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棋人》 第一章 位于玻璃帷幕最高点,偌大的办公室光线明亮气氛却阴霾。 「这些是这个月要开除的员工,给他们三个月的资遣费。」 文件啪一声扔在她面前桌上,她蹙起眉将文件拿起来迅速翻阅一次,看着看着,眼睛不由得睁大,一脸错愕。「总经理,这些人……」 「一直都是由我老妈罩着的,我知道。」他淡淡回答,皮椅转向玻璃窗,表示谈话结束。 「可是……」她忍了又忍,唇瓣抿了又抿,终于还是忍不住。「可是其中有些人都快退休了。保妈、张先生跟王先生,他们还差不到一年就可以退休,现在资遣他们太残忍了吧?」 男人回头淡淡地望她一眼又转回原来的方向。「岳小姐,妳是人事部主任,只要管好妳分内的事就够了吧?」 「可是──」 「下去。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男人严肃地再度回头,语气中充满警告意味:妳再不听话,连妳一起开除。 她强压下满腹怒气,转身离开,才走到门口,男人却又开口了。 「对了,我需要的特别助理找到了吗?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总经理您的要求太高,人选有限!」她没好气地回答。 「我的条件很高吗?只不过需要一个花瓶。」 花瓶她回头瞪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的冲动一次又一次出现。花瓶!要花瓶不会去他常去的俱乐部找吗! 「花瓶是易碎物品,总得找个耐摔的。」 男人噗地一声,接着以轻咳声掩饰。「那就尽快找个耐摔、好看又好用的,最重要的是要快,我急着用。」 「知道了!」她满腹怒气地转身离开,甩上门的同时嘴里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道:「急急急,急死你。之前找的那几十个是怎样?快快快,应征多少次了!哼,就是不帮你找……急死你,可恶的王八蛋。」 他全都听到了,虽然隔着门,但他的耳力素来极好,任何耳语都难逃他的利耳。 嗯……看来不久之后他可能连人事部主任也得换掉,虽然这女人其实还不错,满腔热血的人现在不容易找了,不过……真的不行的话,该换还是要换,就算全部来个大换血也无不可。 谁叫他老妈长年茹素、菩萨心肠,这间曾经名闻全台的mall已经摇摇欲坠,而且变成米虫养老中心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可恶!这可恶的王八蛋!」 岳乐舞恼怒地将文件同样扔在桌上,「全」人事部的人都给吓了一跳,连忙冲到她身边急问:「又怎么了?」 全部人员──只有一个,芳名「烤鸭」的二十岁工读生,一个月内她从打扫接电话的小妹连跳三级变成「人事部副主任」,理由无他,上头原来的两名员工都被裁员了。 「快说啊,该不会连我也……」 「妳没事。」岳乐舞说得咬牙切齿,好像她没事是一件很羞耻的事似的。「那可恶的大白鲨连保妈他们也要裁掉。天哪!都已经搞得人人自危了还来这套!真是气死我啦!」 「是喔。」烤鸭拖长了尾音,一脸同情。「那怎么办?上次在员工餐厅我有听到他们在聊,说下一波可能就是他们那些老人,没想到真的应验了耶,好残忍……都快过年了说。」 「我当然知道就快过年了……吼!这样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治治那只大白鲨!」 「怎么治?我们连老太太住在哪家医院都查不出来……」烤鸭叹息地指着她桌上的电话簿。「我打了两天电话了,已经问遍台北市跟台北县所有的医院,还是找不到人耶,好惨喔。」 「继续找!台北市跟台北县没有,就往外地再找!除非老太太已经不在台湾,否则我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她!」 「打电话是没问题啦……」烤鸭欲言又止。 「怎么?」她猛然回头瞪着她。「又怎么了?」 「啊就『廉政公署』啊。」烤鸭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早上他们来过,说以后每个部门的电话费都要独立审查,要是被他们发现──」 「什么?!」岳乐舞原本已经坐下的屁股又跳了起来,这下不只火冒三丈,而是火冒八丈高了。「查电话费查电话费?!」 「嗯啊……」烤鸭一脸无奈地点点头。 「吼!这真是够了!这只可恶、可憎到极点的……」 「息怒息怒。」烤鸭连忙抚抚她的胸口。「生气是解决不了事情的啊。」 「哇!」岳乐舞哪里息得了怒,她根本是暴跳如雷仰天长啸!「气死我了!大白鲨!你这只食人魔!看我怎么对付你──」 「别气别气,听我说完嘛。」烤鸭连忙扬手一挥,在她面前变出一张卡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要查电话,我们就让他查不到啊。」 「这什么?」拿来一看,竟然是一张ic电话卡,岳乐舞顿时泪眼汪汪,抱着烤鸭哭泣。「呜……烤鸭……妳真是个好孩子,不枉姐姐疼妳。」 「嘿!我已经叫公务部门在转角装一具电话了,我们这里出去就是卖场,装一具公共电话也是理所当然的嘛。他要查电话费,我们就打公共电话,哈!查不到了吧。」 「乖,这个钱我来付,不管要打多少电话,妳都用力打!直到找到老夫人为止。」岳乐舞深吸好几口气,微微瞇起眼睛做个努力的手势。「好,我要冷静,绝不能被食人魔打败。看着好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一定有办法。」 「对,没错,主任英明,主任万岁!」 烤鸭连忙鼓掌叫好,但心里的感觉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呃……要她说的话……她这个火气超爆、情绪智商零分的主任想扳倒大白鲨啊……实在很难耶。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人贵自知」这道理她还懂,以自己有限的智商跟能力想对付周达非那个混蛋当然不可能,所以……她的办法就是找个比大白鲨更高段的人来对付他。 「岳乐音!」 工地里一片混乱,木材切割机没命的怪叫着,到处都是敲敲打打的声音,工人们一见她杀气腾腾冲进来,全都赶忙闪身让路。 「岳小姐──」 「我姊姊呢?岳乐音在哪?」她随便揪住一名工人的衣领问道。 工人见怪不怪地往里头努努嘴。「里面。」 「谢谢。」赶紧松手,还体贴地替对方顺了顺衣领,下一秒便再度拉开嗓门:「岳乐音!」 冲进小木门,里面只有两坪大的空间已经塞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跟一名女子,岳乐舞硬是挤进去将门顶在身后,使尽力气关上。「妳聋啦!」 「外面吵嘛。」桌前的女子慢慢回头朝她微笑。「怎么啦?」 「跟我去上班!」 「唉……」 女子摇摇头,慢条斯理地叹口气又回到她的桌前。关在这种又闷又吵的工地里,她居然正在写书法,用极细的小楷在帐册上密密麻麻爬着蚂蚁字! 「跟我去上班啦。」岳乐舞可怜兮兮地扯着她衣袖,阻止她继续残害自己的双眼。「拜托啦,拜托拜托嘛。」 「亲爱的妹妹,妳看到外面的工地没有?再过几个星期就完工了。」被扯住衣袖不能继续,她无奈只好放下笔。「这是我的梦想,眼看就快要达成了,况且妳已经问过我三次,而我也早就回答过妳三次了,我退休了。」 「退什么休?妳才二十八岁!」 「从商场退休。」她从善如流的更正。 「做完这一票再退休!」 她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妳是想找我去抢劫还是当小偷?」 「没那么恐怖,只不过是对付一条大白鲨。」她咬牙切齿,眼睛微瞇充满杀气。「要是我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把他扔进果汁机里绞碎喝掉!」 「啧啧,那对妳的身体不好,而且鲨鱼好像是保育类……」她侧着头作势思考。 「岳乐音!」 女子只好摊摊手。「我真的不行嘛,再过两个星期──」 「我要撤资!」 此话一出,女子总算敛起笑脸。「喂……」 「嘿,命中死穴了吧。」岳乐舞微微仰起下颚睥睨着姊姊。「怎么样?我投资很多钱喔,这家店我有三分之一的股权喔,我要是撤资,不要说两个星期,妳两年也搞不定这里。」两年可能说得夸张了点,以乐音的能力说不定两天就找到金主取代她,但救人如救火,现在非得赌一赌了。 「这太阴险了吧?」女子微微噘起唇,满心不愿。 「跟我去上班!」见好就收,乐音可不是那种会受威胁的女人,把她逼急了,她可能会想出恐怖的法子来对付自己,乐音发起狠来是很恐怖的。有鉴于此,她识相地降低姿态苦苦哀求:「我来帮妳免费打工。我保证,以后每天下班我都来这里顾店,白天我帮妳找人,我认识很多吧台高手、调酒高手──」 「这里是咖啡厅。」 「吧台高手岂有不会煮咖啡的?拜托嘛,就这一次,真的!就这一次。」 岳乐音思考了几秒,终于叹口气。「唉唷,这件事对妳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真拗不过妳耶。这样吧,我教妳怎么对付大白鲨。」 「啊?用教的来得及吗?这样真能搞定?」 「当然要看妳的配合度啊。」岳乐音斜睨她一眼。「我怎么说妳怎么做,不过以妳这种脾气……我看很难。」 「我改我改!只要能制服那条大白鲨,不要让其他人失业,妳说什么我都改!」 「真的?」 「真的真的!」 「不过妳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岳乐音笑瞇瞇地,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望着姊姊几秒,岳乐舞沮丧地摊摊手。「随便妳啦,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就是了。可是要是制服不了他呢?」 「妳有多少被开除的员工我照单全收。」 「妳说笑的吧?我们公司有上百名员工耶。」 「怀疑啊?」 她错愕地眨眨眼,岳乐音从来不说大话。「好,成交!」 一大片双面镜,所有的应征者都坐在双面镜之外,而里头站着的正是这个购物商场的国王──周达非先生。 真是超变态的!他以为他是谁啊!古代国王选妃啊?搞得这么稀奇古怪,选个特助而已,居然要用这种方式来选!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前面两批人选共二十九个人,其中二十七个只看过一眼就被刷掉,只有两个「蒙主宠召」进入面谈,但结果一样是刷掉。天!这家伙到底在选什么?选未来的老婆? 岳乐舞站在他身后,一个个报告这次来应征的人选资料,心里却不断嘀咕着:你这家伙最好有点眼光,如果连这次的人选你也不满意,那……那我就……看着手上的公文夹,思考着用这种东西攻击老板得负多大的刑事责任。 「右边算过来第四个,林雅筑小姐,美国凤凰城大学商学系毕业,有九年的秘书经验──」 「全部不要。」 「……」紧紧掐住公文夹,乐舞满眼阴霾。 周达非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前,突然回头打量着她。「不如这样,从明天开始,妳到我这里来上班吧。」 「我?可是人事部──」 「以妳的能力兼两个部门应该不是问题吧?人事部不是还有一个副主任?」 那个副主任只有十九岁! 「其实妳的能力很有问题。」 听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声音却又大得教人难以忽略。公文夹越掐越紧,她真的很想冲上去用力敲他的头!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急着用人,而妳又是目前唯一可以考虑的人选,如果妳可以不要继续忤逆我,说不定我们可以合作愉快。」周达非旁若无人地说道。 「我可以拒绝吗?」忍耐忍耐,现在要是被开除,往后谁来照顾其他人? 「可以啊,那妳就下去通知烤鸭,说她『又』升职了。」笑瞇瞇。 「……」抱着公文夹转身就走,平底鞋居然也能踩得吱嘎作响,显示她内心的极度愤怒。 「等等。」 「还有什么事?」 「做我的特助不同于一般人,明天开始不要再穿这种衣服来上班。」 岳乐舞呼地转身,小脸胀得通红。「我的衣服怎么了?」 「廉价蓝衬衫加黑长裤,妳跟我在大陆看的工厂女工没有不同。」 「你……」岳乐舞咬牙切齿,心跳狂飙一百八,脑海里突然响起乐音的话:依妳的脾气啊……我看很难。 忍住忍住! 这个混蛋总有一天会有报应,迟早要你落到我的手上万劫不复! 「是,遵命。」吞下此生最大耻辱,岳乐舞居然低下头温驯回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我要借衣服。」岳乐舞冲进乐音的房里,将自己扔在她的大床上呻吟。「我怎么会答应妳这种事!气得我都短命了!」 「衣服都帮妳准备好了,床旁边的箱子。」乐音在书桌前没有回头。 「妳怎么知道他会选我?」 「可能的人选都被我踢掉了,当然就只剩下妳。」 「说不定他又叫我再找下一批人,我天天骂他,他早看我不顺眼。」 「那他就太笨了。未来几个月要处理的公事多得压死人,除非他有三头六臂,否则他迫切需要一个人在他身边。」 「妳好像什么都知道……」乐舞瞪着天花板。「可是要我向那条大白鲨低头……简直像是吞刀子。」 「喔,那往后妳可能连钉床都要睡了。」乐音终于回头,朝她微笑。「那家伙可不是好对付的唷。」 「他竟然说我看起来像大陆的廉价女工!」 噗! 「连妳也笑?!」 「他说得还算中肯嘛。」 「岳乐音!」乐舞气得抓起床上的小抱枕扔向她,而她居然头也不回地闲闲随意伸手一把捞住。 「我正在记帐,别搞破坏啊。」 「吼!我穿的到底哪里不对?几百块一件衬衫耶!」 「衬衫多少钱不是问题。」岳乐音叹口气,起身将妹妹从床上抓起来摆到穿衣镜前。「小家伙,妳看看妳自己,这么好的条件却不懂得打扮,这么好的头脑却没有eq,妳真是暴殄天物。」 「妳说话像我老妈。」 「嗯?那么巧啊?妳老妈跟我老妈是不是同一个人?」镜子里的乐音朝她微微一笑。 「呃……好像是……我回去问问她。」 「啧啧啧,原来妳是我妹妹啊,那看在妳是我妹妹的份上,形象设计这一堂课免费。」 「……我真是好感动,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免了,我怕折寿。」 「厚!这跟对付大白鲨有什么关系?」岳乐舞瞇起眼睛瞪着天花板嘟囔:「我又不是要嫁给他。」 「越美丽的东西越致命,妳喜欢一朵玫瑰花就不会在意它有刺,谁会对癞虾蟆多看一眼?」 「癞虾蟆有什么不好?我觉得挺可爱……」 岳乐音哭笑不得地望着她。「真的?那妳也不在意三天两头被踩死?」 「我有坚毅的生命力。」 「……我认输了。」岳乐音把额头贴在用毛笔写的帐册上呻吟。「我们的约定取消──」 「好啦好啦,我学就是了嘛。」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以赛亚企业金融总部 这栋楼并不是最高的;以附近众多金融中心而言,这只不过是一座小小城池,所不同的是,这栋位于金融重镇最中央的小楼只有一个主人——或者说一小群主人。 首脑加上五个被昵称为头目的副手,他们如今正聚集在天空花园中进行他们每天最喜欢的早餐时间。 早餐十分丰富而且油腻。 煎得香气四溢的牛排、半熟的汉堡、材料多到完全淹没面条的义大利面、精心熬制的状元粥、汤汁满溢的小笼包……形形色色一般人不会在早餐时食用的餐点,如今都摆在长桌上任君取用。因为这是他们一天之中唯一的正餐,其他时间他们都只吃点心——通常佐以某人的眼泪或者怨恨下肚。 如果你以为大白鲨出现的时候都会配上电影经典配乐,那可就错了,现在的场景配的应该是第凡内早餐的月亮河,或者巴哈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大白鲨也讲究优雅的。 亚洲金融风暴助长了他们的气焰,而今他们在企业界已足以呼风唤雨,连最资深的金融大老也得对他们礼遇三分。 一开始,他们都言不及义,聊聊天气、新闻、电影、小说,直到甜点跟咖啡上来之后才是重头戏。 杀戮不但是丛林法则,也是商场上的不二法则,对他们来说,共生共荣从来都只是神话——或者不得不的委曲求全。 「有特别的案子吗?」首脑淡问。 他那一把乌黑长发总是束在身后,完全合身的西装衬托出潇洒修长的身段,温文儒雅充满书卷气质的面孔带着淡淡的笑意,唯有那双莫测高深的星眸不时透露出一丝冷酷。 「欢乐星球。」六头目。塞了满嘴的鲜奶油,而且还不断的持续塞入中,这是他最爱的美食,最高纪录可以一口气吃下六个填满鲜奶油的巨大泡芙,也因此他排行第六,虽然他从来不承认是这个理由。 「欢乐星球啊……」三头目。他仰躺在椅子上,一双灼灼发亮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太阳;不断有人打赌他很快会因此而眼盲,因为能够直视太阳绝不是因为勇气,而是因为愚蠢。「还不错,我满喜欢他们的顶楼,view很好勒。」 「我们这里的view也不错啊,四面『环楼』,正好可以提醒我们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四头目。永远精神抖擞,看来随时随地都可以扛着枪上战场,他对工作拥有非凡的热情与耐力,不但是个工作狂,还是个过动儿。 「我还以为我们不再处理本地的案件了。」二头目。身为团体中仅存的女性,她自认为文明人,跟其他残忍嗜血的食尸鬼们不同——她会先用刀子切过肉,而不是把尸体整个拿来咬。 「肉」跟「尸体」是不同的,她如此对其他人说过。 「因为我们太过恶名昭彰,本地的好案子很难接触到了,除非像『欢乐星球』这样突然摔得稀巴烂的。」六头目咧开大嘴微笑,嘴里依然全是奶油。「当然啦,这会稍微麻烦点,有不少猎犬在旁边等着分一杯羹。」 「那不是问题。」四头目朝他伸出不断上下抖动的手。「我来处理就好了,拿来。」 「拿什么?」 「资料啊,拿来拿来。」 六头目同情地望他一眼。「你几分钟不看有字的东西会死吗?你看起来简直像是毒瘾发作。」 「快拿来啦。」 他摇摇头,从地上的公事包里抽出一份文件交给他。「拿去啃吧你。」 四头目立刻低头仔细研读,他一目十行而且过目不忘,阅读的速度快得教人瞠目结舌! 「那有什么好看的。」六头目望着他那贪婪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拜托!『欢乐星球』耶,你们小时候没去过吗?」他不可思议地继续:「很好玩耶,二十几年前他们是唯一在楼层上有海盗船的百货公司,还有飞天荡秋千、咖啡杯、大型碰碰车等等,最早期的大型电玩『小精灵』也是他们那边最早出现的耶,小时候我好爱去那里,不过太穷了,只有过年的时候去过一次。」 「那么老的地方只有你去过。」二头目取笑。 「什么话!我又不老——」望着其他人,除了首脑之外他的确年纪最大,他不甘愿地咽下鲜奶油横她一眼。「好啦好啦,跟你们比我是老啦,那又怎么样嘛!『欢乐星球』以前真的很棒啊,小时候我是没立志要成为他们家的主子又怎么样?小时候我最大的梦想是当他们家的警卫,这样可以了吧?」 「啧啧。」三头目终于直起他的脖子,对他投以同情的眼光。「你果然胸无大志啊。」 「嘿,谁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范啊?」他反唇相讥。 「什么时候可以有报告?」首脑啜了口咖啡。 「下午——不不,大约两个小时后,你吃中饭之前报告就会在你桌上了。」四头目抓起桌上的浓茶一饮而尽,模样跃跃欲试,却又不敢起身,他那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不住地望着首脑,模样像头急切的小狗。 「那今天就到此结束。」他终于开口。 其他人的头都还没抬起来,四头目已经消失在花园尽头。 「他会不会过劳死?」六头目抓抓头,眼睛继续觊觎着桌上剩下的两个鲜奶油泡芙。 「他不会。不让他做事他才会郁闷至死,跟你的死法绝对不一样。」三头目打个呵欠站起来伸伸懒腰。 「我会怎么死?」 「那还用问!」三头目笑着朝他送个飞吻。「肥死喽。」 「你才会被女人毒死呢,没大脑的花花公子!」六头目朝他嗤之以鼻。 正当他们互相嘲讽,首脑已经默默地转身消失。在他消失的前一刻,他在花圃前略微驻足几秒,望着那些欣欣向荣的花草发愣,只那么短短几秒,已经让他的背影显得无限寂寥。 身后的二头目默默无语地望着他。看来他又度过了一个无眠的夜吧?连这样的案子都会同意,可见他真的无聊透顶了。 「妳还不走?」六头目嘟囔,他的目光贪婪地盯住桌上的点心盘,上头还剩下两个朝他深情呼唤的鲜奶油泡芙,这东西真的没以前那人做的好吃,若是那人做的,莫说六个,六十个他也吃得下,但现在他能怎么样? 「干嘛?怕我告诉其他人你又吃光了甜点?」 「这是点心。」他耸耸肩,终于放过自己,伸手拿了最后的两个泡芙。「『欢乐星球』才是我们未来几个月的正餐。」 「几个月?」她摇摇头叹息。「难怪老三说你胸无大志,这种案子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哈,最好是。」 他语气中的嘲讽令二头目意外,她双手撑着桌面,在他面前露出线条优美又饱满的胸。「什么意思?」 他连看也不多看一眼,继续进攻他的甜食。「没什么意思。不过『欢乐星球』现在的老板我认识。」 「那又怎么样?」 「我们是鲨鱼。」 「嗯哼。」 「周达非也是。」他终于抬起头对她咧开雪白的嘴笑道:「还是条特大的。」 第二章 「总经理早,您的早餐。」 岳乐舞穿着一袭淡灰色套装准时出现在他面前,她看起来清爽舒适、精神奕奕,不过于炫耀,也不至于平淡庸俗,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完美得不像真的。 这让他心情太好,几乎太好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光——是啊,他总是如此的有眼光,懂得在一盘烂泥中挑出金沙。 打从两个月前踏进这间摇摇欲坠的「欢乐星球」以来,每天早晨他都得强打起精神、强压下怒气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来上班。但今天光是这样看着她,他已经觉得外头风和日丽,四周仙乐飘飘—— 茶花女的主人翁、灰姑娘的神仙教母想必都跟他有过同样的感动,只有他们这种人才具有此等才能,这可是种伟大的天赋!把黯淡无光的憔悴女工变身成气质高雅的ol淑女,比大扫除更教人精神振奋。 不过,漫漫长路,这只是幸运的第一步,他可不会以此自满,所以他忍住神采飞扬的笑,只淡淡朝她点头,眼底掠过一丝赞许光芒。 然后他打开纸袋,挑起一边眉,以两根手指掐住塑胶袋一角将三明治厌恶地拎起。「我不吃罐头鲔鱼三明治,吐司不许沾水气,我讨厌蕃茄酱,还有,这杯是什么东西?洗咖啡杯剩下的水?」 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专程来给她下马威,但又忍不住想看看她的反应,微微上扬的唇抿了抿,却还是止不住一抹挑衅意味出现在唇畔。 「火腿生菜三明治可以吗?」她看来一点脾气也没有,眼底甚至露出一抹饶富兴味的笑意,不生气不反驳,问话的语气没半点波涛。 「我习惯在九点半前吃早餐。」 她点头。「好的总经理,距离九点半还有三十五分钟,早餐很快会送上来,行程会报会在您早餐之后进行。」 他轻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她果然转身离开,步伐不疾不徐,背影风姿绰约。 她居然没有发脾气!刚刚他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他好笃定岳乐舞小姐百分之百会跳过桌子冲过来对着他英俊的脸蛋痛殴哪!而她居然没有生气!难道岳乐舞有个好脾气的双胞胎吗? 看来……这会是非常精采的一天。 甩甩头,他将身体内高涨的雄性激素甩开,这虽然是很有趣的想象,但眼前可不是发情的好时机,他还有大把工作要应付。 伸个懒腰,修长匀称的双腿迈向玻璃帷幕,低头俯视着大楼周遭那一片低矮的老旧公寓。 九点多的早晨,公寓看起来死气沉沉,没有急着上班上学的人群,路上的车辆稀疏,连行人也不见一个。 总共有四十八栋公寓,前后左右总共八排,每栋五楼,也就是二百四十户。 要将他们全部迁走可真是个浩大的工程啊。 然而刚刚走出门的岳乐舞心中所想的则与他完全不同,她气愤难平,高跟鞋踩得铿锵作响。 难怪他那么高又那么瘦!原来还真被乐音给说中了,是个什么鬼美食主义者。哼!饿死你饿死你!为什么还要喂饱他?干脆让他直接饿死了不就一劳永逸了吗! 想到这里,她脸上出现快乐的笑容:她边走边沉溺在自己美丽的幻想中,对!就饿死他,太棒了,真是太完美了,从此就天下太平……哈哈哈哈!唉,居然为了这种幻想而开心不已,她真的好幼稚……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位小姐是哪来的?要做什么啊?」 「听说是总经理的新特助请来的餐饮顾问。」 「特助是干嘛的?餐饮顾问又是干嘛的?」 「我怎么会知道。」 对话的两个人睡眼惺忪地站在柜台前望着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女子背影,而他们那高大粗壮的老板正板着脸、双手抱胸,像座雕像似的杵在厨房一角。 如果那女人不是新上任的总经理特助请来的餐饮顾问,早已经被虎仔扔出厨房——不对,应该是扔出地球了吧。 那女子身形妙丽,穿着白色套装,围着虎仔那件雪白干净的围裙的样子看起来居然很理所当然,她专注的神情好似正在进行什么伟大崇高的工程,连拿菜刀的样子也很优雅好看。 「虎仔没当场劈了她真是奇怪……」旁边卖烧腊的九龙仔操着浓浓的口音走到他们身边嘟囔。 「总经理特助请来的餐饮顾问耶,劈了她,说不定明天就不用来了。」 小弟阿帅打了一个呵欠。自从新总经理上任之后,连他们食品街的摊贩们也人人自危,据说每个月的营业额如果没有到达标准,下个月就可以滚蛋不用再来了,所有的租金押金全部没收,没半点商量余地。 「虎仔可不吃那一套,平常他宁可死也不让人进他的厨房耶。」 「宁可立刻死跟宁可慢慢饿死是有分别的。」顾太太慢条斯理回答。 「言之有理。」香港仔点头。 「可是我看虎仔好像觉得这女人很厉害,你看他的眼神。」 果然,向来对自己的厨艺十分自豪的虎仔居然用一种有些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服气的眼神打量着那女子;他双手抱胸的倨傲神态不知不觉中有了转变,他甚至微微抬起头瞇起眼睛专注地望着对方的动作。 土司要完全不沾水气得先抹上一层美乃滋,生菜过冰水洗净用纱布包起来甩干再放到干布上晾过,就可以保持颜色跟口感鲜翠。土司上除了美乃滋之外再洒上一些花生核果粗粉可以让三明治更佳美味,粗粉还可以吸收生菜上多余的水分。 这个手美得像一辈子没下过厨的女人的确有两把刷子,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真的很乐在其中,这让他想起自己遗忘已久的烹饪热情…… 「咖啡。」岳乐音抬起头朝他微笑。「你不介意我倒掉这壶,重新煮一次吧?」 虎仔一窒,粗大的鼻孔高高地朝天仰起,接着用厚厚的下颚对着那纤细的女子哼道:「随便妳。」 另外三个人连忙转头看看外面的天空。 嗯,今天是个好天气,外面没下雪,也没刮龙卷风,但奇迹真的发生了。 「她以后每天都会来吗?」香港仔色迷迷地打量着女子曼妙的身材。「看她比看虎仔舒服多喽,对眼睛有益。」 「这谁会知道啊,他可是新上任的总经理特助所请来的餐饮顾问耶。吼!这称呼真的好拗口,讲完都口渴了,有没有简称啊?」 「呃……餐问?餐顾?总特餐顾?」 「……」 「你们可以叫我岳小姐就好了。」 厨房里的女子突然抬起头朝他们微微一笑,顿时乌云密布的天开了明朗的窗,徐徐和风抚过干涩的脸,他们干涸困顿的心霎时感到愉悦清新。 然后她打包好看起来像是人间美味的三明治跟香气四溢的咖啡,如行云流水一般穿过他们身边,留下阵阵带着柑橘气息的香味。 他们着迷地凝视着她的背影,那如沐春风的感觉久久不去,直到虎仔突然大梦初醒似地大叫一声!「哇!」 他们回头,不由自主地也张口大叫:「哇!」 厨房……像是大战过一场似的,无数个锅碗瓢盆东一迭西一迭四处林立,切下来的土司边、被切得面目全非的生菜、各种酱汁——这哪是只做了一个三明治的厨房?这根本是办了一场宴会之后的厨房嘛!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周达非,我现在就要见他!」 貌似斯文的中年男子急躁地直扑向门,岳乐舞立即挡在门口。「抱歉了周先生,总经理说了上午的时间不见任何人。」 「不见任何人?那不包括我吧?」男人蹙起眉道;「妳知道我是谁吗?我不是『任何人』,我是他叔叔。」 「很抱歉,总经理没开特许名单给我。」 「妳这是什么话!?快让开!」男子恼火地叫嚷:「别让我动手喔,我现在非要见他不可!」 「抱歉——」 「我不是来听妳抱歉的!滚开!」 岳乐舞只轻轻地摇摇头,两人就在门口对峙着互不相让,就在此时,办公室外又传来急切的高跟鞋踏步声,踩着昂贵高跟鞋的女子越走越急,甚至跑了起来;没多久,一名面貌姣好、身材保持得无懈可击的贵妇已经来到男子身后嚷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进去啊!」 「怎么进去?这新来的不让我进去。」 「她不让你进去你就不进去了?!他叫你去死你去不去?!废物!」女子说起话来又快又急,态度傲慢粗鲁地将男人往旁边一推嚷道:「小姐,妳知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是周达非的叔叔婶婶,妳敢拦在这里,不怕我回头就叫人把妳给开除……」 「请便。不过您们还是不能进去。」岳乐舞有些不耐烦了。 「我没时间跟妳啰唆!妳到底让不让开!?再不让开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女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周围办公的人们全都对他们投以期待的眼光。 「喂喂!妳不要这么粗鲁,人家也是领薪水的,何必对人家!」 「你给我住嘴!该死的色狼!你见人家有几分姿色又色心大动了是不是?!所以我说狗改不了吃屎!」 「喂!妳怎么这么说!这是公共场合,妳讲话就不能——」 「就不能怎样?被我踩到痛脚了?你这废物……」 后面一长串难以入耳的话让她索性将耳朵关起来不去听了,直接用手机打了电话。「警卫室吗?这里是顶楼总经理办公室,请你们——」 「妳干什么?!」女子大惊失色,连忙拍掉乐舞的手机。「叫警卫?!我〇〇xx!妳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叫警卫来赶我们走?!我看妳真的是没吃过苦头!」 女子说着,居然扬起手来,那双以法式美甲装饰得十分华贵美丽的手呼地便挥了下来。 「喂!美娟——」男人大惊失色,没想到太太竟然当众动手,只不过他原本以为会听到的巴掌声却没有响起,他老婆那双玉手高高地停在半空中,像被电影机停格一样。 他们两人全都愣住了,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秘书居然敢「拒绝」被挥巴掌! 「闹够了吧?周先生、周太太,请你们现在立刻离开,警卫马上过来了,到时候下不了台的是你们。」岳乐舞不恼不怒,她扣住周太太的手腕,忍住想掐断那根骨头的冲动,脸上依然保持着礼貌性的笑容。 「快放开我!」周太太气得不住鬼叫,岳乐舞才一松手,她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出第二巴掌。「妳这小贱人——啊!」 这次乐舞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往后一弯,周太太立刻痛得惊叫起来! 「我叫岳乐舞,或者两位也可以称呼我为岳特助、岳小姐,其余的名称没经过我的允许请不要随便说出口。」 周伯朗惊得呆了!他迎娶林美娟已经有二十年,这个从小骄纵跋扈的千金小姐呼巴掌可说是百发百中、例无虚发!他已经看过几百次了,却没想到他这辈子竟然有幸可以目睹这一刻。 他真想狂笑、高声叫好! 「岳小姐!」两名警卫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一见到眼前的场面,脸色都有些惊恐。「呃……」 「请他们离开这里。通知六楼柜台,以后这两位没有经过预约不准再让他们进顶楼电梯。」 「什么?!」林美娟气得尖叫:「妳敢!」 岳乐舞又轻轻地扭了一下她的手。周太太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嚎,声音震得入耳麻。 「周伯朗!你这个废物!你居然眼睁睁看着我被这贱人欺负!」 「送他们离开。」岳乐舞轻描淡写地松开了手,甚至在警卫押住他们两人时还朝他们必恭必敬地鞠了个躬。「两位慢走。」 电梯门打开,拳打脚踢的林美娟依然尖嚎着,电梯门关上—— 整间办公室爆出前所未有的欢呼及掌声,他们长久以来真是受够这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周太太」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十月,是所有百货公司开始磨刀霍霍的日子,紧接着下来一连串的周年庆、耶诞节、元旦、春节等等重大节日正是百货业的兵家必争之季。 但是走在「欢乐星球」偌大的楼层上却丝毫看不到那种紧张期待的气氛。没有华美可爱的装饰布置,也没有光鲜亮丽的销售小姐笑脸迎人,目光所到之处一片死气沉沉。如果这真的是个星球,那么无疑的,这是个颓败的、即将覆灭的悲惨之星。 今天之前她走在这里的感觉总是愉快的,身为人事部主任,她了解这卖场里所有的人。 手扶梯旁专卖水晶及瓷器的陈小姐才刚做完月子,宝宝可爱得不得了。卖德国锅具的小工下个月要结婚了,女朋友是一楼女装专柜的可爱小姐;卖日本精致家用品的麦太太最近又犯了痛风,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十分可怜,所以她总是坐着,就连客人上门时也一样…… 她不但认识他们、了解他们,她还将他们视为朋友,而她通常可以包容朋友的任何缺点。 只是,当她走在周达非身边,悄悄望一眼他冷冷的眼神……陈小姐柜上的水晶都蒙尘了,波斯地毯也显得老旧不堪,锅具专柜的小王正在跟邻居的打工小妹聊天,麦太太则是半趴在桌上打瞌睡,而现在还下到中午十一点半。 她的手心隐隐出汗,感觉自己的额头上有青筋跳动,老天!她竟然感到羞愧! 低着头凝视自己银灰色的鞋,鞋跟踩在地板上发出嘟嘟嘟的声音,这下她连磨石子地板没擦干净也看出来了,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 闷闷的走着,前头的周达非脚步停了下来,她完全没注意到,笔直一头撞了上去。 「妳上午说百货业的旺季快到了,所以希望把人事命令暂缓发布?」 「嗯……」不敢抬头,明明前一天还很理直气壮,现在却心虚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外聘的人员素质良莠不一,可能无法完全配合我们的活动?」 「嗯……」 周达非的胸膛就在她眼前,她悄悄、悄悄抬起眼睛,正好望进他那双深邃不可见底的眸子里——她发誓她真的在里头看见一抹笑! 「那妳告诉我,我们有什么活动吗?」 「有周年庆,接下来还有耶诞节、新年……」望着他的面无表情,她的话声悄悄逸去,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眼。「好吧,我承认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见到今年到底有什么精采活动,可是我们往年都会有很多活动的,只是今年——」 「妳所说的往年的精采活动,指的该不会是破旧的烂布偶在卖场里走来走去,把东西撞得乱七八糟,还有楼上的游乐器具把小孩吊挂在半空中下不来之类的吧?」 听出他声音里的闷笑,岳乐舞的头垂得更低;她得承认过去两年他们所谓的「活动」确实糟糕透顶。 说不出话,高跟鞋笃笃笃笃踩得更用力,泄愤似的在楼层间回响。该死!这卖场安静得连她自己的脚步声都能听得这样清楚! 上了电梯来到员工餐厅,周达非简单拿了几样菜,相对于她的大胃口,他的食量跟一只鸟差不多。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最大的发泄方式就是吃,幸好体质不发胖,不然早就胖得挤不进门,而她埋头猛吃之际却发现他只简单尝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你不吃?」塞了满口食物,她的表情有些狐疑。 「我开除这里的厨师妳没意见吧?」 「……」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岳乐舞没好气地瞪着他咬牙。「你是不是一天不杀人就活不下去?」 「我没杀人,相反的,我在拯救他们的就业生涯。」周达非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微笑。「除了这里,没有其他地方愿意雇用他们,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实在太糟糕,而我们这里显然不是养老院,我只能说很遗憾过去美好的日子结束了。」 「这里的厨师有什么不好?他跟你一样姓周,人随和好脾气,上班又准时。」 「跟我一样姓周的人不计其数,我不能个个都照顾。我要一个好厨师,不是一个好脾气又准时上班的人,后面两个条件跟厨师好不好没关系。」 「如果他手艺好,脾气火爆,上班又不准时,你一样会开除他。」 「说得是。但厨师最重要的还是手艺要好不是吗?」周达非用塑胶叉子戳戳面前的红烧肉。「这块肉已经死了,而且还死不瞑目,因为它太难吃,不会有人愿意吃它,所以它死了也不能上天堂,这是对食材最大的侮辱——」 他话还没说完,她已经火速夹起他面前那块死不瞑目的肉一口塞进嘴里。「现在它死得其所了。」 「……」 「还有什么你不愿意吃的通通交出来,我让他们死得心甘情愿。」 周达非忍不住想笑。看她那一脸认真,他一点也不怀疑她愿意跑去餐台前面不顾死活地把所有东西全部吃光,只为了让他不要开除那位好脾气、上班又准时的厨师。 他双手抱胸,有趣地打量岳乐舞。「岳小姐,员工餐厅不是只为了喂饱妳一个人而设立的,妳对吃没有要求,并不表示其他人也一样如此。」 「哼,你总有说词。」 快到吃饭时间了,餐厅里门可罗雀,可以容纳几十人的餐厅如今只有三四桌坐了人,而其中一桌还是一楼的化妆品专柜小姐;打扮光鲜入时的她们通常是月光族,以致于不得不忍受餐厅恶劣的品质,另外两桌则是负责打扫的欧巴桑、欧吉桑。 月光族小姐们双眼闪闪发亮,不住地打量着他们的方向,不时嗤嗤而笑。「欢乐星球」的少东耶!嫁给他就是嫁入豪门,更何况他还帅得那样迷人! 「说到这里……」周达非望着她再度低头猛吃泄愤的头顶,双手撑着桌子稍稍往前倾。「妳之所以答应来当我的助理,是因为妳被我的美色所引诱吧?」 噗! 她险些被食物呛死!双眼不可思议地瞪大。 「老天……你真是……傲慢到一个程度了耶,天哪!」岳乐舞气得说不出话,猛然起身。 「妳吃不下了对吧?」 「听到这种……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谁还吃得下啊!」 「那就对了。食物太难吃,厨师被开除了,明天起生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尽管已经耳闻过岳乐舞从平凡无奇的人事主任转任特别助理,但其他人看到她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哇,看不出来柳,我们家阿舞穿一穿还真的人模人样耶。」 「嘿啊嘿啊,这样子粉美勒。」 「啊那个没血没泪的家伙为什么要找妳当什么特别助理?他找不到人了吼?」 「当然啦,那种怪物哪里去找人来帮他的忙,大家见了他都跟见到鬼一样。」 「……」岳乐舞忍不住垂头,然后忍不住叹气。「你们实在是……」 「啊?」大家全都面面相觑。「怎样?」 这些人都是欢乐星球重要的楼层主管跟各单位的头头,人数虽然不多,却可以说是整个欢乐星球长期以来的核心——只是这些核心已经完全生锈了。 「实在是太没有概念了吧!」岳乐舞怪叫。「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闲话家常!你们知不知道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是什么?」 「是下一波要被开除的名单!」 所有的人全傻了,已经开除不少人了,还要继续?难道……现场的人全都是要被开除的? 「啊有没有我?有没有?我快退休了——」 「我呢我呢?我才来一年耶。」 「阿舞阿舞——」 「不要吵!」岳乐舞没好气地用资料夹用力拍桌子吼道;「听我说!」 他们都快急坏了,只得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呼!」岳乐舞懊丧地耙耙头皮,才不管这动作跟她现在的装扮有多不适合。「你们喔……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你们。」她甩头、叹息,接着疲惫地揉揉眼睛。「这份名单里有谁我现在不说,因为这件事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我是说『也许』,请你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叫你们来,是希望大家能同舟共济。你们不会真的看不出来自己身陷险境吧?在这种时候你们居然还能这样谈笑风生,被开除真的没关系吗?」 一席话说得在场的人全都吶吶地答不出话来;他们当然知道自己身陷险境,只是积习已久,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保住饭碗。 「阿舞,那妳说嘛,我们到底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努力保住饭碗啊!」岳乐舞没好气地用资料夹再度拍拍桌子。「请各位振作一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这次的周年庆我们绝对不能再输了!这不但攸关大家的饭碗,也关系到欢乐星球的存亡!」 「好,我们一切都听妳的,可是妳还是要告诉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啊。」 岳乐舞无言,面对着那一张张纯真如孩童般的表情,她真想跳上桌子狠狠撞墙。「喂!大家集思广益嘛,我在老总身边帮你们卧底,你们总也得出点力啊。」 「我们是很愿意出力,但是出脑袋就不行了。」 所有人一致点头。 「……」她忍耐地闭闭眼睛,终于有点明白每次乐音面对她时的那种无力感了。「好……既然如此,那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我们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第三章 欢乐星球的顶楼,著名的空中游乐场,这里曾经是闻名全亚洲的游乐区,当时还没有迪士尼,而这里就是当时的迪士尼。 每个孩子都曾经梦想到此一游,搭乘惊险刺激的超大海盗船,坐一坐有名的摇滚咖啡杯,这里曾经镇日充斥着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四处可见父母含笑又温柔的脸。 每个来过这里的孩子回家之后都可以得意洋洋的炫耀上许久,每个不曾来过这里的孩子都曾在梦里期盼过可以跟隔壁的阿毛一样到这里玩上一整天。 然而…… 「小心小心!吊车往右边一点!」 「钢架下面的人员净空了没有?要拆了!请大家退开!」 忙碌的拆除人员正驾着吊车将破旧的海盗船拆下,摇滚咖啡杯则已经躺在一旁被拆成一堆废铁。 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眸子里甚至看不到半点遗憾的痕迹,这男人……真是冷血无情。 而她眼眶泛着泪光,难舍难分地望着那些老旧的游乐设施一件一件被解体,泪水几度试图泛滥,都被她狠狠地抬起头命令它倒流。如果周达非对这里真的没有半点眷恋,她也绝不能示弱。 可是…… 轰然巨响后,海盗船已经重重落地,宣告着它终于功成身退,几十年来的忙碌岁月已经结束。 就在那一剎那,泪水还是掉下来了。多么舍不得!当年她好喜欢好喜欢这座海盗船。虽然乐音老是嚷着无聊不愿意搭乘,可是她却一次又一次的搭着,即使脸色已经苍白,即使小小的胃部不断翻搅,她还是高高地举着双手嚷:「我要坐我要坐!再让我坐一次!」 一张面纸递到她面前,周达非凝视着前方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动,但他却拎了张面纸在她眼前晃动。 原本要开口道谢,但一看到那张无表情的脸,愤恨的情绪又上来了,夺过面纸使劲擤鼻涕,用一点也不优雅的声音表达抗议。 「……」 周达非无言地看了她一眼,忍住笑,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穿了这一身风格素雅的服饰却做出这种举动的模样有多好笑、多可爱。 灰姑娘的训练还有漫漫长路,可是有时他会觉得就让她保持现在的样子似乎也很不错,起码可爱得令人永远都有好心情。 灰姑娘也总是滥情,否则怎么会只跟王子跳过一次舞就决定以身相许? 就像她一样,好像这座游乐场真是她的心爱之物,悲伤得落下泪来。 「周先生!周先生!您不能上去!总经理交代过了!周先生!」 吵杂的环境中警卫的呼喊声传来,远远地,只见周伯朗迈着仓皇的脚步狂奔而来,嘴里不断嚷着:「不要拆!不准拆!快停下来!」 现场的工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愣愣地面面相觑,见周伯朗气急败坏地冲到周达非面前。「你这是做什么?!」 「拆掉。」周达非并不是在回答他的叔父,而是命令那些工人们继续工作。 「不准拆!」周伯朗暴跳如雷地咆哮:「其他地方你爱怎么整顿我都没有意见,当初你妈妈坚持要你回来继承这里我也没有意见,这么多年来我几时有过意见了?!但是这里是你爸爸一生的心血!其他地方都只是附加的,只有这个地方我不准你动!」 「对!不准动!」 仿佛光一个气急败坏的周伯朗还不够看似的,周太太气势凌人地踩着高跟鞋出现。「这地方是归你叔叔管的,你有什么资格连问也不问一声就动手拆这里?!什么都没讲好就拆掉了,懂不懂礼貌?!」 岳乐舞沮丧地低下头。前几天才赶走他们,现在他们又这么大剌剌地出现,紧跟在后面的警卫们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完全无能为力,那歉然的目光甚至羞愧得不敢直视她。连那么简单的命令执行起来也困难重重,这地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啊? 「叔叔婶婶的意思是指这个地方的经营利益吧?」周达非的眼光淡淡的,听不出是侮辱,也听不出愤怒,只有公事公办的一贯态度。「这地方拆掉之后的确没有经营利益可言了——」 「我说的就是这个!你叔叔是这里的管理人,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妳爸爸的遗嘱上说得很清楚,你凭什么拆掉这里?!拆掉这里之后你叫我们一家人往后怎么过日子?!」 周达非轻轻哼了声。 「不是这样!妳住口!这件事没有妳说话的余地!」周伯朗气得跳脚。「这是我跟我大哥之间的事,你们根本不清楚,我才不管这里有没有什么经营收益,这是我大哥一生的心血!」 「所以放着让它继续腐烂比较好?」 周伯朗错愕地望着周达非。「阿非,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一点都不会觉得可惜?一点都不心痛吗?」 「看着它继续烂下去的话,也许会吧。」周达非凝视着拆除下来的巨大海盗船,半晌之后才开口:「即使这里已经拆掉,叔叔也还有股东收益,我想那已经足够你们过生活了。我还有工作要做,失陪了。」 「喂!话还没有说完!你去哪里?!这臭小子变得这么没礼貌!你这叔叔怎么当的!」周太太恼怒地挥手推打周伯朗。这几天真是够受了!先是被个小助理气个半死,现在周达非又用这种态度对待她,真是反了反了! 「不要闹了!」周伯朗突然发起脾气对她咆哮。 周太太一脸惊吓的表情。「你凶我?!你居然敢凶我?!为了这堆破铜烂铁,每个月才赚那一点点小钱的烂地方——」 「妳够了没有?!再侮辱我大哥一次试试看!」 周伯朗素来温和微笑的脸变得僵硬,目露凶光。 周太太立时噤声,这许多年来周伯朗从来没对她凶过,她从来没见过他这种表情。 轰然巨响中,海盗船的另外一边也落了地,船头神态威风的独眼船长溃然倒地断成两截,与他驾驶了三十年的船舰永远分离。 「消失了。」他仰望着只有蓝天白云的天空,声音喑哑,黯然神伤。 巨大的海盗船、摩天轮,通通没有了;脑海中忆起当年与大哥一起在夏日里挥汗的日子,随着这地方的消失,回忆变得更清晰,更教人心伤。 跟着周达非的脚步走到游乐场入口处,岳乐舞忍不住回头,正好望见老人那仰天悲伤的侧脸——是的,老人。 在那一瞬间,原本看起来还相当年轻富有魅力的周伯朗突然老了几十岁,苍迈的表情让他憔悴,失魂落魄。 反观前方已经走下楼梯的周达非,岳乐舞几乎忍不住想上前狠狠踢他一脚!最好让他跌下楼梯摔断腿! 突然,像是意识到她的目光,周达非停下脚步。「该走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呢,岳助理。」 对啊、对啊,其中最重要的待办事项就是用力用力用力扳倒你!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看到周先生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真替他觉得难过。」 「妳前几天才说那个周伯朗跟他老婆为富不仁,专门欺负善良可怜的上班族。」 「此一时彼一时嘛……他真的好惨,那样子真的很凄惨落魄耶。」乐舞叹口气。「这个周达非真不是好人,连自己的叔叔也欺负。」 「总比那些快烂掉的游乐器具掉下来砸死人要好吧?」 「喂!那里只是欠保养。」 「欠保养是谁的错?还不是那位口口声声爱大哥的周先生的错?」 「嘿!妳到底帮谁?」 岳乐音细心地写着小楷。「妳喔,就是太感情用事,老是看不清楚真相。」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乐舞捣着耳朵学连续剧当中的女主角尖叫。 「……」 「好啦,那接下来怎么办?这几天待在他身边,我真的快疯了,想不掐死他,很难耶。我每天想掐死他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怕我会真的忍不住下手。」 岳乐音说:「亲爱的妹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八个字连小学生都会用的,应该不用我解释了吧?所以从明天开始,你去周达非家里帮忙吧。」 「帮忙?帮什么忙?」 「身为一个称职的助理,不但在工作上能够协助老板,连老板的生活起居也应该要照顾得妥妥当当,他三分钟前刚脱下来的衬衫,三分钟后妳就该收好准备送干洗店。」 「我又不是他的佣人!」 「妳当然不是。妳是他的敌人,所以妳更应该了解他,要了解他最好最快的方法就是进入他的生活。」 「这太离谱了。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孤男寡女,妳都不为妹妹的清白担忧?」 「……我为他的清白担忧,这样可以吗?当妳的军师好辛苦,每次献策都要跟妳讨价还价。」 「……妳又要恐吓我了……」 「如果妳不肯照着做!」 「我肯我肯,我什么都肯。唉,我只是想挽救即将失业的可怜的叔叔婶婶们,为何要搞得好像奴隶一样?」 「爱的奴隶。」 「?」 「我是说因为妳爱那些可怜的、即将失业的叔叔婶婶们啊,所以是『爱的奴隶』,妳该感到骄傲。」 「我再笨也闻得出阴谋的味道好吗?亲爱的老姊,如果妳想把我推销给周达非,那妳就想太多了。」 岳乐音笑了,掩着嘴嫣然一笑 这笑容如果没有鬼,她们这二十多年的姊妹就白做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总经理早。」 「总经理要不要看看我们最新的布置?这是今年十月庆的主题,秋之祭,是以栗子为主题,这小松鼠可爱吧……」 「总经理有空的话请来尝尝我们新的拉面口味,我是地下一楼的您知道吧?我们美食街也有新主题……」 周达非一踏进欢乐星球,四周立时响起此起彼落无数打招呼的声音,个个精神抖擞、笑容满面。 他们对他鞠躬哈腰,涎着笑脸谄媚地靠近他,眼睛里精光闪闪若有图谋。 走在他身后的岳乐舞面无表情,但他眼光余角飘到她悄悄打出赞赏的手势,这不是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这是普世皆知的谄媚阳谋。 忍住笑,他们进了电梯。 电梯里的岳乐舞不安地踢踢脚、摸摸头发,悄悄地打量他,接着咬唇、撇嘴,像只不断蠕动的毛毛虫。 进了办公室,接过她奉上的早餐,他胃口大开,边看报纸边吃着极为美味的状元粥,连头也不抬一下。 「这是企画部昨天下班后赶出来的周年庆计画书,各楼层的配合方案今天也会出笼,美食街的部分已经做好了,请总经理过目。」 果然很有效率。周达非淡淡嗯了声,示意她将文件摆在桌上。 毛毛虫再度扭动,不安、躁动全写在身上的每个细胞里。 他低着头不去看她,灰姑娘的改造计画离「成功」这两个字越来越远,他开始有些了解那句不太文雅的俗谚:「猴子穿上龙袍依然不像皇帝」,又或者「牛牵到北京还是头牛」。 奇异的,他并不感到失望,相反的,他极有兴趣知道她下一步想做什么;她如何能鼓动其他人对他逢迎谄媚、如何驱使其他人奋发向上? 「你就不能稍微表示一下你对这些事的看法吗?」终于,穿着湖绿色套装的灰姑娘还是开口了,永远像个孩子一样耐不住性子。 「看法?」周达非望着桌上的文件。「我甚至还没时间看那些企画。」 「可是他们真的很努力——」看到周达非不以为然的表情,她的声音逸去。 「只一天?」周达非慢慢开口:「岳助理,我开始怀疑妳到底适不适担任我的助理。妳的主要工作似乎不是协助我处理工作,而是协助其他人不被开除,妳是否觉得妳有义务拯救欢乐星球所有的员工?」 「并不是这样。我的工作既然是您的助理,那么当然我也要避免你做出错误的决策对不对?总经理日理万机,这种枝微末节的小事当然应该由我来帮你注意啊。」 这次的回答很不错,从周达非的表情,她确定自己说得很好,鞭辟入里,连她自己都想给自己拍拍手。 他忍不住终于淡淡一笑。他倒想看看这群由灰姑娘领导的乌合之众到底能如何尽力打动他。「那好,下午找他们来开会。」 「全部?」 「当然,就是全部。」 「你该不会……」她紧张得冒冷汗。「该不会在开会的时候突然宣布开除某某人吧?」 周达非想了想。「不一定,要看他们的表现。」 吼!这家伙一定要表现得这么惹人厌吗!岳乐舞努力深呼吸,努力不把手上的文件敲在他头上,过了好几秒才咬牙硬挤出一朵微笑。 「好的,我会将会议排入今天的行程中。」但如果下午他真的当着他们的面宣布开除某某某,她就真的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还能这么冷静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吃的东西真的可以很简单,有时候我觉得越简单的东西反而越美味,就像这碗白粥。」 女人轻巧地搅拌着锅里面的稀饭。真奇怪,只是那么普通的一碗粥,为何她所做出来的却能香气四溢,令人忍不住胃口大开? 「但我喜欢耍花枪。」她抬头对他嫣然一笑,眼光柔柔的带着点淘气。「你一定觉得我很恐怖,每次作完菜,整间厨房就死过一次。」 「是……不。」那眼神令人心旌动摇,他才开口,便立刻甩甩头否认。「不不不,不麻烦,不恐怖,作菜,是这样的。」 「真的?那你很适合来帮我做事……不过,目前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事情?」虎仔蹙起两道浓眉,这天底下他可还真的找不到有什么事比得上能天天见到她还重要。 「你当然也在乎这些人吧。」她说着,眼光飘过地下一楼饮食卖场里的人们。「你不希望他们失业、倒闭,对吗?」 虎仔不说话。他当然知道这间卖场就快不行了,虽然他是个无根的香港人,但是在这里也过了好几年,对这里不能说没有感情。顾太太、阿帅,旁边的九龙仔……他们刻苦耐劳,只可惜这份工作朝不保夕。 「我知道这里的人全都以你马首是瞻,他们企望着你能带领他们冲破困境。」 「我没那种本事。」虎仔摊摊手。「有的话也不会把自己的摊子弄成这副模样。」 这间卖早餐、午餐、晚餐,甚至连消夜都卖的港式餐点的确门可罗雀,经常一整天上门不到三个客人,但他不在乎……他不在乎很久了。 「你在乎的。」她突然抬起头,目光灼亮。「半岛酒店的主厨,怎可能甘愿被埋没在此?」 虎仔的心跳猛地失速! 他的直觉从来不出错,这次也一样。眼前这女子,绝非单纯的餐饮顾问而已。他问过了,总经理根本没聘用任何名为「餐饮顾问」这种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就像过去几次一样,他坐在会议室的正前方,表情绝非倨傲,相反的,他脸上毫无表情,只有那双对一切了然于心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人们,那模样像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睥睨天下,或者说是参透万物的智者更贴切一点。 站在他身后,她清楚看到眼前人们明显写在脸上的担忧。他们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说话,也许他们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但却在这尊贵的男人跟前退却,只因为他这疏离而又了解的态度,他让人觉得一切都是白谈,何必说呢?反正他都知道,也都不屑。 这感觉她并不陌生。有好几年,她就像他们一样,在岳乐音面前说不出半句话,姊妹俩形同陌路,直到某一天她回家后发现厨房像是被炸弹轰炸过一样混乱,乐音脸上、手上、身上全沾满了各种面粉、调味料跟食物。 乐音望见她,笑了,可是眼眸里却在落泪。 悲伤的智者,但愿自己从来不曾明了过一切,为自己以为明了的一切感到混乱、绝望,而她这个愚者上前拥抱了她,什么话也没说。 她用脚毫不客气地踢了周达非的椅子一脚。 他愣了一下,抬头望她。 「笑。」她压低了声音,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字。 「我一定要吗?」 她又重重地踹了他一脚,这次踹在他的腿上。 周达非连忙笑了。 他一笑,所有人的表情都放松了,他们面面相觑打着哈哈。 「请企画部先开始吧,总经理时间有限。」 「我们美食街可以先开始说吗?」 所有人全都错愕地望着虎仔,他从来不曾参加过会议,这次不但参加了,居然还率先发言! 「我们美食街已经想好了。我们配合公司从十月份开始举办一个为期三个月的各国美食大赏,一直到农历过年前为止。」虎仔不愧为虎仔,说起话来虎目圆睁、不怒而威。「办法很简单,所有的摊子在那三个月期间全部收起来,每周由一个摊位负责当周的食品,整个地下一楼都是吃到饱,从99元吃到饱、199吃到饱,一直到399吃到饱,分为三区,各区另外规画动线。我负责总统筹,食物不好吃找我、菜单不满意找我、收费不合理也找我,所有成败我负责。」 「哗!」 此言一出,豪气万千!所有人也全变成「虎目圆睁」愣愣地望着虎仔,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这才象话嘛!这才像个一掷千金、不成功便成仁的好企画。 连周达非都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他挑挑眉,对着虎背熊腰的虎仔开口:「第一周的菜单是什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怎么样?怎么样?虎仔很帅吧!他说得头头是道,绝对不是空口说白话,有他坐镇美食街,我们可以安啦!」她兴奋极了。「我认识虎仔都快三年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有气魄!」 「企画是好的,但执行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客户在哪里?我们美食街的食物难吃到出名,就算真的请五星级厨师来坐镇,客人们也是望之却步。」 「你不要泼冷水嘛!我们可以让企画部针对这个活动大大的做宣传,报纸、dm满街乱洒,再派出宣传车……不对不对!现在的人对宣传车很感冒,太吵了。对了!我们印海报,印很多很多海报,而且广发折价券!我已经想好了,消费满一百元可以折价十元,很吸引人吧!这笔费用如果你不想出的话,我可以去跟虎仔商量——」她的语声逸去,因为周达非正满怀兴致地望着她。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妳真的很想拯救世界对不对?」 「……」乐舞沉默地翻着眼皮,半晌之后才开口:「我以为这是总经理想要的。」 「这是不是我想要的并不重要,我现在问的是妳,妳真的很想拯救这里?」 「不对吗?这是我的公司,我待了好几年的地方,我是这里的员工,理应为这里尽力。」 「所以如果妳今天待的是别的公司,妳也会这样尽心尽力?」 这问题让她愣住,望着周达非认真的脸,她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思索间,周达非突然靠近她,将她的身子压在巨大的玻璃帷幕上,他低着头,目光如炬。「或者……妳真的是被我的美色所引诱?」 「你……你你……才不是!」岳乐舞猛地跳起来,双颊烧得通红。「你这人真是……真是乱七八糟一点都不正经!」 「是吗?想想也是。我还没来公司之前妳已经很努力想拯救这里,所以我到了之后妳才会把我当成恶魔。」他笑了,有趣地打量着她红通通的脸。 「我才不跟你说这些无厘头的话!」乐舞气呼呼地瞪他。「我怀疑你只是喜欢作弄我!看我出糗让你觉得很有成就感吧?恶魔!」 周达非还是一脸笑,并不回答。 乐舞深呼吸几口气,好不容易才稳定心神。「拿来吧。」 「拿什么?」 「你家的钥匙。」 「我家的钥匙?」周达非意外。「妳这么急着跳上我的床?」 「对啊,然后在下面藏几把刀子,好在不知不觉中谋害你。」乐舞嘟囔:「当然不是啦,我听说好的助理应该连老板的生活起居也一并打理,尤其是单身的老板,我想您应该也有此需要吧?」 「我没有这种奇怪的需要。不过,既然妳有兴趣,让妳去看看也无妨。」周达非从善如流,真的掏出一串钥匙。「正好钟点女佣下午三点会去家里打扫,这个佣人是新的,我需要有人在现场。」 「要我监视她不要偷东西?」 周达非不由得发噱。「我在妳心里真的有这么坏吗?只是请她尽量不要把东西乾坤大挪移而已。」 望着钥匙,她努力忍住偷笑的冲动,反而让自己的表情尽量严肃公式化。「请问总经理是否有待洗的衣物或者其他需要我帮忙打理的地方?」 周达非挑挑眉,像是很意外她会这么说。「都没有。」 「好的,那我等打扫完之后再回来打卡下班。」 「也不需要。妳打扫完就可以下班了。」 这么大方!这男人该不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想抓她小辫子吧?「我还是回来打卡好了——」 「虽然我在妳眼里是不近人情的怪物,但偶尔我也可以慈悲一点。不过那是妳的选择,妳喜欢在塞车时间来回奔波我没意见。」 心事再度被看穿,岳乐舞忍不住冷冷地白他一眼。这家伙!什么事都二疋要说穿,看她一直一直出糗直兰坦么有趣?不过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比她所预想的还要简单得多,光是这一点她就已经够满意了,不需要再跟他要嘴皮。拿着钥匙,她快快乐乐地出发了。 第一次当间谍,还在主人的允许之下,这可真刺激啊。 第四章 周达非住在欢乐星球附近的新大楼里,簇新的大楼是附近的新地标,价格不斐自然不在话下,真正令她感到惊讶的,是打开门的那一剎那。 打开门的那一剎那,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单身男人所住的地方。这间屋子比她所见过的任何房子都还要温暖。 大地色系的沙发配上深绿色地毯,简单又素雅的鹅黄色餐桌搭配着原木色餐椅,四周墙壁淡淡的刷着深浅不一的蓝色条纹,原木色的柜子上摆设着造型简单粗犷的木作,房子正中央的墙上则挂着一幅视觉强烈的摄影作品,主题是一群在蓝天下破浪而出的飞鱼。 屋子整理得窗明几净,她似乎可以看到周达非在屋子里活动的景象,只是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无论怎么摆都跟这间屋子格格不入。 她以为周达非住的地方会跟他们办公室顶楼一样,四周都是冷冷的玻璃惟幕,空旷得教人身处其中却不知该如何自处,她以为会看到一间空荡荡的房子,也许里面「人性」地摆上几张椅子,或者到处都是金属线条,寒冬时足以将人冻毙在里头。很显然的,她又错了。 这间屋子也许是周达非所住的地方,但布置却绝不可能出自他的手;布置这问屋子的男人是她理想中的形象,而那可跟周达非半点关系也没有。 在屋子里晃过一趟,她果然找不到任何可以送洗的衣物,地上连一片乱丢的纸片也找不到。 钟点女佣安安静静地打扫着,像隐形人一样完全不引人注意,很客气的一个太太,动作十分轻柔,感觉上她大概连一张椅子也不会去挪动,于是她放松了戒心,开始用心观察这间屋子,而最值得她注意的当然是客厅里的那座沙发。 「可怜的房子,被那种人住着,感觉一定很不舒服吧?」她叹口气,爱怜地抚着触感极为柔细的布沙发;这沙发好软好软,坐在上面好像被棉花糖拥抱着,让人忍不住想躺下来。 她也真的躺了下来,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只有这种时候她会对自己的薪水感到不满意。如果有钱的话,真该买一套这种沙发,睡在这里就已经好幸福了呀,还要床做什么。 沉入柔软的沙发中,有几秒钟她真的失神了。这沙发的拥抱如此温暖,真令人难以抗拒,但她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被沙发拥抱,而是要好好了解她的「敌人」。想起这一点,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沙发,开始仔细研究这个地方;虽然房子不是周达非布置的,但他毕竟住在里面,这里必然有些蛛丝焉迹可循。 厨房很干净,没有隔夜的杯盘;东西摆设有条不紊,看起来并不像没人使用,相反的,感觉像是经常有人使用而且保持得很好。 冰箱里只冰镇着几瓶葡萄酒跟几块看不出所以然的起司乳酪,正常人吃的食物则是空空如也。这家伙到底吃什么东西过活?他颀长优雅的体格该不会就是靠节食吧?怎么可能一个大男人一整天只吃早餐? 甩甩头,她满腹疑问地离开厨房,走向卧室。 这扇门或许是这整间屋子最奇怪的地方,那是一扇看起来已经很有点年纪的门,不是古董,而是早年寻常人家里所用的那种夹板门,还配上一个极为普通的喇叭锁,门版上挂着几幅涂鸦,这些画显然出自孩童的手笔,每张图都充满了天真童趣,其中一幅画着一男一女,大大的头跟不成比例的身体,图画的背景则是一个儿童乐园。 这很容易联想,应该是作画孩童的爸爸妈妈,而背景则是……欢乐星球?! 她凑上去仔细看,画的背景里有一座海盗船,甚至还有摩天轮,虽然只凭这两点不能确定就是欢乐星球,但这幅画出现在这里、欢乐星球创始人的儿子的门版上?难道还有其他可能? 这些画是周达非画的?而这个门板居然是周达非小时候用的门板?他把自己以前用的门板原封不动拆下来放在这里? 这种行为怎么看都不像是周达非会有的,怎么想都不像是周达非会做的事,他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那个冷血魔王怎么可能如此怀旧! 摇着头,她推开房门,那一剎,她又愣住了! 周达非的卧室正中央挂着巨幅海报,真人等身比例的巨大海报有着晴朗的天空,下方一男一女的脸孔相背,两人的五官截然不同,却又极为神似,海报上方的蓝天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晴天擎天。 这幅海报她认得,海报里的两张脸孔她也认得,那是几年前当红的偶像「擎天」跟「晴天」。 五六年前,她才刚从大学毕业,那时他们出了一张同名专辑,原子弹似的爆炸引发了剧烈旋风。 这是他们演唱会的海报,但那次的演唱会却无疾而终,彗星般的两人也突然消失在演艺圈,当时所引发的话题沸沸扬扬,闹得满城风雨。她还记得,因为那张演唱会的票她还好好的收藏着。 为什么周达非的卧室里会贴这张海报?他也是他们的fans? 想象着周达非捧着鲜花追逐巨星的模样……那场景可真是突兀又好笑。 就这样站在门口看着那张海报,她突然失去继续探索秘密的兴致;这间屋子有太多惊奇,太多难以想象,再看下去她也找不到答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从来没参加过这种宴会,场地不大,布置却极为奢华,华贵的沙发让人不敢太用力坐下去,银制餐具精致华美,水晶杯擦得闪闪动人,连餐点里的龙虾都新鲜得让人感觉牠随时会跳起来走人。 这么华贵的地方却极为安静,只有优雅的钢琴声慢慢流泻在空气之中,不远处的舞台中央有位穿着露背礼服的长发女郎,青葱白玉般的手指正在黑白琴键上轻快飞舞。喁喁低语声说得极小声,偶尔才听到一两声放肆些的笑声。 来这里做什么?她没概念。这个宴会的目的是什么?她也摸不着头绪。周达非让她来,她便来了。坐在周达非面前,他看来惬意得很,完全无所事事。 在场的人并不多,不到二十个人的小型宴会却摆得满满好几桌食物,看上去精致高雅,令人胃口大开。但即使在这种场合,周达非也几乎不吃东西,他手上优雅地端着杯色彩艳丽的鸡尾酒,大概只吃了三口食物,跟他比起来,她真要觉得惭愧,她那无底洞似的胃口怎么塞都塞不饱。 「你还是不吃东西啊?这里的东西很好吃耶,连这么好的东西你都不吃,到底吃什么过活啊?」 「妳每天早上帮我准备的爱心早餐啊。」他笑吟吟地回答。「鱼子酱太咸妳不该多吃,鹅肝也不是很新鲜,甜虾完全是冷的,失败中的失败。」 「我看你是『食神』看太多次了。」避开他的目光,她继续进攻自己盘子里的食物。 「我才觉得奇怪,像妳这样高明的厨师怎么会愿意屈就这样的食物?」 「高明?是吗?哈哈……」她完全不敢触及这个话题。他的直觉很灵,她的确不是什么高明的厨师,高明的是乐音,不是她。 正当她担心他会继续追问下去之时,一名「华美」的男子拯救了她,那身银灰色泛着绸缎丝光的西装真是精采。 「周先生,我可以坐下吗?」不等他们回答,华丽又俊美的男子已经潇洒地坐下。这男子怎么看都应该站在舞台上表演,而不是坐在这种商务宴会里谈生意。她真的很难不去看男子西装上的袖扣,上头熠熠生辉的钻石尽管在这不算太明亮的灯光下依然闪得人眼花。 要说这男子的品味低俗显然并不公平,但他的确炫耀得很猖狂,穿着打扮仿佛从宫廷中走出来的贵公子,让人很想在他头上戴一顶金色假发。 「你是?」 男子潇洒地递出一张名片,只给周达非,他朝她极富魅力地点头微笑。「岳助理。」 可见是有备而来,连她的姓什么都知道,然而却无需让她知道他的来历,因为她只不过是只无足轻重的小虾米。 「鲨鱼集团啊……」雪白的名片在桌上轻轻敲着,周达非脸上出现莫测高深的笑容。 「这么说就太失礼了,我只是想趁消息还没传开之前先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大礼罢了。」男子笑嘻嘻地躺在椅子上,手上的酒杯里盛着艳红色的液体,跟他的妖美气息相得益彰。 「嗯哼,意思是想叫我自杀好留个全尸给我。」周达非轻叹口气。「我真是受宠若惊。」 「啧啧,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们怎么会叫你自杀,最多是安乐死,而且死得很富贵哪。」 「你懂什么叫『富贵』?」 「咦?」 周达非倾身向前冷笑。「你以为穿得起几件阿曼尼的西装就富贵了?你以为开得起敞篷法拉利、买得起几栋华厦就富贵了?」 男子眨眨眼,惊奇得笑了起来。「你真是狂妄啊,竟然对着我大谈『富贵』这两个字?快要破产的可是你啊。」 破产……一直保持沉默的她惊吓得直起了身子。 周达非却只是微微一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扑上来咬我几口试试看啊。」 「也许我会。」男人也微微一笑,朝乐舞举杯。「很荣幸认识妳,岳小姐,不过……请接受我的同情,妳很快就要失业了。」 男子潇洒地起身离开,留下岳乐舞满脸惊愕。 「他刚刚说我们快破产了?」 「他刚刚说的是『我』。」周达非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他从盘子上挑起一块洒满金箔的巧克力送入她张成圆形的小嘴里。「这东西可别吃太多,会害妳消化不良。」 他都快破产了,居然还有心情管她是不是消化不良! 「乖,别想太多,只要妳愿意而我也愿意的话,妳将不会失业。」 「我不会吗?」巧克力在嘴里融化,味道真好!一股辛辣的酒香冲淡了甜腻的感觉,她迫不及待又往嘴里塞进一个。 周达非笑了,不知道是笑她的模样?还是笑她的问题?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秋凉,夜色如水,步出隐藏在行政中心的商务会馆,外头繁华已熄,喧扰不再,城市的夜空显得格外宁静。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优美歌声,忽远忽近,漫步在街头的她忍不住跟着轻轻哼了起来。日文歌词唱来幽幽渺渺,若有若无间表达着激烈的情感,很长的歌,越走越远,那歌却还在空气中缠绵缭绕。 「歌里唱的是什么?」他问。 「轻闭双眼,在心中描绘你的模样,这样就好,不管季节将我的心置于不顾。有一天对于你的事,我将会失去所有的感觉吧,所以现在我仍然怀抱着这痛苦入眠也无所谓。那天我看到的星空,许下了愿;两人一起探寻那光芒。虽然瞬间就消失了,但我的心与身体都因你而闪耀。轻闭双眼,在心中描绘你的样子,这样就好,尽管季节将我置于不顾,自顾自地改变颜色。我搜寻记忆中的你,这样就好,超越了失落而获得的坚强,是你给我的。」 「妳相信?」 「相信什么?」她仍哼着歌,身躯随着音乐轻轻摇摆。 「相信瞬间消失的光芒能让一个人的心灵跟身体都随之闪耀?」 「或许吧。」这浪漫的片刻,她不想与他争辩。俱乐部里的空气让人脑袋混浊,到现在她都还觉得晕陶陶,也或许是包着白兰地的巧克力吃太多,她对酒精的抵抗力从来都很低。 「所以妳也相信失恋会让人变得坚强?」 踢着脚走路的她终于停下脚步,叹口气。「你这个人真讨厌……只不过是一首歌,有必要思考得这么仔细?每首歌都这样听的人生会不会太累了?」 「只不过是一首日文歌,如果妳不喜欢,怎么会连歌词都背得这么清楚?」 「也许我只是喜欢他的旋律啊。」 「如果只是喜欢她的旋律,又何必知道歌词?」 「你这人真是有理说不清耶。」 周达非微微一笑。他的车停在地下室,原本早应该开车走人,但见她在会馆里闷得慌,他竟然答应陪她出来散步。 夜这么深,他们隔着一步的距离前后走着,她哼着歌、跳着小巧的舞步,模样真可爱。 她突然在他跟前站定,表情严肃地望着他。「周达非先生,请跟着我说一次:喜欢一首歌不需要任何理由。」 「喜欢一首歌不需要任何理由。」 「就算歌词狗屁不通也无所谓。」 他挑挑眉,但还是照着说了。「就算歌词狗屁不通也无所谓。」 「最后,告诉你答案。」乐舞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开口:「没错,我真的相信就算失恋,只要真正爱过就能锻炼一个人的心智。」 「嗯哼,那……妳失恋过吗?」 「当……当然!」强着脸,她扯谎,幸好昏暗的灯光恰巧掩住她脸上的红晕。 「那妳有变得比较坚强吗?」 「问这个做什么啊?」乐舞不自在地别开脸嘟囔:「只不过是一首歌而已嘛。」 「我好奇。我没失恋过,也不知道用失恋锻炼出来的『坚强』是否真的比较强。」他平淡无奇地说着,但她却感觉背后灼灼目光像要将她燃烧起来似的火热。 「妳是我的助理,应该不会小气这一点人世历练。」 等她察觉,他已经转到她身前,低着头凝视她,她一下慌了手脚,顿时有种想逃走的冲动。 张开唇,声音却哽在喉间,眼见他越来越靠近的脸,越来越墨的瞳,他的大手揽住她的腰,让她贴近他的胸膛,不知道是谁的心跳那样快,她感到迷乱。 唇贴着唇,炙热火辣,比歌声还缠绵,比酒精更动人,她终于确定那是自己的心跳,因为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身躯无助地挂在他的臂弯! 没失恋过的人吻起来却如此老练,他一再挑逗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欲望蠢蠢欲动!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慢慢地在她身上游移,每一吋肌肤都因此而感到紧绷——远处传来人声,一群人正喧嚷着靠近,她连忙使劲推开他! 两人目光接触,他的瞳里闪过一丝激情,而她慌忙背过身去。她的唇瓣仍因激情而微微作痛,心跳狂乱难止!该死的该死的!竟然被他得逞!这家伙…… 「我没失恋过,但被很多人爱过。」他轻笑的声音传来,而她羞愧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可恶的、可憎的食人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什么跟什么!他居然这么说耶!」岳乐舞越说越气愤,忍不住在乐音身边跳来跳去的嚷:「好像我只担心自己会不会失业似的!我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吗?我是吗?!」跳过激情的那一段,那只是意外,绝对没必要巨细靡遗全盘托出。 「妳当然不是。要不然怎么会舍己为人,把自己安排在他身边,对吧?」岳乐音微笑着端给她一杯咖啡。「喝喝看,新几内亚的咖啡豆,真难拿捏冲泡的时间,我今天已经喝了十几杯了。」 「什么?喝了十几杯?妳不怕咖啡因中毒而死……」 「好咖啡是不会让你中毒而死的……呃,短期间内不会吧。」岳乐音侧着头想了想,露出温柔笑颜。 「这咖啡好香……咦?妳今天不是叫我来学做三明治?」 「是妳自己想学做三明治。」岳乐音横了她一眼。「别把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妳想学吗?今天材料不太够——」 「那就算了。」乐舞连忙挥挥手干笑。「反正我也不是那块料。」而且她也没有心情,那个吻该死的让她头昏脑胀!那可恶的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啊……」 「早晚会穿帮的喔。等咖啡店开了,我就没那么多时间每天去帮妳做早餐了。」 「那就叫他吃点正常人吃的食物。」 「哈!周达非……我很怀疑。妳不是说他除了早餐之外什么都不吃吗?」 「是啊,起码我没看到过,说不定他每天都躲在办公室里面偷偷的吃。」乐舞瞇起眼睛。 「那更好,妳就不用担心他会饿死。」 「谁担心他啊。」乐舞不屑地咳道,却不由得有些心虚,一定是因为那个可恶的吻……甩甩头,她连忙扯开话题:「对了,我都还没有问妳呢,到底耍了什么手段那样厉害?连虎仔都肯跳出来挺妳。」 「我有吗?」岳乐音微笑。「拜托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虎仔也是欢乐星球的人,大家都那么努力,他出一份力也不嫌多吧?」 「少来了!妳一定跟他有什么秘密协议。我虽然笨,可是毕竟也当了好几年的人事主任了,虎仔那种人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家伙,最多他搬个地方住而已,哪可能会想出什么力。」 「唉啊啊,原来妳对人这么没有信心?那妳还这么拼命拯救他们做什么?」 「话不是这样说啊,虽然我……」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发现话题又被乐音扯开了,她摇摇头叹气。「算了,反正说不过妳。」 岳乐音笑瞇瞇地继续泡咖啡,又泡出了两杯。「试试看这个……咦?刚刚那杯妳还没喝啊?」 「妳会害我失眠到明天。」她端着咖啡的手放下,支着下颚愣愣出神,半晌之后才幽幽开口:「乐音,妳想……周达非真的快破产了吗?」 「有差别吗?」柜台前的女主人依然忙碌着,咖啡店就快开幕了,她很享受这种百废待举的感觉。 「当然有啊。如果他真的快破产了,就不能怪他做那么多坏事。」 「坏事?」 「随随便便就把人开除,把欢乐星球最重要的游乐设施全部拆成废铁。」 「他是老板,而且欢乐星球的确也很破旧了,除旧布新也算坏事?新年就快到了呢。」 「拜托!不要把我说得好像那种冥顽不灵的守旧分子,我也知道欢乐星球很破旧了,我当然更知道没有破坏就无法建设,可是他的手段实在是……」 「妳希望他轻声细语去向那些要被开除的人一一解释吗?还是他泪洒拆除现场妳会感到比较安慰?」 「乐音,妳到底是哪边的人啊!」 「我是讲理的人。」岳乐音终于叹口气的停下手边工作。「乐舞,妳睁开眼睛看看吧,不管周达非是否就要破产,欢乐星球的情况都一样那么糟糕,你们就好像一群守着一株千年神木的猴子一样,镇日只嚷嚷着这棵树有多好有多棒,却不知道树都快倒啦,难道一定得要雷劈下来才肯放手吗?」 「妳可以直接说成语,那叫『树倒猢孙散』,我听得懂啦!」 「华文界最伟大的武侠小说家金先生说过:我们应该少用成语。」乐音笑瞇瞇地回答。 「厚!」 「妳现在觉得很矛盾了对吧?那如果我告诉妳,周达非的下一步是要把欢乐星球周边那四十八栋公寓夷为平地,妳会怎么样?」 「我会杀了他!妳知道那里面住了多少人?有多少人只住得起那里?他要把那个地方夷为平地?快过年了耶!」越说越生气,岳乐舞跳下吧台捶胸顿足。「我的天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坏?其实他并不是太坏的人。」岳乐音耸耸肩。 「他还不算太坏?!」岳乐舞立刻尖叫:「到底要怎样才算『太坏』?!他如果去教堂告解,后面排队的人会塞车塞到地老天荒——喔喔不对,他需要的恐怕不只是告解,我看他根本需要驱魔!」 「噗!」猛然噗哧一笑,手边正在洗的杯子差点摔了,岳乐音一脸好气好笑又好无奈。「唉……妳说得太夸张。」 「开除即将退休的员工,准备把周边原本低价出租的公寓夷为平地,在年节前夕赶走一大堆无家可归的人!」岳乐舞没好气地瞪着姊姊。「到底是他夸张还是我夸张?」 岳乐音耸耸肩。「businessisbusiness,妳早晚要习惯。」 「我要吗?」 岳乐音横她一眼。「妳没听懂我的话。」 「也许妳应该说点白话文。」乐舞无辜地耸耸肩。 「妳可以跟一个人谈恋爱,但妳不能跟一家公司谈恋爱,妳只可以跟他谈生意。」 「喔,然后?」我有跟谁谈恋爱吗?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打断乐音的话可不是好习惯,而且她现在也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 「妳无法阻止他拆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建筑,但妳可以替住在里面的人多争取一点权利。」 「我可以吗?」 「……」再多的耐心也被磨成一摊烂泥了,她的妹妹果然是上天派来给她的最佳试炼。「妳以为妳为什么必须当他的特别助理?妳不就是要『协助他处理』所有的公事吗?」 「妳是说我可以更改他们协商的内容?」岳乐舞睁大了双眼! 岳乐音哭笑不得地趴在桌上呻吟。「那是犯法的……妹妹,但妳可以左右他们的协商……妳再说一次『可以吗』这三个字,我就要用咖啡泼妳了……」 第五章 站在周达非家的大门前,她的怒火依然高张,可是动作却缓慢不少,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样冒冒失失的跑来能做什么。乐音说她可以左右周达非跟其他人的协商?真要命!她从来没看过周达非跟谁「协商」过,之前在宴会上没有,在公司当然更没有,他都是直接把人开除了,还协商什么! 而且,她从来也不是什么谈判高手,更没有能力跟周达非谈判,她只懂得生气。 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是个冷血怪物,有用吗? 他不会因为被她骂两句就难过得痛哭流涕、痛改前非,相反的,他可以说出一大堆理由,一大堆她根本不想听、也无法反驳的理由。然后呢?她只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这么不搭轧的两个人为什么非要摆在一起呢?为什么她不能甩头就走,管他欢乐星球还有没有明天。乐音根本搞错了,把她摆在周达非身边半点用处也没有。 就这样站在门口足足五分钟,想捶门的手始终举不起来,她沮丧又难过。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打开,门里门外的人突然照面,双方都愣了一下。 那是名美丽得无懈可击的女子,完美的发型、完美的化妆跟完美曼妙的体型,一双拧得出水的晶亮大眼先是充满魅力地眨了眨,继而露出一抹甜腻的笑,回头在周达非颊上亲密一吻。「亲爱的,可别让我等太久。」 火气轰地直冲脑门!这个……真是个一点都不知道检点的男人! 女子微笑着走过她身边,眼神飘过她身上,视若无睹。 「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周达非拉开门放她进来,微笑着问。 当然啦当然啦!这么晚还有那么美的女子在等他,心情怎么可能会不好呢?乐舞郁闷地瞪着客厅桌上的两杯红酒,其中一杯杯缘印着红色唇印,连唇印都那么好看,简直像是用笔慢慢画上去似的。 「妳该不会又准备来帮我『打理」住家吧?我说了我有钟点女佣。」关上门,他走到她身后,距离贴得太近,她可以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要不要喝红酒?」他问,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很好的年份,来自波尔多的拉非特,1990年酿制。葡萄酒是有灵魂的酒,它记得当年的气候跟当地的气息,只有在阳光普照而雨水又充足的幸福年头才能酿出最好的酒。」 「我听不懂,也不知道葡萄酒跟啤酒的分别。」杯缘的唇印红得刺眼,像指头上的一根刺,让她很不舒服……而且,他为什么非要贴得这么近?跟她说这些天方夜谭作什么?明知道她不会有此等「好品味」! 「刚刚那位小姐……」 刺被挑动,她跳起来往屋子里走。「你整天不吃东西只喝酒,就算配再多起司也一样会营养不良。」 「她只是生意人。而且我真的不觉得她漂亮。」 「谁管她漂不漂亮!」脸红了,听见他跟上来的脚步声又掩饰不住脸红,她索性呼地回头怒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要告诉我?!」 「我现在不是已经告诉妳了吗?」摊摊手,他一脸纯真无辜的笑。 「我是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你打算把四十八栋出租公寓全部夷为平地……」 周达非挑挑眉。「妳背后果然有高人指点。」 「什么高人?!什么指点!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到底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骗?我几时骗过妳?我曾经告诉过妳,那些公寓要出租到地老天荒?还是我曾经允诺过什么?」 「不要扯开话题!j 「我没有扯开话题。」周达非在沙发上坐下,替自己斟了杯酒。「那些公寓已经三十年了,也该是汰旧换新的时候了,我没告诉妳,只因为妳不需要知道。」他说着,抬起眼凝视她。「岳助理。」 是了是了,这种时候她就被排挤在外——不对,她从来没有「在内」过!周达非始终只把她当成一个员工,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许比较近,但她终究还是个员工。 她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情生气?逾矩的人是自己,怀抱着不切实际期望的人也是自己,迁怒于他岂不是很幼稚可笑? 想通了这一点,岳乐舞的怒气瞬间逸去,突发奇想开口:「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打消主意?」 「打消什么主意?」 「把住在那些公寓的人全部赶出去的坏主意啊。」 周达非嗯了声,拖长了尾音道:「这要看情况。妳有什么值得我考虑的交换条件?」 岳乐舞想来想去,终于指指自己,她红着脸,目光明亮。「我自己。」 她以为他会噗哧大笑、面带不屑甚至鄙夷,但他居然没有。 周达非优雅的端着高脚杯,不断地晃着杯子里的酒,时间漫长得像过了一个小时那么久,他才终于微笑着开口:「很好的交易,很好的条件,但很可惜我不能答应妳。」 「你居然愿意考虑?」岳乐舞错愕得双眼大睁。 「为什么不愿意?妳来谈生意、提出妳的条件,而我则慎重考虑这样的条件我是否愿意接受,如此而已。我很好奇,妳为什么愿意用这种条件跟我交换?妳认识住在里面的每个人?妳跟他们很熟吗?」 「不算很熟。」仔细想想,她不由得失笑。「除了一楼以前开杂货店、现在倒闭的阿秋姐一家、经常带着双胞胎孙子出来散步的欧婆婆、打电动打到变成胖子的小猪、爱吃槟榔开大货车的陈胖、还有……」 听她一一细数那些人名,他端详着她那张突然变得温柔的脸;这么暴躁的女人却愿意为了那些可能只是擦身而过、连邻居都谈不上的陌生人们,以自己为交易品来换取他们继续住在那破旧公寓的权利。 他知道她很热心,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为了那些已经、即将、未来必然会被开除的员工,他们已经争执过无数次;但那时候她是人事部主任,而且她在「欢乐星球」待了三年,那些人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她的同事,他可以理解,但为了那些每天说不上几句话的陌生人? 岳乐舞若不是过于善良热情,就是太过低估她自己——他还真的认真考虑了那个可能性。 「好吧,那现在你告诉我,你要跟谁谈生意把他们赶走?」 突然恍神的他不由得眨眨眼。「咦?」 「我是说,接下来我该去跟谁谈交易?」 周达非素来老谋深算,但即使是他也霎时无法了解她的意思,足足过了三秒,他才恍然大悟而且意外地感到一股怒意。 「妳还想去谈『生意』?以自己为筹码?」 岳乐舞耸耸肩。「不知道,也许吧,那要看对方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被打动。」 「妳真的是……那些人有那么重要?!」 「当然有!」乐舞目光灼灼。「你根本不懂那些人的生活,甚至连我都不懂,但是我知道那里对他们有多重要。你以为谁喜欢住在那种破旧的老公寓里?你以为欢乐星球这些年来真的给了他们多好的生活环境?如果他们不是无能为力,谁会继续住在那里!他们的无能为力对你来说当然不重要,可是对我来说却很重要!我不想看他们流离失所!如果贩卖我这个小小的人事部主任可以换取他们继续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那为什么不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他真的说他愿意考虑?」岳乐音饶富兴味地又问一次。 「我知道那很不可思议,但他就是那么说啊,说得很……怎么说呢?好像那真的是个可以考虑的选项。」乐舞耸耸肩,她有点脸红,过去她绝不会对任何人提出这种荒谬的提议。「那时候我真的急了嘛,正所谓病急乱投医就是这样。」 「然后妳还告诉他,妳想去找跟他合作的商人继续谈这笔生意?」 「不然怎么办?我说又说不过他,劝又劝不动他,那只好另谋他策啊。」 「那他的反应?」 乐舞想了想嘟囔:「不知道。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也不算生气啦,就是很严肃的那种脸。喂,妳要问几次啊!」 岳乐音思了声,有趣地打量着她,乐舞让她那异样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喂喂喂!为什么这样看我?」 「虽然妳是我妹妹,但我还真的不知道妳有这样的一面。为了他们,妳到底愿意做出多少牺牲?或者……喂。」乐音靠近她,诡谲地笑了起来。「或者那其实并不算牺牲?」 「岳乐音!」乐舞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怪叫:「拜托妳!妳不要这样说话,妳说得我毛骨悚然耶!那……那只是……只是玩笑嘛,我当时真的急了啊!妳说跟他谈生意,我怎么知道要怎么跟他谈生意!根本什么筹码都没有嘛!明知道我笨,干嘛这样整我!」 「妳一点也不笨,说不定妳这次歪打正着,命中他的要害喔。」 「要害?」岳乐舞傻眼。「老天,我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星球的人啊?妳说的明明是中文,但我一句也听不懂耶。」 「无所谓无所谓。」乐音笑瞇瞇地挥挥手。「妳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妳让我看到周达非的弱点。」 「那种怪物居然有弱点?」 「有……」岳乐音拖长了尾音,微微一笑道:「只要是人都有弱点,只要是人都有价码,只是我们往往看不到而已。」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以赛亚企业全融总部 「那家伙不接受威胁利诱,看起来他似乎没打算卖掉欢乐星球。」三头目撇撇嘴,想到那天的遭遇,想到周达非那冷冷的眼神,他不由得有气。「那家伙跩得二五八万,竟然问我懂得什么叫『富贵』!」 「我查到他跟几家银行往来密切,他们对贷款给他一点犹豫都没有,欢乐星球到目前为止依然信用良好。」老四手上厚厚一迭资料。「欢乐星球这几年的确经营不善,但好像还不至于倒闭?」 所有人的眼光转向老六,胖胖的他正在吃雪糕,见他们转过来的目光,连忙笑嘻嘻地张开满是巧克力雪糕的大嘴。「我可没说谎,欢乐星球真的快阵亡了,表面上看起来财务好像还健全,可是周达非正在大力整顿,而且他还打算把属于欢乐星球的、附近的四十八栋公寓全部夷为平地。有消息说他们那一区极可能会在下一波都市计画中改为重划区,银行之所以还乐于跟他往来,为的一定是这一点吧,光是那些地重划后的市值就不得了了。」 「这跟欢乐星球即将倒闭有什么关系?他们的财务撑到下一波重划计画启动应该没问题。」 「大大有问题。」老六微笑,雪糕在他脸上画出一个白色的大嘴,他笑起来像是个和蔼可亲的小丑。「欢乐星球为什么还撑得到现在?那是因为有周达非个人的财务支援。你们大概不知道,几年前他在美国念书的时候跟着某几位股市大亨海捞了一票,我估计他个人的身家应该有个几亿台币不成问题。」 「他有几亿啊……」老三冷哼一声。「难怪敢那样大剌剌的问我懂不懂什么叫富贵。呸!走运捞了几亿的小鱼,竟然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几亿的台币想把那些公寓夷为平地改建高楼的话绝对不够的,他背后说不定还有财团支持。」 「没有了。」二头目迷蒙着双眼喷出一口烟。「美人计套出来的。他很坦白,说自己白手起家,也不屑其他人的财务支援。」 「那种人说的话可靠?」老六若有所指地望着她。「妳别忘了我跟妳说过的话,周达非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老二冷冷横他一眼。「你以为我会笨到分不出真话谎言?周达非这个男人傲慢至极,他才不上我美人计的当,但是他太骄傲了,骄傲得不屑在我这种小女人面前撒谎。」 「所以欢乐星球虽然摇摇欲坠,但还留着最后一口气。」第一次,他们的首领接过老四手中的资料。「还有什么我该知道的?」 「周达非有弱点,他喜欢他的小秘书。」老二笑了起来,美丽的脸庞透出一丝有趣。「很可爱的小秘书,呆呆的、笨笨的、满腔热血的那种小女人。」 「嗯。」 「我可以打他吗?拜托!」见老大接过资料,老六连忙将雪糕三口并成一口吃掉,眼光闪烁着嚷:「他禁不起打的,那家伙看起来还满壮的,可是完全不禁打。」 老三摇摇头。「我才拜托你,你能不能想一点比较精采的企画?怎么一辈子改不了这种土气?打得他吐血有什么好玩?气得他吐血不是比较好?」 「你去找过他了,嚣张得要命,他有气得吐血?」 「你——」 「在我还没有正式的决策之前,你们喜欢怎么做我都没意见。」首领淡淡挥手。 「太好了太好了!我一定做得天衣无缝!」老六欢天喜地。 「真是老土!何必做得天衣无缝?直着告诉他,是我们让人扁他也无所谓。」老三厌恶地别开脸说道。 「反正只是玩具。」 老四怅然若失地望着老大手上的资料,他的功课都做完了,唉!虽然在查资料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些地方似乎怎么兜都兜不拢,但他已经查过无数次,到目前为止他的功课是已经完成了,跟过去一样,他并不觉得有成就感,周达非与他人无异,也只是个很普通的玩具。 「玩坏了也没什么关系……不过……」老二叹了口气,接着却又忍不住微笑。「虽然有点可惜,那男人……很有魅力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消息是怎么走漏的没有人知道,发现的时候欢乐星球大楼四周都已经拉上了白布条,上头用红漆写满了各种极度愤怒的抗议字眼。 没人性、财团欺压良民、该下地狱、逼良为娼…… 几百名知道自己即将被驱离家园的人们将整栋大楼团团围住,外围则挤满了媒体记者。 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愤怒,老弱妇孺在人群中被挤得动弹不得,几名头绑着「宁死不屈」的人端坐在卖场大门口,警卫们努力阻拦想破门而入的人们,而卖场中的人又着慌得像是失火一样急着想往外跑,场面混乱不堪。 地下一楼的餐饮部,乐舞也被人围住,他们有一部分就住在即将被拆掉的公寓里,有些则是气得脸色发白。 「怎么会这样?妳告诉我们啊!妳知不知道为了这次的活动,我还特地跟总公司调了好多新产品过来!现在好了,弄成这样谁还敢上门!」 「就是说嘛!外面几栋楼被夷为平地,附近都要变成工地了,我们还搞什么活动!等鬼上门?!」 「妳一定早就知道那些公寓要被拆掉的事对不对?妳是总经理的特别助理,为什么帮着他瞒我们?亏我们那么挺妳!」 「现在怎么办啊?我要搬到哪里去?我没有地方去了啊!」麦太太哭了,老泪纵横,她带着两个孙子独居在公寓里已经够辛苦,现在居然还要出去找房子住,这年头外面的房租贵得吓人,她哪里负担得起! 面对他们的愤怒,乐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好想哭!这不是她的错,但她为何感觉如此愧疚?因为自己不够努力阻止这件事发生吗? 「妳说话!妳为什么不说话?!为了搞什么美食街的活动,我摊子都拆掉了!现在怎么办?怎么办?」陈太太气得简直要尖叫,不顾一切冲上前推了她一把。 「喂喂!不要动手!我们主任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们怎么不讲理?!」烤鸭气得快哭了,连忙挡在乐舞面前。「她那么努力要帮你们,这又不是她的错,又不是她可以决定的,你们怎么可以什么事情都怪她!」 「为什么不怪她?如果不是她一直怂恿我们继续努力,我早就放弃这里了!何必还留下来过什么同甘共苦的生活!」 「妳怎么可以这样讲?!不是我们主任想尽办法让你们留下来,你们也老早被开除滚蛋了!现在还能在这里对她动手动脚吗?!」 「不要说了。」乐舞忍着泪对烤鸭摇摇头。「是我不好,我知道得太晚……可是……就算我早一天、两天知道也没有差别。你们想放弃吗?那就放弃吧,都离开这里,反正公寓要拆了,游乐场早就拆了,要是认为这棵树已经倒了,不需要再留下来的话,那就走吧。」 「主任?!」 「可是我绝对不会走的。以前老太太对大家有多好,你们都忘记了吗?周家都快破产了,老太太还努力维持着这里,又是为了谁?」眼泪一收,她高高仰起脸,摆出傲慢姿态。「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就要为这里尽力,你们尽管恨我骂我好了,但我还是这里的员工,我绝不会眼睁睁看这里完蛋!」 说完,她高高昂首,快步离开美食街,泪水一路滑落,但她告诉自己,回到顶楼之前她一定会哭完,她绝对不会让周达非看到她的挫折失败。 角落里,两条人影分别默默转身,一个是岳乐音,一个是周达非,他们各怀心事,甚至没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留在现场的人们面面相觑,场面鸦雀无声,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一直埋首在桌上的虎仔突然抬起头伸个懒腰。 「第一周菜单的购物清单开好了,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事情很多啊,做事去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著名商场『欢乐星球』传出财务问题,周边所属的四十八栋出租公寓即将被夷为平地,所有的住户均表示事先并不知情,并对该商场所做出的决定感到极为不满,住户们组成委员会严正表达抗议立场,并在今天发动大规模的包围行动,至今欢乐星球方面依然无人出面说明。以下是本台记者现场采访。您好,请问您对欢乐星球打算无预警强制驱离住户有什么想法?」 镜头转到一名中年男子身上,一见到他,乐舞便愣住了。「啊……变得好老啊,总经理,是你叔叔。」 萤幕内传来周伯朗气愤不满的声音。「这整件事都教人感到无比的心痛!欢乐星球跟这些公寓是我大哥一生的心血,如果他知道他当初的梦想被人如此践踏,他的心一定会跟我一样淌血!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发展下去!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抗议到底!」 「对!抗议抗议!」 周达非连看也不回头看一眼,他站在玻璃帷幕前凝视着楼下的人群。 「真的变得好憔悴……」望着周伯朗瞬间老去的模样,乐舞有些不忍。前阵子见到他时,他看起来还是个正值青壮的男人,此刻一看,却真的老了,一下子老了好多好多。「我想他真的很难过……」 「我要求检调介入调查!我怀疑现任欢乐星球的代理人软禁了我嫂嫂!我嫂嫂身体不好,那个不孝子一定把她关起来了!我要求检调立刻介入调查!」周伯朗喊得声嘶力竭,萤幕中的他甚至落下泪来! 此话一出,记者们立刻蜂拥而上! 场面越来越不可收拾了,乐舞有些焦急。「总经理……」 「关掉。」 「可是……」 「不需要做任何的回应,也不需要把这些事带进公司,那都是与我们无关的事。」 乐舞听命的关上电视,但她却不能理解周达非的做法。走到他身后,她忍不住问:「你怎么可以说得这样轻松?他是你的亲叔叔,被自己的亲叔叔指控软禁自己的母亲,这样的罪名不大吗?」 「妳关心的是这个?」周达非有些意外地回头。「我以为妳要过来骂我冷血无情,连出面简单说明一下也不肯。」 「我会骂你的,不过那个排在后面。」乐舞嘟囔。 「原来那个已经可以排到后面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周达非不由得失笑。「没什么意思,只是有点感动,我在妳心里好像已经不是那么坏。」 岳乐舞撇撇唇低头。「随便你怎么说……」 「妳不用担心我……我是说,如果妳担心过的话。」他凝视着她低垂的颈项,望见一截雪白凝脂,皎洁的肤色引人遐思,他没办法忘记方才在美食街所见到的景象,那一幕对他的冲击远大于他所想象的。 「真的没关系吗?我是说……如果可以请老太太亲自出面说明的话……」自觉地模仿他的语气,她看到一丝曙光似的亮了眼睛。「对啊!如果请老太太——」 「妳还是想找到我妈来阻止我继续破坏下去?」 猛然抬头,她望见周达非瞬间强硬起来的眼神。 「那是没有用的,我要做的事任何人也阻止不了我。」 他转身离开了玻璃帷幕,而她仿佛可以看见他再度披上冷硬的盔甲,方才一瞬间两人之问的交流顿时化为灰烬。 第六章 几排大楼都被白布条包围,在深秋时分的黄昏中显得格外萧条,抗议的人群已散去,楼房旁破旧的运动场上留下几名愤恨不平的青少年,趴在铁丝网上以怨恨的眼神怒视着不远处偌大的「欢乐星球」霓红招牌。 微胖的男子漫步踱到他们身边,抽着烟的样子有些流气,弥勒佛似的脸笑瞇瞇的,任何人见了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喊一声:胖子。尽管胖得很干净,甚至五官可以称得上秀气好看,但还是个胖子。 「笑屁啊!」一名十几岁的少年发现了他,恶狠狠地朝他挥了挥拳。「走开啦!」 「我知道你们很生气。」胖子耸耸肩,懒洋洋地走到他们身边。「那些有钱人啊,只顾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哪会管你们的死活。」 「你就不是有钱人了?这衣服不错嘛。」少年们围上来,手指戳戳男子肥肥的胸膛。「谁让你进来的?这是我们社区专用的球场,你在这里啰唆个什么鬼!」 「喂喂喂,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喔,我也很看不惯欢乐星球的作风啊,不然怎么会来声援你们的抗议。」他高举着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敌意。「而且啊我有消息要告诉你们。」露出一脸神秘的笑,仿佛知道宇宙中最大的秘密。 「什么消息?」 「你们一定很想知道到底是谁主导这次的事件对不对?」他又笑了,白嫩的脸皮笑起来更添光泽。 「屁啦!谁不了啊?不就是欢乐星球的大头吗!」 「是啊,可是你们知道谁是欢乐星球的大头?」 少年们面面相觑。这他们当然不知道了,谁会知道欢乐星球的大头到底是谁?要是知道的话,不早就冲过去扁他一顿了吗! 「我当然知道!周朝树嘛。」其中一名少年挺起胸膛,骄傲地回答,他可终于知道这些同伴们都不知道的事了。 「周朝树死了十几年了。」胖子笑得差点岔气。 「笑屁啊!谁会知道他死了!他死了又怎么样嘛!」少年恼羞成怒地朝他挥舞着拳。 男子笑吟吟地、兄弟似的拍拍他们其中一人的肩。「没关系,你们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他住在哪里……」 十分钟之后,义愤填膺的少年们手持球棒,怒火冲天地离开了破旧球场,微胖男子面带微笑目送他们离开。 深秋的夜来得很快,才不过十几分钟,整座球场就在夜幕中沦陷,男子吹着口哨往门外走,却被等在铁网外的身影给吓了一跳! 「哗!吓死人了。」 「好卑鄙的手段,用这种手段的人比较吓人吧?」 男子不太自在,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紧张地剥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半晌之后才嘟囔着开口:「都不知道妳在讲什么的……」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只有你会做,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天生就这么坏,还是某种奇怪的补偿心态?提前暴露这些公寓要被拆掉的内幕、教唆他们去打周达非。真搞不懂耶,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胖子耸耸肩。「我没教唆他们去做什么啊,我只是好心、而且不经意的提供一些资讯罢了。」 「所以你是天生就这么坏。」她叹口气。 「妳什么时候回来的?」胖子扯开话题,他才不想继续在这种什么鬼人性的话题上打转。「我们都很想妳。」 「你们?」她终于轻轻笑了。「是你吧?」 他不太情愿地点点头。「我最想,其他人应该也很想吧……喂,妳脾气应该发完了吧?妳不是脾气那么坏的人啊,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会回去的。」她叹口气摇摇头。他们总是听不懂拒绝,这伙人就是这个样子,字典里找不到「不」这个字。 「为什么?」他又问。 「你问过了。」她提醒:「当初我也回答过你很多次。」 「胖子记忆力不佳,多喝一点妳煮的迷迭香花茶或许有得救。」他垂涎着回答。 「那我希望你永远失忆。」她微笑着叹息,那双晶亮动人的双眸在黑暗中显得那样清朗善良。「永远忘记你有多坏,对这个世界是好事。」 「又不是只有我这么坏……大家都这么坏啊。」胖子有些不服气地回答:「当初妳甚至比我更坏。」 「我知道。」女子终于点点头,转身离开那里。「所以我改了。」 「喂!妳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来啊?我很饿啊!」她的背影在路灯下拖得老长,胖子忍不住又吼了一次;「妳有没有听到?!我真的很饿啊!连老人都瘦了一整圈了!他再瘦下去会被风刮走的!喂……」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啊?妳怎么还在这里?」岳乐音一踏进未开幕的咖啡吧,就瞧见乐舞正把头塞在她的冰箱里。 「不然我要去哪里?」乐舞从冰箱里钻出来,食物抱了满怀。「这些都可以吃吧?又还没开幕,准备这么多东西给谁吃?喔对了,刚刚装潢的师傅走了,他说明天就来做最后收尾的工作。」 岳乐音摇摇头。「把那些东西放下。什么时候了妳还有心情吃?快去周达非那里吧。」 「去那里做什么?」乐舞心情坏极了,抱着食物一屁股把自己塞进咖啡厅的舒适沙发座里开始吃。 「今晚会有事情发生。我以为妳跟他在一起的,唉!妳怎么没跟他在一起?还吃啊,快起来。」乐音不由分说将她从沙发上拉起。「快去吧快去吧,现在是来不及了,不过还是得去。」 「去做什么嘛!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应该正被人围殴吧。」 「吓?!」乐舞吓了一跳,这下不用乐音推,她已经跳了起来。「厚!在哪里?被谁围殴?拜托妳!这种事妳就不能说快一点吗!」 「我说了很多次了,谁叫妳吃个不停。快去他家,他一定不会上医院,妳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替他贴几张ok绷——岳乐舞!妳还不放下食物……」 岳乐舞却只是跑出门,满怀的食物却始终不放下,这本来就是她来的目的,除了她自己想吃,她还想替周达非来偷东西吃。 今天一整天,他什么也没吃。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第一眼看到他时,乐舞完全惊呆了!周达非浑身是血,摇摇晃晃地进门。 「天哪!你怎么弄成这样……」连忙冲上去试图搀扶,周达非却摇摇头示意她别靠近。 「我先去弄干净,这一身血——」 「别闹了!现在不是要洁癖的时候!」乐舞板起脸握住他拒绝的手,让他的身子靠在自己肩上,慢慢走向沙发。「天!真的被打得好惨!」 「不是。谁告诉你我被打?其实是我自己摔进水沟里。」 「这时候还有心情讲笑话!」扶着他在沙发上躺下,乐舞又气又急,同时还得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这点小伤死不了的。「我去拿水跟毛巾,你乖乖躺着不要动。」 周达非苦笑两声。「我这样子还能去哪?医院?」 「你要是愿意去医院那倒是好办了。」 去医院其实是个不错的办法,搞得人尽皆知,他拆那些建筑就更名正言顺了,除去那些藏污纳垢的地方可谓为地方除害,可是他却一点意愿也没有,躺在这里看乐舞着急的模样感觉还挺享受的。 冰凉的毛巾覆盖上他的脸,手劲极为轻柔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随后一声惊呼让他知道额头上那一击的确造成了预料中的伤害。 「天哪!这一定要去医院缝合!好大一个洞!」 「别紧张,不会留下疤痕的,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他轻笑,听到她声音中的忧虑竟让他感到愉快。 「谁管你会不会留下疤痕啊!我是怕你得破伤风!被k成这样你居然还关心会不会留下疤痕!」 「我担心自己破了相就不能用美色引诱妳了啊。」 四周空气安静了下来,冰毛巾继续动作,她轻轻地擦拭着他身上的伤口,动作跟方才一样轻柔,但气氛却完全不同,他可以明显感受到她的压抑。 微微睁开一只眼睛偷瞄,原以为会看到一张气嘟嘟的脸,却瞧见她沉凝的神色,周达非有些意外。 替他脱掉身上染血的衣衫,替伤口上好药,乐舞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要离开。「冰箱里有一些食物,饿了自己去找来吃。」 「要走了?」 「这有什么吩咐吗?总经理。」 「不打算押我去医院?」 「总经理想去吗?」 这漠然的态度令人生气,甚至比被打一顿还要更生气,周达非从沙发上起身。「坐下,说。」 「没什么好说的。」这次决断地转身离开,不留半点余地。 「嘿!」他的速度比她更快,背抵住门,眼前一阵昏黑,他晃了晃。 岳乐舞紧张地扶住他。「快回去躺下!」 「妳不说为什么生气,我不躺,就这么站着让血流光。」实在累了,索性耍赖。 「喂!」乐舞恼怒起来。「你们这些人为什么都这样?!什么都可以开玩笑!受什么样的伤都不要紧、都无所谓!在你们身边的人感觉多恐怖!」 「妳感觉恐怖?」眼前的影像还是晃动着,他感觉有些喘,情况似乎不太对…… 「我当然感觉恐怖!我会担心、会害怕!我只是个正常人!」 「原来妳为我感到担心害怕啊……」 「不准再嘲笑我了!」 「我不会……」说着,沉重的躯体慢慢往下滑,岳乐舞的惊呼声再度响起,但他的唇角却浮起一丝诡异的笑。 她为他担心受怕呢。真奇怪,为何他竟为此感到愉快?为何他竟觉得这点伤……值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伤心了,感觉自己像是被蜘蛛网困住的蝴蝶,飞不出去又摔不下来,眼睁睁看着蜘蛛网越缠越紧,却无能为力。 「如果醒来之后有晕眩呕吐的情况一定要马上送医院,知道吗?」阿美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有没有听到?」 「有……那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不一定。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也不错,但要是睡超过八个小时还没醒来,那也要送医院。」 「妳说得好恐怖。」 「我是妇产科医生,不是外科。」阿美叹口气。「我觉得他可能是脑震荡,幸亏只是晕倒没有休克,目前看起来没大碍,但我可不能保证他真的没事。」 「就是因为不能送医院才找妳来。」 「等妳要生小孩再找我来会不会比较妥当?我是妇产科医生嘛。」阿美翻翻白眼。「术业有专攻的。j 「我知道啦,对不起……谁叫妳是我死党。」 「就算我是妳死党,也没办法立刻变成外科医生。」看着她憔悴的神情,阿美不忍苛责,只能拍拍她的肩。「放心啦,应该没什么事,不过我刚刚说的都要注意喔。妳没事吧?」 摇摇头。 「要我留下来陪妳?」 「不用了,妳快回去吧,老公孩子都在家里等妳呢。」 「有问题要立刻送医院,不要拖。」 「嗯。」 送走了阿美,床上的周达非依然毫无动静,他现在到底是晕倒了?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她没有半点概念,她只知道她必须留下,但她却渴望着离开。 她的心尖叫着想逃亡,继续留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或许就会发生心被偷走的惨事。 不知不觉中,她凝视着他;不知不觉中,她渐渐进入他的世界,满怀热情渐渐变质;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一切都有点来不及阻止。 真不可爱的情况。 她知道自己在哭,很伤心当然要哭,反正他还没有知觉,就痛快哭一场也无妨。但她只是无声落泪,因为她只是心里觉得悲伤,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难过什么,她到底在难过些什么呢?因为爱吗? 突然,她意识到他的目光。 「为什么哭?因为我受伤?」 「当然不是,因为……是因为我讨厌这里的音乐。」 「音乐?」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对啊,这些……这些叮叮当当水晶、风声、雨声、树叶声,简直声声催魂!」 周达非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这只是newage……」 「就是讨厌!那么喜欢的话不如装一串风铃、不如离开城市住到森林里去,为何要假惺惺的在屋子里放这种音乐,还找不到开关可以关掉!」她终于停住泪水,不满意地抱怨。 「总开关在玄关,如果妳那么讨厌的话可以去关掉它。」 「这是你住的地方,又不是我住的地方,你不喜欢的话可以自己去关。」听起来多么任性爱要脾气,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周达非凝视着她,突然微笑着开口:「那妳喜欢什么样的音乐?」 「平井坚、周杰伦、中岛美嘉、孙燕姿,谁都好。」 「该不会是因为他们真的在『唱歌』?」 「为什么不?他们的确真的在唱歌,虽然经常听不懂,可是他们真的在唱啊!快乐的、哀愁的、恋爱的、失恋的,都是真实的音乐。」 「比起那些叮叮咚咚不知所云的音乐要来得好。」 「当然。」 「就像我现在这样,真真实实的活着跟妳拌嘴一样,起码真的活着。」 嘴一扁,眼看泪水又要落下,岳乐舞瞪着眼睛看他。「你没事了?可以这样跟我拌嘴一定是没事,头晕不晕?想不想吐?」 「我没事,头不晕,也不想吐。」 「要不要吃东西?」 「好。」他笑。「我真的饿了。」 沉默中她服侍他吃着从乐音那里抢夺来的食物,他吃得津津有味,仿佛一生一世没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沉默中她替他脱下那一身染了血的脏衣服,然后让他躺下。 「我要走了。」 周达非只握住她的手,他闭着双眼,但那模样却比凝视着她时更教人心跳加速。他沙哑地开口:「等我睡着妳再走。」 她没有回答,声音哽在喉间,泪水眼看又要泉涌而出。 「我不送妳回家会不会很没有绅士风度?」 「会啊。不过没有关系。」努力压抑着泪水,她试图用调皮的语气回答。 毫无预警地,他将她拉下来趴在胸前,聆听着他稳定的心跳,滚烫的泪水终于落下,阻塞了她的声音跟她所有的思绪。 「轻闭双眼,在心中描绘你的样子,这样就好,尽管季节将我置于不顾,自顾自地改变颜色。我搜寻记忆中的你,这样就好,超越了失落而获得的坚强,是你给我的。」他沙哑地轻轻唱着,有些荒腔走板,发音也有点可笑,唱完后他已经陷入半睡眠状态,但他却依然喃喃自语似地在她耳畔说着:「我不相信爱情可以超越失落,我不相信失去妳可以让人变得更坚强……我才不相信……」 她哭得不能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感动还是感伤?是开心还是难过? 蜘蛛网上的蝴蝶已经奄奄一息,不等蜘蛛过来享用大餐,她已经即将窒息。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那一天他听到妈妈与妹妹的谈话,就在老家的花园里。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是爸妈最喜欢的气候。在父亲忌日的这一天,照例他们三人聚在一起。 祭拜完父亲,妈妈与妹妹在庭院里闲聊。 「他对妳好吗?」 「很好,妳不用担心我啦,妳女儿难道是那种被欺负却不敢声张的人吗?」 「那很难说。在爱情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噗!是是,妈说得是。妈当年可不就为了爱才会下嫁爸爸那个穷小子吗?」 「他不止穷。穷只是一种状态,状态是可以随时改变的;最严重的是他长不大,几十岁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妈这样说着,脸上流露出温柔的神情。 「爸爸一辈子都像个大孩子,可是妳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啦。哥哥从小就是个小老头,照顾妳比照顾谁都更仔细,妳一样有一个儿子、一个老公,只是他们的角色不小心对调了而已。」 妈妈笑了起来,忍不住出手打了妹妹几下。「妳听妳说的!胡说八道,乱七八糟。」 「哥哥有对象了吗?」 「要是有,那我可就放心了,唉。」 「妳这么担心哦?」 「当然啊。妳哥哥几岁的人了,到现在还没打算成家,老妈妈年纪不小啦,妳以为我能一辈子等你们两个结婚生子?」 「哇!不得了,使出撒手锏了。」 妈妈一脸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妳喔,只有对着我的时候会这么调皮。幸亏如此,在外头还像个大家闺秀。」 「我无所谓啊,反正我已经有对象了嘛。倒是哥哥,妳帮他介绍一个对象嘛。妳只要告诉他,娶了这个女人对家族企业有益,我保证他半夜都会去约会。」 「我就怕这样。」妈妈叹口气。「妳哥哥一心一意想维持住妳爸爸的事业,不但如此,他还想完成所有妳爸爸来不及完成的梦想;为了这件事,他什么都肯做、什么都愿意牺牲,我怎么能让他连终身大事都赔进去?」 「言下之意,妈妈是希望哥哥娶个可爱小村姑之类的,享受家庭温暖。」 「当然,他应得的。不过……也不能说是小村姑,人家可不是什么小村姑,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 「很好很好?用了两个『很好』,妈妈一定很中意她。」妹妹的身子向前倾,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唉,我喜欢有什么用啊?我又不能娶她。」妈妈又叹气。「她乖巧又热情,性子是暴躁了点,有时候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脑筋,可重要的是她有一颗善良的心跟丰沛的感情。」 「是妈妈公司里的人?」 「嗯,人事主任,她最适合这个位置了,谁见了她都会感觉好像自己的亲人一样,又善良又热情。」 「妈,善良的心很多人都有,光靠这一点想打动哥哥有点难耶……」 「这就是了,妳哥哥才不稀罕什么善良的心,我多担心他会娶个蛇蝎女郎摆在枕头边。唉,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想到这一点……我会死不瞑目。」 「妈,没那么严重啦,哥哥虽然在这方面呆了点,可是他不会真的违背自己的感情。」 「他真的不会吗?」妈又叹息了,才短短几分钟的谈话,她居然叹息了那么多次,他隐约感到有些不安,而妹妹的表情甚至比他更不安,她眼睛虽然看不见,感觉却比任何人都要灵敏。 「妈,别说了,我们进去休息好不好?我有点累了。」 穿过落地窗,他看到妈妈起身,看着妈妈倒下,他听到妹妹惊慌的呼叫,他的世界顿时变成一片空白—— 猛然睁开双眼!室内安静得他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 握住的手已经空了,岳乐舞早已离开,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墙上巨幅海报上的两个人沉默地凝视着空气中看不见的某一点。 他喘息着闭上眼睛,感觉头上传来一阵阵剧烈疼痛。 会痛是好事,会痛表示他还活着、还有能力思考。 在这种时候梦见母亲病倒时的景象代表什么样的意涵?这原是他会有兴趣探讨的问题,但此时他却只注意到自己空空的手掌,不久前他握住岳乐舞的手,那是一双软若无骨的柔荑。真奇怪,性格那样固执的女人却有那样一双手;真奇怪,厨艺那样好的女人却—— 是了,这就是问题所在。 周达非恍然大悟,这顿悟让他不由得露出一脸苦笑。 他居然笨到看不出来啊……他居然笨到被那样一个小女人耍弄! 他一直知道妈妈跟妹妹是故意在他面前演那出戏,而他也蓄意跳入她们设下的陷阱,想知道她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她们挖了一个坑让他跳,而他高傲地跳了进去,如今却爬不出来。 这不正是妈妈所说的吗?他从来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七章 「主任,妳怎么在这里?」烤鸭踏进办公室时瞧见她趴在桌上一脸憔悴。「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需要一个地方躲藏,可以的话最好现在就回家好好睡个觉,躲在被窝里好好哭个够。可是她不能,所以尽管一夜未寝、尽管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她还是到公司来上班了。 只是,人虽然来了,但她的心却遗漏在周达非的住处……想到要上顶楼去面对那空荡荡的办公室,她决定还是躲在自己熟悉的老地方可能会舒服一点。 「嘿……」见她不说话,烤鸭忧心忡仲地上前。「妳没事吧?脸色好难看。」 「没什么,只是精神不太好。」 「真的没事吗?没事的话怎么会躲在这里?」 「谁说我躲?好歹我也还是人事部主任,偶尔回来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吧?」她嘴硬辩驳,头却抬不起来,只能无力地挂在桌上。 烤鸭耸耸肩。谁都看得出来乐舞有心事,她就是那种对秘密毫无抵抗力的人种,连心事都明白写在脸上。 「是因为总经理吧?」 「咦!」岳乐舞吓了一跳。「妳在乱讲什么啊?」 「喏。」烤鸭将一份水果报纸放在她面前。「是因为这件事?」 知名百货小开深夜遭围殴,传为围标新商城黑道横行。 岳乐舞的眼睛越睁越大!偌大的报纸上彩色印刷着清晰的照片,正是周达非被几名少年围殴的画面! 「我想总经理今天应该不会来上班了。」烤鸭叹口气。「伤得怎么样?」 「如果伤得很重的话,这上面就会写出来了。」乐舞苦笑。「请医生帮他诊治过了,没什么大碍,只是可能有点脑震荡。」 「是喔,说不定这一k把他的良心给k出来了咧。j 「……」 烤鸭小心翼翼地望着乐舞,踌躇半晌才轻轻地开口:「主任,妳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什么?!」岳乐舞整个人跳起来,方才的委靡不振完全消失,她怒气冲冲地嚷;「拜托!妳脑袋里是装些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我交代妳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到底找到人没有?」 烤鸭吐吐舌头,这下可踩到她的痛脚了。「不要这么生气啦,我只是随口问问嘛,人家说日久生情啊,而且你们近水楼台——」 「台妳的头!妳昨天也被k过吗?怎么老是胡说八道!」 「好好好,当我没问就是了。」烤鸭笑嘻嘻地扬扬手上的电话卡。「我还有工作要做,妳慢慢关心人事部,我继续去打电话。」 「喂!等等,现在进度到底怎么样了?都个把月了,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吗?」 烤鸭在门口停下脚步,慢吞吞地回头。「有一点点啦,但现在还不确定,我想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很快……但愿真的很快……」只是她现在很怀疑就算真的找到老夫人又能怎么样?周伯朗说过,是老夫人坚持要周达非回来管理欢乐星球的,也就是说这一切也许都是出自老太太的授权…… 尽管她真的很不愿意相信老太太会这么残忍,但欢乐星球在老太太的善心管理之下日渐颓败也是不争的事实,或许连老太太也无能为力了,只好交由心狠手辣的儿子来打理这一切。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有没有找到老太太又有什么区别呢? 烤鸭蹦蹦跳跳的走了;望着她快乐的背影,岳乐舞不由得深深叹口气。她当初真不该介入这些事,不然现在她也能像烤鸭一样这么快乐,无忧无虑。 墙上的仪容镜里映出她苍白憔悴的模样,前几日神采奕奕的模样已经消失,她自觉像是过了十二点钟的灰姑娘,顿时被打回原状。 她从来就不漂亮,从来就不聪明,她跟乐音虽然是姊妹,但却一直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乐音出色的容貌、卓绝的智慧她都没有,连双亲的宽容睿智、潇洒优雅她也没遗传到半点。难怪她小时候老是觉得自己一定是妈妈从路边捡回来的,否则怎么会跟他们有如此大的差异? 童年时的自卑在成年后悄悄隐身到平凡的穿著下,起码她还拥有幽默、至少她有满腔的热血,但那些此时都显得微不足道,自卑悄悄回到她身上,尤其当周达非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更感到前所未有的卑微。 丑小鸭终究只是丑小鸭,不会变成天鹅的。 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喂,乐音。」 「妳躲在公司做什么?都开始打仗了。」 「有哦?」 「还不快点回来换衣服!周达非到公司之前妳得准备好。」 她怎么知道她躲在公司?乐舞不由得纳闷。「准备什么?」 「准备好当他的最佳挡箭牌啊。」 「……」 「乐舞?」 「我觉得好累。」 话筒那端沉默了半晌,隐约中仿佛听到乐音无声的叹息,良久之后她才开口。「现在想打退堂鼓恐怕已经太晚了。」 「我没说想打退堂鼓,我只是觉得……很绝望……他根本不可能改变啊,我真感觉不知为何而战。」 岳乐音在线路另一端笑了笑。「别傻了老妹,妳根本还没开始战哪。」 「如果这样还不算,那我真怕我会粉身碎骨。」 「下面那句不是该接『在所不辞』吗?」 「我也想,可是现在做不到……」说着说着,居然想哭。 「别说了,先回来吧。躲过那些记者,别被他们拍到妳的样子。」 「记者?什么记者?」乐音收了线,她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报纸,这才恍然大悟。 噢!该死的!是那些记者啊。 他们总共有五个人,另外后面跟着的两个大概是跟班,从他们浑然不同的气质可以清楚分辨出来。那五个人态度尊贵傲慢,那睥睨天下的气势写在他们身上的每一吋细胞里。从他们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电话铃声响个下停,媒体的镁光灯闪得人眼花撩乱。 耳语开始在「欢乐星球」四处撞击发酵。 「听说是首屈一指的创投公司。」 「那是什么?」 「就是专门以收购别人公司为生的大白鲨集团啊。」 「听说被他们看上的公司都没有好下场。」 「电视上已经开始报导了,财经台还制作了专题耶。」 「听说他们好低调的,这次为了我们,几个头目居然同时现身,很难得喔。」 这些耳语在传播的同时都经由烤鸭的热线进到她的耳朵里,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不时回头望着额头上还包着纱布的周达非,他看起来怎么还能这么镇定自若?是大白鲨耶,大白鲨找上门了! 「记住,把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千万不要遗漏。会议室有录影吧?记得要给我一份。」乐音谨慎地交代着。打从她专任「军师」以来,这是她第一次露出专注的神情,跟她说话的时候居然连小楷也不写了,可见事态之严重。 这五个人形貌各异,其中华丽男跟妖艳女她分别都见过。如果她曾经觉得华丽男跟妖艳女很特别,那么另外的三个人更不在话下。但他们似乎都不是重点,重点只在第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绑着马尾的俊美男子;他是如此的冷漠,但那双墨瞳却又那样锐利得惊人,仿佛拥有一双透视眼的他令所有面对他的瞳孔都不自觉地闪避。 唯有周达非例外。他平视那男子,面无表情,这两个人应该是势均力敌的吧?至少,她但愿如此。 「卖给我吧,开个你喜欢的价格。」 「我已经跟你的狗腿说过了,这里不卖。」 「真是没礼貌!」华丽男没好气地双手一撑桌面站了起来。「卖吧卖吧!你以为你不卖就没问题了吗?我们已经知会过所有的银行,任何稍有点理智的银行都不会贷款给你,欢乐星球跟周边这些地我们都要定了,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财团敢跟你合作,趁现在你还有一口气在,卖吧。」 「不卖,我原本也没打算跟任何人合作。」 「不可能,你没有那么多钱。」白白胖胖,笑起来像尊弥勒佛似的男子冷哼。「死鸭子嘴硬,几十年了还是不改老脾气。」 「我们认识吗?」周达非望着他,微微蹙起眉,不知道是因为头痛?还是正在搜寻记忆库。 「哼,你当然不记得了。欢乐星球的小东家、小少爷!二十几年前你知道我努力了多久才能到这里来玩一次?一个学期!整整一个学期耶!好不容易我爷爷才答应从屏东带我到这里来玩,坐了八个小时的车子,千辛万苦终于到了,但却因为那天你这尊贵的少爷有生日会,你们就把我们拒于门外!」 「……」 在场者俱皆默。 「你……」虽然答应了乐音不开口,可是她实在忍不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错愕得简直想尖叫。「你该不会就是因为那样一件小事,现在居然想来报仇吧?」 「是又怎么样?!」胖子理直气壮回答。「那难道不重要吗?一个小学生努力了整整一个学期才能达成的愿望,却这样轻易被毁灭,那难道不重要?!」 连续两个「难道不重要」,真是让人完全哑口无言。 真是好可怕的复仇心啊。 「你希望我对你说『对不起』吗?」周达非啼笑皆非地问。 「希望啊!」 「可惜我不愿意说。」 「……」 场面越来越荒谬了,好像变成两个小学生在对峙似的。 「咳……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五个人当中看起来最年轻、也最善良的少年清清喉咙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周先生,我已经详细调查过你了,你名下的资产绝对不足以支付『欢乐星球』未来的开销。你的确能将附近的八排公寓夷为平地,但接下来的资金却完全没有着落。你打算重建那些公寓,重整欢乐星球,那都需要大笔资金,我们『以赛亚』愿意全力支援你在这方面的——」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 「你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毛病?!」华丽男再度发难。「那是钱耶!白花花的银子捧到你面前供你挥霍,反正这个烂地方你也不打算要了,到底在坚持什么啊?!」 「我有说过我不要这个地方吗?」周达非仍是一脸的啼笑皆非,打从他们进门开始,他就是这副表情,仿佛他们的到来完全是多余的,这场对谈也毫无意义一般。 「你——」 马尾头目淡淡望了他一眼,华丽男立刻闭上嘴。 「那么……你已经有打算要与我开战吧?」 周达非淡淡一笑,将电脑萤幕转向他。「你是说这个吧?欢乐星球的股票,你们从三周前股价还在低点时就开始大举搜购我们的股票,当股票开始往上涨,你们又立刻放出我要夷平公寓的消息,让股价瞬间来两个跌停板,而你们则趁机大举进货,到目前为止已经涨了三支停板。」 「我还可以继续下去,直到市场上连一张你们的股票也没有为止。」 「你大可以慢慢买,喜欢买多少就买多少,但你只能买到百分之四十九。」 「你以为握有百分之五十一就一定赢吗?」 「不一定。」周达非微笑。「但我已经握有百分之五十一。」 「你喜欢战,那便战吧。」马尾头目淡淡挥手起身,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止脚步回头。「你头上的伤,很痛吧?」 「……」 「我还可以让你更痛一点。」他说着,墨瞳里闪过一丝冷芒。 乐舞听得心惊肉跳!她手脚冰冷,一直到他们全都离开了,还是无法动弹。 好可怕的气势!「你喜欢战,那便战吧。」那八个字说得那样云淡风轻,但内涵却是杀气腾腾。 她努力平息自己内心的紧张,回头一看,却望见周达非惨白着脸闭目躺在椅子上。「喂!」 「我没事。」 「脸色难看成这样居然还说没事!」乐舞吓坏了,连忙上前探探他的额头:「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不,我宁愿回去听我的叮叮当当……」他睁开眼苦笑,惨白的脸色终于露出一丝脆弱痕迹。「不然妳带妳的cd放给我听,好不好?而且我饿了。」 她怎么可能拒绝他的要求!可是她又怎么能答应他的要求! 要cd容易,可是……她只会泡面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发烧的人还讲究什么口味?妳到超级市场去买一包米,米加水煮成稀饭妳总会吧?生病的人吃清粥最好。」耳边夹着电话,岳乐音淡淡说道。 「问题就在我不会煮啊。j 「那就去附近的自助餐买,连这点小事也要我亲自出马?我一到那里不就穿帮了?」 「那妳帮我煮好,我过去拿——」 「老妹,我这里再过几天就开幕了,妳以为我好有空?自己想办法。」说完收线。 「喂!」 无情无义的岳乐音居然真的挂了电话。天哪!乐舞瞪着电话线,一脸惶恐。哇!不会真的那么残忍吧?那现在她要怎么办啊? 电话线路的那端,岳乐音忍不住微笑起来。看来大事底定,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来的就看他们各自的造化喽。 「这东西要摆哪里?」男人拎着沉重的花瓶进来,半人高的白玉花瓶沉得很,他居然简单提在手上面不改色。 「随便放吧,花瓶也有耐摔的,那个就是。」她笑。周达非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找一个如此耐摔的花瓶来砸自己的脚,而现在就算发现也已经悔之不及。 男人一听随便放,当真就不偏不倚将花瓶摆在咖啡屋正中央。「接下来呢?」他用浓浓的外地口音问。 「嗯?你没事了吗?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很忙。」 「我有空的时候应该可以来适应新环境先哩。」 「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先来适应新环境』,『哩』就省了。」她纠正。「学学语法没那么难吧?」 他耸耸肩。「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蛋糕。」她拎起一个小盒子给他。「赏你的。」 他咧嘴一笑,神情很满意。「有空再见。」 挥挥手,虎背熊腰的背影跨出咖啡屋大门。这间咖啡屋如此精致玲珑,装这么个大汉实在有点委屈了,但他不在乎,所以也无所谓。严格说起来他并不算是意外收获,没人知道她老早就看上了他,这一切都在算计之中……只除了以赛亚那群讨歌鬼。 提起精毫小楷,她在帐册上写着:蛋糕一块,免费赠送。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热度终于退了,皮肤不再滚烫,气色似乎也稍微好转些,她这才终于放心,才想着出门偷偷去买些食物,他突然伸手拉住她。 「你肚子饿不是吗?我去买点东西吃。」 他摇摇头。 「不饿?」 「饿,但不是那种饿。」 「饿?但是不是那种饿?」乐舞迷糊地望着他。「饿还有分种类?」 他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她真的不懂。不懂也好,尽管她的「不懂」更助长火焰燎原,但他素来是极有耐心的人,即使受了伤也无损于此。 「过来,躺这里。」挪动身子让出一个空位。「这几天妳也很累了,躺一下。」 连忙摇摇头,乐舞睁大了眼睛,这要求真的很……诡异。 「就当是陪陪我?」他要求,露出可怜的神情。 她的眼睛睁得更大! 「只是躺一下,我保证我会乖。」他微笑。 「呃……」她思索半晌,拒绝不了他那孩子似的神情,只好硬着头皮爬上床。「你受了伤,我怕会弄痛你……」她嘟囔。 听到这双关语,他再度失笑。这女人傻气得真是可爱!突然想到自己的「灰姑娘改造计画」,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应该算是彻底失败了吧? 「好听吗?」她突然开口问。 「音乐不错,但不知道他在唱什么。」 她躺得极为僵硬,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到最极致,只好开口胡扯,免得自己把骨头给绷断。「这首歌叫『七里香』。」 「席慕容的七里香?」 「不对,是周杰伦的七里。」她终于笑了起来。「你年纪大了屋。」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迭,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妳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她轻唱。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这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祂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他轻念。 「……好美,也好惨。」 「却是妳喜欢的浪漫不是吗?只要深深爱过,就算失恋也能让人变得更坚强,所以就算变成一棵树也无所谓,只要能相逢就好了。」 忍不住侧过身子望着他。「你都记得啊?我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嗯,很糟糕。」 「我说的话很糟糕?」 周达非笑着叹息,也侧过身子凝视她。「不,那些话我全都记得,所以很糟糕。」 这次她没有错过、也没有误会他的言外之意,脸蛋红了起来,眼前全是他,无处可躲。 此刻言语显得多余,他伸手轻抚她的脸蛋,感觉到她的肌肤在掌心融化颤抖,只这轻轻一触,火花已然燎原!他想遵守诺言当个君子,但诺言此刻却已无足轻重。 起先只是一个蝴蝶般的吻,轻轻地掠过她的颊、微凉的肌肤轻贴,感受到彼此热切又谨慎的温度。 再来是一个拥抱,他赤裸的肌肤在她的指尖下紧绷,她好奇而又羞赧,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小孩。 然后是自制力的全盘崩解。他们遗忘了屋子里的歌声,浑然忘我地探索对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他睡着了,因热度濡湿的发还贴在额头上。原来他是自然卷啊,微卷的黑发贴在轮廓上让他的五官顿时柔和不少,细看之下感觉似乎还带着点孩子气,看得越仔细越觉得躺在她身边的男人跟白天坐在玻璃帷幕里的男人好像不一样。 再看仔细点,她的脸更贴近他些,距离已经近到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每个毛细孔——她的脸红了,这辈子从来没这么近打量过一个男人,她只能以自己是个没戴眼镜的近视眼来解释这反常的举动。 这样看他所为何来呢?再怎么看也不能解释刚刚他们所做的事,再怎么看也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上了这张床…… 老天,她浑身酸痛! 悄悄地移动身体,深怕会惊醒他,不只因为他正带着伤,更因为她实在不想面对这尴尬的一刻。 「妳该不会是被我的美色所诱惑吧?」这句该死的话言犹在耳,她居然就这么恬不知耻地跳上他的床,她真不敢想象他要是醒过来,用那种鄙夷耻笑的眼光打量她——只要半秒——不,只要他显现出那种意图,她大概就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杀死他。 才一动,全身上下无处不痛的感觉让她更觉悲惨。到底是谁会喜欢这种「运动」?根本是折磨嘛!虽然……刚刚她的确到过天堂…… 岳乐舞硬压住呻吟,慢吞吞地、小心翼翼地拖动自己疲惫的躯体下床,低下头,这才发现白皙的腿上绽放着殷红樱花。 她羞红了脸,连忙拾起地上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包裹住自己,回头一看,雪白的床罩上也同样绽放着几朵红樱——该怎么办?总不能把床罩也一并带走吧?他还躺在上面呢。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终此一生他都会不断嘲笑她—— 不,不对,怎么会「终此一生」?等欢乐星球的危机过去,她就要逃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见他。 怔怔地望着那象征着自己迈人生命另一阶段的红樱,她突然感到一丝绝望。是的,她只能远远逃开,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我不会笑妳。」像是穿透了她的思绪,他沙哑地开口,乐舞蓦然回头对上他那双深邃无底的深渊。 「但是……我可以把床罩剪下来留作纪念吗?」 「你这该死的混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莲蓬头的水哗啦哗啦地不断冲刷着,她仰着脸任由温暖的水打在曲线曼妙的躯体上,脑子里混乱澎湃的情绪始终无法平息。 该如何出去面对他?简单的一切突然都变得复杂起来。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些年的守身如玉?这问题显得如此可笑!一个女人居然要为自己过去的空白作解释? 好吧,就算可以不为过去解释,那么「未来」呢? 他们之间该如何继续若无其事的相处下去? 无尽的懊恼缠绕着她,多么希望刚刚的一切其实没有发生过,她从来不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此深刻的感到懊悔。 浴室的门悄无声息打开,她毫无知觉地低着头任水流激烈地打在背上,直到那炽热的躯体贴住她赤裸的背,她才惊呼一声猛然转身! 「不准后悔。」 「你不可以这样!」岳乐舞气愤地挝着他的肩。 「不可以怎么样?」他的头发湿了,覆盖着他饱满的额,让他俊美的脸更透出几分邪气。 「不可以……不可以一直说出我心里的想法!」豁出去了,索性恼怒地嚷出自己的不满,双手紧紧握拳怒视着他。「为什么不准我后悔?我明明就后悔了!我后悔得要命!我后悔得要——」 猛然拥住她,用一记粗暴的吻堵住她接下来的万千后悔,瀑布般的水在两人身上不断冲刷着,冲不去的欲望暧昧,满室野性! 「不可以……」她低哑地开口,嘤咛的声音却只更助长烈焰。 她努力想抵抗,脑子却不肯听话,连躯体也渐渐融化在水中。他宽厚的背光滑而且充满弹性,古铜色的肌肤在她的指尖下贲张,她如溺水一般揽住他的肩,他的欲望来得如此凶猛,她自觉无力抵挡,也不愿意抵挡。 算了,别再去想了,此时此刻不宜思考,尤其当他的唇不断地低吼着在她身上四处游移,尤其当他的手如此狂乱地揉弄着她的每一处肌肤——只是「性」而已,她不断告诉自己。这句话像护身符似的令人安心,她闭上眼任自己融化。 只是性而已啊。 只是当欢愉来临之际,她睁开眼,却望进一双写满了狂乱炽情的深瞳中,迷失了自己。 第八章 「妳是呆子吧?」他问。 「啊?」 「偷偷躲在公园草丛的角落里偷看别人的生活,居然用这种方式想打动我……」他将俊美的脸转过来。「妳是呆子吧?」 「嗯,说不定。」仔细想想,这种方式还真的满蠢的,可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好像真的满呆的。」 清晨七点,头上还包着纱布的他跟穿着他的衬衫的她,两个人躲在社区公园的角落里,张望着公寓里的人进进出出。 小学生们三五成群,上班族穿着西装却配着拖鞋,婆婆妈妈们手上大包小包拎着热腾腾的早点,赶夜班的工人拖着慢步疲惫的身影,参加晨间运动的老人们回来了,正准备送孙儿上学的老人却才要出发。 冬日的晨光来得特别晚,七点才见到金色灿烂的光芒在天际闪耀,一道道朦胧的光线洒落在人行道上,打扫的清洁工扬起尘埃,光芒中星尘点点飞起落下。 这是他所经历过最特别的「恋爱早晨」。一般来说,做过爱的男女这时候应该躺在床上享受一份甜美早餐,再不然万分缠绵相拥而眠也是不错的选择,但他们却在这里窥视其他人的生活。 「我已经把我自己卖给你了。」 「咦?」周达非错愕转头,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红着脸,她说得十分认真:「货物已收,该你履行诺言。」 「妳当这是一场交易?」 「一场『意外的交易』。」 「……」不知该感到好气还是好笑,生平第一次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不可以反悔!」见他不说话,岳乐舞又羞又气又急。 他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一脸愕然地望着她,过了好半晌,他才突然清醒似的眨眨眼。「既然这是一场交易,那么这个交易的期限妳事先并没有定下,如果我说一生一世?」 「什么?!」她惊跳起来。 周达非挑挑眉,恢复了镇定,他用一种欣赏的眼光打量着她——或者该说贪婪?毕竟她穿着他的大衬衫,下襬随便塞进一条旧裤子里的模样真是性感得无以复加。 「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是说一生一世当我的情妇、恋人,两百四十户人家的命运抵妳一个,妳的利润高得吓人。更何况我不是小气的情人,我会好好照顾妳,直到我们契约终止的那一天。」 「你……你这无赖!」 岳乐舞气炸了!她真的是气得完全失去理智。那原本只是一句试探的玩笑话,没想到却引发这样的「议价」!在他的眼光下,她自觉赤裸、像是猪肉一样披挂在摊子上喊价。她说不出话来,转身,头也不回地狂奔。 周达非迅速拦住她。「穿成这样妳想去哪里?」 「去菜市场!」她气得泪水在眼眶中不断打转。「我把自己放在菜市场卖,秤斤论两一刀一刀剐下来也比在这里受你侮辱来得好!」 「但那样的价格妳连一户人家的命运也改变不了。」他的力气大得出奇,脑震荡的人有这么大的力气吗?还是她变得虚弱?只是一夜!只是一夜的感情竟让她变得如此软弱无力! 「放开我!我不想再看到你……你……好恐怖。」 她真的在发抖,这时他才惊觉自己握住的手臂如此纤细,好像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她就会在手中瓦解成碎片。 周达非猛地将她拉近怀中,低头吻住她的额低喃;「那就别跟我谈生意,我不喜欢妳跟我谈生意。」 泪水滚落她的颊,热切的吻落在她颤抖的唇间,闭上眼睛,感受阳光的热度,感受他胸膛的温暖,她混乱得无法思考,不知道自己到底把情节推展到什么样的地步。 灿烂的阳光下,路过的人们对他们投以温柔感性的目光,人越来越多。 「跟我回去。」周达非叹口气,他的混乱下在她之下,叹一口气还不够,他再度紧紧拥抱她。「什么都不要说,只要跟我走。」 她没有拒绝,顺从地跟随他的怀抱,只是她脑海中却不断思索着:走……去哪呢?天涯?海角?从此她就要变成了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我查到了,老太太现在正在美国,资料显示是心脏病发作到美国动手术。」烤鸭压低了声音将小纸条塞给她。「这是医院的联络电话跟病房号码。」 接过纸条,她的心情五味杂陈。终于找到老太太了,接下来呢?事情已经发展到连她都剪不断理还乱的程度,联络上老太太又该说些什么? 「主任?」烤鸭见她神情有异,忧心仲仲地望着她。「妳没事吧?脸色好难看,妳是不是不高兴我这么晚才找到老太太?对不起啦,可是我真的很尽力了……」 「我知道。跟妳没关系。」乐舞强笑。「我只是精神不太好。」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直接打电话请老太太回来?外面谣传说那些公寓过年前就要拆了,可是到现在都还没听说有补偿方案。」烤鸭哭丧着脸。「我真的觉得那些人好可怜。」 「我也是。」总经理办公室内安静无声,这几天周达非显得特别忙碌——而她却特别空闲。他在躲着她。 「主任……」 「没事了,妳回去吧。」岳乐舞强压下满心的郁闷挤出一个笑脸。「妳快考试了吧?没事的话多念书,这件事妳做得很好,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吧。」 「喔……」烤鸭撇撇嘴,显然还有话想说,但却只是无言地看了她一眼,就在这时候,顶楼外层又传来呼叫声。 「周达非!不要拦着我!我要见他!」周太太恼怒地推开警卫,防卫性地将包包抱在胸前。「你们谁再敢靠近我,我就喊非礼!一定告到你们老死为止!」 警卫想阻止她,却又不敢拉扯,只能焦急地跟在她身后;大老远就听到他们声音的岳乐舞挥别烤鸭,叹口气的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严阵以待。 「岳小姐……」一见到她,警卫们沮丧地垂下头。 「没关系,我知道不是你们的错。」乐舞叹口气,有些人就是不懂得什么叫「拒绝」,尤其以周家的人最严重。 「周太太,您应该早就知道没有预约是不能见总经理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周太太尖声大喊着,原以为她还会有更疯狂的举动,但她却突然沮丧地垂下肩,泪水滴了下来。「可是我真的一定要见他,伯朗……他叔叔病了,病得很重!从那天游乐场拆掉就这样了。我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可是没想到越来越严重,他不肯去医院,也不肯让医生来看他,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岳小姐,妳帮帮我的忙,叫达非去看看他好不好?」 乐舞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过会在剽悍又傲慢的周太太脸上看到软弱的泪水,这泪水瞬间打败了她! 「周太太,妳先不要哭……警卫,带周太太玄会议室休息一下。」她温柔地拍拍她的肩。「别哭了,我去帮妳说说看。」 「谢谢妳!」周太太千恩万谢地点头,强悍的女人一旦软弱下来,顿时露出老态,毕竟是有了年纪了,可是为了丈夫而软弱却让她看起来美丽又动人。 周太太转身离开,下一秒,乐舞就冲进办公室。「你该去看看你叔叔!他生病了!」 周达非没有坐在他的位置上,他站在玻璃帷幕前凝视着外面阴暗的天色。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在这里,妳该称呼我为总经理。」 脸一红,这句话像是槌子一样重重打击了她。 「而且,那是下班之后的事情,上班的时间内不宜讨论。」 「你……」气得说不出话,她居然微微颤抖。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被他的态度气得晕头,但这种受伤的感觉却还是第一次。 她想转身离开,但是对周太太的责任却让她留下,她的愤怒之火蠢蠢欲动,理智告诉她不能生气,而且她无计可施。 对于周达非,她真的无计可施。用说的说不赢他,用打的的确可以把他打趴在地,但那又怎么样?难道打昏他拖去见他叔叔吗? 束手无策的感觉如此糟糕,糟得她想哭! 「妳根本不了解他们。」背对着她,周达非终于叹口气开口。 「对,我不了解他们,我也不了解你。我承认我错了,我介入得太深。」绝望之余,她只能悲伤地忍住眼泪,努力想把公事跟感情分开,可是面对着他,她怎么可能办得到? 「很好,妳终于搞清楚了。」周达非松了口气,那态度明显得像是用刀子在她的心上狠狠地划上一刀。 「抱歉,是我的错,那么……我现在去请周太太离开。」她快喘不过气来了。伤痛的感觉那么深!深得她竟然有眼冒金星的感觉!如果现在不离开,也许下一秒她就会在这里崩溃。 周达非回答了些什么,但她完全没听见,她麻木着身子转身关上门,甚至没办法在自己的座位上多待一秒。 她发狂地冲出了楼层,离开办公室的那一瞬间,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楼梯就在眼前,她立刻狂奔上去,顶楼的游乐场拆掉之后只剩下空荡荡的楼层,这里不会有人来,不会有人听到她哭泣的声音,不会有人听到她发自内心痛苦的吶喊。 只有十分钟。 她告诉自己,她可以哭十分钟,之后就要收起泪水,重新振作起精神。那只是一场意外,因为意外所导致的脆弱必须远远离开,哭完之后永不能再回来纠缠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真是难得的盛况。「欢乐星球」的地下美食街已经好久好久不曾看到如此庞大的人潮。 也许是因为最近新闻吵得凶,也许是因为企画课强力放送广告的策略奏效,总之美食街里挤得满满都是人。 「欢迎光临!」每次有人进门,烤鸭就会领着她找来的女同学们在门口鞠躬,穿着可爱制服、笑脸迎人的青春美少女果然让顾客的好感度无上限提升。 「99元吃到饱请往这边。199吃到饱请往这边!」美食街还派人领位,幸好有这个措施,所以人虽然很多,却还是井然有序。 「399吃到饱还送折价券喔,可以折抵『欢乐星球』任何商品。」 「刚烤好的面包已经出炉,香喷喷刚烤好的黄金牛角!请随时招呼卖场中的面包车,可以无限量取用!」 香气四溢的面包让整个卖场洋溢着幸福的滋味,每个人脸上都有一种奇特的光芒,充满期待或者充满赞赏。 照这种情形下去,说不定垂垂老矣的老树真的有机会重生,而且还是藉由这群乌合之众的努力。 商场上变化万千,经常因为某件极小的事情而改变了结果,这是他从来都知道的,但他却没有想到这群「乌合之众」真的有能力改变欢乐星球的命运。他们怠惰、懒散,他们一直都是欢乐星球的寄生虫,但却因为一个人的努力而改变了这群寄生虫。要花多少钱才能买通这群人同心协力?答案竟然是「零」! 他依然站在角落里,满满的人潮中,他却还是轻易就在美食街正中央找到她。 她在推面包车,脸上挂着一贯的、活力四射的笑容;身为总经理的特别助理,才刚下班,她就跑来推面包车。 她知道自己穿着厨师白袍的样子超美味吗?只是这样看着她,他就有股冲动想把她抓回去好好品尝个够!自己这一生好像从来没有如此迫切渴望过任何人,只除了眼前这个。就算这单纯只是性冲动,问题也已经够复杂。 他的灰姑娘不稀罕成为公主,穿着宽大不合身的厨师袍,让她更显得安然自在;明亮的眼眸看不出阴霾,看不出她内心是否跟他一样纠结挣扎? 她不明白自己所说的话有多么真实,她的确涉入太深,深到他的内心,钻进他的骨髓。 所以他只好推开她,只是推得越远,那渴望却更深切。 「joanna近来好吗?」突然,一名女子出现在他身边,她随口问的话让他一愣! 女子凝望着推着面包车的岳乐舞,转头朝他嫣然一笑,话锋又转:「她很可爱吧?单纯,但并不愚蠢;虽然热情又莽撞,但也善良而柔软。有一阵子我像具行尸走肉,是她一寸一寸把我从鬼门关拖回来,然而她却从来不知道这点。」 「妳是……」 「岳乐音。」她微笑着伸出手与他交握,如此美得动人的女子却有一双修长坚定却出奇粗糙的双手。 这双手、这个名字给了他某种奇异的联想。 岳乐音、岳乐舞,她们当然是姊妹,但除了这一点,却还有其他。 「你只感觉岳乐音似曾相识,但我另外的一个名字你一定知道。」招招手,她示意他靠近些,以口形念出几个字,周达非不由得双眼大睁! 「妳……我一直以为妳至少有五十岁。」 「唔,你是以joanna的年纪来估算我,不过……我曾经比你想的更老。」做出一张哭泣的脸之后,她淡淡微笑。「想听听八十岁老太太的几个建议吗?」 周达非凝神静听,唇角微微上扬成一个美丽的弧度。「妳我所见略同,我早已经布局。」 「我猜也是。不然怎可能成为joanna的指定接班人。」 「这只是『意外』吗?」他意有所指,两人所思所想不同,但他们的目光却全都停留在推面包车的乐舞身上。 岳乐音耸耸肩。「就某部分来说我早已退休,但帮自己的妹妹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你所说的『意外』,却是你们两个自己造成的,与我无关。」 「妳放心吗?」 「乐舞早已是成年人,她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算身为她姊姊的我也无权干涉。不过……」她抬起头朝他露出灿烂笑颜。「我认为我们彼此认识而且互有了解的话,你会重新考虑你对她的某些态度。」 「我不会。」周达非低头,眼神清澄而坚定。「不管是妳或者任何人,都不能左右我对她的态度。」 「而你的态度将决定你未来会处在天堂或者地狱。」乐音淡笑。 「我将这句话视为祝福。」 岳乐音微微仰起头,那双动人深眸闪着淡淡银光。「那么我们起码在这一点上已经达成共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回到周达非的住处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她蓄意在美食街逗留,一直等到打烊才离开;但没想到他比她更晚,这个时间依然不在家。 受挫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躺在云朵般的沙发上,她倦极而眠,沉沉睡去前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是:只要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她就要告诉他,他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那是个残忍而可怕的错误,她不能再继续忍受下去…… 她被某种声音惊醒;躺在沙发上的她缓缓睁开眼睛,屋子的门被打开来,但屋内却悄无声息;突然,某种东西重重落地的声音让她惊跳一下! 「大福,大——唉,我又忘了,大福在美国照顾妈妈……谁在那里?周大肥吗?你不要想吓我喔。」 她惊讶地望着她,那女子就这样出现在屋内,她被她放在走道上的行李给绊了一跤,在那瞬间,她了解到眼前的女子是盲人,她看不见她。难怪周达非不许任何人移动家里的摆设,原来是为了她。 「周大吧?呼吸的声音不像,妳是谁?」更靠近客厅,女子的态度谨慎起来,她微微瞇起眼,仿佛自己还看得见,导盲杖被双手紧紧握住当成护身符。 「我……」乐舞开口,却不知道要如何介绍自己。要说自己是谁?小金丝雀? 女子突然笑了起来。「妳?周大肥的女朋友?」 女子走进了客厅,光线下乐舞终于看得清楚,她的头发极短,像小男生一样理成三分头,将她的五官衬托得更出色,极美的五官,完美无瑕,像是上帝亲手雕刻。而且,她认识她。 「妳……晴天?!」乐舞险些尖叫。她不敢相信海报里的人竟活生生走了出来!她是晴天没错,虽然模样跟海报上的少女已然不同,但那美得惊心动魄的五官却绝对不容置疑。 「晴天?」女子愣了一下,唇角飘过一丝苦涩的笑。「好久没听到这名字了……呵呵,如果我是晴天,那妳是谁?」 「我……是妳的fans,岳乐舞,周先生的特别助理。」最后一句说得很心虚,心虚得连自己也不明所以。 「岳乐舞。」晴天侧头想了想,似乎努力在记忆中搜寻。 乐舞上前牵住她的手。「坐下吧,妳有这里的钥匙,妳是这里的主人。」 「主人?」她又想了想,露出一抹笑。「说算也不算,这里的主人是周大肥。」 「周大肥?他以前很肥吗?」 「嗯,从小就很肥,不然怎么叫『周大肥』。」 很难想象现在身形修长瘦削的周达非曾经肥过,但这名字奇异的给她亲切感,她显然比较喜欢名叫「周大肥」的周达非。 「好看吗?妳刚刚看到我的样子好像很惊讶,是不是因为我头发很短?短得像是监狱受刑人?」 「是很短,但是很好看,妳看起来美极了。」她衷心赞美。这样的女子配上周达非,真是天造地设,尽管内心苦涩,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连她一根头发也及不上。 「是吗?我只希望好整理,虽然他老是说喜欢帮我洗头,但洗澡的时候拥有一些隐私是每个女人的权利吧?」她微微嘟起唇,幸福地埋怨。 乐舞勉强微笑,但随即想起她其实看不到自己,这装出来的微笑很多余。 「妳怎么会在这里,还睡在沙发上?」 「我喜欢这座沙发。」 「哈哈!」她笑得极为灿烂。「这下周大肥没话说了,这沙发是我选的,我说任何人都会喜欢这个沙发,他偏偏不信。」 「这沙发睡起来像睡在天堂。」 「妳真是我的知音。」女子一派天真烂漫,才相见十分钟,她已经将头靠在她肩上依偎了一下。「妳一定要告诉他这一点,好让他不再跟我埋怨,他总说睡在这沙发上让他骨头松软。」 「晴天——」 「我不叫晴天很久了。」女子微微一笑。 乐舞点点头。「那是艺名?」 「嗯,我叫周达薇,妳可以叫我达薇。」 「周——咦?!」 「周大肥是我哥。」 「可是妳说……」 「可是我说『他』会帮我洗头对吧?」达薇笑得灿烂无比。「哈!骗倒妳了吧。进来吧,擎天。」 猛然回头,门口伫立着另一条高大修长的身影,那是她少女时代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擎天。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打开门,望见妹妹的身影在厨房出现,客厅的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他心中竟闪过一丝惊慌。 「回来啦?我煮好泡面了喔,要不要吃?」达薇将热腾腾的开水倒入泡面碗,动作迅速确实。 「这家伙就这样疼妳?让妳自己煮泡面?」他连忙上前。「拜托妳放下开水。」 沙发上的家伙咕哝着翻个身继续睡。 「嗳,他好可怜的,恐机症,二十几个小时没睡觉哪。」达薇笑嘻嘻地放下水壶。「我不会烫死我自己,请放心。」 「大福呢?」 「我留她在妈妈身边照顾妈妈。」 「那妳回来作啥?为何事先没联络?」坐在餐桌前,他百无聊赖地搅着泡面碗,眼光不住往房子深处打转,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怀着一丝希望。 「妈妈叫我回来的。你不知道她多担心!怕你一下子想不开娶个蛇蝎女郎摆在枕头边。」达薇找到筷子,动作准确快速地敲中他的手指。 「唉啊。」 「不要玩弄食物。」达薇学着妈妈的口气:「周大肥。」 「喂!妳这没礼貌的家伙。」他疼得不住甩手。「别得寸进尺啊,别以为找个高头大马的作保镖我就怕妳了。」 「哈哈,有精神了吧?看到人家不在,瞧你心神不宁的。人家走喽,连行李都带走了。」 她的生活习惯不大好,才几天的时间,已经带来好多奇奇怪怪的小东西,每样都是她的宝贝,每样都很廉价。 他在雪白的沙发里发现超商满额赠送的卡通磁铁,又在浴室发现应该只有小婴儿才喜欢的塑胶小玩偶,接着又在厨房发现一只造型诡异粗糙的手工陶杯;每样小东西都有故事,每个小故事都有个温柔的心情,等他察觉的时候,这些小东西已经散布在他简约得很有格调的家里,存在得理所当然,然而现在又全都消失了,屋子显得特别空,特别冷清。 「我知道,我看得见。」 沙发上的男人咳了声。 达薇不由得摇摇头。「拜托别这么敏感,这点小玩笑我还开得起。」 「什么恐机症?他是躁郁症吧,妳就是病因?」 「哈哈,很好笑!」达薇大笑,然后侧着头对着他窃笑。「你呢?她就是妈妈所说的那个『很好很好』热情又善良的女孩吧?」 「嗯。」 「咦?你第一次这么听话却又把人家给气跑,真搞不懂你耶。」泡面可以吃了,达薇津津有味地吃着。「真好吃!还是台湾的泡面好吃,我连作梦都梦到。小气的大福每次回来都扛好多,可是却连一碗也不分我。」 「吃这种东西会让妳得癌症。」继续翻搅着泡面,他半点胃口也没有,只好叹口气放下筷子。 达薇笑嘻嘻地望着他。「喂,瞎眼的妹妹亲自下厨替你煮泡面耶,你不吃就算了,居然还叹气。哈!你该不会是胆怯了吧?这辈子除了我们之外没爱过别人的周达非先生,你是怕了吧?」 「怕什么?」 「怕改变,怕自己从此不是高高在上的周达非,怕从云端顿时跌落人问,污染了您的大智慧。」 「我怎么越听越觉得妳欠扁?那家伙是怎么宠妳的?把妳给宠上了天了。」 「真遗憾你无法接受事实。」 「我没说我放弃了,能进我屋子的女人不多,能走出去的当然更少。」 「什么不多!是根本没有过吧?」 周达非瞪着妹妹半晌。 「不要瞪我,我虽然瞎了,但内心还是会受伤的。」她做个西施捧心的哀伤动作,表情维妙维肖。 「那你应该知道她在哪里。」 「不确定,不过那无所谓,反正我会找到她的——」突然他脑海中闪过不祥的预感,他锁起眉。 「怎么了?」虽然看不见,但对周遭任何一丝异样都不曾错过的达薇问。 「不知道……但我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然后他想起来了! 他叔叔,周伯朗! 第九章 清晨八点,他已经抵达周伯朗位于郊区的住家,那是一栋透天小别墅,位置极佳,视野超棒。 周太太前来开门,见到是他,不由得蹙眉凛声:「你来做什么?」 周达非往屋内抬眼,他十分肯定岳乐舞一定来了这里。「婶婶早,我来探望叔叔。」 「探望你叔叔?」周太太冷笑。「可别让我们折寿了,总裁大人!我怎么求你你都不来,现在倒来了。你叔叔说得没错,你是看上那个小秘书了吧?」 怎么?他爱上岳乐舞这件事是在新闻台播出过吗?好似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只有他自己还茫茫然。 「进来吧。」周太太冷眼睨他。「他们在前院说话,你自己过去吧,我还得给你叔叔准备早上要吃的药。」 这间屋子他过去曾经很熟悉;当年这里经常高朋满座,不可讳言的,叔叔与父亲的感情极好,虽然他从来不明白父亲怎能那样疼爱游手好闲半辈子的叔叔。 踏过熟悉的布置,可远眺整个都市的前院已然在望,白纱窗帘轻飘飘地飞扬着,院里阳光普照,叔叔半躺在竹制的躺椅上,岳乐舞就坐在他身边。 「你看我帅不帅?j 「唉唷,大叔怎么问这种话!」 「哈哈!我就知道,就算是像妳这样的青春美少女也会觉得我还是很帅很有魅力的吧?」 乐舞笑得灿烂。「是啊是啊。不过我可不是什么美少女,我是人事部主任,要叫我主任。」 「妳就那么爱那个位置?特别助理听起来威风许多。」 「我不需要什么威风,人事部很棒啊,我非常喜欢待在人事部。每次应征人员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像是摆棋的人,要怎么样才能把正确的人摆在正确的位置,那可是门学问呢。把将军摆在小卒的位置就明显的搞错了咩!有时候错误的人摆在错误的位置上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有时候则是一场大灾难。」她吐吐舌头笑。「虽然以我的智商做不了下棋的人,可是能当一个称职的摆棋人也是好的。」 「只不过是份人事工作,妳也能说出这么一长篇大道理啊。」周伯朗大笑。 「嘿,当年可是周老太太钦点我坐那个位置的呢。」 「我嫂嫂啊……」周伯朗点点头。「真是个好女人。也许就是因为太好了吧……才会养出那种不孝子……」 两人静默半晌,周伯朗突然转头。「我还是很帅吧?」 「……我要是承认的话,周太太会不会跑出来打我?」 「有可能哟,她的醋劲可大啦。走在路上我随便往哪个美女身上飘过一眼,她都要找人家拚命。」 「那我还是不要回答好了。」 两人又是一阵大笑。这话不知道哪里好笑了,他们竟笑得前仰后合! 「妳知道吗?我这辈子真的很好命。」边笑,周伯朗边叹道:「前半生有个好哥哥罩着,后半生有个好老婆顾着,我这辈子唯一做过的好事就是跟我大哥打造了欢乐星球,只有那时候我的人生才算精采过。幸好有过那一段苦得要死的日子,不然真不知道我到这世界走这一遭是作啥的……」 「喂,帅帅的怪叔叔,我们来作梦吧。」 「作梦?天都亮好久了。」 「那有什么关系,你很赶时间啊?」 「那倒不是,我都已经风烛残年——」 打断周伯朗的自怨自艾,乐舞连忙开口:「嗯……我先好了,说不定啊……欢乐星球的顶楼又变成游乐场了,而且还是超大的。我要一座全新的海盗船,船长一样站在船头上,不不,不要船长了,放只超大的海怪——」 「不行不行,那个船长很威风啊,干嘛要换掉?我们把旧的船长放上去。」 「船长断掉了,断成两截。」她提醒。 「重新做一个嘛。那个造型我跟我大哥挑了好久,挑到做那个雕像的老板都快跟我们翻脸了。妳看那个船长多威风!独眼,满脸的刀疤。」做个狰狞的表情,周伯朗一脸向往。 「好吧,那船尾要放一只海怪喔,八爪章鱼那种。」 「章鱼好可怕吗?我请妳吃章鱼生鱼片——」 「吼唷,我才不吃那种东西,黏搭搭的……摩天轮!你觉得摩天轮怎么样?我们来放一个全亚洲——不,全世界最大的摩天轮。」 风声飘扬起他们的谈笑声,站在屋内的他静静望着他们,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你叔叔……得了癌症。」 猛然回头,他望见婶婶原本年轻的脸上出现了皱纹,原本看起来美艳得很毒辣的女人突然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大概剩下半年吧。」周太太端着盘子,上头放了一杯水跟几颗药,泪水滚落她的双颊,她猛然转身又跑回屋内。 只剩下半年……周达非突然感到呼吸有些困难,懊丧的情绪顿时淹没了他。 半年……实在太短了啊。 别墅区的红砖墙旁,他静静地坐着等待,手上的烟缥缥缈缈上升,他的眼神写满迷惑。 她出来了,见到候在墙旁的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两人目光交会,复杂的情绪一时之间竟无人知道该如何开口。 半晌,她耸耸肩、撇撇唇,走过他身边。 「这么讨厌我?」 「不是讨厌,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陪我聊几句?」 「聊什么?聊你为什么会抽烟?我以为你不抽烟。」 周达非苦笑。「什么都好,把妳想说的全都告诉我——我的确不抽烟,但现在我很需要思考。」 我以为感情会让人变得更好,而不会让人想抽烟自杀——这句话哽在喉咙说不出口,她没有勇气再自取其辱。 「我没什么想对你说的。」 她说谎。但千言万语到头来都只觉得多余却是真的。昨夜离开了他的住处之后,她以为自己已经心碎,心碎之后不是该紧接着麻木?然后变得更坚强吗?其实不然,歌词唱的并非真理。 「妳不该来这里,这很冒险,我知道妳想做好事,但是——」 「但是?!」乐舞回头错愕地望着他。「他们是你的叔叔婶婶!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会挟持我?恐吓你、勒索你?!」 他没有回答,烟雾袅袅,却遮不住他的眼神,他确曾这样认为。 「老天!你……」乐舞简直说不出话来,这已经不是生气,而是感到不可思议了。「你的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里面满满满满都是怀疑!你曾经照过镜子吗?看过自己脸上脸上的表情吗?」 「我只是谨慎,妳也该跟我一样谨慎。妳没想过吗?他们那么恨我,为何不能借机挟持妳?如果妳被绑票该怎么办?!」 「我不想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谁会想绑票我?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女人!」 「我的女人!」 「我不是你的女人!」气得跳脚,乐舞尖叫。 「妳不是吗?是谁把自己卖给我的?!」扔下毫无滋味的烟,他不懂怎么会有人需要这种东西才能思考!这对思考根本没有帮助,他的脑袋依然一片混乱! 「不要再提那件事!那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去妳的错误!」他居然发怒,猛然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怀里。「告诉我,妳一点也不喜欢我,告诉我妳一点也不爱我!只要妳说得出口,我们的交易就一笔勾销!」 乐舞咬牙瞪着他,半响后正想开口,他却迅速低头堵住她的话。他害怕听到她的答案,怕她真的理直气壮说出他不想听到的语言。 她死命挣扎,再也不想屈服在他的怀里。她不想变成一块没有思考能力的海绵蛋糕!不想成为他的爱情禁留!但她怎么抗拒得了他的拥抱?带着深情却又粗鲁的吻弄痛了她,他像是打算将她揉进体内似的,手臂越圈越紧,直到两个人都无法呼吸。 「够了!」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开,乐舞猛地一抹唇,喘息半晌之后直勾勾地瞪着他怒道:「我要辞职!立刻!」 「不准!」 「随便你!不然你去告我好了!」甩头转身便走,她连一分一秒都不能再忍受下去!现在不走,她就会变成自己痛恨的那种女人;现在不走,她真的会跟他到天涯海角,就算变成一只鬼也离不开他! 她决绝的语气让人心慌,他又气又恼,竟失了方寸,只能使劲握住她的手臂下让她走。「我到底哪里不好?妳这样急着离开我!」 「你没有不好,你很好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很好很好」,跟妈妈一样的用词,却是不同的意义。「我很好很好,但是却不适合妳?这就是妳的分手感言?」 「我们在一起过吗?扣掉上床的部分,我们在一起过?我跟你在酒吧随便找的女郎有何不同?只除了你知道我的名字之外!」乐舞伤心地望着他。「我们从来不曾『在一起』又如何分手?」 「什么叫『在一起』?为何如此简单的事情会被妳弄得这样复杂?我们互相喜欢不是已经足够了吗?」 「不够。」对牛弹琴,她灰心至极。「算了吧,我们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必强迫彼此要一起呼吸同样的空气?」 周达非终于理解,他松了手。「妳希望我改变,变得像妳一样,妳觉得我们一定要一样才能在一起,才能互相理解?这世界上的人个个都是不同的,我们要如何才有可能『一样』?!」 「或许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不合适。」乐舞耸耸肩,一脸苦涩,她是遗憾他没有更坚持?还是后悔自己太过坚持呢? 「我不可能为任何人改变。」 抬头凝视周达非的眼,里面或许曾经有过深情,但此刻已经硬化成一双冷芒。 岳乐舞点点头,吞下所有的苦涩。再度抬头时,脸上已经挂着悲伤而且温和的笑容。「我知道,所以……再见了,总经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再见……说起来多么容易,可是她所说的「再见」却是永远不见的意思。想到这里,就觉得好心酸,泪水掉个不停,只能躲在乐音咖啡厅的小房间里无声地哭。 真是没用!有勇气说再见,怎么没勇气接受后果! 从上午躲到下午,从下午又躲到晚上,她能躲到什么时候?难道就躲在这小柜子里永远不见人了吗? 「敲敲门。」乐音在外面敲门,用的是她们小时候的语言。很久以前她们也玩过这样的游戏,那时候还约定无论是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拒绝对方的敲门。 伸手转开门钮,乐音望着她的哭脸,不由得叹口气。「我煮了鸡汤,要不要喝?」 「我不要出去。」哭得沙哑,连说话都还在哽咽。 「妳真是……」摇摇头,乐音转身离开,几秒后端着汤进来,将门关上。「哭成这样,世界末日了吗?」 「要是世界末日我就不哭了。」马上飞奔去投进他怀里,管他明天是否天崩地裂。 「连世界末日都不哭,却因为跟一个人分开就哭成这样,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受不了分手后的苦,那又何必呢?」 「我没办法……我跟妳是姊妹,我可以接受我们两个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可是他不行……我做不到……」说着说着,泪水又掉了下来。 「什么不同的世界啊?」乐音叹口气苦笑。「都不知道妳在讲什么。几十岁的人了还跟怀春少女一样讲什么风花雪月。什么不同的世界?哪里不同了?他是长了八只手还是八只脚?」 「妳不明白!你们讲的话我经常听不懂,我知道自己笨,当妳妹妹可以笨一辈子,可是我不能让他也认为我会笨一辈子,不能让他瞧不起我。」 「……妳听听看自己的逻辑。」 「情逢敌手才能长长久久,如果他一直认为我很愚蠢、很呆,太天真、太梦幻,那这段感情还有什么意思?」 「这段话更糟糕。」乐音摇摇头。「小舞,没有人认为妳很蠢很呆,是妳自己一直这样以为。妳把人区分成『你们』、『我们』,自己先划地自限,然后用这个作为拒绝的理由,这不是很傻吗?」 「但他太冷酷,我不能接受他对人的看法,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很可怕啊。」 「这倒是问题。可是妳怎么知道他不会改变呢?」 「妳想说什么啊?能不能直说?我哭得很累了。」 「……」乐音忍不住发笑。「居然撒娇。怎么不用这套去对付他?搞不好有用得多。」 乐舞趴在桌上,楚楚可怜的模样。 「唉……妳知不知道那位先生没有味觉?」 「没有味觉是什么意思?他明明挑食得要命——」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周达非家里遇到晴天,当她聊起周达非超喜欢她的厨艺时,晴天脸上的确出现十分讶异的表情,当时她没有力气多想,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可疑。 「他出过车祸,跟他父亲、妹妹一起,他父亲就是因为那场车祸而去世,妹妹失明,而他失去了味觉。」乐音说道:「听说车祸当时周达非跟他的父亲起了争执,车祸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没人知道,到底是不是因为父子争执而发生车祸也不得而知,不过周达非车祸之后因为脑伤而住院很长一段时间,医生说他的脑部看起来没有问题,但却失去了味觉,很有可能是心理因素。我想这是他的自我惩罚,他决定让自己终生『食不知味,夜难安寝』做为害死父亲跟弄瞎妹妹的惩罚。」 岳乐舞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瞪着乐音。「这不可能……他明明那么喜欢妳的厨艺,他只是挑食——」 「与其说他挑食,不如干脆说他厌食。但是只要是妳带给他的食物,他却全都来者不拒,不是吗?」 「好像是……」 「那天妳从我这里带去他家的食物,他吃得很愉快吧?」 「啊……是啊,他说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醉鸡腿……」 乐音拍拍她的脸。「那是在夜市摊子上买的,两百块一只。在妳身边,他可以吃饭、可以睡觉,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任何爱情能令他做此改变;也不知道如果这样的改变还不算改变,那妳到底希望他怎么样?」 「听起来他需要一间好饭店,附赠高级按摩床。」她苦涩惨笑。 「小舞……」 「这是妳今天第二次这样叫我了。妳知不知道每次妳这样叫我都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既然已经有心情跟我斗嘴,那可不可以麻烦妳滚出我的练字房?」 「还不行。妳身为我的军师,现在我兵败如山倒,难道妳不该负一点责任吗?」突然感觉自己又有了胃口,她开始喝鸡汤。 「……」岳乐音瞪着妹妹好半晌,终于忍不住用毛笔敲了她一记。「真不知道上辈子怎么欠妳的!为何妳老是有本事让我很想打人?什么叫兵败如山倒啊?没常识也该看电视,去看电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呢? 咖啡厅里没有电视,她只好回家看。百无聊赖地将遥控器按来按去,声光犬马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转到新闻台,乐音叫她看电视当然不会是那种很无聊的电视吧?财经新闻台正在报导本日股市动态,半躺在沙发上的她被萤幕上的字眼所吸引,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欢乐星球』股份有限公司的股票在连续三周开出红盘之后,本日首度重挫下跌,一开盘随即打到跌停板,投资人纷纷争相走告……据了解,『欢乐星球』在稍早发布了补偿方案,周围四十八栋租约公寓将延后到年后,也就是明年三月之后拆除,并且每户可以得到六个月的租金赔偿;除此之外,『欢乐星球』也为不愿意迁离的住户另外设置了为期三年的短期安置条款,预估赔偿金额加上安置条款后总赔偿金额将高达一亿台币,这对近期财务困窘的『欢乐星球』将造成巨大冲击……」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则新闻是真的吗?! 「『欢乐星球』发布这条新闻后股价随即跌至停板,一直到终场为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不好!我刚刚听到消息,周达非竟然祭出那种不要命的条款,而且我们手上的几个案子——」 早餐桌上另外五个人的脸色全都凝重得吓人,他白胖的脸突然傻住了。「不会吧?你们都知道了?」 「知道得太晚。」华丽男咬牙切齿怒道:「居然被周达非摆了一道!他趁我们火力全开对付他的时候竟偷咬我们一口!」 「何止一口?欢乐星球的股票惨跌,等一下开盘应该也一样漆黑一片吧,几亿的资金瞬间被咬死不说,还赔上了手上的三个大案子。」妖艳女不由得羌尔。「他这招可真狠。」 「是我的错。」老四沮丧至极,双手掩面不住颤动。他无法原谅自己犯下如此滔天大错。「天哪!是我的错!我应该更仔细的!当初在调查他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了,可是我没有继续查下去!我太愚蠢了!没想到他竟然是j&j的幕后老板。」 「什么?!他是j&j的幕后老板……」胖子吓得面无人色。 如果说他们是大白鲨,j&j就是杀手级的虎鲸了。这个素来以作风凶狠、隐密的组织在华尔街早已经是个传奇。一直在谣传j&j的幕后老板是美国纵横政商两界的名女人joanna,但另外一个j到底是谁却从来无人能猜透。难道这次他们真的踢到铁板? 「我猜就是。周达非在美国那六年到底做了什么没人知道,可是他的确累积了庞大的财富,不然怎么敢与我们正面为敌?再加上我得到消息,joanna已经指定了接班人,是个名叫joe的华裔小伙子,这是我透过情报单位得到的照片。」老四叹口气,将一张黑白照片推到餐桌正中央。 照片中的男子侧着脸背对着镜头,而他的正前方坐着的正是赫赫有名的joanna女士。照片有点模糊,应该是用远镜头偷拍所得,但那侧脸却是在场的人全都认得的。如果他不是周达非,那还会有谁!周达非的孪生兄弟吗? 「真没想到……」女子叹口气苦笑。「这次倒是阴沟里翻船,笑话闹大了。」 「咳……还有一件事……」胖子咽咽口水,紧张得两只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 「快说!还有什么更糟的?资金被咬死、丢掉了三个案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糟?」 「有……我前阵子在欢乐星球附近遇到『她』……」 她?! 胖子的眼光投向那张始终空着的椅子,场面顿时一片静默,所有人全都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瞪着他,只除了他们那沉默的头目;但细看他,他的手指正在桌上轻轻地敲着,不断不断。 「你遇到『她』?而你竟然没说?」 「我没想到其中的关联,后来……后来那次会面之后我查过了,这件事她好像也参了一脚……」 「好像……好像是还是好像不是……」 胖子终于叹口气,沮丧地垂下双肩。「好像是……她跟那个麻雀变凤凰的小助理是姊妹——」 「这不可能!」少年猛地跳起来。「我查过了!我真的查过!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事主任!她根本不可能跟她——」 「她改回真名了。」头目淡淡开口。 「改回真名……」 「嗯。」他失笑,先是双肩轻轻地颤动,然后开始仰天大笑! 这笑,笑得他们面无人色。 只有她眸子里闪出冷光,美艳的脸庞霎时闪过几许杀机…… 第十章 「主任!快点来!」烤鸭在欢乐星球门口不断朝她挥手,她笑得满面春风。「怎么这么慢!等妳好久喔,快来快来!开舞会!」 「开舞会?」岳乐舞一脸茫然。「这时候开舞会?」 「对啊!妳好几天没来了,在搞什么嘛,我打好多电话给妳耶。」烤鸭拖着她的手往卖场里跑。「快点快点!大家都在等妳!」 「等我?」她还是搞不清楚状况。「等一下啦,妳到底再说什么啊?」 「先进电梯再说。」烤鸭软硬兼施将她推进电梯。「我们在顶楼开舞会啊。」 「这个时间?现在是星期五耶,应该是卖场最忙的时候——」 「今天不做生意,今天我们专心开舞会。」烤鸭笑瞇瞇地说道。 「到底搞什么鬼啊?总经理知不知道你们开舞会?你们可不要乱来——」 电梯门打开,烤鸭不由分说地拖着她的手往顶楼冲,原本已经封闭的顶楼铁门一推开,岳乐舞顿时傻眼! 「生日快乐!」 顶楼游乐场布置得精采热闹,好大的海盗船、好大的摩天轮、音乐马车——虽然全都是用保力龙板割成的,但却画得活灵活现,仿佛一座全新的游乐场! 欢乐星球的人们站在门口迎接她,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有着快乐的笑容,活力四射。 好梦幻的场景,好像身处在梦中一样。 「烤鸭……这是在作梦吧?」 烤鸭站在她身边,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对啊,我也觉得好像在作梦喔……主任……」 「嗯?」 烤鸭回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居然又哭又笑地跳着嚷:「我一定要告诉妳!我好爱妳喔!我好高兴认识妳、好高兴可以跟妳一起共事!还有还有,最重要的是;生日快乐!拜托妳一定要幸福,一定一定喔!」 「啊?」烤鸭一连串没头没脑的话让乐舞完全迷糊了,烤鸭激动的情绪她完全感受得到,可是……今天明明不是她生日啊。 所有的人围了上来,每个人都对着她微笑,祝福的话在她耳边响个不停,激动的麦太太甚至老泪纵横地哭了起来;烤鸭才刚跟她分开,她就被麦太太搂个满怀。 「谢谢妳!谢谢妳!我不用再担心会被赶出去了!妳真是太好人!」 「主任,妳真是太棒了!」 「祝妳生日快乐,谢谢妳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岳乐舞完全傻了!直到人群将她不断的推挤,一直推到正中央的餐桌,周达非正在那里等着她。 他们四目相对,她合该感动得立刻扑进他怀里,又哭又笑,就像烤鸭一样;可是她的腿却僵住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哭还是该笑,她愣愣地站在那里抬头仰望着他。 深深地望进那双墨瞳里,想在其中找出一丝情绪,可惜没有,里头什么都没有,依然高深莫测,依然教她感到畏惧。 她感到失望。周遭热切的情绪丝毫感染不了他,周达非还是周达非——就算做了天大的好事,看起来依然平静自若,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他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跟她一样;不像她这样不断喳呼喳呼鬼吼鬼叫,不会像她这样藏不住秘密,也不会像她一样随便抛弃爱情。 她突然用力踢了他一脚! 周达非的眸子突然睁大,痛得弯下腰。 「说对不起。」 「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忍不住发火。 「因为你很过分!既然打算做那么多好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因为你真的很过分!这几天完全不理我,难道不知道我很伤心吗?因为……」越想越多,乐舞忍不住戳戳他的胸膛。「你的罪刑太多,罄竹难书!反正你要说很多对不起!」 「我如果不愿意说呢?」 脸上一红,乐舞又气又恼。「你就不能稍微顺着我一点、让我开心吗?」 「我为妳做了这么多,妳居然还不开心?!」这下周达非真的火大了,他比着周围这一切。「这样这样这样!」 「可是我只想听你说对不起!」 「……」周达非垂下双肩,脸眸都温柔起来,他苦笑。「为什么妳总要求最多最难的?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要钻石、房子、车子,可是妳偏偏要我的心,妳明知道我没有。」 「你有。你只是太小气而不愿意给我。」抬头凝望着眼前瘦削的男人,她很想忍住泪水,可是却忍不住又悲又喜的情绪,反正她从来都藏不住这一切,现在又何苦掩盖? 「我没有,但是妳有。给我妳的心,你可以令我完整。」握住她的手,他轻轻替她拭泪。「我本来只想找个耐摔的花瓶,可是没想到花瓶真的太耐摔了,竟然砸痛了自己。」 「我把这句话当成夸奖。」投入他的怀抱,周遭欢呼的声音完全消失了,她只听到他的心跳,只感觉得到他的温暖。 突然,所有的灯光都暗了下来,远处的角落里,一名男子抱着吉他坐在应该已经被拆除的咖啡杯里,灯光投射在老旧的巨大咖啡杯上,上头的彩绘斑驳显得格外有气氛,现场安静了下来,男子轻轻拨着吉他弦,秋夜微风拂动他一头乱发,他开始唱歌。 那是一首日文歌,歌词她很熟悉,旋律更是她耳热能详的。 「轻闭双眼,在心中描绘你的模样,这样就好,不管季节将我的心置于不顾。有一天对于你的事,我将会失去所有的感觉吧,所以现在我仍然怀抱着这痛苦入眠也无所谓。那天我看到的星空,许下了愿;两人一起探寻那光芒。虽然瞬间就消失了,但我的心与身体都因你而闪耀。轻闭双眼,在心中描绘你的样子,这样就好,尽管季节将我置于不顾,自顾自地改变颜色。我搜寻记忆中的你,这样就好,超越了失落而获得的坚强,是你给我的。」 凝望着少女时代的梦想,擎天的脸在她的眸里模糊,泪水再度濡湿她的双眼。多么美好的梦,但愿永远不要醒!她所依偎的胸膛虽然瘦削,脸庞也不如梦中的白马王子那样俊俏,但她却宁愿用一切来留住这一刻。 「歌词唱的不对。」 「我知道……」 「妳知道?」 「如果真的失去你,我一定不会变得更坚强。」凝视着擎天,她无法移开目光。 「如果妳再多看他一眼,我就得立刻把他跟我老妹一起遣送出国。可是这样妳又会怪我冷血无情,竟然赶走失明的妹妹。」 岳乐舞破涕为笑,转过身抬头。「我一定要多看他几眼,因为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眼里将再也容不下别人。」 「我没办法闭上双眼,没办法在心里描绘妳的样子,我这个人记忆力很差,非得要分分秒秒都望着妳才能安心,我不管季节还是老天是否将我弃之不顾,我不能只在记忆中爱妳,我无法超越失落。」他喃喃自语似地说着,可是声音却又大得令人无法忽略。周达非叹口气,哑然失笑。 「周达非先生,请跟着我念一次。」 「嗯。」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就算对方是个外星人也无所谓。」 「快念。」 「这应该是妳要说的话,为什么我要跟着念呢?」 见她作势举手扁他,周达非连忙笑着开口:「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就算对方是个外星人也无所谓。」 「虽然失恋可以锻炼一个人的心智,但我还是宁愿永远爱你。」 「虽然失恋也许可以锻炼一个人的心智,但我的确愿意永远爱你。」 灯光熄灭,歌声停了,世界也停了。 这是个永恒的承诺,他们紧紧相拥,以彼此的心跳做为见证。 门被打开,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阵阵冷风随之灌入。 她还在吧台前工作,细毫小楷端正摆在眼前。 高跟鞋的脚步声响起,那声音是她绝不会错认的。 许久之前有个人说过:「穿上高跟鞋,世界就矮了三吋。」 lv的鞋款,行动时所发出的脆响极易分辨;每种鞋子行动时所发出的声音跟车子的引擎声一样,都是鞋子的灵魂之声。但是穿着鞋子的女人跟鞋子两者之间互相碰撞所演奏出来的灵魂之乐更是耐人寻味。 有些鞋天性柔软温顺,像chanel,如果被性格坚毅、强壮的女人所穿着,就会发出喀拉喀拉的脆响,与原本圆融的响声大不相同,有人甚至戏嘻那是鞋子被虐待时所发出的哀嚎…… 思绪飘得太远了,回过神时,那女子已经站在跟前,一双冷眸透露着极大的恨意与杀机。 「这个,妳还记得吗?」 银亮的小刀呼地刺进原木桌面上,穿透了她正在临摹的宣纸,刺穿了王义之的心。 很漂亮的刀,手工极为精致,上头盘据着两条小龙,银亮的刀刀磨得光滑无比,任何东西靠近它都只能肝肠寸断。 抬起眸,两双美眸相遇,几乎迸出火花,一双极冷,一双极淡。 「我们已经打烊。」 「妳为何不永远打烊?」 「妳所认识的人的确已经永远打烊,妳又何不转身离开永远不再回来?」 「如果真的已经永远打烊,又为什么出现在老六面前?妳蓄意得太粗糙!」 想想也对。那天何必出现呢?只是,看他那邪恶的模样,她忍不住想刺探……真的太粗糙了。 叹口气,她低头磨墨。 这些日子以来她潜心养性一个字一个字慢慢修养着,她的暴戾、她的残酷、她的嗜血都需要慢慢修练——还有,她的爱…… 「再给妳一次机会,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 「我不需要妳的机会。」敛眉垂眼,她说得很平淡。「我跟妳早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妳的机会保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妳会后悔——啊!」失声尖叫!女子整个人被拦腰抱了起来,她的冷静冷绝瞬间消失,顿时拳打脚踢不断怪叫。「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你——」 门打开,她被人扔了出去。 「真碍眼,说了已经打烊还听不懂,比我还不如。」壮硕的男子喃喃自语,他关上玻璃门,看也不看外面的女子一眼,猛然将铁卷门也拉下。 墨汁已经太浓,这样的墨汁写不出好字,只会笨重、拖泥带水,就像她。 人想要切断过去是那么的难,就好像动脑部手术,怎么样也不能切断所有相连的神经,除非换一个脑袋。 叹口气,她有点沮丧,从柜子里拿出下午做的蛋糕切了两大块。 一块给他,一块给自己。她已经好久不曾吃蛋糕了。 「喏,赏你的。」 男人靠了过来,眸子微微发亮,露出一朵十足憨气的笑容。「多谢。」 「加啡?」 「难喝,我有酒。」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样品酒,模样精致可爱。「刚到手的。要不要来一点?」 「不用,你自己喝吧,吃蛋糕就要配咖啡。」 「谁说的?妳做的蛋糕配什么都好吃,配酒尤其好。」 屋外冷风飕飕,他们一个拿着热咖啡,一个拿着样品酒,一人一口慢慢吃着蛋糕,完全忘了屋外还有个被扔出去的女人,正凝视着闪烁的霓虹灯,恨意高涨得几乎崩断牙根。 遗忘咖啡屋。霓虹灯上这么写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妳还记得妳当初答应我的条件吗?」 「啊?什么条件?」 她好整以暇地啜了口咖啡。「我那时候说过了,要我帮妳很简单,只要妳『答应我一个条件』。」 「嗯啊,我那时候也回答你,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啊,那不是指妳要我穿那些恐怖的衣服、化妆、忍脾气忍到吐血之类的吗?」 这次她懒洋洋地回眸,眼皮只微微一张,她就吓得头皮发麻,立刻直起身子。「好好好,妳说妳说。」 「帮我办一个葬礼。」 「葬礼?!」 「嗯,越大越好。」 「咳,请问……妳说的是谁的葬礼?」 「我的。」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过了好几秒,她终于耙耙头皮。「妳不用真的躺在棺材里吧?」 「……」她忍不住笑了笑。「我想应该不用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两年后。 「欢迎欢迎!请这边参观!」周伯朗神采奕奕地招呼着客人,他神清气爽,而且健步如飞,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罹癌三年、早应该撒手人寰的病人。 「记者现在的位置就在『欢乐星球』的顶楼『星际总部』。这间卖场从两年前开始改建之后一直是外界的话题所在,两年来他们做了多项创新突破,不但创下新的台湾奇迹,甚至可以说是亚洲的奇迹……」 到处都是扛着摄影机的摄影师,记者们站在超大海盗船边报导,海盗船的船长是个独眼巨人。他高举着钩状义肢,威风凛凛地仰望着城市晴空,仿佛正破浪前进,而他的船尾却盘据着一只巨大的八爪怪兽。据说有不少孩子看到那章鱼海怪时还真的吓哭了呢。 人潮在海盗船前伫立,然后赞叹着摆出胜利的姿势拍照。这海盗船可是全亚洲最巨大的,启动的时候摇晃的速度可达5g! 当然,他们也有全亚洲最大的摩天轮,不但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天气好的时候甚至可以远眺出海口。在摩天轮上喝一杯咖啡已经成为这个城市最流行的活动。 到处都是满满的人,川流不息的人潮将三个顶楼全部挤满。 三个。原本只有一座欢乐星球,但现在他建造了三栋大楼,每栋楼间都以空中回廊相接,每栋顶楼都有一个超大型的游乐场,每栋楼也都是一个单独的卖场,这项创举让股价一飞冲天,从原本的一股5.6元的水饺股扶摇直上,直冲47.3元,欢乐星球已经变成传统产业中的一匹黑马。 附近的四十八栋公寓早已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二十四栋华厦、公园、城市森林跟各种机能设施;这些住宅跟欢乐星球结合成一体,建构出一个不可能的生活乐园。原本的住户可以用超高贷款、超高年限住进这些房子里,那是人人称羡的奇迹似待遇,而且他们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剩下的部分则早在一年前就已经被抢购一空。 据说欢乐星球的规模还在扩大,他们正在收购周遭那些原本老旧的屋舍,打算进一步将附近的社区也一并更新。这可能是台湾有史以来最大的私人都市更新计画,由财团主导,而且政府乐意配合。 「各位嘉宾请注意!各位嘉宾请注意!请尽快入席,『星际总部』的启用仪式即将开始,我们将邀请『星际总部』的负责人周伯朗先生为我们剪彩……」 顶楼热闹非凡,剪彩之后还有著名的空中马戏团演出,这是他们首度来台,据说表演精采无比…… 「星际总部」主楼之下的顶楼办公室里…… 「妳认为自己适合楼管的职务吗?我们每层楼都有三个楼管,但工作还是很辛苦喔。j 「我认为自己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少女清汤挂面的模样还十分清纯,但她的眼神却十分坚定,口吻也毫不迟疑。 「那好。试用期三个月,欢迎妳来到欢乐星球。」她起身跟女孩握手,微笑着鼓励她:「我的助理会带妳先去熟悉环境跟了解工作内容。我们这里最注重的是欢乐的气氛,不管妳是否能适应这里的工作,我都希望妳要记住,每天踏进这里都要开开心心的。」 「我知道,谢谢经理!」少女欢天喜地转身离开,烤鸭正候在门口等着,同时对她说着无声的唇语:表演快开始了。 我知道。她微笑着回应。 动作快一点。烤鸭朝她眨眨眼。 他们离开之后,她打开跟总经理室相连的门,探头进去。「你好了吗?」 男人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正思索着什么,她走到他身后。「想什么?」 「想叔叔怎么精神那么好。」 「你不喜欢他精神好吗?」她笑着来到他身边,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十指交握。 「当然喜欢。他越来越像我爸爸。以前我觉得奇怪,为何叔叔那么帅,我老爸却长得那么丑。」 「啧啧,真是没心肝的儿子,竟然嫌弃自己老爸的长相。」 周达非微笑。「不要扯开话题。这件事必然又是乐音的主意,我当时太笨太慌,竟然上了妳们的当。」 「哪件事啊?」岳乐舞装傻,笑嘻嘻地揽住他的腰。「快跟我去看表演,我想看空中飞人。」 「我为什么会上这种当?」周达非叹口气,忍不住失笑。 「你后悔当了大善人?」话一出口,乐舞立刻警觉自己泄漏了机密,只得吐吐舌头傻笑。 「终于承认了。」周达非握住她的纤腰,将她抱起来转个圈。「妳有那种恐怖的姊姊,真教人不敢领教。」 「别闹了!快放我下来!」他现在健壮多了,只是依然吃得不多,依然只吃她送到眼前的食物,她一直不敢问,他的味觉障碍到底康复了吗? 「为了妳,我当什么人都可以。」将她再转个圈,然后轻轻拥在怀哩。 「如果没有我,你就真的是那么坏的人吗?」 「也许。」他淡笑,眸里闪动着奇异光芒。 也许他从来都是,也许他从来都不是。 「我记得妳跟叔叔说过的话。妳说自己是个摆棋的人,而我是个下棋的人,妳认为下棋的人有分好坏吗?」 「当然有。」转过身,她踮起脚尖轻吻他的唇。「当下棋的人心中有了另外一个人,甚至另外的许多人,下棋的时候会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因为每一枚棋子后面所牵动的都是无数人的生命跟幸福。」 「妳总是知道怎么样可以给我一记『将军』。」他笑了,深深吻住她,感觉她在自己的怀中融化,感觉自己再度生气盎然。 就在她进门的前十分钟,他刚下完一盘棋,决定了许多人的生命与幸福…… 在那一刻,他真的感觉到自己心中的影像,是她的脸、她的眸、她的笑…… 但……他依然是个棋手,不能手软、不能心软,下棋的人心中必须无爱无憎,自然也无善无恶。 不过这一切,她无须知道。 他会替她盖一座城堡,如果一座不够,那就两座、三座、无数座,甚至建构一个世界也无所谓,那将会是充满了真善美的世界,就像她眼前所见。 而外头的杀戮战场,将远远被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 【全书完】 备注: 1.大福:自幼在周家长大,周达薇失明之后一直随身保护她的佣人。 2.关于周达薇与擎天,请密切注意《晴天·擎天》。几时出版呢?佛曰:不可说:d。 3.关于马尾男、妖艳女与岳乐音等人,请……咳,佛曰:不可打诳语!所以请容我暂时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