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野狼情人》 第一章 仿佛要弥补过去的蹉跎似的,两人激烈地纠缠,让彼此的心灵和肢体相扣,合而为一。 古纬廷趴伏在卡尔裸裎的胸膛上,细细端详那张因激情而微微泛红的脸,和横亘其上的银色伤痕。 「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古纬廷轻悄地问题,仿佛怕触痛了对方。 「说来话长。」卡尔技巧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你不会想知道。」 古纬廷摇摇头,指尖划过伤处,「我想听。」 「没什么特别的。」 「那么说出来也无妨。」 「你知道了一定不高兴。」 「不知道,我会一直想。」 「在我说出来之前,你得先答应我这件事绝不会影响你,也别一直惦记着。」卡尔搂搂他的肩膀,「更别把这道伤疤当成一个记号,见一次就痛一次,用来折磨自己,折磨我。」 「我答应。」几乎是同时,古纬廷点了点头。 卡尔沉默了一会儿。古纬廷答应得太快,没有半分迟疑,可以想见的也没太多思考的机会,好奇和冲动支配了他……「这可能会让你很不愉快。」 古纬廷笑了,伸手遮住了那道疤。「我要和它相处很长的一段时间,自然有必要了解它的由来。」 「如果你坚持。」卡尔思索了一下,决定信任他。这举动可能是愚不可及的,但也是必要的——无法逃避,无法回头。 「那一年,我刚满二十,父亲把位置传给了我,自己索性耽搁在德国的古堡里,乐得清闲。在这之前,与众不同的性取向日夜困扰着我,我有我的需求,但是一向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 「如今则公然大搞了!」古纬廷的反应迅速而直接,嘴角虽然还留着幸福的笑容,语气里已然多了几分苦涩的滋味。 「基本上,的确如此。」卡尔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悬崖勒马,然而思索片刻后他又继续说下去,「我在齐云饭店附近的公园外遇见了『那个人』,那个在我脸上划了两刀的男人。当时他正在……」 看到卡尔脸上出现了少见的尴尬神色,古纬廷心里大概猜到了一半。「胡天胡地?」他挑起了两道眉毛。 「正确一点的说法是,接客。」 「不管怎么说,接客总该在有屋顶的地方,连旅馆都开不起,想来『那个人』也不会是什么高级的货色。」古纬廷的心脏过猛地抽搐了一下,尖刻辛辣地把对方批评了一番。「他……是个流莺?」 卡尔点点头,「而且叫得很大声。」 「然后,你们就玩三人行来了?」话里的刺越扎越深了。 「猜错了。我走过去,本想制止他们的,那嫖客被我吓了一跳,一拐一拐地逃走了,『那个人』却靠在树上,不但不怕我,还发出了一阵冷笑,嘲讽、愤世嫉俗的笑声……像野地里的豺狼。」 「……你的品味真是不同于凡夫俗子。」他又刺了卡尔一下。 「接下来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我着了魔似地,要他跟着我。」卡尔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退回到那仍然青涩的少年时代,「我要他开价,随便什么价钱都可以,原以为他会狮子大开口,他却还了我—个意想不到的价钱。」 「两万,还是三万?」 「他只要有吃有穿,晚上睡觉有棉被盖,还要一双新球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连零用钱也不需要。」 「在你来说,简直等于不花钱了!」古纬廷的嘴角微微颤动,好像有更难听的话要出口,却在一瞬间转了主意。「做那一行的连钱也不要,愿意给人不花一毛地包下,一定有不近人情的要求。」 「你是吃过苦的人啊,小狐狸!」卡尔叹息道,「起初的几个月,我和他生活得很开心,他却变得越来越依恋我,一时半刻没见到我,就摔东西、骂随从出气,每次都要我亲自安抚……我没那么有兴致。很快地,我厌倦了。整整一个礼拜没接见他,他又跪在房门外低声下气地道歉、认错,诚恳得让人无法拒绝。」 「真是诡异。」 「我们和好后,又荒唐了一阵,这一次持续了两年。虽然此后他变得谦恭有礼,对我千依百顺;我几乎每晚都让他睡在我身边,但是我再也提不起从前的热情了。」 古纬廷凝视着他,眼里带着一抹悲伤的神色,一般而言,流莺不会愿意免费陪人睡觉的,除非爱上对方——他了解这种心情。「你为什么觉得麻烦、厌倦了?」 「他又一些非份的要求,又没办法满足我。我们同居后,我还是照常倒外面逍遥,对此他似乎很有意见。」卡尔回答得非常简略。「我们大吵了几次,每一次我都要他看看自己的脚底下,叫他算算,我已经给他买过几双新球鞋了——」 没来由的,古纬廷对卡尔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感到非常厌恶,即使对象是一个曾经称得上是情敌的流莺。 「后来他就伤了我。他在枕头下暗藏了一把锐利的匕首,讽刺的是那匕首是我送给他的无数件礼物之一,两千年前的秦朝古董了,出土的时候刀刃还亮得像一面镜子,没有半点锈痕。他反执匕柄,反手一刀,在我脸上划出一道十字——」 古纬廷的心情随着卡尔的陈诉跌宕不已,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同情卡尔,还是该同情「那个人」了!「那个人呢?他到哪里去了?」 「手下们破门而入时,一个个呆站在门口。望着我破相的脸,全傻住了,后来……」他低下头,语气变得有些低迷,「他们把他拖了出去,交由长老会审判。我被送到医院休养。我吩咐他们要留下他一条命,逐出齐家,但是长老会立即做出决议,而且在会后马上执行……风叔就是监督行刑的长老。」 「意思是他死了?」古纬廷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卡尔点点头。「为此,我再也无法尊重那些拥权自重的老贼。他们以为我还是他们的少宗主,并不把我当成主人一般地尊敬服从。决议的三位长老被撤换,但是对『那个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古纬廷怔愣了很久,眼前这个男人在一瞬间变得陌生而遥远,既是受害人又是加害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无法挽救一名卑下的流莺……不该知道的事情一旦触碰过后就再也无法从记忆里抹去;他有些后悔不听从卡尔的劝告了。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语带责备地低声问道。「别说你不记得了!他为你付出了生命,这点小事是你该回报他的。」 卡尔沉默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又硬生生吞了回去;俗话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不能责怪狐狸对「那个人」的死亡有过多的感伤,于是便利落地答道,「他姓柴,单名荣,在我们同居的日子里,他喜欢我叫他『阿柴』。」 想了一下,又补充道,「阿柴的骨灰以无名氏的身份供奉在偏远山区的一所寺庙里;风叔办事一向妥善完备,他不会任由被处决的人死后没有个归处。」 古纬廷长叹一声,巴不得自己从没缠着卡尔说过这些往事,二十岁的卡尔对于他而言是太遥远了。「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全部。」 卡尔紧紧地拥抱他,安抚他。古纬廷靠在卡尔胸前,感受他的体温和呼吸,即使才刚回忆过一段冲击的往事,卡尔的心跳仍然有力而稳重,一点也不紊乱,反而是他,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思绪纠葛得像一蓬乱草,怎么理也理不清;从最初时的嫉妒,到理解后的同情,死亡的震撼,沉默的悲哀……所有的感受燃烧殆尽后,脑海里只留下一个几乎不算是名字的代称……阿柴。 古纬廷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过去的卡尔、现在的卡尔、「那个人」的存在,好像和眼前的男人搭不上一点关系似的,却又如此确切地互相影响。 「别再想那些陈年旧事了,你答应过我的;我对你有别的安排。」卡尔在他耳边低语,「我吩咐过了,等一下侍者会把适合的衣服送到你房里去,我要你出席今晚的宴会。」 「宴会?在哪里?」 「右别馆一楼大厅,也包括部分广场,算是半露天的晚宴。」 古纬廷不禁感到有些讶异,「这么大的排场……晚宴是为了什么目的而举办的?」又为什么要他出席?连衣服都准备好了……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卡尔很重视这场晚宴,而且早就有所盘算。 「那不重要。我要把你引荐给一个人。」卡尔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似乎不愿意多说。 古纬廷没再追问下去。卡尔一向沉默寡言,口风很紧,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的事便谁也探不出一点口风来,他只有接受……和服从。 「我对你一直有安排。」卡尔加重语气,臂膀显得更有力了。 「我不见得喜欢你的安排。」古纬廷轻声回道,表达了些微的不满之意。 「但是你喜欢我,而我拥有你。」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简单明快的安排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口舌之争;太多的解释反面容易起冲突。」 「我还没同意要跟着你,你就懒得和我说话了!」古纬廷皱起眉头佯怒,一拳槌在他肩上。「就算吵架又怎么样?那也是沟通的方式!」 「有些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我不想再挨耳光。」卡尔神秘地眨眨眼,「我认为,与其把你绑起来听我滔滔不绝地演讲,不如让你亲眼证实。」 古纬廷还不死心,「不管怎么说,我总有权利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 「以你的品味,还得再磨上个三五年。我不能让你在那种场合丢脸。」 「你何苦喜欢上一个没有品味的人?」古纬廷很明白自己和卡尔之间的差距,也并不打算多做坚持;但嘴上仍有些不服气。 「因为我喜欢。」卡尔拨开他的前发,烙印似的在额上轻吻。 *** 晨间的雾气逐渐散去,金色的阳光笼罩大地。 卡尔把餐车移到阳台上,两人只穿着单薄的睡衣互相依偎,看着朝阳,享受早餐。 冰凉、鲜榨的梆橙汁像大阳的颜色。 「好像在做梦。」古纬廷坐在卡尔怀中,背部紧贴着他的胸膛。望向本馆,书房位于别馆尽头,和本馆的距离最近,连细部装饰都看得一滑二楚,「我还在念书的时候,我父亲在睡前总是会为我念上一整段的童话故事,他的声音很柔,很细,像在唱摇篮曲似的;因为年纪的缘故。他手上的皮肤有些松弛了,却一直是和蔼而温暖的,他摸着我的额头,直到我自然入睡。」 「我的父亲从来不为我念童话故事,唱摇篮曲。他十分冷酷、严峻,长得又高大。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精光四射,远远望去,像一尊吃人的邪神石雕,小时候我总是害怕着他。暗暗躲着他。据说如果不是真正爱过我母亲,他本来也没有打算指定我成为他的继承人。」 「你是他的独生子,你不继承齐家,谁能继承?」 卡尔摇摇头,「继承者的资格认定有两项条件,一项是血缘,越接近始祖的后辈,继承顺位越高;另一项则是当家主的认可。我有许多堂表兄弟姐妹,以血缘的浓度计算,任何一个人的继承顺位都和我相同,因此,最终人选的定案完全取决于当家主的意愿。由于齐家重视血统胜于一切,在继承权上两性完全平等,称谓也是叔舅、姑姨不分。 「说来好笑,在本质上,齐家人和阿拉伯马没什么分别。」 「好复杂的规矩。」古纬廷一脸迷惑。他连血缘亲疏的算法也没学过,是在无法理解卡尔所说的——齐家人和阿拉伯马没有两样。 「不急,慢慢来吧!」卡尔宠溺地亲了亲他的肩膀,「先有个概念就好,以后你迟早会学起来的。」 「我对那栋宅子比较有兴趣。」古纬廷指指白色的主宅,「虽然它看起来很……俗气。花大钱盖这种墓碑式的建筑物,谁那么暴富又没品位?」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说法 卡尔莞尔一笑,没打算戳破他,「你的嘴还是—样坏啊!」 「我才没有……」古纬廷正要反驳,卡尔的嘴唇已经柔柔地吻了上去,手指也顺势在大腿上摸索,探进睡衣的下摆里。 指尖蜻蜓点水般地划过隐藏在两腿之间的分身,慢慢地爱抚,只是爱抚,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嗯……嗯……」古纬廷发出了暧昧的呻吟声,眼神也逐渐涣散。 正当此际,主宅的露台上却出现另一道人影,那人长发曳地,脸上带着幸福满足的神情,慵懒地伸展肢体,仿佛在炫耀他的年轻与美丽…… 古纬廷气得挥身发抖。想不到在这里也会遇见那男娼,更想不到那男娼竟然进到本馆里,入了齐家! 像被针刺到似的,古纬廷从卡尔膝上跳了起柬,照着脸面就是一个巴掌;卡尔的反应很快,钢铁般的手指紧扣双腕,没让他打着。 「你做什么?」卡尔显得迷惑不解。 「你告诉过我,只有齐家人能进那所主宅,」古纬廷两眼发红。喘着气,咬牙切齿地回道,「那男娼什么时候变成齐家人了?」 卡尔朝本馆望了一眼,登时明白了。不觉叹了口气,不顾古纬廷的挣扎,强硬地把他抱进怀里,「……我原想让你亲眼证实的。」 「证实什么?这场晚宴是你的收房大典吗?把那男娼收进你房里?」他气极败怀地挣扎着,极力想给卡尔—拳。 「他不是男娟,」卡尔对着他低语,「他是我的亲表弟,他生来就是齐家的一份子。」 蛇一般动的身躯登时安静下来。 「你说什么?」 卡尔见他平静了些,两臂微微松开,和颜悦色地重述道,「他不是男娟。他是我的表弟!」 古纬廷愕然凝视着他,两眼蓄满泪水。「你……你连自己的亲表弟都不放过?你这禽兽!」言毕,又挣扎起来。 卡尔只觉头痛欲裂,不知该从何说起;转念一想,索性将人凌空打横抱起,带回房里,往床上重重一按,「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和那个人,我的表弟……我们没有不正常的关系!」 一连串激烈的动作让宽大的睡衣往两侧滑开,露出隐藏在里面细瘦的身躯;感受到卡尔异常灼热的目光,古纬廷想拉起衣带遮掩,卡尔却抓住了他的双手,按在枕上。 「放手!」古纬廷怒吼道。 「除非你肯听我说。」卡尔和他一样固执。 「我现在不就是在听你说吗?」古纬廷勉强回道,「快放开我!」 闻言,卡尔退了开来;两手一得自由,古纬廷立即把衣带重新拉上,系紧,端坐在床边。 「他是我亲姑姑的长子,姓洛,名少麒,麒麟的麒。」卡尔慢条斯理地说。 「兼做你的男娼?」 「在齐家,他的地位和我不相上下。」他恳切地说,「请相信我。」 「不,我不相信。」古纬廷的眼神充满怀疑。」如果他真是你的表弟,为什么你一直不否认?」 「我有说过他是我的『男娼』吗?」卡尔有些哭笑不得。「今晚,你会亲眼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你可以观察、询问宴会上的每一个人,探听那长发男子究竟是什么来头,这比我说上一千遍、一万遍还要来得清楚明白。」 见他说得在情在理,古纬廷的疑心也去了一半,但是仍然不敢尽信,「……以你的权势,要收买几千张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真是多疑,我的小狐狸。不过这不能怪你,是我咎由自取。」卡尔莞尔道,「出席晚宴的人都是政商名流,其中也不乏你以前的客人,你很容易就能认出他们来;要收买他们全部的人,我得花上多少功夫,一天之内绝对办不到。如果你在证实之后,仍然坚持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点完所有与会的来宾,统一他们的说法,我会认为你是在强词夺理。」 古纬廷侧着头,以半信半疑的眼神望向他,小心翼翼地问,「……他真的是你的亲表弟!」 卡尔微微颔首。 「如果不是呢?」 「我同意解放你奴隶的身份,你随时可以离开。如果他是的话……」卡尔慢慢靠坐过去,把手放在他的大腿上,「我要你……」后面的言辞变成一连串的耳语。 「禽兽、色狼、变态!你这下流胚子!」古纬廷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有些羞涩地拨开卡尔的手——即使他心里一点也不讨厌卡尔的触摸和那个色情的提议。 「这叫情趣。」卡尔笑得灿烂,似乎很有把握。 一半是赌气,一半是期待,古纬廷很快地答应了这场赌注。 *** 「……你们打算在我这里开西装铺子吗?」古纬廷皱起两眉,感到头痛不已。西装布料特有的纤维气味逼面而来,让他差点以为自己是一卷待纺织的毛线。 几名男侍者忙进忙出,把挂在衣架上的高级西装一一送来。房里已经堆得连走路的地方都没有了,衣服还是一排一排地推进来…… 「对不起,古先生,少爷吩咐我们一定要让古先生全部过目,再由您选出最喜欢的一套。」侍者恭敬地回覆道。 「还有几件?」古纬廷一手环胸一手支额,怀疑自己在天黑前看不看得完。 「不多,还剩不到一百件。幸好少爷请了几名服装设计师在事前进行筛选。剪裁太平面、质感不够出色的全淘汰掉了,要不然我们的工作量可是现在的十倍以上……」 古纬廷登时傻住了,马上随手抄起一套西装,「就是这件了,深棕色基底,搭配细条纹领带,一定很适合我。」 「古先生,您确定吗?」侍者迟疑道,「要不要等全部看过后再决定……」 「我已经决定了。谢谢你。晚上有这么大的宴会,你们也很辛苦,赶快去帮忙布置会场吧!」 「可是,还有鞋子没给您过目……」 「鞋子?」古纬廷几乎要昏倒了,连有几双也没勇气问。「请转告齐先生,我喜欢我的旧鞋。」 跟着,不由分说,古纬廷把所有的侍者和他们所带来的衣物全部遣退,只留下他亲手选择的那一套。 古纬廷背靠着门,怀里揣着硬挺的西装,像抱着情人似的,嘴里还喃喃自语,「选择……」 想到卡尔竟然把他的一句戏言看得那么认真,古纬廷心里不禁流过一股幸福的感受,嘴角也不自觉地向上扬起;至于晚上要穿什么衣服、他喜不喜欢、是不是自己选择的,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啊…… *** 夜幕悄悄展开,一向宁静的右别馆也随之热闹起来。 大厅里聚集了不少人,都是赫赫有名的政商名流,广场上临时搭建的棚架里也热闹非凡,正如卡尔所说,真有不少熟面孔。 古纬廷虽是孤身一人,仍然保持应有的风度,和他们一一道过晚安,闲话家常。 在正当的社交活动之余,他也听到不少杂音——那些好事之徒故意以稍大的音量、在他听力所及的范围里,肆无忌惮地议论着。 「看到那个人没有?狐狸脸、水蛇腰的那个。齐先生正宠着,他可得意了!标准的小人得志。」 「是不是谣传?听说他原则上是不卖身、不陪睡的!」 「很难说,以前就有不少人炫耀说他们睡过他了。」 「是真的,千真万确!齐先生日夜都离不开他。两人整天腻在一个房间里,好像一对新婚夫妻。」 「除了没给他生下半打小狐狸,那个人和齐先生的妻子几乎没有两样了。」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齐先生以往任何一名爱宠都比他好看……怎么偏偏就给他搭上了!?」 「这么重大的场合齐先生也不陪在他身边,我看他大概快失宠了吧,」 「一定是的!他再得意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咱们可得发发善心,往他面前搁着的破碗里扔几个铜板,免得他在街头冻饿而死,上了报纸头条!哈哈哈……」 这些还是他所听到的话中最斯文、最含蓄的。古纬廷的嘴角泛出一抹冷笑,旁人的风言风语对他向来不造成任何影响,只不过让他更认清楚所谓的「上流社会」——嫉妒、虚荣、伪善,以华服和珠宝掩饰内心恶毒的人们…… 嘈杂的大厅忽然间鸦雀无声,那些用舌头兴风作浪的好事者们一个个安静了下来,张口结舌,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古纬廷正觉诧异,回头一望,连他也傻住了—— 卡尔从大厅入口走了进来,一派雍容,身旁还挽着一位美人,正是他所坚称的「表弟」! 长发美人穿着一件黑底绣银线的男式旗袍,袍上飞舞着一对云龙,麟爪俨然,栩栩如生,袖子只有一只,左襟以下的手臂到指尖全露了出来,肤如凝脂,欺霜胜雪;膀子上还套了一只翡翠臂镯,质地澄净纯粹,翠色妩媚端庄;肌肤与翡翠的艳色彼此衬托,显得白的更白,绿的更绿,妍丽更胜夜色的长发披垂于后,三者相互辉映,美得让人秉患…… 长发美人对他投以微笑,右手挽着卡尔,朝他走去,「晚安!」 声音像吹过树梢的微风一样温柔,全然没半分敌意。 古纬廷暗暗咬牙,如果长发男子只是要炫耀他的绝色,那么他已经大获全胜了,还假惺惺地来打什么招呼? 他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长发男子的问候,「幸会。」 洛少麒有一种中性化的美感,非雄非雌,亦男亦女,两性之间的差异在他身上是看不到的,他穿着改良式的旗袍,长发堆高,在后方挽成一个环髻,上面插了半屏发簪,镶金点翠,流光灿烂;每支簪下都悬垂了宝石串镶的流苏,随着身形的移动折射出不同角度的光芒,然而所有的宝石也比不上那对黑色眼瞳来得神秘与诱惑…… 洛少麒友善地朝古纬廷伸出手。 那是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手指很长,蓄着指甲;和他一比,古纬廷的手就显得太单薄而且骨感了。 众目睽睽之下,古纬廷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失礼,他僵硬地点点头,冷淡地回握——洛少麒的肌肤有着像丝缎般的触感,柔滑、细致,让古纬廷在一瞬间明白了自己和男人之间的差距, 他求教似地望向卡尔,卡尔终于开口:「小麒,我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古先生。」 「我知道了,表哥。」洛少麒松开了卡尔的上臂,笑容可掬。「古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被洛少麒这么一招呼,古纬廷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答道,「哪里,洛少爷太客气了,这是我的荣幸……」 两人正在寒喧之际,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打破了表面上的平和气氛。 「呀!」一名年龄稍大、但是衣着华丽的女人忽然暴起尖叫,好像踩到了猫尾巴,「小麒,你怎么穿成这副德性!」 她气极败坏地跺了跺脚,拨开呆若木鸡的人群,走上前去,身旁还跟着一名俊美的少年,年纪并不太大,气质却十分稳重成熟。 洛少麒脸上的从容自在顿时消失了一半,他像做错事般低下头,轻轻地唤了一声,「妈!」 「海德,快!快把你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表叔披上!你看看他,穿成这个样子,简直太不像话……」 「乐意之至,大姑奶奶!」少年立即脱下外套,披在洛少麒裸露的肩头上。 「还有,卡尔!别以为没你的事……你表弟爱风骚、爱胡闹,你这个当表哥的不会劝阻他吗,那么花俏的衣服也让他穿出来见人,宠弟弟不是这种宠法!」 「是的,大姑姑。」卡尔微微欠身,似乎虚心领受大姑姑的教导;他威严地扫视四周,众人被他冰冷的目光所震慑,纷纷掉转过头去,假咳的假咳,抓耳挠腮的抓耳挠腮,抬杠闲聊,以行动表明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场面一下子又热络起来了。 女人突如其来的介入让古纬廷一时间有些怔愣,没等他回过神,卡尔已经从背后抓住了他的手,朝他会心一笑,把人拉了就往外跑;留下聒嗓的大姑姑拧着表弟的耳朵,继续叨念个没完。 卡尔领着古纬廷快步走过大厅,穿过人群,一直走到广场边缘的树丛旁才停下来。 「你全看到了吧!那个人真的是我表弟……」 「那个夸张的老女人呢?是你姑姑?」 卡尔微微苦笑,「我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是。」 「她经常这样吗」 「她一向如此;只有在计较金钱的时候会忽然精明起来,连我也算不过她。」 古纬廷微一沉吟,「我曾见过那名少年一面,那时他正和洛少爷卿卿我我,这回又跟在你姑姑身边……他该不会是你姑姑包养的男宠吧?要真是如此,母子同淫,耶问题可大了!」 实际上,问题比古纬廷所想像的还要严重许多;一个是表侄子、一个是表叔,少年和洛少麒不是间接乱伦,而是直接乱伦,「他只是个不重要的外人。」卡尔的脸色微微阴沉了些,避开了这个话题,并不打算作进一步的解释。 古纬廷一时间没有察觉到卡尔的异状,自顾自地继续数落下去。「你的好表弟怎么这么花俏、风骚,穿得像只发情的公孔雀。有这种亲戚,要是地上刚好有个洞,我都要一头钻进去了……」 「那是他的兴趣,我不予置评。」卡尔温和地制止他,「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赌注是我赢了。」 「你放心,我不会不认帐的。」想到自己答应的事,古纬廷脸上不禁有几分微红。「野合」说来简单,实行起来却不简单,要找个没有人注意、又不能太偏远的角落,才能兼顾隐密性和刺激感…… 「我勘察过了,这附近遮蔽物很多,前方有一排矮灌木,后面是一片高大茂密的榆树林,离小径也有一段距离,是个能放心办事的好地方……」卡尔等不及似地搂住了他,将他一把按在树干上。 「一点都不好!」古纬廷羞红了脸,两手抵在卡尔胸前,「今天晚上有那么多人在,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迷路了走到这附近来……」 「那样更好。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属于我的!」 「不要……」古纬廷想挣扎,那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已经将他紧紧搂住,禁锢在狼眼男人宽大的胸怀里。 即使身心都不得自由,古纬廷还是在这么贴近的距离里负隅顽抗,瘦长的肢体不断挣扭着;卡尔意两腿之间的异物抵住他的腰身,用力顶撞一下,就这样,他在一瞬间明白了自身的承诺和命运。 今晚,他注定成为狼眼男人的猎物…… 古纬廷认命而安心地闭上眼睛,感受卡尔灼热的呼吸与激越的感情。 第二章 夜色莽莽,天地阒寂,只在暮风改过草丛树梢时有着细微的声响,像情人间的私语。 晚风徐徐吹来,吹动了枝叶,吹乱了头发,却无法稍微平息体内翻腾的情欲…… 古纬廷脸上带着淡淡的羞怯,两眼微闭,送上柔软的唇瓣;卡尔灵活的唇舌立即掠夺了他的呼吸,在他嘴里撩拨着、挑逗着,煽情的激吻让身体变得空虚而灼热,仅存的一点理性也随之慢慢消融,交缠的肢体诉说着彼此的需要…… 卡尔轻而易举地解下古纬廷的腰带,让他的下半身在野外曝露出来,皎洁的月光映照在白皙的大腿上,那对瘦长的肢体在一瞬间充满了丰润的美感;虽然古纬廷不像洛少麒那么艳丽,举手投足之间却自然流露出一种妩媚的风情,那对晶亮的狐狸眼有着楚楚可怜的魅力,让卡尔忍不住想保护他,侵犯他,独占他…… 「啊……啊……」 古纬廷浑身燥热,两手攀扶在卡尔肩上,努力支撑着虚软的身体。 「我需要你,我的小狐狸……」卡尔在他耳畔轻轻地吹着气,吻过他敏感的耳壳和脸颊。 「我……我也是,我想要你……」古纬廷害羞不已地倾诉着压抑许久的情绪……和欲望。 卡尔的手掌轻轻托起他的臀部,让那对雪白的大腿自然缠上腰身;古纬廷背部倚靠着树干,浑身虚软无力,小小的秘穴开口在分身的磨擦和抵触下逐渐濡湿、兴奋,粉红色的柔肌不停地开合、跳动,渴求着最亲密的接触…… 古纬廷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卡尔的肩膀,上身衣着虽然还是整齐端正的,在高级西装覆盖下的肉体却已经变得淫逸而放荡,渴望被穿透、占有…… 「我喜欢你……」古纬廷的下颔靠在卡尔肩上,轻诉爱语。 他感到怀里那具坚实的男体蓦地震动一下,抵着私处来回磨擦的分身瞬时改变了角度,准确而牢固地插了进去……滋…… 秘穴里起了一股急遽的收缩,本能地夹紧了入侵物的前端。 「啊……」体内涌起了一股热潮,古纬廷两颊逐渐泛红,害羞地把脸埋在卡尔肩上。 深陷在体内的分身又胀大了些;仿佛怕弄痛他似的,粗硬的前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持续推进,直抵尽头。 「啊……」古纬廷颤抖着呻吟,扭动腰肢,迎接了上去…… 放浪形骸的尖叫声回荡在宁静的黑夜里。 *** 「请问……刚刚发生什么事了?」温瑶轩低声探问。 今晚他受邀出席齐家少主人初出社交界的庆祝晚会,邀请他的人是齐家大姑奶奶,也是他的金主之一。 本来他只想在宴会上露个脸,和邀请人打声招呼就走;但是大姑奶奶忽然发难,引得众人侧目,他挤不到前面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向身边的人打听。 「没什么,齐家大姑奶奶在教训儿子罢了!」对方朝他嫣然一笑。 温瑶轩这才注意到,回话的人是个很漂亮的女子,看起来虽然不太年轻了,倒也没有一丝老相,体态仍然保持得非常完美,身段玲珑有致,她穿着一件露肩大红鱼尾礼服,侧边开又很高,露出丰润雪白的大腿,显得既高雅又性感…… 女子那成熟的风韵拨动了他的心弦。说也奇怪,他对时下流行的清纯美少女向来提不起半点兴致,反而对稍有年纪和历练的女性难以抗拒…… 温瑶轩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风度翩翩地邀请道,「大厅里人多嘴杂,说话不大方便。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 那名被搭讪的女子名叫莫妮,是目前性交易中介业里最炙手可热的皮条客。而他,一个私生活放荡的酒店老板,也称不上是什么风光的职业。一出室内,温瑶轩立即脱下外套,给莫妮披上。两人并肩走在广场上,月光明亮得好似白昼,夜风习习,凭添一股清幽的气息。 「你真的有四十二了?」温瑶轩讶异地追问。 「是呀,难不成你以为我报给你的是胸围吗,不是每个女人都认为大胸部好看的!」莫妮点点头,巧笑倩兮,脸上的薄妆像一层淡淡的白雾,遮盖了那张瓜子脸上仅有的苍老和松弛,「不然你以为我几岁了?」 「二十五六岁……至多和我同年。」温瑶轩停下脚步,注视着那张艳丽的脸庞,想在上面找出一点动过手术的痕迹。 「别那样看我,我没整过型,也没打过肉毒杆菌。」她拉拉自己的老脸皮,表示这张脸是「纯天然」的。 温瑶轩淡淡一笑,英俊的脸上发出某种光芒,「我还以为这一次终于改掉坏习惯了——我喜欢年纪比我大的女人。女人像葡萄酒,少女是初始发酵的酸液,肤浅而呛鼻;必须经历过光阴的淬练才有销魂蚀骨的魅力与香气。」 「那不是什么坏习惯;像我,我喜欢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有人说我是老牛吃嫩草、吸血妖女……说穿了只是见不得别人好。」莫妮摇摇头,一手拽住他的臂膀,」男人像竹笋,要吃就趁早,晨采鲜笋最有滋味,老了就啃不动了!」她轻挑地在温瑶轩颊上捏了一把,逗得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两人像情侣一般地漫步谈笑,神情悠然自在,一点都不像第一次见面。 几经考虑,温瑶轩终于下定决心,把莫妮勾搭在他臀上的手握在掌心。「我对你很有兴趣。」 莫妮是有历练的人了,自然明白那代表着什么意思。「受宠若惊。」她朝他促狭地眨眨眼睛。 「我随身携带保险套。」 「不怕你笑话,我也是。」 「那么,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呢?」 「远一点的树丛枝叶茂密,走两步路就到了。」 说着,她拉起温瑶轩的手,踏着高跟鞋,开始飞奔。 *** 古纬廷软软地靠在卡尔怀里,穴口滑湿发亮,被过度蹂躏的秘道里还有着微微的麻痛感。 就着明亮的月光。卡尔仔仔细细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水灵灵的狐狸媚眼,桃花般红润的脸颊,颈项害羞地低垂着,两手紧紧抓住衣襟,想遮掩自己高潮后的媚态却徒劳无功,半透明的黏液在雪白大腿上蜿蜒而下,仿佛在古纬廷身上画下某种标记…… 他轻柔地抚摸古纬廷的刘海和脸颊,似乎很满意自己努力的成果。 「都是你!」古纬廷声若蚊鸣,慵懒而羞涩地抗议,「我走不动!衣服和长裤也全脏了!现在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回别馆里去……」 「别操那些无谓的心了!」卡尔在他额上落下一吻,「你先披着我的外套,我回去拿几件新衣服给你换上……」 还没到树下,莫妮远远地看到一对纠缠的身影,不觉变了脸色,手指也松开了。 「怎么了?」温瑶轩不明究理。 「有人捷足先登了。」 「我们在附近绕一绕,等一等……」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巧合,抑或幻觉? 「不,我们要立刻离开。」莫妮神色严肃,「你知道在树下的是什么人吗?」 温瑶轩摇摇头,心里只觉遗憾。 「是这所宅邸的主人——齐先生!齐先生权势滔天,你一定听过他。我帮他牵过好几次线,那背影我一眼就任出来了!如果他发现有人在一旁欣赏他们的活春宫,心里一定不高兴。」 「另外那个人呢?」他对传说中的黑暗帝王没什么兴趣,却忍不住在意起那名男宠的身份来:会是他所想的「那个人」吗……温瑶轩不觉皱肩沉思。 「这我就不清楚了。据说齐先生近来正宠爱着某个男妾,大概就是他吧!」莫妮拨拨垂落的发丝,嘴角勉强拉出笑容,「真对不起,我没兴致了,我想先回大厅里,喝杯酒,好好沉淀一下……」 「不,没关系。那件外套就给你了,上衣暗袋里有我的名片,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来找我。」 温瑶轩原本想送她回去,但是那妖媚销魂的呻吟声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回忆和渴望;他暗暗决定要留下来观望,一定要弄清楚那名男宠的身份,要不然他说什么也不能安心! 莫妮朝他点头致意,很识相地回大厅去了,留下温瑶轩一人,默默伫立在原地。 莫妮走后不久,那高大的男人也径行离去,临行前还在瘦长男子的脸上落下一吻,显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 确定高大男子已经走远,不至于回头后,温瑶轩小心翼翼地接近遮蔽的灌木丛,朝还倚靠在树上的瘦长男子走去,想看清他的相貌。 咬洁的月光从枝桠间落下,映照出一张细长、妩媚的狐狸脸。 ……小廷! 古纬廷衣衫不整地靠在树干上,细细地喘着气,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温瑶轩不觉暗暗咬牙,他握紧拳头,诅咒般地低声唤道,「……小廷!」 古纬廷蓦然一惊,惶窘地往四周张望,月光下,树丛间,熟悉的俊逸身影看来是那么模糊、孤独。「……是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他把敞开的衣襟重新拉紧。 「你放心,当然是有人请我进来的。」温瑶轩步步进逼,「你刚才在树下做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古纬廷冷冷回道。 温瑶轩脚下一顿。停在原地,「你说的对,我们早就分手了,不管你在哪里、做些什么事,的确与我无关。」 「知道了就快走。」 「不用你赶我,等一下我就会回去。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吟道,「……小廷,你过得幸福吗?」 「多谢关心。没有好赌、生性浪漫又不负责任的你搅局,我很满赏我现在的人生。」古纬廷语带讽刺。 「我不是说那个。」是羞耻也是愧悔,温瑶轩微微垂下头来,「我是说,你的感情生活……」 「我有喜欢的人了,」没有怨怼,也没有丝毫留恋,古纬廷淡淡答道,「我想他也有点喜欢我;能维持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会不择手段、竭尽所能地留住他。」 温瑶轩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全身血脉倏地冻结,破灭的失落感冲击着他,奚落着他……他颤颤地从裤袋里摸出一支香烟,点火后含到嘴上,试图平稳情绪;报报地抽吸过几口后,他将手上的纸烟递了过去,「sevenlight。我还记得你喜欢这个牌子的香烟。它的味道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听到熟悉的厂牌名、闻到那股烟草的香气,压抑许久的烟瘾又在血液里猛烈地发作起来,但是古纬廷仍然咬着牙坚拒,「不,谢谢,我戒烟了。」 温瑶轩一下子呛到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连眼泪也咳了出来,「咳、咳咳……戒烟,我没听错吧,你这老烟枪戒得了? 「人是会变的。」拒绝了温瑶轩的「好意」,古纬廷感到平静而坦然了,「瑶,我爱过你,我真的曾经爱过你。」 「……意思是说你现在不爱我了?」 「我没这么说。」 「但这却是事实。」温瑶轩吐出一口白烟,幽幽叹道。 古纬廷转过头去,「……我很抱歉。」 「不,小廷,请不要放在心上,你找到真正的幸福,我比任何人都感到高兴。」 「但愿如此。」古纬廷挥挥手,试图拂去在黑暗中飘动的白烟。 「……只是,我很难想像,这世上除了我以外,还有人愿意接受你的过去。」 一声轰雷蓦地落在头顶上,古纬廷浑身一僵,血色瞬时褪尽,嘴唇一下子变得惨白,靠在树上的身躯颤巍巍地发抖着,眼神中交错着愤怒、动摇与绝望。 「你……你究竟想说什么!」古纬廷紧咬牙关,一字一进,自信在一瞬间御底崩溃。 「或许是我太食古不化了吧,有所隐瞒的爱情称不上是真正的爱情,充其量不过是投射在现实里的幻影,迟早要被揭破。」 温瑶轩以平和的仪态、轻悄的脚步走到他面前,借着从枝桠间投射而下的月光,古纬廷看清了温瑶轩的表情;那是一张风流、俊俏的鹅蛋脸,眼瞳是深邃的棕黑色,却蕴含着多变的情思。两眉长而上挑,舒缓地开展,前段勾勒出眉骨的形状,后段则探入发梢,把位于其下的眼睛衬托得更灵活,也更锐利。 「小廷!」他以少有的温柔语气开口,站定在古纬廷面前,强迫古纬廷注视着他,「我绝不怀疑那个人对你的爱。你很有魅力,你是玩弄人心的能手,只要是你看上的男人,没有不能到手的……像我,像那个人,还有……」提到纯洁得宛如白鸽的男孩,温瑶轩想了想,还是转了话锋,「……这些都不重要。我想问的是,他真的可以爱你吗,他了解你的过去,而且和我一样地不在意吗?」 「我不知道。」古纬廷的背心贴紧在树干上,感觉自己被逼到了角落,没有退路,无处可逃…… 「那就是说,你根本没对他坦白了,」温瑶轩又抽了口烟,借由抬手的动作掩饰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得意的微笑。 古纬廷悚然一惊,不服输地抬起头来,反唇相讥,「我的过去和他无关,也和你无关。」 「我不知道,小廷。」温瑶轩故作惋惜地摇摇头,「但是我认为,截至目前为止,你仍然爱我,胜过爱他。」 「你太抬举自己了!他在各方面都远胜于你,他是大公司的总裁,你只是个酒店的经营者;他比你强壮,比你愿意忍受我的反复无常,也比你更能满足我。而且,他比你还爱我……」古纬廷以冷笑掩饰心中的悲痛,「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 温瑶轩停顿了一下,而后额首同意,「你说的没错。你的新欢是这么完美的男人,大集团的总裁,集金钱、权力、和所有的优点于一身,他不像我只会伤害你……我连给他提鞋也不配。」他又狠狠地吸了口烟,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古纬廷,「那么,你又配得上他什么呢?」 仿佛有谁在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刮子,古纬廷的脸颊开始控制不住地抽搐。 「你只愿意和我分享你的过去,那些肮脏的,难堪的、痛苦的黑暗经历;而这些事,在他面前,你连提都不敢提。」温瑶轩的眼神变得温柔了起夹,「小廷!回到我身边,别再闹别扭了,好吗,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人会无条件地接受你的过去,没有人会像我一样痴痴地等候着你,爱你,不管你过得多么荒唐……」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古纬廷的刘海,「他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你明白的——不管他多爱你,你多爱他。」 古纬廷恨恨地格开他的手,怨怒而无力,「……住口!」 温瑶轩两手撑在树上,纤薄柔软的嘴唇在耳旁轻呓着爱语,「我爱你,小廷!睁开眼睛看看,这广袤的宅邸,圣洁得宛如天上宫殿的建筑,一草一木,真是我们这种在阶级底层挣扎、在社会边缘失落的残类所配得起而能拥有的吗?我们值得的,就只有彼此而已……」他挑起古纬廷的下颔,迟疑了一下,两唇微启,湿润而深刻地印了上去。 凄冷的暮风呜咽般吹拂过发梢。 一吻过后,温瑶秆慢慢后退,诧异地望着古纬廷,脸上满是难以言喻的不解和忧伤。 古纬廷像被抽去了丝线的傀儡,背脊紧贴树干,身躯缓慢地、无力地滑落,两眼没有焦点,失神地望向远方。 「……走……」破碎的语音从干褐的喉中迸出。 「你说什么?」温瑶轩不觉愕然,难以置信地张大眼睛。 「请你离开。虽然我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没有权力叫你走出大门——我们是同一种人,我不配留下,而你也是。」古纬廷以手背擦了擦眼角,「我会离开这里,但,绝不是和你一起离开。」 温瑶轩不禁怔住了,错愕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瘦长男子,仿佛两人之间距离有一千公里那么遥远,仿佛自己从来不认识他…… *** 卡尔回到别馆,在齐家人专属的休息室里和洛少麒会面。 洛少麒已经换上比较简朴的装束,发髻也拆了下来,「真是的!我穿起来挺好看的嘛,我妈就是爱大惊小怪……」他坐在梳妆台前,嘟着小嘴抱怨,心不甘情不愿地整理那一头及地的长发,旗袍也挂在衣架上,显得孤伶伶的。 少年沉默地立在衣架旁,表情冷淡,似乎相当不以为然。他的眼瞳深邃而危险,像暂时收敛爪牙、伺机而动的野兽。 不知是出于兴奋或是刻意,卡尔并没有注意到他,两人对彼此都视而不见。 「小麒,我拜托你的东西……」 「早就准备好了!」洛少麒放下梳子,哗地一声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做工精细的戒盒放在桌上,却不递过去。「他接受我是你表弟的事实了?」 卡尔点点头。 「反应如何?」 「像初恋般害羞、又像久别重逢般热情。」卡尔望了戒盒一眼,「我想,是用上这个的时候了!」 洛少麒深深地凝视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有些感伤,有些惆怅,「表哥,恭喜你!」 「别恭喜得太早;我不确定他会答应我的求婚。」卡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他会的……在看过这个之后。」洛少麒把戒盒打开了,蓝丝绒衬垫上稳稳地嵌着一对钻戒,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美得慑人心魄——那是他亲自为表哥设计的婚戒。「只摸摸手指就知道戒围,要多少年的经验累积才办得到,你这花花公子!」 「我希望他没你这么细心,不致于注意到这一点。」卡尔打趣道。「如果我抓着他的手测量戒围,搞不好他还以为我打算把他像未驯的野狐一样铐锁起来呢!!」 洛少麒推椅而起,「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值得纪念的一刻。好好待他,表哥!」他在卡尔两侧脸颊上飞快轻吻,表达祝福之意。 「谢谢你,我的小麒!」卡尔感动不已,紧紧地搂着洛少麒,又亲亲他的前额、相拥良久后,才带着对戒出门。 从卡尔进来到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一直仁立在角落的少年终于开口了,「你们俩很亲热嘛!」 「别胡思乱想。他是我的表哥,不是我的姘头。还傻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帮我梳头!」洛少麒斜倚在梳妆台前,侧脸娇笑,半喜半嗔,看似埋怨少年的迟钝和木讷,眼神里却充盈着挑逗和诱惑。 少年服侍他在镜台前坐下,手执翠玉蓖,开始一绺一绺地梳开长发。 「我不认为他只是把你当成表弟。」 「当然不只。我还是他的肱股、心腹,他的孩子,以及毕生挚爱……」 「你也是我终生所爱,而且是唯一的。」少年闷着声音说。 「你不了解。我和你父亲之间……」 「他不是我父亲!」少年蓦地提高音量,手指微微发抖。「哪个父亲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视若无睹,把孩子当成一个无法抹灭的污点?」 洛少麒端坐在椅上,神色如常。语气丝毫不乱。「很多,至少他的父亲,你的祖父就是其中一个。」 少年有些怔住了。 「冷漠是会遗传的。」洛少麒垂下眼帘,「何况,他的确有不能爱你的理由。即使你无法把他当成父亲般敬重,看在我的份上,请你……」 少年原本紧绷的五官不觉舒缓许多,「我了解,现在、未来,我仍会视他为家族中的—份子。」 「海德,谢谢!」洛少麒轻喃道,「我爱你。」 「我也是,我的小麒……」少年的手指由发际滑向颊边,珍爱万分地捧起洛少麒艳丽的脸庞,居高临下,慢慢地、深深地,掠夺了他温润的红唇。 相似的声音、相似的神态迷惑了他。洛少麒闭上双跟,专心地感受少年的体温和热情。 *** 抱着迫切的心情,卡尔回到中庭,他的小狐狸衣衫不整地在那里等他。他拿了一件保暖的外套、一条大包巾,洛少麒给他的对戒隐密而安稳地藏在口袋里……他兴奋而有些害羞地思索着「派上用场」的时机。 狐狸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即使狐狸对他仍有些微抗拒,他依然像个孩子般地相信,爱情可以克服心底的恐惧。 但……事情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在他们曾经热情地拥抱过彼此、互诉爱意的树下,狐狸颓然倒坐在地,两眼无神,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卡尔心里不禁起了一阵疙瘩。「对不起,我来迟了……」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一手还放在长裤口袋里,来回摸索着戒盒。「我想给你一样东西……」他把大毛巾和外套披在狐狸身上。 古纬廷凄凉地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你没有迟到。我本来就不应该在这里的……现在我要走了。远远地……离开……」 听着他梦呓般的低语,卡尔不觉愕然。他扶起古纬廷,试图在那张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寻找出一丝一毫的线索,却怎么也猜不透古纬廷的心思。 卡尔抱紧了他,安抚性地轻吻他,却在古纬廷嘴里尝到了陌生的苦味…… 那是烟草的气息。 在世上管制香烟最严格的区域里,他的小狐狸不声不响地从一个隐形人的手中拿到香烟,吸了几口,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绝不相信这样荒谬的推理。 「在你等着我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卡尔沉下声音问道。 他不相信,前一刻还如此契合的两人,只不过转了个身就变得形同陌路……狐狸好像把自己封闭起来了……为什么呢? 古纬廷摇摇头,凄凉地说,「只是想起了一些和你无关的往事。」 「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和我关系密切。」 「我是你的……是吗?」那对妩媚的狐眼又重新盈满了水气;所不同的是,前一刻还是幸福、满足的泪水,这一刻却变得寂寞而沉重。 「狐狸,我的小狐狸……你一定要告诉我刚才你见到了什么人,发生了哪些事。」卡尔冷静而严肃地迫问道。 「真的没有……」古纬廷无力地挣扎着。 「如果你不肯乖乖告诉我,那么,我也有方法让你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卡尔狠狠地吻了上去。 第三章 温瑶轩摇摇晃晃、失魂落魄地回到别馆大厅里。庆祝晚宴已经告一段落,原本灿亮的灯光暗了下来,人群也逐渐散去,只有在活动吧台前方的一小块区域里还错落坐着低声交谈的来宾。 「螺丝起子。」他在吧台前坐了下来,无精打彩地吩咐酒保。今晚他需要好好醉一回。 「一个人吗,」酒保不经意地问道,「如果您不打算留下来过夜,最好别喝酒。最后一班接客车已经开走了,这附近计程车也很难叫;天底下没有比酒后驾车更危险的事了……」 黄澄澄的液体在微暗的灯光下透着萤光,是冰与火的完美结合。 「管他的呢!」接过酒杯,温瑶轩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感觉肠胃里翻绞着被火焰烧炙的灼热感,「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至少我不会承受太多折磨——没有知觉,就没有痛苦。」仍然是不切实际、不负责任的想法。 他的神情过于憔悴、失落,还带颠狂的醉态,使得暂留在原地的客人们纷纷起身,安静而有秩序地提早离席,心中暗暗祷告,但愿那醉鬼不是和自己同一条路下山。 其中一人虽然和群众同时站起,行动的方向却完全相反;他走向温瑶轩,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微笑,在温瑶轩身旁径自坐了下来。 温瑶轩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又垂下眉眼,不怎么想理会这个不请自来的男子。即使池长得还不错——那是十分含蓄的说法。「……会场里还有那么多位置,不必坐得这么挤。」 「挤?还好。」男子压低音量,井不介意温瑶轩的嘲讽:「愿意听我说句话吗?」 「呼!」温瑶轩仰天喷出一口酒气,眼前的景物开始浮动,酒精透过胃壁进入血管,发挥了他所指望的功用——现实和幻想合而为一,深刻的痛苦逐惭被欢娱感取代,类似做爱的快感麻痹了他的知觉……「你说你的,我不一定要听。」此刻的他显得狂放不羁,既脆弱又有些危险。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到我房里喝一杯伏特加海风调酒?我就住在楼上……」 或许是酒多胆壮,温瑶轩转过身来面对他,发出不屑的轻蔑声,「嗤!」挑衅似地,他又追加了一杯龙舌兰酒,「如果是个四十岁上下、穿着大红色露肩鱼尾礼服的性感美女,那还有点考虑的余地;比我高大,强壮的男人就不必了吧!我没兴趣和男人一起喝酒。」 酒来了,一杯透明五色的澄净液体端到两人中间,还附了一只空酒杯和一盘细盐。 「即使刚失恋也设兴趣?」 痛脚被踩,温瑶轩霍地撑起上身,两眼冒火。「你胡说什么?」 「我乱猜的。」男人的神情看来很轻松,一点也不惧怕他突如其来的愤怒。 「请别误会,我没有不良企图。只不过我在感情上也有点问题,女朋友刚拒绝我的求婚,而且越来越冷淡;我只想找个和我一样被女友抛弃、同病相怜的人一起喝酒到天亮,如此而已。」 温瑶轩冷哼一声,「你失恋了,乖乖蹲在墙角里划圈圈、低头饮泣吧!我要走了!」他转个身想离开,两脚才刚踩上地板,整个人就像融化的冰淇淋般地滑倒在地,站也站不起来。 酒保赶忙从吧台后出来想帮忙,男子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守在原来的岗位上。 「走得动吗,要不要我安排个住处让你过夜?」 「嗯?」温瑶轩醉得过了头,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两手不停地挥动,无意间攀住了对方的领带往下拉,四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许多,他两颊泛红,湿润、微启的薄唇在高挺的鼻梁下颤动,好像在引诱男人吻上去似的,长长的睫毛弯曲而上翘,疏落有致,荡漾着晶莹的水珠,彼此的鼻尖几乎相触—— 男人虽自诩风流,遇上这么大胆的举动,也不禁有些脸红心跳;就在这个时候…… 反胃的感觉蓦地汹涌而上,温瑶轩忍不住仰头呻吟,两人的唇瓣就势紧紧相接,像情人亲吻的动作,让男人一时愕然…… 一旁的侍者全看呆了,纷纷张大了嘴,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还说不出喜不喜欢,下一秒,呕吐感又汹涌而上,胃里的酸水,酒液和半消化的食物从痉挛的食道里过猛地宣泄出来,不偏不倚地吐在男人那身看起来颇为昂贵的西装上…… 男人又羞又气,不知道该给他一拳或是还他一个吻。那种感觉,就橡被陌生、英俊的登徒子先调戏后抛弃似的,有些窃慕暗喜,有点怦然心动,也有点恼羞成怒…… 「对不起,梁先生,请让我们来整理……」一群唯恐失职的侍者煞白了脸,围在男人身旁,想把醉得不醒人事的温瑶轩拖走,男人制止了他们。不但如此,还将温瑶轩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肩上。 「会场就交给你们,这个人我来处理。如果不太麻炳的话,送几套干净的衣服到我房里来,我的衣服太大了,他穿不下。」停顿了一下,随即寒声道。「刚才的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明白了吗?」就算有人说溜了嘴,泄漏半点风声,他也打定主意,一概否认。 侍者们纷纷点头,唯唯而退。粱先生是日家大长老——日峻最倚重的左右手,地位之高不在话下,即使是少爷有时也要礼让他三分,虽然近期似乎有些失宠的迹象,但是他久揽大任,日峻仍然将他留在身旁,他的影响力仍在,觊觎者想完全取代他的地位,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男人向围观的侍者们点头致意,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神色,搀扶着温瑶轩离去。 *** 剥去了古纬廷身上的衣物,又将他强按在浴缸里彻底地清洗过一遍,卡尔把他赤裸裸扔在床上……古纬廷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感,正猛烈地向他袭来。 「你做什么!」他低声抗议。「我要走了……」离开这所童话般的宅邸。离开他曾经深爱过的男人…… 「别忘了,就算你不喜欢,你还是我的奴隶。」卡尔冷笑道,「没有我的允许,你想到哪里去?」 「到一个没有人会把我视为奴隶的地方。」是自伤也是自弃,古纬廷直截了当地反驳。 「你说错了。你是我一个人的奴隶,无论你身在何处,没有任何人能把你当成奴隶一般地看待——除我以外。」他重重地覆盖上去。 「住手……」古纬廷想推开他,却又无能为力。 「我要让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卡尔简短、命令般地回道。 那是一场不公平的竞争。卡尔以体型上的优势紧紧压制着他,让他没有丝毫移动的余地,唇与舌暴虐而贪婪地吮吻遍他身上每一寸肌肤,而这些激狂的前戏,先前他从没经历过,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你……你疯了……」古纬廷喘息着抗议,在起伏的胸口里跃动着的,不知是恐惧抑或兴奋。 「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疯,但是我很确定你的反应绝对不正常。临走之前,你还是我最甜蜜的恋人,仰望、渴求并享受着我给予你的快乐;只不过转个身、拿件外套的时间,你就变得僵硬、冷漠,拒绝对我敞开心房,甚至又想离开我……你很清楚,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犯下相同的错误;我的惩罚将一次比一次严厉。」 说着,卡尔翻转过他细瘦的身躯,手指紧紧扣住腰肢,将他按在身下。 古纬廷惶急地向前攀爬,嘴里呼喘着棍乱的气息,「你……你不能……」 卡尔却对他的抗拒置若罔闻,带着警告意味地在他腰后顶撞了一下。「说,你究竟见到了谁?」 「我什么人也没见着。」 对……就这样吧……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和温瑶轩无关;卡尔用不着费事去找他的旧情人。 「不肯说吗,也罢。」卡尔冷笑道,「我可以自己动手彻查今晚的来宾名单。只不过要多花些时间,结果还是一样的。」 古纬廷蓦然一惊,「你想做什么?」 「逼他说出那些你不肯说出来的事。」 「不……」古纬廷摇晃着身体挣扎。 「那个人是谁,值得你这么护着他?」嫉妒、愤怒随着古纬廷越来越抗拒的态度而逐渐高升,卡尔像只负伤的野兽,开始狂暴地在他身上宣告自己的主权。 卡尔把古纬廷按在床上,用领带将他细瘦白皙的两腕交错绑缚在背后,左手重重地压制在纤腰上。 「住……住手……」古纬廷难受地挣扭着,不停地喘着气,周身开始沁出微汗,肌肤上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卡尔锐利的眼神迅速地巡弋过他赤裸的身躯,从颈后到背脊的线条,越过微微上翘的臀部…… 这一夜过得十分漫长,像永远等不到黎明。 那真是非常糟糕的一件事,卡尔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嫉妒着的是什么样的货色……孤身躺在床上,古纬廷思绪混乱地想着。 温瑶轩不值得卡尔耿耿于怀;在现实上,在心志上,他早就把那个浪荡无行的败类彻底逐出他的世界。缠绵的爱意唤不回已逝的感情,哀切恳求的眼泪也动摇不了他的心意,一旦分手,错过了便不再回头。 卡尔在他身上彻底地刑求过后却一无所得,怨怒交加,恨恨地拂袖离去。 摸摸空荡荡的枕畔,古纬廷不觉一阵鼻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样也好……他绝望地想着。有些事,他永远不敢面对。 *** 姬长风闻讯而来,脸上带着疼惜、关怀的神情。 「小廷,好孩子……发生什么事了?我从没看少爷发那么大的脾气,即使是在他破相的那天也没有……」姬长风握着他的双手,恳切而迷惘。 古纬廷只觉一股委屈哽咽在喉咙里,吞咽不下又难以启齿。只好呐呐地说,「我背着他偷偷抽了根烟……」 「小廷,」姬长风慈蔼地唤着他的名字。「你不想说,风叔不会逼你。少爷犯得着为一根香烟气成那个样子吗?奴隶和爱宠、情夫不同。你是他的人,除非有特别的理由,他怎么会让你在醒过来的时候见不到他?」 「那就是说他不要我了!」古纬廷哽咽着声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姬长风注视着眼前这个俊俏而苍白的年轻人,沉思许久;小廷的一切和「那个人」太相似了,也和少爷太不相配了,或许将来也逃不过相同的命运。 那样未免太可惜了……小廷是个好孩子。 少爷深爱着小廷,但是齐家根深柢固的门户之见、牢不可破的传统束缚,并不是仅凭一人之力就能破解的;而小廷,又能以同等的恋慕回报少爷吗?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想像两人的未来。 少爷也曾深爱誊宠过「那个人」,最后换来的又是什么呢,一张残缺的脸,一颗破碎的心…… 姬长风暗自忖度着,天人交战。 「小廷,你还爱着少爷吗,」姬仕风语重心长地向道。 古纬廷一时愕然,随即难受地低下头去,逃避这个问题。 「如果你不确定的话,不妨跟我过来,让我告诉你一些少爷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事,这样一来。也许你就能做出最适合自己的抉择了!」姬长风仰天长叹。 ……未来的路要怎么走,还是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古纬廷像着了魔似的,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跟在姬长风身后,随他走到别馆里一处偏远的房间。 姬长风拿出一长串胡匙,插入锁孔里,打开房门;一股冷风由房间里窜了出来,阴森得没有半点人的气息;古纬廷忍不住皱了皱眉。 「进来,我的孩子。」姬长风领着他进门,打开窗帘,让阳光斜斜地射入,斑白的头发像洒了一片金粉般地温暖、耀眼,「自从那件意外发生后,除了我以外,就没有人再进到这里来过了……整整十年。」 古纬廷环视四周,这处住所占地十分广阔,甚至比书房还大;室内家俱和摆设都是最好的,典雅而质朴,却有着隐隐约约的寒气,「什么意外?」 姬长风慢慢转过头来,仿佛也感染了这股严肃冷酷的气氛,神情凝重,「少爷破相的意外。」 古纬廷不觉倒抽了口冷气。「就在这里?」 姬长风点点头,以感性、悲悯的语调开始娓娓诉说那一段沧桑的往事…… 「少爷在齐云饭店附近的公园里发现了『那个人』——那个陪伴他最长最久的侍寝者,也是让他破了相的人——阿柴,随即着魔似地把他带回来,两人从此形影不离……少爷曾经在记事本上写满了阿柴的名字,又特别把这间装潢布置和本馆并无二致的客房辟给他使用,对他宠爱备至。」姬长风略为低头,躲避古纬廷那忧伤的眼神,「当中虽然有些争吵,但这是每一对正常的情侣都会产生的摩擦,并没有真正动摇过感情的基础。」 「那么,真正让他们决裂的理由……」古纬廷的心脏蓦地抽痛一下。 「阿柴和负责教养他的家庭教师私通。家庭教师在事迹败露后就撇下阿柴潜逃了,不知去向。」姬长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也许除了这件事之外。他们根本没有决裂过。少爷在受伤之后,仍然吩咐要留下阿柴一条命,是临时长老会决议将他处决,和少爷没有关系……」 「风叔,我听说,你就是监督行刑的长老。」 姬长风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阿柴……那孩子真是太傻了!少爷有别的侍寝者,并不是不爱他的表示;他不也耐不住寂寞,勾搭上家庭教师了吗!」 「可惜少爷看不开,阿柴也看不开;他至死仍然深爱着少爷,最后的遗言也和少爷有关。或许,少爷也爱他如昔,即使在他死后多年。」 「爱情并不是死亡可以阻绝、破坏的。」言毕,他转过身去,从床底下拿出一方长木盒,招手要古纬廷和他一起在床边坐下,「这就是划伤了少爷的东西。就在这个房间里,这张大床上。」 古纬廷两手接过木盒,那物事的沉重几乎让他拿不稳;不只是有形的重量,还包括无形的心理负担……里面封锁住的,不只是一把秦朝古剑,也是他至爱的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眷宠挚情……他屏住呼吸,打开盒盖,一道冷厉如秋水的寒光蓦地从盒里散射而出,美得让人窒息…… 那柄伤了卡尔的匕首,好端端地躺在衬垫上,两面刀刃依然如流星般雪亮,夺人心魄。 *** 粱克华在地板上窝了一整夜,浑身酸痛不已;他的床被那个醉鬼占了,酒气薰天,他只好安安份份地打了一晚地铺。 那酒鬼虽然狼狈,长相倒是挺漂亮的:眉眼俊俏,长挑身材,肌理明显而不贲张,微微上翘的唇瓣尝起来是意想不到的甜蜜与柔软…… 想到那不经意的一吻,粱克华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和齐家的主人不同,他对男人一向没兴趣,跟每一任女友都发生过性关系,却没有一次修成正果……现任女友年纪大他整整十岁,却让他爱得死去活来,几乎连心都要掏出来给她;可是她不但不领情,拒绝他的求婚不说,还提出了分手的要求…… 说到底,不就是认为他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性吗! 他跟随日峻许多年了,知道日家大长老最隐私的秘密——所谓隐私,就是一旦掀出来就会变成丑闻的要害——日峻对他的倚重多年来未曾稍减,日家的少爷小姐姑奶奶们平时再怎么作威作福,在他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随着日峻逐渐年迈体衰,他的地位也越形重要,甚至传出谣言,日峻打算把日家大位传给他——也包括把最宠爱的小女儿日麟嫁给他——而不是把当家主之位交给那几个不成材的亲生子女。 曾几何时,他与老人不再亲密无间,重责大任虽然仍交给他全权处理,两人的私交却越来越淡,淡到连不相干的外人也一眼就看得出来。 一切的改变,就从老人收养的义子踏进日家大门的那一瞬间开始。 那是个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和同样耀眼的美貌,蓝眼白肤的亚利安男子。日威在两年前成为日峻的养子,同时也把日峻较为年少的亲生子女们硬生生往下挤了一个排行,可想而知的,在日家造成极大的震撼。 日威手段凌厉,又得到老人的绝对支持,不多时便摆平了这场风暴,并顺利成为他的直属上司。 老年人总是喜欢小孩;但日威被日峻收养的时候,已经二十六岁了,并不能带给老人多少精神上的安慰;日峻究竟基于什么样的理由让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进门,并且后来居上,着实费人疑猜。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凝望沉睡中的俊美男子,难得的,思绪有些紊乱。日威对他虽然也是信赖有加,毕竟不能如同日峻一般地推心置腹,何况日威个性深沉,谁晓得这个人会不会哪天觉得他碍眼而一脚蹋开呢!再加上,种种没有根据、纯属推测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甚嚣尘上,连他也不禁对自己产生怀疑。 日峻,他效忠多年的长官、上司——已经不再需要他了吗? *** 姬长风以平和的语调慢慢讲述卡尔过往的情事,古纬廷听得心头一阵酸楚,又无法不继续听下去。 「……遇见少爷之前,阿柴是个流莺,在兰亭公园一带接客,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但仍然精神勃勃,充满活力,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那张削瘦的脸上总是妖媚灵活地转动着,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神情是那么孤寂、落寞,愤世嫉俗……」 「也许他有个很变态的童年。」 姬长风没有察觉古纬廷话中的嫉妒之意,感伤地叹了口气,「在这之前的事,我并不是很清楚……总之,到了这里以后,阿柴仍然是个麻烦人物,看什么都不顺眼,性情古怪乖戾,时常闹事,仆人们都受不了他……有一次还把少爷珍藏的痕都斯坦玉瓶打个稀烂,少爷什么话也设说,默默地一个人收拾了残局。」 古纬廷感到自己的喉咙里哽咽着某种情绪,压迫得他快窒息了。 「还有,阿柴没什么特殊嗜好,就是喜欢打篮球,球鞋一定要穿最好的……算一算,少爷总共帮他买了五十几双球鞋,少则数千,多的到二十几万都有……」 「我完全无法想像。」古纬廷轻轻地说。二十几万?那是怎么样的球鞋? 姬长风停顿一下,「后来,阿柴就是穿着那双球鞋走的。」 古纬廷不觉怔住了。「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姬长风的眼神变得幽远起来,「某一个晚上,暗中调查的人终于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回报少爷,阿柴确实与家庭教师有私情,少爷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事后我却发现少爷开了一瓶百年精酿的葡萄酒,而且一个晚上就喝光了。 「那一晚,夜色雾茫茫的,阴郁得让人心碎。少爷表现得如同往常一般,进了这间房,和阿柴厮混在一起,寻欢作乐…… 「有时我真不明白少爷心里在想什么。一个人有了明确背叛的事实,他还能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和对方翻云覆雨;我想,少爷不是爱傻了就是恨傻了! 「在情事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阿柴忽然发难,从枕下抽出匕首,疯了似地朝少爷脸上挥砍……」说到这里,姬长风微微低头,神色黯然,「少爷在想什么,我固然不明白;其实,阿柴心里在想什么,我也一样不明白。如果他不曾爱过少爷,那两刀足可以划过少爷的咽喉,割断气管…… 「如果他曾经爱过少爷,怎么能忍心做出这样的事来,让少爷顶着一张残缺的脸度过下半生,少爷……本来是那么完美、漂亮的……」姬长风以指背擦擦眼角,「凭良心说,除了少爷之外,并没有一个人真正喜欢阿柴,他太自恃、奔放,目中无人;但是那样的结局,实在太悲惨了……」 经过两年的同床共枕,日夜相拥的两人终于决裂,一个死了,一个破了相……古纬廷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上脑中,前额胀得突突作响,「……风叔,那个人死前……」 「阿柴只留下一句话,是对少爷说的: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姬长风勉强笑了一下,从枕头下面抽出一张用玻璃纸包得很扎实的老相片,上面是一对俊美秀逸的年轻男子。 其中一位高大沉稳,眼神清郁深邃,英俊的脸上毫无瑕疵,是数年前的卡尔。 而另外一位…… 古纬廷震骇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亲热地挽着卡尔的手臂,倚在他肩上的男子,有着狐狸似的脸庞和五官,苍白的肌肤绷得紧紧的,削肩细腰,微微上挑的眼睛里有着说不尽的妩媚和沧桑…… 阿柴……柴荣……那匹骄傲冷酷,忘恩负义的豺狼,竟然有着与他十成十相似的相貌和气质! ……那仿佛是另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 ***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告别风叔,回到房内,古纬廷失神地跌坐在床垫上,嘴里喃喃念着。 这一次他真的有心碎的感觉。卡尔对他百般宠爱、万般忍耐,背后竟然怀抱着这么单纯又复杂的动机——卡尔,不,任何人——在他身上都可以轻易看到柴荣的影子。 任凭他再怎么机敏、狡狯,到头来竟没想过,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个爱情的替身! 卡尔是不是还爱着阿柴,有没有爱过他……这一切曾经十分困扰他的问题,在见到那张老相片的同时,就已经毫无意义了…… 古纬廷用力地扭绞着床单,浑身发抖。 瑶说对了,像他这样的人,值得什么,又配得起什么?即使卡尔不知道他极力隐匿的过去,也无法真正爱他……不,卡尔爱的始终不是他,卡尔根本没有爱过他…… 柴荣,那个人名叫柴荣。 古纬廷终于崩溃了,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单里蒙头放声大哭;他把自己埋得很深很深,宁可闷死也不要让第二个人听到他心碎的哭声。 *** 是赌气也是忙碌,卡尔连着好几天没踏进房门半步,只吩咐侍从们小心留意、殷勤服恃。 「真想不到。」洛少麒难以置信地轻语:「一根香烟就坏了你的好事。」 「别再说了!我现在不想谈他。」卡尔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烦闷不已。「我有更迫切的事极待解决;而他是离不开我的。」 「我想想……是长老会蕴酿减缩你的流动资金额度吗?」 「那点小事值得我挂心上吗?」卡尔白了他一眼,「这些天来,你只顾着跟那孩子寻欢作乐,可曾注意到周遭的变化?」 「什么变化?」 「你没发现吗,别馆的侍从们有一半调到本馆去了。」 「我连着好几天没出房门半步,你要我发现什么呀!」洛少麒眨了眨亮的媚眼,一脸无辜。 卡尔一时气得噎着了,他的狐狸、他的小麒,每个人都是这么恃宠而骄,仗恃着他的宠爱而把优渥的生活视为理所当然,丝毫不理会他在背后所做的努力;他忍住即将发作的怒气嘶声道,「……你连老头子要回大宅来也不知道吗?」 老头子,指的是他的父亲,齐家的前任当家齐慕云。 洛少麒摇了摇头。「你说了我才知道。老家伙几十年没回来,怎么忽然想到要看看自己的乖儿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怪你这么烦躁。」他同情地望向卡尔。 「老头子也不值得我烦心。」卡尔脚步稍停,把视线移到窗外,「老不修这一趟回来,还带了个女人随行。是个清秀的小女孩,年方二八,美得可以去当明星……老头子吩咐,把右别馆里最好的房间给她。」 「哇!」洛少麒惊叹道,「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还帮你弄了个小妈妈回来,表哥!辛苦你了……」 「如果真是那样,也没什么好气的;老头子的风流帐堆到他眉毛下边了,找个十六岁的小女生当续弦这类的丑闻根本不值得一提。真正气人的还在后头。」卡尔忿忿不平,咬牙切齿道,「那女孩,是老头子御笔钦点的、我的未婚妻。」 洛少麒惊呆半响,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睛,「老头子的动作也挺快的嘛!决定好人选就顺便把新娘带回来,完全杜绝你说不的机会。」 「你知道我在炳恼什么了吧,偏偏小狐狸又挑在这个节骨跟上大闹别扭,内忧外患,我简直连喘口气的机会也设有……」 「反正你早就被搞得焦头烂额了,再添一件也算不上麻烦。」洛少麒摸摸他最宝贝的一头长发,神情轻松散漫,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琐事,「海德……你亲生的孩子要见你。」 闻言,卡尔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们父子多年没有对话,这次海德透过小麒主动提出会面要求,他猜得到那早熟冷酷的少年所为何来——那头狡诈的小野狼!他目过头来,转向洛少麒,神情有些落寞,「表弟,连你也不站在我这一边吗?」 洛少麒摇摇头,「我永远是你的小麒。」 「你是那么聪明,美丽,半个世界的人为你而倾倒……为什么你偏偏钟情于他?」 「我也不知道。」洛少麒叹了口气,「当我察觉到的时候,我已经离不开他了……」他抬起头来,凝视卡尔沉郁忧伤的面容,心中仍然有某个角落微微抽痛着,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会属于海德,但海德不是卡尔,也无法抹去卡尔曾经在他心底刻划过的蚀痕,「他对我来说,就像你的小狐狸……」 倾听洛少麒温柔真挚的告白,卡尔不觉动容了,他无法不疼爱他的小麒,却还是深深憎恨着自己的孩子——即使理智上明白海德是无辜的。「狐狸距离我是那么近又那么远。小麒,为了你,我同意接见海德,但是能不能让我承认他继承者的地位,端视他的表现而定:我不会因为他身上留有我的血液而特别宽容,也不会因为他是我受辱的证据而多方刁难。身为齐家的一份子,他和其他人一样有权得到公平的机会——一切凭实力决定。」 「这样就够了,谢谢你,表哥!」洛少麒垂下有如扇子般长而浓密的眼睫,神情像终于松了一口气。「海德要我转告你,如果你愿意给他公平的机会,他也将以公平的原则来回报你,绝不记恨你多年来的冷漠和忽略。」 听到这番话,卡尔沉默半晌,复以低沉有力的声音回道,「公平一向是齐家人所奉行不渝的信念,无沦是面对机会、挑战,抑或惩罚皆然。」 「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困难……但是我相信你们双方都会尽力。因为你们的血液中流动着同样的骄傲。」洛少麒欣慰地说。 第四章 血液的流动仿佛在一瞬间加快了脚步。 一行壮阔华丽的车队静静驶入大门,留在宅邸里的齐家成员,包括卡尔、洛少麒、总管姬长风和他的长子,以及神秘的美少年海德等人连同大多数的侍者,齐聚在本馆前,一字排开,屏息等待某位重要人物的驾临。 黑头轿车安静无声地停在广场前,戴着白手套的侍者立即上前拉开车门,一名白皙英挺的中年男子昂然自车内步出,他有着高大修长的身形和深刻的轮廓,冰蓝色的瞳孔,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由于保养得宜的缘故,脸上的皱纹也不多,神情冷酷,没有卡尔的忧雅、从容,气势却更为凌厉…… 他慢慢扫视过接待的人群,犀利的目光几乎让每个人都感到头皮发麻,只在和姬长风眼神相交之际闪现过一丝痛楚的表情,但是他掩藏得很好,或许连姬长风本人也没有发现。 卡尔上前一步,身为齐家的主人,他必须表现出适当的风度和仪态,即使有些言不由衷,「欢迎回家!」 「唔!」男子冷漠地点点头,没多看卡尔一眼,却对洛少麒招手,态度慈祥和蔼,「过来,我的孩子!让大伯好好看你!几年不见,你出落得更标致了……」 洛少麒乖乖走到男子身边;男子一把接过洛少「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目此再也没松开。 卡尔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心里有数,那是父亲向他示威的方式。 」呃,伯父……」洛少麒被他握得全身发毛,想拍手又挣脱不开。「伯父才是养生有道呢!一点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没有的事。我不行了,老了,我只有一个亲生的儿子,他却把我当成老顽固,老不修,不把我放在眼里……」齐幕云望了卡尔一眼;卡尔却顺势撇过头去,假装没听到父亲的怨言。 气氛僵滞得几乎冻结;父子之间固然冷淡,祖孙之间更是剑拔弩张,海德瞪着在洛少麒手上、带着猥亵意味来回抚摸的指节,两眼冒火,冲突一触即发—— 在这紧张的时刻,姬长风迎上前去,主动握住齐幕云的双手,以眼神暗示洛少麒顺势退下,化解了危机,「老爷,欢迎回家!」 齐慕云怔愣了一下,冰蓝色的眼中竟然有些感动,「我们有多少年没在本宅里碰头了,风。」两手握得紧紧的,几乎出汗。 「自从静儿往生后吧!老爷,原谅我无礼,至今我仍不忍称呼她为亡妻……总觉得她还在本馆里,陪伴着我,也陪伴着孩子们……」这几句话说得并不露骨,却充分表达心迹。 「不,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能了解,真的!」齐慕云呐呐地说道,霸气的眼中竟然有了一丝阴霾。 那是属于挫败者的灰暗颜色。 他抬起头来,仰望苍天,仿佛一瞬间衰老了好几岁,比分立奉馆两侧的左右别馆还老似的。 接着,他瞥见别馆里飘动的身影,因而眨了眨眼睛,「那在别馆里游荡、狐狸般的男人是谁?」 「老爷,那是少爷新纳的奴隶。」姬长风据实以报。 「哦!」齐慕云的嘴角扬起了恶意的冷笑,丝毫不掩饰邪淫的目光,语气轻挑,「真是个美男子呐!」 「小廷确实是个好孩子,模样也俊俏,以前还当过时装模特儿的……「姬长风笑开了脸,像炫耀孩子的父亲般细数古纬廷的好处,丝毫没察觉齐慕云的不良居心。 紧随在父亲身后,卡尔只觉得自己身上发冷,从头顶冷到脚底,父亲对狐狸不寻常的兴趣让他感到极度不安;偏偏这时齐慕云又开口了,「卡尔,这几天你留在本馆里,陪我聊聊天、说说话,暂时不要往别馆里去……」 「为什么?」卡尔皱起眉头。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这么问。」齐慕云傲慢地瞥了他一眼,「你不会忘记我特地从德国赶回来的理由吧?你是新郎,婚礼前自然要避开新娘的面。你的小新娘还在后排车上,由两位老奶娘陪着,等我们都进了本馆才会下车入驻别馆 卡尔不觉咬牙道,「我不记得答应过这场婚事。」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我的孩子。」齐慕云慢条斯理地说,「按照家规,继承者的婚姻得由当家指定,当家主的婚姻亦得由前任当家指定。」 「在很多年以前,你已经指定过一次了。」卡尔瞥过海德槽一眼。 「那并不代表我不能再度指婚。现在我累了,你打算继续挑战始祖留下来的规矩呢,还是打算让我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免得我迷迷糊糊地闯进了你的新奴隶房里,做出不可收拾的败德之事?」 卡尔气得攥紧手心,但仍不失优雅;他以戒备的嗓音说道,「请随我来……父亲!」 *** 「你永远不忍心让你的表弟失望,父亲!」 卡尔默然不语。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本馆书房的沙发上,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年,海德倨傲的神色和他的父亲有几分类似,又不尽相同:儿子是自信,父亲是狂妄,而他,则是两者兼之。 「别叫我父亲。我无恩于你,也从未负过一丝教养的责任。以实质而论,小麒才是你的父亲。」卡尔讽刺道。 「也是我的爱人。」海德立即反唇相讥。 闻言,卡尔蓦地起身,似乎不想再听下去,准备离开。 「如果你现在走出去的话,我保证你将来会后悔。」 「你打算威胁我?」卡尔冷笑。 海德摇头,「这是忠告。你见到老头子望着那只狐狸的眼睛了,在家规层层束缚下,我不认为你孤身和他对抗能有任何胜算。」他停顿了一会儿,「何况,我们还有共同在意的人。老头子对小麒的兴趣绝不比对狐狸少。」 卡尔又坐了下来,两手交叠在膝上。 海德交给卡尔一个信封。 「打开它。」 「这是什么?」 「聘金。」 抽出一看,里面赫然是一张列印明细,记载着昨日的股票文易。 「你从雷帝欧斯手上买回了部分齐云饭店的股权?」卡尔有些讶异。「加上你手中持有的,总共占三分之二强。长老会可以安心了。」 把齐家和小麒交给你。」 闻言,海德也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人的动作和仪态是如此神似,宛如对镜。 「小麒是我这一生唯一想要的爱,对你而言他也是至高无上的宝物,如果我想获得你的认可和祝福,就必须证明我能永远拥有他,保护他,爱他不渝……」 「你已经和他在一起了!何必多此一举……」卡尔冷冷讥嘲道。「谁保护谁还不知道呢!」 「至少有三个原因我必须这样做。第一,你是旧家族中小麒唯一在意的人,他想得到你的祝福,我就有义务为他争取到它。第二,齐家是个沉重的负担,我必须代替他扛起。第三……」海德扬起一边的嘴角,险恶的表情和他的祖父颇有几分神似,「我讨厌死老头那副尊容。」 「你笑起来倒是和他挺像的。」 海德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时敛去一半。「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能轻易被激怒,小家伙。大多数的天才都很情绪化,你必须成为少数的例外。」 「那就是说,你同意了?」海德的语气兴奋起来。 「只有齐家的部分。你刚刚证明了你的资质,我不吝惜给予你公平的机会。」卡尔扬扬手中的纸张,「等你正式成为继承者的那一天,我也会给予你想要的祝福。」 「小麒和齐家……我必须同时拥有,否则就是同时失去,是吗?」 「显然是的。别再向我要求更多:人生艰困,凡事都必须自己去开拓和争取,而非继承。去吧!我还要处理公文……」 「有件事,我记挂在心里很久了。」海德深吸了一口气,「打从我一出生,我就和小麒在一起了;我知道他所有的事,他什么也没瞒过我,只除了一件……」冰蓝色的眼眸盯着卡尔脸上的疤,目不转睛,「我听说,他曾经是你的奴隶。」 *** 避过父亲的耳目,卡尔悄悄潜回别馆。 甫一进门,他一眼就瞥见立在墙角、被用过的卫生纸淹没的垃圾桶,再往下看,地面上散落着揉得不成样子的纸团,混乱得不成样子……狐狸虽因他的来到而暂时停止哭泣,脸色仍然苍白得可怕,心疼和怜悯让他暂时忘了被欺瞒的挫折感,「你哭了?」卡尔望着房里的一地狼籍问道。 「这还用问!」古纬廷愤愤地把手中的卫生纸团朝卡尔扔去,「你给了我你的爱情,我也给了你我的心,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付出最珍贵的情感,收下来的竟然只是个假货!」 「那是很严重的指控。从你正式成为我的奴隶后,我再也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任何肉体关系。」卡尔凝视着他,两道刚毅的眉线向上扬起,「我给你的,是我唯一的真心。我没有假造的真心可以给第二个人。」 「我相信,我相信在现实世界里,你把最真实的爱情给了我,可是在你的脑海中,这份独一无二的爱,你给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用卑微的生命换取你爱情的男人——很不幸地,他换到了!」 「我以为我这趟过来,重点应该放在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些潜在的问题上。现在却似乎成了奴隶拷问主人的刑讯……」卡尔语带嘲讽。 「别以为端出主人的架子我就会买帐!」古纬廷用最后一张卫生纸擦干眼泪,「我没兴趣去审问你,我累了,我想离开,请放我自由……」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在卡尔冷静的眼中闪烁着重复被拒绝而累积的愤怒,即使如此,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稳重、忧郁,「你想走?」 古纬廷点点头,「我想离开这座大宅,离开齐家……离开和我不相称的环境……还有你。」最后一句话显得有些虎头蛇尾,语音低低细细的,像在轻声呢喃。 他真能狠下心来离开卡尔吗……连古纬廷自己都不确定。 「你又想离开我?」卡尔忍耐着安抚他,没有立刻发作,「要是你不喜欢这里的环境,不必勉强留下。齐家在北中南的度假胜地都有直属据点,你喜欢的话,可以任选一处外馆长留,或是轮流居住;若是你想出国度假,我可以陪你去一趟德国,齐家在德国南部也有几处古堡,怎么使用都不成问题……」 卡尔竭力想挽回古纬廷的心,却在无意中让他变得更加自惭形秽:他只要想到那些奢华的待遇都不是属于他的,而是属于另一个男人,心头就一阵发冷,如果他是个名门望族出身的大少爷,或许在发现真相后他还能提起一丝勇气争取卡尔的爱情——偏偏他不是;再加上阿柴强烈的存在感又撕裂了他的心……除了远离不相称的人事物,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了。 「请放我走。」古纬廷低下头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卡尔积压许久又不断被撩拨的怒气终于爆发,以充满权威、不容怀疑的语气重重说道,「任何人都别想用任何价钱从我手中买走你,你是我的!如果你不想留下来,又不想去外馆或城堡,那么你只剩一个地方可去。」冰冷的薄唇轻抿而后开启,恨恨地吐出两个字,「……花园。」 花园并不是一般的庭园,而是以宅邸的地下中心为始,向四面八方散射出有植物,花团锦簇,争奇斗岍,蔚为奇现。 至于那些房间,据说每个独立的空间都代表一个主题,内部的摆设也各有特色,最重要的是它们在内部彼此互通。 花园既奢摩又美丽的景象常常迷惑第一次踏入这里的人,很少人能在第一眼见到之时就判断出它的真面目——它有个神秘诡谲的称号,叫「酷刑博物馆」。 古纬廷被半强迫地领到花园里,锁进了「玫瑰屋」。 「……什么样的人会花上无以数计的心力在看不见的地方建造这种奢华内室?」一路走来,他真的迷惑了,花园宽敞广大得完全感觉不出是在地底下。 「每一任的当家主都曾为此做出贡献。」卡尔将他往床上一扔,「我由衷地感谢他们——我不能冒一分一毫失去你的危险。」 除了要应付狐狸的反复无常,父亲的来到也让卡尔备感压力,因此这个直属于当家主的空间——酷刑花园——似乎是最适合让狐狸暂时停留的地点。 古纬廷坐在床上,两手抓住被单,扭得死紧:他的嘴唇正微微发抖,欲言又止,他看着卡尔,那头高大、优稚、性感、冷酷的野兽,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躺下。」简短、明确、有力,是卡尔一贯的风格。 古纬廷没有动作,两条大腿还悬挂在床沿,赌气似的,仿佛在说如果卡尔想要他,就必须自己动手。 一如他所预想的,卡尔没再多说任何一句话,只是抓住他的两只脚踝往上一提,让他自然舒适地躺在床上。 「我猜你一定要对付我,借以惩罚我的傲慢。」古纬廷幽幽地开口。 「猜错了。」卡尔侧身坐在床沿,手指轻柔地解开他的衣扣,「我要对付你,只是因为你渴望被如此对待。」 古纬廷不觉震骇了,努力抬起上身,瞬即又被按下。 「你……你胡说什么……」 卡尔一面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一面冷冷答道,「你大可以否认,我不会拆穿你;但眼神是瞒骗不了人的。束缚和强迫是使你的身体感受到兴奋的两大要素。」 「那只是你的借口。」古纬廷嘲讽道。「你习惯以领带或绳索对付每一个陪你上床的人。」 「随你怎么说。我绑着他们,是因为我喜欢,我绑着你,是因为你喜欢!」他纵身压了上去,白皙结实的肢体展现成熟男人的强壮与魁力。 「我才没有……唔……」古纬廷刚要大声抗辩,卡尔的嘴唇已经柔柔地封了上来,一双大手也无声无息地攀上他的腰身,恣意抚摸…… 卡尔将他拥在怀里,在秘穴里肆意进出、蹂躏,直到他昏了过去。 *** 在地底花园里的生活是奢侈淫糜的,即使不见天日;花园中庭正上方悬吊着炽热的人工发亮圆球,制造发光体的科学家还帮它取了个西洋名字,叫「贝芬蒙」,涵意是「地底之光」;据说它散发出来的波长与日光并无二致,因此地底下的植物也能长得很好,光合作用所产生的氧气与水份又再度回收利用,重新供给发光体能量,如此周而复始,几乎不需要与外界发生物质交换。 玫瑰屋比别馆客房还要宽敞奢华许多,高雅的浅粉色调让他身心都轻松了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被拘禁的;此外,巴洛克风格的家俱、顶级音响和按摩浴池,屋里的各种设备成功揉合了古典的美感与现代的便利,营造出舒适安心的气氛。 卡尔的公余时间几乎全消耗在他身上了,除了做爱,卡尔也喜欢和他赤条条地上了床,同盖一条棉被,缩在被子里紧紧相依,一面吃着冰淇琳,一面看那些不花大脑的连续剧——基本上,那是他的兴趣。卡尔对性爱的热情是无人能及的,有时也让他喘不过气来,但是在他来说,那并不是什么缺点。 姬长风也会在固定的几个时段到玫瑰屋里陪古纬廷聊天解闷,偶尔也送些亲手炖煮的补品过来,补充他过度消耗的体力。 「老爷回到本宅里,琐事多如牛毛,这一阵子少爷不能时常过来,你要多多忍耐。」姬长风和蔼地劝慰他。 「我巴不得他永远忙不完。」古纬廷又犯了老毛病,口是心非。 「你不想见到少爷?」知道他的个性,姬长风不觉莞尔,盛出一碗山药炖排骨,送到他面前。「还是说,你不喜欢这里的环境?」 「两者都有吧!」 姬长风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哪一种比较多呢?」 「当……当然是前者。」古纬廷环视四周,想挑剔出一些缺点,一时间竟也挑不出来,「虽然花园的布置和本宅一样没有品味,便利性倒是不错,做为一个监牢,我给它七十五分。」话才说完,自己都有些心虚;他低下头来,开始喝汤。 「做为一个主人,你给少爷几分呢?」姬长风和蔼地问道。 古纬廷不觉两颊飞红。「……零分。」 「少爷知道了会伤心的。」 「他不会。自从柴荣死后,他就不知道什么是伤心了吧!」 姬长风注视着他,「孩子,我不知道在少爷的心目中,你和阿柴哪一个比较重要;我只想告诉你,对少爷而言,你确实是具有某种意义的。」姬长风的声音温和轻柔,又蕴含着坚定沉稳的力量,「阿柴曾经非常得宠;然而,最后留在少爷身边的,却是你啊……」 古纬廷垂下眼睫,语气里带着比以往更深刻的忧伤,「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奴隶。」 「你是只属于他的奴隶。」姬长风微微颔首,「即使在阿柴最风光的时日里,也不曾受过少爷这样的眷宠。」 仿佛听到什么奇闻似的,古纬廷怔住了。 「我猜少爷什么都没有告诉你。这也难怪,少爷对自己喜欢的人是很害羞的。」见到他惊愕的神色,姬长风以安详平和的声音陈述道,「齐家是个渊远流长的庞大家族,规矩也多,有一些独特的家法虽然不为外界所接纳,但是对家族成员而言,仍然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性和强制性。其中一项,就是主奴制度。」 古纬廷停下汤匙,看着姬长风那对细长和蔼、细眯的眼睛,神情专注。 「齐家人所指称的『奴隶』与一般人的认知大相径庭。 「首先,家族成员会在适当的对象身上下手,以自身的才气或权势、金钱、爱情来打动对方,有时也很难避免某些比较激烈的手段;其最终目的就是要让对方抛弃自由,留在自己身边。 「主奴关系开始的前三年,主导权在主人手上,主人决定奴隶的去留;三年过后,则由奴隶决定自己的未来,留下或离开。在这段期间,主人只能拥有一名奴隶,奴隶也只能拥有一名主人。双方在关系结束之后才能各自寻找新对象。」姬检风假意轻咳一声,借以遮掩两颊上闪现的一抹尴尬神色——他已经老了,心如止水,年轻人之间那种狂暴激烈的热情对他来说是太久远以前的往事了。 「我见识过他的手段了。」古纬廷幽幽地说,心中不知是爱是怨。 「接下来才是考验的开始。主人必须满足奴隶的一切需求,不论要求本身是否合理——这是最基本的条件。无法将奴隶照顾好的主人将被视为失职,而一个失职的主人在齐家是被蔑视、鄙夷,没有丝毫地位的,因为他辜负了奴隶的期待,也怠慢了身为一个主人的职责,情节严重者将被永久逐出齐家。 「因此,收养奴隶对主人而言也有极高的风险,条件非常严峻。 「主人所提供的一切,无论是生活上的必须品或奢侈品,都必须让奴隶感到满意,使奴隶在生理和心灵上都能维持平静、舒适,至于性与爱的需求,主人责无旁贷。」他看着古纬廷难以理解、震惊的神志,又继续说道,「不过,奴隶这一方也不全是占尽好处的。主人想使用奴隶的身体寻欢作乐,不论本身的意愿如何,奴隶不能拒绝,主人想要让奴隶生下孩子,奴隶也不能拒绝;所生子女将被视为主人的婚生子女,而非奴隶。 「奴隶只能和主人上床,不能和别人发生性关系。反之,主人却仍然可以和奴隶以外的人上床,包括配偶、爱宠,甚至寻欢。更糟糕的是,奴隶的生活完全由主人掌握、安排,不能自由行动。 「总结一句,主奴制度考验主人的智慧和爱心;主人以感情为基础照顾奴隶,使奴隶感到幸福、愉快,从而不去在意失去的人身自由和行动自由;身为主人,最大的成就就是终身拥有一名固定的奴隶,因为他让奴隶甘心抛弃自由,终身服侍;相反的,最大的耻辱也是拥有一个不快乐的奴隶,因为那是无能的象征,而无能者是不能继续留在齐家的。」 「那么,齐家成员根本没有必要给自己找这种麻烦啊,万一不符合奴隶的期待,不是平白落得一个被逐出家门的下场?」 姬长风点点头,「曾收养过奴隶的家族成员并不多;然而,收养奴隶在某些状况下足绝对必要的。比如说,当家主在举行继承仪式之前,必须成功地收服一名奴隶,因为这是成为齐家主人的条件之一。」 他的思绪转得很快,「……意思是说,卡尔曾经拥有过其他奴隶吗?」古纬廷小心翼翼地问道。 姬长风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我想你能明白,那名奴隶绝非阿柴。」 古纬廷感到头脑轰地一声炸开了。「不,我不明白……这个制度的立意究竟是什么?」不是柴荣,那会是谁,又为什么没有继续留在卡尔身边? 「帮助齐家人看清人类的本性,寻找幸福。」姬长风笑了笑,「至少,我们的始祖是这么想的。」 「始祖?就是那个不惜巨资,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建立这所大宅,订定那些古老而诡异的规则,最终把它发扬光大的人吗?」 姬长风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不大友善的说法。但是大致上,的确如此。」对古纬廷富有攻击性的结论,姬长风不想承认,却又难以反驳,家规对于外人来说的确是大匪夷所思了。 「我对你们的始祖很有兴趣。」古纬廷立即坐正了起来:「多说一些他的事给我听吧!」 第五章 走出花园,姬长风回到地上,夜色已深沉,星辰闪烁不定,仰望月空,他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 小廷是个好孩子,尽管嘴巴坏了些;然而那眼里的深情与眷恋是怎么样也无法否认的——小廷喜欢少爷,超乎任何人的想像。 ——或许,也超过少爷的想像;不枉少爷用情如此深切。 他感到一股矛盾的情绪在胸中翻搅。 老爷亲自指婚,对象是辛氏财阀的幺女,用意在结合两家势力,共谋发展…… 身为齐家的一份子,他没有理由反对这桩联姻,毕竟对方和齐家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了,辛小姐又像个公主般的极为美丽,进退得体,教养良好,他绝不怀疑辛氏小姐担任当家主夫人的能力…… 但是,少爷他……只喜欢男人,只爱着那头被囚禁在酷刑花园里的野狐。由于前一次婚姻的不愉快经验,少爷对再婚视如畏途,无论如何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这桩亲事告吹——这也是为了小廷。 问题出在老爷身上。家规给与前任当家主指婚的权力,只要现任当家主仍然单身,就必须服从指婚……以少爷的能力,暗地里施展些小手段就可以逼得对方主动退婚,两家各自领回新郎新娘,不伤和气;然而,老爷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尤其当他把某件事当成目标的时候,偏执的程度是相当惊人的,可想而知的,他将不惜再度指婚,借由儿子的婚姻结合同样强而有力的财团,共同拿下亚太地区的经济控制权。 姬长风不觉叹了口气,联姻一向是短时间内结合两个强大家族的有效手段,而事实上,在齐家发展的历程里,联姻也确实屡屡带来难以数计的好处。比如说,大姑奶奶和洛家少爷成亲,由洛家主持的生化科技公司也编入齐家的研究部门,让齐家所持有的科学技术在一夜之间突飞猛进,甚至超越当代极限;小姑奶奶和日家大公子的婚姻则让齐家顺利取得都市发展所需要的土地;大部分的西海商圈和二十几笔市中心大坪数地皮——在一场婚礼后便理所当然地成为齐家的新资产。 虽然这场豪门联姻最终以丑闻和悲剧坐收,小姑奶奶先丈夫而离世。但是日后只要不再婚,仍然被视为齐家的一员,享受联姻所带给他的种种好处,包括齐家给予的权位和资金,身为齐家长老的资格和在长老议会商发言的权力,一如小姑奶奶生前。 ……一家三兄妹里,老爷似乎是最没用的,他的婚姻是自己选择的,下场却惨不忍睹,不但没给家族带来任何好处,还让齐家付出庞大的赡养费用…… 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姬长风对自己笑一笑,他老了,老爷也老了,平静将是他晚年唯一所求。 然而,在心底隐约跃动着的情绪,又意味着什么……? 姬长风迟疑着,挣扎着,伫立在原地许久,终于转身往本馆的方向走去。 在本馆的走道上,姬长风瞥见一个人影从齐慕云的房里溜出来,左张又望;那个人的神情鬼鬼祟祟,衣着凌乱,一手抓着领口,一手提着裤腰,领带和腰带都不见了……他的心脏突地猛抽一下,跟着,他立即本能地反手抓住了那道黑影。 借着晕黄的月光,他们逐渐看清了彼此的面容。 「……爸!」姬俞欢像做错事似的嗫嚅着。 「欢儿!」姬长风几乎要昏倒了。「三更半夜的,你从从老爷房子里出来做什么?」 「我……」姬俞欢一时语塞,两颊泛红。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点回房里去休息吧!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记着,这对老爷来说只不过是游戏而已,他不会放在心上,你也别太认真。」姬长风无力地松手。姬俞欢红着脸点点头,径自离去。 姬长风呆立在席子,目送着大儿子的背影远去,直到完全消失……他终于感到无助而绝望了,心脏却仍然安稳地跳动着,并没有如他所期望地绞痛、发作…… 他知道老爷风流不羁,毫无忌讳,但是老爷为什么对他亲生的孩子出手?难道两人共处的那段过往对老爷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而他的孩子,并不知道父亲和老爷之间的纠葛,也难以抵抗老爷的诱惑,终于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姬长风仰天长叹。他终于可以对主人死心了吧…… 「风叔!」海德也从同一间房里出来,见他仁立在廊下,轻声唤道。「这么晚了,你来找爷爷有事吗?」 姬长风的表情由绝望转而为愤怒了。老爷……竟连自己的亲孙儿也不放过吗…… 洛少麒后脚跟着,见到姬长风,神情立刻振奋了起来,「啊!太好了,风叔,你在这里,正好补上副总管的缺。年轻人就是不行,三两下就光溜溜地出去了。」说着就把他拖进房里。 「和年纪无关。我也不老啊!」海德笑着弹弹洛少麒的脸颊。 姬长风脑中正充斥着种种淫乱不堪的画面,一进门却看到意想不到的景像。 一副麻将整齐地排列在桌上,沙发上还堆置着钢笔、怀表、腰带、领带夹等随身物品。 「你们在做什么?」姬长风颤抖地问道。 「看就知道了。打麻将啊!」海德答道。 「风,你真是教子有方。你的乖儿子果然是新好男人,吃喝嫖赌样样都不会,刚刚他连腰带都输了,名符其实的输到脱裤。」齐慕云泰然自若。 「这就是你要检讨的地方了。我们一家三代,吃喝嫖赌是一代比一代精通,想来是从第一代就不学好。」卡尔讽刺道。 「海德,你怎么说?」齐慕云挑眉道。 「我想父亲的意思是,他宁可我去外面寻花问柳。」而不是勾搭表叔;海德不动声色地反击回去,又拉着姬长风在牌桌旁坐下。「风叔,你身上有带几件值钱的东西吧?钱输光了可以拿来抵筹码用。牌桌规矩,现金交易,不收支票。」 「没现金,像样的行头也行。哇!俞欢这家伙真是看不出来,这条皮带是黑凯门鳄的,给环保局知道了要罚钱的啊?」洛少麒坐在床缘,把那条皮带翻转着看,爱不释手。 「你的零用钱不够吗?喜欢的话,买一条就是了。」齐慕云对洛少麒的宠爱溢于言表。 洛少麒嘻笑着摇摇头,「自己买没什么了不起,难得的是从人家身上剥。夺人所爱,这才有成就感!」 「虐待癖好显然是齐家人的共同遗传。」卡尔点点头,表示同感。「那好,那是海德赢来的,问问海德愿不愿意把皮带和他的成就感一起给你。」齐慕云望向孙儿。 「我准备把其他三家的成就感也一起赢下来。准备好被剥皮了吗?」海德笑得灿烂,完全像—只无害的小野狼。 两个小时光景,三家筹码被一扫而空,牌局也无法再继续。 「真强,真悍呐!」齐慕云摇头,啧啧称奇。「想不到我的孙子这么精明。」 「承让了。」海德把最后一项战利品——从祖父手中赢来的怀表——抛向一直像个公主般端坐在床沿的洛少麒,心中洋溢着雄以言喻的胜利感。 「我要走了。」或许是输得凄惨,也或许是不习惯表弟和儿子的亲昵画面,卡尔的脸色不大好看,起身就想走。 「输了就想走,真没斗志。」齐慕云又损了他一回。 卡尔没有搭理他,径自离去。 「爷爷,我和小……表叔把东西先搬回房里去,明晚再战。」海德也洛少麒也向齐慕云告别。 姬长风还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风,你要不要紧?不会是输傻了吧?看你这模样,真教人心疼。」四下无人,齐慕云的言词态度不觉亲蔫许多。 姬长风呐呐地开口,赌了一场,口袋空了,心情却轻松许多,「我……我看到那孩子从你房里衣衫不整地走出来,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会对你的孩子出手吗?」齐慕云自嘲道,慢慢走到姬长风背后,两手搭着他的肩膀。「你对我的误解大深了,风!再怎么说,俞欢也算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出手呢……」 「他是我和静儿的孩子。」 「所以,也是我的孩子。」 「我了解静儿。她不会与你有私。」 「与我有私情的人当然不是她,风……」齐慕云倾下上身,吻上他的颈侧。 「不,老爷,我没打算……」姬长风表现出些微的抗拒。 「你误会我的时候深受打击,可是一旦安心下来,又拒我于千里之外,风!你为什么这么胆怯?」 「老爷,我年纪大了,人生到了这个地步,再也经不起半点风浪……我老了,老得不配再继续服侍您了,主人!」姬长风很快地起身,向他行礼离去。 齐慕云追到廊下,想唤住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有怔怔地望着姬长风的背影,望着他慢慢走入黑暗中。 *** 古纬廷逐渐习惯在花园里的生活。 他向侍者要了一些简单的画具,诸如面板、画笔、调色盘水彩之类,开始作画;尽管笔触拙劣得像小孩子,他却兴致勃勃地站在画架前描绘地底温室的景色,直到把自己弄得一身颜料,像只在泥地里打滚的野狐。 「这是做什么?」卡尔捧起他的双手,凑在嘴边轻吻,「你是在纸上作画还是在自己身上作画?」 「当然是纸上。看!」 图画纸上端是一大片的蔚蓝色,深浅涂敷得并不均匀,还有整块未散的颜料黏在上面,正中央上方画了一个圆圈,黄色的线条从外围以螺旋状切入,一直转到中央,地下则是被竖立着的、一根一根绿线条所占拒,线条的粗细浓淡不一,笔法凌乱,几乎不能称之为画,勉强来说,以涂鸦称之或许比较贴切。 尽管画面凌乱毫无技法可言,卡尔还是明白地感受到了,他的活力在画纸上跃动着,形成充满朝气和幸福氛围的基调。 「这是什么?」卡尔指着那块鱼板般的圆圈形状问道。 「那是贝芬蒙。」 「蓝色的部分是?」 「地底温室的天花板。」 「最下方一根一根的绿色……」 「就是温室里的植物啊,我先画出枝茎的部分,等底色固定了再画上花瓣和花萼。」古纬廷扯着他兴奋地说着,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画出来的图片惨不忍睹。在他来说,画图是因为他想画,至于画得好不好、别人怎么看待这张画,都不重要。 卡尔以带笑的眼神看着他,也看着画,「你很喜欢画画?」 「是呀!」古纬廷点点头,毫无防备地回答道。「小学时代我最喜欢上美术课了,平时我就注意垃圾筒,看有没有同学淘汰掉的、零散或干裂的颜料,找出能用的部分,一点一点地收集,终于凑齐了一整套画具……如果不是……」古纬廷正说得眉飞色舞,却忽然变了脸色,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竟然说出了自己连想都不愿意回想的往事……那些他极力想否认、抹去的回忆,也正是过去的他……而卡尔,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这么接近他的内心了吗? 「不是什么?我在听。」 古纬廷却不愿意再说下去,「后来,我自知没有艺术天份,就放弃绘画了。」 卡尔把眼光移到画上,「我认为你不应该放弃。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找老师来教导你。」 「不用了,我没兴趣。」古纬廷的脸色白了白,开始收拾画具。「我累了,我想休息。」 「画具留在这里,经过的侍者会收拾。为什么忽然累了?我送你回玫瑰屋里,」卡尔感到错愕、不解。狐狸的天真情怀为什么一下子又缩回去了? 「不,我……」古纬廷的眼里流动的不再是重拾画笔的兴奋,而是恐惧,无以名状的恐惧。 「你究竟瞒着我什么?」卡尔定定地住视着他,一字一顿,立场坚定。 两人伫立在原处,相对沉默许久后,卡尔把他引入了另一间房室——马鞭草屋。 「据说马鞭草有壮阳的功效,我想你很需要。」古纬廷又在卖弄他尖刻的机智。 「我有没有需要,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卡尔把衣柜打开,里面没有衣服,只收纳着一匹三角木马,木马的背上有一个诡异的洞,洞口被一颗球状的绒毛球塞满,看上去像光秃秃的岩石上凭空长起的一小块草皮。 「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开始发抖了。 「有些事,我想到了你该交代的时候了」卡尔简短答道。由后方顺势将他抱住。「在花园里,你很安全,可是我却感觉到你在害怕——没由来的恐惧。一切反常的举动,似乎就从你破戒的那天晚上开始。」 「只……只不过是一根烟而已……」古纬廷还在逞强。 「在我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你究竟见到了什么人?」卡尔毫不放松,优雅修长的手指从颈边滑至领口,开始松解钮扣。 「住……住手……」那灼热又充满情欲的呼吸撩拨着他的后颈,古纬廷感到一阵悚栗,柔软的身躯在男人怀中扭动、挣扎着。 「我要他的名字。」卡尔重述道,指尖在古纬廷光棵的脚上游移。 古纬廷屏住逐渐紊乱的呼吸,逐咬牙答道,「这与你无关。」 「我不同意。」卡尔吻着他的颈铡,左手环紧他的腰,左手解开领口,手指在胸上游移。「你的心,狐狸,你的心是属干我的。我不允许你对我有一些—毫的隐瞒。」 「啊……」性感带被卡尔若有似无地撩拔,古纬廷发出一阵轻细的呻吟声。「放开我……」 「说。」卡尔持续爱抚的动作,薄软的嘴唇靠在耳边,以坚定而温和的语气轻声问道。 古纬廷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认命地闭上双眼,纤腰在卡尔的臂弯里摆动。嘴里开始发出充满暧昧意味的呻吟。 卡尔把他剥了个精光,两只前臂相对绑在腰后,两腿分开跨骑在马背上,隐密的私穴开口正好稳稳地落在那一小块毛毡上。 「啊……」秘处紧紧贴在竖立的绒毛上,古纬廷不禁仰头轻吟。 「狐狸,我的小狐狸……」卡尔的食指滑过他的背脊,往臀沟落下。「你是我的。你的身体、你的心灵、你的爱情……全是我的。」 「看看我现在的模样,这似乎很难反驳。」古纬廷自嘲道。 「依照家规,奴隶对主人有坦白的义务。若有不当隐瞒,那是要受到惩罚的!」卡尔的语气略为严厉了些,手指往球上按下;古纬廷听到某种隐藏的开关启动的声音,腿间突地一紧,毛球也同时开始转动了……」 直立的绒毛轻重有致地刷过后穴和分身,感受到稳定而连续的性刺激。古纬廷不禁有些惶急,大腿踢动着想抬高臀部,借以躲避那颗转动不停的圆球;然而脚下没有丝毫支立点,自身的重量又让他敏感的秘处自然压在球上,所有的挣扎都只徒然让敏感处在竖起而滚动着的毛毡上来回摩擦,加大刺激的范围和强度。 卡尔帮自己斟了杯葡萄酒,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观看这场「刑求」。 「等你改变主意的时候再通知我。」他扬起性感的嘴角。两眼微眯,以猎者殷的眼神巡梭过古纬廷身上每一寸赤裸的肌肤。 「啊……啊啊……」 古纬廷浑身紧绷,白皙瘦长的裸身上开始浮现细小晶莹的汗珠,不停被搔弄又不被允许满足的秘处开始阵阵收缩,被挑起的性欲从腰下传递到身体的每一处,被束缚的肢体扭动着、起伏着,渴望着被紧紧充实的快感与解脱…… 他淫荡的姿态在卡尔面前自然开展,没有丝毫躲藏的余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古纬廷垂下肩膀,两颊泛着羞赧和性欲的红晕,羞涩地闭上双眼,控制不住的呻吟声从轻喘不已的嘴里断断续续地流泄…… 球毡上的每一根绒毛似乎都幻化成卡尔的眼神、嘴唇、手指,在小小的私穴开口上恣意抚摸流连……身体受到禁锢,思绪反而变得异常澄澈清明,古纬廷害羞地察觉到了,性欲的刺激大半来自卡尔那双冷艳的狼眼,而非胯下的木马,如果卡尔没有在一旁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裸身,那么球体的转动只会逗得他咯咯发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他浑身燥热、饥渴难耐…… 这……这是爱情吗?他爱上了卡尔……吗……古纬廷难以置信地想着,下体却又变得更加潮湿了。 毛毡上沾染了透明的黏液,变得潮濡一片,在古纬廷身下折射出水亮的光泽。 久战经霜,他知道什么是性欲,什么是性爱;纯粹的性欲只是本能的需求,粗野而狂暴,性爱却像一株娇贵的兰花,需要最细心的呵护与培养。 答案,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卡尔的眼光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神情充满诱惑,仿佛和木马合而为一…… 「嗯……」他从鼻里发出了一阵撒娇般的呻吟声,眼神涣散,求救似地望向卡尔…… 察觉到古纬廷心境上的转变,卡尔放下酒杯,慢慢走到木马旁,按下颈前某个开关,让马身开始大幅度地前后摇晃起来;接着,又抓位他扭动不已的两肩用力按下,以低沉性感的声音问道,「他的名字,狐理,我要他的名字。你老实招供,我就让你解脱。」 「呀——」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古纬廷忍不住尖叫一声。他迎向卡尔的目光,在那对冰蓝色的狼眼里,他见到了男人激狂的情欲和纯净的爱怜…… 「告诉我,狐狸。」卡尔靠近他的脸颊,在微启的唇上落下一吻。 古纬延缓缓闭上眼睛,瘦小的肩膀微微颤耸看,投降似地依靠在男人怀里,以哽咽的气音说道,「……温瑶轩,他的名字是……温瑶轩。」 「乖孩子。」卡尔赞许地点点头,将他从木马上抱起,放在柔软的床垫上,却并不解开他身上的束缚。「这是给你的奖赏。」 占纬廷以惊愕而期待的眼神望着卡尔:狼眼男人以最少的裸裎露出分身,两手抓住他的脚踝,慢慢往两旁拉开,让被彻底撩拔、唤起而濡湿的粉色穴口在男人眼前完全展现,纤毫毕露……古纬廷忍不住闭上眼睛、别过脸去,不去注视到映在男人眼中、自己的淫荡部位…… 那私秘的开口处还在瑟瑟抖动,有规律地张合着,诉说最原始的需要。 「狐狸,我的小狐狸……」卡尔看着他修长而姣美的脸蛋,出神地轻叹道,「你是世上最美丽的银色狐狸。」 「那对我来说并不是恭维,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古纬廷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两眼闭得更紧。 「那么,我应该怎么样恭维你,才能使你开心呢?」 「说你爱我;说你会让我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小狐狸……那是我最想听到的话——即使是谎言,我也愿意为了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而付出一切……」古纬廷梦呓似地呢喃着。 「你听到的将不是谎言,我的狐狸。」卡尔的手指在他丰润、洁白细腻如脂玉般的大腿上来回抚摸,然后将自己的腰身往上移动,让膨大的分身准确地抵着密穴开口,慢慢推送入潮湿紧致、兀自颤缩抖动的柔嫩甬道里。 然后,性感的嘴唇轻靠在他耳边,以渴欲的语气倾诉着最缠绵的爱语。 「啊……啊……」古纬延发出解脱似的叹息声;在分身抵住身体最深处的柔软之时,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彻底驯服了,再也无法离开狼眼男人身边,而他的心,也在温柔而激烈的性爱里慢慢沦陷了…… *** 「齐老先生回来了?」 日峻坐在摇椅上慢慢来回摇晃着,年过七十的他外表看来并不太老,刚毅的五官线条不难想像他年轻时的风流倜傥,眼中总是闪动着充满侵略性的光芒,仿佛永远不知疲倦;老人的怀里抱着一只驯服的小银狐,尖尖的脸,蓬蓬的尾,眼神温柔而无辜,毛端折射出银光。 日峻爱之逾命,有一次他的小孙子偷揪了几根狐狸尾巴上的毛,几乎被他活活打杀;日峻当时虽然手下留情,却喝令孩子的父母此后不得让孩子踏入日家大宅一步,间接剥夺了孩子的继承权。 梁克华谨慎地应答道,「是。」 「那对两家的联姻来说是大大有利。」 「老爷,我在齐家大宅盘桓数日,听到一些风声……」 「是那个小男宠吗,不必管他,排除障碍的事,我交给小威了。」 粱克华不禁暗暗地捏了把冷汗。日威处理事情的风格一向是快、狠、利落,总是能迅速达到目的,也得罪了不少不需要得罪的对象……但是,这一次所要对付的人可是齐先生的爱宠啊!「老爷,少爷恐怕……恐怕事务繁忙,抽不出空来处理这等枝节小事。」他极为含蓄地暗示日峻,然而日峻并没有听进去。 「我只要他排除一切障碍,后果如何,由我负责。别忘了,怎么说我也是长老之一,那小子就是不给他姑丈面子,难道他还想对抗整个长老会吗?」日竣冷笑道,抚摸银狐的动作却变得更温柔了。小狐狸非常舒服地舔舔前爪,摇摇毛绒绒的尾巴,继续依偎在日峻怀里,享受日峻的触抚和温暖的阳光。 「是。」粱克华冷汗直冒,站得和一根筷子一样直;自从他「失宠」后,他一直谨言慎行,以往直言强谏、当面顶撞日峻的勇气已经消失无踪,现在的他只是个可靠的手下罢了,不再是日峻的心腹。 「还有,我听到一些谣言。据说你和一个来路不明的酒店大亨走得很近。」日峻锐利的眼神盯视着粱克华。 梁克华不觉咬紧牙关;看来日峻虽然不出大宅,对外界的讯息仍然了若指事,再小的事情也别想瞒过他。「……是。」他在心底挣扎了一会儿,随即下了判断,决定据实以告。虽然日峻一向反对同性交往,然而他相信诚实是最好的策略,一者他和温瑶轩之间并没有明确的交往事实,二者,他已经不再是日峻的亲信,而日峻对于「外人」一向采取冷漠的态度。三者,他对这名老人有种类似父亲的倾慕,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对日峻说谎。 「唔!」日峻应了一声,仿佛松懈了防备,「要把持住朋友的界线。同性之间的交往一旦跨入恋爱的境界,就是悲剧的开始。我不希望你遭受到任何不幸。」 短短几句像关怀、又像威胁的话让粱克华神经紧绷,他恭敬地朝老人欠了个身,望了那只受宠的银狐一眼,看见它也以同样警戒的眼神回望,粱克华不禁为之怏然,以最快的速度退下, 日峻亲昵地抚着银狐的背,「月儿,月儿,别紧张,有我在呢……」为了安抚小宠物的情绪,他开始吟唱一首古老的曲调,「胡不归,云胡不归……」感觉自己和狐狸的情绪都在沧桑的老调里慢慢放松,沉醉…… *** 一场激烈的木马绳缚性爱刑求后,古纬廷侧睡在床上,眼神幽远,让卡尔坐在他身旁恣意抚摸,灼热的精液从大腿间自然流淌而出。 木马被搁置在一旁,表情看上去似乎有点无辜;背上的毛球已经拆了下来。换上由数个小毛球堆叠起来的组合,同样也是水光粼粼。可拆解式的设计让木马变化多端。 「温瑶轩……他是我从前的恋人。」古纬廷一动也不动,「我曾经爱过他,他也曾爱过我。他长得很英俊,是大多数的女人都会喜欢的长相;纵情、挥霍、风流,加上浪子气质,他在情场上无往不利。」 「也包括你吗?」卡尔也躺了下来,将他背对抱在怀里,分身紧紧地抵着腰窝。 「曾经。为了让我开心,他什么都肯做,而最能让我开心的事莫过于给我钱。有一次他给人打得鼻青脸肿地回来,我问他怎么了,他笑着说昨晚他同时接了个风尘女郎,被她们压在地板上当马骑。我还没来得及发火,他把昨晚的皮肉钱全堆到我面前,嘻皮笑脸地要我原谅他。我知道自己不该接受,可是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就这样,我一面鄙夷自己的毫无原则,一面理所当然地收下他的卖身钱,和赌金分红。」古纬廷凄凉地笑了一下,「但是我再也想不到,那该死的混蛋竟然把几年来的卖身钱全押到赌桌上了,说是要赌最后一把,好让我的养父风风光光地走完最后—程……嗤!」他从鼻里发出一阵不屑的嗤声,「也不想忠,皮肉钱是那么容易赚的吗,为了赌瘾,他真是什么也不顾了、我狠下心来,给了他二十万,叫他从经纪公司里滚出去,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对那时候的你,二十万是个杀头的数目。你几乎把全部的身家都给了他了!」卡尔感叹道。 「你吃醋了?」古纬廷转过身来,抚摸卡尔的脸颊。 「有一点。」 「他不值得。他不值得我给那二十万,更不值得你为他吃醋。」古纬廷吻吻他的鼻端,「人在愧疚的状态下往往会特别慷慨。」愧疚就是愧疚,或许有些悔恨的成份,却并不是爱情,也不是感激。 「可是你收下他给的烟。」卡尔闷闷地说。 古纬廷几乎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烟瘾很大。就算是个隐形人给我香烟,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 「你不需要香烟。现在你有更好的选择。」卡尔示威性地在他腰上顶了一下。 「你……」古纬廷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我有选择吗?」 「恐怕没有。然而,你也不再需要那种下等的成瘾物。」卡尔翻身跨骑在他身上,将重新胀大的分身慢慢送入他体内,温柔而规律地开始另一波的性爱。 *** 山坡上吹着秋风,清爽、微冷,又有些凄凉。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让我离开花园。」 「那只是暂时的——为了保护你。」他可不认为他的父亲会对儿子的奴隶手下留情;万一老家伙一时「福至心灵」,扒灰绝不是做不出来的举动。于是他偷了个空,避过父亲的耳目,将狐狸带出来祭拜养父。 「我更想不到你竟然会陪我来这里。」而且还是主动提起。古纬廷拨拨颊边的头发,脸上的笑容尽是惊讶和喜悦。 「我不是你想像中那么铁石心肠的主人。」卡尔淡淡地说,把手上的花束细心地分插在坟上的净瓶里,而后蹲踞在基前,默默合掌祷告。 古纬廷望着他蹲下的背影,轻声低语,「其实,当你的奴隶,也没有我想像中糟糕。」只除了一件事,他开始期盼某种束缚肉体的快乐……成瘾的快感发挥了卡尔所指望的功效,将他彻彻底底地禁锢在卡尔身边,他不相信,也无法想像他能从其他人身上得到同样的满足。 风声拂过,掩盖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你说什么,风声太大,我没听到……」 「没什么。」古纬廷莞尔一笑,在心底默默向养父祝祷。 爸,你很惊讶吧……你一直期盼我成家立业,享受平凡人的幸福,最后我却选择了这个男人……注定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反正,我本来就讨厌小孩子,他们是世上最麻烦的东西,既吵闹又不讲理,而且是天生的吸血鬼,不吸尽父母最后一滴血绝不罢休。我和爸爸不同,孩子对我来说并不是幸福的一部分。 虽然卡尔沉默寡言,脸上又破了相,但是我在他身旁就觉得很安心、很舒适……很幸福,只要我能独占他全部的爱。也许困难,但是我会全力夺取,不允许旁人一丝一毫分沾,我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了,父亲! *** 「哈啾!」坐在庭院里,海德忽地起了一身寒颤,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怎么了?你感冒了吗,」洛少麒关心地问道。 海德揉揉鼻子,「只是觉得忽然有股恶寒。小麒,你想过吗,要是父亲娶了那只狐狸过门,我要叫他什么?」 洛少麒笑了,笑他的杞人忧天,「依我看,表哥能保得住贞操,不被强押着娶那个小女孩就算万幸了!即使侥幸逃过这一回,想娶狐狸进门。恐怕不太容易。」 「所以我说假设嘛!」海德拉着他,完全像个忧心忡忡的孩子。 「嗯……可以叫小妈啦、后娘啦……或是二叔。」 「我决定叫他小妈。」 洛少麒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为什么,二叔比较贴切不是吗?」 「因为他和我父亲站在一起就显得很渺小啊!」海德嘻笑道,把脸埋进洛少麒肩上,嗅闻他的发香。 洛少麒却一时怔住了,「对哦!那他不是变成我的婆婆、东家了……」 「他绝对是个恶婆婆。」海德捏捏他的手臂。 「也绝对是个坏后母。」洛少麒挑了他的下巴。 「这样我们还要支持他们在一起吗?」海德问道。 「……」沉默片刻,洛少麒神秘地眨眨眼,「要!如果受不了虐待,我们就私奔吧!」 海德望着洛少麒促狭的神情,眨眨眼睛,仿佛一脸看呆了的模样,却忽然有了主意,「小麒,你想过吗?让老爸和小妈在一起,我们又不必受恶婆婆、坏后妈荼毒的方法……」 「我想不到。」 「如果我说我想到了,你认为,这值不值得一场性爱?」 *** 拜祭上香过后,两人回到车上,古纬廷坐在卡尔身旁,神情悠远。 后座和前座隔着一道安全玻璃,从前方听不到后座的谈话。 「我想回公司里看一看。」 「经纪公司的营运一切正常,不用担心。」 古纬廷摇摇头,「我不担心,只是想回去露个面。我这么久没在公司里出现说不定已经有不知情的人以为我把公司卖给齐氏集团……」 「你的考虑不无道理,就回去一趟吧!我在齐云饭店下车,司机和轿车就借给你。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等你觉得玩够了,吩咐司机一声,他会带你回大宅。」 「你不担心我趁机脱逃?」古纬廷打趣道,近来他变得比以前活泼许多。 「不论你逃几次,我都会把你追回来,再绑在我身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卡尔望着他,狐狸是擅于隐遁的动物,「不过,我必须提醒你,逃脱是一种挑衅的行为,我的惩罚将一次比一次严厉——只是,目前看来,你似乎不讨厌?」 「你……」古纬廷的脸颊微微泛红,「你不要太有自信了!无法反抗,并不代表我喜欢……」 「的确如此。如果你曾经想过反抗的话。」卡尔点头表示同意。 古纬廷不觉愣住了,脸上更是红得像两团盛放的桃花。 他是卡尔的奴隶,也是卡尔的主人;卡尔是他的主人,也是他的奴隶。相依互属的充实感渐渐抚慰了他不安的心。 第六章 刚踏进大门,好事的员工们就一涌而上,鼓噪着追。 「社长,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你去哪里了……」 「幸好社长委托的楚先生有这方面的经验,把业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另外争取到不少合作企划……」 「可是楚先生毕竟不是社长,两人的方向不同,作风也不同。」 对于这些疑问,古纬廷只是微微一笑,不正面回答也不否认,径自回到久违的社长办公室里,那里已经有个人坐在他的位置上—— 「古先生。」男人一见到他,立即反射性地站起,朝他欠了个身。 「我只是回来看看,不用多礼。」古纬廷平和地说,顺便将眼前这个男人上上下下打量过一遍。「听说你姓楚?」 「楚天业。」男人毕恭毕敬答道;他穿着铁灰色的西装,浓眉大眼,五官粗犷,比卡尔还阳刚几分,神态里却没有那种不可一世的高傲和霸气。 「齐先生很信任你,所以才会把经纪公司暂时交托到你手上。」古纬廷走到椅子旁,摸着椅背,男人立即识相地拉开请他坐下。「你确实也没有让他失望。」 「过奖了;有些事,我这个代打的还是比不上古先生。」 「愿闻其详。」 男人忽然压低了声音,「比如说,晚上的业务就搞得我焦头烂额;还有员工感情上的问题,我真是处理不来,偏偏对方又是个纯洁漂亮的男孩,我每一次拒绝他都心如刀剖……」 古纬廷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傻瓜,有齐氏集团在背后支撑,谁要你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 「齐先生说,我的任务就是让舒涵维持原本的规模和运作,一切都要和原来的状态一模一样,直到古先生再坐到这个位置上;所以连台面下的交易我也得一手包办。」 「他真的叫你去拉皮条?」古纬廷转过头来看着他。有些好笑。 楚天业摸摸鼻子,显得有些尴尬。 「噗!」古纬廷回过头来,掩嘴偷笑。要他去和那些老不修斡旋,真是难为他了! 「这不算什么,麻烦的是那个叫邱儒昌的小家伙……三天两头跑来找我问古先生的下落,我说不知道,他又哭丧着脸回去……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小模样,简直要命啊!」楚天业叹了口气。 古纬廷忽然停住偷笑,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叫他进来,我要亲自和他做个了断。」 *** 「社长,这一个月来,你上哪去了?」邱儒昌坐在他对面,两眼含泪,显得欲言又止。 「怎么,想我了?」 邱儒昌摇头又点头,神色惶窘。「社长,我……我还需要一笔钱。」 这几句话说得并不露骨,意思却非常明碗。 「你想再接晚上的工作,」古纬廷轻蔑地笑了,手上转着钢笔,借以取代抽烟的动作, 邱儒昌点点头,随即垂下眼帘。他的自尊、他的爱情,在这个男人面前已经一丝不存;社长曾经给过他无上的快乐,也曾经在他最危急的时候抛弃了他,然而他却恨不了社长,更有甚者,他在心底还抱着一丝卑微的期望,希望社长说过的,爰他的话语有那么一点点的真实性……他伸了伸颈子,咽下自尊,「社长,我不会再犯像上次那样的错误了,要不然,请上次那位客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表现……」 听邱儒昌提起卡尔,古纬廷倏地变了脸色,「小家伙,你是不是迷失了?」他的声音显得冷酷而严肃,「不错,卖身的确可以在短期间筹到一笔不小的金额应付那些原本应付不来的花费,然而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你还年轻,还有一点身价,偶尔串串小场不失为应急之策;要是赚出场费、花皮肉钱养成了习惯,后果不堪设想……」 「不,不是那样的,」邱儒昌急慌慌地摇着手,眼泪险险夺眶而出,「我……」他要怎么解释他家中的难处?即使说了,社长也未必能理解,即使理解,社长也帮不上忙…… 「不过,这不能全怪你,我也有责任。」古纬廷缓了缓语气,开了一张支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先拿去吧!不要再用这种方式赚取金钱……你和我不同,你太年轻、纯洁,不适合这个圈子。找个好对象,安安稳稳地定下来,然后把从前的事全部忘了,那样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邱儒昌颤抖着接过支票。被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误会为贪慕虚荣之辈,他难过得想大哭一场,然而深入骨髓的贫穷已经压碎了他的自尊,他只能默默地承受这股锥心之痛,然后把支票拿去兑现…… 社长说的对,卖身并不损害尊严,贫穷——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贫穷——才是使人无法保持自尊的罪魁祸首……抱持着极度绝望、自暴自弃的想法,邱儒昌默默地走出社长办公室,回到座位上打了个电话。 「嗯,是我。如果是上次说的那个价钱,我同意,今晚就可以开始……」 *** 坐在大秦酒店里的地下吧台前,温瑶轩品尝着龙舌兰烈酒,附着在杯缘的一圈细盐洁白似雪,看上去好像随时会融化,在室内晕黄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多变的光泽。 由于心情低落的缘故,他喝得有点醉。小廷已经失联将近一个月,社长职务由来历不明的楚姓男子接手,虽然没有杰出的表现,业绩倒也还算稳定…… 小廷连公司都抛下了,交给旁人,又不露面,难道他真打算在齐家大宅里待上几年,甚至一辈子?思索间,一名高大的男人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径自坐下。 「你最近都不大常来找我了。」对方的语气虽然平和,却隐约带着点责备的意味。 「梁!」温瑶轩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嘴角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那是他说谎的前兆,「你知道外面风言风语传得有多难听,我总得帮你避避嫌。你的顶头上司是个极力反对同性交往的顽固守旧派,如果事情传到他耳里,那可不是把你撤职查办就能解决的……」 「不必担心、我已经不是他眼中的『自己人』了。」粱克华带着自嘲的语气说道。「说也奇怪,对于越亲近的人,老爷的标准就越高,要求也越严厉,对于那些可有可无的外人,他的态度一向冷漠,甚至是视而不见——」 「你的意思是,现在他把你当外人了,所以随你怎么胡天胡地,他一句话也不会多嘴?」看到粱克华忧郁的神情,温瑶轩忍不住想逗逗他。 梁克华沉默了一下,没有反唇相讥。那种受伤的眼神让他有些愧疚的心虚感,暗自后悔不该把话说得太直接。 他不应该后悔的,事实上他压根不该有任何起情绪的起伏,粱克华只是他接近消息核心、打探小廷下落的工具……谁听说过人会对工具产生感情? 然而,那股荡漾在心底的刺痛感,又是为什么? 停滞许久,梁克华才缓缓接话道,「老爷年纪越大,疑心病越重。几乎不能长久地信赖同一个人,心腹汰换的速度太快,以致于心腹不成心腹,只不过是用过即丢的工具……我留在他身边很长一段时日了,一下子要从栋梁变成废材,难免有些适应不良……」 「对不起,我说话太直接了些,请不要介意……不过你也要看开点,那老头不过是个投对了胎的幽魂,生下来就拥有数不尽的财富,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不值得你为他伤心。反而是你,年轻、英俊、精明,忠心,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东家,或者自立门户……」 梁克华的落寞的神色总算舒缓了些,「其实,不全是这样。老爷除了出身高贯,家财万贯之外,还是个有名的古董鉴赏家,许多争议性的出土文物都是靠了他的眼光才有了正确的定位。欧美甚至世界各地的博物馆都争相将古文物送来绐他鉴定……」 「可惜他鉴定人材的眼光不及鉴定古董的百分之一。」温瑶轩俊眼微眯,擎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温瑶轩微醺的姿态,梁克华忽然有些心动,明知道这个人是有目的地接近他,胸口却蓦地产生了一股想沦陷的冲动……他太寂寞、太挫败,外在的形单影只、内心的困感和无人了解让他迫不及待地想找个能依偎在自己胸口的人。哪怕是个别有用心的男子…… 「不管怎么说,你为我担心、为我抱不平,我真的很感动。」粱克华以一只手掌挽住温瑶轩的头部,让他很自然地靠在自己肩上。 「别客气,我只希望你能好过一点。至少,别再跟着食古不化的老头子做事,省得我们见个面还要偷偷摸摸的……」或许是酒力发作,也或许是有些软弱,温瑶轩并没有抗拒的动作。 「不用担心,老爷并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粱克华轻抚过他的鬓发,在耳畔柔声说道,「如果你不信,今晚就随我来吧!我让你见识老爷的秘密。」 「我不知道你除了经营酒吧、舞厅,也兼拍电影。」 温瑶轩亦步亦趋地走在粱克华身后,经过地下走道。走道一侧靠墙,另一侧则是并排的数个房间,以魔术玻璃和走道区隔,房间里有各式各样的摄影工具。拍摄人员正在布置场景,俨然是数个小型摄影棚。 梁克华脚步稍停,「在这里制作的影片只有少数会正式发行,大部分都是交付地下交易。」 「我以前当过模特儿,客串过几场电影……虽然我不是那么了解拍片过程,也看得出来这里有点问题。摄影的景过于简陋,道具的摆设也不甚讲究,只有灯光还可以……」温瑶轩停顿了一下,忽然有所醒悟,「难道这里是……」 「独立制片电影工厂。」 「简单的说,就是在拍色情片……a片。」温瑶轩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屑。 「对一半错一半。」粱克华摇摇头,「里面的确在拍摄色情片,不过不是a片是g片,以出资者的需求为导向,地下发行版售只不过是附加价值,即使利润丰厚得惊人——我相信你猜得到幕后金主是谁。」 「是你们那位老爷子?」温瑶轩大感惊讶,「那老头反对同性恋反对到没有理性的地步了,自己却喜欢看这种东西?」 「而且需求非常强烈,一周至少看上十片,所以这里有许多部电影同时开拍。风格题材也多变,大致来说,十部片里纯爱系和一般系各两部,使用道具两部,sm则占四部之多……」 温瑶轩忍不住走向镜面,一手轻轻扶在玻璃上,想看清里面的动静,不可讳言的,他对现场拍摄的男同性恋色情片有着一股强烈的好奇心。 梁克华两手放上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市面上的g片大多粗制滥造,演员的外表也不够出色,老爷根本看不上眼……因此,他出资设立了这么一座地上电影工厂,交由我经营管理。布景、剧本从简,选角从严,只要是老爷中意的美男子,他就会想尽办法威胁利诱,迫使对方到这里拍上几部电影,供他欣赏……」 「拍片的过程采取错位法,或是真刀实枪上阵?」 「全是假戏真做。幸运的是,老爷重视身材胜于胜置,演出者即使做出再怎么不堪的举动,带到脸部的镜头很少,发片前也会全部剪掉或打上马赛克,不用担心身份泄漏——只有老爷看得到完整版,有不少演员还是当红的明星、歌手呢!」 仿佛被—连串荒诞的事件震慑住,温瑶轩靠在玻璃上,目不转睛,「梁,你想,老爷子喜欢看这一类的片子,只是单纯的兴趣,或是……」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粱克华终于从后方将他围住,拥在怀里,两人紧紧相依,一起看着玻璃围幕里来来去去、为拍片的前置工作而忙碌的人们。 场景布置得差不多了,正中央放着一张四柱床。床柱上还吊挂着各式各样皮制道具…… 门开了,一个赤裸的男孩被几十粗壮的大汉强押进来,小小的险蛋上尽是惊惶的神色…… 温瑶轩蓦地浑身一僵,两手捶着玻璃,失声大叫,「住手!」 「怎么了?」粱克华有点不明所以。「这堵墙是隔音的强化玻璃,里面听不到也看不到走廊上的动静……」 「那个男孩……那个男孩是我的朋友,粱,你快阻止他们……」温瑶轩回头扯着他的衣领,语无伦次地说。 几分钟后,男孩被救了出来,粱克华安排他在客房休息,挞身上仅仅披着温瑶轩的外套。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温瑶轩把粱克华打发出去,帮男孩倒了杯热水,让他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你还有经纪约在身,不能自由接演电影……」 「我……我认识了一个人,他说他是独立制片的导演,拍摄时间很短,报酬很高,而且大部分的镜头都在颈子以下,脸部五官会打上马赛克,也不用担心违反经纪约的问题……」邱儒吕低垂着头,咬紧下唇,过度惊吓和裸体的羞耻感让他浑身颤抖,两手紧抓着衣领。 他没有说出的是,导演对他提出邀约时,他们正在进行性交易。 「没想到却上了贼船。」温瑶轩在地身旁坐下,柔声安慰道。「真是巧合,这里的经营者是我的朋友,他说要带我看某些我想像不到的秘密……幸好发现得早。我向他打过招呼了,你们签定的拍摄契约他会代为销毁,你不用退还订金,那位导演绝不会再来打扰你……」 「学长,我……我是不是真的很傻,」邱儒昌抬起头来,泪眼相对,「我竟然相信那种说词,短时间之内就能赚到高片酬,而且不必建立在知名度之上……在这种经济不景气的年代,即使是大明星也不见得能有很好的收入,我只是一个刚起步没多久的新人……」 「嘘,别自责了,对方没有把话说清楚,不知情的人确实很容易误会。」温瑶轩搂搂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先洗个操,在这里休息一个晚上,明天早上我开车送你去上班,把发生在这里的事全忘了吧!」 「学长,我……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家里最近出了意外,社长又……」邱儒昌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 「小廷?」温瑶轩的耳朵一下子竖尖了起来。 于是,邱儒昌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全数宣泄出来,包括要求被拒的事。 看着邱儒昌绝望的眼神,温瑶轩思索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叹口气道,「小廷一旦决定的事就很难再变卦了,与其让你没头没脑地撞壁,在危机里求险财,也许我把你介绍给另外一个人还比较安全……明天晚上我接你下班,带你去见莫妮。她和小廷是同行,报酬和抽成数也相去不远,我会嘱咐她特别关照你……这笔收入可以让你暂解燃眉之急。」 邱儒昌不觉中止了啜泣,惊讶地看着他。 「好好休息吧!」温瑶轩在他额上轻吻一下,正要离去,邱儒昌却怯怯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学长……」 「别害怕,我就在附近,有事叫我一声,我会马上赶来保护你……」温瑶轩和颜悦色地说道。 邱儒昌站了起来,忽然紧紧抱住他,低头西域道,「学长,抱着我,好吗?让我忘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让我感觉自己不是那么肮脏……」小小的脸蛋埋在他的胸膛前,不敢抬起头来面对他。 温瑶轩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舒眉缓声道,「傻孩子,你一点都不肮脏……」他的双手在少年的肩上游移,轻柔地拨下外套,露出了一具年轻白皙的裸体,依偎着他,让他压抑许久的情欲再度绽放…… 温瑶轩好不容易将倦累已极的邱儒昌哄睡,走出房门,一眼便瞥见梁克华倚在墙边,脸色铁青,以愠恐、轻蔑的眼神盯视着他。 「你对待朋友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但救他逃出生天,还安慰他的身心。」梁克华的语气听起来酸溜溜的。 望着他充满妒意的神情,温瑶轩忽然有点感动,却不打算说破,甚至还有些可以地加深他的误解。「……过奖了。」其实他只用手让那男孩发泄过一回而已,连深刻一点的接吻都没有,更别提梁所说的那种安慰了……那孩子已经被伤害得太彻底,他不能再趁人之危。 「你……」粱克华扬起眉峰,嘴角微微抽搐,「你就这样利用我,把我当成拉皮条的?」 「不管我把你当成什么、总之不会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能上床的。」温瑶轩眼中流光一闪,含蓄地暗示道。 「什么意思?」 温瑶轩走到他面前,两手攀上他的肩膀,薄唇微张,以一种充满诱惑的语气轻轻喟叹,「你真是迟钝得可以呢,梁……」温暖的气息拂过粱克华的脸颊,让他忍不住一阵心猿意马。 跟着,温瑶轩的手指在他的颈后交叠、潮湿渴热的红唇猝不及防地袭上他的嘴唇,连舌尖也顺势侵入口腔里,掠夺了他柔软的舌身。 「嗯……」虽然粱克华一时有些惊诧,不一会儿便反应过来,身体开始有了自然的反应;他的手臂本能地拥紧温瑶轩,唇舌也热烈地回应这个淫魅的男子,两人像一对情侣般纠缠…… 长吻过后,激情稍退。温瑶轩退后—步,两手抓紧梁克华的衣领。以坚决、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命令道、「说,快说……」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几乎有些趋近于严肃了。 「你要我说什么?」梁克华神色还有点恍惚,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奇袭」中回复过来。 温瑶轩简直想赏他两巴掌了,这家伙是真的不解风情还是装傻?他揪紧粱克华的领口,咬牙切齿地说道,「甜言蜜语,我要世上最甜蜜、最温柔的情话。哄女人上床要说甜言蜜语,哄男人上床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呢?」他仰头望着粱克华,心脏像奔跑了许久的野兽般狂跳不已。」难道我不值得你对我说几句好听的恭维话?谎言也行……」 梁克华在一瞬间理解自身的处境和温瑶轩的想法,因而伸手挽住他的后腰,眼神互望,以诚恳、轻柔的语气轻声说出他对温瑶轩的真实感觉,「我喜欢你,瑶,我是真的喜欢你。」 温瑶轩蓦地愣住了。「再说一次。」 「我爱你。」他重复道,神态里的真诚与方才并无二致,唯一的不同只在他开始解下温瑶轩的衣物。 温瑶轩俊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嘴里还很没风度地骂道,「太……太狡猾了,你怎么可以说这句……」那三个字让他的心在一瞬间融化了,眼睫也慢慢垂下…… 「不是谎言也不是恭维,我是真心的。」粱克华捧着他的头脸开始亲吻。 「那不重要……最近的房间在哪,」温瑶轩气息絮乱。修长的手指笨拙地解着梁克华的腰带。 「就在隔壁,可是我们走得到吗?」他苦笑道。 不等粱克华说完,温瑶轩已经扑到他怀里,颤抖着、喘息着,耳翼厮磨,一面解开彼此的衣物,一面跌跌撞撞地走近房门里,接着同时朝双人床上一躺,衣衫不整的两人便开始激情的本能行为…… 「哎——」温瑶轩裸身趴在枕上,烦躁不已地抽着烟,不时弹弹烟尾,让烟草与纸卷的灰烬落在凌乱的床单上。 粱克华躺在他身边,怔怔地望着天花扳,眼神里有着震惊后的呆滞。 「你……你是……」他呐呐地说道,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二十八年来第一次开封,满意了吧!」温瑶轩白了他一眼,烟抽得更凶了。 「不,我不明白……你以前……」温瑶轩的出身粱克华也偶有耳闻,毕竟在「那个圈子」里温瑶轩也算是「名人」——恶名昭彰的那种;这人不但好赌好色,也比一般的应召牛郎更没有原则,只要出得起价,鞭打虐持、多人性爱派对甚至更匪夷所思的玩意儿温瑶轩都不会拒绝,以往也接过不少脑满肠肥的高官和银行家。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 「以前怎么样?」痛脚被踩,温瑶轩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起来。「不错,我卖身,我拉过皮条,这些事我从来没有瞒着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如果你心存芥蒂,一开始就不应该和我交往……搞完了才觉得不对劲,这算什么?」 粱克华倏地翻起身来,将他搂抱在怀中热吻,堵住他像连珠炮般不痛骂的小嘴,唇舌交缠,好一会儿才分开,「……你在胡说什么?我指的是你……」 温瑶轩靠在他怀里,眼神锐利而挑衅,「我怎么样?说啊!」 粱克华又吻了他一回,「我不懂,你以前也接过男客人的……这里竟然还是第一次……」他的手指在腰后徘徊,直抵臀沟,指尖在敏感处上轻轻打转。 「你哪来这么荒谬的念头?谁告诉你男客人全部都是一号?」温瑶轩狠狠踢了他两脚,却踹不开他。 「踢得这么用力,难道你不喜欢我的表现?虽然我是第一次和男人上床,但是我很小心,应该没弄痛你……」 「不是,我……」粱克华说着说着脸上蓦地一红,声音也变得又害羞又轻柔。「我只是感叹二十八年以来我都是走错方向了……」 「瑶,跟着我好吗?我会让你很幸福的……」 不知是心动或是心虚,温瑶轩垂下眼睫,柔柔地封住了粱克华接下来的话,赤裸的两人又重新纠缠在一起…… *** 舒涵公司里来了一位稀奇的客人,一进门便引起员工们惊艳的赞叹。 「天啊!他好高……」 「蓝色的眼睛真是梦幻。」 「身材比例也很均匀……」 古纬廷脸色微沉,将他引进办公室里详谈。 「我见过你,你是那小子的姘头。」 「你说话真难听。」少年撇撇嘴。 「更难听的还在后头。」古纬廷冷笑道,「我看你伺候卡尔的姑母伺候得挺顺手的,说不定母子你都来上那么一手……」 少年不卑不亢答道,「对你而言,齐先生或许不是世上最好的情人,但是我相信他也没有差劲到让你痛恨、甚至祸及亲友的地步……犯得着用这么犀利的言辞抨击吗?你明知道那不是事实……」 见少年说得在情在理,古纬廷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假咳一声,转开话题,「……找我有什么事?你也想加入演艺圈吗?」 「我想和你商量如何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又能维持齐家体面的方法。毕竟,奴隶是一回事,成为齐家主人的配偶又是另外一回事……」 古纬廷的脸色蓦地胀得通红,羞怒交加,「……不劳费心,我知道自己出身低微,搬不到台面上来;成为齐家的一份子更是想都没想过……」 「齐先生对你一往情探,你竟然一点也不顾虑他的立场、他的想法?他一直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出双入对……难道你只满足于奴隶的身份,不想握紧他的手?」 古纬廷的瞳孔倏地张大,嘴唇微微发抖,「你……你究竟想说什么?」 少年嘻嘻地露齿而笑,「很简单,只要齐先生脱离当家主人的身份,不论他和什么人在一起,都无损于齐家的体面……」 古纬廷望着少年冰蓝色的眼眸,暗自惊叹他和卡尔的相似之处。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在长老会上出席,说明我过得并不幸福,一切困难便迎刃而解?」 少年点点头,「怠慢主人义务,轻者齐先生会被解除当家主职位,重者也会被逐出齐家,端看长老会的决定……两种结果都能达成目标。」 「而你自然是最大获益者。」古纬廷冷笑道。」你究竟是谁?」 少年怔愣了一下,随即展眉道,「我是我父亲的儿子。」 「……」古纬廷沉默了,这少年倒是很会装傻。「……我也是我父亲的儿子。」 「将来我也会是你儿子。」少年嘻笑道。 古纬廷不觉震慑住了,从座椅上慢慢起身,「你……你是……」 「我姓齐,叫海德,我的父亲正是你的枕边人,卡尔。」 少年神态自得地叙述他的身世。他是卡尔第一次婚姻之前的副产物。也就是说,他的父母是奉子成婚的。说到这里,海德暗暗地瞥了古纬廷一眼,在那张俏美的狐狸脸上发现一抹嫉妒而孤独的神色。 「我不知道卡尔也爱过女人。」古纬廷咬牙道。 「他自始至终都不曾爱过我的母亲,对我也很冷淡。人前人后都不承认我是他的亲生子……即使铁证如山。」少年闪了闪那对碧海般的蓝眼睛。「冷淡是太过委婉的形容词,确切一点的说法是:迁怒。」 古纬廷怀疑地望着他,「哪一个精神状态正常的男人会让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怀孕,又对生下来的孩子不闻不问,甚至视之为无物?」 「你说对了,卡尔当时的精神状态确实不正常,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他喝了酒,而又醉得不醒人事。」 「酒精永远是外遇最好的借口。」古纬廷讽刺道。接下来他会听见什么?卡尔的年少风流淫乱史? 「我不同意。事实上,酒醉真是最差劲的外遇借口。要喝多少酒难道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外遇没有借口。话说回来,这也不算是外遇,那时你还没跟着他……」 「我知道!」古纬廷愤愤地打断他。 「不过,酒精却往往是性侵案件里不可或缺的要角。」 「你的意思是说,他醉眼昏花,发起酒疯,把你倒霉的母亲看成楚楚可怜的美少年,一阵狂风暴雨之后,你就在那个女人的肚子里成型了?」古纬廷毫不掩饰对卡尔过往的不满。 海德苦笑道,「……你真的爱着我父亲吗?」 「这个问属你应该去向他。他真的爱着我吗,这么重大的事情竟然连提也没提……」话才出口,古纬廷脸色不觉一红。想想自己不也是如此吗?他瞒着卡尔的事情更多,也更下流不堪,现在却在另一个人面前指控卡尔的隐瞒……这太没有道理了! 「很遗憾,这个推论完全错误。」海德闭上双眼,缓缓语气,「他隐瞒你是有理由的。毕竟,要一个受到性侵的男人回想、甚至重述受害当时的状态,那无异于心理上的二次伤害。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无权做出这样的要求。」 古纬延霍地站了起来,「性侵……他?」 少年颔首,「当年他只有十六岁。」 「我不明白,男人要怎么被……被女人性侵?就算……就算他后庭失守,也……也不至于留下后代……」古纬廷惊讶得舌头打结,语无伦次。 海德眨眨眼睛凝望他,「你真是天生的同性恋,还是一百次里有九十九次当零号的那种,一般人马上会想到那女人骑到他身上摇晃,或是掐着他下面的东西往她大腿中间塞下……你居然只想到后庭?」 古纬廷愣了一下。察觉自少年坐下开始,自己就一直被他捏在掌心上耍着玩,像只猴子似的……事情—旦牵连上卡尔他就容易失去冷静。于是,他深呼吸几下,平复过于激动的情绪,低声问道,「你的母亲究竟怎么性侵卡尔……你的父亲?」 「说起来真是老套至极的桥段。」海德很轻松地摊摊手,「卡尔读的是某所贵族和尚学校,而那女人是他的高中导师,她的形象和大多数肥皂剧里所描述的高中女老师并无二致:三十出头的成熟美女,说一口标准的贵族式英文,仪态大方,教学认真,思想又开明,学生们都很喜欢她,把她当成完美女性的模范,并用以要求自己的女朋友……」 「所以,卡尔就陷下去了?」 「像这样一个出色的美女只要勾勾手指,男人们会竞相跪在她的黑色窄裙下吻她踩踏着的地板、可惜卡尔不是那些男人中的一个,他有与众不同的性取向,对导师种种暧昧的举动和勾引视若无睹,女老师自然心急如焚,于是把心一横,瞒着学校,包下一间提供鸡尾酒和香烟的舞厅,在那里举办结业舞会……」 「想当然尔,卡尔喝得烂醉,当他从宿醉中醒来,后悔也来不及了……」十之八九是如此。 「精彩的还在后面。少主被外人性侵害真是自始祖以来最大的丑闻,长老们聚在一起不停地开会,商议如何决定那女人的命运……」 「最后长老会决议把她吊死、溺毙或问斩?」古纬廷幸灾乐祸地问道。 「这就是遗憾中的遗憾了。」少年叹口气,「长老会的决议是少主必须娶她为妻,担负起身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职责。」 「什么?」古纬廷不禁目瞪口呆,惊怒交加,「长老舍究竟是什么样的机构,竟然做出这么不可思议的决定?」 「那些老贼们存在的目的啊,我猜,整人为快乐之本吧!」少年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长老会以齐氏的存续为唯一考量。那个狡诈的女人行事精密,考虑周详,算准了日子让自己怀上我那倒霉老爸的小孩……」 「也就是你。」 「长老会的理由是,孩子第一。于是,在家族压力之下,我父亲不得不娶了当初对他性侵害的女人,又维持着婚姻生恬,长达两年之久。」 海德说得并不露骨,但是古纬廷猜得到那是什么意思——两年的夫妻生活,两年的同居义务,与强暴犯同床共枕,朝夕相对——对卡尔来说,那无疑是极端痛苦的回忆。 「这桩婚姻的结局呢?」 「那女人用不正当手段夺得她想要的一切,包括嫁入豪门,享受无上的金钱与权力,有个年轻英俊的丈夫任她予取予求,还有个极端神似丈夫的漂亮儿子!她什么都想到,也什么都有了,她真是志得意满啊! 「然而,她所厌恶的情况终于发生。他们一起生活一年多后,卡尔身体的发育在一瞬刚加快了脚步,他的肩膀迅速变宽变厚,胸膛和手臂上的肌肉如岩石般隆起,四肢也开始抽长,声音低沉有力,谁也不会再把他当成小孩子……因此,那个女人对他不再有任何兴趣,甚至反过来责备卡尔,既然他不爱她,就不该绊住她的脚步,她有权寻找更适合的新对象。」 「……我真想看看当时卡尔脸上的表情。」 「说来好笑,这是两年以来这对怨偶唯一一件意见相同的事,卡尔马上找来几位律师见证,也开出了中等以上的离婚条件,她只要在文件上签字,婚就算离成了,此后她再也不必顾虑『齐夫人』这个身份,她自由了! 「不过她还是没签,一张薄纸就想断送她手上的庞大利益,她就是鬼迷心窍了也不可能签字。」 「那这场协商是白开了」古纬廷叹道。 「确实如此。三天后,她带着一大箱地契、债券和文件逃亡,身边还有位新的护花使者——一位十五岁的美少年,长相比卡尔当年更白净、纤细,也更像个小孩子,又是她的学生……这对野鸳鸯想卷款潜逃,远离齐家的势力范围,想不到在路上发生车祸,车上的两人都死了……」 「等等……那女人是不是对美少年有特殊的爱好?」 「她是个恋童癖。她的死亡再度对齐家造成极大的震撼,少主夫人协同情夫逃亡,那是比少主遭受性侵更具冲击性的丑闻,齐家虽然极力封锁消息,在知情的人之间还是着实熙熙攘攘了好一阵子。 「然而,长年的屈辱和折磨让恨意在卡尔的心中累积滋长。并不因为加害者的过世而略减。他烧了那女人的遗留下来的衣物和她碰过的每一项东西,除了他自己。但是小孩子……不是能让他发泄愤怒和憎恨的对象,于是我就被送到洛家,在小麒的照顾抚育下长大。」 「小麒,洛少麒吗?卡尔的表弟……」古纬廷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大惊遭,「这么说,你在跟自己的表叔谈恋爱了!」 「吓到你了吗?」少年促狭地瞬瞬眼睛。 「听着,小家伙,我不是那么食古不化的守旧派人士,你喜欢和谁在一起,不关我的事,就算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也是抱持着同样的态度。」古纬廷话锋一转,「但对象是表叔……那就实在大过份了!」 「我爱着他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他是我的表叔。」海德神色自若。「我相信我父亲在爱上你的时候,也不至于先考虑到你的身份才决定要不要爱你。」 古纬廷不觉沉默了。如果少年与表叔发生乱伦情事都能处之泰然,那么是不是可以多些勇气、多些妄想,假设他的过去不会造成任何阴影? 「长老会通常是一季举行一次,下一次在一周后开幕。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 「为什么这样说?」古纬廷有些不解。 「他瞒着你的事还真不少。」少年莞尔一笑,「我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祖父——下令他迎娶辛氏财阀的幺女,婚礼在一个月后举行……我不认为这位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也是个恋童癖。」 「不……」古纬廷摇着头,内心受到很大的震撼。 「选择权在你。」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一纸信封,「这是风叔要我拿来给你的。看到你这么痛苦,心里总是笼罩着另一个人的阴影,风叔也很为你感到难过,可惜他帮不上忙。 所以,他希望你到这个地方去看一看——绝对保密,一个人去——你的疑惑在那里都有解答。我先走了。」少年把那张信封留在桌上,转身而退。 第七章 古纬廷的思绪很混乱,心情也很混乱。 他想像不到卡尔有那么不堪的过去,更想像不到卡尔居然瞒着他结婚的事,那究竟是卡尔太有把握婚结不成,或是卡尔认定即使结了婚也设有关系,妻子和奴隶可以同时兼得,相安无事? 古纬廷不觉咬咬下唇,忐忑不安,终于忍耐不住,叫了司机把他送到齐云饭店,直奔五七零一室——卡尔指称的「老地方」。白天卡尔去各地视察、洽公,晚上才会回到那像「家」的地方。 此时,卡尔立在落地窗前,俯视着跃动的都市灯火,神情有几分寂寞。 「这么快就玩腻了吗?」性感、优雅的声音蓦地响起。无论何时何地见到古纬廷,卡尔脸上都有着掩不住的欣喜神色。「小狐狸,我很想你。」 古纬廷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缓缓流过心底。「可惜我不是过来向你倾诉相思之情的。今天有个人来找我,把一些你瞒着我的事情告诉我。比如说……」 「比如说什么?」卡尔的声音依然稳定如常,一点也没有心虚的迹象。 「你的家族帮你安排了一桩婚事。」 「我能处理。」措辞精简,绝不拖泥带水,是卡尔典型的反应。 「处理?你打算怎么处理,处理方式是什么?打一巴掌叫她滚回娘家去是处理;婚前就睡了她,婚礼当天你们的小孩刚好充当天杀的花童,也是处理,或者把我逐出齐家,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更是处理……」望着卡尔平静淡然的表情,古纬廷不禁冒火了。 「处理的意思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需要想太多。不管怎么说,我绝不会抛弃你,也绝不容许你躲避我。」 古纬廷冷笑一声,积压多时的猜疑和嫉妒让他怒火中烧,「你要结婚了,却回头过来责备我想逃躲、想避开你?看样子我该在确认消息后自动消失,而不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跑到这里来兴师问罪……」 卡尔脸色微沉,表情严肃,「你想离开?你认为你逃得了吗?」那句话仿佛是他的逆鳞,一旦触碰便不可收拾。 「不是我想离开,是你不要我!」古纬廷忿忿地把外套摔在床上,对他怒目相向,「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以为我会和一个娇贵的千金小姐分享你吗?」 「因为那与你无关。被指婚的人并不是你。」 望向卡尔冷静坦然的眼神,古纬廷的怒气在一瞬间收敛了,根据以往和卡尔相处的经验,发狠耍泼并不能让他得到任何答案,无济于事;于是他改变了策略,慢慢走近卡尔,把肩膀靠在男人的胸怀里,声音柔滑如丝缎,「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曾经考虑过接受这桩联姻。告诉我。卡尔,你知不知道这场婚姻将会带给你什么?美丽温柔的处女新娘,成群可爱的孩子,以及两大集团的支配权?不,在你拿到第二、三项之前,杀人罪嫌疑就会让你身败名裂。」古纬廷的手指滑过卡尔腿间。 「你我都清楚,能承受得起你无穷精力需索和庞大分身蹂躏的人,从来就只有我而已……」 没等他说完,卡尔将他一把抱住,在怀里搂紧,「你在嫉妒吗?」 「我一点也不嫉妒!我只想知道你那天杀的脑袋里在打着什么主盘!」古纬廷一拳槌在他肩上。 卡尔凝视着他因为怒气而微红的脸颊,眼神带笑,「……你真可爱,口是心非的小狐狸……」 「我才没有口是心非……」古纬廷才正要分辩,两片红唇已被卡尔由上方掠夺,男人臂弯里的温度将他慢慢地融化了…… 「放心吧,我不会娶那个小女孩。」卡尔抱着因满足而疲惫的古纬廷柔声安慰道。「我和对方交涉,要他们主动提退婚……本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生气是因为你总是什么都不说。」古纬廷低下头来,把脸埋在他赤裸的脚膛上。 「如果交涉不成,我一定会告诉你。」 「这叫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吗?」 卡尔莞尔道,「很贴切的形容。现在告诉我,是谁向你透露这些无聊的小事?」 古纬廷抬头注视着他,毫无挣扎地就将少年供出来了,「是个漂亮的少年……你的儿子。」 「他不是我的儿子,至少我不承认。另外他还说了些什么?」 古纬廷将少年说过的话重述一遍,屏息静侍他的反应;卡尔的嘴角蓦地抽动一下,仿佛被刺痛了。 「大致上的确如此;那多嘴而机智的小混球只说错一件事,当天晚上我并没有喝酒,我一向不在家以外的地方喝酒。那该死的女人在我的饮料里下药,我足足头痛了三天……」平静的语气里有着深刻难解的憎恨。「长老会虽然腐败,关系毕竟疏远,决议也没有那么高的权威性,我的父亲动用他身为血亲的特权,竟然也逼迫我和一个强暴犯一起生活……这使我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法对他保持信任和敬意。」 闻言,古纬廷不禁沉默了,他的手指轻轻勾上男人的肩膀,用一个充满热情和怜悯的吻来安慰卡尔。 「……你怎么忍耐过那两年的?」一吻过后,古纬廷依僵在他怀中,有些难以置信地轻声问道。 「小麒,我的小麒一直在背后走持我,安慰我,为我寻找各种平反的机会……他是我的精神支柱。」 古纬廷的情绪一下子被挑起来了,醋海兴波,「……也是个搞不伦的变态。」 卡尔把手指轻轻放在他的嘴唇中央,示意他收敛一点,「别那样说,我知道你对小麒并没有这么深的敌意。如果我必须把小麒暂时交托给某个人照顾,世上没有比你更能让我放心和信赖的对象了!」 「……为什么?」古纬廷仍然硬着嘴。 「你对于『自我』和『非我』的划分非常明确,你会因为爱上一个人而以同等的爱意扩及于那个人所重视的对象,除此之外,任何情感都不能打动你的心。」卡尔的表情是欣慰的。语气却有些感叹。「这是你的人格特质,我无意评论,但是,你能不能……对与自己有类似遭遇的人多些怜悯和宽容?」 古纬廷微有怔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曾经代替小猫的男孩……如果我告诉你,我有点同情他,你愿不愿意对他好一点?」卡尔欲言又止。他必须很小心地引导狐狸,而不触碰同情的底限。」 万一狐理误会他对男孩有非份之想,男孩的下场将比现在悲惨万倍。以他的能力,固然可以直接帮助男孩,然而那样对狐狸又无法交代……狐狸已经太没有安全感了,卡尔不愿意在这些枝节上再刺激他。 卡尔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果然,古纬廷什么都明白,也什么都不明白。他甩开卡尔的手冷笑道,「我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廉价。你说的对,我会爱你的表弟,如同你爱他;如果你愿意为你的表弟牺牲生命,那么我也愿意为他而死。但是同情和我有相同遭遇的人,除非你也爱他,否则办不到。」 「我不爱他。那个男孩让我想起你,你们都是为了家人而心甘情愿地自我牺牲,无私奉献……我同情他,但是我无法爱他。」卡尔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他尽力了。 「那么,我也不能。我很难去同情别人,因为我很少被同情。你是个温柔的男人,却和一个没有恻隐之心的人在一起——我为你感到遗憾。」 「别放在心上。这一切我心里有数,只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卡尔深情地望着他,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在额上落下一吻。 古纬廷迎上他的目光,灿然一笑,重新偎进男人强壮的胸怀里,感觉静谧而舒适…… 彻夜狂欢后,古纬廷悬荡许久的心安定不少,起得也特别晚。卡尔已经走了,枕畔只留下他的余温……和一方精致的红桧木札盒,大小不盈一握。 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只羽翎卷草领带夹,那流动的曲线高贵典雅,中央拱着一颗莹莹放光的泪滴形翡翠,娇艳欲滴……古纬廷不觉倒抽一口气,这件饰品的价值和美丽足以让所有见过它的人爱上它而沉沦。 盒子底下压着一张手写的便笺,字形是那么逸丽端正,措辞是那么简朴练达,两者相合却又带着难以反抗的权威感,是卡尔的笔迹,「白天你先准备一下,晚上我带你去齐家赞助的慈善音乐晚会,我要你穿上最好的西装、配戴最昂贵的珠宝,坐在我身边;我要让晚会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你是属于我的。」 古纬廷抓着字条的手指开始发抖,仿佛不想面对又非得面对不可,窘迫、害羞甚至是骄傲……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全掺杂着反应在那张姣好的狐狸脸上,让白皙的肤色里渐渐溶入—抹羞涩的晕红…… 卡尔要让他在政商名流面前公然露脸,两人出双入对的意图非常明确,古纬廷一时间竟也下知该暗喜或该忧愁;他抓住了卡尔的意图,却猜不到背后的涵意——那是羞辱他,把他是奴隶的事实公诸于世;或是提拔他,让那些自认高贵的政商名流明白他与齐家主人关系匪浅,不可有欺凌、轻视的举动? 古纬廷慢慢下床,开始打理自己。那枚贵重的领带夹,最后终于安安稳稳地别在他的领带上,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离开齐云饭店,古纬廷打开少年递给他的纸条,上面是一所育幼院的路线图和地址和电话,要他去找该院甲班的辅导老师。 秘密动身……那就不适合叫司机开那台进口车上山了,他忖度着。 依照指定的踏线,计程车上了山,足足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达;他打发了司机,站在院门口,打量着这栋破旧污损的木造建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几十衣着破烂却干净的小孩子远远地看到有生人来、便兴奋地迎上去,巴望着能讨得—两颗糖果或饼干…… 「先生,你是老师的亲戚吗?」一张圆滚滚的稚气小脸由下方住上仰望着他,虽然还不清楚小女孩口中的老师身份,仍能感受到那对大眼睛里的期待,于是他马上往随身携带的公事包里摸索,终于搜到了上次散会时顺手拿的几颗糖果,递给小女孩,糖还没到小女孩手上,群众已经沸腾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古纬廷身上挤,有些甚至企图抢夺他的公事包…… 「住手!」 身旁蓦地传来一句喝斥,来人迅速地抓住了古纬廷的手腕,把糖果全数倒进自己的另一只手里,扣着的手指却没松开;来人扬扬手,自顾自地对小孩子说教,根本不理会古纬廷的存在。 「我说过多少次,不能随便拿陌生人给的糖果!像这样聚众求讨更是不可原谅,要是我来得慢了一些,你们是不是就打算动手抢了?」 听来人这样一说,孩子们大多面有愧色,摸摸鼻子回房舍里去了,其中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还上前问道,如果以后不再犯错,这一次客人带来的糖果能不能平均分配?毕竟他们只是蜂涌索讨,并没有暴力抢夺,而客人也同意了,公平分配应该是基本的原则。 老师点点头,「我回去再分给你们。现在乖乖进屋子里去,下一堂课钟声快响了!」 古纬廷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小孩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扰怀一阵后,又像被风吹散似的在一瞬间躲得一个不剩,而那位老师还扣着他的手腕……他没好气地抽了回来,朝来人不屑地望了一眼。育幼院老师劳苦功高,爱心和耐力惊人,而又往往一文不名,只凭着一份热诚在做事,因此他不能不对他们抱持着敬意;但是紧扣不放的举动,除了不友善的表示之外,只怕也有点把他预设成犯罪者的想法吧? 「不好意思,我必须保护孩子们。」来人的表情并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抱歉,并且不太礼貌地将古纬廷上上下下打量过一遍。 「不必担心,我不是恋童癖……」古纬廷正想说些更难听的话回敬,却在看清对方的五官时震慑住子。 对方的表情几乎和他一样震惊。 「阿柴……」古纬廷呆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 柴荣把古纬廷引进接待室里,两人面对面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彼此虽有相似的面貌,衣着和气质却形成强烈对比。 阿柴穿着一件毫无品味可言的浅蓝色衬衫,牛仔裤已经洗得泛白,边缘也有些扭曲,底下是一双破旧的运动鞋,鞋面满布灰尘,鞋带被踩断了,断口还拖拉着丝线……即使如此,他的身形仍然削瘦矫健,四肢修长,腰身纤细,臀部虽小却结实挺翘,看上去有股放荡的纵欲感……古纬廷暗暗咬牙,想来眼前这落拓粗野的男子也曾经长期迎受过卡尔的宠爱吧! 不会错的,那是只有经年累月服侍卡尔性需求的爱宠才能培养出来的气质和风韵——孤高、冷漠、桀骜不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散发着引诱成熟男人的性感魅力…… 男人的嘴角和下巴留着一圈没刮干净的短髭,青青秃秃,一直延伸到鬓旁,看起来既颓废落魄,又野性,眼中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倔强和妩媚。 ……乍看之下,柴荣虽与他颇多相似之处,在近距离接触后,倒也能轻分辩出彼此的不同:柴荣的五官轮廓比他深刻得多,肢体削瘦却强而有力,肌肤虽白,却是一种全无生气的苍白,像纸的质感;此外,他的神情太狂野,深邃明亮如黑漆的双眼虽为深刻的忧伤和绝望的痛苦所占据,一股激越宛转、缠绵悱恻的爱意却毫无矫饰地从眼底最深处看了出来,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刺中古纬廷的心。 古纬廷本想开口讥刺他一下,问问那双二十几万的鞋子上哪去了,然而在看到自己光可鉴人的鞋面时又打消了主意。 「我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再昕到『那个人』的消息。」柴荣的语气十分冷淡,仿佛只是勉强容忍古纬廷的存在。「风叔交代我,如果你来了——他不确定你会过来——他要我心平气和地招待你。」 「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古纬廷显得欲言又止。 柴荣自嘲地笑了,「我应该死了,是不是?可惜还没有。私刑当天,风叔把我单独带开,谎称他在一处隐密的山洞里亲手枪决了我,用一具从医学院里买来的人体代替我火化……他藏匿了我好几个月,直到风声过去了才安排我到这儿来……我很感谢他。」 他的眼神仍然妩媚,笑声仍然愤世嫉俗,然而古纬廷感觉得到,这个人确实改变了。 「死过一次,总算懂得珍惜生命了?」 柴荣的嘴角蓦地抽搐一下,随即从长裤腰后的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风叔告诉我,这是我唯一释放自己的机会……现在看来,倒像是他把我打入绝望的深渊了?」 闻到烟味。古纬廷不禁皱起眉头来,如今的他虽然已不再受制于烟瘾,香烟的气味仍然像老情人般,挑逗看他的嗅觉和感官…… 「你期待我告诉你什么?卡尔的近况?他仍然是齐家的主人,这个重担一天不从他肩上卸除,他的生命就没有停下来休息、喘口气的时候……一切都是老样子。还有,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他要结婚了。」 柴荣过猛地呛咳了一下,连眼泪也逼出来,「结……结婚,和谁?」 「辛氏财阀的幺女,一个年纪不到他一半的美少女。」 「不,他不会接受第二次屈辱。」柴荣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正如卡尔所说,那是一股豺狼般的冷笑。 「那是他的决定,我无权过问。」 用指背抹去眼泪,柴荣似乎镇定了些,「那么,你来做什么?」 「我想知道你是否曾经爱过他。」古纬廷冷静地回道,交叠在滕上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捏紧。在柴荣面前,他无论如何说不出「来见见本尊」这样的话来。 他注视着柴荣,那张略带几分颓废气息的脸上显现出一股风霜之色,虽然没有半分老相,却也找不出属于年轻人的活力与朝气,爱情似乎离他大远……阿柴爱过谁?卡尔,家庭教师,还是方才那些活蹦乱跳的孩子们? 柴荣抿抿嘴角,狠狠吸进一口长气,古纬廷见到他胸前有着剧烈的起伏,几乎听得到心跳声,「我从来没有不爱他,何来曾经。」 「我不相信。如果你爱他,怎么做得出那样的事来?」 「嗤!」柴荣从鼻里喷出一道长烟,神情凄恻,他倾身向前,把两肘靠在茶几上,直直地注视着古纬廷,嘲讽地冷笑道:「如果你发现在最爱的人心里,你只是某个人的替身,那么你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在那一瞬间,古纬廷明白了柴荣的心意;不管是在公园里接客,在齐家大宅里做威做福,一面享受卡尔带给他的无上快感、一面和家庭教师私通,甚至在划破卡尔面孔的时刻,柴荣一直是爱着卡尔的,而这份爱意——或许可称为冤孽——至今未解。 柴荣低着头,刘海散乱地垂在额前,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间夹着香烟,鞋底不断地踏着地面,显出一些风尘气息,「在我跟着他的那段时日里,卡尔待我很好,并不因为他是付钱的人就把我的自尊甩在地上践踏。我知道自己不该爱上他——我只是他花钱买来的床伴,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可是我又怎能不爱上他?他是那么强大、温柔,完美,而且每次都让我欲仙欲死。 「我知道他不爱我,所以我想尽办法要他爱我。可是不管我如何对他示爱,他始终无动于衷;于是,我换了个想法,如果我不能是他最爱的人,至少也要是他最恨的人。 「我利用各种机会,做尽他讨厌的每一件事,让他丢脸,然而他只是默默地包容我,连句责备也没有,他的冷摸逼得我不得不使出最终的手段——出轨,想不到却弄巧成拙。 「事发当晚,我紧张地等着他最后的决断,可是他却在这个时候对我提出了分手……正式一点的说法是辞退。」 「你跟了卡尔七百多个日子,连他的个性都没摸清楚吗?卡尔从不强迫人。」古纬廷嘴上这样应着,脑中却流转过一幕幕卡尔禁锢他甚至强迫他的性爱画面,而他也乐在其中!脸色不觉微红。 柴荣冷笑道,「这么说来,倒像是我的错了?」 「我无意评论。行为有对错,有适当与不适当,然而感情并没有对错可言。」 柴荣稍微仰起头来,垂敛的眼中有着迷蒙、恍惚的神色,「就在那一瞬间,我崩溃了,我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吻他,披头散发地匍匐在他脚下哭泣,要他爱我……他仍然无动于衷,只同意施舍给我最后一次的温柔。那柄匕首是他送给我的礼物,我一向放在枕头下,每个孤枕独眠的夜晚,匕首就是卡尔的替身,我抚摸着它的刀身入眠,仿佛卡尔就在我身边……」 「可惜最后你连匕首也保不住了。」古纬廷轻叹道。 「我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动手——不惜任何代价,我要永远与他同在,得不到他的爱,至少也要得到他的永远——永远记得我。」 柴荣的冷酷和绝望深深地撼动了古纬廷的心灵,他盯视着眼前这个极端愚昧、又极度渴望爱情的男子,喃喃自语,「连你也只是替身?卡尔要的究竟是什么?」古纬廷不禁感到迷惑了。 柴荣终于靠回椅背上,神情又恢复为原先的冷漠,「我不知道。也许他只是喜欢有着瘦长脸蛋、四肢细软的男人。」 「悲哀的是,你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了。」古纬廷两唇微颤,望着他的眼神不知是轻蔑抑或同情。 「你说什么?」柴荣耸起眉峰,显得很不高兴。 「难道不是吗?当你发觉他爱的人不是你,你做尽了他讨厌的事,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划破他的脸,只求他记得你……你办到了,他的脸再也无法复原,」说到这里,古纬廷停顿了一下。隐约有些不忍,「可是你为什么没有试着去争取他的爱?」 「谁说我没有?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柴荣霍地站起,俊俏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 「先做惹他生气的事,再下跪道歉?这不叫争取,这叫激怒。」古纬廷冷静地回道,抬起的视线里有几分轻蔑。 「我……」柴荣一时愕然。 「卖身或许不是正当的交易,然而再怎么说也是两方同意,一方提供性服务,一方付出金钱,没有一丝一毫暖昧的空间;在肉体与金钱的供需关系里,你收了男人的金钱,就注定得不到他的爱情。双方在交易的时候就该有这种认知。 「如果你想要他爱你,就应该先结束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再展开追求,而不是一面理查气壮地花他的钱,一面要求真爱;要是卡尔不接受,那也是他的自由——他有拒绝任何人追求的权力。」 哐啷一声,柴荣恨恨地踢翻茶几,琥珀色的茶液四处泼溅,「你……你不懂的,你什么都不懂,他是被称为黑暗贵公子的男人,而我,我只是他买来的……」柴荣说到一半,己难以为继。 「买来的什么?你并不像你嘴上所说的那么安份。若是你打从心底如此认定,又怎么会有非份的要求?」古纬廷肆无忌惮地刺伤他,也刺伤自己,伤得很重,心底默默地淌着血,却有种今是昨非的顿悟感,痛苦和自省是使人成长的两大要素——过去的柴荣是现在的他,他的未来绝不能仿效现在的柴荣,「你只是个害怕受伤、害怕付出、害怕束缚的可伶人。」他停顿一下,无意识地摸了摸领带夹,「借由伤害对方,你得到了你所想要的永远,和卡尔之间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而他,还没有结束——他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柴荣恨极怒极,尖叫一声扑向他,「你以为你走得出去吗?我要撕烂你那张贱嘴!」粗野本性表露无遗。 古纬廷不甘示弱,两人扑倒在简陋的小房间里,扭打成一团,未铺砖毯的墙面上扬起阵阵沙土。 一场激烈的打斗过后,两人身上都沾满了沙土,狼狈不堪,他们互看一眼,各自扶起自己的椅子,将家具归位。 「说起来,我只是个陌生人,根本没资格评断什么……因此而遭受怨恨,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古纬廷拍拍西装下摆,坐回原位。「只是,我实在看不过去,你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却依然流连在自怨自艾的深渊里……破坏这份暗恋情愫的凶手,正是你自己。」 「你以为你是来干什么的?拯救我吗?」柴荣抹抹嘴角上的泥土,动作有些粗鲁。 「不,我来拯救我的未来——其他人不是我的责任。你想把这份情愫永远藏在心底,或是找到卡尔向他道歉,甚至是继续伤害自己,那都不关我的事。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现在我该走了,谢谢你的招待。」古纬廷把自己重新打理一番,显得比初来时更加容光焕发,即使浑身上下脏污不堪。 「你……」见古纬廷表现得如此坦然,柴荣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想追问卡尔的近况,又耻于开口,只好呐呐地说道,「……帮我向风叔问好。」 古纬廷回望他一眼,敏锐地察觉柴荣真正的想法,随即绽开一抹狐狸般的微笑,「都到最后了还是这么不坦率啊!也罢,那是你的选择。请放心,我会保守秘密,即使在卡尔面前也不会遗漏半点口风。」 柴荣又怔愣了半晌,方才低声说道,「……也许,你才是真正值得他爱的对象。」他仍然深爱着卡尔,但是他已经是个「死人」,早就失去了追求卡尔的权力——从他挥刀时的那—瞬间开始。 「我也祝你早日找到真正的幸福。」古纬廷朝他伸出手,柴荣迟疑片刻。终于颤颤地回握,夕阳映照着两人交握的手掌,把影子往两个相反的方向拉得好长好长。 明月当空,板黑的山路走来有些颠簸,古纬延的模样十分狼狈,挨了几拳的肋骨一剧烈运动就隐隐作痛,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和柴荣的一席交谈、一场斗殴释放了他长久以来的自卑情节、他等不及下山和卡尔会合。向卡尔表白心迹,无论成败,他尝试过,也终于可以无憾…… 曲折的山路在尽头处转了大弯,路灯和公车站牌就在眼前,古纬廷快步走向前去,眼前却蓦地一黑,一口黑麻布袋由后方罩上他的头部,几个人将他强行架到路旁。塞进了厢型车里。 *** 古纬廷没有回到饭店里,也失去了联络,卡尔难得的陷入了急迫之中,即使外表仍然冷静如常。 「除了我之外,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你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卡尔忍住怒气,逼问海德。 「我?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一些他该知道而你还不肯告诉他的事说出来而已。」少年想了一下,决定隐瞒风叔的交代,因为他并没有看过信封里的内容,也无法肯定那个地方与古纬廷的失踪是否有关。 「那么他去哪里了?」卡尔以富有压迫性的声音逼问他。 「谁知道?说不定他难以忍受失去自由的痛苦,私逃了也不一定……」海德大剌剌地住沙发上一躺,姿态闲运而放松。 卡尔雄健的躯体摇晃了一下、仿佛变得软弱了,「不,他不会的……我爱他,从来不让他感受到任何痛苦……」 「他知道你爱他吗,你告白过吗?」海德轻声问道。 「我当然说过。」卡尔白了他一眼,随即把脸转过—边去,遮掩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 海德摇摇头,卡尔行事虽然精明干练,在感情上却完全像个小孩子,那一点心思瞒不过早熟又灵恬的他,「我看不见得。你说是说了,他有没有听到呢?如果你总是在激情间说这些甜言蜜语,他忙着呻 吟都来不及了,哪里有心思去听你的剖心告白?说了等于没说……」他揶揄道。 「住口!你这小混帐!」卡尔竖起两眉,脸上红晕更甚,「你一定要选在这个时候刺激我吗?我……我不能失去他……我的小狐理……」他慢慢垂下两睫,神色显得有些黯然。 「你用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是当家主之位?」 「对我来说,全世界也不及他一个人重要。」 「早说嘛!我有办法知道他在哪里……」一语未落,卡尔阴沉着脸,从喉底发出低沉的嘶鸣声,极端压抑的薄唇里只吐出的一个字,「说!」 「只要讲好价钱,那不成问题。」少年促狭地眨眨眼睛,「我有没有说过小麒在你委托他打造的领带夹里顺手放了卫星定位器?」 「小麒……他从没提过……」 少年笑得很得意,「一般人买到上百万的名车都会加装卫星定位器了;小麒是出名的珠宝设计师,亲自打造的珠宝价值至少上千万,怎么会不照样装上一两个定位器,以防失窃?」 第八章 古纬廷被这群来路不明的人们强行架上车,双手被手铐铐住,也蒙上眼罩,他们的手法虽然粗暴,动作却十分小心,绑架的过程中不但没有对他拳打脚踢,甚至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貌……迅速干练而教养良好的黑道……这让古纬廷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下了车后,一名侍者将还戴着眼罩的他引入客房。既然逃脱是不可能的、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古纬廷索性大大方方地使用起客房里的设备——百万级音响、按摩浴缸、大尺寸宽荧幕电浆电视和软绵绵的床铺,着实享受了一个晚上。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几名高大的黑衣男子从四面八方将他牢牢地围绕在中心,以不急不徐的步伐把古纬廷引入宅邸的后院里。 说是后院,其实比较像森林树海:古木参天,林荫蔽日,小径以灰色大理石地砖砌成,婉蜒曲折,划开不见尽头的乔木林,林间清冷寂静;满地枯叶被这条小径一分为二,径上一尘不染,两侧除了叶的枯黄就是土的黧黑,构成一幅阴森诡异的前景。 路的尽头矗立着一座雅致的八角翼亭,亭下有样筒单的石造家具,还有一群群陌生人。 一名老人坐在轮椅里,大腿上还躺着一只温驯乖巧的小银孤,那头有着一对晶莹媚眼的小动物蓦地仰起脸来,打了个哈欠,随即偎进日峻怀中;老人手中握着一柄看来颇为沉重的龙头拐杖,黑檀木杖身,铜胎鏖金杖首,似乎是老人行走时的辅助工具。一名金发蓝眸的白人男子立侍在侧,神态谦卑而恭敬,相貌高贵端正;两人身后则林立数名穿着黑西装、打上领带的高大男子,不难想像烛们职责何在。 古纬廷望了望立在亭下、一坐一站的两人。老者眉长过鬓,一袭明清贵族样式的藏青色真丝长袍裹住他老迈的身体,只有头颈、手掌露在外面,衣着端正俨然,显示他保守得近乎顽固的性格;他的眼睛被低垂老迈的眼皮压得像一条缝那么细,然而细眼中却依稀跃动着某种火焰,比年轻人更强烈、更旺盛、精光四射的欲念流动在眼底心里,尽管他可能连手里的龙头拐仗都举不动。 站在一旁的年轻人是少见的英俊挺拔,肩宽腿长,腰身结实而细瘦,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衫和灰黑色的西装背心,加上整齐地梳列两侧的金发、希腊高鼻和深遂的湛蓝色眼睛,像极了希腊神化时代服侍贵族的美少年——眉眼里自然流露的忧郁显示他有几分身不由己。古纬廷不禁开始怀疑起这一老一少的关系。 「义父!」金发男子凑上老者的耳朵,两人窸窸窣窣地交谈了几句活。 老者微微颔首,随即闭上双眼,似乎是让男子先行开口。 「古先生,请你谅解,这是为了双方的立场,家父有要事需要与你尽速商量。我们都是齐家的外系,绝不会伤害齐先生的人。你在此处盘桓的时日,将是敝族的上宾。」金发男子的中文说得很标准,用词典雅,声音也十分悦耳。 古纬廷恶质地瞬瞬眼睛,「受宠若惊。」 听到他轻浮恶谑的语气,老者的眼睛又蓦地张开,精光四射,手杖重重地敲击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喀」的沉声;威严的气势让古纬廷本能地后退,随即又收回脚步。 「你是谁?」古纬廷转向老人问道;他很轻易地察觉出来,老者才是主导局势的人。 「小妖精,」老人开口了,语气是傲慢的,目中无人,并不把他的疑惑当成一回事,「你可真行,三两下子就摆平了齐家那个不成材的当家主人,不但把你收做效隶,还为了你和辛家谈判,要逼他们自动退婚……」 卡尔的说词从老人口中得到间接证实,古纬廷暗暗在心底舒了一口大气,措辞也相对尖酸刻薄了起来,不再战战兢兢,「那不是身为奴隶的我所能过问的事。」 「家父指示,只要你愿直和齐先生分手,保全双方颜面,敝族将无条件答应你任何要求。」金发男子续道。 「……也包括承认我和齐先生的关系吗?」古纬廷反唇相讥。 主人的脸色倏地一沉,把狐狸抱到金发男子怀中,执着龙头拐杖,站了起来,用杖尖狠狠地跺了一下地面,大理石地板发出闷沉的响声,回荡在清晨飘浮着薄雾的树林里。「齐家人的奴隶原是一种特别的赐封,代表主人和受封者之间深厚的牵绊和至死不渝的爱情;当家主的奴隶地位更是非同小可,奴隶的意愿等同于主人的意愿,家族必须矢誓服从。齐家是个有历史、有传统、渊远流长的伟大家族。绝不能被一名男娼任意驱役!」他的措辞虽激烈,声音却很低沉、平稳、严肃。 「……简单的说,就是食古不化。齐家的族规,与我无关,我也不屑于去驱策役使这样一个暮气沉沉的家族,我只想和卡尔在—起……不论彼此的身份为何。」古纬廷微微低下头,似乎想遮掩颊上浮现的红晕。 老人的脸颊在抽搐,脸上每一道皱纹都折曲着,让人担心他的脸皮会不会轰地一声落下;原以为古纬廷会羞惭得无地自容,不料却被抢白了一顿,他倒竖起两道长眉,细瘦而向外侧下垂的眼里同时跃动着数种情绪,有愕然、有气恼,更多的是挫败感。「身为齐家主人的姑父、也是十三长老之一,我绝不会坐视此等败坏家风之事发生!」 古纬廷笑了,那不是友善的表示,「你想怎么样,在这里杀了我吗?」他两臂环胸,站出三七步,以一种挑衅的眼神望着这位长老,「这似乎是唯一阻止我们在一起的方法?」 老人也笑了,笑声却令人毛骨悼然,「不,我不会在这里、在自己的地方杀人。对付你。我有更好的方法。」老者把拐杖往石板地上用力一顿,眼中耀动着欲火。「我要让你没脸再见他!」 事情发生的很快,快到古纬廷无法反应。 金发男子微微别过头去,似乎不忍心观看接下来发生的事。 接到老人的指令,几个人上前把古纬廷按在石桌上,开始动手,古纬廷的上衣瞬即被拉扯开来,衣料残破不堪地挂在肩上;男人们又抓着残衣左右分扯,撕下剩余的布料。让他的上身完全赤裸。 那具修长白皙的身子确实很美,肌肤呈现淡淡的粉红色,在男人们强力的压制下摆放出任人轻薄的姿态。 古纬廷心有不甘地咬着下唇,四肢被按得死死的,关节格格作响;上身暴露在冷空气中,肩膀抵着桌面,胸膛微有起伏,前发散乱,表情忧郁而恐惧,像献祀给恶魔的祭品。 他感觉到老人那刺骨、冰冷的目光,正仔仔细细巡视过他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轻视、好奇、快意和……某种让老人兴奋莫名的情绪,在他被迫伸展的肢体上肆意驰聘。 猥亵得让人想吐。 一双年轻男子的手悄悄摸上他的腰间,利落地解开带扣,把长裤往下拉。哐当一声,腰带也落了地。 老人走近石桌,居高临下地盯视着他,「小妖精,这下听话了?」 古纬廷气恼地扭动身体,「快放开我!如果卡尔知道了,我保证他会会气得把你大卸八块……」 一阵发自喉咙深处的冷笑打断了古纬廷的威胁,「你还想见他?」 光裸的肌肤暴露在微冷的空气里,加上在众人面前赤身裸体的羞耻感,古纬廷不禁微微颤栗。 然而这一切都远比不上老人的视线。老人环绕石桌一圈。把古纬廷四肢大张的无助姿态尽收眼底,怙看得非常仔细,尤其是两腿之间,那细致粉嫩、紧紧闭台的秘穴。古纬廷气得发抖。 「真是不可思议!你身上竟然连一丝新伤也没有,」老人以一种极端兴奋而压抑的语气颤声说道,目光淫猥又充满情欲地仔细巡视过古纬廷每一寸肌肤,「卡尔是很强壮的男人。」 古纬廷脸红了,他当然知道老人所说的「强壮」是什么意思。 老人丝毫不理会他的羞涩和愤怒,自顾自地说道,「看来他很小心地使用你。」 两颊上的红晕瞬间褪去。「……请说他很珍惜我。」古纬廷板着一张脸。 他已经不再自卑自弃,认为自己只是卡尔的性玩物,他感受到卡尔的心意,也正准备向卡尔告白,却受困在这里,心中的懊恼可想而知。 「你值得他珍惜吗?」老人冷笑道,「在遇到这种事之后……」 拐杖又在地上顿了—下,方才动的几个男人又围了上来,他们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每个动作都是机械般的精准,绝不拖泥带水。 「住手!」古纬廷怒叫道,「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老人狞笑道。 「白痴!你以为我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吗?在这之前我早就……」话声嘎然而止。 那是他一直在逃避、否认的痛苦回忆,竟然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那意味着什么?他太脆弱了?抑或那段回忆已经不再伤害、困扰他? 古纬廷不知道。他只想再见到卡尔。 古纬廷气极败坏的号叫声只换来老人的轻蔑。「你以为他会指望你有多干净?」 「所以……同样的事即使再发生一次,也动摇不了我们的关系……」 老人站得离古纬廷很近,他几乎嗅到身上那件藏青袍子的染料气味,然而老人始终没有直接碰触他、即使那身雪白细腻的肌肤惹动得老人欲火焚身,「我不像你这么有把握,小妖精。」老人似乎不把「那件事」本身看得比逼迫两人分手来得重要。 古纬廷惊惶地环顾四周,霎时觉得天旋地转。一个欲求不满的老色鬼,一群只懂得服从老色鬼命令的黑衣傀儡,一位金发碧眼的更利安人,和他怀里一只纤细俏丽小狐狸,表情各有所异…… 排在第一位的男子抓住古纬廷的腰身往桌旁移了些,又置身在他张开的两腿中间,解开自己的裤链,露出分身。其他的再衣人一个一个地在桌边排好队。 古纬廷不断地尖叫、踢腾,求救似地望向金发男子他似乎是看起来最置身事外的人。 然而,金发男子的神情虽然流露出怜悯,却爱莫能助,只是轻轻地抚摸小狐狸的头,叹息似地垂下眼睫。 男人的分身紧紧地靠上私穴,蓄势待发 「吱!」 小银狐忽然叫了一声,从金发男子怀中一跃而下,矫捷地奔跑到散落的衣物旁,叼出一样事物,又跳到老人的手杖上。 看清小银狐嘴里叼着的东西,老人浑身一震,蓦地大喝道,「住手!」 男人立即退开,毫无异议,未得其门而入的分身也随之垂下,他迅速地整顿衣着,塞了回去,仿佛完全没发生过任何事似的。 感到腿间的压力减轻了,古纬廷绷紧的身躯一下子松懈,牙关不停地咯咯作响,他看到金发男子也在同时间松了一口气,并走到他身边,扶他坐起,为他披上外套。 「你……」老人颤抖地接过小银狐叼给他的玉坠,满布皱纹的手掌将之握得死紧,指节都泛白了,「你怎么会有这个?」 「……那是我养父的随身之物。」古纬廷惊魂未定,牙关还在打颤。 「他人在哪里?」 「已经过世了!」古纬廷红着眼眶愤愤地开口。 老人顿时仰天无语,满是皱纹的眼皮颤颤地抽搐着,有那么一瞬间,古纬廷几乎以为老人要哭了,但终于没有—— 因为,他已无泪。 静默许久后,老人才缓缓开口,嘴角的皱纹像涟漪般扩散:只是牵动,毫无表情。银狐跃到他的肩上用尾巴抚慰他,他的双手颤抖着把玉坠捧在胸前,檀木杖顿失倚拄,哐当一声落了地。 「……好好招待贵客。」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就闭上眼睛,神情极其痛苦、扭曲,他一动也不动,像一尊风化了许久的石像。 古纬廷也愣住了。他看向老人肩上,那救了他一命的小动物正发出哀凄宛转的低鸣声,似乎在安慰老人,情意缠绵,然而古纬廷却感受到全新的震撼。银狐的机智、敏捷和多愁善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小银狐慢慢抬起头来,一人一狐的视线于焉交望…… 那清澈纯净的气质、无畏无惧的眼神,以及慈善温丑柔的性情,形成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暧暧地流过心底、流过眼底。 「爸!」古纬廷在心底无声轻唤。或许养父的灵魂真的栖息在银狐那瘦长的身体里,因此无法再出现于他的梦中——他如此寄望、如此确信。 古纬廷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 小径的另一端传来杂杳的脚步声——是卡尔、他妖艳的表弟和不被承认的儿子。 卡尔快步上前,把受到惊吓的古纬廷抱在怀里。 「狐狸,你没事吧?」卡尔紧紧拥着他,心疼地感受他的委屈。 古纬廷摇摇头,他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然而终究没事。 金发男子挥手让手下们退开,不—会儿就撤得干干净净。 老人仍然一动也不动,仿佛已经死去。 卡尔望了姑父一眼,不明白他为何完全没有反应。 「家父想静—静。请诸位移驾到主宅里。」老人明明没有开口说话,金发男子却像能洞悉他的心意似的。 古纬廷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卡尔则注视着金发男子,不发一语。 「啪!」 卡尔照着那张俊美优雅的脸上重重打了一巴掌。金发男子脚下踉跄几步,唇角溢出血丝,随即立稳身形。他垂手伫立许久,没有还手,只是抽出手帕,默默地拭去血迹。 卡尔帮古纬廷洗了个瀑,换上新衣,把那枚闪闪发亮的领带夹重新别了上去。 「……我想要回养父的项链。」古纬廷握着卡尔的手,嗫嚅着说。 「我会命令日峻交出来。」卡尔亲吻他的前额。 「他说他是你的姑父。」古纬廷注意到卡尔直呼老人的名讳。 「他也是齐家的一份子,必须绝对服从我的命令。」 古纬廷深深地凝视着他,梦呓似的说道,「……当我被压在那张石桌上的时候,我只想着再见到你;可是真的再见到你,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人的心思为什么总是这么矛盾?」 「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你想过吗?如果你没有及时赶到……」 卡尔将他搂得更紧,「没有如果。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样爱你,要你。」 ……激情的拥吻讨后,古纬廷有些害羞地拨拨鬓发,眼神热切。 「昨天我见到了一位老朋友。自从和爱人分手后,他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深渊里;我见不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死样子,于是我们滚在地板上打了一架……但是这一架让我获益良多。」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人生不能重来,珍惜每一个享受幸福的机会才是最重要的。我只想说一句我早该说的话:我爱你。」 卡尔怔愣了一下,两颊升起红晕,「……你变得坦率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重新投入彼此的怀抱里。 「有件事,我早该告诉你的。」古纬廷趴状在卡尔的胸前,细细品味男人优美而结实的身躯,「但是我太懦弱,太害怕失去你,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去。」 「你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失去我,我永远是你的野狼。」 「如果死亡把我们分开呢?」 卡尔笑了,轻点他的嘴唇,「我会把你做成标本,陪我度过清醒和沉睡的每一刻,陪我到大阳下山,陪我入眠,陪我进棺材。」 「你真变态。」古纬廷的媚眼亮盈盈地勾引着他。「不过我喜欢。」 「如果我先你而去呢?」卡尔反问。 「那我就成了大富翁了!」他打趣道。 「你可以用这笔钱过世上最豪华的生活,然后找一个真正爱你、不觊觎你手中财富的人共度一生。」 「你……就连死了也不肯为我吃—点醋?」古纬廷撇撇嘴,显得很不悦。 「我没说我不吃醋。我只希望你能幸福,不论何时何地。」 「那我一定是世上最早死的富翁,不是孤独而死。就垦枯槁而死。我要把你烧成骨灰随身携带,这样一来,如果你看到适合的对象,还能借尸还魂。」 「你的想法比我更可怕。」 「因为我没有你那样豁达的智慧和开阔的胸襟,我终究不过是个鄙人。」他小心翼翼地吻上卡尔,「我这一生很少说实话,为你我愿意破例。」 「愿闻其详。」古纬廷以平静而忧伤的语调娓娓诉说那些不堪的回忆。「……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小学三年级又被迫退学。继父好赌、酗酒,稍有不如意就毒打我出气,那并不是最槽糕的……」他停了一下,闭上眼睛,紧紧伏贴在卡尔胸前,「……然后,他强暴了我。我拼命反抗,可是他的力气好大,我……我才十三岁……」 「别害怕,继续说下去。」卡尔搂紧了他。给予他前所未有的勇气。 「跟着,他逼我接客,在家里做起『个体户』来了,他一人身兼老鸨、皮条、保镖和帐房,婊子只有我一个。没过多久,他嫌皮肉钱进帐太慢,直接拿我抵了酒债。我在妓院里来来去去,一家卖过—家。只要稍有机会就逃,逃出后不久又被抓回来毒打凌虐,但是我不死心,有一天终于逃出去了…… 「长期的卖淫生涯让我染上性病和毒瘾,养父带我到医院里求诊,花了很多钱、治疗了好几年性病才痊愈。毒瘾却没有这么容易摆脱,我坚持不进勒戒所,接客多年,我实在怕了置物柜似的小房间。 「每一次毒瘾发作,我都自行在下体套上自慰器,再请养父把我绑在床上、放些清幽的爱尔兰灵乐,减轻痛苦……我尖叫着,嘶号着、口吐白沫,直到禁断症状过去……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的身体开始把捆绑和性高潮连系在一起,」古纬廷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抹凄艳的笑容,「你明白吗?你的小狐狸不是高贵的公主,而是男娼、毒虫和皮条客……」 「我的小狐狸有我最欣赏的人格特征。他独立、敏捷、意志坚强,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泥潭般的命运……」 古纬廷愕然注视着他,「你真的不嫌弃我?」 「我爱你胜过这世界,没有什么事能改变我的心意。」卡尔坦然说道。「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也以我的过去来回报你。 「那一年,使我蒙羞的女人刚叛逃没多久,我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情绪低潮,苦闷、暴躁、羞于启齿,累积的压力让我几近于崩溃。 「一位家庭教师察觉我与众不同的性取向,便带我去一处陋狭的风化场所,打算让我发泄在当时仍属于不可告人的欲望。高级的红灯区里是没有秘密的。在那里,我第—次尝到和男人做爱的滋味。 「那是一间不到四坪的小套房,只有一张床,两张椅子。四周满布使用过的保险套,卫生纸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一股潮重的霉味扑鼻面来,墙上的壁纸膨胀而翻起。 「接待我的少年白皙、细瘦、清秀,有着一对妩媚的狐狸眼。他对我充满敌意,不耐烦地挥手要我快点爬到他身上去。我没听他的,径自在他身边坐下,告诉他我现在没什么兴致,只想找个人陪我聊聊天;如果他不介意,我想听听他的过去,和他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听我这么一问,少年顿时红了眼眶,开始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诉说原委。在他十三岁的时候,继父强暴了他,得逞后又强逼他接客,还卖了他抵酒债;此后他被数度转卖,在妓院里来来去去,如今他已经不知道接过多少客、自己今年几岁了。 「我让他靠在我的肩膀上哭泣,一直拍着他、安抚他,到他平静下来为止。 「接着,他对我提出上床的要求。他说,我是第一个肯听他说话的客人,希望我能给他一段美好的回忆。」卡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其实是他给了我一段美好的回忆。至今找还忘不了那对哭红的双眼和拥抱男人的销魂快感。 「完事后,他的表情是满足而害羞的,他说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的高潮。 「我告诉他,这一次我无力把他带走,但是下一次当我再度遇见他的时候,我绝不会让他离开我。他笑得很幸福,也很凄凉。欢场里太多这种廉价的爱情和承诺,对此他已经麻木。但是他答应我,到时候如果我还肯要他,他愿童一辈子服侍我。 「回家后,我和家庭教师商量,希望能暗地里买下那名少年;家庭教师劝诫我凡事低调,我才十八岁,继承者的位置还不稳固,有太多人虎视眈眈地想把我从王座上拉下来,他们瞪大了眼睛,巴不得我出错,我不能大张旗鼓地寻找并且收容—名男妓;这事只能暗中进行。私下进行往往意味着效率低落。少年被一再转卖,我只能心急如焚地追寻他遗留下来的每一段踪迹,却始终无法掌握他的下落。当我好不容易追踪到最后一间妓院时,才知道他已经逃走了。 「我沮丧了很久。直到我二十岁那一年,父亲正式退休,把家族的事业移交给我。我才公开自己的性向,在花丛中浪荡度日,抱着几近于绝望的心情,寻找少年的身影。 「就在这个时候,我在街头遇见了阿柴,把他像宠物一样地公然圈养。我并没有爱上阿柴,只是透过那对和少年极为神似的狐狸眼怀念着始终错过的初恋情怀。我甚至不知道少年的名字,我也只能把阿柴当成他的名字,以各种方式回忆他、想念他…… 「……不过找个替身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卡尔摸摸脸上的刀疤,神情释然。古纬廷摇摇欲坠。 卡尔……他早就知道了……那些他拼命想隐藏、遗忘的黑暗过去…… 「现在,他终于回到我身边来了……我的小狐狸……」卡尔温柔地轻唤着他。「我们错过彼此太久了!」 细瘦的肩膀微微发抖,「对……对不起……」古纬廷两手捂紧自己的嘴唇,眼眶里饱含着泪水,「……对不起……」他凄切、哽咽地重复道。究竟是愧悔自己忘了当年的承诺,或是醒觉到不该被黑暗的过往所困扰,连他也不请楚。或许,两者皆有吧! 「傻狐狸,傻孩子,」卡尔拍拍他的肩背,「想哭就尽量哭吧!黑暗已经过去,未来没有任何事能分开我们——即使是死亡。」 古纬廷扑倒在卡尔怀中,开始放声大哭,一画哭泣一面频频点头,手指彼此交握,互相矢誓永不分寓。 第九章 长老院会终于在齐家会馆正式展开。 十位长老分别入席;长老只是地位尊称,并不代表实际年龄;长老当中也有数位很年轻的,不论在明在暗,都是一方之长。几个熟面孔如风叔、齐湘云等人也赫然在列。 长老们坐定后,三位大长老的位置上也入坐了两位,分别是卡尔和洛少麒,日峻则迟迟来到。几个比较沉不住气的长老们已经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坐在旁听席上,古纬廷感到一股莫名的焦躁情绪充斥在会议厅宽敞的空间里。他是众人的焦点,每位长老的目光隐含着相似的涵义,最多的是轻蔑,其次是愤慨,再者就是痛心疾首。 有几个人的眼光不停地绕着古纬廷打转,简直想用视线在他身上戳出几个透明的窟窿来。 海德轻手轻脚地坐在古纬廷身后,偷偷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古纬廷偷看了一眼,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宇;交涉失败。他不自然地干笑了一下。 「不要害怕,事情还不到绝望的地步。」海德低语,「记得我先前告诉你的吗,别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迟疑或是心虚的模样。」闻言,古纬廷把两手放在膝上交叠。 齐慕云走了进来,在院会上正式宣布卡尔和辛小姐的婚约。他趾高气昂地看向儿子,似乎预期胜利在望。 卡尔站了起来,声音低沉而坚毅,「我拒绝。」 齐慕云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全场哗然。 院会正式展开,炮声隆隆。激烈的讨论——美其名为商议——成了低俗的吵架。叫嚣声简直要把会议厅厚重的屋顶给掀翻了。 「主人,齐家有骄傲的传统,不容破坏……」 「主人,请再考虑一下。」 「主人……」 场面混乱得几乎失控。 结论是,没有结论。 争议最激烈的时候,海德挺身而出,他站到发言台上,「各位,请听我说。」少年继承了卡尔的威仪和领导能力,会场登时安静下来,「家规有言,前任当家对现庄当家有指婚的权力,但是我的父亲早已失去齐家人的资格,遑论当家。前任当主总不能对一个外人指婚吧!」 闻言,全场议论纷纷。 海德不急不徐地陈述道,会场顿时又安静下来,「他无法满足他的奴隶,以致于他的奴隶并不幸福。根据家规,这是必须被逐出家族的重罪。」海德在惊喘和叹息声中走下台来,把古纬廷推上去,「瞧你的了!」 古纬廷窘迫地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充满敌意和怀疑的眼神,他望向卡尔,猜测卡尔会希望他承认或否认;卡尔朝他投以信任的目光,自在如常。他在一瞬间明白卡尔的意思:自行判断。 「各位可敬的绅士和淑女们,」古纬廷的心情恢复平静,风度也稳健,有效地安抚下浮躁的群众。」我很荣幸在这个庄严的场合上,向各位自白我的遭遇。如同各位所知道的,我是齐氏当家主人的奴隶。我们的相遇起缘于一次未遂的犯罪,当中吵闹分合,每一次的冲突和误会都痛彻心扉,却又不至于致命……」他环视全场,「……简直是凌迟。」 此时,长老们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必须承认,我也有点问题,我太没有安全感,太没自信,而他又是那么完美……我配不上他,偏偏又离不开他。」他深吸了口气,缓和情绪,「起先,我以为是淫荡的性欲所致;他在床第之间确实很有一套。然而,渐渐地我却发现,性的愉悦感来自心灵上的契合,而非肉体刺激……当我被缚绑着端坐在木马上时,我终于想通这一点。」 古纬廷俯视下方羞怒交加的群众,声音里逐渐充满感性与柔情,「俗话说,相爱容易相处难,我们的同居生活并不浪漫,每次摩擦都是惊天动地,最激烈的时候也难免动手动脚——别担心,卡尔没有打过我。」使用暴力的人都是他,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幸福是什么呢?喜欢、快乐、甜蜜?与之相反,猜忌、冲突、艰困,便归类为痛苦吗?不,人生五法二分,活着必须要忍受痛苦,但是有个人,可以让我忍受生命中的痛苦如同享受鱼水之欢,即便冲突和猜疑也不失恋爱中的甜蜜,让我心甘情愿地领受这世上的不完美,而那个人,就是我的主人,卡尔。」 古纬廷看向卡尔,两人对望,竟然互相看得出神了。 全场悄然无声,多愁善感的男女们开始拿出手帕默默拭泪。 「我的生命是—连串的悲剧和证言,如果诸位在此处以外的地方遇见我,千万不要相信我所说的任何—个字,因为我绝对有本事用舌头卷走你们的钱包,而那还是你们损失的最低限度。」 人群里咱起疏疏落落的笑声。 「……只有这句话是真实的:我爱他,我的主人。借由齐氏先祖流传下来的制度,我领略了生命中最美妙的奇迹——爱。」 全场登时鸦省无声,仿佛被某种力量笼罩般似的。 ……静默几秒后,室内响起如雷的掌声。 *** 一切又回到原点,卡尔还是齐家的主人,齐慕云仍然有权指婚,卡尔因辞不受。 「非常精彩的告白,孩子,」齐慕云对古纬廷表示由衷的敬服之意,「不过这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慢着!」姬长风从长老席上起身。「我不允许。」 「风!你必须明白,始祖留传下来的规矩是绝对的,即使你身为长老也不能否决我的权力……」 「身为主人却可以。你是我的奴隶,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收回成命。」姬长风坦然说道,朝洛少麒交换了一个眼神。 洛少麒在微笑,表情像极了刚吞下一只金丝雀的野猫。 古纬廷恍然大悟。原来洛少麒还布下了这么一道暗桩,以防事情生变! 海德显然并不知情,怔愣在座位上,手足无措。 齐慕云先是—阵愕然,跟着反应过来,大喜过望,「……是的,主人!您的意思就是我的命令!」齐家的发展、亚太地区的经济主导权,管他的呢,风比那些无聊的野心重要多了!虽然承认风是他的主人也有个小小的缺点……即使这却点微不足道。 奴隶和主人的不同之处,在于奴隶不被允许发生多重性关系;可以想见的是,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偷腥了! 会议将近尾声,卡尔以当家主人的身份提出接纳古纬廷的临时动议——也就是承认他是当家主配偶的合法地位。 长老席上又起了一阵骚动。毕竟感动是一回事,承认一个男娼、皮条客是齐家主人的伴侣又是另外一回事。与会的群众或许不知情,但是长老们久闻卡尔对古纬廷的迷恋,早就把他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 十三位长老投票的结果很快出炉,赞成与反对的票数一致,呈现六比六。 此时,反对的长老们敢怒而不敢言,纷纷对古纬廷投以不屑的目光,人人欺望那至今未现身的最后一位长老——日峻。众所周知,日峻保守得近乎顽固;反对一切有妨繁衍的事物,包括同性伴侣。 卡尔也紧张得心脏狂跳,日峻是最后—道关卡。他朝今天已受够了轻蔑和敌意的古纬廷看了一眼,古纬廷也回以平静温柔的微笑,于是他稍微放下忐忑的心,静候日峻的出现。 空气沉闷得像结冰似的。 呀的一声,大门开了,老人穿着青衣长袍,黑檀木杖斜倚在膝旁,和小银狐紧紧相依,坐在轮椅上,由他的义子日威推了进来。 原本喧闹不已的院会立即安静下来,六位长老的表情由激愤而为惊愕。由期待而失望,甚至绝望。 这就是日峻? 古纬廷也呆愣住了。 数日前,那个年迈但仍有力的老人,指使着下属对他施暴。 那对曾经充满活力和欲望的眼睛不再闪耀,取而代之的是毫无生气的神情;两眼交得混浊,角膜上生了一层薄薄的眼翳。原本劲直挺拔的身躯转眼间萎缩了,颓倒在轮椅上,皱纹增加了不少;现在的日峻,连依靠拐杖站起的力量都没有。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那刚铁般顽强的意志力早已土崩瓦解,而且再也无法复原了。 每个人都有着相同的疑问:发生什么事了? 日威把轮椅推向主位,神色凄然。轮子磨擦在地板上的骨碌声清晰地回响在室内,牵动着与会人土的情绪。 卡尔把原先预备给日峻的座椅移开,让轮椅稳稳地安置在本该属于日峻的位置上。 老人艰难地摇晃着头部,似乎想挣大眼睛,看清四周的景物和人们;然而这对于他来说是太过吃力了,不一会就喘了起来。 「日先生……」一名长老站了起来,正要开口提议是否改天再表决,日峻的眼皮却突然张开了,气势万千,把发言者震骇得跌回座椅上。 各怀心思,每个人都在等他开口,等他表态。 日峻转了转头部,扫视全场,混浊的眼里仍然有着顽强的意志力,似乎想完成生命中最后一项任务。 然后,他看到古纬廷。古纬廷坐在旁听席上,白皙瘦长的脸上充满同情,默默承受那些敌意目光的注视。 布满皱纹而下垂的嘴角缓缓抽动;那一瞬间屋子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似的,无以名状的压力重重侵人了每个人的心坎上。 他们都在等待。古纬廷的胸口更是扭拧得发痛,几乎要窒息了。 「……」日峻的嘴唇兀自开合着,话语低微,几不可辩。 其他的长老正要开口,声音忽地像幽魂一般从日峻的口中窜出,颤弱却坚定,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无可争议。 「……我同意。」 也许是震撼大大了,在座人士先是呆立,一个个停滞住了,好像木雕;几秒钟之后现场才哄然炸开。持反对意见的长老们有的表情空洞,有的瘫坐在椅上,有的瞪大了跟晴,下巴脱臼似的挂在颈子上,好半天合不起来。 动议通过了! 包括古纬廷在内的人们都没发现,日峻看着他的眼神里,有的不再是憎恶和欲望,而是澄净纯粹的怀念和近似父执的关爱。 古纬廷感到一阵欣喜的鼻酸;卡尔甚至等不到宣布散会,在众人面前就和古纬廷热情地拥抱起来,而后接吻。洛少麒也松了口气,肩膀靠在椅背上,仰天长吁。 群众的掌声响彻云霄。 而造成骚动的原凶——日峻,在深长的凝视后似乎用尽了力气。慢慢合上眼皮,呼吸变得虚弱、轻缓;日威照着进来时那样谨慎周到地推着轮椅,不造成任何颠簸,送日峻离开。金发男人高大的身形遮住了日峻最后的背影。 *** 闭会酒宴上,卡尔带着古纬廷跳第一支舞,虽然古纬廷的动作笨拙、迟钝,常常出错,卡尔仍能一面维持优雅的平衡,一面带着古纬廷绕遍整个舞池。 下了舞场,古纬廷坐在吧台前,喝了一杯特调威士忌。他望向舞池,卡尔的现任舞伴是洛少麒,洛少麒原先的舞伴海德则被扔给齐湘云,海德只好勉为其难地跟大姑奶奶共舞,神情无奈。古纬廷坐在高椅上险些笑出声来。 舞池的另一边,姬长风正和齐慕云紧紧相依,主人和奴隶之间的气氛极其暖昧,齐慕云的手指顺着姬长风的腰后一路下滑到臀部,在伸进腿间之前又收了回来,是一种既高明又猥亵的挑逗。古纬廷将两人调情的动作尽收跟底,不觉口干舌燥,连忙又追加一杯苏打水。老年人的爱情与床笫之事只怕比年轻人更缠绵激烈、更销魂蚀骨。 古纬廷正望着风叔和齐慕云出神,一个人悄悄走近身旁不期然坐下,他回头一看,竟然是熟人,「……瑶!」 温瑶轩手上执着一杯红酒,向他微倾致意,「我听过你的自白了,句句发自肺腑,感人至深。」 「过奖了!」古纬廷脸色微沉,客套话说得有点言不由衷。「你怎么能来参加这场大会?长老会只有齐家人才能参加。」 「现在是了。」 「难道你娶了齐家大姑奶奶?」古纬廷不禁感到讶异。 温瑶轩拉下脸来,「……在你眼中我就这么没品味吗?」 「你对老女人向来有特殊的爱好。」 「你喜欢男人,我可以假设你来者不拒吗?」 「……对不起。」 「别担心,我不会再打扰你了。现在的我,已经是齐家某个人的奴隶。」他的眼神望向舞他,「某个男人。」 「你转性了?恭喜。」古纬廷揶揄道。 「不是。我喜欢那个人,而他刚好是个男人,如同当年我喜欢你一般。如果将来我们分手了,也许我又会和某个女人在一起。」 「那么,当年的我和现在的他,你喜欢谁比较多一点呢?」古纬廷打趣道,在心底大吁了一口气。是放松,抑或遗憾? 「当年的你。」温瑶轩毫不迟疑地答道,「可是你变了,我也变了,人心是会改变的,我已追悔莫及。我所能做的,只是珍惜现在,珍惜他,把过去好好收藏起来,永远不要再有那样的遗憾。」 古纬廷坦然一笑,举起苏打水杯,「敬你,敬我。两个大彻大悟的人。干杯!」 两人相视一笑,尽释前嫌,举起长脚玻璃杯互相交碰,一饮而尽。 *** 日威不期然来访,让古纬廷在心里面打了个突。他望向卡尔,卡尔以眼神示意他「没事的」,古纬廷这才缓下心来静听日威表明来意。 「老先生还好吗?」出于礼貌而非关怀,古纬廷探问日峻的近况。 日威严肃而哀伤地摇摇头,「很遗憾,义父的健康状况每下愈况……我想他撑不了多久了!」 听到日峻健康不佳,古纬廷反而沉默了,卡尔在桌子底下握了握他的手心。 「义父嘱咐我,一定要帮舒涵经纪公司清偿所有的债务……」日威微微低下头来,金色刘海垂落额际,疏落有致地遮住高傲的蓝色眼睛,让那张俊美的脸孔显得神秘而典雅。「并且,请古先生同意让出令尊的灵位。」 「门都没有!」古纬廷霍然起身,差点要把茶水往他漂亮的脸上泼。「养父对我恩重如山,任何人出再多钱也不能把他从我手上买走!」 「古先生,你误会了。」日威沉吟着,从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多言无益。我想,看过这个之后,你就会明白了!」 古纬廷怔怔地注视着日威手上那条项链。狐狸灵活生动的神志,和他重新取回系在腰间的玉坠竟无二致。 日威把项链交到卡尔手上,古纬廷也是。 卡尔把两条项链叠放在掌心里比对,竟然彼此相合,丝毫无误。「两块都是古玉,年代相同,形制相同,连风化的程度都差不多,应是成对无疑。」他下了结论,和古纬廷对看一眼。 「怎么回事?养父从没对我说过这只玉狐的来历。」拿回自己的项链,古纬廷疑惑地看着日威。 日威长吁了一口气,黑色的西装背心既衬托出他完美劲直的身材,也显示他的端庄和慎重。「五十年前,义父曾经和一位优伶陷入热恋,由于身份差距太大和其他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因素,这段恋情被硬生生断丧,两人各只留下这对玉狐的其中之一做为纪念……选择互异,分离的两人就此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日威顿了顿。「义父屈从于古老的价值观,另娶名门千金,一生呼风唤雨,儿孙满堂,荣宠至今;优拎则忠于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再另组家庭,到晚年才收继了一名少年为养子。厄运像影子一般跟随着这名优伶。他病弱、困顿、孤独,死时没有任何人陪伴在身旁,连养子也来不及赶回见他最后一面,只有一首古老的旋律在老人心底浅浅低回不已。」他低声唱道,「……胡不归,云胡不归……」日威的唱腔居然很道地,很悦耳。 古纬廷惊愕地听着日威的歌声,手心不自觉地握紧,玉狐几乎被捏进掌心里,「那名优伶……不会是……」 「是你的养父。」卡尔轻轻颔首,把答案说了出来。 歌声嘎然而止,「厄运并没有因为优伶的谢世而终止。他在生前欠下大笔债务,全由养子继承;少年为了帮养父挣回一身清白,不惜以不正当的手法谋取暴利,然而无论那名养子如何努力,债务始终存在,无法清偿……」日威若有深意地望了古纬廷一眼。「义父在与优伶的养子会面之后,得知优伶已经逝世的消息,他的心也在瞬间死去了,数日内便迅速枯槁……」 古纬廷不觉垂眉敛自,他想起在会场上见到的日峻。 深吸一口气,恢复情绪后,日威的语气听起来仍是那么沉着、稳重,「优伶——你的养父——已经死了,你也为他留下来的债务痛苦不已;表面上看来,义父似乎是这些人当中唯一得到幸福的;可是我却认为,义父从未感到满足过。满堂儿孙没有一个能感受、理解他的悲痛,以致于他必须向没有血缘关系却能理解他的人寻求安慰……」 「也就是你。」卡尔颔首道。 日威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即使是我,也有无法理解义父的时候。义父要怎么样才能开心?才能不虚此生?最后还是义父告诉了我。他要我了结这出悲剧。」 「当事人已经谢世,悲剧早就落幕了!」古纬廷感叹道。 日威摇摇头,「死亡并不是最终结局。」 「你想让他们复合吗?不可能的。」卡尔严肃地说,「日峻的子女们绝不会同意……他们一定希望母亲和父亲生同衾死同穴。」 「义父及其元配虽同居多年,夫妻之间从来没有感情,甚至也没有忠诚,只有维系两方家族联盟的义务。」日威回答道。「这么多年来两方都各自有婚姻以外的发展。」 古纬廷望向卡尔,卡尔解释道,「齐家向来不重视婚姻,仅将之视为扩展家族势力的手段,因此产生了奴隶制度借以弥补情感上的空虚。小姑姑也是如此,与日峻成婚后仍然过着与婚前无异的靡烂生活。有一晚,她玩得大荒唐,服用大量春药助兴、与数名男宠集体寻欢作乐而暴毙……」 「请公平一点,齐先生。事实上,先义母的生平精彩得令人瞠目结舌。日家的少爷小姐,有一大半是她和外面的爱宠、奴隶和男欢所生,并没有日家的血统……唯一的例外是幺女日麟。」 古纬廷不禁愕然,豪门恩怨真是理也理不清,他呐呐地讽刺道,「……日威先生,你说话真含蓄。」 卡尔接续道,」老先生多年来在外寻花问柳,开支一样惊人;同时他也享有一个外人在齐家所能得到的最高权力……以这个角度来说,我想他不该有任何不满。」 「确实没有。但是他年纪大了,生命已到尽头,想在至爱身旁以余生赎罪,这一点微小的心愿,还望两位成全……」 古纬廷冷笑道,「他绑架在先,暴力侵犯在后,多年前又对我养父始乱终弃,直至生命如残烛将尽,荣华富贵也享受够了才想起真爱,而且并不亲自向我求情,改派现任姘头来当说客!—个人还能多无耻?」 日威不急不徐道,「冒犯古先生,是我的主意,义父旁观而已,请古先生海涵。」 「你是说真的?不是帮老先生顶罪?」古纬廷怀疑道。 日威颔首道,「确实是我提议的。如若不然,我不会心甘情愿挨齐先生那一巴掌。此外,我与义父之间并无暖昧。我从小喜爱古文物,数年前我请求他传授给我鉴识古物的秘诀,他坚持多年来累积的经验和窍门只能传授始自家人……有鉴于我的至诚,他收继我为义子,随侍左右。义父虽然对不起你们父子,长老会上总算也为古先生尽过棉薄之力……义父并不全然是厚颜无耻的。」 古纬廷这才缓了缓语气,「即使如此,我也不愿意将养父交给曾经抛弃过他的人。」 「义父告诉我,他们年轻时约定的梦想,就是共同组成家底,收养—个像狐狸般机敏的孩子。分手的时候,令尊告诉义父,如果义父不能再爱他,将来他也不会有别的情人;即使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会将两人的梦想延续下去。请想想令尊的心情。令尊一直保持单身,至死不渝。」日威利落地答道。「如果不是心中仍有眷恋,怎么能坚持半个世纪?」 「我不知道,」古纬廷僵硬、茫然地说,评断日峻和跟前这个人的标准全混乱了,「我已经很久没梦到养父了!」 卡尔也握了握古纬廷微微发抖的手心,给他温暖的支持。 古纬廷思索了很久,又沉默了很久,脑海中始终回荡着养父那凄迷的歌声;他把那横亘了半个世纪的思念握在掌心里,玉狐的触感冰冷而深刻,被他的体温逐渐熨热。 养父会希望他怎么做?会原谅日峻吗?他该不该剥夺日峻最后忏悔的机会?古纬廷并不确定。 此时,虚掩着的门口开了一条缝,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钻了进来,—下子就跳到古纬廷的大腿上。 ……是日峻的小宠物。日峻—定已经在宅邸里了,只是没脸现身。 古纬廷抱起银狐,注视着那对淡棕色的眼睛,圆圆的杏子眼是如此温柔,如此包容,仿佛养父的转生……他不禁热泪盈眶。 其实,养父已经不恨日峻了吧…… 卡尔拍拍他的肩膀,「你的想法呢?」 古纬廷抱着小银狐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随他去吧!不过,我不原谅那死老头,这辈子都不打算再见他。平时就算他想在墓旁打地铺、露营,我也不管,我去祭拜洒扫的时候,叫他有多远滚多远。」最后,古纬廷终于把两条玉狐项链往日威面前一推,「……这个就交给你了。」 日威敛目为礼,「舒涵经纪公司的债务,将由义父偿付。」他望向卡尔,「齐先生,请别与我争辩。债务是古老先生在世时欠下的,由义父清偿,天经地义。」 卡尔原想开口,听他说得合情合理,也就不再出声。 收好项链,日威露出欣慰的微笑。「义父说,齐先生,他很羡慕你。要是当年他能有你这样的勇气……」日威停顿了一下,并没有把话说完。 「可惜人生不能回头,无法重来。」卡尔冷冷回应道。 日威起身告辞,抱着银狐,怅然离去。 望着日威那修长、孤寂的背影。古纬廷不禁感慨万千。 延续了五十年的悲剧,终于在这一刻拉下帘幕,而谢幕曲正是那首「胡不归」。 日峻买下整块墓园,以大笔的补偿金和迁葬金协调其他墓冢移灵。两天内便将墓地清空,只留下古月里的坟茔;与此同时,日峻由日威陪伴,带着小银狐栖身在古纬廷墓园入口看守处的小屋里,每天清晨由日威推着他上山,而后日威离开,留下他一人在原地哀悼沉思,到傍晚才上山接回日峻。 有几次古纬廷想去打扫墓地,远远地看见日峻用枯瘦皱缩的手指抚摸墓碑,怀里抱着小狐狸,坐在轮椅上喃喃自语,哀恸欲绝……这幕凄凉的景象使他恻然心伤,自觉不该打扰老人,反而主动避开了。 *** 三个月后。 卡尔以平静的语气缕述日峻临终时的状况。他是衰老枯稿而死的。死前儿孙围绕在他的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号声震天,却被弥留的老人怒斥「吵死了」,又狠狠地教训了后辈们一顿。 ……实在很像日峻的作风啊!一瞬间古纬廷也不知道该喜该悲。几个人能有日峻那样的福份,硬骨傲气至死不变? 卡尔缓了缓语气,又继续陈述。日峻把梁克华叫到枕边,颤巍巍地握紧了他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粱克华为下一任族长,大爆冷门,跌破所有人的眼镜;他又招手呼唤日威和日麟,把两人的手紧紧扣合在一起,宣布将小女儿托付给日威,并听见日威亲口保证将照顾她终身,枯朽的头部才跌回枕上,安样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离奇的是,一直蜷缩在枕边,呜呜哀鸣的小银狐虽然还很年轻、健康,也在同一时刻断气了,毛绒绒的身体依偎着日峻的胸口,至死不离,日峻那双干瘦、满是皱纹的手在死后也仍然抱紧小银狐,怎么拉也拉不开。日家人只好把他们的族长和小银狐一起火化,装在同一个骨灰瓮里。 古纬延缓缓闭上双眼。 卡尔续道,「如果日峻死后不与小姑姑合葬,日家就不再是齐氏的旁系,以后便不能再从齐氏得到任何好处,可以想见的,那些既得利益者必然誓死反对,甚至不惜违背老人遗愿……这就是日峻把家族交给一个信得过的外姓人领导的原因——也有人绘声绘影地传说梁克华其实是日峻的私生子。」 「我不明白……日峻为什么不把家族交给日威?他最信任的人不正是那谜样的金发男子吗?」 「比起家族,日峻更在意小女儿的归宿,有谁比日威更能让老人信任?再者,如若传闻属实,他必然不能将日麟许配给粱克华。」卡尔顿了顿,「对齐家来说,目前的状况非常棘手。与日家的联盟破裂几成定局,日麟在日峻死后就被日威带走,迄今下落不明……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表妹、齐家的一份子,齐家势必不能让她流落在外……至于小姑姑在外风流面生下的子女们,全部选择回到齐家,与日家断绝关系。」 「一切的麻烦,只为了一个老人临终的心愿。」古纬廷摇摇头。 「你怎么想?」卡尔将他抱到膝上。「梁克华声明,他愿意接受你所开的任何条件,只要你成全日峻的遗愿,把他和小银狐的骨灰附葬在古老先生墓旁。」 「附葬?」古纬廷不解。古代的附葬通常意指妻妾葬在先夫墓旁。 「日峻说,死后他将抛弃自己的姓氏,不再受家族羁糜,在幽冥里跟随古老先生,永不分离。」卡尔笑了。「最后的关键仍然系于你的意志。你的一句话,决定两大家族的未来。」 「如果我想报复日峻,这是最好的机会。」古纬廷打趣道,「只要我断然拒绝,齐日两家的联盟便不至于破局,老头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你会吗?」卡尔问道。 古纬廷耸耸肩,「我很想拒绝,但是我不会。养父盼他盼了一生,他该在九泉之下向养父磕头赔罪。便宜那死老头了,真不甘心。」 「取舍之间,免不了有得有失。」卡尔抱紧他,「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古纬廷莞尔一笑,「只要你能永远留在我身边,这一生我别无所求。」 两人急切地卸去对方全身衣着,重新抱紧了彼此,让赤裸交缠的躯体倾诉这份永难厌足的情欲和永恒不变的爱恋。 尾声 婚约取消,齐家赔了不少遮羞费,总算取得了辛氏的谅解。 齐慕云成了风叔的奴隶,留住在本馆里,死心塌地地服侍他、追随他,以求弥补早年风流的罪过,风叔虽感欣慰,却也没那么乐观,仍然时时刻刻小心提防齐慕云死性不改再度出轨,醋劲不减当年,生活充满了刺激和惊喜,两人之间的打情骂俏看得小辈们一个个脸红不已,面面相觑。 日峻终于如愿,附葬在挚爱墓旁,永久长眠。 填平了经纪公司长期以来的亏损,古纬廷松了口气。从此之后,他不必再被财务黑洞追杀,也不必再铤而走险,对于伺候那些架子一个比一个大的艺人和反复无常的宣传公司,再无兴趣。他把经纪公司交托给进桑和吉叔经营,自己则退居幕后,只保留了舒涵的所有权。 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人生目标——一个完整的家庭,对于自己的新身份齐家主人的伴侣——也颇能适应。 根据协议,卡尔正式宣布海德为继承人,对于儿子和表弟的恋情,也给予祝福——即使卡尔对当年被性侵害的阴影仍无法轻易释怀,然而他还是尽心地教导、传授海德当家所需要的一切涵养和知识。 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历经数个月以来的风风雨雨,古纬廷终于如愿以偿地踏入本馆,那在族人和外人眼中都圣洁无瑕的白色建筑物。 一进大厅,两侧挑高回梯旋绕,中间以长廊相通,像巨大的双股螺旋标本。大厅的墙上高挂着一幅绘制精美的肖像,一位相貌艳丽的女子端坐在贵族椅上,身着红底金线的紧身低胸洋装,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麒麟纹巧妙地融合了古典与后现代的美感。胸前的衣襟如同海沟般向下延伸,开成了大大的v宇型,露出胸部内侧雪白细腻的肌肤和优美圆润的乳房曲线,上方垂着一条翡翠凤凰项链;震惊于画中人的绝美,古纬廷看得几乎屏息。……更使人惊讶的是,画中女子竟然有着与洛少麒一模一样的脸孔! 「……这个胸部比脸部漂亮的女人是谁?」呆看了半响,古纬廷撇了撇嘴问道。 「她就是齐家的始祖,亚蕾克西亚。」卡尔缓缓述说道,「十九世纪,正是新旧交替的年代,身为满洲贵族的齐齐哈尔格格自幼就被送到德国的奥尔达可兰学院求学,舍弃了本名……她在那里结识—名哈多斯家族的王子,并且结了婚。 「革命爆发,王子被捕下狱,郁郁以终;始祖则远度重详回到亚洲,由于她身体一向虚弱,便选定在有温泉源流的此处休养,并生下两人的儿子——一个高颧骨、蓝眼睛,皮肤白皙的混血儿。 「亚蕾克西亚向来对广大宏丽的建筑很有兴趣,亲自设计并扩建这所宅邸;但是她不幸英年早逝,接手的每—任当家主都照着她所留下的设计图施工,内部主题装潢或有些许变动,主要的架构则丝毫不变差,包括地上和地下建筑,至今仍尚未完全竣工。」 「那么,将来海德也要接手,继续扩建了?」 卡尔颔首,「除了建筑设计图之外,亚蕾克西亚留给后世子孙的遗产还有一本手记,里面写满了她心目中乌托邦的雏形,和完成理想的实践步骤,以齐家为基础,创造—块即使历经世界末日也能平安存活的乐土……这些步骤经过她的独生子亚历山大的整理,就成了齐家的家规。」 「……怎么听都像她只是喜戏整人。看来更蕾克西亚和洛少麒这对血缘相系的美人,不只外表神似,脑袋里装着的东西也差不多。」 「也许是巧合,齐家的子孙照着这本匪夷所思的家规行事,家族也真的兴旺起来,成员们便将之奉为圭臬,形成牢不可破的信仰……或许可视为一种宗教吧!」 「要称之为宗教的话,家规还少了一种必要元素。」 「……对生与死的探讨吗?」卡尔莞尔道。「亚蕾克西亚写了这么多实行细则,自然不会独漏人类心灵所独具的、非理性的需求。她认为死亡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她会回到这里来,重新继承自己的血缘,亲手完成生前未竟的理想国度。」 古纬廷不禁感到讶异。「……你们花了这么多心力、不断聚敛钱财,用来扩建这所大宅,只为了纪念你们的始祖?」 「古埃及也有死后复活的观念。亚蕾克西亚是当代有名的埃及学者,她在求学时代接触埃及的历史和文物,耳濡目染下,逐渐吸收了古埃及人的宗教信仰和内涵……」卡尔停了停,露出神秘的笑容,「我带你去见她。」 古纬廷跟着他走到由本馆内部通往地底的人口,走进花园里,贝芬蒙仍高挂在天花板上炽烈地燃烧着。 随着时光流逝,花园已经不再具有最后防线的意义,而转变为奢靡享乐的空间……」 「我有很深刻的体认。」古纬廷频频点头。 卡尔走到花园的正中央,磁砖在此处拼贴成齐家的家徽,一只金红色的麒麟,「始祖的遗体就埋在这底下,翡翠为棺、水晶为椁,鲜花和子孙环绕着她,永享安宁。」 古纬廷走近卡尔身旁,拉着他的手臂,轻声问遭,「……你想,小麒会是亚蕾克西亚的转世吗?或者,只是单纯的巧合?」 「也许是,也许不是。」 「可惜他没有投胎成女性。」古纬廷又想起那雪白丰润的女性胸膛,两颊不禁微红。他与同性交往很多年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会对女性想入非非。 「你在想什么?」卡尔打趣道。他当然知道,古纬廷动情了——亚蕾克西亚的性感魅力是无可抵御的——齐家的子子孙孙也继承了这项特质。 「我在想,你们父子俩真是不像话,先后把小麒收为奴隶。」 「我收小麒为奴隶只为完成继承的条件,没有和他上过床。他是我的小麒啊,我爱他如同自己的孩子。」 「而我,则是你的小狐狸——唯一能享受你的嘴唇和热水袋的人。」他把手指放在卡尔腰上轻轻爱抚。 「我要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取悦你,我的小狐狸。」卡尔将他拦腰抱起,唇瓣相接,往最近的房间走去。 里面存在着什么样的性爱道具、什么样的惊喜呢?古纬廷害羞而充满期待地勾往卡尔的颈子,热烈回吻。 一对大小各异、设计却一模一样的戒指在两人手上散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见证彼此永恒不变的爱。 ——全文完—— 番外篇 那一年,男孩十四岁。 继父在一场烂醉之后对他施暴,没等他恢复,隔天又让一群西装革履、看起来颇有地位的男人轮流玩弄他。 继父说,这叫接客。 以这些男人的身份地位,本来是不屑于窝在一间阴暗潮湿的老旧木屋里,做着偷偷摸摸的举动;然而男孩的妩媚的眼神和修长的体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坐了私家轿车,到一处偏僻筒陋的地方寻欢。 男孩的少年时期就在恩客的大腿间来来去去。 没过多久,继父又拿他抵了酒价,把他卖到一家私娼寮里去;老鸨再将他转卖,一间卖过一间,卖得他晕头转向,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他偷偷留心了一下,一天平均要接上二十个客人。有的时候多一点,有的时候少一点,大体上不脱这个数目,接客的方式则是千奇百怪,有很多他听都没听过、也想像不到的性爱体位在他的身上重现过。久而久之,生活也从痛苦进展到麻木的境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封闭得太彻底、太绝望了,早就失去了时间划分的凭据和概念——他终于成功地脱逃,而且没再被抓回去。 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茫然地踯蹲在繁华热闹的街头,他感到饥肠辘辘,却苦于身无分文。踌躇许久,他试着向一名路过的中年大叔攀谈。 「大哥,你寂寞吗?」 第二天,他在廉价小旅馆的客房里醒来,身体沉重得难以移动分毫,但是身下有软软的床垫,床头上摆着一套新衣服和几张钞票;此外,旅馆也提供免费的早餐。 他一面狼吞虎咽地啃着法式吐司配柳橙汁,一面转着遥控器,观看晨间节目。 煎蛋和火腿的香味逐渐取代了飘浮在客房里的血腥味。 于是,男孩找到了在这个深蔚世界里的生方式。 也许是与生俱来,也许是后天学习,男孩对数字的概念非常清楚,即使他只会一些基本的加减乘除,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估量出最经济的行动方式。 比方说,陪这个客人一个晚上,可以让他有几天不必上街讨生活。 谄媚、讨好的微笑成为他吸引客人的最佳利器。 「大叔,你寂寞吗?」 日光渐渐隐退,夜色笼罩大地,大阳才刚消失,他和往常一样,站在著名的风化街口,露出笑容,向一名路过的男人攀谈。 男人有着挺拔刚健的身材。体型高瘦,穿着合身的西服,手上提着黑皮制的公事包,上了亮油的头发灰白相间,脸上的皱纹不多,却十分深刻。 男人……老人回过头来望着他,脸上浮现诧异的神色。 「大叔,想要我吗?」见到老人有所反应,他上前—步,加紧推销。他总是习惯性地把人叫年轻一些,先恭维,再狠敲一笔。 「你的父母……监护人呢?」 「你放心,我没有那种东西。跟我过夜保证没麻烦。」 老人迟疑地上下打量着他。 这个男孩子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怎么就在街头营生了? 狭长而上挑的眼睛里闪动着悲哀的神色,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薄薄的嘴唇上涂着廉价口红,长而妩媚的脸蛋乍看之下像只微笑的狐狸…… 老人下有识地摸了摸胸口的项坠,和颜悦色地说,「我很寂寞。」 他在一瞬间有些迷惑。老人的话语里给了肯定的讯息,然而眼神中并没有透露出和其他男人—样邪恶而不堪的欲望,表情也很平和、很温柔,迥异于以往他接触过的那些恩客。 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关系。他需要钱、需要一个睡觉的地方,而这个老人似乎很寂寞……很富有。他迎上前去,以有些撒娇的语气说,「我可以陪你。」 「到我家里吗?」 他点点头,「你可以省下旅馆钱。希望你家离这里不会太远。」 他的家很大,西欧式的布置和装潢让原本就很宽敞的室内空间显得更加典雅大方。 男孩睁大了眼睛,以好奇和羡慕的表情环顾四周,仿佛走入了童话中的场景。 成人的童话。 只要口袋里有几十钱,就能买到一个晚上的温柔。 真是廉价。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空调有些过冷,他不自觉地打了—下哆嗦。 「当自己家一样,不要客气。」老人察觉他的寒颤,调低了冷气的强度,又接过他披在肩上的旧外套,顺手挂在门后方的衣架子上。 都到这个地步了,应该不至于变卦吧,他在心底揣测着,语气也由原先的谦卑献媚转变为粗鲁傲慢。 「大叔,不是我市侩,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事前付清最重要。我要现金。」 「我不知道有这种规矩。」老人不经意地说。 他的心脏过猛地抽动了一下,怎么办?这附近他不大熟,这单生意要是接不成,叫他临时到哪里找个地方过夜? 老人的下—句话却让他安心不少,「可是先付钱倒不成问题,你要多少?」 「看你需要多少服务而定。我不会乱开价的。包趟,还是包夜?」 「包夜。」 「一个晚上几次?」 「姑且以三次计。」 他差点噗嗤—声笑了出来。这老人已经「不行」了吧。 「有没有特殊要求?比如说口交、捆绑、道具或是不用保险套……」 「……能不能给我一个平均的数目?」老人的眼神显得很困惑,仿佛不知道一夜风流还有这么多名堂。 「……六千元。」他干干脆脆地开了出来,不抬价,也不吃亏。他做生意是很公道的。 「我先给你这些。」老人想也不想,从皮包中拿出厚厚—叠钞票交给他,随即和蔼地问道,「你饿不饿?我下碗面给你吃。浴室在那边,里面有毛巾和简单的换洗衣物,你可以先洗个澡等我把面煮好。」 他见到这么大一笔款子,两眼都发直了,老人说什么他完全听不到,也不关心,只知道—径地点头。 老人帮他倒了杯茶,走进厨房里,不知在忙些什么。他颤抖着手指数算这叠厚厚的钞票,每一张都是一千元的,质感厚重粗糙,全是如假包换的真钞。反复估算了几次,整整三十六张,够他—两个月不用上街接客。 他赶忙把钱收到口袋里去。这种价钱,就算要他玩性虐待游戏,他也认了! 他走进浴室,里面的设备很齐全,洗发精和沐浴乳的种类很多,但大多是英文标示,看也看不懂。他几乎把每一种都打开来闻过一遍,最后选定桂花香味系列,打开水龙头,开始把全身上下彻彻底底洗净。 他用一条大浴巾围在腰上,光着上身,大剌剌地走到客厅里。 不知何时,老人打开了音响,悠扬高雅的古典音乐飘浮在宽敞的空间里,降低了不少排斥感。沙发上也摆放了一套干净的衣物,浆得硬挺的白衬衫和铁灰色西装长裤,他拿在手上仔细观看,这几件衣物都很平常,质料精致,样式却普通,不是那种透明的情趣内衣,也没有在令人想人非非的地方上刻意剪几个洞。 他迟疑了一会儿,径自换上了。虽然尺寸有点过大,腰带一扎束也就合身。 老人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汤面,向他招呼道,「可以吃了!」 他静静地坐在餐桌前,看着弯曲的面发愣。两碗都是快煮拉面,绿色的面身和清汤,汤里浮着一颗圆滚滚的荷包蛋,用筷子往蛋黄上一戳,橙黄色的蛋液立即冒了出来,淹过了面条,在热汤里凝结。 「不喜欢吗?我再帮你重新煮过。」老人对自己的厨艺显得很没信心。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低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拉面碗里去。 从他跟着老人上了车以来,老人对即将发生的节目绝口不提,只是细心地,体贴地呵护着他,没有鄙视,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关怀和疼爱。 他只是个孩子,也想放纵在这样的童话里。但是当老人脱去了斯文的外衣,恢复男人的本性之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如果最终还是要失去,一开始就不应该抱着期望。老人的温柔对他而言,太现实也太残酷了。 老人放下筷子,静静地注视着他,「我想收养你。」 男孩突然从碗里抬起头来,表情愕然。 「我很寂寞。」老人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你看到了,这么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已经六十岁了,没有家人。朋友也寥寥可数,而且都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忙得人仰马翻,谁也不会来探望我这个老头子……我一直想收养一个对于能收养他的未来抱以美好的期望和憧憬。 「我是个……流莺。」他的鼻子被蒸气薰得发酸,一下一下地抽动着。 「你只是个孩子。」者人坦然说道。「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该在学校里念书,而不是站在街头讨生活。」 「学校?自从我小学三年级以后就没再去过了。」 「你今年几岁?」 「我不知道。」他呐呐地、惶恐地说。 「我会疼爱你、照顾你,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让你上学。」老人诚恳地说。「我们可以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家庭。父亲和儿子……」 他凄凉地笑了,「我不需要。你花钱买了我一个晚上,我就陪你到天亮,如此而已。」 「我希望你陪我一辈子。我付出的将不只是金钱,还有亲情和责任。」 「你真的以为……我们可以……像—般父子—样生活吗?」 老人点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找一个流莺当你的孩子?」他颤声问道。难道这个老人以为当了父子就可以……像他的继父那样? 「是你找上我。我偶然经过那条大街,你站在路边,用一种悲哀的神色望着我……」老人顿了顿,「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家,一个像父亲般疼爱你、保护你的人,而不是金钱。」 「我有什么理由答应你?」他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险险要溃堤而出。 「我们能改变彼此的人生。让两人的生命都更完整。」这是老人的回答;随即轻松一笑,「先吃吧!面凉了就不好吃了!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考虑。这个晚上是我买下来的,天亮之前,你有义务让我—圆当父亲的美梦。」 他把眼光从老人年迈的脸上移开,握着汤匙和筷子,开始唏哩呼噜地吃起拉面来。烫滚的蒸气在那张纤细而姣好的脸蛋上凝结,慢慢地又落回汤里去。 如果这只是一场美梦,就让他沉浸在梦中,永远不要醒来…… 老人把客房收拾好让他休息。 「我明天一大早就要上班。你可以继续睡。」老人踌躇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如果我下班回来时发觉你不在了,我就知道你并不想当我的养子。不论你考虑的结果如何,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回到那条大街上讨生活。」 「……你会再找别人当你的养子吗?」缩在软软的棉被里,他轻声问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老人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像一个年迈的父亲在哄着任性的孩子入睡。老人的手掌很宽大,很温暖。 男孩注意到那皱缩的手腕上有着新近的烫伤,大概是煮面时被热水泼溅到的。老人似乎不擅炊事,拉面煮得太老,鸡蛋又半生不熟——即食拉面要煮得难吃实在有点不容易,不知为何,他却觉得那碗难吃的拉面是他截至目前为止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他凝视着老人慈爱的双眼,感受流连在自己额上的温柔抚慰,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开口。「大叔。」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古,古月里。」 「听起来像狐狸。」他装做不经意地耸耸肩。眼睫微微垂下,「我叫徐纬廷,排列起来就是二声、三声、二声;要是我改姓古,叫古纬廷,就变成三声、三声、二声,听起来会不会很奇怪,很……拗口?」 老人笑了,笑得很慈蔼、很开心,「一点也不。三声出现在三声前,要读成二声,排列起来刚好也是二声,三声、二声。这真是最适合你的名字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