹豫的点头,“我当然柏信!” “那好,大师兄告诉你,虽然他们是坏人,但坏人自有老天爷惩戒,不需要动用到咱们,也省得弄脏了我们的手,并为自己妄添杀业。” “可老天爷日理万机,面对万千苍生……”天道存忍不住犯嘀咕,“会不会漏了这一桩呀?” “就算老天爷忘了惩,但他们体内的贪婪性可不会放过他们。” 杜盼盼忍下住插嘴,“你大师兄的意思是,他们会自己狗咬狗,自食恶果。” “杜家妹子答对了。方才只不过是顶金冠就已让他们闹得不可开交,父不父,子不子了,你觉得他们真能冷静地、不贪心、不疑神疑鬼地均分那足以让他们六个人活几辈子的宝物吗?” 若是以武力来比斗分赃,虽说令狐祟那老狐狸受了伤,但别忘了他遗有个忠心耿耿的兽奴,所以究竟最后的赢家到底会是谁呢?哈!恐怕是那狞笑瞧着这一切的老天爷吧。 想通了的天道存,终于浮出满意的微笑。 “没错!大师兄说得对,我们没必要为这些恶人弄脏自己的手。盼盼,我们回家吧。” 大手牵着杜盼盼,背上扛着“师父的任务”,天道存在他大师兄的目送下,一步步远离了黑虎泉洞。 至于天骧游,在终于解出了谜,开开心心地回去搂着亲亲娘子温存了两日后,第三天,他带了些“家伙”再度回到黑虎泉,钻进洞里,来到了宝库外。 他探头进洞,里头火光全无,黑黝黝的洞里弥漫着一股骇人的血腥味。 在那死寂得仿佛没有半点声响的洞窟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听见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喘息。 想了想后他退出墙洞,先将手上“家伙”在洞口外排好,拉长引线,在他出了黑虎泉洞后,便将引线点燃。 接着他转身拍拍掌潇洒离去,没理会紧接着在他身后传出的轰隆隆爆炸声响。 他虽跟道存说惩恶不需要弄脏自己的手,但弄个火药?嗯,还不算太脏啦!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肮脏化为无! 老天爷呀,请收回你的宝物,别再拿来玩弄自制力太差的人类了。 尾声 仁义和仁慈原是眉开眼笑地坐在桌旁,盯着三徒儿自麻布袋中,一块一块地数着他们所得到的金砖。 却在听完天道存对宝库里满地宝贝的描述后,脸上的笑容,一点一滴地褪去了。 “你的意思是……”仁慈瞪大肥眼往小子身后瞧去,却见小子身后,连半只麻布袋也没有。“那里头不只有三十块金砖,而可能有三百块,甚至是三千块?” 不知死期将至的天道存憨笑着开口。 “不,师父,我没细数,但那堆成了整叠。塔似的金砖墙呀,怕还不只一万块金砖。” “而你……”仁义额上青筋不断地抽动,“只、拿,了、三、十、块?” “没错,因为徒儿只带进去一口麻布袋。” 你是猪呀!原先带几个进去都无所谓,你不会在瞧见里头宝物那么多那么多后,先跑出去多买几个麻布袋,然后跑回去装吗? 好吧,就算这小兔崽仔真的不够机灵,那个跟在他身旁的机灵鬼,难道也是瞎子? “见你只拿这些东西……”仁慈寒声问:“你大师兄什么也没说?” “有哇!”天道存神情憨厚的点点头,“大师兄说你就拿这些?你不想要那顶金冠?” 仁义由牙缝问挤出阴冷嗓音,“那你又怎么回他?” “我说我要那玩意儿做什么?师父又没说了想要。” 师父又没说了想要? 师父又没说了想要? 师父……又没说了……想要? 他想要呀!他想要呀!呜呜呜……他怎么可能会失心疯地不想要呀! 仁义和仁慈各自仰头重拍胸口,努力咽下险些狂喷飞出的恨血。 啊啊啊啊!他们没说了想要,是因为不知道里头有呀! 这个小笨蛋!那个大坏蛋!他们辛辛苦苦地拉拔大一个笨蛋加一个坏蛋,究竟是为了啥?难道就是为了要气死自己吗? 弄不清楚两个师父究竟是怎么了,天道存神色木憨地乖乖坐在椅上,看着师父们不再对他笑了。 接着师父们一个人捉起十五块金砖,气呼呼地抛下话,说是要去闭关。 闭关就闭关,但没想到两位老人家这回还闭得真久,死赖在里头不出来,害得天道存想要拜托他们上隔壁棺铺去提亲都没办法。 一等再等,结果反倒先等到神情颓丧的回观里来的天威望。 没多久后,一群人找上门来,居然是天威望的家人来找他回去出任少教主。 天威望没多做考虑就答应了。 但仁慈当然没那么容易就放人,狮子大开口地先索了一千块金砖才肯放人。 天威望临走前,拉着天道存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堆。 说什么要他懂得珍惜人家对他的好,说什么要他别再木木呆呆,要懂得筹算未来,听得天道存一头雾水,还当是盼盼去跟二师兄说了什么。 在天威望离开后,那两位得到一千块金砖的师父虽然愿意出关了,却对天道存请他们帮忙提亲的要求,一再找借口拖延。 废话! 老大娶了老婆就跑掉,老二也被带回他家里去了,现在老三成了他们身边的最佳帮手,虽说是笨了点,但还算耐操好用,如果老三也娶了妻子,且还是个聪明如杜盼盼那样的小女生,那他们日后还能玩谁?还能整谁呀? 不许不许!他们坚决不许这样的惨事发生。 他们只爱看闹剧,不爱看有情者终成眷属的圆满大戏。 拗不过两位师父又无计可施,天道存与杜盼盼的亲事就这么被拖着,直至那一天,熊惜弱抡着鸳鸯双刀找上门来。 “是个男人就该懂得要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熊惜弱对着天道存发出了怒吼。 一句话让众人鸦雀无声,更让大厅里的另一头,那三下五时就要过来瞧情郎的杜盼盼,跺足扭身要走。 见人要走,让众人给围住的天道存发急了,忍下住伸手喊道:“胖胖!你要走?” 欲定的纤影气得扭回螓首。 “是盼盼不是胖胖!都跟你说过几百次了,以后发急时不许喊我!哼!我干嘛还不走?难不成要留在这里,看你怎么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吗?” 气死气死!她都快被他气死了! 原来之前她都白操心了,操心他太过老实,谁知道他或许真的是块木头,却绝对是块色木头! 原来除了她,他也曾经“那样那样”,像个野兽似地对待过其它女人! 啊啊啊!这个死木头!她发誓再也不要理他了! 杜盼盼躲在房里哭了又哭,约莫半个时辰后,她才终于听到门外有声音。 “啊!吓死人了!你这个样子跑来我家,会把客人全都吓跑的啦!快走快走快走开!回你隔壁去啦!”她听出了是嫂子的声音。 “杜大嫂!”跟着传来的是天道存那木头的憨憨嗓音,“我不走,我要见盼盼。” “你要见谁都可以,拜托先把肩膀上的伤口包一包吧!血流得满地,咱们这里虽然是卖棺材的,但可不兼卖死人呀!”魏春花难得会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 怎么?木头又受伤了吗? 屋里的杜盼盼听得忘记了哭,殷红着一双大眼心疼地想,这个笨木头,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嘛! 没理会杜家嫂子,天道存迳自对着屋里的人提高嗓门道:“盼盼!你听我解释……” 一听他喊着自己,杜盼盼心疼褪去,恼火袭上,伸手捂耳,“不听!不听!我不听!你想说啥都去对那个需要让你‘负责任’的人说!” 屋外安静了片刻,半晌后才终于再响起天道存满含着局促的嗓音。 “可、可……盼盼,在、在这个世上,我、我唯一需要负责任的女人只……只有你呀!” “好你个天道存!好你个找死的木头!”屋外响起的是杜盼盼兄长杜壮壮的跳脚怒吼声,“我宝贝妹子你也敢碰?今儿个我非槌死你,然后再送你一口棺材不可!” 接下来是一阵噼哩咱啦砸物声乱响,其中还夹杂着天养的阻止大叫。 “杜大哥快住手!快住手!我三师兄受伤了,加上你是杜姑娘的兄长,我三师兄哪敢还手?你这样会打死他的……会打死他的……” 天养的话还没完,屋子的门扉已被人砰地一声甩开,一道倩影窜出,举高绣花鞋,杜盼盼没头没脑地往正行凶中的兄长头上一阵乱打。 “臭哥哥!坏哥哥!烂哥哥!你居然敢打我的木头?你欠揍!” 是啰是啰,无论她再气再恨再恼,可普天下只有她能欺负他,其它人统统都下许!统统都不许! 被人没头没脑地乱打一通,揉揉头顶退到一旁,傻盯着自己妹妹抱着那双臂淌血,头上被敲出了几个肿包的大男人,哭成了个泪人儿,深觉自己好像弄得里外不是人的杜壮壮,困惑地问向身旁妻子魏春花。 “呃……春花,我做错了吗?” “不是做错,是自讨没趣!”魏春花示意丈夫低下头,心疼地为他揉揉,“你没听说过女大不中留吗?你这宝贝妹子呀,我看是再也留不住了。” “该死!听刚刚那小子的意思,居然已经碰过盼盼了,爹爹不在家大哥做主,没得说,现在咱们就上隔壁去和小子的师父们谈,如果他们不快点把这门亲事订下,我就找人天天抬棺材去抗议,搞得他们道观没生意可做。” “没错没错!就天天抬棺去抗议!” 巴不得小姑能快点嫁出去的魏春花,眉开眼笑地和杜壮壮手牵手朝两家之间的小门走去。 天养见状,赶紧追上去,因为他看得出三师兄这一头呢,呵!已经不再需要他夹在中间帮忙协调了。 人群散去后,杜盼盼心疼地看着天道存双肩上的伤口。 “你怎么又受伤了?” “那不重要……”天道存急着摇头,“重要的是盼盼你听我说,熊姑娘只是误会了,我和她之间根本什么都……” “别再说了!”伸出小手捂住他的嘴,杜盼盼柔顺地偎在他怀里,“方才是我乍听之下气胡涂了,你是怎样的人,认识了这么久我还不清楚吗?” 听了她的话后,天道存神情狼狈地松了口气,快乐地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盼盼,你待我真好。” “知道我待你好,那你该怎么回报我?” 美人儿抬起螓首,秋波流转,粉腮酡红,檀口鲜艳欲滴闪着诱人光泽,眸中媚波及檀口都写着邀请。 是啰,邀请! 自从两人寻宝回家后已过几个月,他没法说动他那两个坏师父过来提亲也就罢了,但就算婚事未成,仍有些他们这种已私订终身的未婚夫妻能够做的,譬如说亲亲小嘴之类的嘛! 偏生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每次都听不懂她的暗示,害她的头都拾累了,此时四下无人,两人又解开了误会,不趁此时亲热更待何时? 只见杜盼盼主动将红艳檀口朝他送去,她好生想念那个会脱控失序,像个野兽的木头!好想他能像那时候那样地,疯狂地、火热地吻着她。 “回报?”天道存却没看懂未婚妻的明示,憨笑着搔头。“你是指帮你卖棺材吗?那有什么问题,走!咱们现在就去卖……呃!胖……盼盼!你要上哪儿?” 眼见佳人毫不留情地推开自己起身往屋后走,天道存当下僵立住,不知道该怎么做,更不懂两人刚才分明还聊得好好的,怎么她会说翻脸就翻脸了。 “去烧水啦!” 一把哀怨娇音,由杜盼盼口里飘送过来。 烧水干嘛?是想烧木头,还是想煮烂木头? 天道存听了后更加傻茫,却不敢再追问。 他不知道杜盼盼想的是,如果她这木头未婚夫,非得要和她隔着屏风,非得要在她洗澡时才会被勾出体内难以得见的兽性,那么她最好赶在出嫁前学好如何快速生火烧水,省得早晚会成了深闺怨妇一枚! 啊啊啊啊!气死人了!是谁说喜欢上一块木头还满不错的?是谁?! 【全书完】 我的叠字名癖 娃娃 所谓叠字名,是指此人的名字是由两个相同的字所组合成的。 事到如今,我还真的必须承认,我有很严重的叠字名癖。 也就是说我喜欢我的女主角名字,是个叠字名,就像我的笔名。 想听举例是吗?没问题! 这一本的女主角叫杜盼盼,下一本的会是天飘飘。 由前头算起有曲素素、赤侬侬、朱紫紫、曼曼,更别提范家四姐妹的彤彤、橙橙、黄黄及绿绿了。 若嫌不过瘾的话,继续数给你听,我还有着非娃娃时期的纪菱菱,五个姓齐的公主,托托、褀褀、姒姒、珂珂、垣垣,以及一个来自回疆的纤纤,怎么样?这么一长串的名单够吓人了吧! 除了叠字名外我还喜欢单名,尤其是男主角,选字则以好念顺口,听起来不能太俗为重点。 对于作者而言,帮主角取个好听顺口的名字真的是个重要课题,而且还要记得避开那种太过冷门的字,免得让读者边看书还得边查字典(兼在心底骂脏话?),未了懒得查的就有边的读边,没边的读中间,白白糟蹋了作者绞尽脑汁所取出的创意名字。 我的创作系列几乎都以四本为主,方便进可攻(写番外),退可守(如果不幸被腰斩,呜……) 所以这套“乌龙笑传”,原则上会在下一本小师妹的故事里做个结束。 只是这套以搞笑为主的系列海满对我的胃,也让我对于要不要继续下去。 写写天乐、天喜,甚至是天养等人的故事有些心动了。 想是这么想,但人的心哪,瞬息万变,我可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喔! 天道存是个很可爱的男人。 在塑造他时,我常会联想到《其实不该爱上你》中的憨龙敖石。 只是他们仍有许多不相同的地方,譬如天道存对那两位坏师父的极度愚孝。 但天道存的愚孝其实也是他能吸引人的特质之一。 孝顺的男人不会变坏,孝顺的男人懂得负责,所以杜盼盼打从襁褓时期起就“慧眼识英雄”,其实还满聪明的。 下一本书的男主角因为先前的“不小心”设定,硬是扯出了个与历史有关的人物出来,此时的娃娃正在揪发伤脑筋,所以这篇后记咱们就先聊到这了,但可别失望喔,我贴了篇部落格里的文章与君同乐,与您分享! 标题:有关于一只娃的情事 2007-04-2709:12:42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答应过某个小女人,说要来聊聊自己的爱情故事,好帮她增加写作灵感,这事始终挂在心上…… 没写是因为怕不够精彩。 毕竟现实的感情毕竟不像小说不能尽情加油添醋,不能狂风暴雨地让人爱到海枯石烂,所以还请某小女人多多原谅,如果害你连半个灵感也孵不出来的话…… 话说某娃因为老哥从高中起读的是军校(位于高雄的中正预校,之后的陆官),而军校的男孩自然比一般学校的学生爱到处跑跑跳跳,所以老哥他们从高一起就会在寒暑假相约去骑车环岛、去爬某山降、去旗津游海、去四处行脚 当然还有全省泡妞,这个最重要的休闻娱乐 而某娃因为跟老哥只差了一岁 加上家住在台中 正好位于全省枢纽兼转运站 老爸老妈又满好客的 是以通常他们办活动时都会约在我家里集合 几年来来往往地看了不少穿军服的帅哥 说实话,始终觉得穿军服的男生都有股顶天立地的味道(心动过几个……某娃是个容易幻想的小女生) 老哥很疼某娃,也始终有着私心,想让老妹从其中挑个最优的出来,或许将来可以当上将军夫人。 老实说当时也确实曾对一个双子座的帅哥动过心(他就住在我家附近,放假时几乎天天过来) 但此人始终没动某娃,倒是女友一个换一个 多年之后他曾戏说…… 当时不动手是因为兔子不吃窝边草,不想因此少了个好朋友…… 真相如何只有天知晓了 撇开此男,因为他并非某娃的真命天子,不是本篇日记的男主角。 话说男主角是在某娃高三那一年时出现的 那是个来自子中坜,住在眷村里的外省男孩 他不是军校生,只是正好有个军校生好友正好是某娃老哥的麻吉 那一年他们说好了要去环岛 约好了到某娃家中集合 于是男女主角就这样子地见面了 别奢望有啥天雷勾动地火的场面出现 某娃只觉得这个男生很高很瘦,虽然看似亲切,对谁都笑,却又仿佛隔了点距离,是个自我保护欲很强的男生 后来才知道他来自于单亲家庭,家申只有父亲和小他四岁的妹妹 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和父亲离婚了 男主角虽大了某娃一岁,但因为高中时重考了一年 所以那一年和某娃同样是高三,都在准备大学联考 还记得当时第一回一起在家里(一堆人)看的带子叫做“里见八犬传”里头正好有一段唯美床戏 那种床戏和现今的尺度比起来,自然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啰 但也够让一个十八岁,未经人事的少女给面红耳赤兼震撼了老半天了 附记一点 老哥和他那些同学们,由于太习惯了某娃这个小女生在他们之间出没 就连某娃半夜里睡醒去喝水,偶尔都还能瞧见他们一大票人窝在客厅里看a片,见了某娃居然都能没当回事地继续……这群混蛋呀…… 话题转回 虽然事后男主角一概否认(金牛座的死不认罪脾气) 但某娃仍认为他当时是对某娃有些儿意思的 否则干嘛要留下地址 要某娃和他通信 且还在上成功岭受大专训时 写信叫某娃一定要去看他(某娃没去,因为当时对这位先生的印象实在不深,且心中还在暗恋着那位双子帅哥,还是以嫁给军人,当将军夫人为未来人生目标) 之后两人各自进了不同的大学 一个在中坜在一个台中,遂成了笔友,不遇不是通得很勤,顶多一个月一封的那种。 某娃其实是很偏爱以写信、万式来和人做交流的 因为说出的话可以润饰修改,感觉也比较唯美浪漫,且很喜欢那种收到信时的兴奋感 再加上某娃从小就开始担心自己嫁不出去(真的,从十几岁时就开始担心了) 是以在大学时代里虽未正式交过男朋友(约会一两次的当然不能算),却有四个备胎 就是那种名为笔友,等到将来真的找不到人嫁时,可以拿来打造重生再利用的那种 男主角当时正是某娃备胎之一 大三那年他父亲被个货车司机肇祸撞死 男主角写了信给某娃,用字沉重悲伤 基于关心朋友的立场 某娃说想去看看伯父(活着时倒是一次也没见过) 于是相约在新竹火车站,坐了公车上了军人公墓上香 那次算是两人四年大学中的唯一一次互动吧 接着男主角毕业去当了两年预官 某娃则在台中教书了一年半后,决定离开从未离开过的台中,来到台北打拚 刚好那一年接到了男主角问好的圣诞卡,他已退伍,在台北工作了三个月 巧的是前不久公司总经理带着员工们上了一间位于木栅,听说超灵的庙里,去问问有关于公司的未来 某娃当时也顺道求了姻缘签,神明说真命天子已出现,一个月内定会有结果…… 居然还真是被算到了。 接到了男主角卡片的某娃打了电话,两人约了去看“第六感生死恋”,去阳明山看夜景 然后…… 然俊…… 然后就容看倌们您自个儿想象…… 如果仍嫌不过瘾者,请期待娃娃情事part2 喂喂喂!那个真拿着个板凳坐在那里等着的,开玩笑的啦,还当真了……嘻 咱们就先到此,说声掰掰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