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 第一章 「啪--」一个巴掌扇了过来,我猛地跌进了街道中央。泥浆、雨水滚了一身。 咸咸的泥水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滑进了嘴角,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但是心却毫无知觉。 「妈的,自以为自己长着一副小白脸就敢吃饭不给钱?看你一堆烂泥的样子,活该一辈子也爬不起来!」 那疾声怒骂仿佛来自飘远的天际,细弱而不真实得就像他笑着轻声对我说:「被爱的人,永远是幸福的……」 我无声地笑着,抬起头来望着天空。灰色的,一如我的记忆,肯回首却无法伸手触及。 雨降临大地是一种仪式,洗涤人的罪恶。只是我已终生都无法洗尽。 「好了,好了,老公,看他也挺可怜的,算了吧……」 旁边的老板娘怜悯地看了看我,拉了拉他男人的衣角,要他适可而止。 「哼,你!不过就是看他长得好看罢!」小吃店的老板还是气呼呼地不依不饶。 「你这人,怎么这样?」 「老婆,你干嘛脸红了!难道你真的……哼!」 惊天动地一声响,店门在我面前紧紧关上,周围的行人一哄而散。 终于安静下来了。雨声漫进我的耳喉,大得什么都听不见。 我慢慢地像条老态龙钟的狗从街道上爬了起来。对了,明天该到哪家去吃白食?最近这边的店铺好像都知道我,不会再那么轻易地放我进去了吧……也许我真的应该去流浪行乞求助中心看看。 正想着,眼睛与另一双微笑的眼睛对上。 是个陌生的男人。 我无意识的转过视线。 「你等一下。」 我没有作声,漠然地与他擦肩而过。 「喂。」他赶忙拦住我,「想不想挣钱?」 「不想。」 他愣了一下,「你不想挣钱吃饭?」 「我刚才已经吃过了,现在没这个必要。」 那人笑了,笑得温润而儒雅,极像我父亲。 一阵恶心的感觉不住地涌上心头。我强行压下想要揍人的念头,转头就走。 背后的视线让我的后背疼痛了很久。 *** 沿着热闹的街道,我继续放纵着自己的流浪。 「叮叮当当……」 一阵古乐轻音悦耳,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面前的茶室被一片青藤环绕着,淡淡的茶香混着人们的浅笑声透过纱窗曲曲折折地传来。 「我请你喝茶怎么样?」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转身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人。 面对着我厌恶的眼神,他笑得很自然:「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你在橱窗前盯着那桌茶很久了,所以想请你进去。」 我又转过头盯着那桌茶具,此刻的它们正闪着渴望的光泽。 我拉开了门,终于屈服于纯洁的诱惑之下。 茶上上来了。 琉璃的怀,紫砂的壶,滚烫的水。热气腾腾的轩辕居里迷漫出恍若昨日的虚幻气氛。 然而现在的我坐在那个人的对面,呆呆地望着面前香气四溢的茶杯,手足无措。 他看着我笑了:「不喝吗?」 「……我不会游泳……」我回答得没头没脑。 「你果然有意思。呵呵……」 他对我莫名其妙的回答并不介意,径自攀谈了起来:「我叫傅同炎,你……怎么称呼?」 面对他期待的眼神,我微微一震,低低答道:「柯洛。」 「哦……那么柯先生……」他又露出那淡雅的笑:「老实说我是想找你帮忙的。」 「……」 「我是个摄影师,现在有个作品,具体计划已经有了。但是我一直找不到模特儿,这时我遇见了你。」 「什么作品?流浪汉之夜?走近边缘一族?」 我毫不在意地自嘲。 「伤害。」 「……什么?」 「我的作品叫伤害。」 我一时竟没法反应。 「一看到你,我脑子里就出现了这个词。我知道你是不二人选。」 我轰地站了起来,旁座的人惊异的目光刷刷地射了过来。我死死地盯着他平静的眼睛,他晶亮的眸子里反射出我仓皇可笑的影子,剎那间,我被剥落了一切外衣,全身赤裸着面对别人的冷冷审视。 我唯有落荒而逃。就在转身的那惊鸿一瞥中,我依稀看见他背靠在座位上,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 秋天不知不觉地靠近了我的生命。枯黄的树叶诉说着萧瑟的别离,无可奈何地堕落于污秽的大地。层层的尸体厚厚地堆积起风干的过去,掩埋真情。 夜晚的风裹着深深的寒意涌进窗口,然而在公厕里却一片春色旖旎。 「啊~~」我嘶声的狂叫着,尽力地喷射出激情的种子,随即在那个高大的怀抱中无力地摊成一团。在我背后的男人喘息着,用他炙热得快要烫伤我的手迷乱地抚摸着我的胸肌,一边亲吻着我的脖颈,一边喃喃道:「你真的好紧,好迷人……」他发疯似地将我推在墙壁上,用他的唇向我的口齿索取。 我一拳挥过去:「妈的,跟你说好不接吻的!」 他毫不在意地伸出舌头来舔舔嘴角的伤痕:「你的舌头也很性感。」 我再一拳挥过去,被他稳稳地接住,强行拉向了他的怀里。 他用磁性的低音诱惑着我:「我很中意你,到我家去。」 「不去。」我干脆地拒绝他。 他笑了:「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今晚不想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是啊,反正我也无处可去。天堂已对我紧锁住了幸福的出口,而我残存的愿望让我进不了地狱,迷途的黑羊只有背负着罪恶徘徊在这腐朽的人世间。 「进来吧。」他打开了沉重的防盗门,「小声点,不要吵醒了我的室友。」 我冷眼望着里面颇为时尚的豪华装潢,一脚迈了进去。 非常宽敞且舒适的客厅,错落有致的房间布局,古怪而拙朴的土耳其风情的小饰品。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自己主人的高雅品味。 「要喝点什么?」他打开了冰箱。 我大剌剌地躺在松软而厚实的沙发上:「啤酒。」 「接着。」一罐啤酒划了个帅气的弧线准确地落在了我的手中。 「谢了。」我仰脖喝了一气。 他似乎并不介意我一身寒酸破旧的衣着恬不知耻地玷污他的意大利进口家具,饶有兴趣地向我挨了过来。我冷冷的眼光及时地阻止了他在我忍耐的范围内继续靠近。 「别那么一副防狼似的眼神看着我好不好?」他有点觉得好笑。 「要做就到床上去,我不喜欢在沙发上被人偷袭。」 「在沙发上有什么不好?」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一把抱住我的身体,「不觉得很有情调?」 「不舒服……」我冷笑着,「发情的狗都不会在沙发上做的。」 他一下子没了兴致。「你干嘛说得那么难听?」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没教养的人。想后悔的话就趁现在。」 我盯着他,期待着他大发雷霆,然而他却转过头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吧,去洗个澡,我们上床。」 里面是一间非常豪华的卧室。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随意地打开了一间衣柜,满满一衣柜的崭新浴袍。 真是考虑周到啊。我冷笑一声,随意拣起一件,转身步入浴室。 水哗哗地放着,镜子中映出的那个我消瘦而脆弱,眼神空洞却流露出残忍的饥渴。 我仔细地打量着,没错,这就是现在的柯洛,而记忆中的我的样子,却随着升起的雾气渐渐模糊了。 「咔--」门开了,进来的是一张睡眼惺忪的脸。 「同炎,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嘛!」后面跟着的是阻止他不及的那个男人。 「sorry,他不知道有人在用浴室。」他赔笑道。 我赤裸着身体转过来了对他们,面不改色。 两双眼睛同时亮了。火热的视线几乎将我全身划出伤痕。 「是你?」那个误闯的男人一扫睡意,惊喜的笑容溢于言表。 我没有回应。 「你们认识?」那个带我回来的男人有些意外。 叫同炎的男人盯着我微笑不语。随即便拍着那个男人的肩示意他和自己出去,随手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因他的知礼识节而长吁一口气。 洗完澡后裹着合适的浴袍,我步出浴室。他们两个人正坐在客厅聊得很开心。 那个叫同炎的男人首先开了口:「你穿着浴袍很美。」 「据说你下雨那天被打时也很美。」另一个男人加上。 「……」我不知道他说的指的哪天,只好沉默。 「果然,你已经记不得我了。」同炎笑容里有点失望。 「我请你在轩辕居喝过茶呢,我的理想模特儿……」 我望着他的脸,残存的记忆模糊而零散,始终集不到一起,只有那酷似父亲的笑容让我平静的心开始刺痛。 沉默了几分钟,我转过眼睛望着那个带我回来的男人:「要3p吗?」 他措不及防,喷了一地的啤酒。 「哇哈哈……我也想……只怕这家伙不肯吶……」那个男人爆发出一阵放纵的大笑。 「云涛--」那个叫同炎的男人似乎有点尴尬。 「抱歉、抱歉……」云涛笑出了眼泪,「他是我哥们兼兄长。」 我站了起来:「那走吧。」 「啊?」那个叫云涛的男人没有明白过来。 「不是要上床吗?」 「……啊!」他突然明白了过来,脸上促狭的笑容一下子隐去。他仔细地打量了我一下,站了起来:「好吧。」 「柯先生不想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吗?」那个叫同炎的追问道。 「什么?」 「我的作品到现在还没有完成,因为没有合适的模特儿。我知道它只能因你才会存在。」 我的心跳了一下,「因我而存在……」我喃喃自语道。 「……没有那种东西……」我转过视线与他直视,「世界没有什么东西是因人而存在的。即使有过,最终还是会舍你而去。」 「你不相信?」他很自信地盯着我,「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 *** 我留在了他家里,除了和夏云涛做爱以外,就是当傅同炎的专属模特儿。 他的工作室环境很好,安静而温馨,所有的道具摆放得随意而有序。 我被他那个叫梅的漂亮的女助手细细地打上妆,她叹道:「小柯,你真的好漂亮……不是女孩子真是太可惜这五官了……」说着将我身上抹上透明的油,「只是眼眸太伤感了……」 她怜惜地盯着我:「你知道吗?我甚至不敢对视你的双眼太久。看久了,我觉得自己会被你感染,仿佛要失去灵魂了一样。」 「到底有什么事让你如此介怀?」她的手轻轻地握住我的。 我闪电般地缩回手。 她一愣,一脸受伤的表情。 「对不起。」我道歉。 她笑笑,安抚我道:「我理解。」 「……」 「好了,我们开始吧。」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后的傅同炎及时地打断这难耐尴尬,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让我不安。 拍摄计划正式开始。 我脱下了所有的衣服,靠着一片丝绒坐下。 灯光一下子灭了,我独自陷入了一片黑暗。慢慢地,斜上方亮起了许多幽蓝的灯,诡异得像夏天墓地里飘荡着飞舞的鬼火。紧接着一盏桔黄的灯又在远处亮了起来,烟若有若无地在周围侵蚀着空气。一个飘渺又低哑蛊惑的女声响起在黑暗之中,随着那如泣如诉般的歌喉,我仿佛一位被女巫施咒的王子,再也走不出这片黑暗的森林。一切都如童话般的梦幻。 我有点分不清这是我的现实所见还是幻觉,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发生的。 「柯洛,放松下来……」有个温和的声音在提醒我。 可我太惊异了,想放松下来可是肌肉不听使唤,刚刚潜藏的不安开始从心中涌出。 正在为难时,一个颀长的身影从背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温暖的手慢慢地握住我的肩:「没事的。我在旁边。」 我不由得全身轻轻一抖。 是傅同炎。他的双眼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润含情。剎那间,我被他那双眸中跳动着的情绪所强烈吸引。他用平稳而有力的声音轻轻在我耳边说道:「就当自己在作梦一样,自然地表现出真实的心情就行。」 我深吸一口气,靠着旁边的雕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像是被催眠似地进入了思维朦胧的意境中。模模糊糊地,我感觉一个温暖的吻印在我的额头上,那绵长的热度和力度让人莫名地安心,不自觉地,闭着的双眼竟溢出泪来。 第二章 「你冷静点!」 我失声地大喊着,风尖利地嘶叫着擦过我的耳朵,将我惊惶失措的声音撕碎在冰冷的空气中。 天台上站着的,我心目中最美的人,缓缓地转过身来,他漆黑的发在狂乱的风中绝望地舞动着,眼神却是如此的平静。 悲哀的预感顿时袭卷了我的全身,我不顾一切地向他飞奔而去。 「别过来。」他的声音满含着一种深深的倦意。 他作势朝栏杆外走了一步。 我全身一震,无奈地停下脚步。 天空阴沉沉地,不知不觉中雪开始飘零大地。 「不要,不要……」我哀求着,急不可待的声音转变成了低低的哭泣。 「别作傻事,你下来,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仓皇地向他保证着。 他笑了,忧郁的眼神划过我的脸,温柔如水。 「是我错了!我害怕、胆小、是个懦夫!」我泪流满面地忏悔,心里祈祷着那一丝奇迹的出现。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睛里跳动着晶莹的泪,开口说道:「你没错,是我错了。」 他抬起了右手,将它送到唇上深深一吻,再将那烙上他满腔柔情的手指在空气中对着我的唇轻轻一比。 「再见,我的爱。」他决绝地一笑。 「不要--!」 我拨尖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台上急剧地放大,撕心裂肺的呼号换不回他那绝望地纵身一跃。 在惨烈的心痛中,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如纸鸢般的黑影在我视野里急坠而下。 最后,血红一片。 *** 「啊!」 我从床上翻身弹起,全身冷汗淋漓。 原来是个梦。 只不过它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作恶梦了?」睡在旁边的夏云涛被我吵醒了,睡眼惺忪地问道。 我颓然地躺下,紧张地喘着气,将身上的被子裹了又裹。 「忘掉它,好好睡吧。」他打了个哈欠,将我搂住。 我咬住嘴唇,转向回抱住他。 「驰~~」我迷离地轻轻呼喊。 他全身一震。 「让我叫你驰,就一晚~~」我难耐心中的疼痛,艰难地请求。 云涛静静地盯住我:「无所谓,你随时都可以。」 然后便用他的双唇封住我的。 我闭上眼睛,平静地接受了他火热的舌对我口腔的侵占,用早已生疏的技巧一点点地回应着。 「驰、驰~~」 我知道,这是个等价交换。 *** 夏云涛是个很帅气的男人。 英俊而阳光的外表,健康完美的体格,加上潇洒自如的谈吐,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而他那个出名的网络游戏设计师的头衔更是让他桃花运不断。平心而论,他是个不错的性伴侣,床技极好,懂得什么时候热情奔放,什么时候柔情款意。 「柯洛,我有东西要送你。」他刚进来,一脸神秘。 「哦?快拿给我看看?」我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回答道,连脚趾也没抬。 他笑嘻嘻地递过来一个黑色的皮匣。打开来看,一条长长的质地柔软的皮鞭,几条黑色的皮带,上面嵌着叮当响的金属片,油光水滑。还有一些像葫芦一样的塑料球形物。 我心猛然一沉。 抬眼对上他试探的目光。 「挺喜欢的。谢了。」我合上匣子,淡淡地说道。 「那……咱们今晚来试试……」他贴了过来,兴奋地对着我吐气。 「……」 「不愿意?」他看出一点端倪。 「没有。那就来做吧。」我平静地说道。 *** 疼,真的很疼。 我紧紧地咬住早已破烂红肿的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屈服的呻吟。绑在床的双手已经麻木到毫无知觉,胸口的束缚深深地勒进肉里,一动便如刀割般难忍,伤口似火般地在燃烧,仿佛要将我全身都焚毁。 「啪--」欲望的鞭子不停地挥下,伴随着焦躁的喘息声。 云涛睁着饱含情欲的双眼,在我面前抖动着巨大的凶器,颤抖着暗哑的声音道:「向我求饶吧~~我马上就此罢手。」 我费力地睁开眼,朝着他挤出一丝惨烈的笑:「不。你要狠狠地惩罚我,到我死为止。」 他竟然发出一声低吼,随即,一片乳白色的膻腥物喷洒了我一身。 没想到他这样快就达到了高潮。 带着明显的诧异和不满足,他火热地吻遍我的全身,稍作喘息了一会儿,便抬起了我的腿,开始向我的更深处索取。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 全身伤痕累累的痛楚混合着肉刃穿刺带来的快感在体内卷起了狂涛。 「啊……啊……」我终于忍不住发出扭曲的喊叫。 他在我的刺激下更加发狂似地对我猛烈攻击,如野兽般啃噬着我残破的躯体。 这颠倒黑白的夜,竟如此地漫长与短暂。 我尽情地放纵了惩罚的欢愉,用沾血的手在羞耻的十字架前献上救赎的牲祭。 「铃铃铃……」床头的电话响起。 我们二人身体同时一僵。 「shit!」 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极不情愿地从我的身上缓缓爬起。 「谁!」他毫不客气。 「……」 「调试失败?你们怎么搞的?」他的火气开始上涨。 大约半分钟后,他挂掉了电话,开始急急忙忙地解我手上的绳子。 「对不起,公司里出了点状况,我要马上赶过去。」 他用恋恋不舍的眼神盯着我:「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宝贝。」 随即作势要吻我,被我侧头闪过。 他一愣,笑着匆匆离去。 在寂静的空间里,时间仿佛已经死亡。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焦距由小变大,再大变小,变幻不定。 然而周身撕裂般的疼痛向我蛮横地加以提醒,我只好挣扎着走下床来。 打开卧室的门,轻飘飘地在走道上穿行。 每走一步,全身便剧痛不已。 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些杂乱而尖利的声音在里面疯狂地叫嚷:「我回不去!我回不去!」 眼前金星闪烁,一阵眩晕,我向前缓缓倒去。 然而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我。 是傅同炎。 他一脸的关切与不忍:「没事吧?」 我摇摇头。 「云涛这次真的是玩得过分了。」他叹息道,「他一直都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今天实在……」 「是我要他这么做的。」我静静地反驳道。 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喜欢这样。」我强调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你撒谎。」他在我身后突然说。 我全身一僵。 「你不是喜欢性虐待……」 「你只是喜欢被人伤害。」 猛然间仿佛自己的面具被人强行摘下,可怖的真面目第一次暴露在光线中。 我发疯似地冲过去,一把将他扑倒在地,对着他狂怒地拳打脚踢。暴雨般的拳头落在他的脸上、胸前。 「妈的,老子就是贱!老子就是喜欢被人操到死,怎么样?」我口不择言地睁着血红的双眼大吼着。 他在我的身下静静地望着残暴的我,慢慢地显出一种悲悯。 「我的生死关你屁事……」我呜咽着,放慢了拳头,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为什么你要这么轻易地将演戏的我无情地拆穿,而不是像云涛那样看在眼里,静观其变? 我憎恨你的清醒与良善。 俯在他的胸前,我嚎啕大哭。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来将我轻轻搂住,任由我的宣泄。 眼泪把我弄得虚弱不堪。 同炎将我一把抱了起来,那种类似抱女人的横抱方式让我觉得有点难堪。 「我们去洗理一下。」他的口气像是哄小孩似的轻柔。 他不等我反对,抱着我走进浴室。 「啊!我想自己来。」看着他放完水就想解我的衣袍,我急忙想拦住。 他看着我淡淡一笑,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真的以为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有些泄气地垂下手。 任由他除去了我的衣着物后,我还是不由得脸红了。 他尽量装着没注意到我的尴尬,小心地将我放进水里。 「唔!」浸水的伤口还是令我不由得低压一呼。 「疼吗?」他体贴地尽量不碰触到我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我身上的污秽物。 我摇摇头。 他的手混合着香皂的清香,温热地在我的身体上划过。我不禁颤抖了一下。 一阵暧昧的味道在浴室里慢慢散开。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有水哗哗地响着,翻动着波澜。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 直至他碰到我两腿间的东西。 我们两个都不禁一愣。 他沉默了一下。 「你自己来吧。」他从浴缸边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去,留下我飞红着脸猛搓身体。 待我洗好后,他又替我拭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裕袍,再将我抱出浴室。 「哎~~」看着他抱着我进入了他的房间,我不禁想叫住他。 「我要替你上药。」他好笑地解释道。 「哦……」 愚蠢的回答。 药膏滑滑的,在炙热的伤口处带来一种清凉的舒服感。 我躺在他的床上闭着眼感觉他的手指在我的皮肤上细细的滑过,一种惬意的感觉慢慢地爬上心头。 「感觉好些了吗?」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嗯。」我睁开眼,凝视着他,「谢谢你。」 他笑了,是我熟悉的笑容。 我本想对他笑,可是一见到他的笑容,脑子立刻不由自主地将他与记忆中那张脸重迭,脸上又不禁一阵僵硬。 他见到我变了脸色,以为我身体不舒服:「怎么了?」 「你走开!」我暴躁地推开他的手。 他一愣。 尴尬的沉默。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来:「你好好休息一下吧。」说完,关上灯,走出了房间。 我颓然地摊倒在床上,眼泪汹涌。 没错,我是喜欢被伤害,那是因为我总是伤害别人。 我犯错,后悔。再犯错,再后悔。它在我生命中疯狂不止地重复上演。 层层累积的罪重压在我的身上,我早已无力纠正,就让我背负着这一切直至终结吧。 我在黑暗中紧紧咬住被子,不让自己发出懦弱的哭泣声。 *** 当我大汗淋漓地醒过来时,房间外透过了一丝光亮。 突然想起来这是傅同炎的房间,我决定向他道歉。 我正准备打开门时,从虚掩的门口传来谈话声。 云涛已经回来了。 「别去打扰他了,他现在在我的房间睡得好好的。」 「谢你了,傅哥。总是让你替我善后。」 「呵……」傅同炎轻笑了一声,「虽然我很想理所当然地接受你的道谢,但是很遗憾,这次,我并不是为你才这么做的。」 「你是说……」 「我是为了柯洛。」 「不会吧?老哥哥……虽然柯洛的身体的完美度对你的作品很重要,但是你也太紧张他了吧?」云涛不动声色地打趣他。 两人都同时笑了起来。 云涛的笑声慢慢地弱了下去,突然他以一种陌生的严肃说道:「柯洛可不是白桦!」 傅同炎的笑嘎然而止。 「我知道。」 「那么,让我们都轻松一点吧……」云涛的声音恢复了正常。 我轻轻地缩回手,退回床边。 *** 双手插在裤袋里,我紧缩了裹在厚厚大衣里的身体,慢慢地在街道上穿行。 喧嚣而繁华的街道上,行人来去勿勿,众生百态。有的人笑容可掬,有的一脸落寞,更多的则是冷淡麻木。忙碌的人们在自己的生命轨迹上仓促地行走着,顾不上侧头看看两边的风景,等到醒悟到自己错过了生命里至真至纯的东西时,早已无法挽回过去。 「柯洛!」 我回过头去,原来是笑得一脸灿烂的梅和温文尔雅地站在一边的傅同炎。 「唉呀,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她兴奋地嚷嚷。 我的视线扫过她手中的一大束菊花和同炎提着的水果物品等。 「我们要去扫墓,要不要一起去?」梅向我提议。 我一愣,早被她一把拉过:「快点走吧……」 根本没给我机会拒绝。 冷清的墓地,人迹罕至。层层的墓碑在山间无言地耸立着,让人很难将它与刚才的热闹浮华的情景联系起来。 这是只属于安息者的世界。红尘凡世与它相伴,却厌恶向它叩启解读的大门。人们做着花花世界的梦,在死神冰冷的手掌上跳着舞,不问归宿。 我和梅站在草地上,远远地望着傅同炎沉默的背影。 他已经蹲在那墓碑前足足有半个钟头了。 「唉--」梅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若不能长相厮守,人生短暂也许倒成了一大幸事……」 我心猛然一动。体内的情绪在强烈地共鸣着。 「那人是谁?」我忍不住问道。 「白桦。」 我一愣,那晚云涛嘴里迸出的词在我记忆里突然如此深刻。 「是他的表弟,兼恋人。」梅盯着我,补充道。 我心里一震。 「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一笑起来,脸上两个小酒窝,可惜他得了白血病,只活了十六岁……。」梅叹息着摇了摇头。 「记得他以前老爱缠着同炎,经常蹦蹦跳跳地跑到工作室里来,背着同炎藏了他的相机,要同炎陪他玩。要不就是坐在桌子上,摇晃着脚唱山歌,同炎拿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呢。」梅偏头着陷入回忆。 「别看他待人甜甜地,可是真的是非常有勇气呢!他家人知道了他与同炎交往的事,对他又打又骂,还把他关起来,不许他和同炎见面。这孩子不动声色地绝食抗议,最后趁他们不注意,留下一封断绝亲子关系的书信就偷偷从家里逃出来。那晚刮着七级大风,下着瓢泼大雨,他一身湿淋淋地跑到工作室来,我和同炎都心疼死了,同炎气急了骂他,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他说『哥,我只知道我想你了,其它的我不管了。』……呵呵……」一丝赞赏的微笑浮上梅的嘴角。 我不由得握紧拳头。 「后来有次他在上学时昏倒,才查出他得了白血病。他家里人这时才心软,决定不再反对他跟同炎的事。他高兴得对同炎说,只要他能跟同炎在一起,就算是得白血病也是赚了。呵……多傻的孩子……」梅的眼角有点湿润,「记得他在最后已经衰弱得不行,还拉着我的手笑着叫我下次给他带芝麻糕呢……」梅的声音有点哽咽。 「铃~~」梅的手机不适时宜地响了起来。 「喂,老公?你干嘛呀?」梅一下子抹掉了悲怜,恢复成小女人的样子,撒起娇来。 不一会儿,她打完电话向我求救:「不好意思,柯洛,我老公来电话,说我婆婆生病了,要我马上回去。她那人有个头疼脑热就只管把我们当下人使唤……你待会儿对同炎说一声吧。我先走一步。」说完,翩然离去。 目送着梅消失在崎岖的山间,我慢慢地走过去。 「他在最后时刻,跟你说了什么?」我盯着那花白的墓碑问道。 同炎瘦削的背影沉默着,在冷冽的风中,他的衣摆上下飞舞,我瞧见他抓紧了他的手。 「他叫我在来生等他,他说一定要转世成一个女人,然后光明正大地在父母朋友们的祝福声中嫁给我。」同炎平静的声音含着一种难言的痛苦。 我不由得全身一震。 剎那间,岁月倒逝,时空逆转。我仿佛又依稀嗅到了一丝小屋里潮湿而安静的气息,在桔黄色明亮的光线中,我静静地枕在他的身上,悠闲地翻看着手中的书。他羞赧地笑着,不时地用他细长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头发。 「呼——」我长呼出一口气,然后扔掉手中的书本。 「看不懂啊……」我带着一丝无聊的鼻音向他懒懒地撒娇:「那个席慕容写的诗到底有什么好的?不明白~~我这个理工科学生真弄不懂你们这些文人玩的文字游戏……」 他没有争辩,仍旧笑着,可是笑容里含着一丝文科生的骄傲。 「就拿这个来说吧……『日已夕暮,我的泪滴在沙上,写出了最后的一句,若真有来生,请你留意寻找,一个在沙上写诗的妇人。』……无聊透顶,不管是不是在来生,我看见有人在沙上对着我写情诗,一定以为他是疯子!」我对此深恶痛绝。 「呵呵……」他明亮的眼睛里透着动人的光,「如果你讨厌我在沙上写诗,那么……来生我该去怎么找你呢?」他轻轻地发问道。我一愣。一阵温暖的感觉包裹了我的胸膛,我随即捧起他秀气的脸庞动情地吻上去。「在来生里,你要变成女人,走到我的面前,直接叫我娶你就好了……」 「我才不呢……」他推开我,「你变女的,我娶你。」 「什么?你变啦~~我是1号呢!」 「我不管你是不是1,总之我不要。」他嘻笑着躲闪着我的吻。 「好哇——」我调皮劲儿上来了,抓住他恶劣地挠他的胳肢窝,「你变不变?变不变?」 「哇——」他被挠得笑到神经质地打颤,拼命地翻滚着躲避我的进攻,「好了,好了……别闹了,我投降、我投降~~」 「怎么样?答应我没有?」我望着他喘息着透红的脸,得意地问道。他笑着,慢慢地平息了自己的呼吸,轻轻地说道:「要是在来生,不管我们两个是不是异性,我要在胸膛上刻着你的名字,以现在这样的姿态爱你。」说完,他深情地吻上了我的脸。 昔日说过的话恍若还停留在耳边,只是人已不在。年少轻狂的誓言还未经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已随风化作昨日云烟。 「柯洛?」 迎上他关切的眼神,我猛然从记忆中清醒过来。眼里酸酸的,心里苦涩得难受。 他静静地看着我,站了起来,伸手紧紧地搂住我,说道:「不要只为了记亿而活着。人只有坚强,才能让自己变得幸福。」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掉了下来。 在下山的时候,我们都心事重重地沉默着,一前一后地走得单调而机械。 重新走在喧闹的街上,生命的气息让人眩晕。 突然我的手臂被人拉住了。 「喂,要不要跟我一起去happy一下?」那人一身嬉皮装,细瞇的眼缝中透出一丝危险的意味。 我想起我曾经在公园公厕里跟他打过几次「交道」。 「不用了。」我抽回手臂,想离开。 没想到他反手一握,我竟然被他一把反抱在怀里。 「你放手!」我涨红了脸。旁边的行人开始朝这边看。 他丝毫不介意别人的窃窃私语,故意拉近我们的距离,悄悄地对我说:「别那么不解风情,我一直在等你呢。」说着便伸手朝我的脸上摸去。 这时,一只手及时地制止了他蠢蠢欲动的手。 「请别随便污辱我的专业模特儿。」同炎平静地说道。说着手开始用力。 那人一愣,放开了我,放肆地大笑:「想不到你小子几天不见,原来是钓到大鱼了!哈哈哈~~」 我脸惨白地咬紧了嘴唇。走了上去:「没错。不过我钓上的不是这个人。」 他一脸讥笑与不屑,从满口黄牙的嘴里抛出串串利箭:「你别以为你从此就可以安享太平了。我明白地告诉你,这不可能。你天生就是个堕落的浪荡胚子,你不可能像个娘们儿一样在笼子里过活,迟早你会明白,你只有被我们操的下场。」 那人尖锐的笑让我一阵发冷。我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啪——」同炎一阵风似地冲了上去,对着那个猖狂的人的脸一阵痛揍。 我没想到如此温文尔雅的同炎会出手打人,一时惊讶得忘了阻止。 「来人啦!打死人了~~」那人发出一阵杀猪似的惨叫。旁边的开始涌了过来。一些大胆的人拉住了同炎。那个卑鄙的小人趁同炎的手脚被别人制住,悄悄地抽出了匕首。 「同炎!」我大喊一声,猛地冲了上去,用胸膛坚决地挡住了那道刺向同炎的凌厉寒光。 「扑——」地一声,我听见胸口有东西轻轻地破裂,然后温热的感觉缓缓地滑下。 「柯洛!」同炎惊慌地尖叫着,用他的手揽住我沉重的身体,我吃力地看着他,他的脸在越来越昏暗的视线中慢慢模糊,终于,我微笑着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第三章 是谁在哭?那低低的哭声在这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显得极为哀婉。我循声走了过去,在远处有一个美丽的男孩子的背影。 「你为什么要哭?」我奇怪地问。 「因为他死了。」那美丽的背影说道。 「谁死了?」 「我最爱的人。我发誓不管历经多少痛苦也要爱他一生一世的人。」 「他为什么会死?」我紧追不舍地问,心里一阵颤抖。 「因为他想赎罪。……他想洗清他过去犯下的罪恶。」 「可是——」那男孩子抬起自己的手来,盯着那鲜血淋漓的双手,悠闲地说道:「他的罪恶太深。你看,那污血怎么洗也洗不掉呢……」 「哇——」我惊慌失措地大叫着向后退。 那男孩子站了起来,转过身向我缓缓走近,他胸前插着的那把尖刀在黑暗中发着寒光,随着刀把滑下的滴滴鲜血触目惊心。 「他得不到救赎呢……」他幽幽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我该不该为他哭泣呢?」 我一时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去,猛地扳住他的肩膀。 「柯洛,你想我了吗?」他冲着我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一缕嗜血的微笑,顿时,我看清楚了他的脸。 那,竟然是我惨白的脸。 *** 「太好了!终于醒过来了~~」 在朦胧中,我迎上了一张熟悉的笑脸。是梅。 「柯洛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运!医生说刀子要是再左移两公分,就会要了你的命了!」梅叹息着嚷嚷着,「你在昏迷时,把同炎他们都吓坏了。」 我艰难地笑了笑,好吵、好累、好想就此一睡不醒…… 「梅姐,你回去吧……柯洛要多休息……」是云涛的声音。原来他一直在旁边注视着我。 乖巧的梅说笑了一阵,离开了。 云涛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用他晶亮的眼睛望着我:「我真是奇怪,你那一把细骨头里哪来那么大的勇气?真是个让我惊讶的人,没想到你会替同炎挡那一刀。」淡淡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 「同炎为你感动死了。」 「我重新认识了你,干得漂亮。」 我一时听不出他说的话里的真正含义。 他站起来,摘掉我赖以生存的呼吸器,用炙热的吻一下子夺走了我的呼吸。 「唔——」我虚弱地摇着头想摆脱,但是根本毫无作用。在失去了氧气的庇护感与对接吻的抗拒心理的相互作用下,我的全身剧烈地抖动着,只有徒劳地张着无力的双手,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在干什么?」 突然响起了同炎失声的喊叫。一个旋风般的身影冲了过来,猛地将我身上的重量拉开。 「呼——」我被放开了束缚,重获自由的喉道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禁不住一阵急喘。 「云涛!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样做想害死他吗?」同炎有些生气地址着他的肩膀质问。 云涛笑了笑,盯着同炎说道:「怎么会?我是在给他爱的鼓励呢。难道不该庆祝一下他的新生?」 云涛笑得风轻云淡。他潇洒地转过去,看也不看我一眼,扬长而去。 房间里变得如此的安静。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我的额头。 「对不起,是我让你受苦了。」同炎的声音里难掩酸涩。 我戴着呼吸器,艰难地摇了摇头。明明这一切都是我自己自找的,你又何必自责? 同炎在我的身边坐下,双眼浮肿,一脸倦意。 他温柔的目光慢慢地抚过我的脸颊,缓缓地:「当你在急救室被抢救时,我一遍遍地向上天祷告,千万别让你离开,因为我再也不能忍受别人在我的面前消失了……」他眼眶有点发红,「还好老天爷没有抛弃我……」他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我望着面前这个纯净似水的人,心里一阵莫名的感动。可惜口不能言。 *** 在我康复的那段时间里,同炎天天来看我,每次来都坐在我的病床前,给我讲国际时事或者社会趣闻,不厌其烦。可惜我莫名其妙地心情恶劣,对他冷言冷语,态度生硬得连旁观的护士小姐都看不过去,但他却毫不介意。 「你到底要烦我到什么时候?」我终于忍耐不住地冲着他大吼。 「你救过我,这份人情,我想恐怕要用我一辈子来还。」他静静地盯着我发誓说。 我无语凝噎。 伤好得很快。 精神意外地好得我不像是个外伤患者,倒像是个精力过盛的神经病人。在得到医生许可下,被闷坏的我在医院内到处走动,因此,我偷听到同炎与云涛的争吵纯属意外。 那天,我穿过一排树丛,正想绕到旁边的花台时,两个人的说话声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你疯了~~同炎!我没想到你到了三十一岁还这么天真!你看清楚,他不是白桦!更不可能会是!我不反对你动真感情!但是他不会是个合适的对象!」 「我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是搞艺术的人的通病——自以为是!你以为他总有一天会感动,但是他不会~~你有没有看过他的眼睛?他那种愤世嫉俗的眼神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人,他要伤害所有爱他的人。」 「……」 「跟他保持距离。同炎。」 「你可以关心他,但是绝对不要爱上他——这是我以朋友身分对你的忠告。」 「……别说得我跟你一样。云涛,你没有发现你自己心中的矛盾是你的失败。」 「什么?」 「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放开他?你以前的床伴从来没有超过三个月的……」 「我没有……!」 「不,你有。其实你的心里也有所期待,只不过你不如我坦诚而已。」 我静静地听着,终于蹑手蹑脚地走开。 *** 出院后的我跟梅走得很近。 她老是隔三差五地拉我和她一起去逛街。按她的话来说,我的体质很弱,要多走动锻炼来帮助自己的康复,而她需要一个陪她逛街、聊天的伴儿,所以二人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小洛,你看你看~~好多人在看我们……」她边逛边左顾右盼,乐滋滋地对我说道。 「你似乎很喜欢成为焦点的感觉。」 「当然啦。有帅哥陪我,加上其它女人们妒忌的眼光时时激发着我独一无二的优越感,自然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她笑着冲着我挤眼。 「可惜我是gay,你不会觉得别扭?其实,你直接找你的老公陪你不是更好吗?」我头痛她的奇妙逻辑,为了她所谓的优越感,我被别人火辣辣的视线盯得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哎呀……只要是美形,是不是gay又有什么关系?我老公那大众脸哪里上的了台面,他那人就一个无聊的生意人,一点思想品味都没有。哪能跟有专业模特儿经历的小洛你相比?」 我无奈地笑了笑,开始同情起她的丈夫来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今天别人对我们的注视实在是过于露骨了……」我忍不住道。 梅「扑哧」地一笑,「你真是迟钝啊!」随手指了指街边的展览板。 一个巨大的我赫然印在宣传牌上。 这是个很有童话氛围的创意。在阴郁灰暗的森林背景下,一个赤裸的男子如惊弓的小鸟睁着一双受伤的眼睛,他双手交错地放在胸前,洁白的躯体上布满了血红的圣痕,表情绝望而迷茫,微张的嘴仿佛要倾吐什么,在远处,一双神秘之眼在阴森的城堡上空盘旋,用他那如黑色鸟翼般的翅膀在那男子的胸前烙下残忍的伤害。 我承认我被深深地震撼了。 「多炫的意境!光线、长、广焦的运用都恰到好处,同炎的实力是绝对一流的。而你的表现更是突出了『伤害』这一主题。」梅叹道。 「小洛,这真是要感谢你。要不是有你参与,同炎不可能获得如此成功。」梅认真地盯着我说道。 我微微一愣。逃避似地掉转过头。 晚上疲惫地回到住所时,同炎和云涛正坐在餐桌前吃饭。 见我回来,云涛打趣道:「哟,泡妞回来了?」然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同炎只是默默地给我添上碗筷。 我在座位前坐下,一边听着云涛天南海北地跟同炎聊天,一边闷声吃饭。 「怎么,被女人甩巴掌了?脸色这么难看?」云涛笑着试探我。 「……我今天看到那个作品了,你没有告诉我获奖的事……」我盯着同炎说道。 同炎手微微地抖动了一下,停止了吃饭。 云涛收住了自己的调侃,开始静静地用目光注视着同炎。 「我忘记了。」同炎终于抬起头,对着我抱歉地一笑。 「那就算了,反正我知道得也不晚……那么我想,谈谈关于合约的事。」我的话很严肃。 同炎紧张地看着我。 「起初,我们讲好我工作到你作品出来为止,现在已经到期限了。我的报酬是五千。但事实上,我在住院期间,已经花掉你们不止三万了。」 「柯洛,我说过……」同炎挣扎着想解释。 「请听我说完。」 「你们也清楚我一个浪人根本没有那么多钱来赔你们。所以,就当你们是行个善,或者是当作是被贼偷,消财%c 第四章 时间很快地转入了初夏。 随着街道上女孩们的衣着越来越吸引眼球,我也开始惬意起来。至少晚上露宿街头时,我可以不必再为寒气冻得人睡不着而发愁了。 「喂,你!要不要我们带你去好地方玩?」一群地痞流氓趁我在街上瞎晃时围住了我。 我厌恶地看了看他们,转身就走。 「哟,还挺傲的嘛~~」他们中间一个似乎是头儿的男人一把将我扭住,「别不识抬举,小子!你跟这周围的人谁没睡过?还假装一副清高的样子。」 他得意地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吐着一身的酒气:「叫你去玩,是我们看得起你!你敢对我使脸色,小心大爷我一刀子划了你那张娘们儿似的脸,看你以后还怎么去勾搭别人!」 「哈哈哈~~~」众人都哄笑起来,用鄙夷的眼光盯着我,仿佛看猪狗一般。 心开始火辣辣地燃烧了起来。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拳头,伸手就给他当头一拳。 「哇——」他猝不及防,吃痛地捧着脸蹲了下去。 「妈的,今天想造反?」那一帮人看见自己的老大吃亏,叫嚷着涌了上来,挥舞着拳头要给我颜色瞧瞧。 拳头狂风暴雨般地落在我的身上。我只有挣扎着抱住了头,在地上翻滚着蜷缩起身体,一声不吭地接受他们的暴力发泄。 「等一下……」那老大抽着冷气站了起来,「这贱骨头还挺硬的,咱们别一下子就打死了他,要玩就找个好地方好好玩玩,等给他喂点好东西后,再让他妈的好好地侍候一下咱们!」 我不由得全身一抖。危险的预感袭上了心头。 *** 灯光错落的迪斯科。 一群醉生梦死的人发疯似地狂舞着身体,拼命地摇动脑袋,在昏暗而眩晕的旋转灯下忘情地摆弄着风骚,活像一群被抽走了灵魂的洋娃娃。 「坐下!」 我双手反绑着被人一推,猛地跌进了舞池旁边的沙发里。 在震耳欲聋的劲歌舞曲之下,我被捏住了下巴,那老大细瞇着眼睛淫笑道:「你要是肯在这里替我口交,我就考虑放过你。」 「呸——」我一口唾沫吐上他的脸,「作梦!」 「妈的!还这么嘴硬?」他恼羞成怒,一巴掌扇过来,「老子我现在就让你好看!」 我被带进了包厢。 一群人恶狼似地围在周围盯着我看,仿佛要将我一口吞下。 老大对他旁边的一个手下示意,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白色的药丸。 我的心猛地紧缩了。 「吃下去。」那人递到我的面前命令道。 我抗拒地躲避着,迟迟不肯就范。 他恼了,一把抓住我的头发,迫使我仰起头来,然后用手指撬开我的口腔:「叫你给我吃下去!」 「咳咳咳~~」被迫咽下的药丸几乎让我背过气去。 「呵呵……」老大得意地大笑着,捏着下巴示意他的手下解开了我手上的绳子。 「好戏就要开始了。」 「感觉怎么样?」他蹲在我的身边,注视着我的反应。 我冷冷地望着他,突然猛地跳起来,出其不意地一拳撂倒他,然后发疯似地朝外跑去。 「抓住他!」身后的人回过神来,一阵狂怒地喊叫。 我一把拉开门,自由的风朝着我迎面而至。 那股欣喜之情几乎让我要大叫起来。 「碰——」地一声,后背突然一阵剧痛。 我被身后赶上来的人一脚踢倒在门口,与我唾手可得的自由仅一线之隔。 「妈的,你小子还敢对我们使阴?」老大骂骂咧咧地大叫着赶过来,开始猛踢我的身体。 看来这次难逃厄运了。我在混乱的痛苦中想着。 「……柯洛?」 正在我绝望地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试探性的询问。 那熟悉的声音让我立刻要掉下泪来。 是傅同炎和一个陌生的小个子男人。 没想到许久不见,他依然神丰俊朗,风采逼人。 同炎一脸的惊诧和心痛,蹲下身来猛地将鼻青脸肿的我揽入怀中:「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着如天神降临般的他,我心里既感动又难过,一时心酸地无言以对。 「喂!你们两个最好少管闲事!」那老大余怒未消地警告他们。 同炎温柔的脸上突然眼神一凛。 「哎哎~~兄弟,别发火好不好?」那小个子男人见自己的同伴变了脸色,立刻打起圆场来。 「哼,要我们消气也可以,先给我你们手中的那个人!」那老大望着我,恨得牙痒痒。 同炎下意识地将我搂紧。 「哎呀,我说大哥,这个咱们好商量……只是别为了一个小孩子伤了自家和气才是要紧事~~」那小个子男人打着哈哈道,麻利地抽出一迭钱来塞到老大的手上,「你看,我们刚好跟这孩子有点交情,能不能……」他亲热地揽着那人的肩头,开始说起悄悄话来。 「哦?你也在虎哥手下做过事?」那老大惊讶地叫出声来。 那小个子男人忙示意他小声点,又跟他嘀咕了几句。那人满意地点着头,转过身来:「好吧……这次就看在这位严哥的面子上,我放过你,不过以后,你最好小心点夹着尾巴做人!」 那老人一声令下,众人扬长而去。 在同炎的怀里,我终于流下一行悔恨的眼泪。 明明是我要求他不再管自己的事,没想到到了紧要关头,我还是要依靠他。说到底,我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这样左右他…… 同炎一声不吭地将我抱起来,直出迪吧。 「穆秋,这次真是多亏你了!」他把我放在车内后,向旁边那个小个子男人道谢。 「大哥,你看你!都多年的兄弟了,还跟我计较这些!你老哥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嘛……只要大哥你一句话,做小弟的没得说!」严穆秋一脸江湖义气状。 「那好,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拍摄的事咱们以后再商定时间。」 「好好~~听你的……反正你老哥,见色忘友!」 那个小个子男人大声地取笑着他,对同炎招了招手,消失在黑暗的巷道中。 同炎目送着他的离去后,缓缓地发动了车子。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突然呼吸沉重起来,眼神开始游离。 「柯洛……你没事吧?」他觉察出了我的反常,担心地问道。 「没……没事……」我竭力收住心智,勉强地答应着。 「你到底怎么了?」他开了一会儿车,见我越来越不对劲,只好将车停在路边。 「我不是说了没什么了吗!」我开始莫名其妙地发起脾气来。 他沉默地审视了我一会儿,静静地问道:「你嗑药了?」 我一惊,全身冰凉。 「没、没有……」我慌乱地否定着,打开车门跳下来。 「柯洛!」 我不管他在我身后的大叫,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小心——」他及时地拉住我,一辆车带着尖刺的呼叫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他搂住我的肩,使劲地摇晃着冲着我大喊:「是不是他们给你吃了什么东西了?你说!快说啊~~」 我被晃得喘不过气来,只得吃力地点点头:「有点像是ghb……」 他一下子沉默了。将我紧紧搂住,声音咽哽着:「你这家伙……怎么就这么让我放不下心呢!」 *** 一片片的白雾在眼前扩散开来、又收缩,再扩散开来……脑子里嗡嗡地响着,像是进了蜂房。 我飘飘然地躺在一片柔软的白云上,舒服地摇动着身体,好软。 「呵呵……」我不由自主地傻笑着,感觉欲醉欲仙。 一阵细语飘过:「柯洛,今晚我们只有暂时在这里待一晚了,我不能让你这样去见云涛。明天我会带你去医院好好地检查一下。」 我的手被人温温地握住:「你好好地睡吧……」 那声音满含不舍与留恋,我禁不住全身一抖。 是谁啊?我竭力盯大眼睛,想看清楚那人的脸,但是他始终隐藏白雾之中,若隐若现。 猛地一眨眼间,时空仿佛摇身一变,一阵潮湿的气息向我直冲过来,周围凌乱而简单的学生用品堆满了整个小屋。待我看清楚了眼前的景物时,我突然发觉自己正站在这熟悉的小屋子里。 「今天是除夕呢。」 低低的眉,秀丽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加上略含羞涩的笑容。 「柯洛!」当我在一团团白雾中间看清那人的模样时,不由惊呼起来。 霎那间,我的心在狂跳,口不能言。 我发狂似地抱住他:「柯洛!」用热烈的吻覆盖他的脸。 他吓了一跳,拼命地抗拒着我:「不要~~别这样,徐驰……」 我整个心都燃烧起来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狂呼:「我要得到他!我要得到他!」 「我爱你,柯洛!为了你,我可以牺牲我的一切。」我喘息着向他表白。 他通红着脸,狂乱地摇着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爱……我们是同性,又是同学,而且,我从来没有对你有过什么非分的想法……」 我全身一震。 「那么说,你为什么要写那封情书给我?还有,你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么多的事?」我冲着他大吼。 「那根本不是情书,那只是我摘抄的诗集而已……我不小心夹错了书本,它就落到了你的手里。」他急切地解释着,「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所以才替你着想,没想到会让你误会……」 我一愣,放开了他的手。 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难堪地压抑着。 看着他慌乱地想夺门而出,突然间一阵怨气席卷了全身。 疯狂的占有欲望在心中任性地滋长,从小到大,有什么是我徐驰想要却得不到的? 我猛地抢先关上了门,挡在他面前。 「你……别过来……」他恐惧地看着我如野兽般地步步地向他逼近,终于无路可退。 「洛,我爱你……」我喃喃自语着伸出手触摸他白晰的脸庞。 当我的手接触到他的脸时,他立刻闪避了。 「别这样,我求你了……」 我微微地笑着,以我最自信的笑容望着他:「对不起,柯洛,我对你的爱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在我的梦中,我都不知道跟你做过几回了。」 他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你要明白,今天,我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放你离开的。」 「啊——」他被我扑倒在地,惊慌得想大叫。 我立刻用狂乱的唇夺走了他的惊呼。 「唔——」他窒息着,双手在我的胸前使劲地捶打,企图挣脱我的东缚,但我的力量牢牢地控制着他的身体和反应。 他全身颤栗着,抗拒着我的唇,终于在我的强大攻势下,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接受我对他口唇的侵占。我火热的舌强行在他的前排牙齿前扫过,牙齿摩擦着他的,引诱着他打开了口腔。他害怕地将舌头轻轻地挑动了一下我的反应,便立刻缩了回去,这足已让我血液膨胀了。我发疯似的缠住他的舌,拼命地索取着他的激情。 他被我吻得喘不过气来。 「驰……」他两眼迷离地看着我,动情地喊道,「别……」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妩媚风情向我撒娇。 「让我爱你,洛~~」我一边吻着他的脖颈,一边激动地将手移向他的下身。 「啊~~」他在我的刺激之下,禁不住叫出了声,那种娇媚而兴奋的声音让我的下身立刻膨胀得生疼。 我猛然挺起身来,用涨着血丝的眼睛盯着他:「洛,让我做,好吗?」 他双颊飞红,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不要……不要……」他的两手无力地抗拒着我的动作。 「我不会弄疼你的。」我急急忙忙地保证着,「只要你喊疼,我就住手。」说着,我开始解他的裤子。 「驰……」他哭泣着,但终究没有再挣扎。 终于,他赤裸的下体完全暴露在我的视线中,我兴奋得一阵颤抖。抬起他的腿,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便感觉到他紧张的一阵痉挛。我脑子里「轰──」一声响,巨大的渴望支配了我的全身,那种全身快要烧焦的感觉促使我飞快地解下裤子,挺着自己的分身,将它仰首送进了眼前的洞穴之中。 「啊──!」巨大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房间,柯洛全身剧烈地抖动% 第五章 浴室的淋浴喷头在「沙沙」地响着。 我怔怔地看着镜子中的我。 苍白的脸上残留着因激烈性事后带来的少许红润,眼神迷离却妩媚,嘴唇红艶而丰满。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妖异的诱惑力。 这是我吗?我怀疑着。 我的眼神开始恍惚,镜子中的那个我好象在微妙地变化着,越来越陌生。我紧张得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他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在怪异地对着我微笑── 「柯洛!」 我终于认出来他正是我死去的恋人。一时间,冷汗惊湿了全身。 「早安~~」 云涛笑眯眯地依在门框上看着我。 我全身一震:「……早……」 然后转过头来看看镜子。 那里面安全地反映出我平常的样子。 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的身体真美啊……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裸体,我就这么想了……」云涛叹息着。 在意识到自己与他荒唐的一夜后,我不由得红了脸。 「洛……你昨晚对我好热情啊……一点也不象你过去跟我在一起时的样子……」他的脸凑过来,冲着我暧昧地调笑。 我越发窘迫了,推开他的脸:「你少啰嗦了……」 「呵呵……」他得逞地大笑着,活象过去那个促狭的我。看着他,让我的心不由得直跳。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及时地解救了我的尴尬。 「是谁啊,这么一大早的……」云涛出去开门。 「哎!是同炎啊,快进来……你不是有钥匙吗?干嘛不自己开门啊?」 客厅外面传来了他俩的谈话声,我猛然心里一紧。 「我怕你会不方便。」他还是这样替人着想。 「不会啊……不过你怎么搞的?弄成这个样子,熬通宵了?」 「没、没有。我想问一下──柯洛……他来过吗?」同炎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猛地拉开房间的门,只裹了一件浴袍站在他的面前:「我在这里。」 同炎一惊。随即脸框有点红。 没想到一天不见的他竟然大变了样,一向注重外表衣着的他现在正蓬乱着头发,衣服上皱巴巴地沾着昨夜的雨迹和泥浆。在他瘦削的脸颊上眼眶深陷,眼里布满了血丝,却执著地发着亮光。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阵绞痛。 他默默地看了看我,低头说道:「我昨晚回家时,看见你不在,还以为你又跑回街上去了,打你的手机,可是没人接……所以很担心。就急忙出来找你,结果到处都找不到……我就想……也许你会在这里……」 「那么说,昨晚你就这样在大街上瞎晃了一夜?外面还下着大雨呢!大哥!」云涛倒抽了一口凉气,「我以为小洛跟你说过……」 我倔强地沉默着,什么话也不说。 云涛看气氛不对:「那……我先出去买点早点,你们先聊着。」 说完,便消失在门外。 房间里剩下了我们两人。 汹涌的情绪在沉默的空气中暗暗涌动。 我们两个人静静地对站着,都没有开口。 他望着我,目光里藏着复杂的情愫,像是伤心,又像是质问,更还有些落寞。 我长叹一口气,向他走去。 伸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感觉到他一阵轻微的颤动。 「你可以惩罚我。」我静静地说着,用怜惜的眼光看着他。 「要怎么样都行。」 他的眉头一皱,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或是将我用绳子绑住,让我从此不能再走出你的视线一步。」 我的眼里写满诚恳。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他终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呵……」我笑了,「你真的很贪心。可惜你知道的,我给不了你那么多。」 他立刻显出难耐痛苦的神色。 我用手指在他的脸上细细地描绘着那分明的轮廓,一边喃喃自语: 「同炎,我从来没发现你的脸这么特别……就好象我是今天才认识你一样。」 说着,我的手攀上他的脖子,闭上眼睛将那迷恋的唇贴上他的。 我们第一次接吻了。 这在我苍凉的半生里是个永恒的奇迹。它的发生宣告了我那颗被放逐的心重新回归的开始,同时也悲哀地预示着我将重复伤害的宿命。 他的唇凉凉地,难以置信地微微颤抖着。 仿佛是一道流星划过深邃的夜空,我如梦初醒般地睁开眼睛。 「我想跟云涛在一起。」我静静地说。 在那一刻,我听到了神的叹息。 *** 没想到同炎竟然平静地接受了我的要求。 我依然住在他的小别墅里,除了偶尔在家吃饭时见面,我俩形同陌路。 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悲伤,但是我无能为力。 每次与云涛一起出去吃饭、逛街,走出那小别墅时我总有一种是结局的错觉。 在万籁俱静的夜里,我辗转难眠地倾听着那一声声命运的哀叹,它绵长而低沉,幽怨得仿佛要将墙壁洞穿。 云涛对目前我们三人的尴尬处境毫不介意,每次见面都神采飞扬,潇洒自如。 当我问起他时,他总不以为然地说:「哎?不会吧……」然后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们亲密地拉着手,在周围人鄙视或者好奇的目光下,逛遍了城市大小角落的茶店。 「你看,这本席慕容的诗集──不错吧?」我微笑着对他说着,满脸的羞涩和自豪。 云涛站在书架前,长长打了个呵欠:「唔,快点买吧……我都快无聊死了……」 跟我想象中的反应一样。我一笑,然后便乐颠颠地付款。 「哇──不行,我又夹丢了……」我在自选玩具投币机前为难地说。 云涛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你真是笨手笨脚的,我来吧……要哪个?」说着,便在投币机前操作了起来。 「嗯,那个加菲猫……」我有点害羞地说道,心里却一片久违的喜悦。 更多时候,我们长时间地并肩坐在城郊的河堤上,听潮起潮落,看旭日东升。 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仿佛要浅浅睡去: 「云涛……」 「嗯?」 「就算是柯洛和徐驰,他们的幸福也不过如此吧……」 「……」 「跟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真的成了柯洛了呢……」 云涛没有说话,只是将我的肩重重搂紧。 我变得喜欢在纸上抄抄写写。有时还即兴地写点个人感悟或朦胧的情诗。 起初我的笔调生涩得让人不堪一读,慢慢地竟有了些改善,这让我的兴趣大增,逐渐地,写作竟成了我的一个习惯。在那些奋笔疾书的日子里,我奔涌的灵感全拜我那早逝的恋人所赐,他说过的话,做的事,看过的书,无一不成为我流畅文笔的来源。我坐在桌前,模仿柯洛写文时的样子,想象着将自己模样上重迭上他的影子,然后只身进入笔下的世界。 我同时迷上了茶道。 在那优雅舒缓的茶艺流程中,我找回了精神的愉悦。一步步地「烫、置、温、泡、分」,一杯杯的的浅饮细斟,我陶醉在这陈香古韵的艺术形式中,在淡淡的茶香里悠悠地回味当年。 同炎冷眼目睹着我的一步步蜕变,心似明镜。 「徐驰……」是同炎的声音。 「徐驰……」 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徐驰──」他一把扳过正埋头看书的我的肩。 我这才猛然意识到原来他是在叫我。 「不是叫你叫我柯洛吗?」我不满地抽回肩。 他平静地开口:「你真的以为你成得了柯洛吗?」 我不由得一愣:「什么意思?」 「别再自欺欺人了……徐驰……」 「我说了我叫柯洛!」我猛地拔高了声音,将手中的书使劲地在桌上一拍。 他根本对于我的愤怒无动于衷:「从现在开始,我要叫你徐驰。」 「为什么?」我对他又旧事重提感到不耐烦。 「……你真的不明白?」他静静地反问我。 「你以为你现在重复柯洛做过的一切事:吟诗、写作、品茶,他就会在这个世界上复活吗?」 同炎一脸地温柔与怜惜地看着我,然而嘴里说的话却冷酷无比:「这是不可能的。死去是柯洛,活着的只有你──徐驰。」 「你为了自己的罪恶感,摒弃了你本来的样子,一味地给自己赋予他的独有色彩,你真的认为这样就可以让他真实了?」 「你们是绝对不同的个体。你成不了他,就象他代替不了你一样。」 「无论你再怎样抹杀自我,把自己塑造成柯洛的虚幻影像,这都毫无意义。」 他用看穿一切的清澈目光注视着我。 「你这样下去会迷失了你自己的。」 我全身颤抖了起来,他说的话象一道闪电直刺中我的要害,让我只顾得捂住羞愧的伤口而无力回击。 我用愤怒得几乎快要喷火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然后恼羞成怒地抛下一句话: 「我的死活关你什么事?!」 *** 心情郁闷地挤在热气腾腾的公车上,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越过层层的人头,我望着前行的路。它弯弯绕绕,蜿蜒盘曲,仿佛指引着人们行走在人生的迷宫里。公车人来人去,每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终点处停歇,只有我,象一个丢失了路标的旅人,傍徨在时间里,怎么也找不到迷宫的出口。 「沙……」一阵异常地感觉潜上我的腰部。 有人将手摸上了我的腰间,还不知羞耻地来回摩挲着。 虽然被人骚扰成了家常便饭,但对于此刻心情恶劣的我来说,却是如此地难以忍受。 「啪──」我一把抓住了那只蠢蠢欲动的手,并将它朝自己胸前猛地一扯。 「啊……」随着一声低得几乎听不见的惊呼,一双惊慌的眼睛闯入我的视线。 我一愣:「女的?」 面前的人细细的眉,微弯的眼,一脸清秀。 她满脸通红地盯着我,惊慌失措地等待着我对她命运的宣判。 周围的人感觉到我俩的怪异,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你这个小可爱,叫你别调皮,你就是不听……」然后对她作出了一副亲密的样子。 她红着脸,低下了头。 大家都以为是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都轻松了下来。 我的手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软绵绵的。 车到了下站处,我随着人群拉着她下了车。 依在路边的长椅上,我仰头望着晴蓝的天空,它宽阔、辽远,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可能性。 「别再干这种傻事了。」我终于慢悠悠地开口。 「你一个女孩子被人发现了就惨了。其它的男人可能不会象我这样好说话,他们会要挟你做出什么事来,你想过吗?」 「……你……不会报警吗?」她怯懦地问道。声音不稳。 「呵呵……我讨厌那里,事实上,我也经常进去。」我自我解嘲地笑道。 我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一个初涉人世的小偷?聚众闹事、不正当同性行为、破坏公共财物……我恐怕已经劣迹斑斑得连神父都要皱眉头了吧? 她不由得笑了一下,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隐去了自己的感情。 我掏出了自己的一迭钱:「拿去。」 她楞了一下:「我不能要。」 我笑了:「你刚才不是还主动地在我包里找吗?现在我要给你,你倒客气了……」 她尴尬地红了脸。 我不由分说,将钞票塞在她的手里,然后悠闲地离去。 「那个……谢谢你。」她在我背后颤抖着声音。 单纯的女孩,请你在自己双手被罪恶污染之前,及时的醒来吧。你的心是耀眼的水晶,就象我这样污浊不堪的人都不免为你可惜。 无意识地就逛到了云涛的公寓处,我心里不免一笑,然后便走了上去。 「云涛!云涛!」我大叫着,重重地拍那紧闭的门。 没人应。 难道是出去了? 我掏出钥匙来,将门打开。 里面没有开灯,窗帘拉着,一片漆黑。我正摸索着想找开关时,突然听见内居室里传来的一阵激烈的喘息声。 我的手一抖,然后悄悄地走近。 云涛的卧室门虚掩着,我颤抖着朝里面张望。 「啊……涛……涛……」那人发出迫不及待的呼唤,引导着后面的人对他发动更猛烈的攻击。 在那张宽大的床上,两条纠缠的身影正忘情地噬咬着,舞动着,那声声饱含春情的喊叫让人不由得心里一阵悸动。强烈的膻腥味向我袭来,让我几乎快要呕吐。 一阵血液涌上头脑,我旋风般地冲过去,「轰──」地踢开了房门。 里面的两个人身体同时一僵。 我怒气冲冲地望着云涛,一言不发。 这是个异常尴尬的场面。 云涛起初一楞,很快地平静了下来:「原来是柯洛啊……」他满不在乎地起身,开始穿衣:「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说着,便拉住我的手想往外面带。 我「啪──」地挥开他的手,「别碰我!」 「柯洛──」他想凑过来想说好话。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你不是说你爱我吗?」我发疯似地冲着他吼。 「这只是生理需要罢了……」云涛竭力想开导我。 「哼~~」我冷冷地望着他,转身走出房间。 「涛~~」那个陌生的男人看出端倪,对着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悄然推门离去。 我站在客厅中央,胸前强烈地起伏着,沉默不语。 云涛看着我的样子,叹了口气。 「洛……从你认识我开始,你就应该知道我不是个爱欲专一论的人。感情是感情,做爱是做爱。只要有感觉,我就不想放弃任何机会。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呵,这么说来,倒是我的不对啰?」我冷冷地反问他。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觉得你的反应过大了。」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人。我只知道爱情应该是灵与肉的结合体,任何一方都不可以偏失另一方……我以为你可以明白,结果你却……」 「柯洛……」云涛突然打断我,「你别天真了……」 我不由得全身一抖:「什么意思?」 云涛沉默着,终于象下定决心一样开口:「我知道你没有爱上我。」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只是把我当成你过去的自己罢了……」 「我已经累了。柯洛……作为你虚幻寄托的影子,我演得已经够多了。我不想成为你用来达成幻想的手段。」他深深地盯着我,向我坦白:「我不是你过去的影子,你也不是死去的柯洛,我做不到象他们那样坚贞不渝……」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真的找错人了。」 一阵椎心的疼痛感向我袭来,我感觉到自己剥落的的面具化成了飞舞的碎片,在云涛的面前我象个被人戳穿的把戏的小丑,滑稽而心酸。 我颤抖着转身离去,「啪──」地一声,将云涛关在我的生命之外。 *** 慢慢走出云涛的家门,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来。 望着周围的行人惊慌失措地奔忙躲藏,我不由得漠然一笑,然后义无反顾地在雨中穿行。 暴雨冲刷着我的身体,那沉重的力度几乎让我迈不开腿,但我还是倔强地站立着,全然不顾周围人惊愕的眼光。 心里空落落的,无边的虚无感向我袭来。 没错,结束了。我的所有虚幻的期待都如美丽的气泡,在阳光下通通破灭。 终究徐驰和柯洛还是不能在这世界上得到幸福吗?即使那只是个美丽的幻象? 滂沱的雨打得我睁不开眼睛,朦胧中,我仿佛看到柯洛在远处对我凄美地一笑,然后便转身永远地消失在了视线中。 「啊~~」我跪倒在雨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就让这大雨冲走我的一切悲伤回忆吧。 我尽情地哭泣着,直至我发现有人静静地站立在我的旁边。 「你……没事吧?」 居然是公车上那个女小偷,她一脸真诚,关切地问道。 没想到刚才还在她面前象圣人一般的我,这么快就让她见识到了我最窝囊的样子。 我没有说话,爬起来径自想走开。 「喂……那个,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她在我的身后不死心地问道。 「请你装作不认识我……」我平静地说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自找的……」 「你失恋了?」她试探着问。 我不由一愣。 她的感觉倒是很敏锐。 「我猜中了吧……」她羞涩地笑了,露出了好看的牙齿。 「我虽然没什么长处,不过跟人聊天总还是成的。通常在这个时候,两个人总要比一个人难过强。你……要不要去我打工的酒吧坐坐?离这不远。」她的语调里有些不稳。 「不,不用了。」我干脆地拒绝。 她听了一怔,有些自尊心受伤的样子。 「你别多想,我只是想现在一个人静静而已。」我只好对她解释。 「哦……那好吧。」她尴尬地笑了笑,言语里有些期待,「你要是有空就来酒吧玩吧……就在玉名街口,叫『雅梦』。」 我没再说什么,只应付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而去,留下她一人茫然地伫立在雨中。 回到同炎的别墅时,我已经被雨淋得如落汤鶏一般。 犹豫了半天,终于推门而入。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强烈的酒气。 「同炎?」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有回答。 「哐啷──」一个空荡荡的酒瓶滚到我的脚边。 客厅地板上躺着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同炎?」我顾不上换衣服,奔过去扶起他。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我心痛地责怪道。 「你……你别管……」他醉意朦胧地吐着酒气,「我高兴……」 「你--」我竭力想扶他起来,但是太重了,「啪--」他沉重的身体一下子将我压在了地上,令我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要成为云涛的柯洛……」他喃喃自语着,用他迷离的眼神望着我,一脸心碎的表情。 「你知道我喜欢你……可为什么你要选择和云涛在一起?明明是我首先遇到你的……」 我能告诉他我只想保持虚幻的梦,而不想要真心吗?我下意识地咬住嘴唇。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嘴唇:「别咬你的唇了,柯洛……每次你想逃避问题时你都要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我想将你紧紧拥在怀里。」 说着,他的唇热烈地覆盖上我的。 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爱人甜蜜的吻让我迷醉又痛苦。 我的灵魂在体内忘我地嘶叫,它忆渴望着释放自己,然而当它挣扎要脱离我的掌控时,肉体却感到无比的空虚。 「别……别这样……」我好不容易收住了心神,艰难地喘息着对他说道。 「我已经不想再默默忍受这种痛苦了……我不是什么君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他发疯似地将我搂紧,那似钢铁般的手臂让我第一次发现他的惊人力量。 「你这样会让你自己后悔的……」我徒劳地想提醒他。 「呵……」同炎突然笑了:「我早就后悔了……但是我却找不到让自己放手的理由……你总是这样来刺伤我的心,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为什么又不把我拒绝得干干净净?」 他的声音低哑又干涩:「难道又要我像傻子一样,主动奉献出身体,你才肯答应?」他手上的力气在逐渐加大,「做人要公平……」 我惊慌了起来:「我们什么时候……」 他愣愣地看着我:「你都不记得了?」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是我在自作多情……」他苍凉地笑了起来。然后猛地一把将我压在身下:「那就让我来告诉你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他一身的酒气包裹了我的全身。 那预热的吻让我的体温骤然上升,顿时,我躁热难耐的皮肤仿佛全紧绷了起来,一碰便生生地疼痛。同炎炙热的手在我身上播洒火种,像一头凶猛的异兽将我身上的遮蔽物噬剥殆净。 我喘着粗气徒劳地抓紧了他的背。 「唔~~」 当他粗暴地进入我的身体时,我强忍住了那阵尖锐的疼痛,心里却泛起莫名的喜悦。那是一种让人安心地愉悦,仿佛整个人都从那巨大的束缚感中解脱出来了一般。 没有任何爱抚、不含一丝热度,同炎像个毫无感情的有机体,残忍地对我肆意狂夺,不知疲倦。 「同炎……同炎……」我喃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泪打湿了脸颊。 当我们终于从那狂狷的爱欲中清醒过来时,已经是早上四点了。 我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一个被人践踏至散架的木偶。 「洛……」同炎的声音呜咽着,「对不起……」 然后愧疚地将我搂紧。 我一动不动地默默流泪。 同炎抱起我,用他那温暖而有力的胸膛紧紧地贴着我的:「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 他将我放在床上:「你先睡一会儿吧……」说完,便抽身想离去。 我无声地拉住了他。 他回过头来,眼睛里亮亮的:「洛……」 「陪我躺一会儿,好吗?」我的口气软软的,像在梦呓。 「好……好的……」同炎惊喜地点着头,在我的身边躺下,用他那炙热的身体紧紧地靠着我的。 我无意识地抱住他,然后疲倦地沉沉睡去。 *** 飘渺的爱, 找不到栖息的场所。 沉重的罪, 遮蔽了未来的阳光。 圣之天使在殿堂中歌唱,召唤着灵魂的旅人回归这唯一的真实。 深囹苦难的人们, 请远离你的罪。 请远离你的罪…… 头脑里响起一阵似懂非懂的歌声,我终于在寒冷的颤栗中醒了过来。 身边那个温热的身体让人觉得格外安宁,我突然有种错愕的感觉,那仿佛是眨眼间的一生一世。 从床上坐起来,我呆呆地注视着同炎的睡容。他平静地阖着眼,轻皱着眉头,懊悔的眼角竟还有一丝泪痕。 真像个天使。我由衷地叹息。 悄悄地翻身穿衣下床,我打开门,最后望了他一眼。 留下了一张字条: 「保重。」 第六章 「雅梦」酒吧的环境很好。 灯光阴柔却个昏暗,人很多,但气氛却没有喧闹噪杂的感觉。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台前,苦情地唱着:「你知道我们没有明天,却还笑着对我假装自己不难过……」 听歌的人们幽幽地隐藏在黑暗的幕后,带着或轻视或淡漠或感动的眼神,留给她一个亮白的空间,任她诉说她并未曾解读过的故事。在这黑与白的舞台上,她是人们自我情感的宣泄,以最平庸的歌词,最大众的形式,向早已伤痕累累的世界表明自己的真心未死。 我坐在黑暗的最远处,翘着二郎腿,闭着眼仔细聆听。 「感觉怎么样?」她笑盈盈地走过来,说着给我递上一杯「cosmo」。 「嗯……还不错,就是场地挤了点。」我懒懒地回答。 她扑哧一笑,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是问你自己啊。」 「哦。没事啊……」我一身轻松地说道。 她仔细地盯着我看了看,然后笑着点点头。 「那好,好好玩吧。」她开心地一笑,转身而去。 我目送着她苗条的背影,猛然间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就在她快要隐入前面的厅台时,突然几个人将她一把拉住。 「请不要这样……」她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夹杂着惊慌。 「什么啊!赵小姐,你给我放聪明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她胆怯地说道。 「什么?那就难办了啰……嘿嘿……」那几个人发出了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 「看在你长得这么漂亮的份上,我们也可以通融一下,你也可以用其它方法来还……」中间那个高个子满脸写满了欲望。 「……什么方法?」 「简单--当我一个月马子,如何?」那人斜着眼睛瞄着她的反应。 「这……」 「怎么样……要是你不答应……」那人拉长了自得的音调,「过了今天,我可不能保证你可以活着走出酒吧门口……」 「对不起……大哥,我实在是没有其它的法子。能不能再宽限几天?只要一周,不不不……三天,好吗?」她眼泪汪汪地请求道。 「什么?」旁边几个人大叫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大哥发善心才给你机会!你居然不领情!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抬起手便要对她动粗。 「啪--」我紧紧地抓住了他即将发威的手。 「干什么!小白脸。」那人一脸地不耐烦。 「别对女人动手。」我冷冷地对他说道。 「哟!今儿我总见识了一位绅士了……」那人冷笑着,「不错嘛,英雄救美……」 说着,四个人围了上来,用嗜血的眼神望着我,仿佛要将我一口吞下。 「先生,你还是别管这事吧。」她一脸担心的看着我。 我冲着她无所谓地笑笑:「没事,我无聊。」 刚说完,一阵凌厉的风已经袭到我的脸上,「砰--」地一声,我顿时被那巨大的力量击得眼冒金星,一头栽倒在旁边的酒桌上。翻倒的餐具砸了下来,酒气伴随炙热的液体从我的身上急剧地划过。 「呀--」伴随着女人们惊声的尖叫声,那疯狂地拳头向我无情地砸来。四周的声音变得噪杂而尖锐,我只听见她在惊慌地大哭着:「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在那剧烈晃动着的人影中,我几乎睁不开眼,只是徒劳地护住了全身。 「你们都住手!」 猛然耳边传来的一声暴喝,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冲了过来,一把扭住了那几个人。 四周突然一片死寂。 「哇--」她大哭着向我扑了过来,抱住了被揍得快要虚脱的我。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她泣不成声地说道。 「唔--」她紧紧搂住我的手碰到了我的痛处,让我禁不住痛得一阵闷呼。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貌似和善的矮个儿中年男人在一群保安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老板--」她哭着向他解释,「对不起,是我不好。欠了他们的钱,所以才招惹上他们的。连累了这位先生……」 那老板走了过来,仔细地打量了我们几个一番。 「严老板!你也是跑过江湖的,该明白这道上的规矩。她欠了我们的钱就该还债!这小白脸胆敢管闲事,那就活该他倒霉~~你是个明道理的人,所以就不要插手这件事。」那老大向他严正交涉。 「没错,这确实不该我管。」那严老板笑眯眯地说道,「但是你们在我严穆秋的地盘上胡来,这个我可不能袖手旁观了。你们砸了我的场子,要我『笑面严铁手』的名声何存啊?」 「这么说,你是管定了?」 「呵呵,没错。」 「严老板可不要后悔……」那几个人危险地说道。 「你们之所以要找上赵阳,是因为她欠了你们的钱,对不对?」他轻松地转过头来问她,「你欠了他们多少?」 「二……二十万……」她嗫嚅着说。 他沉吟了一下。 「怎么样?严老板。二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等我们收拾了这小子和这女人,自然一切没事。你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糊弄一下过去算了吧……」 「谁说的?」他微笑着反问道,让那几个人一愣。 他转过头对旁边一个跑腿的说道:「阿七,去,帮我提点款子出来。」 「老板……」赵阳一脸惊异与感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没事、没事……」他挥着手安慰她,「少玩几回扑克就过去了……」 「老板……」那个叫阿七的男人很快从里面抱了一个大包裹出来,递给严穆秋。他笑眯眯地接过,掂了掂:「那我们可说好了,今天咱们钱、人两清,也就是毫无瓜葛了,这以后……钟老大,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下次要是想到雅梦来喝酒,打个招呼,我一定算你便宜的。如何?」 「嘿嘿嘿……行啊,我就知道严老板耿直……」那几个男人见到了钱,只好急忙找台阶下。 「那么,就恕严某不远送了。」他笑容可掬地下逐客令。 那几个人见势只好哈哈地笑着一哄出门去了。 洒吧恢复了平静。 惊魂未定的人们各自就座,吧台的歌女也继续唱歌,一切仿佛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我的疼痛和赵阳的眼泪是真实的。 「老板……」赵阳眼泪汪汪地望着严穆秋。 严穆秋卸下了那一脸笑容的面具,严肃地看了看我们:「你们两个到后面来一下。」 赵阳握着我的手不由一抖。 往宽敞、阔气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一帮人严阵以待。 严穆秋随意地冲着我们一抬手:「坐吧,你们两个。」 「老板,我、我……」赵阳急于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严穆秋抬手制住了她的废话。 「对不起,我想先问清楚。赵阳,你跟这位先生是什么关系?」 赵阳立刻脸红了。 「萍水相逢而已。」我开口说道。 「哦?」严穆秋一脸意外,「看来你还真是一位性情中人了。佩服、佩服……不过--」他立刻话锋一转,「现在你知不知道,你把你自己也扯进了麻烦里了。」 「老板,这件事,与他无关的,都是我……」赵阳想替我说情。 「这件事虽因你而起,但是他为你跟那帮人打架,搞得我的酒吧被砸得一团糟,这损失谁来赔?」严穆秋的反问让赵阳语塞。 「最后还让我白白为你们两个赔了二十万,你们有什么好解释的?」 「老板,请不要辞退我……我一定好好努力的。」赵阳急得要哭出来。 「我会为这事负责……」我缓缓地开口,「我没什么钱,不过,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杀人、抢劫都行。但是……」我紧紧地盯着他,「不要以此为借口,要挟她做工作以外的事。」 赵阳全身一震,猛然盯着我,那眼神里除了感动以外,还有些其它我看不明白的东西。 「呵呵……你把我严穆秋当成什么人啊?」他大笑了起来,「我虽然曾经是黑道上的人,但是现在好歹也算是个正经生意人了。不过……你倒是很聪明。」他顿了顿,「……你让我挺有兴趣的。好吧,你--要不要来雅梦做事?」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反正你们两个也欠了二十万,你们就白给我做工,一直做到还清债务为止。到时,你们想做什么都跟我无关。怎么样?」他笑着盯住我。 「行。」我平静地回答道。 *** 白色的丝质衬衣,黑绸的背褂与长裤,加上红色的领结,衬得我原本潦倒的外形意外地精神了许多。 「你穿这一身侍应生的制服真好看!」赵阳在我身后啧啧称赞着。 我从镜子前转过身来,毫无感觉地笑了笑:「是吗?」 「嗯。你难道没发觉这几天雅梦的女客突然多了许多?」赵阳注意着我的反应。 「没有。」 「那是你太麻木吧?那些客人眼睛在你身边转来转去,你都没一点反应。」她偷笑着。 「……」 「我总觉得你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一样。」赵阳小心翼翼说道,「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转过视线,淡淡地说道:「快出去吧。要不然一会儿领班的又要教训你了。」 赵阳沉默了半晌,缓缓地说道:「其实,我真的很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些。在别人欺负我时出手救我,还帮我在这里做事来还债。为什么?你为什么那时候要帮我?你根本没必要为了我一个外人而做到这步田地!」她的眼神炙热而单纯地望着我。 我无声地笑了:「因为我无聊。」 赵阳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单纯了。我只是一个流浪汉,说话做事会凭感觉而已,也许明天我后悔了,就会背着你偷偷溜掉的。」我一脸轻松地对她说道。 「你撒谎,我知道你不会。」赵阳静静地说。 「你那么善良,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帮我的……」她喃喃自语着。 我猛地转过身来扳住她的肩,这个动作把她吓了一大跳。 「我不善良,赵阳,」我一脸严肃与残酷:「我会伤害我身边的所有人。所以--你最好跟我保持距离,否则,总有一天你自己会后悔的。」 她愣愣地看着我,想张嘴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赵阳,你知道现在敏姐在外面叫了你几次了?」 突然门口传来的声音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老板……」赵阳一见是严穆秋便吓得说不话来了,她看了看我,再看了看他,只好低着头出去了。 「严老板亲自来工作间督阵,实在令我佩服。」我淡淡地笑着盯住他。 严穆秋一点也不在乎我的讽刺,哈哈地笑着:「我是来找你的。」 「哦?」我挑起眉等着他的下文。 「我想升你为领班,你觉得如何?」 我一愣。 「你在这里做了快一个月了吧?我觉得你人很聪明,学起来也很快,只当一个小小的侍应生太可惜了。」 「啪--」我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直盯着他:「严老板,今天我们把话摊开了说吧……你到底有什么意图?天下没有掉下来的馅饼,我也不会白吃你的施舍。」 「什么意思?」严穆秋笑瞇瞇地装傻。 「你叫我跟赵阳在这里做事还债,直到还完为止,这就相当于变相地跟我和她签了一份长期雇约,这天下会有这么好的事?而且我跟你素昧平生,你不但不怪罪我砸了你的场子,还要升我的职,我虽然是迟钝,但还不是白痴--你不是圣人,也不像是,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我一步步地紧逼着他,将手暧昧地攀上了他的胸口,「莫非你另有所图?你要是直说,我绝对不会反抗的……」 「哎、哎~~」 严穆秋大叫不迭地拉开我的手,「我不是同志,也没有那种嗜好,小子,你看错人了……」 他见我迷惑不解,不禁长叹起来:「你小子老是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难怪同炎被你伤得失魂落魄的。」 我不禁心中一抖:「你--你是……」 「怎么,还是没想起来?上次你在迪吧被那一伙小混混打,还是我和同炎帮你解的围呢!你居然这么没良心地把你的救命恩人忘了不说,还怀疑起我的居心来了……」严穆秋一脸无奈,「我早就一眼把你认出来了,没想到你小子真的迟钝到这个地步!」 那晚被逼嗑药的记忆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严穆秋的样子仍然那么模糊不清,但是他圆滑的处事方式倒让我猛然想了起来,「你……你是同炎的朋友?」我有点结巴。 「还算你小子识相啊!」他开始戏谑,「还不快点对你的二度救命恩人磕头谢恩?」 我沉默了。 「这么说,你是看在同炎的面子上,才出手帮忙的?」 「我救你是因为同炎没错,但是欠债还钱这个不会变。你要不要帮赵阳还钱随你便,不过,赵阳这二十万是铁定要还的。」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如果你愿意在这里长做下去,我相信大概两年时间,赵阳就可以自由了。」 我咬紧了嘴唇:「因为我从同炎那里出走,所以你要替他看住我吗?」 「你这人怎么就说不出一句好话呢?我可是在充滥好人照顾你啊!」他一拳向我锤过来,「同炎还不知道呢!」 我咧嘴想笑,却笑不出。 「我会在这里做下去,但是,有个条件--请不要把我的行踪告诉同炎。」我平静地说道。 严穆秋看了看我,点点头:「可以。」 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直至确认他不会反悔才放下心来。 「还有一件事……」他在我背后叫住我,「赵阳是个不错的女孩子,不过,据我的观察,她不是你想象得那么单纯。你说话行事要注意一些。」 说者有意,听者无心。我笑了笑,转身离开。 *** 其实做酒吧领班,烦心的事也很多。 我白天忙着补眠,晚上在酒吧里穿梭打理着日常事务,应付难侍候的刁钻客人,几乎快要遗忘外面的一切。 赵阳倒是个很灵巧的女孩,经常会默默地帮我处理一些我不太擅长又不能不管的事情,再加上债务的事,她跟我颇有些落难兄弟的感觉,跟她混熟了后,就越发不分彼此了起来。 「柯洛……」她一脸为难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在一大堆账本中飞快地翻着帐目,顾不得抬头看她。 「有位客人要点酒……」 「那就点给他就是啦。」我继续忙着登记帐目。 「可是那位客人说除了你给他上的酒之外,其它人的他都不喝……」 「……」 「啪--」我放下了笔,「是哪位?」 她指了指远处坐着的一个身影。 顿时,我心如明镜。 那位十五号座的客人惬意地倚坐在沙发里,微笑着注视着我向他走来。 「好久不见了,柯洛。」他扬起了一抹自信的笑,优雅地向我索杯。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我直瞪着他。 夏云涛朗声大笑:「当然是来喝酒消闲啊、还有,看美人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看着我。 我不由得一阵怒气翻腾。 「那好吧,请客人慢用。」 说完,我想抽身离去。不料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拉住。 「别那么无情啊……这么久没跟我见面了,就不想跟我叙叙旧?」他一副可怜的表情。 「没什么好叙的。」我努力想摔开他的手。 「就算我们没有好谈的,你就不想知道同炎现在怎么样了?你知不知道这两个月来他为了你心力交瘁成什么样子了?」他紧盯着我说道。 我不由得全身一震。 这一分神,我被他一把拉到他的身上,紧紧地抱住。 「你!」我看到了赵阳惊异的表情,恼怒地想挣开。 然而他却完全不顾我的反应,笑嘻嘻望着我不松手:「我就知道,你还是在意他的……」 我愣了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一种熟悉的苦涩感觉从心头涌了出来。 「你在这里发什么疯!」我匆忙地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云涛虽然嘴上笑着,说出的话却很严肃:「你这样从他的身边逃开,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着急?他整天失魂落魄地,连工作都没法进行下去了,可是他又不愿来找你。一个人在屋子里闷着,我看用不了几天,他就会把他自己逼疯了。」 我沉默不语。 「你真的这么狠心把他往绝境上推吗?」 我一抖,一阵狂怒的感觉冲上我的头脑:「夏云涛,你别在这里充好人!当初提醒我拒绝他的人是你,和我一起在他面前演戏刺激他的人是你,从他身边把我拉开的人也是你!现在你又突然装出一副和事佬的样子来劝我回到他的身边!你还真会两面装好人呀~~」我哼哼地冷笑着。 没想到面对我的暴怒,云涛居然没有摆出他惯有的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他沉默了半晌,松手放开我。 「对不起。」 他诚恳地向我道歉。 我没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不由得愣住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 「我低估了同炎对你的感情,任由自己的任性与自私铸成今天这种局面。所以我要补救,希望这还不算太晚。」云涛的声音异常地沉重。 我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人,他那种忏悔的语调和表情诚恳得让我几乎快认不出他来。 「你……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来跟我说这些话?」 云涛僵硬地移开视线:「我跟同炎已经闹翻了。」 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跟你分手的前一天。」 我拼命地搜索着记忆。 「他先是怪我将你抢到手却又不全心全意地对待你,然后又责备我陪你一起演柯洛和徐驰的戏,他说这样让你沉迷于虚幻中,迟早会毁了你自己。起初我不以为然,对着他胡乱瞎扯了两句,没想到他一下子就火了,冲着我就是一拳,然后又吼着要我立刻改变态度,要不然我跟他二十多年的兄弟感情就玩完!我从来没看见过那样的同炎,那样激动又失去理智。一时间面子上下不来,伸手就回了他一拳,两个人就闹开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来找过我。」 「我也知道是我自己不对,就想找你挑明事实,然后再找他说清楚,但是因为你离家出走,同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解释……」 我无言地握紧了拳头。 「我希望你去看看同炎,让他放心。至于你跟他之间的事--我已经退出了这个游戏,也没资格插嘴。但是有一点,同炎对你的爱,已经到了一个人所有感情的极限,在这天底下,你已经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像他那样爱你的人。」 他疲倦地长呼一口气,站了起来:「你们两个相互折磨得我都已经受够了!」 「等一下!」我叫住了欲走的他。 「在你心目中,什么才是你最重要的东西?」我静静地发问。 云涛微微一震。 「……我忘了……」他苦笑着说道。 一时间我竟然有些伤感。 「我不能失去同炎这个朋友。」云涛的眼睛里显出难得的真实,「同时,我也不想失去任何既得的东西。我没有勇敢到可以舍弃一切来争取那可能性不大的胜利,所以我选择放弃,这是我个人的决定,跟你或者同炎的意志无关。」 「你是个好人。」云涛用温柔的眼神望着我,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应该获得幸福。」 「呵……」我笑得很沧桑,「可惜,我的幸福不是由我自己的意志决定的。不管你是否放弃,我都不会回到同炎的身边。」 云涛一愣:「柯洛--」 「我不会因为你的原因回去。我知道我跟他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与其让他以后受更大的打击,不如现在一刀两断,不是吗?」 「但是同炎他……」他还想挣扎着说什么。 「事实上,这对你不是更有利吗?」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你不用改变什么,就可以保全一切东西。我们三个人之间,只有你是那个最后的赢家。」 云涛急迫地张了张嘴,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半晌,他终于挤出一句:「多保重。」 我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目送着他落寞远去的身影,心里一阵绞痛。 「小洛--」 赵阳见云涛走后的我神色大变,急忙上前来寻问。 「你没事吧?」她一脸担心的神情。 「没事。」 面对她,我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那个男人长得很帅呢,你们好像很熟?」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我。 「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我疲惫地长呼一口气。 赵阳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那么说……你、你是--」 「对,我是同志。喜欢男人的男人。」我平静地说道。 赵阳禁不住捂住了嘴,压迫自己不发出吃惊的呼叫。但是很快地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小洛……我、我不会……」她说得结结巴巴的。 「你不用勉强你自己。」我宽容地一笑,「你的这种反应,我看得多了……」 *** 我以为我跟赵阳之间会变得有点尴尬,但是她本身似乎并不介意。 「柯洛--」她又在叫我了。 我有点不情愿地转过身来:「怎么了?」 「来帮个忙吧。」她冲着我像往常一样挤眼。 「你看~~」 她苦着脸将我带到储藏室,指着那一屋子的碗碟说道,「经理要我一个人把这么多碗碟打捆装进箱子里,再搬进小车里送到厨房去。他真的想累死我啊……」 「我知道了。」我开始默默地整理一切。其实我也清楚管事的罗经理一直对我们受严穆秋的优待很不满,处处都想给个小刁难。 「那多谢了。」她很开心地冲着我道谢。 「昨天你说的话把我吓坏了。没想到你会有个这么帅气的男朋友啊……羡慕死我了。」她爬上高高的架子,开始整理那顶层柜子里的碗碟。 我手一顿,但是却没有作声。 「以后要是再有这么优秀的,一定要记得介绍给我啊……」她满不在乎地冲着我开玩笑,「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能不能八一下?」 「赵阳……」我有点难以忍受地开口。 「怎么了?」她张着大眼睛问我道。 「可不可以别再说这个话题了。」我终于说出口来。 「你介意?」她明知故问。 我没有回答。 「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她沉默了一会儿,「是不是我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你就不再当我是朋友了?」 我一时语塞。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都是些有偏见的人。是真的。」 「……谢谢。」 我有点感动。 「不过,老实说,我真有点受打击了……」她的声音开始戏谑起来,「上天真是不公平,把你这么好的人送到我身边,却不给我任何机会……呵呵……」 她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尖,开始猛拖碗柜顶层放着的一大筐高级瓷器。 「我来吧……」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于心不忍。 「没事、没事」她说着,使劲地拖着那筐碗,但是它却毫不给面子地纹丝不动。 我笑了笑,走到那架子前,左脚后退半步,右手放在胸前,活像个有风度的绅士,冲着架子上的她微一弯腰,作了个潇洒的「请」的动作。 赵阳偏着头望了望那巨硕的竹筐,对着我苦笑了一下,然后无可奈何地走了下来。「柯洛,我有时候觉得要是自己是个男人就好了……」 「要是你真的是男人,就不会这么想了。」我爬上了那架子,将半满的竹筐里继续装着碗。 「是真的,男人在这世界还是在力量上占据着优势,不是吗?而且……」她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幽怨而真实,「如果我是男人的话,就会有机会让你喜欢上我了吗?」 我猛地手一颤,不知那个竹筐勾住了什么东西,「轰--」地一声闷响,只见那后面的碗堆压过了竹筐,从高高的架子上向我和赵阳砸了下来。 「呀--」赵阳望着那即将迎面而至的碗堆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惊呼。 我全身一激灵,顾不上多想什么便从架子上一跃而下,将赵阳猛地扑倒在地上。 「轰隆--」巨山似的碗碟从柜子里倾泄而出,「匡啷--」在坚硬的地面上跌成了纷飞四溅的碎片,一时间,令人惊心的撞裂声不绝于耳,储藏室残碟碎碗在地板上堆成了山。 「怎么回事?」经理和一帮人闻声而来、众人看见这满屋的碎碗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是怎么搞的!」管事经理怒不可遏地发威了。 「对不起……是我手滑了……」我艰难地从碗碟的碎片中支起身来,还好我身下的赵阳安然无恙。 她惨白着脸,仿佛还没回过神来,直到看到我背上的鲜血才清醒过来:「柯洛--你的背!」 「没关系……」我咬住嘴唇,强忍住一阵巨痛。 经理铁青着脸,一把拉过我的衣领吼道:「你这个白痴,叫你们收拾个储藏室你都收拾不好,你他妈混什么吃的!你给我打坏这么多的碗碟,是不是不想活了!」说着就向我抡着拳头揍过来。 「哎--我说罗志--」严穆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气定神闲地说道:「先不要这么冲动……这只是个小小的意外。」 「可是严哥--」经理不服气地还想辩解。 「好了,好了……」严穆秋摆摆手,转进头来对着我跟赵阳说道:「你们两个先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我望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对他的宽宏大量道谢,只是微一点头,便领着赵阳出去了。 背后,我听见经理响亮的磨牙声。 *** 一灯如豆。 在狭小的单人寝室里,我呆呆地望着昏黄的灯光,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向我一波一波地袭来。 「还痛吗?」 赵阳小心翼翼地将我背上被碗碟碎片划破的伤口清洗干净,然后再轻轻地抚上药膏。 我摇了摇头。 「对不起啊,是我叫你来帮我,反而害了你了……」赵阳不住地向我道歉。 「别这么说,大家都这么熟了,都是兄弟。」我故意将「兄弟」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她看了我一眼,替我上药的手突然一重,痛得我直咧嘴。 「怎么样?没事了吧……」严穆秋像个幽灵般突然在门口出现,冲着我俩笑。 「好多了。」我平淡地回答道,「严老板亲自来职工寝室看望受伤的员工,其胸怀实在令我佩服。」 没想到严穆秋一点也不在乎我的讽利,哈哈地笑着:「我本来就是个好心人啊。」 我一皱眉,对赵阳说道:「赵阳,我有点事要跟老板谈。」 赵阳迷惑不解地看着我,再看看老板,「好吧,那我出去给你们买点吃的,你们慢慢聊。」 「你这别扭的小子竟然第一次有话要对我说?真是奇迹啊……」严穆秋看着赵阳出去了后,笑眯眯地感叹。 「你少装傻了,是你把我在这里的事告诉云涛的吧?」我满腔怒火都发泄了出来,「你明明答应我不告诉别人的!」 「哎~~」没想到严穆秋竟然丝毫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反而显得比我还委屈:「如果没记错的话,我答应你的是不把你的行踪告诉同炎啊……」他得意地挑着眉,开始神气活现起来:「但是我可没有说过不会把你的事告诉除同炎之外的人。」 「你!」我气得无语,心里暗把这个狡猾的老狐狸骂上无数遍。 「其实你不必担心……」他笑瞇瞇地安慰我,「即使是同炎知道你在这里,他也不会来找你的……」 我心里一动,一阵寂寥的感觉涌上心头。 「为什么?」 话一刚问出口,我就后悔了。一阵难耐的尴尬。 他显然把我泄露心机的表情看在眼里,得意地哈哈大笑:「想知道?那你何不去找他问清楚……」 「不可能。」我断然否绝。 「你已经决定要与他脱离一切关系了吗?」他对我的绝情并不在意,只是笑着摇摇头,「真是个任性的孩子啊……虽然我不知道你跟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想那不会只是同炎的错。如果你就这样放任自流,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已经后悔过了。」我木然地回答道。 「所以你要拉赵阳下水吗?」他突然轻轻地发问。 「我没这么想过……」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那就好。」他隐去了笑容,露出正经地表情,「你应该明白,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是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无论那个人有多么优秀,那他也不过是可悲的自我牺牲品。」 他长吁一口气,「你好好地想想清楚吧。」说完,便飘然而去。 我扭过头来望着窗外深蓝的天空里那圆盘似的满月,心潮澎湃。 「柯洛——」赵阳从门外探出头来,一脸兴高采烈:「刚才我遇见严老板了,他说这两天我们不用上班,他还要我好好照顾你呢!」 我心一酸,低头不语。 「怎么了?」她看出了我的异样,担心地问道:「伤口很痛吗?」 我含糊地答应着,别过头去,强忍住泪。 赵阳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她温暖的双臂温柔地包围住我:「柯洛,我们出去玩玩吧……」 我没有回答。 「今天是元宵节呢……」她幽幽地叹道:「春节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今天就出去散散心吧……」 *** 果然,元宵节夜里人山人海,观灯如潮。 各式各样的灯笼顺着盘旋的山道蜿蜒而上,在黑暗的山间形成了一道壮观的风景。 赵阳拉着情绪低落的我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竭力想让我高兴起来。 「你看、你看,那个走马灯好有趣啊……」她兴奋地指点着,眼角都透出喜气。可惜我是个木然的旁观者,似乎完全与这热闹的气氛绝缘。 「先生,来给你的女朋友转个糖吧……」旁边卖转糖的小姑娘突然拦住了我俩的去路。 我觉得一阵尴尬。 「这个是什么啊?」赵阳只顾好奇地望着那个奇怪的摊子问道。 没等我来得及回答,那个小姑娘一溜嘴先说开了:「大姐姐,你看到了摊子上的转盘了吧。只要你拨动那转盘里的指标,当指标停下来时,它指着转盘里的哪个动物,我爸爸就会用这糖浆替你做那个动物。又好看又好吃哦!对吧?爸爸。」她扬起脸来,一脸骄傲地望着她爸爸微笑。 旁边坐着的那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好像挺有意思的啊……」赵阳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糖摊里的转盘。 我见她这么高兴,不好意思拒绝:「那就转一次试试吧。」说着,我掏出了钱给了那小姑娘,再随手将指标一拨。 那木制的指标在盘中呼呼地旋转了起来,最后终于缓缓地停下。 「哇——」旁边围观的人都惊叹了起来:「是龙啊……」 那小姑娘也一脸惊奇:「大哥哥真是好运气啊!居然转到了龙呢!很少有人有这么好的手气的哦!真是恭喜你们了……」 赵阳笑得一脸灿烂,轻轻地给我了赞赏的一拳。 我淡然地耸了耸肩。 那位沉默的绘糖艺人熬好了糖浆。只见他斜执著糖勺,让那湛黄的蜜糖随着勺缓缓滑下,瓷白的糖板上便娴熟地划出了奇妙的线条。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下来了,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这门古老的民间艺术。很快地,一只古朴却神形具备的龙便跃然于糖板之上,周围响起一片啧啧称奇的叹服声。 那小姑娘笑嘻嘻地将它递给赵阳:「这个拿好了。要快点吃哦,不然糖化了就可惜了。」 赵阳点了点头,转头看看我,笑得有点羞涩。 「大哥哥再玩一次吧,瞧你这么好的手气,要能再转个凤,龙凤齐舞才配你们这天造地设的一对啊……」那小姑娘还想继续揽生意。 周围羡慕的眼光刷刷地齐射过来,我的脸顿时难看了起来。 赵阳立刻瞧出了我的脸色,忙推辞道:「太多了也吃不了,还是不要了……」说着便忙拉着我离开。 无言地走在欢乐的人群中,我们俩都觉察出了那种奇特的暧昧气氛。 「柯洛,刚才那个小孩子说的话让你生气了吗?」她终于开口了。 我停下了脚步。 「没有。」我沉默了一下,缓缓地开口,「我从来没尝试过可以活在人们祝福与羡慕的目光中,所以有点不适应罢了。」 赵阳同情地紧握住了我的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成全你的一切愿望。」 她的眼神热烈而真诚。 我苦笑了下,摇摇头。 「为什么?」她不解,「你嫌弃我?」 「不是的。只不过我是个没法得到幸福的人。我不能因为自私而害了你。虽然我是个胆小鬼,但起码,我希望我能够对你诚实。」 她愣愣地看着我。 「柯洛,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吧?」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猝不及防。 「是你以前那个男朋友吗?」她逼问道。 我仓皇地摇头。 「他……是个怎样的人?」 我竟然答不上来。虽然拼命地搜索枯肠,然而我却找不到一个形容词。 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出了同炎的影子,种种过去如昨天般在眼前闪过,然而我遗憾地发现,除了彼此之间盲目地伤害和错过,我们竟然没能剩下些什么。 赵阳一看我的情形,立刻明了。她长叹口气:「看来你们真的爱得很辛苦啊……」 我只有尴尬地张了张嘴,以沉默作罢。 「是……是柯洛吗?」正在我俩无言之时,一个惊讶的声音传了过来。 居然是梅。 几个月不见,她依旧光彩照人,只是意外地丰满了许多。 她惊喜地一把拉住我:「真的是你呢!没想到可以在这里遇见你……你知不知我们都担心死你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听见她嘴里蹦出这么暧昧的词,梅旁边陪同她的男人脸色难看了起来:「梅——」 「他可是同炎的宝贝哦、你少吃飞醋了……」她转过头来瞪着她身后其貌不扬的男人。 顿时,我脸红透了耳根。 「哎呀,我居然忘了……这个是我老公。」她挽上他的手臂,笑嘻嘻地向我介绍: 「本来今天有灯会,我还说不想来呢,就他硬要拉我来的,没想到可以看到你,总算不虚其行了。呃,这位是……」她好奇地打量着赵阳。 「啊,她叫赵阳。我一个朋友。」我简短地作了介绍。 「你好。」赵阳大方地冲着梅伸出了手。 梅若有所思地朝赵阳点了点头,握了握手。 「哎呀,好漂亮的小姐。有你陪着,真是幸福死小洛了……」 「梅姐,别乱开玩笑了……」梅还在打趣我们,我只好求饶。 「啊,对了,你们去许愿河放河灯了没有?」梅突然问道。 我和赵阳对望了下:「没有……」 「那怎么行呢……难得一年一次元宵节,去许愿河放灯祈福吧,不但保佑你一年平平安安,还可以让人心想事成哦。我们也正好要去呢,那就一起去吧。」梅亲热地拉住赵阳提议道。 梅的热情总让人无法拒绝。 果然,在许愿河边人头揽动。人人捧着纸做的河灯,在河边虔诚地祈祷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入河中。 梅交给我们一人一只荷花河灯。「按老规炬,咱们女人去河西放灯,他们男人去河东。」说完,便拉着赵阳要走。 「哎,柯洛……」赵阳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安抚地冲着她挥挥手,笑了笑:「去吧……」 「我那老婆啊……真是让人吃不消……」梅的老公目送着她们消失在黑暗的远处,不由得发出感叹。 我理解地一笑。随手掂了掂手中的河灯,准备将它放入河中。 就在手落下的那瞬间,我突然心里一动,脑于里冒出个奇怪的念头,人随即站了起来。 「哎?你不放灯吗?」他看见我停了下来,奇怪地问道。 「不、不用了……」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我想先去周围转转。麻烦你待会儿跟她们说一声。」 没等他来得及回答,我已经信步向河边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噪杂的人声逐渐在我身后淡去,我听见了那弯弯曲曲的河在黑暗中的浅吟低唱。无数若明若暗的河灯顺水而下,载着人们对幸福那沉甸甸的期盼,默默地流向远方。 可能我是唯一一个已经放弃对幸福有所奢望的人了吧?我注视着那河中飘荡着的河灯,自嘲地淡淡一笑。 洁白的荷花灯在我手中绚丽地绽放,那火红的灯芯在夜风中热烈地燃烧着,玲珑剔透得像他那颗炙热的真心。 我知道自己最终不能战胜那卑微的渴望,只有颤抖着双唇,对着那许愿灯喃喃地吐露了那渺茫的愿望。刹那间,我痛苦地发现它缓缓地流下血红的烛泪,仿佛它已在漠漠红尘中寂寥地等待了那誓言千年。 「有人落水啦!快来人救救我儿子啊~~」 就在我将手中的灯放入水中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救声。 就在前方不到一百米的河上游,一个挣扎的黑影正在水中浮浮沉沉,他徒劳的双手在水面上胡乱地挥舞着,一阵激烈的呛息激得他惊慌失措地哭喊:「妈妈!妈妈~~」 他那站在岸边的母亲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有绝望地大叫着目睹死神带着骇人的气息逼近他们的身边。 我心头猛地—紧,立刻发疯似地向前面跑去。 「哗啦——」我奋力跃入河中。虽然有心理准备,那冰冷刺骨的河水还是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背上那包扎好的伤口被水浸湿,针扎似的疼痛。但是此刻已顾不上这些了,我急忙向那溺水的孩子游去。 「你冷静下来!」我向他大喊道,慢慢接近他的身边。 「妈妈!妈妈~~」那个孩子吓坏了,突然仓皇地紧抱住了我的身体。 「不好!」我心里暗叫不妙,连忙想掰开他那紧握住我的手,可是此刻的他遇到了我这很救命稻草,死也不放。 「放开我的手!不然我们都会完蛋的!」我急忙向他大声喊道,但是吓懵的他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还是傻傻地死抓住我的手。 我不由得慌张起来。本来我的游泳技术并不是很好,现布又失去了手的自由,立刻便觉得身体变得笨重了起来,一种快要沉溺的感觉猛地摄住了我的心,两个人眼看着就要沉下水面。 「别慌!」 正在危急的时刻,远处突然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矫健的身影直扎入水中,快速地向我们游来。 他机警地绕到了那孩子的身后,一把扣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提出水面。 「没事了、没事了~~」他一边竭力地安抚着他,一边娴熟地踩着水,用他余下的一只手猛击那孩子的手,拼命将我俩扯开。 终于我感觉到手上一松。急忙一抽水,整个人便浮了上来。 「没事吧?」他向我大声询问道。 「还好。」我暗暗地松了口气回答道。 当我们游到岸边时,三人都已经精疲力竭。 周围一些人闻讯赶来,急忙帮着给那个溺水的孩子作急救措施。 「多谢你了。」我好不容易稍微喘匀了气息,抬头向旁边的他道谢。 「……」 他竟然没有回答我。 我奇怪地扭头一看。 四目交接,顿时不由得都愣住了。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红着眼眶,声音有点哽咽:「竟然是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呆呆地吐出两个宇:「同炎……」 我们俩就这样愣愣地对望着,一时间天地沧桑,竟就此忘了周遭的一切。 「多谢两位好心人了!」那个孩子的母亲感激涕零地向我俩不停地道谢。 我全身一震,猛然清醒过来。 「别客气……」我回着礼,慌忙闪出嘈杂的人群,想就此离开。 「徐驰!」 同炎在我身后大喊道,快步追了上来。 一阵难言的酸楚涌上心头,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已经是唯一一个会以这个名字叫我的人了,那个清楚我的过去和现在、以及关联着我将来的人。 「你又想就这样从我的身边逃开吗?」他静静地质问着我,言语中带着难耐的伤感。 「……我没有逃,」我抬起头来,「我只不过想走我自己的路而已。」 「找们之间已经没有交集了?」他反问着,一把抓住我的肩:「这真的是你的真心话?」 我不敢看他。 「为什么?云涛已经把你跟他的事都告诉我了。我没有发觉你的用心良苦,是我的错。可是……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要拒绝我的感情?」 「自从你离开,我就一直强忍着冲动不去找你。我希望你能自己想明白,什么是你自己想要的,我决定要等你自己回到我的身边。可是,我这么辛苦地等待,换来的就只是你这一句话吗?」 我转过头望着他,泪光在他的眼眶内闪烁。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他喃喃地自语着,「我只是想让你幸福,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我的泪终于夺眶而出。 「对不起……」我诚心诚意地流着泪向他道歉。 同炎满脸疲惫地看着我,终于绝望地长叹了口气:「给我个理由……」 「我只要一个可以让我信服的理由……让我就此放手。」 「轰——」我的脑子里一声炸响,感觉被人剜去了心肺般巨痛如绞。 「我……」我颤抖着双唇,强迫自己镇定地开口:「我想忘掉过去,它对于我来说太过沉重,我已经不堪重负……所以我打算在没人知道我过去的地方,一个人重新来过……」 话语空落落的,细如游丝。 但同炎却如闻惊天炸雷般,瞬间变了脸色,我知道我的言语已经奏效。 「再见……」我强忍着泪水笑着向他道别。 「徐驰……」他突然叫住我,「你刚才是来许愿河许愿的吗?」 我心头一动,只有点点头。 「你许了什么愿?」他轻轻地问道。 苫涩的感觉缠上心头,我唯有摇头不语。 「求你……告诉我……」同炎的声音如此的柔软和无辜,让我技捺不住那急迫得想要大哭的冲动。 「……我……」巨大的心痛让人呼吸困难,我只有用那有些哽咽的声音从实相告: 「我希望你此生能够过得幸福……即使那需要赔上我的性命我也愿意。因为我再也不想一个人失去自己所爱而孤零零地在世上活下去了……」 「驰——」同炎一把将我揽入怀里,泣不能言。 「柯洛~~」 正在我情不能自抑地紧抱住同炎那温暖的身躯时,背后突然传来了赵阳惊讶的声音。 原来他们三个人看到这边发生了意外的落水事件,都赶过来了。 梅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 我猛然清醒过来,一把挣脱了同炎的怀抱。 怅然地转过头去,我对还愣愣地看着我跟同炎的赵阳说道:「我们回去吧……」 「柯洛!为什么你这么不开窍!」梅非常意外,急切地想阻止我。 「谢谢你,梅姐……」我明白她对我的用心良苦,「多亏了你,让我了却了自己的心愿……我真的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这些……」 「小洛~~」梅不死心地想说什么。 「梅……」同炎意外地开口了,他按住梅激动的肩,幽幽地长叹一声:「让他走吧……」 梅愣住了,她迷惑地看着我们俩,却再没说什么。 带着满身属于同炎的烙印,我沉默地拉着赵阳离开。 我知道这并不是结束的解脱,而是心灵磨难的开始。 第七章 瞬息万变的云,在灰蓝的天空中疾走。我叼着烟,一动不动地倚在天台的栏杆上,呆呆地望着这片我无数次仰望却仍然陌生而生动的天空。风乍起,缠绵地卷起我的衣角,时间细细碎碎地流逝在那升腾翻卷的烟雾中。 「柯洛——」是赵阳犹豫的声音。 终于她向我走了过来,一身温柔的粉装映红了我的眼眸。 「我可以坐这吗?」她弯着细细的眉,微笑着向我请求。 我随便地一点头。 「你在看什么呢?那么专心。」 「云。」 她张大了灵动的眼睛,很快地反应了过来,笑着在我身边翻身躺下。 「啊~~这样看起来,天好大啊……而我,好像变小了……」她舒服地伸长了身体,在我身边感叹道。 「小时候,我望见天空中的云,就老是会想——它们在天上走着走着,终究最后会到哪里去呢?是去天堂还是它自己的家?」 她沉默了一会儿,「柯洛,你说呢?」她笑着转过头来问我。 「我想……它是找不到自己要去地方的吧……」我凄凉地笑了,「所以,它们才会在这无边无际的天空中游荡,寻找它存在的意义。可惜到它消失在空气中的那一天,它也没有找到。」 「不是的!」赵阳突然提高了音调,用她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它们没有消失……它只是变成了雨,到那时,它就会以另一种存在方式降落大地,拼命地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我淡然地一笑,没有争辩。 「柯洛,你也会有那一天的。你会有明白自己生存的意义的那一天,为某人而等待奇迹的那一天。」赵阳紧紧地握住了我颤抖的手,「每个人的迷茫都只是暂时的。虽然这会令你很辛苦,但是,每一块走过这片天空的云,都会成长为坚强的雨。」 「柯洛,你知道吗?」赵阳开始沉浸在自我的回忆中,「我出生在很偏远的一个小山村里,由于爸爸的重男轻女,身为家里老大的我为了弟妹吃了很多苦。在我七岁那年,我妈跟着一个到村里来收草药的城里商贩跑了,从此爸爸便消沉了下去。因为我长得越来越像妈妈,爸爸不许我进他的房间,不许我在桌前和他一起吃饭、甚至于连跟我说话都不看我一眼。每当我看见他抱着弟妹们笑的时候,我的心都好痛……就因为我长得像妈妈,就成了爸爸的出气对象,剥夺了我作女儿应得的一切欢乐。为什么只有我会受这样的对待?」 赵阳的眼中开始泪花闪烁,「我不停地怨恨着我这张和妈妈相似的脸,不停地怨恨着自己的命运。我真的情愿自己没有出生过。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家里唯一的热水壶,爸爸不但将我痛打一顿,还骂我是妈生下来的孽种,他说没我这个女儿,叫我滚得越远越好。我气不过,偷偷地爬上了我们村边的山崖上,想这样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这时,我那四岁的弟弟居然偷偷地跟在我的后面,见我要作傻事,大哭着向我跑过来,要和我一起跳。我顿时就心软了。就在我搂着他大哭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我不能就这样完结自己的人生,找还有很多要做的事、要改变的东西。我不是妈妈,我不会像她那样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我要担负起全家人的将来。我还有我的弟弟、妹妹,只有他们是我生活下去的希望。」 赵阳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倔强的亮光,看得令人心头一震。 「为了家里的生计,我十六岁就跟着衬里人外出打工。在城里我忍受着别人的白眼和羞辱,在饭店里洗盘子、给别人带孩子、当佣人,什么都干。总算我的苦心没有白费,弟弟考上了重点大学,妹妹也很争气地在读高中。每当想起这些,我都觉得好幸福!因为只有我是他们的依靠。去年,一直身体不好的爸爸突然患上重病。为了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我花光所有的钱,结果还是远远不够。所以我铤而走险,去黑社会借高利贷。我知道自己没法还清这笔债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我什么也不在乎了!为了我的家人,我所珍视的东西,无论怎么样,我也要守护到底。」她轻呼了一口气,「爸爸躺在病床上从昏迷中醒过来时,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含着老泪转过头,背着我说了一句:『女儿,难为你了……』当时,我真的、真的好想大哭……但是又哭不出来,好像二十多年堆积起来的情绪统统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泪一滴滴地顺着她清秀的脸庞掉落,像颗颗闪耀的珍珠。 「我该高兴的,不是吗?我让我那固执的爸爸说出那么感人的话,我被他承认了!是我终于赢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心痛和委屈……我长年累月的辛劳付出,结果就因他的那一句话就永远地成为了过去。我当年那么多迷茫又痛苦的记忆,我又应该置它们于何地?」 我无言地搂住了她抽动的肩膀,轻叹一声:「忘掉它们吧……」 「忘?」她泪光闪烁地从我怀抱中挣脱出来,冷笑着反问我,「你可以忘记自己的过去吗?你做得到吗?」 我唯有沉默以对。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背负着一切记忆,伤害我的、珍惜我的,一切的一切,我统统都不会忘记……我要坚强地活下去,向别人早已忘记的过去讨回我失去的一切。」赵阳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愣愣地望着她刚硬的脸庞,第一次觉得她是如此的陌生。 「柯洛!柯洛~~」 就在我俩闲谈的时候,严穆秋急促地叫唤起我的名字来。 很快地,他气喘吁吁地向我们迎面跑来了。满脸大汗的他,意外地没有了平日的轻松与圆滑,见到我便焦急万分地直拉我向楼下走去。 「快、快……」他边走边喘着粗气。 「你到底怎么了?」我奇怪地问道。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严穆秋拉着我的手,一脸严肃:「柯洛……你先冷静地听我说完……是关于同炎的事,他……」 他停了下来,担心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的心被猛然揪紧了,脑子开始变得混乱:「同炎……他怎么了……」我那颤抖不安的声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不忍地别过头:「我刚才接到云涛的电话……他说同炎刚刚在拍摄过程中出了事故,从十五层楼上摔下来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条件反射似地抓紧了手臂。 可怕的战栗席卷了我的全身,我张口而不能言。就在那天昏地暗的眩晕中,我仿佛又看见了那深烙入记忆中的、令人肝肠寸断的一幕,我那早逝的恋人在天台上的绝望一跳,而那场惨剧如今又如噩梦一般,宿命地在同炎的身上上演了。 严穆秋瞧见我的情形,立刻支撑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你要坚强点,同炎已经被他们送去市急救医院抢救了。云涛叫我们立刻过去,可能还有希望见他最后一面……」 猛地,我打了个激灵。 仿佛是垂死的人得到了一线生机,我一把撇开严穆秋,发疯似地向医院跑去。 慌乱的风在耳边「呼呼」地尖叫着,周围的景物像条条漆黑的影子在我的视野中急剧地闪过。我狂奔在纷至沓来的记忆里: 「不要只为了记忆而活着。人只有坚强,才能让自己变得幸福。」那天,站在墓地里的他搂着我时,真的让人感觉好温暖。 「我不会再给你机会放纵自己了。从今以后,我要好好地守着你。」这是他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可惜我没有给他机会实现。 还有我们的第一次接吻,和他第一次按捺不住真心,向我强行索取激情的狂乱一夜。 一切的一切,历历在目。 我拼命压抑住自己想要就此大声疾呼的冲动,在内心里疯狂地向神明祈告:我万能的主啊,请您保佑同炎没事。他是那么善良又诚恳的一个人,不应该有此噩运降临在他的头上。而我,我是个背负着罪恶在世上苟延残喘的人,哪怕要我坠下九层地狱也行,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取他的生命。请不要就此带走他…… 我卑微地祈求着,不禁泪如雨下。 *** 「同炎!同炎在哪里?」 我一头撞进医院的急救室,全然不顾护士小姐们不满的眼光,仓皇地大叫着。 在外面的长凳上正在抹眼泪的梅和一帮人都站了起来:「柯洛……」 梅红着眼眶,哽咽着:「小洛,你来晚了……同炎他……」话未说完,她已经俯在她老公的胸前,嚎啕大哭起来。 顿时,大旋地转,地动山摇。 「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本来这次我们要使用吊索给他增加保险度的,可是同炎怕这样会影响他拍摄的灵活性,坚持不肯用。结果就……」旁边一个高个男人痛苦地向我叙述着。 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我呆呆地望着他们不停地张闭着的嘴,什么都没听进去。 由于我的任性和倔强,一次又一次地反复伤害他,这连上帝都感到厌烦了吧?现在,上天终于对着我关上了慈悲的大门,决绝地将他从我的身边夺走,而我将独自一人在忏悔中度日,就是我的命运吗? 我慢慢地走进那盖着雪白被单的病床,颤抖着想揭起它,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梅泣不成声:「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开眼,要带走同炎……明明你们如此相爱,又何必要如此堪堪地错过呢?」 泪成串地涌出来,我咬紧了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叫。 梅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担心地看着我:「小洛,你千万要想开啊……」 我抬起眼来看着她:「我会的……梅姐。这是他留给我的,我会用我一辈子来记住。」 无边的愧疚与悔意涌上心头,我低下了任性的头颅,泣不成声。要不是我的倔强,要不是我像驼鸟似地不愿正视自己的真实想法,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浪费和错过与他相聚的可能。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在元宵节那天对他坦白就好了。可惜,今天我如梦初醒,倾诉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你们怎么了?」 突然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它亲切又温润,却令我如电击般动弹不得。我只有如木偶般僵硬地转过身来,愣愣地注视着他向我走近。 浓而刚硬的眉,含情的细眼,高挺的鼻梁……一切都让我恍若身在梦中一般。 我禁不住喃喃自语:「我……我是在做梦吧?这……这怎么可能?」呆呆地扭过头去,我看了看那病床上被雪白被单盖得严严实实的人,此刻他看起来更像是个被人精心设计好的诡计。 我不由深吸一口气,「呼啦——」一声,被单翻起,露出了事实的真相。 「严穆秋~~」我恼羞成怒地高音贯穿了整幢医院大楼,一时间,病房内人人自危,「这是怎么回事?」我像一座喷发的火山,指着那病床上堆成人形的枕头堆,怒不可遏地质问那帮心虚的帮凶。 人们偷笑了起来,跟着进来的云涛看到这情形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小洛……」梅赔着笑,竭力想安慰我,「你先别冲动,我们也是替你俩着急才想了这个点子……同炎确实是受伤了,我们只不过是稍微修改了一下事实而已……」 「稍微?」我瞪着梅,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同炎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们,此刻他也明白了过来。「好了、好了,我都明白……」他一把搂过我,替我解释道:「徐驰他并不是真的气你们骗了他,而是气你们编了个我不幸死掉的故事。」说着,他轻轻拭去我脸上委屈的泪痕,温柔地耳语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真实地感受着温暖的指温,一阵狂喜从心中迸发出来。 「同、同炎……」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心中那块巨石放下了,刚刚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啪——」地一声断弦,一种莫名的呕吐感涌了上来,我尽力想支持住笨重的身体,却猛然在大家的一片惊恐声中失去了知觉。 *** 「情况有点不妙。」 「他背上的伤口已经恶化,并且影响到了脊椎神经。现在必须要住院治疗。」 「……那他会不会有危险?」是同炎焦虑的声音。 「不用担心,就现在的情形来看,问题还不会那么严重。」 当我模糊地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全身软绵绵地一阵酸痛。 「不、不要……我不要住院……」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连忙强行支起身来,挣扎着向医生请求…「请给我开药就行了……」 同炎立刻按住了我的肩,转身向医生坚定地说:「我明白了,我会马上办理入院手续,请您全力治好他!」 艰苦的治疗过程开始了。 每天无休止的点滴、换药、注射、透视,弄得我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而病房里那激鼻的消毒水味道也在时时刻刻折磨着我的神经,还有那每天几乎成几何级上涨的医药费更是让我心烦意乱。 「同炎……」我皱着眉头,不死心地向他继续做着思想了作,「让我出院吧……我真的受不了了这要命的地方了……」 「不行。」同炎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谁叫你这么不要命,伤了脊椎还大冬天的往河里跳!还好发现及时,再晚一点,你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所以,你现在只有乖乖地在这里养好伤,我会天天来医院陪你的。」 他微笑着递过来一片苹果,口气软得像哄小孩:「来,张嘴,啊……」 看着他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我只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乖乖将苹果吃下,心里泛起—片久违的幸福感。 「钱你不用担心,工作的事我也向穆秋说好了,他叫你好好养伤,以后想什么时候去上班都可以。」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喂我吃苹果. 「那怎么行,他对我有恩,而且我还要还他钱呢!」想到严穆秋一直在背后暗暗帮忙,我就过意不去。 同炎停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我:「你那么在意别人对你的恩惠吗?」他温柔的眼里满含着笑,「那么我呢?对于我付出的一切,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轰地一下,我的脸飞红一片。「我……」我笨拙地想要表达什么,却难以启齿。只好胆怯地躲闪着他真诚的眼神。 「大、大不了……以后……我全听你的……这总行了吧?」好不容易,满脸通红的我支支吾吾地挤出了让人难为情的一句话。 同炎的眼一下子湿润了。他猛地紧搂住了我,动情地在我耳边轻语:「你真的说了!我不是在做梦吧……」他难以置信似地捧着我的脸细细地求证:「驰……你知道我等你的这一句话等了多久吗?从你开始做我的模特儿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期待有一天你会这样对我告白,可是,我没想到我的等待会如此的漫长,它长到我都快要忘掉自己等待的初衷是什么了……我也曾经痛苦、后悔过,但是现在听到你对我说的话,我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多么的值得。」 「驰……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可以吗?」 那专注的眼神,满含真诚而浓烈的爱,几乎快要把我的脸灼伤。我唯有压下内心翻腾的狂潮,用最赤裸的灵魂回答了他三个字: 「我发誓。」 第八章 「干杯~~」 随着大家的齐声大叫,七八个啤酒杯碰在了一起。 同炎的别墅里第一次宾朋满座,人声鼎沸、众人围坐在桌前,欢声笑语伴着酒杯中的气泡一起升腾了起来。 「来来来~~」严穆秋笑嘻嘻地举起酒杯向我祝贺:「今天是咱们小洛出院的大喜日子,啤酒洗霉气,好运自然来,哈哈哈……」 「多谢严大哥了。」对于他的盛情,我觉得有点难以招架。 「哎,这应该说是他提前出院的日子吧。确实该为我们任性的洛干杯!」云涛毫不在乎地揭了我的老底,斜着眼睛向我举杯。 「啪——」梅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哎哟!」云涛夸张地大叫着:「梅姐,你都这么大肚子了,还这么用力,小心动了胎气……」 旁边的赵阳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叫你们老欺负我们的宝贝小洛呢!」梅挺着微凸的肚子,理直气壮地教训道: 「你就个能说点好话吗?」 「我说梅姐,你别老是护着柯洛那小子好不好,小心你老公吃醋罗……」 梅的老公有点尴尬地笑着:「不会、不会……」 「你大姐我不用你操心!小洛也不用!」梅振振有辞地说着,「小洛已经答应我们了,他会在家里静养到身体完全恢复,对吧,小洛?」 我只有拼命地点头。 「啊,对了,小洛,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而且是关于赵阳妹妹的哦……」梅神秘地冲着我挤眼。 「怎么了?」 赵阳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梅姐将她在傅大哥那边的工作交给我了……」 「哎?」我颇感意外。 「没办法,你看我现在这样子,想帮同炎也力不从心,所以我就让她接手了……」 梅无可奈何地抚着自己的肚子,「赵阳人很聪明,又乖巧,好好地学着干,工作一定没有问题的。现在她已经是同炎的个人助理了哦。」 「可是,严大哥这边怎么办?我们的钱还没有还清……」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内疚。 「哎?你还没有跟他说吗?」云涛转头看着赵阳。 「可是……是严大哥坚持要我不告诉他的……」赵阳为难地说道。 「到底是怎么一同事?」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那二十万其实根本就不用还。」云涛笑着扭头看了看严穆秋,「他老哥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被人生生地敲走二十万,他还对起他『笑面严铁手』的名号吗?」 「什么?」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那天,那几个浑小子前脚一走,我立马就派人在外面截住他们了……」严穆秋那老成世故的笑容里暗藏锋利,「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就是知道你那浪荡子的个性。不找个借口把你绑得死死的,你会肯乖乖地在雅梦做列现在么?」 惊讶于严穆秋的老谋深算之余,我也不禁为他的用心良苦而感动。 「严、严大哥……」我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 「客套话就别说了……」严穆秋笑眯眯地摆摆手,转头对着同炎道:「我说老哥,我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今天我当着大伙儿的面完璧归赵,今后,这别扭的小子就要靠你好好管教了!」 同炎沉稳地笑了笑,拉着我站了起来,「各位……」他环视了桌前一周后开口了: 「在座每一位都是我的好兄弟、好姐妹,我真的很感激你们为徐驰做的一切,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大恩不言谢,我就先干为敬了……」说完,他在众人的一片叫好声中仰脖饮下满满一杯酒。 「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同炎待大家安静下来后说道,「从今天开始,柯洛就要做回他自己了,我希望大家都叫他的本名『徐驰』!」 我心里猛然一动,抬眼看他,而他也敏锐地觉察到了我探询的目光,冲着我温柔一笑,在桌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没问题!」云涛趁机陷害我,「那么,为了庆祝小洛……不,是徐驰的新生,我就先敬你三杯!咱每个人都要敬啊,不敬没诚意!」 「云涛!」我瞪了瞪他,望着那满满的酒杯犯难。 「哎哎~~」同炎笑着替我解围,「徐驰他大病未愈,你们就别为难他了吧。这酒等他病好之后再喝也不迟……」 「你看、你看……这么快就为他的『驰』说好话了,还真像个尽职的老公呢!」梅笑着直挤眼,「要不,你们就喝杯交杯酒,我们就饶了你们俩!」 「对、对……交杯酒!」众人一听,立刻肆无忌惮地起哄起来,「一定要喝!」 我立刻闹了个大红脸,同炎也有点为难。然而大家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我们俩,拗不过众人热情和打趣的我们终于在一片欢呼和口哨声中,交挽着双臂饮下了这颇具深意的交杯酒,将这甜蜜温馨之夜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欢聚了一晚上,终于曲终人散。 同炎一把拦住准备收拾满桌狼籍的我,体贴入微地说道:「你的伤还没有好,还是早点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 「没事。」我冲着他真心一笑,「反正今天我高兴……」 「不行。」同炎温柔却不失坚决地阻止我,「我不能让你累着了,这样看着你,我会心疼的。」 「同炎……」心里涌起一片暖意,我转身拥抱住他:「谢谢你……」 他轻笑着回搂住了我,用他的唇轻啄我的脸颊,悄声言道:「傻瓜……」 交缠的手指,炙热的身体,契合的灵魂。 终于我不用展开那罪恶的黑翼就能在同炎的怀抱中自由地飞翔了。 紧紧地拥住那来之不易的幸福,心里甜蜜而安宁。 「驰……」同炎大汗淋漓地从我身上抬起身来,双眼满含疼惜,「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有伤,好像做得有点过火了……疼吗?」 我俯在床上喘着气,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会……」说着翻过身来微笑地抚弄他濡湿的额头,「炎……对于我,你觉得满意吗?」我有点不自信。 「傻瓜……」同炎幽幽地叹息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满足……跟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我都觉得好像是在天堂一样……真希望这就是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吗?」我躺在被子里喃喃地重复着,「……那会有多久呢?」 同炎笑眯眯地凑上脸来看着我:「当然就是这么久罗……」说着,他用他的手恶劣地在我身上摸来摸去,肆意攻击我的薄弱部位。 「好痒、好痒啊……」我不禁大笑着挣扎了起来,「快住手啦~~」 同炎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一把搂住了我:「驰,你大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我不禁一愣。 「你以前一直都是那样哀伤又忧郁,我甚至没有想过你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么爽朗又明媚的笑。」 我怔怔地感动着回答不上来。 同炎说得没有错,我确实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大笑过了。自从柯洛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之后,我沈浸在看不到尽头的痛苦中,几乎已经忘记爱人拥有的所有快乐,也忘了自己原本也曾是个真诚而热爱生活的单纯少年。 而我的笑,柯洛也曾称赞过。「你的笑温暖又不羁,让人觉得看到它就可以忘掉世上的所有烦恼了……」我们第一次喝醉酒时,他曾这样对我说过。 我还可以重新找回自己失落的笑容吗? 在柯洛已经离我而去的今天…… 「在想什么呢?」同炎笑着拍拍我的脸,打断我的思索。 「没、没有……不早了,睡吧。」我含糊地随口说着,将同炎的手臂紧紧地揽在怀里。 「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守护好你的这番笑容的……」同炎在微笑着沉入梦乡之前,在我耳边悄悄地说道。 眼角有点潮湿,我心里翻动着阵阵波澜。是啊,那么的温情与甜蜜,这是每个恋人都渴望得到的誓言,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这是上苍的垂怜?诚恳地向上天感谢着他的慈悲,我刻意地忽略掉内心那隐隐约约的不安,搂着这温情的人儿缓缓地坠入爱的港湾。 *** 两个人的幸福日子总是过得特别的快。 一连半个月,我乖乖地待在房子里不是长时间地睡觉就是上网打游戏,温顺得连自己都感到奇怪。 同炎的拍摄任务很多,但他却总能抽出时间回来陪我,通常门「叮咚」的一响,然后便是一个暖暖的笑脸和一盒我爱吃的小点心。同炎会烧很多地方的特色菜,每一种都别具风味,耐人品味。他自己笑称是长时间在各地东奔西跑后带来的后遗症。 很多时候我们就坐在沙发上看温情的黑白英文老片。我的头靠在他的腿上,侧躺着,一边享受着他温暖的手指缓缓地滑过我的发间,一边惬意地直打着哈欠,像只慵懒的猫咪。 「驰,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他笑眯眯地对我说道。 「哦?我猜猜……」我顿时来了劲儿,「是杭州的桂花酒酿圆子?成都的锅魁?还是广州的云吞面?」 「你……就知道吃……」同炎无奈地笑着拉起我:「过来看。」 他领我走进一间陌生的房间。 「这不是你的工作间吗?」我奇怪地道。 见同炎笑而不答,我推开门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墙壁的正中央挂着一张深黑色为基调的大幅照片。 幽蓝的光影摇曳着迷幻的色彩。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沉睡在一片黑暗的汪洋之中。 他微皱着眉头,轻阖的眼睫下写满了痛苦和创伤。在他哀伤的眼角,一颗晶莹的泪在暗蓝光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夺目。 没有添加任何的饰物,未经过华丽的电脑处理,仅仅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拍摄照片,却让人觉得它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我呆呆地凝视着它,说不出话来。 「还记得吗?我曾经让你做模特时拍摄过的作品——伤害……」同炎笑着搂住我回忆道。 「其实它才是我最满意的结果,但是我自私地没有拿出来发表。」 「当时我真是被你打动了。驰,是你激发了我的灵感,才让我有了这么好的作品,它没有矫情的修饰,没有扭捏作态的动作,却达到了如此完美的效果。拍摄任务结束后,我特别想拿给你看看,但是你却没有给我机会说……现在我准备把它挂在这里,当成一生的珍品来收藏……」 「我认输了……」泪涌了出来,我内疚地抱住他承认道,「你说得对,有些东西确实是只因特定的人物而唯一的,就像它……只因为我,不,是我和你而存在的……」 我抬起头来,望着同炎那温润的笑容,一时间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 「早。」 当我出现在同炎的工作室时,赵阳正在里面整理着满堆的文案和画稿,忙得不可开交。 「柯洛!」见到我意外地出现,她又惊又喜。 「啊~~抱歉!我现在该叫你『徐驰』了~~」赵阳猛然想起来这件事,忙改口不叠。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 「你找同炎?不好意思,他有任务出去了,要傍晚才能回来。」赵阳笑着对我说道。 「我没事,只是随便走走,没想到就逛到这儿来了。要不要我帮你?」看到她一个人忙里忙外,我心里有点同情。 「别……还是我自己来吧……要不你待会儿一走,我又不知道东西放哪儿去了……」 我不由得莞尔一笑。 「你真是变了……」赵阳对着我连连称奇,「以前看你那眼神冷得都可以结出冰来,现在居然看着有一丝温暖如春的感觉了!」 「瞎说什么呐~~」我有点不自在地别开脸去。 「哎~~你还害羞了……哈哈哈……」赵阳不禁大笑起来,「好了,好了,不笑话你了……去帮我整理一下那边的资料夹吧……」 脸红的我听到她的这番命令简直如遇大赦,飞快地闪到一边去了。 我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听赵阳在那边快乐地唠叨着。 「同炎大哥还真是好人呢,待人既温柔又耐心。开始我好紧张,跟他一起工作时老是出错,他都一点没有生气,反倒安慰我叫我别丧失信心,要好好努力下去。现在果然好多我背着她没有作声,心里却像喝了蜜一般甜。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同炎的确对任何人都非常温柔。正是因为这样,在他的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如此的安全与祥和,才会心甘情愿地聚在他的身边。 心里暗笑着,我飞快地动手翻动着资料夹内的页码,直到一张发黄的报纸引起了我的注意。 「某某大学中文系大二学生因与同性不正当关系跳楼自杀」。 斗大几个字映入了眼帘,顿时,我止住了呼吸。 报纸的日期是两年前的,页面显得灰尘满面,但记载的内容却令人触目惊心:「某某大学中文系学生柯某,于二零零三年六月二十日在校男生宿舍楼跳楼自杀,时年二十岁……」尘封已久的记忆在心中渐渐苏醒,我颤抖着双手将它拿到眼前,却怎么也看不下去。在文章旁边配着一张模糊不清的图片,我一眼就认出那正是柯洛摔下楼后的样子,在一阵眩晕中,我仿佛又看到他静静地躺在那冰冷的地面上,身下一滩鲜血在急剧扩大,最后,那刺目的红终于淹没了我的视线…… 「啊!别看~~」手中报纸突然被赵阳一把夺过。她一脸的惶恐。 「对不起、徐驰……是我一时好奇,所以才在报纸堆里面乱翻出来的……你别在意……」 我木然地看着她的反应。那罪恶的记忆早已深烙入我的骨髓,看一看这报纸有什么关系?以前它只是在我心里一时沉睡,却从来没有在内心中消失过。不管有没有今天的巧遇,它总有一天会在记忆中苏醒,而那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有什么关系呢?」我喃喃地说道,「反正这上面写的是事实,这就是我的过去,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徐驰……」赵阳担心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听他们说,你是为了纪念他才把自己改成他的名字的?」她终于还是开口了。 一提到这个沉重的话题,心里就不由得疼痛难忍,我艰难地回答道:「算是吧……我曾希望自己能代替他生存下去……」 「是吗?」赵阳的话音里有些感叹,「我真的很同情你们,你那么有情有义……」 「不是的,其实我……」心里明白她是真诚地想称赞我,但在我听来却是那么地讽刺。然而急于想解释的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明白你的想法,因为你对他有愧疚,所以你会这样做。其实内心里你是希望死去的是你,而他活着,对吧?」赵阳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那么现在呢?」赵阳盯着我问道,「你已经不打算再为他活下去了?因为你已经有了另外的爱人……」 「不是这样……」我急忙否认,「是因为,我知道了我不可能代替他而活着……」 「柯洛——」赵阳忽然打断我的话,「你知道吗?一个人真正死去时,不是在他肉体消亡的时候,而是他在亲人和爱人的记忆中消失的时候……当你决定要忘记那个死去的人的时候,他就真的永远地死去了……」赵阳盯着我的眼神是那样的专注,仿佛要将我吸入那深深的眼瞳之中:「你决定要让柯洛死去了吗?」 那声音轻轻的,却如一声闷雷般响在我的耳边,将我从梦中惊醒。 「我……」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混乱得不知如何回答。 *** 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猛抽着烟,脑子里空荡荡的,只留下赵阳的话在里面盘旋不去:「你决定要让柯洛死去了吗?」 一想到这,我心里一片混乱。 「啪——」屋子的灯猛地一亮。 「驰!」同炎吓了一跳。「怎么不开灯?我还以为你没回家……」 他向我走过来,带着一阵清新的花香味:「你怎么了?」说着,手抚上我的额头。 「啪——」我不假思索地挥开他的手。 我们俩同时一愣。 「啊,对不起,我在想事情。」我慌乱地解释道,希望他没有看出我的异常。 同炎理解地点头笑了:「没事。你还没有吃饭吧?我去弄……」说着,便向厨房走去。 「不用了……」我在他身后连忙说道,「你别忙了,我不饿。只是现在有点困,我想先去睡了。晚安……」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快速地闪到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飘渺的烟升起来了,罩得整个世界—片朦胧。有人正坐在明亮的月下托腮沉思。 「柯洛!」认出了他熟悉的眉眼时,我的心里一片惊喜。 他已经许久没有在我的梦中出现了。 「你希望我在你心目中死去吗?」他突然转过头来问我。 我的心猛然一片刺痛。 「怎、怎么会呢?我那么爱你……」我结结巴巴地想解释。 「是吗?那为什么你要希望忘了我?」他向我紧逼不舍地追问。 「不是的……我没有想忘了你……」 「哈哈哈……徐驰,你可以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更骗不了你自己的心……」柯洛的笑声是那样的寒冷,让我不由得想打哆嗦,「你想忘掉我的存在,连同那些让你愧疚的过去,你是那么自私地向往着安逸吧……」 「我……」我无力反驳,他说的都是我耻于面对的真实想法。 「为什么你会爱上别人?」柯洛站了起来,向我缓缓走近,声音冰冷刺骨:「你不是说你会爱我—辈了吗?为什么你这么轻易地就忘掉对我说过的誓言,重新爱上别人了?你忘了我是为谁死的了?」他冰凉地手抚上我的脸,斗大的眼睛里直直地流下鲜血来,「我是为了你而死的啊……」 「啊!」我猛然大叫着从梦中惊醒,全身冷汗淋漓。 窗外一片清辉洒满阳台,此时已是夜深人静的凌晨。 我颤抖着爬起来向客厅走去。 脑子里满是柯洛流血的眼睛,我焦躁难安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像个四处飘荡的幽灵。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心里无力地反问着自己,眼泪不由得涌上眼眶。 房问里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声息,同炎大概在隔壁睡着了吧? 手无意识地慢慢抚过桌上的摆设,纱质的围布,玉色的瓷杯,一阵凉意沁人心脾。 落地灯在沙发边沉默着,玻璃的罩子反射着亮亮的银色,像是个温柔的安慰者。 我不由得伸手过去。 「啪——」灯亮了。那刺目的光一下子射出来,活像是柯洛愤怒的眼睛。 我被吓得猛一抖,连忙将灯关掉。 「扑——」地一声,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中。那冷清的感觉让人不由得心生寂寥,我忍不住又想去开灯。 「啪——」灯又亮了。然而那光还是那样让人恐惧,我只好颤抖着手又将它关掉。 灯亮灯灭,灯亮灯灭…… 如此反反复复,我像个愚笨的傻瓜一样陷入了开与关的闭环,始终作不出选择。 「你在干什么?」同炎忽然出现在背后的声音把我吓了一大跳。 「没、没干什么……」我一下子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像个被人人赃俱获的小偷。 同炎严肃地看着我。 「别瞒了,驰……」他长叹一声,拉着我在他的身边坐下,「你今天真的很反常。到底是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有什么事是我不能为你解忧的?」他温柔的话像条温婉的河,潺潺地流入心田。 「同炎,你现在还经常想起白桦吗?」我终于艰难地开口了。 「白桦?」同炎一愣,随即点点头,「唔,会啊,在我特别高兴的时候就会。」 「高兴?」我有点意外。 「对啊。」同炎笑笑,「我会想,要是我的这份开心能让他看到就好了。」 一阵心酸涌上心头,我喃喃地问道:「你不会感到愧疚吗?他那么爱你,而你现在却爱上了别人,跟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在一起……」 同炎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地说道:「爱人是每个人天生的行为,我不会因此而感到愧疚。虽然我很痛恨上苍不能让白桦永远地陪在我的身边,但是……我一直觉得,当我爱上别人时,他一定会替我高兴的。因为他是真的爱我,所以他会真心地因为我快乐而快乐的。」 同炎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驰,别被自己的罪恶感所压倒了。每个人都有权忘掉过去的不快乐,而幸福地活着……」 「不对!」我激动地大叫了起来,「我跟你是不一样的!你之所以能这么心安理得地爱上我,是因为你从来没有亏欠过他任何东西。你给予了白桦所有他想要的东西,就连死的时候,他都是笑着在你怀里离开的!而我、我……我不但背叛了柯洛,还和爸妈一起把他推向了绝路……我、我……」 眼泪成串地涌了出来,我泣不成声:「一想到柯洛现在躺在冰冷的地下,而我却在这里逍遥快活,我就痛恨自己的无情……」 「驰……」听到我的真心表白,同炎不禁动容地将我拉入怀里,喃喃地说道,「傻瓜,你何苦要如此折磨自己呢?你已经真心为你自己做过的事后悔了,你为了柯洛而消极了这么长时间,你放弃了本来的生活,跟家人决裂,难道这些都还不够吗?」他紧紧地扯住我的手,声音是那样的不舍:「更重要的是,还有我们的爱。你忍心让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感情就这样毁于一旦吗?」 同炎认真的眼神令我无地自容,我只有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嚎啕大哭。 在这个充满悲伤回忆的夜晚,我绝望地意识到眼前的幸福是那样的脆弱,而黑暗即将无可抗拒地向我们悄然袭来。 *** 「徐驰、徐驰~~」 茶杯中的水溢了出来,「扑扑」地向下掉。我仍浑然不觉地继续往里面加水。 「驰!」同炎一把抢过那滚烫的杯子,大声叫道:「你在发什么呆!」 「啊……」我这才回过神来,呆呆地望着自己被烫得通红的手指,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到底还是那么介怀那件事吗?」同炎望着我,心疼下已。 「没、没有……」自知没法让他相信,我轻轻地低下头。 「你看看你现在整天皱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要我怎样放心你?」同炎叹了口气,握住了我的手,「让你忘掉过去就那么难吗?」 委屈的感觉不住地从胸口涌上来:「没错,我就是这么不干脆的人,要是你厌烦了的话,我可以离开……」说着,我转身就往外走。 「驰!」同炎慌忙在我身后拉住我,「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故意这样激我,我是心疼你才这样说的啊……」 同炎的手轻轻地在我的脸上摩挲着:「驰,我今天接到了美国一家杂志的邀请,他们要我为他们去拍摄一组中国西部的风景照。如果我同意了的话,拍摄过程会长达一个多月……」 我心里猛地一沉。 「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这样让你一个人在家,我实在不放心……」同炎的声音显得格外地犹豫。 「别那样说。」我仰起脸来,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这是个很难得的好机会,你不应该就这样放弃。我没事啊……你走了,我会好好地待在家里,会有什么事?」 同炎默默地看着我,然后紧紧地将我搂住:「我不知道。驰,看着你,我总觉得很不安,心里有种好像我这一走,你就再也不会在我面前出现的感觉……」 「你真傻……」我看着他:心里一阵感动。 「驰……」同炎拉着我的手,眼里不舍:「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在我面前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我记得。」心里很明白他的不安,我只好笑着安慰他:「我会遵守我的诺言的,你放心……」 我的眼里满是深深的愧意:「我已经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背叛,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有负于任何人。」 第九章 同炎在一个清冷的早上走了,我没有去机场送他。他说他不需要这个意味着别离的送行,只要我能在他归来时以笑脸来迎接他,这就足够了。 长时间地躺在沙发上,我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没有了同炎的房子里空荡荡的,仿佛时间永远地静止了,没有人声,没有白昼,也没有了依然生存在世上的痕迹。 心终于静止下来了,思绪开始潮水般地向我涌来。柯洛的眼泪、云涛优雅的沉默和同炎那温存的笑容……脑子像是一辆飞奔的马车,轰隆隆地从过去驶过,我心乱如麻地望着那张发黄的旧报纸,用手紧紧地将它捏成了团。 「徐驰——」 我被赵阳那亮亮的眼睛吓了一大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了好一会儿了,一直在旁边看着你,可是你就坐在这里发呆,根本没一丝会发现我的意思……唉,我只好主动向你自首了……」 赵阳无可奈何地叹着气:「怎么,傅大哥刚走了没多久,你就这么想他啊?」 「不是的……」我脸红着否认。 「你看看你,黑着眼圈,精神不振的。整个人都像瘦了一大圈!我答应了傅大哥要多来照顾你,可现在你叫我怎么向他交待?」赵阳直数落着我。 「对不起,最近我的睡眠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我无力地回答道。 「失眠了吗?要不要开一点安眠药?我那里倒是有一点,有空给你拿过来。」赵阳担心地看着我,「不过,徐驰,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整个人都会垮了……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心烦意乱地摇头。 「徐驰,我老早就想问你了……」 赵阳深深地看着我,声音突然变得有点幽幽的感叹:「现在你的心目中,谁才是你爱的人?是柯洛……还是同炎?」 我不由得心里一惊,回答不上来。 赵阳淡淡地一笑,似乎我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了,人是不可能忘掉所有过去而只活在现在的。就像你,尽管你希望自己忘掉柯洛,可是你办得到吗?」赵阳轻笑着,「其实你心里一直忘不了的,是柯洛吧?」 我呆呆地望着她,惊讶于她对我的心了若指掌。 「一个人为另一个人付出过那么多,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忘掉?」赵阳的笑容淡然而哀绝,「每个真心爱过的人,都会对自己的第一次爱情,特别是对悲剧的结局刻骨铭心,你、就连同炎都不会例外……」 「而你们现在在一起,只是出于寂寞,因为失去了爱人而寂寞,所以才会拼命地寻找安慰。这种事我见得太多了……」 「不是的,同炎说过,他是真的想跟我在一起,不是因为……」 我匆忙地想辩解。 「是吗?」赵阳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么相信同炎?那么,他对你说过他爱你吗?嗯?」 赵阳轻轻的一句反问,让我如同泰山压顶般溃败不堪。拼命地搜索着记忆,我颤抖着发现,除了同炎那温柔的安慰以外,他真的没有明明白白地给我爱的誓言。 「徐驰……」赵阳的声音像梦幻般地不真实,「到现在为此,你只不过是在做着一个甜蜜的梦罢了……而现在,梦该醒了……」 *** 夜雨凄冷地敲打着玻璃窗。 房子里升起一股湿湿的潮气,浸得人皮肤冰凉。 我头晕脑胀地服下了安眠药,躺在床上还是辗转不能入眠。 背上的伤在隐约地发疼。难奈疼痛之下,我只好挣扎着爬起来想找个热毛巾敷敷。 扶着墙壁,脑子里突然感到一阵晕眩的倦意。我知道是安眠药的药力上来了,只好强忍着头重脚轻的感觉向前走。 直直的走廊眼下变得曲曲折折,高低不平。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眼前的焦距在忽近忽远地放缩着,我只有竭力睁大那朦胧的双眼,踉踉跄跄朝前挪。 「驰……」有人在远处轻轻地呼唤着我。 同炎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心里涌起一阵喜悦,连忙转头循声望去。 一个瘦削的脸紧贴在窗上,有人在窗外静静地望着我。 漆黑的夜幕衬得他的脸如死人般的惨白,他正冲着我诡异地冷笑。 「咔嚓——」一道银白的闪电在夜空中划过,我终于认出了他。 「柯洛!」 我全身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在梦中!这一定是在梦中!我强烈地告诫着自己,紧紧地握住了颤抖的手。然而,一片生疼。 柯洛直瞪着我的双眼是那样的哀怨,那声音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驰……我来看你了……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想念着你啊……我一个人在地下,真的好寂寞……」 「洛——」一阵寒彻心骨的恐惧紧紧地抓住了心。我大气都不敢喘地紧贴在墙壁上,颤抖着问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气我舍你而去……」 他像没有听到一样,还是喃喃自语地叹息:「我好寂寞……我真的好寂寞……」 「洛——」我终于拼尽全身力气,猛地朝他扑过去,想紧紧地抓住他问个明白,然而,就在那一刹那间,他的身影在窗边一晃,便消失了。只剩下那幽怨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我好寂寞啊……」 「柯洛!」我猛地打开了窗户,大声地嘶喊着,那惊惶失措的声音被外面风雨撕碎在漆黑的夜里,空无回音。 一个人的屋子里空荡荡的,无声无息,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我狂乱地抱住了头,拼命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反问自己,刚才那一幕是不是只是我的错觉而已?正这么想着,突然手无意识地碰到了窗边一个湿湿的东西,就在那惊鸿一瞥中,我立刻停止了呼吸。 那竟然是个鲜血淋漓的手印! *** 「徐驰、徐驰!」 云涛惊慌的声音终于唤醒了昏倒在地的我。 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我发现此时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纱射进屋了里,那么安详恬静,仿佛昨夜的事只是个惊竦的幻影。 「你怎么了?怎么会睡在这里?」云涛一脸地紧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云涛!」我颤抖着一把抱住他。 「我被你吓死了!一进门来就看见你面无血色地倒在地板上,我还以为你服毒自杀了呢!」 云涛的笑话一点都没法让我轻松起来。我瑟缩着躺在他的怀里,找不到解释的理由。 「你倒底是怎么了?快告诉我。」云涛紧张地问我。 「云涛……」我好不容易结结巴巴地开口了,「你、你看到窗台上的东西没有……」 「嗯?」云涛四下望望,「什么也没有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惊惧着跳起来。 果然,窗台内干干净净的,昨夜那血红的手印诡异地消失不见了。 「难道、难道……」我喃喃白语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到底在说什么?」云涛迷惑不解地问我道。 我能告诉他我是因为昨夜柯洛的鬼魂来找我,所以被吓成这个样子的么?云涛从来天不伯地不怕,要是我这样说出来,他一定会笑话我的胆小和无知。男人的自尊在我心里拼命地抑止着自己的懦弱,我张了张嘴,说不出来。 「没事,我只是昨晚吃了太多安眠药,所以不小心在窗台边睡着了……」我说着低下了头。 「是吗?」云涛看了看我,好半天没出声。 「那好吧……我已经买好了早点,你去换件衣服再出来吃饭。」云涛得意地向我炫耀着:「现在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夏大管家的超一流服务」 陪着我玩了一天的云涛在傍晚时告辞。 「小驰,你要不要到我那去住?」云涛看着我说道。 他在担心我。 我摇了摇头:「不了,我答应过同炎要住家等他回来。」 云涛没有说话。他看了看渐黑的天色,终于点点头:「好吧,那我回去了。」 「云涛!」我突然叫住他。 他回过头来。 我张了张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路上小心……」 他潇洒地冲我比了个告别的手势,缓步离开。 目送着他的身影,我不舍地握紧了双手。 *** 夜张着漆黑的羽翼笼罩了整个世界。 我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 心里一直怀着可怕的预感,我像是个被恶魔盯上的弱小猎物,听天由命地等待着它最后的致命一击。 然而,他没有出现。 黑夜退去% 第十章 同炎在赵阳走后第二天回来了。 「驰!驰!」一到家门口,他就向我飞奔过来,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你没事吧!我听说了你发生的事,吓得马上从昆明坐飞机回来了!」 「没事……」我仰起头来冲着他笑着:「我不是答应过你吗?要好好地等你回来……」说着,我攀上他的肩,给了他一个甜蜜的吻。 我的爱人终于回来了。我在心里叹息着,感谢着上天的恩赐。 *** 「驰、驰……该吃饭了……」 是同炎在外面叫我。我蹲在黑暗中抽着闷烟,没有回答。 「驰——」同炎拉开门,打开壁灯笑了:「原来你又躲在这里抽烟!你忘了我跟你说的了?吸烟对男人的身体影响很大……」他温和地责怪着我,走过来想要夺我嘴上的香烟。 「让我安静一下吧……」我头一偏,口气软软的央求道。最近头疼得很厉害,让我说话全没了平时的锐气。 他一愣:「你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 「你还在想赵阳的事?」 「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温柔美丽的女孩子,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要杀死我的恶魔了?」我愣愣地向他发问道。 「驰……」同炎叹着气,抚慰地搂住我的肩。 「我现在才开始怀疑,在过去自己所经历的事情中倒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赵阳那么温柔可爱,结果要置我于死地,就连我一直以为爱我的柯洛,他也只是把我当成消除寂寞的安慰品,还有云涛,他也是为了你才把我从你身边拉开的……」 「你说什么?」同炎立刻白了脸。 我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喃喃自语着:「没有人、没有人真的爱我……」说着,我不由得紧缩了全身。 「傻瓜!」同炎紧紧地搂住我:「你干嘛要在意这些?我不管别人怎样对你,但是起码,你还有我啊……难道你到现在还在不相信我对你的真心?」 「炎……」我猛地抬起头来,坚定地对他说道:「说你爱我。」 他有点意外。 「为什么突然要……」 「你别问,只要对我说就好。」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半天没有开口。 心一点点地灰暗下去。我笑了笑,认输地站了起来。 「驰——!」同炎在我的身后猛地抱住了我,哽咽道:「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对不起,我早应该告诉你的,可是我就是没勇气对你说出口……我真的很怕你会像白桦那样,在我对他说了爱他的第二天就死去!对不起……」 上天难道真的这么喜欢作弄我们吗?我苦笑着,眼泪不住地涌了出来。 「驰,你要不要看我拍的风景照?」 见我这几天都郁郁寡欢,同炎竭力想让我开心起来,给我递过来一本相册。 蓝天碧湖,湍急的河流,盛装的少女……绚丽的照片被我一页页地翻过,终于我的手在一张满是白花的照片上停住。 青翠的叶子,细小的花瓣,看似默默无闻,却周身散发着生命的光彩。 我被深深地打动了。 「这个是在云南的马罗山拍到的。当地人都叫它『幸福之花』。据说要是能让它开遍家中的庭院,那家人就会快乐幸福地过一辈子……我当时还真想带些种子回来呢……」同炎有些遗憾地说道。 「云南?」我的心突然一跳,喃喃道:「是云南啊……」 我叹息着抚上照片,这朴实无华的花儿,还真像柯洛呢…… 一想到这里,我的头突然剧痛起来。我挣扎着抱住了头。 「驰……你怎么了?」同炎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头……头疼……我的头……」脑子里仿佛有千万面鼓在「轰轰」地奏鸣,巨大的疼痛摄住了我的心脏,令我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啊——」难耐痛苦的我抱头扑倒在桌子上,「哗啦——」一声将上面的东西全掀翻在地,顿时,玻璃「呼呼」地碎了一地。 「驰——」同炎惊恐地扑上来想抱住我,却被我推个趔趄。 「不要过来!」我暴躁地向他喊道。那熟悉的脸在眼前旋转着,慢慢地呈现出一个可怕的样子,她恶毒地朝着我笑,伸出枯瘦的手指向我抓来。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拼命地甩着头,企图摆脱那可怕的幻觉,然而它却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怎么也挥之不去。 巨大的疼痛和恐怖的幻觉折磨得我死去活来。「我受不了……」痛苦无处发泄的我猛地抓住了自己的头,拼命地往墙壁上撞去。「砰!砰!砰!」墙上被撞得血痕斑斑,热乎乎的血顺着额头向下流,然而我毫无察觉,继绩重复着这一自残的行为。 「驰!别撞了——」同炎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将我制住,大吼着流下泪来:「你清醒一点!看着我,我是同炎,我是同炎啊~~」 「同……炎……」我精疲力尽地在他怀中喘着气,疼痛渐渐褪去,意识慢慢恢复过来,我终于大哭着抱住了他:「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同炎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将我搂紧。 从那以后,同炎再没说过有关云南的话题,他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守住家里精心照料我,然而我的情况却丝毫末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 每天夜里,我睡着不到半个钟头就会从梦中惊醒,然后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活像个失魂的傀儡。头疼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每次一发作,我便控制不住自己,撞墙、砸东西、将窗帘撕得粉碎……在我清醒过来之后,我又会后悔地大哭着,向他发誓自己不再犯。这些同炎没有责怪我,他温柔地容让了我所有乖张的行为,但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达到忍耐的极限。 秋天的天气晴朗而干燥。 我坐在阳台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像只老猫似地直打着盹。 「驰——」同炎温润的声音唤醒了我,他冲着我微笑着:「云涛和穆秋来看你了……」 「哟!阿驰!」云涛笑嘻嘻地从同炎的身后闪了出来,像变戏法似地捧出了个大蛋糕:「生日快乐!」 「云涛~~」我心里一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了……」 「嘿、嘿~~」严穆秋笑眯眯地摸着下巴,「才二十三岁而已,真是让人羡慕的青春啊……」 「少在那儿酸了……老哥!」云涛大笑着打断他:「阿驰!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梅生了,就在今天凌晨,你说巧不巧?你和那孩子竟然是同一天生日呢!」 「呵呵……」幸福的感觉充溢着我的胸口,我只有傻笑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来,吃蛋糕吧……」同炎打开包装盒,突然停了下来促狭地调侃我:「驰,要不要插根蜡烛许个愿?」 「少白痴了……」我脸红了。 「哈哈……不错不错……这多浪漫啊……」严穆秋朗声大笑了起来。 「那么,小驰来切蛋糕吧……」同炎笑着递过来水果刀,在看到那澄亮的尖刀的一刹那,我的笑脸僵住了。 「怎么了?」同炎见我呆立着不动,奇怪地向我靠过来。 「你别过来!」我恐惧地冲着他大喊道,仓皇失措。头又开始炸裂般地疼痛起来,我颤抖着抱住着头,缓缓地蹲下去。「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喃喃自语着。 「驰……」同炎瞧出了我的异样,连忙飞奔过来抱住我问:「怎么了?头痛了吗?我去给你拿药……」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脸,突然一把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不要杀我!」我神经错乱地大吼着,手上的劲越来越大。 「驰……」同炎因窒息而涨红了脸,他吃力地喊着我的名字,拼命想拉开我,然而却作不到。 我就像个凶狠的怪兽,瞪着血红的眼睛,亡命地欲置他于死地。 「徐驰!」我听见有人在尖声大喊,然而癫狂的我丝毫没有听进去。 正在我失去理智的紧要关头,「碰——」地一声,有人在我的后脑勺上重重一击,顿时,我失去了知觉。 *** 谁能让我清醒过来?我在黑暗中绝望地哭泣。 周围一片死寂,什么人都没有。我一个人无助地颤抖着,无法摆脱的梦魇死死地缠住了我恐惧的心,自己就像一片无力的树叶,被命运的风浪一波波地颠簸着,慢慢落入黑暗的深渊。 「啊——」在噩梦中浮净沉沉的我,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 身上的薄灰被冷汗浸湿,凉凉地贴在皮肤上,透心的寒意让人不由得直打哆嗦。脑子还是一阵一阵地涨痛着,喉咙似火烧般的干渴,我吃力地走下床来,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 「同炎,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当我快要走到客厅时,突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徐驰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了,他发起疯来你都会有生命危险!真的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我看还是把他送精神病院吧……」严穆秋的声音很坚决。 「轰——」地一声,我的脑子像炸开的锅,「嗡嗡」响成一片。 他们要抛弃我了吗?终于他们还是厌烦我了……我紧紧地抱住颤抖的身躯,在黑暗中缩成一团。 「不行,我不想就这样丢下他不管……」同炎犹豫着。 「这怎么会是丢下他不管呢!我们也是为他好,希望他能早点恢复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啊!」 「可是『精神病』这三个字会伤害到他的!」同炎还是那样的不忍。 「但这是不能不接受的事实!你看看他现在的这个样子,哪里还像个正常人?目前的首要问题是要想办法治好他的病,再这样拖下去,他恢复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小。」 「这……」同炎犹豫了。 「医院方面我来联系……」云涛开口了,「我保证他会在最好的医院里得到最优等的医疗待遇,而且你也可以常去看望他。你觉得如何?」 不要……不要……我心里默念着,暗暗祈祷着同炎拒绝他们的提议。 「那……麻烦你帮我打听着吧……」同炎终于动摇了。 「轰隆——」一声,我的心如坠九重地狱,陷入一片绝望的黑暗。 *** 「我不是神经病、我不是神经病……」我发疯似地大叫着,奔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周围飘过一双双惊惧的眼睛,避我唯恐不及。 风吹散了我狂乱的发,带来了别人的窃窃私语:「你看那个人,穿着睡衣,光着脚走在大街上,该不会神经病吧?」 「我不是!」刺痛的心猛地紧缩了起来,我一把拦住在旁边正对着我指指点点的女孩子,疯狂地大叫着:「我没病!你看我,好好的……我是正常人,我……」 急于解释的我使劲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让我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却不知在别人眼里这张狂的举动是那样的荒诞和怪异。 「妈呀~~是个疯子!」那个女孩子吓得丢下手中的东西,惊恐地落荒而逃。 我呆站在圆圈的小心。 「是个疯子……是个疯子……是个疯子……」 嘈杂的声音终于汇成了清晰的咒语,在我的耳边一遍遍地诡异地重复着。 周围的人群在眼前旋转了起来,空间里的人形被奇妙地扭成了张张怪异的曲面,东倒西歪得活像一幅抽象派作品,人们顶着那高高细细的条纹符号,板着那毫无生命特征的脸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儿?」在一片耳鸣声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在这么说,那里面还夹杂着女人尖细的笑声。 怪异的面孔向我如洪水般地涌来,怪物似的斗大眼睛瞪着我,血红的嘴里露出了森白的牙齿、我呆呆地望着他们那一群被扭曲的符号人形在我身边越积越多,直至压得我的胸口喘不过气来。 「啊~~」我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发狂地逃离开去。 「嘀!嘀!嘀!」 「呜——」一阵阵尖利的嘶叫从我的身边穿过,伴着道道飞速闪过的黑影。 我彻底地迷失在了这螺旋的空间中。 眼前的红绿亮点幻化成朵朵妖异的霓虹,盛开在黑白相间的栅栏边。它们竭力地向我展示着那夺目的光艳,绽丽得像个梦幻童话。风「吃吃地」在耳边轻笑着,用最甜蜜的声音诱惑着我:「去啊……去把它摘下来,它就是你的了……」 「是你吗?柯洛。」我呆滞的眼睛开始灵动起来,急切地搜索着他的踪影,然而四周空落落的,唯有那迷人的笑声还飘荡在头顶上空:「去吧,摘下那美丽的花朵,幸福就属于你了……」 我不由得怦然心动,终于颤抖着伸出手向它们走去。 「叽——」一声尖利的呼叫猛然划破长空。在那金属的长鸣声中,我终于如愿地摘下了那盛开的花朵,此刻的它在我的手中正周身散发着生命的光泽,红艳得如鲜血一般,不知不觉地,身体轻飘飘地飞起来了,我微笑着紧搂住了自己的幸福。 「驰……驰……」 温柔的声音像是一把魔剑,劈开了那暗黑的空间,将我带回了现实。 十字路口边的红绿灯依然闪亮,不安的人群惊叫着,喇叭声、警哨声响成一片。 雨还在无情地下着,将我身上流出的温热液体一点一点地化开,在冰冷的地面上,那触目惊心的红慢慢地扩散开去。 我软软地躺在同炎的臂弯中,全身鲜血淋漓。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分不清那究竟是雨还是他的眼泪。 人群涌过来了,围着我俩窃窃私语着,不时发出怜悯的叹惜声,望着十字路口的这一切,我吃力地转动着眼球,安下心来。 「炎……我采到幸福之花了……」我努力地向他微笑着:「这下我们终于可以幸福了……」 同炎拼命地点着头,呜咽着将我搂紧。 「你看……」我抬起了双手,像个天真的孩子一般炫耀着自己的宝贝,「它多漂亮……」 空落落的双手上,沾满了刺目的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它竟真的像是一朵绽放的幻血之花。 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甜蜜地笑着请求道:「炎……带我回家……」 *** 「嘀、嘀、嘀…」 心脏起搏器跳动的声音在黑暗中规律地回响着,叩开了苏醒的大门。 「难道我还活着?」 我费力地睁开双眼。 在眼前一片模糊之中,我看见了上方高高挂着的输液瓶正一点点地滴下液体,下面伸出的长长管子深深地刺入了我的手臂中。 好疼!我转头正想挣扎,却发现病床边正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同炎。 「小驰,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相信我!」 我想起了在昏迷之中,他在我耳边大声吼道的话。 他终究还是守住了他的誓言。我不禁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感觉怎么样?」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头突然闯人视线中,冲着我直笑。 「不用担心,你已经渡过危险期了,不过现在还需要住院治疗。」老医生仔细地检查了伤口情况,然后笑眯眯地道:「我们检查到你曾经有过砷中毒,大脑受到了很大的损伤,所以你在精神方面出现了混乱现象。鉴于此,我们决定在你的身体康复之后,将你转入神经科治疗,你没有意见吧?」 我艰难地笑着摇了摇头。 「老实说,你很幸运。」老头子望了一眼熟睡中的同炎,道:「这不光是指你这次能够从车祸中死里逃生,更重要的是,你有个非常好的爱人。」 「你知道吗?在你被送进医院抢救的那段时间,这孩子一直等在外面,不离不弃,直到你出手术室之后,他又不休不眠地陪在你身边等你醒过来,实在撑不住了才在你身边打个盹。大家都说,就算是患难夫妻,也未必能做到这步。」 我心头顿时一热,可惜口不能言。 「小子——」老医生温和地笑着,轻拍着我的肩头劝慰着:「好好珍惜你的生命。不单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他,人生就是这么短短数十载,何苦纠缠于自己的痛苦上而想不开?笑看过去风轻云淡,好好地珍惜身边的人和幸福,这才是明智的做法。在这红尘中不光只有痛苦和快乐,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看破。」 我无声地微笑着,转过头去闭上眼睛,眼角一滴热泪顺着脸颊滚烫滑下。 尾声 「匡啷——」一声,医院那沉重的铁门洞开了。一片清新自由的空气向我迎面扑来。 「恭喜小驰病好出院——万岁!」 在一片彩条和喇叭声中,大伙儿笑嘻嘻地在门外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云涛、梅姐……你们怎么来了?」 许久不见他们,我还真有点想念他们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了。 「我跟他们说过你不想弄得大张旗鼓的,可是他们就是不听,所以……」同炎无奈的笑容中满是幸福。 「那当然了,人家小驰好不容易从祸中死里逃生,又治好了心病,这当然要当面道贺啦!而且我也想早点让小驰看到我的宝贝女儿啊……」梅笑嘻嘻地给我看她怀中的小婴儿,那襁褓中的孩子正甜甜地吮着奶嘴,粉嫩的皮肤透出柔和的光泽。 「好可爱……」心中涌起一阵暖意,我轻轻地搂过这娇小的身躯。小生命沉甸甸的份量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原来是如此的美好。 「我决定给她取名叫李洛驰了。」梅对我们温柔一笑。 我的眼睛有点湿润了。 「这个……」云涛笑眯眯扯过一个大大的红气球递给我,「送给你的。」 火红的气球下挂着一个精巧的风铃,在铃铛的坠子上一面刻着一个「驰」字,一面刻着一个「炎」字。风轻轻吹过,泛起一片「叮叮当当」的轻乐,像是爱的祝福,又像是对未来的祈祷。 「呼啦——」我的手一松,火红的气球随即在空中升了起来,载着那相伴一生的誓言,越飞越高。 「真的要在一起了吗?……」我幽幽地感叹着,紧握住同炎的手。心里暖暖地,我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同炎那一片温柔的笑意。我知道,那笑意是那样的缠绵,它浓得连三月的春风都化不开。 天空中放飞的气球红得那样的火热,此刻的它正奏着轻扬的乐章,在湛蓝的天幕上不悔地书写着真爱的箴言。 《全书完》 后记 一直都想写这样的一个故事:有爱、有伤害,既有背叛,也有原谅。 不管是爱情还是生活,人与人都是在心灵的苦难中倍感煎熬之后,再能得到成长。(写作于偶来说,也是如此) 文中的主角徐驰取型于偶自己,骄傲、别扭,又有点孩子气,但是他的本性是善良的。他的过错,源于自己还没有长大的任性,是一个无意识犯罪者(笑~~)。当他察觉到自己的错误时,本性中善良的一面又使负罪感占据了自己的全部思想,所以才会用自暴自弃来惩罚自己。 徐驰是个性格上有缺陷的人。尽管他流于放纵、既自私又懦弱,偶却始终觉得他是耀眼的。他是属于暗夜的堕落天使,但是却无比地向往着阳光。他有挣扎,有放弃,但是在和自我的抗争中,他在逐步地完善着自身,在磨砺中变得越来越成熟。本来他与同炎可以更早一点得到幸福,但是赵阳的复仇却打断了他心灵的复苏,甚至差点扼杀了他们俩来之不易的幸福。不过最终偶还是没有痛下杀手,因为爱可以伤人,也可以治愈人,偶希望人可以被救赎,被原谅。(偶是亲妈的说~~) 假如说徐驰是不完全的成长物,那么傅同炎就是个成熟的完美体了。像天使一样善良又痴情,而且无比地坚强和执著,他就是为拯救徐驰而生的。让他爱上一个人并不容易,但是爱上之后就很难令其放手,这与徐驰正好是互补的。(想来还是徐驰最幸福,尽管他的人生错误连连又飘泊不定,但是他唯独不缺的就是别人的爱。) 在这个故事中,偶最喜欢的人物是云涛。如果将同炎比作踏实而稳重的大地,那么云涛就是来去自由又潇洒不羁的风。不归属于任何人,永远光彩夺目,只忠实于自我的感觉,活得如此洒脱,也不枉费人生了。有人说云涛和徐驰、同炎的感情纠缠不清,其实偶想说,有时感情的界线就是很模糊的,你很难分清楚那是爱恋还是爱怜或者是依恋,也许爱情就是这种种感情的结合体也说不定。而云涛也正是这种混乱感情的最终代表者。他一直喜欢的是同炎,其中有哥们友情,也夹杂着类似情人的暗恋。他与徐驰,两个人是因性而起的因缘,但是最后还是爱上了他,但云涛却不愿意因为爱而改变自己,所以选择了退出。你可以说他自私,也可以说他是坚持自我,不管怎样,他就是他,一个游戏人生,却把风花雪月暗藏在心底的成熟男人。(这是偶的理想啊~~) 这是偶第一次写小说,言笔难免幼稚,各位大人多多原谅吧。不过,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用笔记下来,让脑海中的人物如自己所想一样动作、思绪,倒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偶会竭力去忘记在写作中没有灵感时的烦闷和表达贫乏时所感到的挫败感。 最后祝各位看官天天开心,生活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