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王子》 第一章-1 一八六八年 英格兰 伦敦 秃鹰在前厅群集。客厅已经客满,餐厅和楼上的书房也挤满了人。更多的黑衣掠夺者排列在弯曲的楼梯上。不时会有两、三个人同时仰起头来喝他们杯里的香槟。他们都抱着希望在等待。他们是一群可鄙可憎的人。 他们是亲戚。 不少哈文堡伯爵的朋友也来了。他们是来为即将发生的不幸悲剧,表达他们的支持相同情。而庆祝会将在稍后举行。 在短暂的片刻,每个人都试着保持适合这庄严场合的严肃态度。酒很快地松弛他们的思绪和微笑,不久之后,在水晶酒杯互相碰撞的眶啷声之外就可以听见笑声。 施家的大家长终于快要死了。这一年来有过两次假警报,不过许多人相信这第三次的发病将应验大家的期望。她是老得无法继续令众人失望了,她都已经过了六十岁了呢。 施安蒂夫人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储积她的财富,这个老女孩也该死了好让她的亲戚们能够开始花她的钱。毕竟,她是全英格兰最富有的女人之一。而她唯一活着的儿子却是最穷的人之一。这是不对的,和他臭味相投的债权人总是在淫荡的伯爵的面前这么说。麦康是哈文堡伯爵,看在上帝的分上,应该被允许爱花多少就花多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这个男人不但浪费无度而且行为放荡,对年轻女孩特别有“性”趣。但是他的债权人们对这些缺点却一点也不感到不悦。事实上正好相反。在比较有社会地位的银行家们早就拒绝再借给这个淫荡的伯爵一毛钱的时候,街角的贷款业者反而欣喜若狂地供应这个男人金钱。他们十足地以他们客户的放荡为乐。他们索求高额利息出资为伯爵偿还赌债,以及封住被伯爵玩弄的年轻女孩们的父母的嘴。债务愈堆愈高,不过这些有耐心的债权人很快就会得到丰厚的报偿。 或者他们都这么相信。 汤姆--生病的管家的年轻助手--又把一个债权人推出门外,然后用力地关上门。他们的行为举止令他惊骇。他确定他们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他们只是不在乎。 汤姆从十二岁开始就住在这里,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如此可耻的事。他亲爱的女主人在楼上挣扎地支撑着,等待她所有的事务被安排妥当,以及她最喜爱的孙女黛茵到达向她道别,而垂死老妇的儿子却在楼下开怀畅饮、谈天说笑。他的女儿珍娜黏在他身边,脸上带着自以为是的表情。汤姆猜想这得意的表情来自于她知道她的父亲会和她分享他的财富。 蛇鼠一窝,汤姆想道。哦,是的,这对父女确实非常相似。老管家并不因为自己对女主人的亲戚有恶劣的评价而觉得自己不忠。她也有相同的看法。安蒂夫人好几次都以毒蝎指称珍娜。她是只毒蝎。汤姆背地里用更糟的字眼骂她。她是个恶毒的女人,充满诡计。据那些知道内情的人说,珍娜用歹毒的手段统治上流社会,而大部分刚踏进社交圈的年轻男女都怕她,虽然他们不会承认。汤姆不知道这流言是真是假,不过他非常确定一件事--珍娜是梦想的毁灭者。 这一次她做得太过分了,因为她竟敢攻击安蒂夫人最重视的一切。她竟然企图毁灭黛茵小姐。 汤姆满意地大哼一声。珍娜和她声名狼藉的父亲很快就会尝到他们的背叛行为的后果。 亲爱的安蒂夫人一直忙于生病而没有注意到发生的事。自从黛茵的姊姊美玲,带着她的双胞胎女儿到波士顿去的那天起,安蒂夫人就开始衰老了。汤姆相信她没有完全放弃的唯一理由是,因为她决心看着她像亲生女儿般抚养长大的孩子得到归宿。 黛茵的婚礼被取消了,由于珍娜的妨碍。不过,这可怕的耻辱倒也带来了一点好处。安蒂夫人终于张开眼睛。在这之前她一直是个宽大慈悲的女人。现在,她只想惩罚。 黛茵怎么还没有到?汤姆祈祷她会及时到达签署文件并且向她的祖母道别。 他焦虑地踱步了几分钟,然后把心思转向引导那些无礼地倚靠在台阶上的客人进入已经拥挤不堪的日光浴室。在把最后一批可鄙的人挤进去之后,他拉上门,快步走回大厅。 外面传来的骚动引起他的注意,他跑到窗前往外看。他认出黑色马车上的纹章,安心地吁口气,然后感谢上帝。黛茵终于到达了。 汤姆看进客厅里确定伯爵和他女儿仍然忙着和他们的朋友闲扯。他们都背对着入口,于是他快步走过去关上客厅的门。如果幸运,他将能够在这对父女注意到之前,带领黛茵穿过大厅上楼。 当汤姆打开门的时候,黛茵正在穿越那群挤在车道上的投机客。他很高兴她完全不理会那些试着得到她的注意的无赖,好几个人甚至把名片塞进她的手里,一边大声吹嘘他们是全英格兰最好的投资顾问,能够使她即将继承的财富成长三倍。汤姆对他们夸张的言行感到厌恶,如果他手边有扫帚,一定要像赶苍蝇一样把他们驱散。 “喂!喂!离她远一点。”汤姆大叫,跑上前。他保护地握住黛茵的手肘,回头怒视这群无礼的恶棍,护送她走进大门。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罪犯。”他咕哝。 黛茵完全同意他的意见。“你已经准备好扑向他们,是不是,汤姆?” 男仆微笑。“如果我贬低自己的身分对他们动手,西索会打我耳光。”汤姆说。“如果我要跟随他的脚步,就必须避免粗野的行为。管家必须随时随地保持他的尊严,小姐。” “是的,当然。”黛茵同意。“我们的西索情况如何?我该担心吗?” “不,你不需要担心西索。他虽然老了,仍然韧性十足。他从病床上奋力起身向安蒂夫人道别。你的祖母已经给他养老金让他退休。你知道这件事吗?她给了他一大笔钱,黛茵小姐。西索的余年将不虞匮乏。” “他是奶奶忠心的管家近三十年,”黛茵提醒他。“他应该得到丰厚的退休金。你呢,汤姆?你打算怎么办?我怀疑麦康叔叔会让你留在这里。” “我已经得到你的祖母所分派的一份工作,她要我去照顾她的弟弟安德。这表示我要搬到高地去,不过无所谓。只要安蒂夫人高兴,天涯海角我都会去。她还给了我一块地和每个月的零用金,不过我打赌你已经知道了。这是你的主意,对不对?你一直都在照顾着我;虽然我比你年长。” 黛茵微笑。这是她的主意,不过她确定如果祖母不是这么忙于处理其它的事也会想到要这么做。 “你才比我大两岁呢!”黛茵说。 “我还是比你大。”他回答。“来,让我帮你拿外套。我很高兴看到你依你祖母的要求穿白色的。这是件漂亮的衣服,容我大胆地说,你今天看起来好多了。” 汤姆立刻后悔自己的赞美,因为他不想提醒她最近的遭遇。并非黛茵有可能忘记,当然。但是,提起这种羞辱的事不是绅士的行为。 可是她确实看起来好多了。自从六个星期前的那个下午,她的祖母带她进客厅给与她关于她未婚夫的消息之后,就没有人见过她。当时汤姆站在客厅内背靠着房门,防止任何人闯入。他看见这个消息使黛茵多么悲惨。令人为她感到骄傲的是,她没有哭也没有失态。这种举止不是淑女该有的。她保持了镇定的表情,但是这个消息带给她的伤害仍然显而易见。她紧张地把头发梳到肩后的手颤抖着,而她的脸苍白如雪。她的蓝色眼睛--如此美丽迷人的蓝色眼睛--完全失去光彩,如同她的声音。当她的祖母终于念完她收到的下流的信时,黛茵回答:“谢谢你告诉我,奶奶。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很难的。” “我相信你应该暂时离开伦敦,直到这桩丑闻平息。安德舅公会很高兴有你做伴。” “一切都依你的意思,奶奶。” 片刻之后,黛茵告退。她上楼回自己的卧房帮忙收拾行李,在不到一个小时后出发前往她祖母在苏格兰的庄园。 在她的孙女离开的这段时间,安蒂夫人没有闲着。她忙着和她的律师们见面。 “你的祖母会很高兴见到你,黛茵小姐,”汤姆说。“自从前几天收到那封神秘的信,她一直非常烦躁易怒。我相信她要依赖你告诉她该怎么做。” 他声音里的忧虑相当明显。他注意到她抓在手里的名片,把它们丢进纸屑篓,然后跟着她穿过大厅走向楼梯。 “她的情况如何,汤姆?有没有起色?” 汤姆握住她的手,充满感情地拍拍它。他能够听见她声音里的恐惧,他想骗她,但是不敢。她应该知道真相。 “她愈来愈衰弱了,小姐。这一次她熬不过去了,你必须向她道别。她急着把一切安排妥当。我们不能继续让她烦恼,不是吗?” 黛茵摇头。“不,当然不能。” 泪水盈满她的眼睛。她试着用意志力忍住眼泪。如果祖母看见她哭一定会感到烦乱,而且哭也改变不了即将发生的事。 “你没有重新考虑你祖母为你安排的计划吧,黛茵小姐?如果她相信她真的强迫你……”汤姆没有说完他的忧虑。 黛茵勉强地微笑。“我没有。你应该知道为了让祖母高兴,我愿意做任何事。她要花死前处理完所有的事,而我碰巧是她最后一个问题,所以帮助她成为我的责任。” 客厅传出一阵笑声。黛茵转身向声音来处,看见两个穿着黑衣的陌生人在邻近楼梯的走廊后面。她注意到两个男人的手里都握着香槟酒杯,她突然才警觉到屋子里挤满了客人。 “这些人在这里做什么?” “他们正准备跟你的麦康叔叔和珍娜堂妹大肆庆祝,”汤姆说。当黛茵流露出愤怒的表情时,他点点头,然后很快地又说:“你的叔叔邀请了一些朋友……” 黛茵没有让他说完。“这个不道德的男人没有一点值得救赎的特质,是不是?” 她声音里的愤怒引燃他的。“显然是的,小姐。你的父亲--愿主使他的灵魂安息--似乎继承了所有的优点,而你的麦康叔叔和他的女儿……”汤姆厌烦地叹息。他注意到黛茵要拉开客厅的门,急忙摇头。“麦康和珍娜都在里面,小姐。如果他们看见你,势必会闹出笑话。我知道你想把所有的人赶出去,可是你真的没有时间。你的祖母在等待。” 黛茵知道他是对的,她的祖母永远排在第一位。她握住汤姆的手臂,开始上楼。 当他们走到楼梯平处,黛茵再次转身向仆人。“医生怎么说?她不可能再次让所有的人惊讶吗?她有可能好转的,是不是?” 汤姆摇头。“艾医生相信现在只是时间问题,”他说。“艾蒂夫人的心脏已经衰竭了。是艾医生通知你的麦康叔叔的,所以今天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你的祖母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简直气疯了,我相信艾医生的耳朵到现在还在嗡嗡地响。他的心脏没有在他挨骂的时候停止跳动,真令人惊奇。” 祖母斥责像艾医生这么高大的男人的画面令黛茵微笑。“奶奶是个令人惊奇的女人,不是吗?” “哦,是的,”汤姆回答。“她拥有令大男人恐惧得颤抖的能力。我总得提醒自己我不怕她。” “你从来没有怕过她。”黛茵嘲笑地说。 汤姆咧嘴笑。“你不让我害怕。你记得吗?你在拖我回家的时候,把夫人虚张声势的一切全都告诉我。” 第一章-2 黛茵点点头。“我记得。奶奶责备艾医生的时候没有提高嗓门吧?” “老天!没有,”汤姆回答。“她是个淑女,自始至终都是。”他夸耀地说。“艾医生畏缩得彷佛她在咆哮,你真该看看当她威胁不留任何钱给他的新研究室时他脸上的表情。” 黛茵开始沿着长廊走。“艾医生现在和奶奶在一起吗?” “没有。他待了一夜,刚刚才回家去换衣服。他应该会在一个小时之内回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你祖母的客人在她房间隔壁的客厅。她建议我带他们从后面楼梯上来,这样就没有人会看见他们。等你的麦康叔叔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那么奶奶仍然坚持要我们依那个计划进行?” “是的,当然。”汤姆回答。“亲爱的,容我提醒你,如果你的祖母看见你流泪一定会感到烦乱。” “她不会看见我流泪。”黛茵承诺。 安蒂夫人的套房位于长廊尽头。汤姆打开房门,黛茵立即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房里黑得像午夜,黛茵瞇起眼睛试着看清方向。 这间卧房非常大。黛茵以前相信它至少有半个海德公园大。摆放着四柱大床的平台在长形卧房的一端。另一端,在缀着沉重窗帘的窗户前,摆着三张安乐椅和两张小桌。黛茵一直很喜欢这个房间,她小时候总爱在大床上蹦蹦跳跳,在厚厚的地毯上翻筋斗,制造出足以吵醒死人的噪音--她的祖母时常这么说。 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限制。当她的祖母心情轻松的时候,黛茵被允许穿上安蒂夫人美丽的礼服及鞋子玩扮家家酒的游戏。她会戴上宽边帽子,挂上一串串珍贵的珠宝项链,再戴上长及肩膀的白色手套。当她盛装完毕,她会请她的祖母喝茶,说一些她自己编造的故事。祖母从未嘲笑她,她反而加入游戏。她会摇动扇子,适时地附和或发出惊呼。偶尔,祖母甚至也会编造一些故事。 黛茵珍爱这个房间和所有美好的回忆,几乎和她珍爱住在这里的老妇人一样。 “你现在才到,年轻小姐。你要向我道歉,因为你让我等。” 她祖母粗嘎的声音在房里响起,黛茵转身走上前。她差点被一张脚凳绊倒。 “我道歉,奶奶。”她大声说。 “不要浪费时间,黛茵。坐下,我们有很多事要讨论。” “我似乎找不到椅子,奶奶。” “点亮一根蜡烛,吉妮。我只允许这么亮,”安蒂夫人指示女仆。“然后离开房间。我要和我的孙女独处。” 黛茵终于看见椅子。她坐下来,理好裙褶,然后把双手放在膝上。她看不见她的祖母,距离和黑暗使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她仍然直挺挺地坐着。祖母痛恨看见垂头丧气的人,而黛茵相信她拥有猫般敏锐的视力,所以她不敢放松。 黛茵感觉到女仆从她前面走过。她等到听见关门声,才大声地说:“房里为什么这么暗,奶奶?你今天不想看太阳吗?” “我不想,”她的祖母回答。“我快死了,黛茵。我知道,上帝知道,魔鬼也知道。我不会小题大作,那不是淑女的行为。不过,我也不会太好说话。死亡必须在黑暗中悄悄靠近我。如果幸运之神跟着我,死神在我满意地结束一切以前不会找到我。光线也许对他有利。我担心你没有准备好面对在你面前的工作。” 突然转变的话题令黛茵惊讶,不过她很快地恢复。“很抱歉我难以赞同,奶奶。你把我教育得很好,我准备好面对任何可能发生的事。” 安蒂大人嗤之以鼻。“你的教育我忽略了不少,不是吗?你对婚姻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做一个好妻子得付出什么代价。我责怪自己在那个时候无能讨论如此亲密的话题,黛茵。我们活在充满限制的社会。我们全部必须遵循规范。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活过来的,但是你的内心拥有强烈的同情和爱,我很感激我没有能力夺走你的这些特质。你从未认知你应该是严格的,是不是?算了,”安蒂夫人继续说。“现在改变已经太迟了。你是个不可救药的梦想家,黛茵。你必须让你的脑子清醒一点。”她的祖母警告。 “我会的,奶奶。”黛茵回答。 “我应该花时间教你如何训练一个男人成为体贴的好丈夫。” “安德舅公已经告诉我必须知道的一切。” 安蒂夫人又嗤之以鼻。“我的弟弟怎么会知道这种事?这些年他一直在高地过着隐居的生活。结过婚的人才知道婚姻是怎么回事,黛茵。不要听他说的,因为那一定是错的。” 黛茵摇头。“他给我的忠告非常实在,奶奶。安德舅公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 “也许没有人要他,”夫人推测。“我弟弟唯一有兴趣的是他的巨马。” “和他的枪。”黛茵提醒她。 “是的,他的枪。”夫人同意。“我很好奇,黛茵,地告诉你什么?” “如果我要把一个恶棍改变成好丈夫,那么我必须像训练马匹一样对待他。安德舅公预测我会在六个月内驾驭他。他将学会重视我,待我像公主。” “如果他不重视你呢?” 黛茵微笑。“那么我应该向舅公借把好枪杀了他。” 老夫人的微笑充满温柔。“有一、两次我想杀了你祖父,不过,孩子,只有一、两次。” 她的心情转瞬间从愉快变成忧郁,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孩子们将需要你。老天!你也不过是个孩子。你要怎么生活下去?” 黛茵急忙安慰她。“我会过得很好,”她坚持地说。“你认为我是个孩子,可是我已经是个成年女人。你把我教育得很好,奶奶,你不需要担心。” 安蒂夫人大声一叹。“好吧,我不担心,”她承诺。“这些年来你给了我真挚的爱,而我……你知道我一次也没有说过我爱你吗?” “我知道,奶奶。” 在片刻沉默之后,安蒂夫人又改变话题。“我不让你告诉我,你的姊姊为什么那么急着离开英格兰,现在我要向你坦承,那是因为我害怕听到事实。我的儿子是美玲离开的原因,是不是?麦康对她做了什么?我准备好听事实了,黛茵。如果你想说,现在可以告诉我。” 黛茵的胃立刻纠成一团,她在回答之前深深地吸口气。“我并不想说,奶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仍然感到害怕,是不是?你的声音在颤抖。” “不,我再也不怕了。” “我给你完全的信任,帮助美玲和她那个一文不值的丈夫离开。这对我来说是难事,知道我永远再也见不到他们。我当然不相信美玲的判断,看看她嫁的那个男人。乔治只比街头乞丐好一点,他当然不爱她,他看上的是她的钱。但是她听不进任何道理,不是吗?我和他们两个脱离关系是件坏心眼的事,我现在知道了。” “乔治并非一文不值,奶奶。他只是没有生意头脑。他娶我的姊姊也许是为了她的钱,但是在你取消她的继承权之后他还是留在她身边。我想他学会了爱她,就算只是一点点。他一向对她很好。而且从他寄给我们的信看来,我也相信他是个好父亲。” 安蒂夫人点点头。“是的,我也相信他是个好父亲。”她勉强承认。“是你说服我给他们钱,好让他们能够离开英国。我做对了,是不是?” “是的,你做对了。” “美玲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老天!她已经死十八个月了,而我到现在才能够问你这个问题。” “美玲不会告诉你的。”黛茵坚持。 “可是她告诉你了,是不是?” “是的,不过只是因为她想保护我。” 黛茵深呼吸以保持镇定。这个话题如此使人悲伤,她的双手开始颤抖。她不想让她祖母知道她有多哀伤,于是尽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你以保护她来表示你对她的爱,你帮助她离开。她和乔治在波士顿很快乐,我相信美玲死得很平静。” “如果我命令你带她的女儿们回家来,她们会安全吗?” “不会,”她的回答斩钉截铁。“小女孩应该在她们父亲的国家成长。这是乔治和美玲想要的。”而且不在麦康的监护之下,黛茵默默地说。 “你想孩子们会不会也感染霍乱了?如果她们也感染了,我们应该早就得到消息,是不是?” “是的。她们都很健康。”她说,很快地祈祷自己是对的。孩子们的奶妈白太太,写信来说她会尽力保护她们。上帝已经带走美玲,现在又带走乔治,祂不会残忍得连两岁大的孩子都带走。 “我信任你,黛茵。”老夫人的声音疲乏了。 “谢谢你,奶奶。” “你准备好离开英国了吗?” “我准备好了。” “波士顿远在天边。告诉孩子们我的好事,就算你必须捏造。我希望被喜爱地记得。” “是的,奶奶。” 黛茵努力地试着不要哭。她盯着自己的双手,深呼吸几口。 安蒂夫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孙女的伤痛,她再次详述她已经汇进波士顿银行的钱。当她指示完毕,她的声音已经因疲乏而微弱。 “艾医生一回来就会宣布我再次奇迹地复原。你要出席今晚的舞会,表现出一切都和平常一样的样子。你要微笑,你要庆祝我的健康,你要待到午夜的钟声响起。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将要离开。” “可是,奶奶,你病得这么重,我想待在这里陪你。” “不可以,”她的祖母怒喝。“你必须在我死前离开英国。我的弟弟安德会陪伴我。麦康和其它的人将在你启航之后被告知你已经走了。同意我的安排,黛茵。你有责任让这个老女人安心地死。” “是的,奶奶。”她的声音硬咽。 “你在哭?” “没有,奶奶。” “我受不了眼泪。” “是的,奶奶。” 她的祖母满意地叹息。“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合适的人。你知道吧,黛茵?”她问。 “你当然知道。现在,只剩下一份文件要签。在看着仪式完成之后,我就可以安心了。” “我不要你死,奶奶。” “你不可能永远都得到你想要的,年轻小姐。记住这一点。吩咐汤姆把他藏在客厅的客人带来,然后来站在我的身边。我要看着你签文件。” 黛茵站起来。“你不会改变主意?” “我不会,”她的祖母回答。“你会吗?” 老夫人的语气中带着挑战,黛茵勉强地微笑。“不,我不会。”她有力地说。 “那么动作快,黛茵。时间是我的敌人。” 黛茵走向通往隔壁客厅的门,突然停下脚步。“奶奶?” “什么事?” “在汤姆带客人进来之前……我们没有机会再独处……我……我可不可以……” 她没有说下去。她不需要说,她的祖母了解她要求什么。 叹息声充满房间。“如果你非说不可,说吧,黛茵。”她的祖母说。 “我爱你,奶奶。” 第一章-3 他无法相信自己做了那件事。该死!他几乎无法顺利完成。他厌恶地摇头。什么样的男人会要求弟弟买另一个弟弟的自由?混蛋!他想着,一个不折不扣的…… 罗路克强迫自己把这令人愤怒的思绪甩开。木已成舟。男孩已经获得自由准备开始新生活,这才是重要的。那个混蛋终会得到报应。就路克个人来说,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是生是死,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的愤怒挥之不去。路克靠着柱子,看着围绕着大理石地板的男女旋转。他的弟弟们的朋友站在他两旁。摩瑞和汉普都有头衔,可是路克记不得是什么。他们两个正热烈地辩论资本主义在美国的利弊。路克假装有兴趣,在他认为适当的时候点点头,其实根本没有听进他们的讨论。 这是他在英国的最后一晚。他不想享受这个晚上;他想结束它。他对这个国家没有特别的好感。生活在美国荒野之后,路克无法想象为什么会有人选择英格兰为家。他发现这里大部分的居民都傲慢而虚伪,连呼吸的空气都令人感到窒息。他厌恶这里的壅塞、无止尽的烟囱、灰沉沉的浓雾、俗丽的女人、过分严谨的男人。他在伦敦总有种被关在笼子里的感觉。 围绕着舞池的男女令路克想起受过训练会旋转跳舞的熊。他们的动作僵硬,而且显然经过排练。女人们的礼服色彩缤纷,可是剪裁和式样却完全相同。男人们看起来也一样愚蠢,他们全都穿着黑色的正式制服。老天!连他们的鞋子也都一模一样。这个充满限制的社会各式各样的规矩是他们的枷锁,路克发现自己为他们感到难过。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冒险、自由或辽阔的空间。他们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这辈子错过了什么。 “你为什么皱眉,路克?”摩瑞问。 路克朝舞池点点头。“我在想他们之中没有一只是未烙印记的小牛。”他用似乎让这些男人觉得非常有趣的肯塔基懒洋洋的语调说。 摩瑞困惑地摇头,不明白他的意思。比较敏锐的汉普点头同意。“他指的是跳舞的男女。”他说明。 “他们怎么样?”摩瑞还是不懂。 “你没有注意到那些女人们多么相似吗?男人们也都一个样。” 汉普转向路克。“教养淹没了我们每个人的个体性。” “路克穿着正式的礼服,就和我们一样。”摩瑞脱口而出。他表现得彷佛这个想法刚刚跳进他的脑子。他是个矮胖的男人,戴着厚厚的眼镜,对任何话题都有坚决的意见。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扮演魔鬼的拥护者,对他好朋友的任何看法提出辩论。“你突然提出异议的穿着是适合舞会的服装,汉普。你要我们穿什么?鹿皮衣和靴子?” “那会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改变。”汉普回答。 在摩瑞能够反驳之前,汉普转身向路克,改变话题。“你急于回你的山谷吗?” “是的。”路克回答,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你不是明天就要走吗?那么你所有的事都办完了?” “几乎都办完了。”路克回答。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怎么来得及完成未办的事?”汉普问。 路克耸耸肩。“只剩下一件小事要办。”他说明。 “你要带格西一起回去?”汉普问。 “他是我回伦敦来的原因,”路克回答。“他已经和他的哥哥们一起上路。他们在前天离开。” 格西是路克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中最小的。较大的两个,乔登和道格,已经是经验丰富的开拓者。路克上一次回来的时候格西还太小,所以他把男孩交给家庭教师两年。现在格西将近十二岁了。在智能方面,路克设法让他得到良好的教育,可是在情感方面,他被忽略到饥馑的地步。麦家该死的继承人设法做到了这点。 格西年幼得不适合荒野严酷的生活已经不重要了,如果他继续待在英格兰一定会死。 “可惜乔登和道格没有多留几天,”摩瑞说。“他们会喜欢今晚的舞会。不少他们的朋友都来了。” “他们想先带格西回去认识环境。”路克回答。 他们决心以最快的速度带他们的弟弟离开英国。那个混蛋继承人一签下监护权的文件,他们立刻买船票。他们担心他会改变主意或者增加交换他的亲弟弟的金钱数目。 他又愤怒起来。该死!他想离开英国。在南北战争期间,他曾经被关在狭小的监牢里。那时他患了闭室恐惧症,认为自己会在逃出去之前发疯。战争确实改变了他。现在,他无法忍受密闭的空间。那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又在他的体内上涨。在他的内心,伦敦迅速地变成一座监牢,他只想逃开。 路克拿出怀表,差二十分钟就十二点了。他可以忍耐下去,他告诉自已。他承诺待到午夜,多待二十分钟不会要他的命。 “我真希望能够和你一起到你的山谷去。”汉普突然说。 摩瑞露出惊骇的表情。“你不是认真的。你的头衔和土地对你一点意义都没有吗?没有一个正常的人会放弃英国和它能够提供的一切。” 摩瑞被他的朋友对家乡的不忠触怒,开始教训起汉普。路克没有在听,他刚刚看见那个混蛋继承人穿过大厅。麦威廉三世是合法的长子。路克比他小三岁,他是个私生子。他们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旅行到美国,他在那里诱惑了一个单纯的乡下女孩。他给她爱的誓言,每晚和她上床,一个月后才想到提起他有妻儿在英国等他回去。他的长子长大之后和他如出一辙,他是个自我放纵的恶魔。忠诚和家庭价值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因为他是有特权的长子,他继承了土地、头衔和财富。他的父亲没有费事为他其它合法的儿子留置产业,而他的长子不打算分享他的财富。乔登、道格和格西不只是一无所有,甚至连自尊都没有了。 第二章-1 最先找到路克寻求他帮助的是乔登,他想到美国来开始新生活,路克并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牵连,乔登和他的兄弟对他来说是陌生人。他是个外人,虽然他们有相同的父亲,他对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们一点感觉也没有。家庭对他来说是全然陌生的观念。 但是,忠诚却又另当别论。 他无法背弃乔登,而他拒绝探究原因。然后道格也来了,路克要改变主意已经太迟。当他旅行至英国看见格西是如何被对待时,他知道他的责任尚未终了。他必须想办法解救最小的弟弟。 路克付出的代价几乎是他自己的自由。 华尔滋舞曲在高潮声中结束,摩瑞也正好结束他的即席训话。乐师们起立向如雷的掌声行礼致意。 掌声突然中断,仍然徘徊在舞池的男女转身向入口,所有的人霎时全都安静下来了。人群的举动引起路克的好奇,他转身想看看令众人看得入迷的到底是什么。 “英国并非一切都是腐败堕落的,”摩瑞说。“仔细瞧,路克。英国优越的证明就站在入口。” 从他声音中的热切听来,路克相信就算他看见英国女王站在那里也不会感到惊讶。 “汉普,不要挡到他的视线。”摩瑞命令。 “路克比所有的人都高,”汉普咕哝。“他可以看得很清楚。况且,我已经无法移动了,她出现了。”他轻声又说,声音中充满敬慕。“她真勇敢。哦,是的,非常勇敢。” “这就是一只未烙印记的小牛,路克。”摩瑞说,声音中充满骄傲。 吸引众人目光的年轻淑女站在通往舞厅的阶梯顶端,这两个英国男人没有夸大其辞。她确实是个美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紫蓝色晚礼服,礼服并不贴身,但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她柔软圆润的曲线和乳脂般白皙的皮肤。 她独自出现没有任何人陪伴,而从她脸上淡淡的笑容看来,她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所引起的骚动感到困扰。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服装并不时髦,她的头发没有像其它所有女人一样编成发辫紧紧地绾在脑后。这头柔软的金色发发披散在她纤细的肩膀四周。 她是个令人耳目一新的完美的改变。 如此美丽的画面当然震撼了路克,他眨眨眼睛。她没有消失。他看不见她眼睛的颜色,但是他已经知道它们是蓝色的……烛光蓝。它们一定是烛光蓝。 他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心跳狂乱。该死!他表现得像个小男孩,真可耻。 “她确实与众不同,”汉普附议。“你们瞧瞧站在那边的侯爵。甚至距离这么远,我都能够看见他眼里的欲望呢!我想他的新婚妻子也看见了,瞧她瞪着他的样子。老天!这真是令人愉快的一幕。恶人终有恶报。老天!抱歉,路克,我不该这么无礼地谈论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我没有把他当成家人。”路克严厉坚决地说。“你是对的,汉普,”他又说。“他得到的恶报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汉普做个滑稽、怪异的表情。“你让我非常好奇,路克。你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他可能听说了那件羞辱的始末。”摩瑞推测。他没有等待路克证实或否认,急忙把他知道的说出来。“眼前这位绝世佳人曾经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的未婚妻,不过我确信你已经知道这部分。”他开始说。“威廉在追求她的时候相当温柔,而她,如此年轻而纯真,当然认为他迷人。然后,就在举行婚礼之前的两个星期,威廉和他未婚妻的堂妹珍娜私奔了。五百多位受邀的客人当然都被通知婚礼取消了。这是本季最大的丑闻。” 汉普点点头。“你们看珍娜紧抓着威廉的样子。哦,太有趣了,威廉甚至不隐藏他淫荡的念头。如果他开始流口水我也不会吃惊。和他所放弃的比较起来,珍娜真是相形见绌,不是吗?” 路克不觉得好笑。“他是个笨蛋!”他咕哝。 汉普点头同意。“我瞧不起麦威廉,他是个骗子。他差点毁了乔登和道格,不是吗?” “不错,”摩瑞回答。“威廉已经得到报应。珍娜就和他一样卑鄙,谣传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如果谣言属实,我可怜那个孩子。” “她有可能怀孕了,”汉普说。“他们两个早就明目张胆地偷情,珍娜也会后悔,她以为威廉还有很多家产呢!” “他没有吗?”路克问。 汉普摇头。“真相很快就会泄漏出来,他现在是一贫如洗。这个笨蛋做投机生意赔掉了所有的钱,连土地也没有了。他可能正指望珍娜在施老夫人死后获得丰厚的遗产。她病了,不过听说她又奇迹似地复原。” 音乐再度响起,人群被迫停止呆看。黛茵提起裙摆走下阶梯。路克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他向她走近一步,然后停下来再次拿出怀表看看时间。 还剩十分钟,他可以忍耐。只要再过十分钟,他就自由了,他满意地叹口气,期待地微笑。 黛茵小姐也在微笑,她完全遵从她祖母的指示。她会微笑,没有人能够令她皱眉。这是极大的痛苦。这一切令她感到恶心,她的胃感觉彷佛着火了。 黛茵强迫自己不要向绝望投降。她必须期待未来,地想着,记住祖母对她说的话,孩子们需要她。 年轻的单身男人们挤上前来,黛茵没有理会他们。她环顾四周,试着寻找她的伴护,她瞥见珍娜和威廉,可是拒绝允许自己看着他们。她的心跳加速。老天!如果他们走过来她要怎么办?她要说什么?恭喜?哦,老天!她会死掉或呕吐。她没有考虑到他们可能会出席。 她满脑子都在忧虑她的祖母,根本容纳不下其它烦恼。讽刺的是,今天下午她的祖母病况大有改善,当黛茵离开的时候,甚至抱着希望她的祖母真的会再次奇迹地康复。 一个热切的年轻男子恳求黛茵让他陪伴她走上舞池,黛茵优雅地拒绝了。他刚转身离去时,她便听见珍娜独特的尖锐笑声。她转身看,瞥见珍娜恶意的微笑,然后注意到一个年轻淑女转身快步走向出口。黛茵认得这个女孩,她是丁爵士最小的女儿凯琳小姐,今年才十五岁。 结婚并没有改善珍娜的性情。从可怜的女孩悲惨的表情看来,她显然刚成为珍娜的牺牲品。 黛茵突然被忧郁吞没。残酷是她某些亲戚非常享受的娱乐。他们的卑劣令她难受,而以她目前的心理状况,她再也不知道如何对抗这种感觉。她觉得无能。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适合英国的上流社会,也许这就是她总是把自己埋在小说中的原因。是的,她是个梦想家,如她祖母所指控的,但是黛茵并不认为这有多糟。现实时常都是丑恶的,如果她不能偶尔作作梦,那简直是令人完全无法忍受。她喜爱的是浪漫的故事。不幸的,在现实生活中她从未认识过像书中男主角那般勇敢迷人的英雄。 一心只想逃离残酷的凯琳小姐差点撞倒黛茵。 黛茵抓住苦恼的女孩。“慢慢走,凯琳。” “求你让我走。”凯琳哀求。 女孩已经泪流满面,黛茵拒绝放开她的手臂。“不要哭,”她命令。“你哪里也不去。如果你就这样离去,以后在公共场合露面对你来说会更加难。你不能允许珍娜拥有宰治你的力量。”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凯琳哭泣地说。“她说……她告诉每个人我……” “她说什么恶毒的话都无关紧要,”黛茵试着让她冷静下来。“如果你假装不理会她和她的毁谤,没有人会相信她。” 凯琳拿出手帕擦擦脸。“我觉得好屈辱,”她低声说。“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她这样对我。” “你年轻又漂亮,”黛茵回答。“这是她伤害你的原因。你犯的错是和她太接近了。你会活下去的,凯琳,就像我一样。我相信珍娜已经在寻找下一个牺牲者。以残酷为乐的她真令人感到恶心,是不是?” 凯琳露出微弱的笑容。“哦,是的,黛茵小姐,她真令人感到恶心。你该听听她刚刚说你什么--你戴的这串蓝宝石项链应该属于她。” “是吗?” 凯琳点点头。“她说安蒂夫人精神不稳定……” 黛茵打断她的话。“我没有兴趣听珍娜说的任何关于我祖母的话。” 凯琳看向黛茵的身后。“她在看我们。”她低语。 黛茵拒绝回头看。老天!只要再一会儿,她想着,她就能够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凯琳,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凯琳热切地承诺。 “戴我的蓝宝石。” “你说什么?” 黛茵伸手解下项链和耳环。凯琳张大眼睛看着她,表情非常滑稽。黛茵忍不住微笑。 “你不是认真的,黛茵小姐。这些蓝宝石价值不菲,珍娜看见我戴它们一定会尖叫。” “她会不高兴,是不是?”她微笑地说。 凯琳大笑起来,她的笑声诚挚而充满欢欣。黛茵突然觉得好多了。她帮女孩戴上珍贵的项链和耳环。 “永远不要被物质欲望所奴役,也不要重视财富甚于自尊,否则你将成为另一个珍娜。”她警告。“你不想如此吧?” “老天!当然不,”凯琳脱口而出。“我会确定爸爸把它们藏在安全的地方。明天我会亲自把它们送还你。” 黛茵摇头。“明天之后我就不需要珠宝了,它们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凯琳差点跌倒。“可是……”她惊愕得说不下去。“可是……”凯琳被黛茵的慷慨感动得流下眼泪。 “我送你礼物不是要让你哭,”黛茵说。“你看起来很美,凯琳,不管有没有戴蓝宝石。擦掉眼泪,我来为你找个合适的舞伴。” 黛茵看见汤米尔,示意他过来。年轻男人跑上前,一分钟后,凯琳在他的陪伴下走上舞池。女孩看起来容光焕发,再次表现得像个十五岁的女孩子。 黛茵感到满足,但是这股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她的男伴呢?她决定绕舞厅一圈,当然要避开珍娜,如果找不到他,她就离开。她今晚已经微笑够了,她的祖母永远不会知道她只待了十五或二十分钟。是的,奶奶会赞许她的表现。 黛茵被三个善意的朋友挡住去路。爱丽、约芬和丝妲都是和黛茵一起上“罗森淑女学院”的同学。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们就成了闺中密友。爱丽比其它人大一岁,因此她相信自己比她们世故得多。 “亲爱的黛茵,你今晚看起来真美,”爱丽说道。“我相信站在你的旁边会使我黯然失色。” 黛茵微笑。爱丽叫每个人亲爱的,她相信那会使她显得更加世故。“没有人能够使你黯然失色。”她回答,知道这是爱丽想听的。 “我看起来的确很美,不是吗?这件礼服是新的,”她继续说明。“它花了爸爸不少钱,他决心在这一季把我嫁出去,就算破产。” 黛茵觉得爱丽的诚实让人感到清新爽快。“我相信你可以选择任何男士。” “我唯一感兴趣的那一个却看也不看我一眼。”爱丽坦承。 “她已经尽力吸引他的注意力,”约芬插嘴。“我想,她可以试试在他面前昏倒。” “他可能不会接住她。”丝妲说。 “如果那个男人真的追求她,”约芬说。“爱丽的父亲会心悸亢奋。” 丝妲点头同意。“他是个坏男孩。”她告诉黛茵。 “男孩?亲爱的,他是个男人。”爱丽责骂。 “一个声名狼藉的男人。”丝妲反驳。“黛茵,我穿粉红色的礼服看起来很糟吗?约芬说……” “你看起来很美。”黛茵回答。 “他确实声名狼藉,”爱丽承认。“而那正是他吸引我的原因。” “琳达告诉我她听说他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上床,”丝妲说。“你能想象吗?他可以拥有任何地想要的人,他非常……” “诱人?”爱丽提供形容词。 丝妲立刻脸红。“我承认他有某种魅力,他是如此巨大。他的眼睛非常迷人。” “我们谈的是谁?”黛茵好奇地问。 “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名字,”爱丽说。“可是他今晚就在这里,我一定要认识他。”她停顿,在脸前煽动扇子。“他使我心跳加速。” 黛茵突然注意到约芬正同情地看着她。“怎么了,约芬?”她问。 “哦,黛茵,你今晚到这里来真是太勇敢了。” 爱丽用扇子敲打约芬的肩膀。“看在上帝的分上,约芬,我们说好不提这件事的。” “你真该感到羞愧。”丝妲斥责。“黛茵,你心碎了吗?” “没有。我真的……” 她没有机会说下去。“谣传珍娜怀孕了,”约芬低语。“他们两个早就私通了。” “你有必要提这件事吗?”爱丽问。 “她有权利知道。”约芬辩解。 “我真的不想谈……” 黛茵再次被打断。“他在这里,”约芬告知朋友们。“黛茵一走进来,珍娜就抓住他的手臂,到现在都还没有放开他。麦威廉应该被吊死。” “我真的不想谈他。”黛茵说。 “今晚我们都会站在你身边。”丝妲承诺。 “谢谢你们,”黛茵回答。“不过我并没有那么脆弱,你们不必担心会有任何人伤害我的感情。我可以照顾自己。” “是的,你当然可以。”爱丽用同情的声音说。 黛茵决定改变话题。“我已经写好给你们的信,信里有重要的消息。”她脱口说出。 “写信给我们?”爱丽问。 “消息?什么消息?”丝妲问。 黛茵摇头。“你们必须等到明天,你们会在下午收到信。” “你好神秘哦!”丝妲说。 “我不是故作神秘,”黛茵回答。“有时候写信比较容易说清楚……” “说吧,黛茵。”爱丽要求。 “你不能这样吊我们胃口。”丝妲说。 “你要离去吗?”约芬问。“人们总是在远行之前写信。” 黛茵后悔自己提起信。“这是个惊喜。”她坚持。 “你非告诉我们不可,”爱丽说。“你不说我们就不让你离开这里。” 黛茵摇头。爱丽的表情说明她绝不就此罢休,但丝妲却不经意地解救了黛茵。她瞥见正在跳舞的凯琳小姐,认出她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立刻要求知道她为什么戴着黛茵的珠宝。 黛茵慢慢地说明自己送掉珠宝的理由。 第二章-2 路克在舞厅的另一端看着她。一群男人围着他不停地询问美国的生活情形,他们有些偏见让他觉得有趣,有些让他感到愤怒。这些英国人似乎都对印地安人非常着迷,一直询问路克是不是杀了很多印地安人? 他耐心地回答较不无礼的问题,可是一直不停地看表。他不特别在乎自己是不是无礼,午夜一到他就要离开。当他正在说明他的牧场的地理位置时,瞥见麦家的混蛋继承人甩掉他妻子的手走向黛茵。他的新婚妻子追着他。 黛茵也瞥见他了,她看起来准备夺门而逃。路克看着她弯身拎起裙摆,然后突然放开又站直身体。她显然决定不逃了。 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她的惊慌,包括她最亲近的朋友。黛茵微笑到脸颊僵硬,她知道所有的人都期望她表现出受到羞辱的样子。他们恐怕要失望了。 爱丽不停地说着什么,可是黛茵没有注意听。她不想伤害朋友的感情,于是假装很有兴趣。 他们愈来愈接近了;威廉绕过跳舞的男女往这边是来,珍娜追着她丈夫。 如果黛茵没有看见她堂妹的表情,也许能够控制内心的惊慌。珍娜看起来火冒三丈。当珍娜心情愉快的时候,她是略微恶毒的;可是当她生气的时候……这个想法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黛茵觉得自己要病倒了。哦,老天!她没有办法,她真的要逃。她没有能力也不想对她的堂妹有礼貌。堂妹和堂妹夫,她纠正自己。 哦,是的,她要病倒了。 路克看见她眼里的惊恐,突然停止解说关于印地安人的事,排开包围他的人群往前走。摩瑞和汉普跟着他穿越舞厅。 “黛茵,你怎么了?”爱丽惊愕地问。 “她在喘息。”丝妲皱着眉说。 黛茵试着镇定下来。“我想我该走了。”她说。 “你才刚到这里。”约芬说。 “可是我真的……” “老天,他走过来了。”爱丽慌乱地说,立刻理理衣袖。 丝妲转头偷看,发出惊呼,然后转向黛茵。“哦,等你见到他再决定要不要走,”她低语。“虽然妈妈说他是个坏男人,我必须承认他懒洋洋的说话语调非常迷人。” “你怎么知道?”约芬问。 “我听见他和汉普交谈。”丝妲解释。 “你偷听他们说话。”约芬指控。 丝妲点头。“是的。”她愉快地承认。 黛茵正慢慢后退。她回头查看到入口的距离。自由在三十呎外,如果她能够走到阶梯,她就能够…… “黛茵,你必须和这个男人说说话。”爱丽坚持。 “你们全都疯了?我不会和他说话,麦威廉根本一无是处。” 黛茵几乎是用喊叫的,她的朋友们全都转头看着她。 “威廉?没有人提到威廉。”丝妲说。 “回到这里来,黛茵。”爱丽要求。 “哦,老天!威廉也走过来了,”约芬低声宣布。“难怪黛茵试着溜走。” “我不是试着溜走,”黛茵否认。这是谎言,当然,不过她宁死也不愿承认自己的怯懦。“我只是想避开闹笑话的场面,恕我失陪……” 丝妲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你不可以溜走,”她低语。“那会让你看起来很可怜,黛茵。不要理他就好了。爱丽,你停止呆望着那个男人好吗?” “一定要有人介绍我和他认识,”爱丽说着猛烈地摇动扇子。“老天!他真是高大英俊。” 黛茵努力地试着让丝妲放开她。当她终于挣脱正要拎起裙子逃走时,碰巧瞥见爱丽口中高大英俊的男人。 她全身冻结。她认为自己可能忘了如何呼吸,因为她突然、无法解释地觉得头昏眼花得厉害。 他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他高大、结实,有宽阔的肩膀和深褐色头发。他的皮肤是古铜色的,显然是长期日晒的结果。而他的眼睛,老天!他的眼睛是最魅惑人的颜色--深沉浓郁的巧克力色。他的眼角有些美丽的皱纹,可能是时常在阳光下瞇眼睛造成的。 他看起来不像常常笑的人,他也不是那种你会想在黑暗的角落遇见、或想和他共度一生的男人……哦,老天!她做了什么? 黛茵伸手抢下爱丽手中的扇子。在她的朋友能够抗议之前,她开始猛烈地摇动扇子。老天!这里为什么突然热起来? 如果她在他跟前昏倒不是太无礼了吗?他很可能会跨过她的身体径自离去。黛茵摇头。她真的必须镇定下来。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发红。真荒谬,她想着,她没有什么好觉得困窘的。是因为太热了,她告诉自己。 这个巨人就是她的朋友们口中声名狼藉的男人吗?老天!她希望不是。她希望自己刚才多注意听她们的谈话。丝妲说他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上床?她要好好地问问她的朋友们,因为她突然想知道关于这个神秘陌生人的一切。 老天!现在问任何问题都太迟了,不是吗?上帝帮助她,她快要疯了。这可能是他的错,因为他的目光完全落在她的身上。使人丧失勇气的穿透性目光,难怪她会惊慌失措。而且如此的无礼露骨,她默默地加上一句。她无法停止注视他。她怀疑自己的嘴是张开的。没有关系,她告诉自己,扇子会隐藏她大半的脸。 爱丽抢回她的扇子,黛茵感觉彷佛刚被撕开衣服。她没有让这种感觉持续太久,很快地挺直肩膀、挂上微笑,试着记得如何表现得像个淑女。 哦,是的,他是非常英俊。只是看着他,她就几乎呼吸困难。她想发出赞叹,可是不敢这么做。 黛茵了解自己对这个男人产生如此怪异的反应的原因。他是她的梦想成真,因为他令她想起小说的男主角。 黛茵开始颤抖。这个男人令她全身起鸡皮疙瘩,他的目光锐利得使她寒毛竖立。不错,他是个英俊的家伙,但是他浑身散发着危险的讯息和力量,她想着。从他的外表看来,她相信他有充份的能力保护他的财产。 还有孩子们,她想着。他会保护孩子们。 这不是最重要的吗?她不该为他的名声或是自己对他产生的怪异反应忧虑。以她的目的来说,他不仅能够胜任,甚至是完美的人选。 她发出叹息。她的朋友们响应她的叹息声,她们显然和她一样被这个男人迷惑了。 威廉和路克从不同的方向走过来,而他们同时到达黛茵面前。他们之间距离仅三呎。 先开口的是威廉,他的声音带着怒气。“黛茵,我要和你私下谈谈。” “你不能和她单独到任何地方去。”他的妻子在后面怒喝。 黛茵没有理会他们两个,她仰起头以便看着使她心绪大乱的男人的脸。她努力地试着不怕他。他确实有双美丽迷人的眼睛。 “你比我记得的高得多。” 这句话说得有如低喃。路克微笑。他喜欢她的声音,非常诱人。 “你比我记得的漂亮得多。” 丝妲是对的。他确实有非常迷人的语调。 她的周围陷入一片混乱。除了黛茵和路克,突然间所有的人都开口说话。丝妲和约芬要求知道黛茵何时认识这个陌生人;爱丽哀求介绍;威廉和珍娜争吵着,而汉普和摩瑞大声地争辩黛茵已经被介绍给这个美国人的可能性。大家都知道过去这几个星期,黛茵一直待在苏格兰,而当她被召回伦敦之后一直守在她病危的祖母身旁。她哪有时间和路克见面认识? 黛茵跟不上所有的谈话,不过,她突然觉得非常愉快。她胸口紧绷的感觉消失了。锁住她和英国以及和责任之间的链条被扯开了,她将获得自由。当她走出这里,就可以远离英国僵化的社会,远离一切限制和责任。 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回来。她永远不必再看麦康叔叔一眼,永远不必再忍受珍娜,永远不必再觉得羞耻。 “差不多午夜了吧,先生?”她脱口说出,声音中的急切非常明显。 他点点头。“我们可以走了。” 所有的人开始质问她。 “走?黛茵,你要去哪里?”丝妲要求知道。 “她要和他一起走?”约芬问。 “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汉普问。 “你不可以和他到任何地方去,”威廉大叫。他愤怒得满脸通红、青筋暴突。“你跟我走,黛茵。我要求和你私下谈谈。你贬低自己和这个恶棍说话,你知道他是……” 爱丽打断他的话。“闭嘴,威廉。黛茵,亲爱的,请介绍我和这位男士认识。” 威廉不听任何制止,他伸手要握住黛茵的手臂。路克的警告阻止了他,他的声音很轻,却冷得令人打颤。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碰她。” 威廉的反应彷佛路克咆哮地威胁他,他迅速地后退一步。这可能是本能的反应,黛茵想着,不过这个动作透露了很多讯息。威廉确实怕这个男人。 珍娜尖叫一声。“把黛茵留在这里,威廉,我去找爸爸来。”她怒目盯着路克,又说:“我的丈夫也许怕你,但是我的父亲不会。他是黛茵的监护人。” 路克对珍娜的话根本没有反应,他甚至没有费事看她一眼。 黛茵决定依循他的模式,她拒绝看着她的堂妹。“你的父亲不是我的监护人。” “他将会是,”珍娜夸耀地说。“只要老夫人一死。到时你就会后悔,黛茵。父亲会把你锁起来以免你做出羞辱我们的事。” 摩瑞和汉普立刻出面保卫黛茵。“可耻的人是你,麦珍娜!”汉普大叫。 “告诉我,你是真的怀了孩子,或者这是你捏造出来的圈套?”摩瑞讥剌地说。 “你竟敢毁谤我!”珍娜大叫。她拍打她丈夫的肩膀以得到他的注意。“威廉,你不为我的名誉辩护吗?” 她的丈夫一句话也没说,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黛茵身上。 这场唇枪舌战很快地演变成拉扯推挤,黛茵被轰炸得疲惫不堪。爱丽拉扯她的手臂要求和她说话,丝妲也不愿被忽略,而扮演和事佬的约芬努力地试着让所有的人降低音量。 黛茵的头感觉彷佛在旋转。她瞥向她的男伴看他对这场闹剧有什么反应,而他的表情令她大为惊奇。 他看起来非常无聊,她想知道他怎么能够对威廉的公然侮辱及中伤无动于衷。威廉不停地毁谤他,而路克只是拿出怀表查看时间。 然后威廉辱骂路克是个杂种。爱丽、约芬和丝妲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黛茵等待她的男伴为自己辩护。十五秒钟过去了,她发觉他并不打算说或做什么。 她突然变成保护他的斗士。威廉再次重复他的辱骂;愤怒的黛茵转向爱丽,抢下她手中的扇子,然后再转向威廉。在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之前,她用扇子打他的脸。 “谢谢你。”她说,把扇子递还给她的朋友。 爱丽惊愕得张口结舌。黛茵的肩膀垮下来,她讨厌闹丑闻,可是有的时候也顾不得适当的言行举止。 威廉不了解黛茵已经到忍耐的极限。“如果你听我说,”他要求。“你会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他只是个……” 黛茵再次抓住爱丽的扇子,转身面对威廉。 “如果你再说一个侮辱的字眼,我会挖掉你的眼睛。” “黛茵,你是怎么了?”爱丽低语。 黛茵把扇子丢还给她的朋友,然后看向她的男伴。 “我们现在就走好吗,先生?” 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迫切,但她不在乎。路克微笑。“好,”他回答。“已经过了午夜。” 她长长地吁口气。路克向摩瑞和汉普点点头,然后往门口走。他走到黛茵身边时没有停下来,而是握住她的手继续走。他步伐长而果决。她没有抗拒,任由他拉着往前走。老天!她真的在微笑。 汉普的叫声令路克停下脚步。“她和你在一起安全吗?” 这个问题应该让他觉得受辱,然而汉普声音中的关切消弭了他的愤怒。这是个合理的问题,毕竟这个英国人并不了解他。 他转身回答:“是的,她会是安全的。” 爱丽跑上前。“黛茵,在你离开之前,请你介绍我和这位男士认识好吗?” “当然,”黛茵同意。“他是……”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老天!她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惊慌的黛茵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嗯?”爱丽问。“他是谁?” “是的,”丝妲脱口说出。“他是谁?” 黛茵抬头看她的男伴,希望他会替她解围。可是,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只是注视她,等着看她会怎么做。 黛茵感到屈辱。她为什么不记得他的名字?她深深地吸口气,为自己可怜的行为摇头,然后转向她的听众。 她不记得他的名字,但是她至少记得他的身分。 “他是我的丈夫。” 第三章-1 这个消息引起强烈的反应。爱丽、约芬和丝妲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尖叫。汉普和摩瑞同声欢呼,显然非常高兴。而珍娜缺德的谩骂声被威廉否认的咆哮淹没。 路克没有理会这场混乱。他从仆人领班手中接下黛茵的大衣,顺手将它披在她的肩上,然后再次握住她的手往外走。她必须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她甚至没有时间向她的朋友挥手道别。 直到他们到达车道,他才停下脚步。在示意车夫将马车驶上前来之后,他放开她的手,低头看着她。 她立刻开始整理仪容。抚平头发拉好大衣之后,她伸手进口袋拿出手套。 她的手在发抖,路克注意到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手套戴上。她显然十分慌张,甚至有点害怕。他想知道这是刚才那场混乱引起的或者是他必须负责。他想问她为什么发抖,不过很快地甩掉这个念头。她也许不喜欢知道他注意到她的不安。 说实话,他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她。她是如此的优雅、女性化,可是却也非常容易紧张兴奋。她脸红得像个小女孩,无法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羞怯令他觉得有趣。他试着想象她置身于蒙大拿荒野的样子,差点失声大笑。她看起来脆弱精致得像美丽的瓷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不,她不可能在荒野中生存,感谢上帝,她永远不必接受这项考验。 黛茵用可笑的扇子做武器打威廉的影像突然跳进他的脑中,那个时候她可一点也不胆怯。路克不由得困惑地皱眉。 黛茵终于鼓起勇气看着他,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胀红。这个男人一定认为她是个愚蠢的女人,天晓得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她决心向他道歉,不管多么困窘。她必须承认她不记得他的名字。 黛茵看见他皱眉看着她,立刻忘了关于道歉的事。她猜想他在为她脱口说出他们的秘密而生气,没有他的责难,她就已经够愧疚了。 “请不要生我的气,先生。我知道我不该说出我们已经结婚,可是我当时慌乱得无法思考。威廉不停地毁谤你,而我一直等待你为自己辩护。我知道你从小就被教导要做个绅士,可是有些时候也顾不得礼貌了。你真的应该学习为自己说话。我相信保护自己名誉比保持礼貌更重要,你不认为吗?” 她等了一分钟,但他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她猜想他是不同意她的看法,她叹口气掩饰自己的紧张。“想一想我刚说的话,我相信你会发现我的建议有价值。” 她使他惊奇得说不出话来,他这辈子从未被误认为是个绅士,也从来没有人试着保护他的名誉。这真是有趣而挫人锐气。从她的表情看来,她显然是认真的。他该现在就把话说清楚吗? 车夫终于把马车从车阵中驶出来。当路克转身为黛茵开车门时,威廉的叫声使他停下动作。 “黛茵,等一下。” “哦,老天!他又要做什么?” 路克的耐性快被磨光了。“上车,黛茵,”他命令,他的语气充满愤怒。“我来应付他。” 她不顾他的命令。“你不能为我打仗,先生。我必须自已解决问题。你知道我差点嫁给他吗?”她戏剧性地颤抖,然后又说:“你能想象吗?感谢上帝让我逃过此一悲剧。” 威廉冲下阶梯跑到黛茵面前。“你对我不公平,黛茵,”他说。“你没有给我机会解释我为什么必须和珍娜结婚。我花了那么多时间追求你,你至少应该给我……” “我不欠你什么,威廉。你走吧,我对你已经无话可说。” 他表现得彷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我们可以和以前一样,我会让你忘记我已经结婚。” 要不是抓住路克的手臂,她会被怒气击倒。她戏剧化的反应使他想笑,可是他不敢。他看着麦威廉,对黛茵说话。“我很乐意为你解决这件事。” 她摇头。 “明天我会来看你,在珍娜起床之前。”威廉继续说。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可是你没有必要谎称已经结婚。我会让你了解的。” 黛茵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老天!她竟然曾经相信他是迷人的。现在他在她的眼中只是个能说善道的恶魔。老天!她真是个笨蛋。麦威廉不但不迷人,甚至令人厌恶,因为他缺乏她重视的所有特质:诚实、正直、忠贞。 “你竟敢认为我会和你……”她愤怒得说不下去。老天!他真的相信她会考虑成为他的情妇? 她觉得肠胃翻搅,脸颊发烫。黛茵摇摇头,然后转身伸手向车门。路克抢先一步打开车门,抓住她的手肘扶她上车,然后准备跟着上车。 威廉走上前。“你不该让他送你回家,”他大叫。“他是个私生子,声名狼藉的私生子。” 黛茵火冒三丈。“不准你侮辱我的丈夫。离开我的视线,威廉,我再也不要看见你或听见你。你是个卑鄙的人,我再也不要和你有任何的牵连。”黛茵说完用力地关上车门。 事实证明威廉愚钝得像只骡子,他拒绝相信事实。路克靠着车身,双臂交叠在胸前,等着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我了解你的感受,黛茵。你认为我拋弃你,所以你才谎称结婚了。明天早上我们谈话之后,你就会原谅我。” 黛茵放弃了。她伸手出窗外,戳戳路克的肩膀。 “请上车,我想现在离开。” “轮到我了吧?”路克问。“我相信我能够说服他。” 威廉怒视路克。路克露出微笑。 “我宁可你不要和这件事扯上关系,先生。”她说。 “既然你是我的妻子,这件事就和我有关,黛茵。” 威廉发出像受伤的动物般的吼叫,他的叫声令黛茵想到受伤的猪。 不过,这个愚钝的男人终于认清事实。“你真的嫁给他?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黛茵推开车门,打算再怒斥威廉一顿,可是她的男伴的表情使她保持沉默。他的眼睛变得……冰冷。黛茵认为他可能想避免闹笑话。而此时,台阶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正默默地看着威廉出丑。 汉普和摩瑞跑下阶梯,黛茵勉强地对他们微笑。 “我们走了好吗?”她低语,希望她的男伴会听见。 “好。”路克同意。他转身要上车,可是威廉接下来说的话使他改变主意。 “你得到的只是我的残羹剩菜,她只适合像你这种野蛮人。”他大叫。 黛茵为这公然侮辱的言辞大惊失色。当她看见她男伴的神情时,她的心立刻被恐惧攫住。老天!她开始发抖了。她从未见过任何人如此愤怒,他看起来简直就像要杀人了。他就在她的眼前变成一个野蛮人。 “现在轮到我了。” 她不喜欢这句话的语气,她用力地摇头,可是路克没有理她。 威廉看见路克的表情时才发觉自己说得太过火了,他本能地后退,左右张望寻找逃路。 可是,气得脸色苍白的汉普,和气得满脸通红的摩瑞蓄意挡住他的去路。 路克逼近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伸手抓住威廉的脖子将他往上提,然后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如果你再恶意中伤我的妻子,我会回来杀了你。”他说完,重重地将威廉摔在地上。 路克对汉普和摩瑞微笑。“如果他又说了什么,你们一定会让我知道吧?” “当然。”摩瑞热切地承诺。 汉普点点头。他正忙着看威廉挣扎地爬起来。 路克上马车并关上车门,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他们终于上路了。黛茵试着缩在角落好和他保持最大的距离。这是个荒谬的念头,因为马车内的空间就是这么小,而她的男伴的体型却这么大。可是此刻黛茵忙着抗拒慌乱根本没有心力思考。她试着深呼吸平稳情绪,可是没有什么帮助。但是她想隐藏自己的紧张,毕竟,她有她的骄傲。 “绅士不会用拳头解决问题。”她说。 她等了一分钟让他道歉,他一个字也没说。她决定激他说话。“我相信你打断了威廉的鼻子。对于这件事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老天!感觉真好。” “你说什么?”她问。 路克看着她扭绞双手。“我说,感觉真好。你不希望我对你说谎吧?” “当然不希望。你一点也不后悔吗?” “不。我早就想揍他了。” “是的,可是当你做了之后,你不会为这种有失绅士风度的行为感到……” 她要让他承认有点后悔自己表现得像个野蛮人,可是他没有给她时间说完。 “希望总有实现的时候,”他说。“这就是我的感想。” 她大声叹息。他决定改变话题。“你不记得我的名字,是不是?” 他的声音充满笑意。她看不见他的脸,因为马车里很暗,可是她强烈地怀疑他在微笑。 也许有一天她也会觉得这种事好笑,但绝不是现在。此刻她再度感到恐惧,全是因为她和这个男人独处。老天!她嫁给一个百分之百的陌生人。 “我通常并不这么健忘。”她说。“是的,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但那只是因为我当时非常慌乱。” “你为什么告诉他们……” 她没有让他说完。“你是我的丈夫,不管你喜不喜欢。” “我是你的法定监护人。”他修正,因为他比较喜欢这个称呼。 她耸耸肩。“为了成为我的监护人,你必须和我结婚。这是协议的一部份,记得吗?” 他叹息。“我记得。” 他听起来有点气恼,她只能推论他对自己的境遇并不感到快乐。她试着不觉得受辱。她知道他并不想结婚,她的祖母已经告诉她。因此,这种受伤害的感觉是可笑的。她几乎不认识这个男人呢!况且,她仍然忙着应付自己对这个巨人产生的恐惧,根本没有时间处理其它的忧虑。 她怎么会以为他是个绅士?老天!她甚至指导他要学习为自己辩护。黛茵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红,幸好马车里这么暗。 面对恐惧,她想着,她可以做到的,不是吗? 她清清喉咙。“我知道你打他是因为他侮辱我,可是我感觉到你在他说那些话之前就不喜欢他了。是这样的吗?你早就不喜欢他……” “我痛恨这个混蛋。” 这句话说得够坦率了。她发觉自己在微笑,却想不出自己微笑的原因。她可能是紧张忧虑得傻了吧?“这是你娶我的原因吗?为了报复你的哥哥?” 第三章-2 “不,”他回答。“我需要钱。你的祖母提供一笔我无法拒绝的金钱,报复是附加的诱因。黛茵,我们也许该讨论一下这个协议要如何进行。” “没什么好讨论的。我会守本分,你不需要担心。我知道你并不想结婚,而这正是我祖母选择你的原因之一。” 他不明白。“你们选择我是因为我不想结婚?” “是的。”她没有解释。 “没有道理,黛茵。” “有道理,”她说。“我要自由,而和你结婚可以确保我得到自由。我当然不想结婚,可是祖母去世之后,麦康叔叔一定会强迫我嫁给他选的人。现在我有法律保护了,因为我已经冠上你的姓。对了,那是什么?” “罗,”他回答。“罗路克。” 她仍然不记得曾经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她不打算承认这个事实。他一定会认为她是个十足的笨蛋。“是的,当然。罗路克。我想起来了,”她说谎。“这是非常……美国化的名字,是不是?” 他一点也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这情况真是太荒谬了。他的新娘令他觉得愤怒而有趣。老天!他真的和这个女人结婚了,而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除了她是个美得不可思议的女人。她的美貌,他告诉自己,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在这个年代,没有女人会被迫嫁给任何人。”路克说。 她发出非常不淑女的哼声。“也许在美国是如此,但是在英国就不是了,”她回答。“尤其当牵涉到财产的时候。总之,祖母选择你是因为她知道,你会完成你的工作然后离去,等我们到达波士顿,我就安全无虞了。你没有改变主意吧?” 他能够听见她声音中的忧虑。“没有。”他回答。 “很好。”她说。 路克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她。他不认为她大得足以被称为女人,她看起来是那么年轻单纯。他的责任是将她安全地送达波士顿交给她的法律顾问,然后离开。 这个计划对他来说很好。“除了你的法律顾问,还有其它人照顾你吗?” “照顾我?我有能力照顾自己,罗先生。” 她听起来极为忿怒。路克微笑,他的问题显然激怒她了,而在她愤怒的反应中,他没有听见恐惧。他默默地记住这一点。黛茵生气的时候会忘记恐惧。 而她是怕他的。从她瞥见他走向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害怕得像只掉入陷阱的兔子。可是他也瞥见了安心,不是吗?没有道理。她怎么可能同时感到恐惧和安心? “我是要问你在波士顿有没有亲戚。”他说。 “有。”她回答。她故意不提她的亲戚只有两岁大,他不需要知道。 “很好。” 他听起来放心了。她试着不动怒。“美国的女人需要像孩子般被照顾吗?” “有些是的。”他回答。 “我不需要,”她宣布。“况且,除了亲戚和法律顾问,还有一些银行家急着帮助我适应波士顿。我相信有人已经为我找到合适的住所。你家在哪里,先生?” “不要叫我先生,我的名字叫路克。” “我叫黛茵。”哦,老天,他已经知道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叫我黛茵。你在荒野中有座牧场,是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忧虑,路克想让她放轻松,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就像匹小马般容易受惊吓。如果她继续如此胆怯,这趟旅程将会非常漫长。 “你的祖母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她回答。“没有时间。我今天下午才从苏格兰回来。如果我有太多疑问,她会感到焦虑。” “那么你对我一无所知就嫁给我?” “祖母说你可以接受,”黛茵回答。“你对我也知道得不多,除非祖母告诉你关于我的背景。不过既然我们到波士顿之后就不会再见面,这就无所谓了,不是吗?” “是的。”他回答。他决定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我在蒙大拿有座牧场,那是个荒凉、人烟稀少的地方,唯一小镇只有两条街那么宽。你会讨厌那里。”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讨厌那里?”她问。 “那里唯一的社交聚会,是每个星期天大家聚集在杂货铺前看报纸。在那里,生存比社交重要。” “那是吸引你的原因?”他没有回答。“小镇叫什么名字?” “救赎。” 这名字听起来好极了。“人在那里会不会迷路?有足够的空间走一整天而不遇见任何人吗?” 如果他认为她的问题奇怪,他没有说出来。马车摇晃地停在通往码头的街道附近,他们将搭乘的“翡翠号”停泊在河中央。 黛茵突然急着上路。已经凌晨一点多,而街上仍然充满各种活动。各式各样的马车、货车、邮车挡住他们的去路,使他们的马车无法继续前进。 “我们的行李已经在船上了吗?”她问。 “已经在我们的头等舱里。” “我们的头等舱?我们没有个别的舱房吗,先生?” 她努力地试着不要再度陷入惊慌。路克没有注意她,感谢上帝。她知道自己脸色发白,她觉得晕眩。这个男人期望和她同床而眠吗?老天!她没有考虑到这个猥亵的可能性。 路克拉开车窗的窗帘,然后转向她。 “你祖母坚持要在航海日志上显示我们住同一间舱房,黛茵。想步行吗?” 她想跑走,但是她还是点点头。他下车,然后转身扶她。黛茵可以感觉到他的体贴,这点令她觉得好过些。也许他并不那么野蛮。 她发觉他有迷人的笑容和美丽的白牙。老天!他甚至有酒窝。如果这不叫迷人,她就不知道什么叫迷人了。她忍不住发出轻叹。 他发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知道她是怎么了。她的脸颊绯红,看起来彷佛被催眠了。她是怎么回事? “你在想什么?”他问。 “你非常英俊。”她脱口而出。她立刻后悔告诉他实话,他看起来非常愤怒,她的脸感觉起来彷佛在燃烧。老天!她希望自己世故一点。“当然,我对男人的判断力很糟,”她很快地又说。“你大概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 现在换她愤怒了。“我差点嫁给威廉。”她提醒他。 他耸耸肩,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许我该恨所有的男人。” 他笑起来。“你太年轻了,不会恨任何人。” “你有多老?”她问。 “老得足够恨这个世界。” 路克抓起她的手开始走,她必须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幸好拥挤的人群迫使他慢下速度。 他握着她的手非常坚定,黛茵觉得安全。这是有趣的感觉,令人非常愉快,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到安全。 他们慢慢地穿越混乱的街头。明亮的码头非常忙碌,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落。扒手们在人群中穿梭,可是没有一个敢接近黛茵。路克不会允许他们轻举妄动。她发觉好几个绅士盯着她,相信是她的正式礼服引起注意,于是伸手拉紧斗篷。 路克注意到这个动作。“你会冷吗?” 她摇头。“我试着不引起注意,”她解释。“我的服装并不恰当。”她又说。 她穿什么都一样,路克想着,她垂在背后的鬈曲金发很难不吸引住碰巧瞥向他们的目光。黛茵属于中等身高,然而她昂首前进的模样却像个高佻尊贵的公主。除了她的姿态,她的美当然是吸引注意的主因。就算黛茵穿上乞丐装,她还是会引来男人淫荡的注视。 他和她一样不喜欢她引起的注意。他感到一股占有欲,而不了解为什么。他对她产生的反应没有道理,可是保护她的需求强烈得几欲将他淹没。该死!他几乎不认识她。可是她属于他,她是他的妻子,他打算怎么做? 他怒目瞪着她。他的情绪,她下结论,和天气一样变化无常。 “我应该换上旅行装。”她说,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 “于事无补。” 他听起来非常不悦。她没有浪费时间猜想他突然改变情绪的原因,因为她瞥见了远处的“翡翠号”。她屏息注视着美丽壮观的景色,月光投射在这艘巨大的船上,使船看起来像座高大神秘的山。 黛茵敬畏地停下脚步,着迷地注视。“它真美,是不是,罗先生?” 她声音中的惊奇使他想笑。“是的,它很美。”他说。“我们不是在教堂,黛茵,你不需要低声说话。” 她没有发觉自己在低语;她为自己的行为发笑。“它非常壮观,不是吗?”她用较大的声音说。 路克不想浇她冷水。他搭乘过更大、更宏伟的船,但是她脸上的喜悦使他决定保留这项讯息。 黛茵令他感到困惑。他知道她来自极富有的家庭,可是这会儿她却表现得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女孩。 “你从未离开英格兰吗?” “我去过苏格兰很多次,”她回答。“可是我从未搭船去过。我期待着这次经历。” “希望你不会晕船。” “哦,我不会。我是个非常强壮的女人,”黛茵自夸。“我从不生病。” 他露出怀疑的表情。她决定改变话题。“我的祖父曾经做过海上冒险旅行,甚至和声名狼藉的海盗结为好友。他已经去世十年,但是我相信他仍然在看顾我。他不会让任何事发生在我的身上。” 他娶了一个疯狂的女人,路克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种愚蠢的信念。他是个现实主义者,她显然不是。如此的天真澜漫会让她命丧荒野。可是她并没有要到蒙大拿去,他提醒自己,她要去文明而安全的波士顿。 然而,以他的思考方式来说,她需要的是个活生生的保护者,而不是个鬼魂。“你有亲戚住在苏格兰吗?” “哦,是的,我的舅公安德住在高地,”她回答。“他被认为是家族的害群之马,”她的声音充满骄傲。“祖母时常担心我会受到她弟弟太多影响。” 路克开始为他的新娘着迷。她对她的家庭和过去非常坦白,她的坦诚令人耳目一新。他习惯于谨言慎行,人们知道愈少关于他和他的家庭的事,对大家愈好。 “你的祖母为什么担心你会受她弟弟影响?” “为什么?因为他很独特。”她回答。“我的舅公是个很棒的老师,他教我许多宝贵的课程。” “例如?” “安德舅公是个枪枝收藏家,他教我所有关于枪的知识。如果我要在荒野上生活,我也能够照顾自己。” “你能对人开枪吗?” 她犹豫片刻。“我想我能,”她回答。“要看情况。” “什么情况?”他忍不住微笑。他无法想象她握枪的样子,更别说开枪了。 她认为他在取笑她,否则他为什么微笑呢?她不由得挺起背脊,用充满权威的声音说明她的立场。“如果我是在保护我爱的人,我当然会开枪伤人。我不想,”她很快地又说。“但是我会这么做。你呢?你会杀人吗?”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他说话的态度就像在谈论天气,黛茵不由得害怕起来。“你杀过人吗?” 他转转眼珠。“我参加了南北战争,黛茵。我当然杀过人。” “为了职责。”她说,如释重负。 他继续拉着她的手穿越重重人群,当人群变得太摩肩接踵时,他伸手环住她的肩膀,拉她靠在他身边。 一直到他们并肩站在拥挤的接驳船里,慢慢地接近“翡翠号”,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应该感到恐惧,却没有一丝疑虑不安。祖母提出这个计划,而她毫不犹豫地同意。如今,木已成舟。 她感到满足。离开故乡并没有使她感到悲伤或后悔,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河岸一眼。她想开心地笑。路克仍然环着她的肩膀,她移近些,试着多得到一点温暖。她想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给她的安全感强烈到这个地步;她还无法把他看作是她的丈夫,但是这无所谓,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分道扬镳。 黛茵想到孩子们。她很快就能够再度拥抱她们。老天!她几乎压抑不住兴奋的情绪,她闭起眼睛感谢上帝,因为她终于上路了。 她一到波士顿就要去接小女孩们,然后带她们去安全的地方。她会把她们藏在麦康叔叔永远不会想要去找的地方。 一个念头闪进她的脑中。救赎镇。老天!可是她喜欢这个名字。它会是她正在寻找的圣地吗?她轻叹。救赎镇。 第四章-1 韩薇莉小姐试图自杀,却搞得一团糟。 她不该感到惊讶,因为她已经把生活搞得一团糟,正如她父母所预言的。哦,如果他们现在看到她一定会大笑一场,然后满意地紧抿嘴唇。他们任性无用的女儿完全符合了他们的期望。她甚至无法停止哭泣够长的时间好让自己爬过船舷上的栏杆跳海自尽。 在外人看来,她是个拥有一切的女人。她有遗传自母系家族的美丽外表--贵族似的五官、深红色的头发、明亮的绿色眼睛。当她的外祖父母在世时,薇莉受到呵护溺爱。她的外祖父喜欢夸耀她从他身上继承了对戏剧的敏感度,和对莎士比亚的热爱,而她的外祖母喜欢宣传她从她身上继承了易怒和热情的本性。 但是,薇莉不是她父母眼中的宝贝。如果是,他们就不会把她撵出门了。她使他们感到羞耻,他们说一见到她就觉得恶心讨厌。他们用尽各种字眼骂她,不过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他们说她一直都是、而且永远都会是个笨蛋。 他们是对的。她是个笨蛋,薇莉用悲泣承认这个事实。她立刻阻止自己发出声音,很快地看看两侧确定甲板上没有其它的人。现在是凌晨三点,“翡翠号”上的旅客都熟睡着,而船员显然在别处忙碌。 如果现在不做就永远没有机会了。“翡翠号”已经在海上航行三天,海水不会更深了,如果她要做,现在是完美的机会。 可是她错了,甲板上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路克站在楼梯的另一侧看着她,他无法理解这个愚蠢的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他听见别的声音--丝绸窸窣的声音。他回头瞥见黛茵走上楼梯。她看不见他,而他没有让她知道他在这里。他想知道她三更半夜到甲板上来干什么。 悲泣的女人再次吸引他的注意,她正努力地搬动沉重的板条箱。 薇莉哭得虚弱无力,费了好长的时间才把板条箱移到栏杆旁。她终于爬上箱子,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栏杆。她的白色衬裙飘扬得像投降的旗子,恐惧和挫败感使她大声地哭起来。老天!她做不到。 她爬下箱子瘫坐在甲板上,尽情地哭着。她该怎么办?老天!她该怎么办? “请原谅我侵犯你的隐私,可是我想帮忙。你不会有事吧?” 薇莉瞇起眼睛看向说话的人,一边激烈地摇头。 黛茵走上前踏进月光中。她握住双手,试着尽可能地表现出冷静的样子。她不想惊吓这个年轻女人,使她做出激烈的行为。 她看着女人用手背擦掉泪水。她不停地深呼吸,显然试着稳定自己的情绪,她从头到脚都在发抖。她眼里的哀伤令人心碎。黛茵从未见过任何人如此凄凉,除了她的姊姊美玲,她提醒自己。美玲警告黛茵,麦康叔叔可能会对她做什么的那天早上,看起来就是如此哀伤孤独。 黛茵强迫自己封锁住这个影像。“你想做什么?” “存在或不存在。” 黛茵确定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存在或不存在,”薇莉愤怒地重复。“我在沉思这个问题。” “你现在对我引用莎士比亚的文句?”这个女人疯了吗? 薇莉的怒气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这会儿,她只觉得筋疲力竭。“引用莎士比亚似乎很恰当,”她低声说,声音没有丝毫情绪。“我不想存在了,可是我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请你走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黛茵反对。“告诉我如何帮助你。” “推我一把,帮我跳海。” “停止说这种话。”她为自己严厉的声音摇头。这个女人需要的是帮助,不是教训。“我不是故意提高声音,请接受我的道歉。我不相信你真的想跳海,”她急忙又说,“你已经决定不结束自己的生命。你叫什么名字?” “薇莉。” “薇莉是个美丽的名字,”黛茵说,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她想抓住这个女人的肩膀摇醒她的理智。“请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我想帮助你。” 当黛茵走近她,薇莉紧贴着栏杆,看起来像只被逼到角落待宰的羔羊,她张大的眼睛充满恐惧。 “没有人能够帮助我。” “在你说明你的处境之前,我无法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如果你知道……你会立刻转身离去。” “我怀疑,”黛茵回答。“请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薇莉把脸埋在双手里,又开始哭起来。黛茵无法忍受继续看着她如此痛苦,她快步走上前站在悲泣的女人面前,然后伸出手。 “你只需要握住我的手,薇莉,其它的事交给我。” 薇莉注视黛茵好一会儿,试着下决定。就在黛茵相信自己的友谊将遭到拒绝时,薇莉缓慢而胆怯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黛茵扶她站起来,然后用手臂环住她的肩膀,心里想着要带她远离栏杆。 迫切渴求安慰的薇莉激动地投入黛茵的怀抱,差点撞倒她,幸好黛茵很快地恢复平衡。薇莉靠着她的肩膀不可遏抑地哭泣,黛茵安慰这个比她高出一、两吋的女人显得有点笨拙。除了轻拍她,黛茵没有做其它的。薇莉显然需要痛哭一场。黛茵认为哭是治疗创伤的第一步。美玲从来不哭,黛茵认为那也许是她变成一个如此严厉的女人的原因之一。 薇莉的悲泣不久即感染了黛茵。她试着保持冷静,却无法不受如此令人心碎的痛苦影响,几分钟内,她自己的视线也被泪水模糊了。 薇莉絮絮叨叨地说着不连贯的话,还不时地引用莎士比亚悲剧里的文句。不过当她承认她曾经信任那个男人,全心全意爱他、相信他会娶她的时候,黛茵终于了解她寻死的原因。 她怀孕了。 黛茵不由得生气。“老天!就是这样?”她大叫。“你怀孕了?我以为你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这是滔天大罪。”薇莉哀嚎。 黛茵发出一点也不像淑女的哼声。“不!”她反驳。“杀了欺骗你、利用你的那个男人才叫滔天大罪,”她说,然后叹息。“也许那也不算滔天大罪。” “我这辈子完了。” 黛茵强迫自己控制住脾气,这可怜的女人可能已经受够责难。她试着想些正面的话鼓励她。 “过去的你是完了,而现在你将开始新生活。” 黛茵扶她到长凳坐下,疲乏的薇莉丧气地低垂着头。 躲在暗处的路克乐见危险解除,决定继续待在阴影中旁观,不干扰她们。 “你仍然爱着这个男人吗?” “不!”她的回答非常有力。 黛茵点点头。“很好,”她说。“他不值得爱,”她又问:“你在美国有亲戚吗?” “没有。我没有计划到哪里去。我用掉所有的钱买船票。” “那个男人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吗?” “是的,”她回答。“可是他不想和这件事有任何关系。他要娶一个拥有大笔嫁?的女人。老天!我真不敢相信自己会爱上他。” “那个男人是条毒蛇,他利用你的纯真。” “我也应该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黛茵不禁佩服这个女人,因为她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不怪其它任何人,甚至不怪诱惑她的那只猪。 “你叫什么名字?” “黛茵。” “黛茵?施黛茵小姐?” “你听说过我吗?” “哦,是的,每个人都听说过你,小姐。” “为什么?”黛茵问。 “那件羞辱……哦,老天!我不该提这件事的。” 黛茵的肩膀垮下。全英格兰的人都知道她的羞辱吗?“对我来说,那不是羞辱,而是上帝的恩惠。”老天!这些话她在伦敦时说了至少有一百次吧? “你仍然爱他吗?”薇莉问。 “我从未爱过他,”黛茵承认。“我嫁给他的弟弟。”黛茵点点头响应薇莉惊讶的表情。“我也不爱他,”她坦承。“不过我承认自己渐渐被他吸引。但他终究是个男人,所以很可能是个混蛋。大部分的男人都是。” “也许你终究会爱上他。”薇莉说。 这是多么可怕的想法,因为他们一到波士顿就要分开了。“也许。”她大声地说,好让薇莉相信她提供了一个希望。 她们谈了将近两个小时,大部分的时间黛茵都在聆听。薇莉说出自己对未来的恐惧。 “你必须先习惯自己将成为母亲的想法,”黛茵说。“我打赌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全心全意地爱你的孩子。” “我还没有认真想过孩子的事,我一直忙着为自己难过。” 黛茵拍拍她的手。“你为自己难过是很自然的。” 薇莉大声地打呵欠,然后为自己一点也不淑女的行为道歉。“起风了。船长说有暴风雨正在形成。” 一阵风扫过甲板,薇莉开始发抖。在薇莉提起之前,黛茵没有发觉空气中的寒意。然后她也开始发抖。 “我们最好回舱房去。”她建议。 “是的,”薇莉同意。她站起来,转向黛茵。 “谢谢你聆听我说话。你非常好心,小姐。” 黛茵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一点也不习惯接受赞美。祖母期望一定的行为举止,黛茵只有在使祖母失望的时候才会听见反讽的赞美。 薇莉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于是黛茵对她点点头。然后她清清喉咙,用非常像她祖母的正经语气说:“我要你明天下午两点到图书室来和我见面。这几天我注意到那段时间图书室通常都没有人,我们应该会有足够的隐私来讨论我们的计划。” “什么计划?” 黛茵为这个问题感到惊讶。“当然是关于你的未来的计划。你以为我会同情地拍拍你的背,然后走开吗?” “你真的要帮助我?” “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老天!她又开始哭了。黛茵不想再经历一回合。“请停止哭泣,”她恳求。“你会把自己累坏了,我的祖母总是说我太自负了,自以为能够改变其它人的生活。她恐怕是对的。我保证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薇莉。可是我坚持要帮助你。” “谢谢你,黛茵。”薇莉停顿片刻。“你总是知道怎么做最好吗?” 黛茵的双肩下垂。“我似乎相信我知道怎么做对其他每个人是最好的,却从来不知道怎么做对我自己才是最好的。” 黛茵声音里的狼狈令薇莉微笑。“也许我会知道什么对你是最好的。” 黛茵也微笑起来。“也许你会知道。” 楼梯的宽度只能容纳一个人,黛茵示意薇莉先走。薇莉在楼梯底层停下脚步,转身仰起头注视黛茵。“我们会成为朋友吗?” 黛茵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相信我们已经是朋友。” 黛茵非常清楚自己许下的承诺代表的是责任,但她一点也不畏惧。她会照顾薇莉直到她能够照顾自己。还有薇莉的孩子,她沉默地加上。在黛茵的观念中,孩子,所有的孩子,都应该受到每个成年人的珍爱和保护。因此,她会尽一切力量以确保薇莉和她的孩子的安全。 ※        ※         ※ 她的高尚意图将随着她死亡。船要沉了,而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相信几分钟后船上所有的人都将沉睡海底。她想跪下来祈求上帝原谅,她相信如果她真的为自己的自负和专横忏悔,她也许能够溜进天堂。可是暴风吹得船乱转,跪在任何地方都是不可能的事。她缩在角落,双肩紧贴着舱壁。如果现在不是半夜,也许情况就不会如此可怕。黛茵讨厌黑暗,但是不敢重新点亮油灯,担心她会意外地让船舱烧起来。于是她坐在黑暗中紧紧地闭着双眼抱着枕头,听着行李箱东碰西撞的声音。她用祈祷对抗惊慌和恐惧,等待着一切结束。 她姊姊的孩子们怎么办?还有薇莉……哦,老天!还有那么多事情她想做,像这样死亡是不公平。她忍不住哭起来。她不想孤单地死去,她想要同伴。 她要她的祖母。 房门砰地一声开启,黛茵吓了一大跳。罗先生站在门口。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因为走道的光线照亮他。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见到任何人。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贴着身体的衬衫长裤刻划出他的肌肉线条。他看起来像个古代的伟大战士,黛茵发觉自己因为他的存在而平静下来。他是如此威风凛凛,而他充满自信及优雅的一举一动,不仅俘掳了她也安抚了她。 “台起狂风。”他用轻松的语气说,踏进舱房内。“我全身都湿了。”他甩甩头,水珠飞散。 他对黛茵微笑。他看得出来她吓坏了,不过他不认为她的恐惧是因他半夜进入舱房而起。不,她的眼泪不是他惹出来的,是暴风雨引起她的惊恐。 他不能责怪她的反应。事实上,他的感觉和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差不多。他经历过暴风雨,但是没有一次如此剧烈。他们有沉船的危险。 不过,他不打算和黛茵分享他的看法。他最不需要的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因此他强迫自己表现得从容不迫。他甚至还吹着口哨。 “你比较喜欢坐在黑暗中?” 她花了整整一分钟才能发出声音。“不,”她低语。“可是我担心点亮油灯会使舱房烧起来。” 第四章-2 路克转身走出去。 “你要去哪里,罗先生?” 惊恐使她的声音颤抖,她似乎无法冷静下来。她不想要他知道她有多恐惧,他会认为她是个胆小鬼。这真的是很可笑,死到临头还担心他对她的看法。可是尽管愚蠢,她仍然试着隐藏自己的恐惧。 “我只是去拿甬道上的油灯。”他大声地说。 他才说完话又已经回到舱房内。她看着他关上房门,然后走到舱房的另一侧把油灯固定在墙上的金属钩子上。船突然大幅度地倾斜。黛茵紧贴着舱壁,试着保持平衡,但仍然被拋到另一侧。路克则文风不动。他的平衡感令人印象深刻。还有他的态度。他似乎一点也不忧虑他们危险的处境。 她忍不住问道:“我们遇到台风了,先生。我相信我们的船随时会沉。你不担心吗?” 路克耸耸肩,假装漠不关心。他慢慢地脱掉衬衫,然后坐在行李箱上脱鞋子。“只是刮大风,黛茵,现在还不是台风季节。” 她从他身上看不出丝毫忧虑。“你一点也不担心吗,罗先生?你经历过像这样的暴风雨?” “经历过很多次。”他说谎。 “哦。”她安心地吁口气,甚至露出笑容。 她觉得好多了。但他却破坏了她几乎恢复的镇定--他脱掉长裤。 她紧紧地闭起眼睛。“罗先生,你在想什么?” 她几乎是大叫地提出疑问,而他已经失去耐心。“你可以停止叫我罗先生吗?” 她被他的火爆吓一跳。“如果你希望。”她回答。她仍然闭着眼睛,只听见他低声地咕哝些什么,八成是在诅咒。 路克脱掉身上其余的衣物,走到他的行李箱前拿出干净的长裤。他平常都光着身体睡觉,可是因为他一直睡在甲板上,当然得穿上衣服;他知道今晚也得穿着长裤,全都因为这个年轻女人表现得如此拘谨而神经质。 等她知道他打算和她分睡一张床的时候,她恐怕会心脏衰竭。 不过,他并不想碰她。和他的新娘有亲密关系只会使他们的财务安排变得复杂。他最不需要的是一个妻子,而他知道如果他碰她,他会觉得有责任和她维持婚姻关系。那他倒不如被吊死算了。 他的脑子充满和婚姻有关的恐怖思绪,因此没有注意到船又倾斜了。行李箱撞到他的右脚,他咕哝地诅咒,甩掉郁郁的思绪,穿上长裤。 黛茵看着他,他的体格令她着迷。她确定他不知道她在看他,因此她一点也不为自己所看见的脸红。 罗路克光滑得像只美洲豹。他的大脚和肩膀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收缩起伏,他的皮肤是古铜色的。他的腰窄而结实,他的肩膀宽得不可思议。老天!他真是男性完美形象的最佳典范。 她发现自己希望他会转身。路克没有让她的希望实现。他扣好长裤走到床边。船突然又倾斜起来,看得入迷的黛茵忘了抓紧自己,被拋得飞起来。他及时抓住她。 她的反应令他惊讶,她大笑起来。他向上帝祈祷她不是被惊吓得歇斯底里。 “什么事这么好笑?” 她耸耸肩。他的皮肤摸起来非常温暖。船又摇摆起来,这正是她等待的借口。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你要回到甲板上吗?你只会再次湿透。” “我不回甲板上。” 她没有放开他,她不打算让他走。独自面对死亡的威胁太可怕了,路克已经成为她的避风港。 “你不能睡在地板上,”她脱口而出。“那些行李箱会撞得你发狂。” “你有什么建议?” “你必须和我睡在一起。” 他差点放掉她。她仰起头看着他。该死!她拥有一双他见过最美的眼睛和最美的嘴。男人看着这么一双蓝色眼睛和性感的嘴唇很容易忘了自己是谁。 “我会睡在被子下,你可以睡在被子上,”她急忙又说。他的表情令她困惑,她不想要他以为她厚颜无耻,只是实际罢了。“这是很好的解决办法,而且非常文明。” 他把她丢在床上。黛茵急忙拉好睡衣,躺到被子下去,闭起眼睛。路克累得无力思索黛茵为什么不再表现出怕他的样子。他当然要利用他这短暂的好运,他会在她改变主意之前上床。他走过去转暗灯芯,然后走回床边。 她试着待在自己这一边,可是船的摇动使这件事极度困难。路克才刚平躺下来就发现她黏着他的左侧。她连声道歉,急忙往墙边靠。 她不停地回来,只要船一摇动她就撞击他。他怀疑这样下去不到天亮她就已经全身瘀紫。这就像和一条鱼睡在一起。路克的耐性很快地被磨光,他翻身侧躺,用手臂扣住她的腰,用脚固定住她的双脚。 她没有反对。事实上,她很感激他发挥了锚的作用。一切都会顺利。黛茵大声地打呵欠,奇怪,现在她一点也不怕了。来自她丈夫的身体的温暖安抚着她,几分钟后她已经完全放松。 “罗先生?”他没有回答她。“路克?” “什么事?” 他听起来粗声粗气的,她假装没有注意到。“你困吗?我们两个都没有晕船不是很奇怪吗?” “睡觉,黛茵。” 一分钟后她又开口说话。路克还以为她会合作呢!“我很累,”她低语。“可是一点也不困。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没有回答。 “也许,如果你跟我说话,我就会困了。” “为什么我跟你说话会让你想睡觉?” “你可能很乏味。” 他咧嘴笑。“很好,我说话让你睡觉。你想听什么特别的主题吗?” “告诉我关于救赎镇的事。” 他很惊讶她记得小镇的名字。他无法想象她为什么会有兴趣听任何关于那个荒凉之地的事。 “我已经告诉你所有关于救赎镇的事,你会讨厌它。你何不想想你将在波士顿参加的宴会,那应该会让你想睡觉。” 她最不想想的就是宴会,她讨厌正式的场合,想到她永远不必再出席矫揉造作的聚会,黛茵不由得微笑。她知道路克相信她想成为波士顿社交圈的一份子,而她看不出有解释的必要。她知道大部分的年轻小姐都喜欢那些无聊的事。不过,她不像大部分的人。也许她真的几乎和她的安德舅公一样独特,如祖母所说的。 “你不讨厌救赎镇吧?” “我正开始讨厌它,”他打着呵欠回答。“它已经开始变得拥挤。我会很乐于离开。” “离开?你的弟弟们不是在那里吗?” “牧场离小镇有一天的路程。” “那又如何?” 他大声叹息,她真的会唠叨到得到答案为止,路克挫败地咬紧牙。她戳戳他的肩膀。“你真的计划拋弃你的弟弟们?” “乔登和道格已经拥有足够的牛马,他们不再需要我。我会帮助格西安顿下来,然后我会离开。他们会过得很好。” 她认为他的态度非常冷淡,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她不想和他失和。况且,她要的是答案,不是争吵。 “你会去哪里?”她问。 “打猎。” “猎什么?”她问。 “一个人。” 她以为他会说他想猎金或猎银,虽然淘金热已经结束,她曾经看过有关新矿脉的报导。可是猎人? “你发现他之后呢?” 路克沉默片刻,他不打算告诉她他会杀了那个混蛋。“我会完成他开始的事。” “他是个坏人?” “是的。” 她沉思几分钟。他们之间的差异太清楚了;她正在逃离邪恶,路克将要面对它。他是个勇敢的人或者是让报仇主宰了他的生活? 她决定查明。“他……” 他打断她的话。“等我完成,我会回到山里。” 罗先生显然想结束讨论,她决定让他如愿。她是个有耐心的女人,她可以等待。 “祖母告诉我你在肯塔基出生。可是你为北方打?你相信战争吗?” “我相信在美国的每一个人都有自由的权利。” “是的,没有人有权力拥有另一个人。你说你会回到山里,是为了完全的自由吗?” “是的。” “你不会寂寞吗?” “不会。” “你是个非常反社会的人。” 他忍不住微笑。她听起来彷佛为他感到难过。“你不必可怜我,黛茵。我不想要一个家。” 太迟了,她差点脱口而出,他有一个家,她不在乎他想不想要。孩子们必须摆在第一位,她们年幼得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那么你会背弃……每一个人?”我,她沉默地加上。你会背弃我。老天!如果她需要他怎么办?她和双胞胎及薇莉和她的孩子要怎么过下去? 黛茵这突然而来的惊慌非常短暂,她几乎立刻冷静下来。她会做得很好。她并没有计划依赖罗路克,这种紧张不安真是太荒谬了。她是个独立的女人。 黛茵原本计划带双胞胎外甥女到西部的某个小城市去,可是现在她重新评估自己的决定。美国的每个城市都可以经由电报或火车进入,她们住在城市很容易被找到。 她轻声叹息,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曾经有过强烈得不可理喻的恐惧吗?”她没有等他回答又说:“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的父亲带了一只猎鹰回家,我害怕得连院子都不敢靠近。最后甚至只能躲在我的房间里。” 路克好奇起来。“你想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我的麦康叔叔告诉我猎鹰喜欢蓝色眼睛。你注意过猎鹰的爪子有多锐利吗?” “你的叔叔有残酷的幽默感。” “我怕我的叔叔就像怕猎鹰一样,”她坦承。“但是,我怕他是有理由的。在城市里找个人很容易,是不是?” “是的,”他回答。“为什么这么问?” 她不想告诉他实情。也许她太多虑了,麦康叔叔一收到他母亲的钱,就不会想到她或双胞胎。他没有理由千里迢迢地追踪她。 可是她知道他会。 “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她说。 “你还有其它什么不合理的恐惧?” “我习惯每晚锁上房门,因为害怕有人会在我睡觉的时候闯进来。” “你认为谁会趁你睡觉的时候闯入你的房间?某个人或是任何人?” “只是某个人。”她在他继续问下去之前改变话题。“当你回到山里,如果你的弟弟们需要你怎么办?” “他们会知道去哪里找我。只需要花一、两个月的时间。” “如果有紧急的事,我相信他们会发现这个消息令人感到安慰。” 这个小女人是有脾气的。她试着隐藏,却做得不好。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她的指甲嵌进他的皮肤。他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为他的弟弟们抱不平,她表现得彷佛他真的遗弃了他的家人。她只是不了解。当他的弟弟们向他求助时,他和他们达成协议,而他已经做了承诺的一切。该死!他已经做得太多了。 她怎么可能知道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她被骄宠、保护了一辈子。路克不打算试着让她了解他的感受,她对他的看法不重要。 路克立刻知道这是个谎言。为了某种原因,她对他的看法是重要的。他无法想象为什么,而且知道这种感觉一点道理也没有。他累了,就是这个原因。疲乏使他无法思考。暴风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如果通知旅客弃船逃生的警铃响起,他也不会感到惊讶。 对于无能为力的事担心也没有用。如果船沉了,他会抓住黛茵游向最近的海岸或者尝试到死为止。 对于黛茵的靠近他也无能为力。她如此的柔软芳香,像诱人的玫瑰。他真正想做的事是把脸埋在她的颈弯,闻着她的香味入睡。 他又说谎了。他想做的是对她做爱,把自己埋在…… “你的弟弟们知道你要遗弃他们吗?” 他很感激这个干扰,他的思绪快要使他陷入麻烦。他不在乎她的问题是无礼的,她只是不了解。乔登、道格和格西对他来说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独自一个人惯了的他对于亲人的感觉是很模糊的。 “你听起来不太高兴。”他打着呵欠说。 “我是有点不悦,”她回答。“我知道你的弟弟们的问题不关我的事,可是--” 他没有让她说完。“不错,他们不关你的事。睡觉吧!” 在他看来,黛茵的愤怒倒是有正面价值,因为这么一来她就没有心思忧虑他们的情况了。他不想要她想到他们可能会溺死。天晓得他一人忧虑就够了。他开始怀疑这艘船还能挣扎多久。 “黛茵,你会游泳吗?” “会。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 “你会吗?” “会。” 一分钟后她明白了他问题之后的动机。“我怀疑我会在睡眠中溺死。” “我们不会溺死。” “是的,”她同意。“我们不会溺死。” 接下来的几分钟在沉默中过去,路克以为她终于睡着了。他无法阻止自己移靠近她一点点,他的头垂靠在她的颈弯里。他闭起眼睛试着封锁住自己淫荡的思绪,可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该死!她是个美丽诱人的女人,对她产生欲望是正常健康的反应。在黑暗中,每个女人都一样,他告诉自己,黛茵并不特别。 这真是超级大谎言,黛茵没有一点是平凡的。路克咬紧牙根强迫自己翻身远离她。他用背部挡住她避免她晃动,闭起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她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突然转过身去。也许是暴风雨使他紧张不安,而他的骄傲不让他承认。男人真是令人困惑的动物。她不认为大部分男人思考事情的方法是非常复杂的,至少罗路克似乎并不太复杂。他似乎……非常坦诚。她也许不同意他的某些意见,但是她必须佩服他,因为他对自己的意向非常坦白。 路克似乎不是那种有心机的人,这是他最吸引她的特点。而且他想成为山里的男人。她不能责怪他的目标。如果她是个了无责任的男人,她也会拋开一切到山里去。真的非常可惜。男人应该能够追逐梦想,女人也是。但是,路克将无法独自生活在山里,至少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不能……直到双胞胎长大能够照顾她们自己为止。 她要到救赎镇去,她知道这个决定是对的。这个遗世独立的小镇是她和双胞胎完美的藏身处。如果薇莉想跟她来,黛茵会欢迎她。 她的计划只有一点问题。承认这一点令人难堪,不过既然现在是半夜而她很可能在天亮前沉入海底,就承认自己的弱点也无妨。 她需要罗路克。 第五章-1 他等不及远离她。他的欲望一天比一天强烈。暴风雨侵袭的那个夜晚,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黛茵的身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那里去的,他只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要过一个女人。他的渴求不只令他痛苦,更令他恐惧。感谢上帝,他在那个时候醒来,在脱掉她的睡衣把她吓死之前。幸运的,黛茵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危险。在他发觉自己在做什么而急忙翻身离开她的时候,她才醒来,而她竟然跟着移动挨近他又入睡。这个女人简直是太信任人了。不过,他是她的丈夫,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而且为期极短,她和他在一起真的应该觉得安全。他的责任是保护她,不是凌辱她。 剩余的航程中,路克忙着对抗自己的欲望。在他们抵达波士顿之前,他已经感觉像个饥饿的色鬼。在暴风雨过后,黛茵要他每晚继续睡在他们的舱房。她当然不是直接开口要求,她绕着这个主题说了将近一个小时,提出他所听过最不合逻辑的论点,最后下结论说,为了他着想,他们应该继续睡在同一个房间。她竟然有脸加上一句:她是在帮他的忙。 他把她乱扯的论述解释为她害怕一个人睡觉,可是又顽固得不愿承认。那场暴风雨显然吓得她心有余悸。她和他在一起觉得安全,虽然这算是赞美,却也非常讽刺。因为如果她知道他脑子里不停地在想些什么,她就会怕他。 在“翡翠号”上的最后一夜是最难熬的,他一直等到他确定她已经入睡才悄悄地进入舱房。睡地板对他来说不是问题,黛茵才是。他发现她穿着睡衣睡袍坐在椅子上,一边梳头发一边哼着歌。路克站在那里注视她片刻。她微笑地欢迎他,而他的反应是皱眉,然后他转身要逃。 “你要去哪里?”她大叫。她很快地放下梳子站起来。 他没有转过身来面对她。“上甲板。” “请不要离开,我必须和你谈谈。” 他伸手向门把。“睡吧,黛茵,我们明天再谈。” “可是我想现在和你谈。” 他沮丧地咬紧牙。似乎没有逃避折磨之路。他必须再次看着身穿单薄睡衣睡袍的她而假装自己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他已经开始想象睡衣下是什么。 “该死!”路克低声诅咒,然后转身。他交叠双臂,背靠着房门,发出叹息。“你想谈什么?” “关于我们的事。”她脱口而出。 他扬眉。 她强迫自己微笑。“我做了什么或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吗?” “没有。” 她试着表现出镇定的样子,她当然不想要他以为这个话题使她苦恼。“你确定?” “我确定。” 她不相信他。“这趟旅程大部分的时间,你都避开我。我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我说了什么……” 他打断她。“时候不早了,黛茵,睡吧。我们明天再……” 她打断他。“我们明天就下船了。我不想在一群陌生人面前谈这么隐私的事。” 她扭绞着双手,脸也红了。路克感到非常愧疚,因为他知道自己是造成她苦恼的原因。她是对的,当然,他一直在避开她。他不打算解释为什么,实情只会使她更不自在。 路克穿越舱房在黛茵刚才坐着的椅子上坐下,伸长双脚,注视着她。 黛茵走到床边坐下,双手放在膝上。她的目光从未离开他,她决心得到答案,就算得花掉整个晚上。 他美丽而不可碰触的妻子看起来很凄惨,他的愧疚增加十倍。他决定吐露一点实情,“我是一直在避开你,”他承认。那是极大的挑战,他默默地加上。他们同在一艘船上,看在上帝的分上,自从离开英国,“翡翠号”似乎愈来愈小了。“这是困难的。”他又说。 “为什么?” “我答应你的祖母保护你,黛茵。我试着确保你的安全,却又同时试着让自己跟你保持距离。该死!这是很困难的。” 她看起来不知所措。他想叫她停止用手刷头发,这个动作是非常挑逗的。她是个诱人的女人。路克觉得自己愈来愈像圣人了。 “你还没有解释你为什么必须避开我。”她提醒他。 她不会放弃。他决定他只剩下一个选择--说谎。“我不要你变得依赖我。” 他为自己感到骄傲。他说这种谎竟然没有笑。 她皱眉看着他。“你是认真的或者是在开玩笑?” 该死!她又用手指刷头发了。他几乎能够感觉到她头发如丝般的质感,玫瑰花般的香味…… 他闭起眼睛不看她。他彻底地对自己感到恶心,他简直就是个色鬼。 “请原谅我提高嗓门。”她说。她深深地吸口气,强迫自己放松。她知道如果她不控制自己的脾气就什么也做不了。要罗路克直接回答问题显然是非常艰难的挑战,而且令人愤怒。所以,她决定运用策略。 “我知道你不想结婚。” “我宁可被吊死。” 她应该被他的态度激怒,可是她的反应却恰好相反。他的坦诚对她而言是幽默的而且令人觉得清新爽快。她没有笑出来,不过却隐藏不了微笑。 他张开眼睛看她对他的粗率有什么反应,她的微笑令他惊讶。他发觉自己也微笑起来。 “我们的处境真是混乱,不是吗?” “我不确定我了解你的意思。” 他不想解释。他弯身脱掉鞋袜,然后站起来解开衬衫。他发出大声的呵欠,非常明白地暗示他累了。 黛茵没有再说什么,她继续坐在床边看着她的丈夫。老天!他真是她的一大挫折。她希望自己继承了祖母强悍的性格,那么她就能够对付路克的顽固。 路克自顾自地解开他的铺盖,熄灯,然后躺下来。黛茵放弃试着和他说话,她站起来脱掉睡袍,上床将枕头和被褥调整到她觉得舒适为止,然后大声说:“晚安,罗先生。” 她知道他讨厌听到她叫他罗先生,她要让他知道她不高兴。 这个小女人透明得像空气,她显然从未学过隐藏情感的艺术。她的美貌和单纯将使她成为波士顿所有挖金者的目标。想到黛茵和其它男人在一起竟然令他感到困扰。他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在乎在他们的婚姻合法地解除之后,她和谁在一起? “你睡着了吗?”黛茵在黑暗中低语,等待回答。 没有反应。她大声地再问一次。 他放弃假装。“什么事?” 她翻身侧躺,试着在黑暗中看到他。“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们和银行家的约会,你可能必须在波士顿多待一、两天。” “我知道。” 好一会儿她没有再说话。就在路克确定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又低声叫唤他。 “又有什么事?” 她不理会他的愤怒。“你为我放弃你的未来,这是高尚的牺牲。” “这并不高尚,黛茵。” 她没有和他争辩。“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如果我答应,你会让我睡觉吗?” “好。”她同意。 “好吧。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你不会不告而别。” 他听得出来她的忧虑。“我答应你,我不会不告而别。” “谢谢你。” 黛茵闭起眼睛说她的夜祷;路克闭起眼睛试着封锁住所有淫荡的思绪。他决定把他为什么不想结婚的理由列下来。第一点,而且是最重要的,是他的自由,他提醒自己。他是个流浪者,不是家庭型的男人。她是他不需要、也不想要的羁绊。 一个突然而来的念头打断他的沉思。她说他为她放弃他的未来。既然他没有意思在黛茵离开之后再和任何人结婚,也就没有所谓的牺牲。他娶她的动机并不高尚,他是为了那笔可以买下格西的自由的钱。 黛茵的动机是什么?他想知道。 “黛茵?” “什么事?” “你为什么嫁给我?”他直截了当地问。 “为了保护我继承的遗产。”她回答。 “但那不是你嫁给我的唯一理由,是不是?”他追问。 “还为了避免麦康叔叔为他的利益把我随便嫁掉。” 路克确定还有其它理由。“还有呢?”他站起来走到她的床边。 “我嫁给你是为了较大的益处。我已经告诉你所有你需要知道的事。” 第五章-2 “什么较大的益处?”他在床边坐下。 她摇摇头。“你不该坐在我的床上,”她尽量用愤怒的声音说。“这是不恰当的。” “我们结婚了,”他说。“任何事都是恰当的。” 她张开嘴要说什么,却又闭起来。她的脑子空空如也,她只是注视他,等着看他会做什么。她并不怕他。在她想起这个重要事实的那一秒钟,她又开始呼吸起来。 她不知道他们互相注视了多久。路克似乎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而从他眉头紧蹙的神情看来,他在考虑的事并不非常愉快。 “你是我的妻子,黛茵。” 她不喜欢他的语气。“你是在告诉我你要……使用你做丈夫的权利?” 她惊骇得几乎无法把问题说完。他突然同时想勒死她和吻她。 路克突然发觉他的错误,他太靠近她了。他想品尝她、吞掉她。一个吻,他告诉自己,只要一个吻他就会感到满足。 该死!他又在欺骗自己了。他要的不只是一个吻,他要全部。“不,我不想要使用我做丈夫的权利。” 他听起来很生气,黛茵不由得被他的态度所刺伤。她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安心,可是每个妻子都希望她的丈夫觉得她吸引人,不是吗?而罗路克竟然表现出碰她的想法使他嫌恶的样子。 受伤害怕的感觉是荒谬的,可是她真的觉得伤心。她只是累了,她告诉自己。 是的,今晚她过度敏感了,而罗路克是个感觉迟钝的粗人。“有些男人觉得我迷人。”地无意说出自己的思绪,她不由得叹息。“至少我认为他们是。你不太喜欢我,是不是,路克?” “我喜欢你。”他回答。 她看起来并不相信他,他看得出来他伤害了她的感情。他决定试着让她了解他的处境。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碰你?” “是的,”她回答。“任何人都能够了解。你不想要我,笨蛋也猜得出来。” “我想要你。” 她惊讶地张大眼睛,然后摇摇头。 “该死!是的,我想要你,”他咕哝。“我只是不想和你结婚。”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路克。” “那是什么意思?” 她不确定。但是她开始觉得好过一点了,因为他承认他受到她吸引。然后她发觉他说的话所隐藏的侮辱。“我的额头上有要求被侮辱的记号吗?”她不悦地说。“老天!先是麦威廉暗示要我成为他的情妇,现在你又说你想要……你知道,可是你不想和我结婚。” 他正要回答她的问题时,她使他分心了。 他的一绺头发往前掉在他的额头上,而她不假思索地伸手拨开那绺头发。 她的碰触使他猛然退开,她立刻为自己的大胆感到困窘。 “在每个男人心里,欲望永远排在第一位,是吗?”她问。 “并非所有的男人都是那样。” “你是吗?” 他把双手撑在她的脸两旁,慢慢地倾身向前。“不,我不是。我要你了解一件事,黛茵。你非常吸引我,可是我永远不会安定下来。” “这是你半夜坐在我的床上教训我的原因?你要我知道你不会安定下来?这一点我相信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路克。” “我还要你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安全无虞,我不会利用我们的处境对你做什么。” 她点点头。路克冒火了。他说起话来咬牙切齿,表情严酷而愤怒。 她决定试着让他高兴一点。“我相信我能够让你为我们之间的事感到安心。” “怎么做?” “问我是否想要你碰我。” “你想吗?” “我宁可被吊死。” 他先是大吃一惊,随即露出灿烂的微笑。她听起来很认真,可是她眼里闪动的光芒告诉他,她是在开玩笑。 “你在嘲讽我吗?” 她露出那种令他迷醉的表情。 “是的。” 他大笑,他阴郁的情绪消失了。他对她摇摇头,然后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他接着亲吻她的鼻梁。他表现得彷佛在对一个小孩道晚安。黛茵的好奇心突然压倒一切谨慎。路克的吻会是什么感觉?在她能够阻止自己之前,她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微微地提起上身。她的嘴唇刷过他的。这是一次蜻蜓点水式的接触,她认为感觉非常好。她喜欢他的皮肤粗糙的触感。路克需要刮胡子,不过一天长的胡渣使他看起来非常粗犷。 黛茵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她放开他,躺回枕头上。 他跟随着她。他握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急忙安抚他。“只是一个吻,路克。” 他摇头。“不,黛茵,这才叫做吻。” 他的嘴占有她的。她张开嘴要抗议,他立刻利用这个机会,他的舌头入侵她的嘴。黛茵惊愕得不知道自己是要推开他或是拉他更靠近。他的舌头在她的嘴里做什么?她从未听说任何人像这样接吻,这种亲吻太亲密了。老天!她喜欢。她的双手找到他的脖子,她的舌头开始慢慢地摩擦他的。这个吻逐渐炽热起来,欲望在他们之间燃烧。 他似乎无法停止。她尝起来如此香甜,而她喉咙深处发出的呻吟摧毁他的自制力。他被欲望折磨得颤抖。 他永远不想停止。这项认知将他拉回现实。路克突然结束这个吻。让她放开他花了较长一点点的时间。他必须拉开她的双手,轻轻地推她躺下。 他在喘息。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停止。她仍然能够尝到他的滋味、感觉到他的热气。 这个吻在几秒钟内即完全失控,他的心仍剧烈地跳动。热情消褪得很慢,而她蒙眬的眼睛和玫瑰般的红唇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 “你很危险,小姐。” 他的挫败使他的声音充满怒气。路克站起来,抓起他的靴子、衬衫和铺盖冲出舱房。他不打算冒险。既然不能做他最想做的事,他决定远离她。 他要找桶冰水浇熄自己的欲火。 房门一关上,黛茵立刻哭起来。她开始发抖。 她为自己感到羞耻。她是在玩火,她告诉自己。现在她知道了。她当然不能让这种吸引继续下去。 黛茵不再信任自己的判断。她曾经相信自己爱麦威廉。路克也许不同,但是他仍然是个男人,所以在爱情和誓约方面不能被信任。 至少他从一开始就对她坦诚。他说过他不想要她。而她是如何回报他的坦诚?对他投怀送抱。 难怪他会逃走。 黛茵大声呻吟,翻身,拉被子盖住自己。她发誓明天一早就向路克道歉,并且向他保证他将不必再应付她的好奇。她在几分钟后睡着,梦见他。 ※        ※         ※ 他作了关于她的噩梦,惊醒时一身冷汗。可怕的梦还在他的脑子里徘徊。黛茵被困在洞穴中,他进去找她。可是就在他伸手向她时,穴顶和墙壁塌陷下来。空气突然变成泥土,他们无法呼吸、无法动弹。他急着救她出去……在她像其它人一样死亡之前。 在他的睡眠中,路克的脑子把两个噩梦混在一起。一个是真实的,一个是虚构的。和黛茵一起出现在洞穴的那些人是士兵,他的同志。他们被自己的长官引入一个死亡陷阱。柯约翰少校出卖他们以求自保。不过,懦弱怕死不是他唯一的动机。他的背叛得到丰厚的报酬。柯约翰还私吞了一大批他应该保护的黄金。 路克是唯一活下来的人,只因为那些叛徒告诉柯约翰他们确定九个人都死了。不过,柯少校是个多虑的人。一个人一枪还不够,他要确定没有人还在呼吸。他要保护他的事业,当然更要保护他的命,他不要任何事使他光辉的从军记录染上污点,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掩埋掉证据。 愤怒的叫声唤醒他,他不停地喘息,汗如雨下。他的脑子很快地清醒,不过他仍然花了几分钟在甲板上踱步,直到他胸口的紧绷放松下来。 他习惯作关于战争的噩梦,在梦中发现黛茵却是另一回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并不担心她,他知道她没事。但是就算他确定她在舱房里熟睡着,他还是需要去查看一下。 他走进舱房时她没有动。她仰卧着,铺散的头发像金环围绕她的头。她看起来像天使,平静、安详。她可能正梦着愉快的下午茶和英俊的追求者。该死!他几乎羡慕她。他的梦想总是充满恶魔。他和黛茵有如天壤之别,也许这就是他被她吸引的原因。她代表一个男人长久以来渴求的温暖和阳光。 路克站在床边注视她好一会儿,他似乎无法叫自己离开。他知道她会一见到他就感到嫌恶,如果她知道关于他的身世背景。以战争和荣誉的名义,他为了生存做了许多无法形容的事。 他摇摇头。他不想再抗拒诱惑了,她的纯真令人无法抗拒。他坐下来,脱掉靴子和袜子,然后在她身旁躺下。她挨近他。他翻身侧躺,拉她进他的怀里。他把脸埋在她的颈弯,闭起眼睛。 一分钟后,他沉沉地睡着。 上帝慈悲,恶魔们没有来烦扰他。 第六章-1 敏捷不是黛茵的特质。路克在甲板上等了一个多钟头,他有足够的时间想前一晚的事。他是着了什么魔竟然上她的床?竟然拥着她睡觉?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曾经睡得这么安宁。他不由得叹息。感谢上帝让他在那个时候醒来。他想起自己躺在她柔软香甜的身体上,立刻强迫自己停止去想。她没有在那个时候醒来,这是最要紧的。 当他失去耐心正准备到舱房去拖她离开时,她快步走上阶梯。 她看起来慌乱、忧虑而美丽。她穿着淡粉红色衣装,方形领口上衣点缀着细致的白色绣花。这衣服的颜色衬托出她白皙无瑕的皮肤,路克相信她是他见过最女性化的东西。 他吐出非常像熊低吼的叹息,皱眉看着她。 她对他微笑,她假设她的延迟是他不悦的原因。她为让他等待道歉,一边环顾四周寻找薇莉。大部分的旅客都已经下船,黛茵推测薇莉一定是在放置行李的地方等待。 “我急着踏上美国的土地。”她说。 “你唬得了我。”他回答。他握住她的手臂,转身准备下船。 他的讽刺显然是因为她让他久等。黛茵不理会他的嘲讽,把注意力转向码头。 这个城市的天际线令她想起伦敦,不过,她几乎立刻察觉这两个城市之间最主要的差异--伦敦总是灰蒙蒙的,而波士顿的天空非常清澈。 黛茵被各种景象和声音淹没,几乎无法思考。她想闭起眼睛聆听各种不同的口音腔调,试着猜每个人来自哪个国家。不过,许多不同的外国语言很快地混杂在一起,她放弃这个游戏,试着用眼睛探索一切。 “黛茵,请你注意听我说的话好吗?” 她终于抬头看他。“很棒,是不是,路克?” 她声音中的惊奇令他微笑。“波士顿?” “美国。”她说。 他点点头。“你还没有见到真正的美国,”他说。“不过你会喜欢住在波士顿。它是个大都会,”他又说。“很像伦敦。” “我已经喜欢波士顿,可是我不希望它像伦敦。”她说完之后把注意力转向她周围的混乱。 路克注视她好一会儿。当他发觉自己在做什么,不由得唾弃自己。他表现得像个被爱情冲昏头的乡下男孩,可是,该死!这是她的错。 她是个诱人的妖精。他确定她是故意用她那种“来吻我”的微笑诱惑他,她用手指刷头发和甩头的动作也是故意要挑逗他,甚至她抬起头用那双奇妙的蓝色眼睛看他的样子,也是蓄意要攫取他全部的注意力。 “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拿行李?” 她的问题打断他的思绪。 “待在这里,”他命令。“我马上回来。” 黛茵才点个头,他已经立即转身走开。行李券在她的手上。路克已经依施老夫人的指示在“汉默顿”预约了房间,它是全美国最好的旅馆之一。几分钟后,他带着一个旅馆的服务生回来,发现黛茵正要把他们的行李券交给一个已经说服黛茵相信他是旅馆派来处理他们的行李的人。 路克从小偷手中抢回行李券,斥喝他滚开,小偷急忙逃走。黛茵为这无礼的举动而大感惊骇。当她注意到路克把票券交给一个帽子上有旅馆徽章的人时,她才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惊恐。 “他会偷走我们的行李。” 路克点点头。黛茵不打算就这样算了,她拎起裙子追向小偷。路克急忙抓住她。 “你以为你要去哪里?” “去抓坏人,”她几乎喊叫地解释。“应该有人去报警。” 路克让她看见他的愤怒。他紧紧地抓住她,转身走向排队等待顾客的公共马车。 “你不做点什么吗?”她问。 “他走了,黛茵。我们永远找不到他。” “我记得他的脸。”她说。 路克没有笑。她听起来是那么认真。“如果你追上他,你要怎么做?” 她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我会抓住他,大叫求助。” 他转转眼珠。她开始明白自己的愚蠢,可是她宁死也不愿承认。 “我想你最好考虑一下后果。”路克说。 他们走到马车前,他停下来指示车夫他们的目的地。 “我们还不能走,”黛茵说。“我在等我的朋友。她要和我们一起到旅馆去。你必须耐心地等,路克。我和她约在行李旁边碰面,我现在去找她。” “人这么多,你找不到她的。” “她在那里。”黛茵大叫。她叫薇莉的名字,可是她的朋友没有听见。她立刻挣脱路克的手,挤进人群中。路克诅咒一声追向她。他的体型比她大得多,没有办法像她那么容易在人群中穿梭,只好推开挡住他去路的人。当他追上她的时候,她正好停在一个红色头发的女人身后。 “薇莉。”黛茵叫她。 她的朋友显然大吃一惊。她霍然转过身来,眼里含着泪水。 “哦,我真高兴见到你,黛茵。我以为你丢下我走了。我想不起来我们约在哪里碰面。”她一口气说完。 薇莉试着隐藏她的惊慌。她恐惧得快要昏倒了。老天!她想放心地大哭,因为黛茵没有丢下她。 黛茵急忙安慰她的朋友。“我不会丢下你的,”她说。“就算我们找不到对方,你知道旅馆的名字。你可以自己到那里去。” 薇莉点点头。她不好意思承认她甚至没有足够的车资。不过,黛茵是对的。薇莉相信自己总有办法到达那里,她只希望自己不是这么情绪化。生活和身体的改变对她来说是严酷的考验。 “我通常并不这么情绪化,黛茵。”说完,她忍不住哭起来。 黛茵拿出手帕递给她,然后握住她的手。 “薇莉是我的好朋友。”她向路克介绍。 “她为什么哭?” 黛茵为路克提起这件事而皱眉。薇莉正努力地试着控制自己。“这段时间对她来说是艰难的,”她解释。“她正在服丧。” “我是吗?”薇莉低声问。 黛茵点点头。“你是的。”她转身向路克。“她挚爱的丈夫死了。” 他没有问任何问题。他非常清楚她是谁,那夜他并不是故意偷听她们的谈话,他只是要确定黛茵安全无虑。听见薇莉未婚怀孕让他感触良多。他同情她,因为她将面临许多困难。他母亲的日子就不好过。 路克不由得敬佩黛茵,“你要帮助薇莉在波士顿安顿下来?”他问。 “是的。”她回答。 他微笑。她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个反应,于是她也微笑。 “我们该走了吧?” 他完全同意。他抓起黛茵的左手和薇莉的右手,走向公共马车。他的脚步快得使薇莉必须伸手按住有飞走之虞的帽子,而黛茵差点被裙子绊倒。他告诉车夫他们的目的地,然后打开车门,转身向薇莉。 “你的行李送去旅馆了吗?” “黛茵有我的行李券。”薇莉回答。 她回答时,眼睛盯着地面。他不由得怀疑像她这么羞怯的女人只有黛茵照顾她怎么生存。他决定和银行家们谈一谈。存在他们银行里的信托基金让他们获利不少,路克相信他们会乐于照顾黛茵和薇莉。而且黛茵有亲戚住在波士顿。一定有人会照顾他的妻子和她的朋友。 他的妻子。路克惊奇地摇头。六个月前如果有人预言他会结婚,他不仅会大笑,还可能会给这个预言者一拳。 “我们可以走了,罗先生。” 黛茵用手肘推推路克。她还想叫他停止皱眉。不管他喜不喜欢,薇莉都要和他们一起走。路克显然不喜欢被迫改变计划。她想知道他对自己的未来被迫改变会有什么感觉。她知道他很棘手,只能祈祷一切顺利。 路克转身向薇莉,对她微笑。黛茵很快地注意到他对她的朋友非常有耐心,甚至温柔得像是担心弄碎她。当她的朋友终于在马车内坐定,路克转身向她。他几乎是把她拋进车内。 她想和她的朋友坐在一起,可是路克有别的想法。在她能够移动之前,他在她的身旁坐下,他巨大的身躯将她挤进角落。 她皱眉看着他,想让他知道她对他专横的行为有什么看法,却发觉自己白费心机。路克根本没有注意她,他沉思地看着窗外。 “看,黛茵,那里有家莫利森咖啡店。”薇莉兴奋地说。 黛茵倾身向前看向窗外。“这里似乎有很多英国商店,”她说。“真令人失望,不是吗?” “为什么令人失望?”路克问。黛茵的话引起他的好奇。 她不想告诉他实话,说出她不想要美国的任何东西令她联想起英国。他不会了解。 “我只是想要一切都不同。” “哦,大部分的商店都是不同的。”薇莉说。“我们得花点时间适应了,是不是?美国似乎非常可观。” 黛茵点点头。她试着注意听薇莉说的话,可是她的思绪不停地飘散。兴奋的情绪很快地在她的心里高涨,她几乎无法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她想到孩子们。她们就在这个美妙的城市里,只要事情一办完,她就会去接双胞胎和她们的保母。她们将必须在波士顿至少待上一个星期,等待黛茵雇用她将需要的助手,并且为孩子们购买需要的衣物。 她希望现在就能够见到她的外甥女们。如果她聪明,路克甚至不会知道她离开旅馆。兴奋的情绪使她不由自主地握住路克的手。 吃惊的路克看见她脸上喜悦的神色不由得微笑。 “看来你很喜欢波士顿。”他说。 “这个城市看起来好极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特别热切,不过她的表情透露出她正在为某件事感到兴奋。也许她正在想与亲友重逢的场面,或者正在考虑她将住在哪里。她可能会选择希尔坡,那些富裕和有权势的人居住的地方。她很适合那里,也会喜欢那里。路克确定这一点。 薇莉不停地诉说这个城市给她的观感。黛茵偶尔点点头,显然心不在焉。 路克终于用手肘推推她。“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的亲戚。”她回答。 他微笑。“我也这么想。” “还有……” “什么?” 她叹息。“我还在想关于较大利益的事。” 他不了解她的意思。薇莉也不了解。“波士顿是较大利益?”她的朋友问。 黛茵摇摇头。她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握着路克的手,她立刻放开他。 第六章-2 “请原谅我的冒失。”她说。 他愤怒地摇头。她在他能够对这个荒谬的道歉做任何回答之前转头看向窗外,薇莉看起来非常吃惊。她注视她的朋友好一会儿,显然在等待黛茵说些什么。当黛茵保持沉默,注意力转向路克。他考虑给她某种解释,然后改变主意。 “太阳快下山了。”黛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 “再半小时就天黑了,”路克说。“这会带给你困扰吗?” “是的。” “为什么?” “我想去看我的亲戚,”她解释。“我必须等到明天了。” “晚上也可以出门。”路克说。 “她们会在睡觉。” 黛茵没有多说什么,又转头看向窗外。路克推断她的亲戚一定又老又衰弱,否则谁会这么早就上床睡觉。 薇莉的注意力来回于路克和黛茵之间。她想问他们为什么对对方如此拘谨,不过她知道这么问是不礼貌的。他们沉默地坐在马车里,几分钟后便到达目的地。 汉默顿旅馆是个严重的失望。路克付钱给车夫的时候,薇莉和黛茵站在人行道上注视这栋巨大的灰色建筑。薇莉低声说它看起来非常可怕。黛茵的评语可没这么客气。 为了某种理由,路克觉得她的意见很有趣。他要她放低声音,不过他是咧嘴笑着说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种反应。她注意到他再次对薇莉非常殷懃。她并不嫉妒,反而很高兴。路克证明他可以是个绅士。 他们把她留在人行道上,手挽着手走进旅馆。既然路克照顾着薇莉,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探索旅馆一楼。汉默顿的一楼充满商店,正中央的双扇门通向旅馆的接待区。有一群男人在入口前抽烟。大部分的人都穿着西装,不过有些人穿着鹿皮外套。好几个男人用那种令黛茵觉得非常不自在的目光公然盯着她看。她抬头挺胸快步穿过入口。 路克似乎突然想起他有个妻子。他转身,抓住她的手,拉她靠近他身边。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他一会儿对薇莉微笑,一会儿皱眉看向任何往他们这边看的人。薇莉似乎了解,她似乎觉得路克的行为非常有趣。 黛茵决定不理会她的丈夫直到他别扭的情绪过去。她和薇莉都改变了对这家旅馆的看法,业主显然决定把钱花在内部装潢上。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板和环绕宽敞大厅的白色圆柱营造出宏伟的气势。 薇莉悄声对黛茵说:“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没有一个女人?” “我注意到了。”黛茵回答。 “旅馆为单独旅行的女士设立了专用入口,”路克说明。“你们和我同行,所以在这里无所谓。在行李旁边等,我去登记住宿。” 路克皱眉看黛茵一眼强调他的命令,然后走开。 堆积如山的行李堆放在大厅中央。 大厅里至少有两百个男人来来去去,更多的人在看报或聊天。嘈杂的环境使交谈变得困难。 薇莉必须重复问题好让黛茵听见。“万一客满了怎么办?” “那么你就和我住在一起。” “可是你的丈夫怎么办?” “哦,我相信他会弄到他自己的房间。” “可是你们结婚了。” “是的,”黛茵说,拍拍薇莉的手。“你不应该为这些小事担心。我想你应该坐下来,你看起来很疲倦。我们去试试那些铺着野牛皮的长椅吧。” 薇莉点头同意,跟着黛茵走向一张空的长椅。 黛茵用指尖抚摸兽皮,对她的朋友微笑地说:“我们现在可以吹嘘我们曾经坐在野牛上了,” 薇莉微弱地笑笑,盯着地板。 “你在担心什么吗?” “是的,”薇莉承认。“我在想你不应该告诉你的丈夫我结婚了。万一我们在波士顿遇见伦敦来的熟人……” 她没有说下去。黛茵立刻感到愧疚。“我不该编那个谎,我为置你于尴尬的处境道歉。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承诺不在罗先生面前提起?” “我答应你。” “我不打算住在波士顿。你也不必待在这里,薇莉。我们至少有一打其它的城市可以考虑。” 薇莉张大眼睛。“可是我听到你的丈夫提起……” “哦,他以为我要住在波士顿。他还不知道实情最好。” “我不明白。如果你离开,他不会发觉吗?” “说来话长,”黛茵说。“我们明天早上再谈。一切都会顺利的,我向你保证。老天!我好兴奋来到波士顿,我几乎坐不住了。” 一座美丽的希腊战士雕像吸引她的注意。黛茵站起来,告诉薇莉她马上就回来,然后穿越大厅走向雕像。 一个接一个男人大声问候她试着引起她的注意,黛茵没有理会他们。可是当她到达雕像前,她发觉自己被一群希望和她交谈的陌生人围绕。 他们全都是美国人,为这个理由,黛茵发觉她无法保持高傲的姿态。她很快地忘掉所有礼节,向这些坦诚而友善的人介绍自己,然后要求每个男人告诉她他住在哪里。其中一个住在波士顿市中心;一个来自俄亥俄州;有两个来自密苏里;另外三个则来自德州。 热切的谈话随即展开,每个男人都努力吹嘘家乡的事试着胜过其它的人。黛茵控制不了自己的笑。他们是如此愉快、善良。他们显然以自己的家乡为荣,希望她也像他们一样爱美国。 她想要薇莉认识她的新朋友,当她正要提议他们跟她走的时候,这群男人的态度突然改变。他们脸上的笑容被忧虑的表情取代,所有的人都不再看着她,而是注视着她的头上方。 黛茵可以猜测到使这些男人骤然改变的原因,她慢慢地转身查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一点也没错,路克正站在她的身后。难怪男人们不再说笑,路克看起来彷佛要杀人般的凶狠。 他让她感到一点紧张。她当然不是害怕,只是……紧张。她知道他愤怒是因为他必须在人群中找她,于是她决定反客为主改变形势。 她握住双手,露出微笑,说:“你终于来了,罗先生。我一直在等你来好把你介绍给我的新朋友。” 他不打算让她的诡计得逞。“黛茵,我要你在行李旁边等。如果……” 她不要听他训话。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打断他的注意力。她转身面对其它人准备介绍她的丈夫,可是其中一个德州人在她之前开口。 “这位小姐属于你?”他问路克。 “她是我的妻子。”路克宣布,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奇怪,可是他说“妻子”的时候没有皱眉。说实话,这两个字听起来几乎是令人愉快的。几乎。 “她没有戴戒指。”另一个德州人说,怀疑地看着黛茵。他表现得彷佛路克和她在试着耍他,黛茵一点也不理解他的态度。 “不管有没有戴戒指,她仍然是罗太太。”路克说。 “她可没有说她姓罗。”另一个男人说。 黛茵张大眼睛,她几乎为自己的错大笑。“我忘了,”她脱口而出。“我们才刚结婚。”她很快地又说。 他们看起来并不相信她。她叹口气,移到路克身边。 “各位先生,这位是我的丈夫,罗路克先生。” 接下来发生的事令黛茵惊奇不已。最年长的德州人斜眼看着路克,然后用敬畏的声音低语:“蒙大拿的罗路克?” 路克点点头,然后开始后退。黛茵抬头看见他的表情有了戏剧化的转变,他看起来小心而极不自在。她为他的改变感到好奇,突然有股解救他的欲望,却不知道要解救他什么。 “那个罗路克?”来自俄亥俄州的人怀疑地问。 路克叹息。“是的。” 男人们立刻忘了她的存在,涌上前来包围路克,要不是她闪得快,恐怕已经被挤得贴在雕像上。他们和他握手、拍他的背。 罗路克在汉默顿旅馆大厅的消息迅速地传开,几分钟内,大厅里大部份的男人都加入这个崇拜的行列。他们都想见见这个传奇人物。 黛茵惊讶得目瞪口呆。她一再地听到“英雄”和“传奇人物”这样的字眼,因为有人提到战争,她自然地推测路克是在南北战争期间赢得他的名声。她读过所有关于这场战争的报导。奇怪,她不记得读过任何关于罗路克的事迹。 路克显然不喜欢被人群包围,他的表情如此告诉她。他的表情还说这场骚动都是她引起的,她不想接受他的责备,又不是她使他成为传奇人物。如果他不吝提起他是这么一个名人,她就不会泄漏他的身分。 他的不自在全是他自己的错,她仍然觉得愧疚。她叹口气,挤过人群,站在路克身边握住他的手,然后大声宣布他们必须立刻离开,因为他们要去赴一个重要的会。 “你们不应该在度蜜月的时候还去开会。”德州人说。 “他们刚结婚?”有人问。 “他是被套牢了。”有人回答。 诚挚的恭喜声此起彼落,路克握紧她的手,开始侧着身子一点一点地挤出人群。 男人们终于让他们独处,路克拉着黛茵穿过大厅。“你可以放开我了,先生,而且请你停止皱眉。人们会以为我们的婚姻不快乐。” 路克没有理会她。 “你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她低声说,免得被其它人听见。 “我以前不是。”他回答。 “以前是什么时候?” “在我结婚以前。” 她试着不发怒。“你在责怪我,是不是?”她没有给他时间回答,“如果你告诉我你是这么受欢迎,我就不会向那些男士介绍你。” “你为什么和他们交谈?”他问。 “你说什么?” 他叹息。“黛茵,你的祖母没有告诉你和陌生人交谈是危险的吗?” “我安全得很,”她说。“没有人敢在旅馆大厅对我怎么样。” “哦?为什么?” 他准备听她的回答,然后好好地教训她的天真无知,该死!大厅如此拥挤,任何人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拉到外面去。 黛茵又用那双纯真的大眼睛盯着他。他决定吓唬她。 “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他用听起来很凶恶的声音说。 她注视他的眼睛。“你不会让他们对我怎么样。” 她的回答穿过他的挫折直抵他的心,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赞美令他吃惊。她怎么会如此信任他? “你是对的,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你。”他听见自己咕哝。 她微笑。他皱眉。路克突然有股冲动想吻她。 她接下来说的话改变他的心意。“我知道女人可以单独在这个国家旅行而不必担心受陌生人骚扰。我看过一位女作家写的‘美国之旅札记’。” 路克差点冒火。“你是不是又老又丑?” “那有什么差别?” 他注视这双不可思议的蓝色眼睛好一会儿。“差别很大。”他断然地说。 她决定结束这个讨论。“请停止担心,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被陌生人诱拐。” “丈夫呢?” 第七章-1 这个男人有种乖谬的幽默感。黛茵花了一分钟才了解他的意思。她没有生气,只是火冒三丈。 “我该担心被你诱拐吗,罗先生?” “黛茵……”他用警告的语气说。 “什么事?”她回答。 “我马上回来,不要走开。” 他握紧她的肩膀直到她表示同意。她看着她的丈夫走到柜台前把一把钥匙交给旅馆人员,然后对他说了些什么,说完即转身走回她身边。 “我们住同一个房间。” 她张大眼睛。“你没办法为你自己弄到一个房间?” “我把房间退了。” “为什么?” “因为你引起一群人注意。” “这是什么意思?” “算了。我们结婚了,而且我们已经同床而眠。” “可是罗先生……” “不要争论。” 他抓住她的手,转身走向她的朋友。他一直皱着眉,直到走到薇莉面前才露出微笑。他放开黛茵,伸手扶薇莉站起来。 “我们上楼去把你安顿下来好吗?”他问,他的声音怡人得有如夏日和风。 “那么你为我弄到房间了?”薇莉问。 她脸上忧虑的表情告诉黛茵,她显然一直坐在那里担心房间问题。黛茵觉得糟透了。如果她待在朋友身边,她的朋友就不会陷入无谓的忧虑中。孕妇需要宁静的环境,也需要休息;而薇莉看起来累坏了。 黛茵走上前道歉。“我应该待在你身边的。抱歉,被莉。” “我很好。”薇莉回答,为自己得到的注意感到困窘。“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那些男人为什么欢呼?” “服务生在等我们,”路克说。“黛茵等一会儿会说明,我们上楼吧……” 他显然很不耐烦,上楼时,他回头看了好几次,黛茵认为他是急于远离他的崇拜者。 他们的房间在四楼。薇莉的房间在长廊尽头,而路克和黛茵的房间在另一端。路克留下黛茵帮助薇莉打开行李,他则和运送行李的服务生去他们的房间。 薇莉的房间不大,但是陈设非常优雅舒适。黛茵帮朋友把衣服挂起来,而薇莉走到窗边往外看。 “波士顿就和伦敦一样现代化,不是吗?” “我想是的,”黛茵同意。“楼下有洗衣部,薇莉。如果你有任何衣物需要洗烫,旅馆员工吹嘘他们能够在一天内交还送洗的东西。” 薇莉没有任何反应。黛茵一直忙于处理朋友的衣服,没有发觉到薇莉变得多么退缩。当她说话没有得到任何响应时,不由得回头看她的朋友。薇莉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上,头低垂得下巴几乎碰到胸口。她看起来沮丧而哀伤。 黛茵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走到她的朋友面前。 “你在担心什么吗?”她问。 “没有。” 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悲惨,黛茵忧虑地皱眉。一定有什么不对劲,她决心查个明白。 “你不舒服吗?”她问,声音充满关切。 “没有。” 黛茵注视她的朋友好一会儿。她想要薇莉自动告诉她有什么不对劲,不想以唠叨而得到答案。 “晚餐前你想休息一下吗?” “我想是的。” “你现在饿吗?” “我想是的。” 黛茵耐着性子,她在薇莉旁边坐下来,等待她的朋友说出困扰。 薇莉突如其来的胆怯令她非常困惑。她们在船上共度许多时光,几乎无所不谈。薇莉告诉黛茵关于她的家庭的一切,也谈到她的梦想和希望。黛茵从未谈到她自己。不过,她告诉薇莉许多她读过的关于美国荒野的故事。她坦承自己隐藏的唯一希望是,她将来有一天也许会遇见一个真正的荒野英雄。 在一阵沉默之后,黛茵决定不再等待。薇莉看起来非常悲惨,黛茵拍拍她的手。 “你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吗?让你忧虑的事?” “没有。” 黛茵大声叹息。“你要逼我这么做,是不是?”她用戏剧化的语气说。 薇莉终于抬头看她,黛茵注意到她眼里的泪水。 “做什么?”薇莉问。 “你要逼我不停地唠叨,直到你说出问题为止。” 薇莉露出无力的笑容。“我知道你不喜欢唠叨。”她回答。 “我喜欢唠叨,”黛茵承认。“我只是知道自己不该唠叨。请告诉我是什么问题,我想帮你。” 薇莉哭起来。“我付不起住宿费。” “这点我知道,”黛茵回答。“我会……” 薇莉打断她的话。“我感觉像个靠人救济的乞丐。哦,老天!” 黛茵同情地拍拍她的手,然后站起来开始绕着房间踱步。她考虑了几分钟,终于想到她认为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到明天你就不需要靠人救济了。” 她的话得到薇莉全部的注意力,她用手帕擦擦眼角,要求黛茵说明这句奇怪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祖母时常告诉我,了解别人的感受最好的办法就是设身处地想一想。我知道我不会喜欢感觉像个乞丐,所以明天,当我和银行家见面的时候,我会为你开立一个帐户。到明天下午之前,你将成为完全独立的女人。” 薇莉在黛茵说完之前就开始摇头。“我不能接受施舍,这是不对的。”她强烈反对。 “我承诺过我会帮助你。”黛茵提醒她的朋友。 “你已经帮助我了,”薇莉坚持。“你一直对我很好。” 黛茵决定改变策略。“这笔钱是给宝宝的。”她说。她确定她的朋友没有办法反驳这一点。 “我会找工作。” “你怀着孩子,”黛茵提醒她。“我不能让你做任何会危及孩子的事。”她举起手阻止薇莉反对。“我知道你不会故意伤害你的孩子,但是工作会使你疲惫,而你和孩子都需要休养。不,薇莉,我不要听任何反对的话。你要收下这笔钱。” 薇莉注视黛茵好一会儿。黛茵的慷慨使她惊奇,也使她困惑。她从未见过像黛茵这样的人。在薇莉看来,她就像个充满爱与慈悲的天使。 但她也是个凡人,薇莉提醒自己,并突然发觉对于她的朋友兼救济者,她真的知道得很少。 “我们在船上共度许多时光,我告诉你关于我自己的一切,不是吗?” 黛茵为话题的改变感到困惑。“是的。”她同意。 “在航行期间我只顾着烦恼自己的问题,没有发觉你几乎没有告诉我关于你自己的事。我们不是朋友吗?” “当然是。” “你信任我吗?” 黛茵只犹豫了一秒钟。“是的。” “那么为什么我觉得被排除?” 黛茵的肩膀垮下,她走回床边在她的朋友身旁坐下。“我很难过你有这种感觉,”她说。“只是……谈论我自己或是我的家庭对我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事。” “因为你被抚养长大的方式?” “也许。”黛茵回答。 薇莉叹息。“朋友之间应该分担忧虑,”她说。“你从未向我吐露任何心事。你没有忧虑吗?” 黛茵几乎笑起来,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可笑了。“哦,是的,我有忧虑,”她承认。“多得数不完。” 薇莉握住她的手。“我是你的忧虑之一吗?” “你不是,”黛茵肯定地说。“我正需要朋友的时候,你突然出现了。” 薇莉微笑。“我认为你是天使派来救我的,”她承认。“听起来似乎不合理,却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答案。” 第七章-2 黛茵为自己得到的赞美感到不自在,急忙把谈话拉回原来的主题。 “关于钱的问题,”她说。“我们真的应该现在解决。” “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会接受我的钱吗?诚实地回答我,黛茵。” “为了保护孩子们我会做任何事。” 她的声音非常坚定,可是薇莉的自尊仍未得到完全的安抚。“你不是在说你认为我想听到的话吧?你真的会接受施舍?” “如果必要,我会要求施舍。”黛茵告诉她。她疲乏地吁口气,沮丧地刷刷头发。“老天,薇莉,我已经做了自己作梦也想不到的事。为了她们,我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你什么?” 黛茵站起来开始踱步。“说来话长,”她终于说。“明天我会向你说明一切。现在,请接受你有特殊理由必须接受一切帮助的事实。我现在累得无法详细说明,我知道你也累了。让我们今晚安静地吃顿晚餐,好好地睡个觉。明天和银行家见面之后,我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好吗?” 当黛茵坦承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时,薇莉惊愕得张口结舌。难怪她一直称呼他罗先生。这桩婚姻背后的理由令薇莉等不及明天到来。 “好,我们等明天再谈。现在,请你再回答一个问题好吗?” “好的。”黛茵同意。 “你会害怕吗?我知道这是个愚蠢的问题,我只是好奇。”薇莉急忙说下去,她的朋友看起来非常哀伤。“你一直那么充满信心。” 黛茵突然觉得好累好累,她想卸下防卫,就算是一、两分钟也好。 “害怕?哦,是的,我会害怕。有时候我甚至恐惧得颤抖。” 黛茵的声音颤抖着。分享秘密对她来说是困难的。薇莉立刻为自己提起这个话题感到愧疚。 “你是对的,”她说。“我们都累了。让我们明天再谈吧。” 黛茵点点头。“钱呢?”她问。 “我很乐意接受你的帮助。” “谢谢你。” “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薇莉说。她站起来,对她的朋友微笑。她想试着让黛茵愉快一点,因为她的朋友看起来彷佛全世界的重担都压在她纤细的肩上。 “告诉我另外一个荒野英雄的故事。”她要求。 这个要求令黛茵高兴不已,她立刻说起她最喜欢的故事之一,却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她的肚子开始抗议,才发觉时间多晚了。 “罗先生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她说。“你一定饿了。你的宝宝必须立刻得到营养,我现在就到我的房间去找罗先生。” 她往房门走,可是薇莉随口说出的话使她停下脚步。 “我们谈到钱的时候,你说为了保护孩子们你会做任何事。你记得吗?” 黛茵转过身来。“我记得。” “我很确定我只会有一个孩子,”她笑着说。“况且我的家族没有生双胞胎的遗传。” 黛茵微笑。“我的有。” “哦……” “佳琪和雅芝,”黛茵说。“她们是双胞胎。” “她们是谁的孩子?” “我的。” 薇莉看起来非常吃惊,她必须坐下来。“你的?” “是的。”黛茵回答。 “你有两个孩子?”薇莉问。她似乎无法理解。 黛茵微笑。敲门声打断她们的谈话,黛茵和薇莉都没有移动。“明天我会向你说明。” “罗先生知道双胞胎的事吗?” “还不知道。” “老天!她们是他的孩子吗?” “她们将成为他的;”她回答。“如果我需要他帮助我保护她们的安全。” 黛茵打开门,发觉路克站在门口。他看起来非常不耐烦,而且令人惊奇。她再次发觉,她似乎无法习惯他的尺寸,尽管他斜倚着门柱,显然故意要暗示他等她开门等了很久,这个男人看起来仍然非常巨大。 不悦的表情没有困扰她,她太忙于注意他的改变。他已经换上黑外套和黑长裤,外套下的白衬衫洁白笔挺,显示他已经利用了旅馆令人惊奇的洗衣设备。洁白的衬衫使他古铜色的皮肤更加耀眼,他的肩膀似乎在这个小时里长得更宽了,而他的头发还湿湿的,显示他已经洗过澡。他闻起来就和看起来一样美妙。 她轻轻地叹口气,然后终于把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他的眼睛是一种浓浓的巧克力色,略带金光。当他微笑,他的眼睛似乎散发出光芒。 他会是个好父亲。老天!她多么希望他会爱孩子们,万一他不爱她们呢?这个可能性令人心寒。 路克非常火大。他想问她检查完了没有,想问她知不知道妻子不应该用这么明目张胆的好奇看她的丈夫。可是她的眼神阻止他做任何讽刺的批评。 微笑不见了,她看起来阴郁而……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就和他自己的反应一样奇怪。他突然想拥她入怀,告诉她一切都会顺利。 他想要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他想要和她白头偕老。 这个令人惊骇的想法跳进他的脑于,他来不及阻止。路克能够感觉到绳索套紧他的脖子。他会和她白头偕老才怪!他站直身体,怒目盯着这个试着搞乱他的生活的女人。 黛茵的态度也改变了;她恢复镇定,勉强为她板着脸的丈夫露出微笑。 她似乎刚刚才注意到他的愤怒。“你为什么皱眉?”她问。“你收到什么坏消息吗?” “没有。” “生气的时候吃东西会消化不良,先生。我建议你尽快地摆脱不愉快的情绪。” 他想掐死她。“黛茵,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她摇头。 “我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他说。“你为什么耽搁这么久?” 她耸耸肩,继续注视他的眼睛。“你等了很久吗?” 他不是刚刚才说他等了两个多小时吗?她是怎么回事?他期望她立刻道歉。可是她看着他的眼神暗示,她甚至没有注意他们的谈话,她的心思显然在别的地方。 路克决定要得到她全部的注意力,他还要她的道歉。 “罗先生?” “什么事?”他用严酷的声音回答。她明知道他痛恨被称呼罗先生,却坚持这么叫他。他宁死也不再提醒她叫他路克。 她沉默了一分钟没有说话。他相信她是在试着找合适的字眼道歉。一辈子没有向任何人道过歉的路克不由得同情她,他决定替她把事情弄得简单些。 “你很抱歉,是不是?” “你说什么?” “你很抱歉让我久等,不要再让这种事发生,我们现在到餐厅去吃晚餐。我饿死了,而且一个小时后,我有一个重要的约会。” 她不知道他叽哩咕噜地说了些什么,她的心思被一个必须问他的问题占满了。老天!她以前为什么没有问过他?她立刻以她一直忙于其它的事为理由原谅自己的愚蠢。况且,祖母一定问过他,或至少黛茵希望她问过他。 他一停止说话,她立刻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什么事?”他问,相信她是要在他非常好心地为她说的道歉上加一、两句话。 “你喜欢孩子吗?” 第八章-1 “不特别喜欢。” 她看起来彷佛受了打击,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怀孕的人不是她,是薇莉。 “你为什么不喜欢孩子?”她要求知道。 路克已经失去耐性。他大声吁口气,然后对她摇摇头,示意她让开,走向薇莉。他用温和的语气问她是否已经准备好陪伴他到餐厅去。 他简直是太殷懃了。“我听说这家旅馆的食物相当可口,我们走吧?” 薇莉为他的殷懃脸红。她挽住他的手臂,让他陪伴她走出房间。黛茵在确定薇莉的房间锁好之后跟着他们走。 晚餐一片混乱。黛茵没有吃多少东西,因为她太忙于看所有来来去去的美国人。旅馆的餐厅忙碌得像火车站,嘈杂不堪。她发觉美国人有种相当独特的习惯,就是用惊人的速度吞下他们的食物。 每个人都非常友善。她不认识的男人亲切地问候她,试着和她交谈。不过,路克用他凶恶的目光阻止了这种情形。他遇见两个熟人谈了很久,而令黛茵惊奇的,她也遇见一个来自伦敦的远亲。她毫无困难地接受这种事,而当一个来自纽约的年轻女人认出薇莉时,却使薇莉脸色发白。她坚持她们应该找个时间聚聚,这样一来当她回伦敦的时候就可以去拜访薇莉的父母,告诉他们她遇见他们的女儿的情况。 在回房间的路上,薇莉非常沉默。黛茵推测她只是累了。路克已经迟到了。黛茵建议他只管去赴约,保证她一定可以找到他们的房间,但路克坚持要确定她安全地回到他们的房间里。 他们为旅馆的安全性激辩起来,直到路克打开房门。黛茵跑进房内,发出赞叹。“哦,罗先生,这个房间真美,是不是?” 她声音里的惊奇令他微笑。不过,她的反应令他感到惊讶,因为他相信她应该不仅习惯奢华,而且是视奢华为理所当然。 他忍不住对她的反应发表意见。“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一切奢华。” 她摇摇头。“我学会永远不要视任何事为理所当然,罗先生。” 路克关上房门。他知道自己迟到了,可是他不想离开黛茵。他们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独处,他发觉自己想和她相处一会儿。 他喜欢看她,她的每个表情都是如此真挚。她的反应令人感到清新,甚至当她用那些不合逻辑、不切实际的论点和他辩论使他发狂的时候,一部分的他却为她的顽固和天真感到愉快有趣。 他喜欢她的热忱。现在回想起来,他发觉他从未听过她抱怨,而她唯一表达过的忧虑是为她的朋友,薇莉。 路克叹息。黛茵完全不是他预期的那回事。 她没有注意她的丈夫,她太忙于探索环境,没发觉有人正在仔细地观察她。 她觉得这个房间优雅得像凡尔赛宫。在她正前方的是休息区,一张金色锦缎沙发面对着房门,她立刻走过去试坐,而发现它硬得像岩石。她还是觉得它好极了。沙发前有张矮木桌,她忍不住伸手抚摸光亮的桌面。沙发两侧摆放着两张高背椅,黛茵兴奋地试坐,然后大声宣布它们舒服极了。 在她左侧是两个衣柜和一扇通往盥洗室的门。在她右侧是个凹室,她能够从她站的地方看到床。巨大的床铺着金色床罩,床头排放着蓝色和金色的枕头。睡眠区显然是为亲密关系设计的。当凹室的帏幕放下,隐密性是绝对的。 薇莉会喜欢这个房间。黛茵决定路克一离开波士顿,她就和她的朋友交换房间。黛茵知道她至少必须待在波士顿一个星期,购买她在荒野需要的一切,而且薇莉可能会要求她帮忙选购合适的房子。 “你要我帮你取出行李吗?” 这个提议令黛茵惊讶。美国男人习惯做女人的工作? “谢谢你,先生,”她回答。“可是我只要取出够四、五天用的行李。你计划在波士顿停留多久?” “我将在后天离开。在我离开之前,我们必须好好地谈谈。” “是的,当然。”她同意。 他好奇地看看她。“我以为你会住在旅馆直到买房子为止。” 她消失在转角,没有给他解释。路克走到凹室入口,看见他的妻子坐在床边,愉快地微笑着。 当他问她为什么这么快乐的时候,她告诉他:“这床垫好舒服。” 他点点头。“你为什么只要取出够四、五天用的行李?” “这样比较容易。”她回答,然后改变话题。“你不是迟到了吗?” “她不会介意多等几分钟。” 她?黛茵的背拱起。他要去见一个女人?她的笑容消失。她强迫自已不要大惊小怪。他和女人见面有无数个可能的单纯理由,她在了解真相之前不妄下结论。 “你要和这个女人谈生意吗?”她问。 “不是。” 罗先生不是个会详述事情的人,她被迫探问他。 “这是什么性质的约会?”她问。“我只是好奇。”她很快地解释。 “这并不算真正的约会,”他回答。“我们只是同意八点钟在大厅碰面。怎么?” 她耸耸肩。“只是随便问问。”她尽可能轻松地回答。“还有其它人吗?” “没有。” 她突然想踢他一脚。可是如果他计划私通,为什么要告诉她?她告诉自己不要反应过度,她不该在乎他要和谁见面或是为什么。可是她在乎,非常在乎。 她看起来非常惊愕,他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回事。她怒目瞪着他,所以他自然地推测他做了什么惹恼她。当他第一次提到这个约会的时候,她非常愉快,所以他推断自己要出去不是惹她生气的原因。 “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 没有才怪!他等了一、两分钟,当她保持沉默,他放弃思索她生气的原因。 “你让这个女人等太久了。” “她叫做贝儿。” “贝儿。”她低声重复这个名字。她想不出还能说什么。她的心感觉彷佛被打碎了,她想哭,而她必须用尽所有力量隐藏感情。 她告诉自己不该惊讶,男人总是拈花惹草。威廉不是一边誓言爱她至死不渝一边和珍娜上床吗?祖母曾经教导她可以爱男人,只要她不让那份爱吞没她,至于信任,如果她真的必须信任男人,那么她应该先花几年好好地斟酌考虑。 大多数的男人和他们的行为如何与黛茵无关。路克的行为却是另一回事。毕竟,他们在度蜜月,她认为他去找别的女人是非常无礼的事。黛茵不特别在乎他们的婚姻只是名义上的,当他们还是合法夫妻的时候,他就不应该和其它女人约会。 骄傲阻止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黛茵,你需要休息,你看起来累坏了。我们明天早上见。” 她惊呼。“你要在外面待一个晚上?” “不,可是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 “你会那么晚回来?” 他耸耸肩。和贝儿在一起很难说,他想着,他母亲的老朋友喜欢说话和喝酒。老天!她真能喝。他记得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把他灌得烂醉如泥。她以自己的酒量为荣。不过,今晚不会历史重演。路克已经决定今晚的限度是一杯白兰地。 “晚安,黛茵。”他说,转身要离开。 “祝你玩得愉快。”她大声说。 “我会的。”他回答。 她不想踢他了,她想宰了他。 他快到门边时,她跳下床追向他,说出跳进她脑中的第一句话。“你现在还出去不会太累吗?” “不会。”他回头说。“锁上房门,我有钥匙。” 他伸手向门把。她跑上前,挤进房门和她的丈夫之间,有效地阻挡他的出路。 “你到底会出去多久?” “一阵子。” “哦。” “哦,什么?” 她耸耸肩。他让她看见他的愤怒。“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 “没什么,”她说谎。“去吧,祝你愉快。” “你必须先让路。” 她向旁边移了两步,可是正当路克要开门的时候,她又冲回来。她靠着门,展开双臂。她知道自己表现得太夸张了,可是她不由自主。 他看她的样子彷佛她已经疯了。她也许是疯了,但她不在乎。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有染的可能性使她无法保持理智。 “在你离开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今晚要播野种吗?” “什么?”他听起来难以置信,然后他明白了。黛茵吃醋了。路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后退一步,只是注视着她。 她看见他眼里的惊奇,立刻像个小女孩般脸红。他的反应说明他没有考虑这个可能性。哦,老天!是她把这个猥亵的念头植入他的脑中。 她大声叹息。事到如今,她不妨把要说的话说完吧。 “罗先生。”她开口。 “你嫉妒吗?”他同时开口。 “不,当然不是。” “差点唬住我。”他回答,然后忍不住微笑。 她挺起肩膀,她的愤怒燃烧起来,他竟敢嘲笑她。 “黛茵,我很乐意解释关于贝儿的事。” “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个女人,”她回答。“我不在乎你做什么,先生。” 她的语气惹火他。老天!她真是顽固。他决定让她受自己的想象煎熬。明天早上,如果她不再听起来像个泼妇,他会把事情说清楚。 “你要让路吗?” “是的。” 她没有移动。路克决定把她抱起来丢在床上,然后命令她待在那里。他伸手向她,可是她把他的手推开。 第八章-2 “婚姻就像怀孕。”她宣布。 他的注意力被这句话吸引。老天!她是他见过最不合逻辑的女人。他想笑,可是不敢。他已经注意到她有多么敏感。老天!她是如此年轻、稚嫩,而且美丽动人。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会想要紧紧地抓牢她。 “婚姻怎么像怀孕?”他听见自己问。 “不是是就是不是。”她非常实际地说。 “黛茵--” 她打断他。“没有灰色地带。在正式离婚之前,我们都应该试着尊重我们的誓言。我们应该……” “忠贞?”他帮她说完。 “是的。这是礼貌的事。” 她低下头避免让他看见讨论这种亲密的主题使她多困窘。她发现自己双手紧握,立刻停止这个泄漏情绪的动作。 “你是说我应该禁欲?”他问。 “我就会这么做。”她回答。 “这是两回事。” “为什么?” 他没有现成的答案。事实上,他刚刚才发觉自己的话听起来多么奇怪。 “女人有相同的需求,”他解释。“可是她们必须先有爱情。男人不需要。” 路克认为这个推论非常合理。黛茵可不这么认为,她摇摇头。“你所说的是,先生,大多数的女人都有美德和自制力。而大多数的男人,包括你自己,是放任性欲的动物。” “差不多是这样。”他同意,只为了激怒她。 她忍住脾气,这几乎要了她的命。她坚决拒绝和他争吵,她已经说得够多了。路克可以接受或拒绝她的意见。如果他就像大多数的男人般淫荡,那么她是愈早知道愈好。现在的她并不脆弱,因为她没有爱上他。但是,每当他靠近她,她就会变得呼吸困难;每当他注视她,她就会变得心慌意乱。她发现自己一直都在希望他会吻她,希望他会认为她有一点迷人。老天!她拥有为他迷惑的一切症状。警铃在她的脑子里响起。毫无疑问,她太喜欢他了。这种单方面的吸引不只危险,而且毫无希望。她必须立刻终止这种情况。 全都因为这个愚钝的男人宁可被吊死也不结婚。 贝儿。她痛恨这个名字和这个女人。她决定给他一点东西让他在下楼去约会的途中想一想。 “淑女没有冲动,先生。只有荡妇才会为情欲所苦。”像贝儿,她沉默地加上。 她说完就要走开,可是路克不让她走。他把手撑在门上,圈住她。 “是这样的吗?”他说。 她抬头看他,想告诉他是的,然后提醒他时候不早了。可是这些话消失在她的脑后。他眼里的温柔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她的脑子根本容不下其它任何思绪。 老天!他真美。 他脑子里想的事情是一样的。每当她给与他全部的注意力,他的喉咙就像是被掐住了似的。那双眼睛--那双清澈湛蓝如蒙大拿天空的眼睛对他有种难以言喻的魔力。 是的,她是很美。可是她也顽固得像头老骡,独断得像个政客。这个天真的女人用权威的语调说着她一无所知的事。像欲望。 他似乎无法停止注视她。他知道自己该走了,贝儿可能已经喝掉一瓶威士忌。无所谓。他没有办法要自己离开黛茵,这个小女人将他催眠了。他想吻她,然后决定他就要这么做。他捧起她的下巴,慢慢地倾身向她。他的嘴轻轻地刷过她的。他知道他吓到她了,因为她试着逃开。他不愿让她走。他再次亲吻她,不过这一次他停留得久些。 她发出愉悦的轻叹,抓住他的外套前襟。这是他仅仅需要的鼓励。他的嘴开始一种会把人吞没的吻,他占有地抚弄她如丝般柔滑的嘴巴内部。 热情以闪电般的速度点燃,黛茵一点也不被动。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她能够感觉到他火热的肌肤和他的力量。他的肌肉平滑坚硬得像钢铁,从他身上和嘴内散发出来的热力完全将她淹没。老天!她永远不想要他停止碰触她。 他无法满足,她的滋味使他发狂。她的舌头和他的纠缠在一起,老天!现在的她一点也不羞怯。他听见自己呻吟,他轻咬她的唇,贪婪地品尝她,享受他经历过最放荡的吻。 她的喉咙深处发出低吟,这个声音几乎使他失去控制。他知道该停止了,他已经开始想象她一丝不挂的样子。他喉咙里的呻吟变成咆哮。路克离开她的嘴,试着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呼吸急促,他的前额贴着门,他的眼睛紧闭,他必须强迫自己放开她。 黛茵没有帮他一点忙,她仍在抚摸他,使他渴求更多。他能够感觉她在颤抖,这使他感到自负的愉悦。 她没有情欲才怪!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她颤抖得就像她以为船要沉没的时候一样厉害。只是那时使她颤抖的是强烈的恐惧,这次却是热情。 哦,老天!她是个荡妇。她的双手立刻垂下。她僵硬地站着,紧闭双眼,努力地平稳呼吸。 他注意到她的改变,不禁想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荒谬的事。 她想要他再次拥抱她、吻她。路克也没有帮助她恢复淑女的外表,因为他倾身开始轻咬她的耳朵。她不该喜欢这种感觉,可是她喜欢。一股暖意流窜过她的背脊。他的呼吸搔弄着她的皮肤,她的膝盖再次发软。老天!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又渐渐失去控制。 “你在做什么?” “吻你。” 是的,这个很明显,可是为什么,黛茵想说。但她没有办法开口说话,只能发出愉悦的轻叹。 “你要我停止吗?”他沙哑地问。 当然。她刚刚想起他正要去和别的女人约会。淫荡的动物。 “要吗?”他再次问。 她环抱他的腰,“我不知道。”她回答。 这个男人使她意乱情迷,他的嘴抚弄着她的脖子。 “你想要我继续吻你,是不是,黛茵?” 老天!他真自大。但是,她会坦承事实。“是的。”她说。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使她想叹息。 “你怎么想?”她喘息地问。 “你也有情欲。你了解那是什么意思吗?” 他想要她承认女人和男人一样有相同的欲求,要她承认他一直是对的。 “我了解。” 她的肩膀垮下。她推开他,试着走开。他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要求她说明。他急着听见她的回答,以便好好地自我吹嘘一番。 “我是个荡妇。你高兴了吧?你让贝儿等太久了。” “你不是荡妇。”他回答。 她推开他,然后转身面对他。“我通常不是,”她纠正。“可是你让我想做些我平常不会想做的事。当你碰触我,我……在你身边我只是个荡妇,所以我建议我们离对方远一点。请你走吧,我不想再次羞辱自己。” 她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他为自己取笑她感到愧疚。他还感到极度的快慰。她给与他的赞美使他想微笑。他的碰触使她狂野,一个男人没有办法要求更多了。 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安慰她。他毕竟是她的丈夫,他至少可以做到安慰她这一点。 “你是我的妻子,在我身边是个荡妇没有关系。” 她的表情显现出她的愤怒。“可是你宁可被吊死也不想结婚,记得吗?” 老天!她生气的样子真值得一看。“你说的没错。”他回答。 她用手指刷刷头发。“请你走吧,先生。” 他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意见。他走向房门,一边伸手摸摸口袋确定他带了钥匙。两个口袋都是空的,他转身走向衣柜。黛茵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老天!她再也不了解自己了,罗先生并没有做什么惹她如此沮丧,可是她仍然想哭。 他在稍早穿的外套口袋找到钥匙。路克关好衣柜,然后转身看着黛茵。 “在我的母亲死后,贝儿喂养我。她们是好朋友。” 他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主动解释,他猜想是因为他不想让她忧虑。他也不想让她认为他是个好色之徒。 黛茵感到如释重负,她决定以坦诚回报他。“我是嫉妒,”她脱口而出。“你说对了。” 她的坦白令他高兴,可是他没有微笑,只是点点头,因为她看起来是那么郑重其事。 她不想要她的丈夫皱着眉头去见他母亲的朋友,贝儿可能会骤下结论路克的婚姻并不快乐。也许,如果她和他谈点愉快的话题,就算只谈一、两分钟,他的心情就会改善。 哦,老天!她真的疯了。此刻这似乎无关紧要。她要让路克面带微笑离去,就算这会要了她的命。黛茵努力思索话题,正当他要打开房门时,她决定了一个他一定会喜欢的主题。 “我无法决定是要请求宣布婚姻无效或是离婚,”她大声说。“我想离婚可能比较容易达成。” “为什么?” “似乎有比较多法庭可以接受的理由,”她解释。她很高兴他在听。“我把所有的理由都默记下来了,可是我无法决定一个特定的……” 他微笑。“你把可以诉请离婚的理由默记下来?” 她点点头。她很高兴看见他的皱眉消失了。“我不能用遗弃做理由,因为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不够长。”她热切地说。“也不能用酗酒,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过你喝酒。我甚至考虑控告你虐待,但是这种谎言令我不安。你有你的名声要考虑,而我有我的骄傲。我是绝不可能嫁给一个会打我的男人。” “男人不会像女人一样把时间浪费在像骄傲这种愚蠢的事情上。”他说。 “很多男人会。”她反驳。 “我不会。” 如果他听起来不这么自大,她也许会告诉他她将要使用的真正的理由。可是他的自大已经变成一面在她眼前招摇的红旗。 好,他没有骄傲的问题。我们等着瞧,她想着。 “把话说完吧,”他说。“告诉我你会用什么理由诉请离婚。” “是的,当然。”她回答。她露出甜美的微笑,走到房门前,轻轻地推他上路,一边解释请求法院宣布婚姻无效和离婚之间复杂的差异。当她说完,即靠着门柱向他道晚安。她看着他走向楼梯口,想知道他的好奇心要多久才会战胜他。 路克走到半路才发觉她还没有告诉他,她要用什么理由诉请离婚,他转身往回走到门口。“你不用遗弃、酗酒、虐待做理由,那么要用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愤怒。 黛茵笑得更甜,开始关门。她用充满愉悦的声音告诉他:“你性无能。” 第九章-1 她毁了他的夜晚。 路克满脑子都是黛茵令人愤怒的话。他宁可死掉,也不会让她用那个可恶的理由请求离婚。 在他心平气和地思考这件事之前,他已经气了一个多小时。他在脑中回放他们的对话至少十二次,当他结束分析,得到的结论是她在唬人。骄傲。这两个字突然跳进他的脑中。男人不会像女人一样把时间浪费在像骄傲这种愚蠢的事情上,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不是闪闪发亮吗?哦,是的,她是在吓唬人。她在教训他。 路克开始微笑。黛茵是个聪明的女人。 “你也该笑了。”他的朋友贝儿说。 路克立刻甩掉心事,给他母亲的朋友全部的注意力。这十年来贝儿有相当大的改变。她以前是个高大的女人,现在看起来却十分衰老。她经历过艰难的岁月。拓荒生活对女人来说是艰苦的,常使她们未老先衰。贝儿在搬回东部之前,在荒野生活了三十年。严酷的天气在她的皮肤刻下风霜,而每个女人每天必须负担的工作量使她弯腰驼背。 不过,她的眼睛没有改变,它们仍然是那么温暖、亲切、和善。男人仍然被她吸引,坐在她身旁的崔先生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位瘦小的老男人总是用爱慕的眼神看她。 贝儿已经埋葬三个丈夫。路克认为这位崔先生很可能成为第四位。 在甩掉黛茵带给他的烦扰之后,路克能够专心地聆听所有来自他家乡的消息。科林顿是他出生的小镇,而他在有能力离开的时候,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据贝儿说,这个小镇二十年来没有什么改变。她为了婚礼和家庭聚会回科林顿好几次。有过三任丈夫,当然会有一个庞大的家族。而充满爱心的贝儿总是欢迎拥抱她每个亲戚。 当她说完故乡的消息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崔先生一个小时前就开始打盹。贝儿对她男伴的行为感到非常有趣。 “他累坏了,”她低声对路克说。“他比我年轻十岁,可是仍然赶不上我。不管我选多么年轻的,路克,我还是会让他们筋疲力竭。” 路克微笑。“你要嫁他?” “我想是的,”她回答,然后叹口气。“他可以在晚上给我温暖。也许这一个会比其它的长命。你呢,孩子?你会找个女人安定下来吗?” 路克靠向椅背,伸手向他的酒杯。这杯酒他已经喝了一个晚上。他一向很少喝酒。并不是他不喜欢酒的味道,他介意的是喝酒的后果。他是个随时随地都想要控制自己的男人,而喝酒会使他失去控制。 他也不是个会吐露私事的人,但是贝儿和他情同母子,可以算是他最亲近的人。 “我已经结婚了,贝儿。” 他花了好几分钟说服她相信他说的是实话,然后又花了几分钟等她从惊讶中恢复,她显然大吃一惊,尤其当他告诉她这桩婚姻只是有名无实,她则不停地摇头大笑。 “我的老天!”她一再重复。 她要知道详情,路克几乎告诉她一切。他告诉她回英国的原因,说明关于他最小的弟弟格西的一切,以及麦威廉如何突然改变主意要求路克为格西的自由付赎金。 贝儿听完眉头皱得像个正要判人死刑的法官。 “那个男孩现在在哪里?”她问。 “他和乔登、道格在回牧场的途中。” “你和这个新娘打算怎么办?” “我要回山里,她将住在波士顿。她永远不可能在荒野生活,贝儿。她太柔弱了。” “她会变得强壮。” 路克摇头。“她是个非常优雅的淑女,”他说明。“黛茵来自贵族家庭。她当然从未做过任何一般的工作。而且我不想看到她……” 他阻止自己说出他不想看到她未老先衰。“她应该过好日子。” “有钱的优雅淑女和没钱的普通女人一样可以工作。”贝儿说。“事实上,孩子,有钱她可以买她需要的一切帮助。” “在荒野买不到,”他反驳。“蒙大拿的女人非常稀少,她们不需要为任何人工作。” “你可以雇用一些男人工作……你为什么对我摇头?” “我不会让任何男人在她身边工作。” 贝儿咧开嘴笑。“你不让任何男人靠近她,”她说。“这真令人好奇。” 路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耸耸肩掩饰自己突然而来的不自在。他真希望自己没有告诉她关于这桩婚姻。 “你听出矛盾了吗?”贝儿问。“你刚刚说在蒙大拿,你不会让其它男人靠近你的新娘,可是五分钟前你才说过你要让她独自住在波士顿,而你要回你的山里。” 他叹息。她是对的,这听起来的确很矛盾。贝儿对他摇摇头。“你还没有花时间思考这件事,对不对?” 他想反驳。该死!是的,他已经思考过了。这应该是个简单的安排,可是黛茵使一切变得复杂。他当然没有考虑到自己会被她吸引,或感觉到保护她的需求,或经历这种强烈的占有欲。 “我当然明白你为什么会答应这件婚事。你记得那个姓马的年轻人吗?我记得你为了救他杀了两个坏蛋。还有那个爱尔兰小女孩,她叫什么名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贝儿,而且它和我的婚姻无关。” “我只是在提醒你保护人是你的天性。”她说。 “追求自由也是我的天性。”他说。 她格格地笑。“你打算让这种矛盾继续多久?” “我必须和黛茵谈谈,问她想维持婚姻关系多久。我们已经谈过是要请求宣判婚姻无效或是离婚,她似乎无所谓。” “你比较喜欢哪种方式?” “宣判婚姻无效,”他回答。“这个污点比较小。” 贝儿怀疑地哼一声。“如果她来自贵族家庭,那么她就属于社交圈。不管哪种方式都会使她遭受排斥。她知道这一点吗?” “她似乎不在乎。” “这真是奇特,”贝儿说。“大部分的淑女都会在乎。” 是的,路克想,大多数的女人都会在乎。黛茵为什么不在乎? 贝儿喝完杯里的酒,指示路克再为她倒一杯。然后她开始拷问他关于黛茵的一切。她要知道黛茵穿什么、吃什么、喝什么,想要知道她如何待人,期望如何被对待。 矛盾愈来愈多。黛茵来自富裕的贵族家庭,可是在旅行期间她并没有表现得像个骄纵任性的千金小姐。 “很难断定你的新娘是个怎么样的人,”贝儿说。“我只能确定一件事,孩子。她嫁给你有另一个理由,一个对她来说比她的名声更重要的理由。” 较大的利益,路克想起她曾经说过她嫁给他是为了较大的利益。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路克决定查个清楚。 事实上,在婚礼之前,他甚至连黛茵的长相都不在乎。当时为了解救格西他什么事都会做。现在呢? 贝儿摇醒她的男伴,几分钟后路克送他们离去。他上楼,打算得到问题的答案,可是他知道必须等到明天。黛茵应该已经睡了,而他今晚也没有心情长谈。黛茵需要休息,他也需要。城市使他感到沉重及疲乏。黛茵和薇莉为波士顿清新的空气感到惊奇,可是他却觉得那些数以千计的烟囱不断冒出来的煤烟快要熏黑他的肺。只有那些没有见过高山平原的人才会满足于生活在如此拥挤的地方。 路克差不多受够了,他需要回家。 他尽可能安静地打开房门走进房间,他立刻看见黛茵。她睡在沙发上,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照亮她的头发和肩膀。她看起来像个天使。他站在那里注视她好一会儿,勉强地转身关上房门,然后走向凹室。他脱掉外套,拉开床罩,走回黛茵身边。他打算让她睡床,而他自己睡沙发。 虽然他们曾经同床而眠,今晚他不信任自己和她睡在一起,他太想要她了。从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想要她。天晓得他已经快要失去控制了。 第九章-2 他答应过黛茵的祖母他会保护他的新娘,他会信守承诺,就算这会要了他的命。 他推开桌子单脚跪下来伸手向黛茵。当他注意到她紧握在手里的纸张,立刻停下动作。这是一封电报。他的目光移向她的脸,看见她睫毛上的泪水。她的脸颊还是湿的。他突然充满忧虑。电报上的消息显然令黛茵非常哀伤。 黛茵紧紧地抓着电报,他必须轻轻地掰开她的手指才能看到内容。他已经猜到是什么消息,但是他想确定。 电报也是湿的。老天!她流了不少眼泪。 施夫人去世了。 黛茵的心一定碎了。路克低下头闭起眼睛,用自己记得的一点祷告辞请求上帝赐予施夫人安息。他和施夫人见面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她仍然对他造成相当的冲击。她是个坚强、固执、热情的女人,也是“优雅”这两个字最佳的诠释者。令路克最感动的是,她保护她孙女的决心。 路克张开眼睛发现黛茵注视着他。她没有开口说话,他也没有。他只是把电报放下,然后伸手向她。她没有抗拒。路克把她抱起来,走到床边,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开始脱衣服。黛茵闭起眼睛翻身侧躺,蜷缩在毛毯里。 他不会让她缩在自己的悲伤中,她需要发泄,让哀伤及痛苦随着眼泪宣泄出来。路克上床,将她拥入怀中。她只抗拒了一、两秒,即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弯,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用他唯一知道的方式安慰她。他轻抚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他希望能够安抚她的话。 他紧紧地拥着她,甚至在他确定她已经睡着之后。 他永远不想放开。 他再次在她的身上醒来。知觉慢慢地爬进他的脑中,当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正用鼻子摩擦她的脖子。她并没有抗拒。她的腿和他的缠绕在一起,她的手臂抱住他的脖子,仍然处于朦胧状态的路克认为她一定正在作着和他所作的类似的梦,因为她也在亲吻他的脖子。 他不想停止。他的手往上移动,移向她的乳房。她发出低吟,紧紧地抱住他。他突然需要品尝她的滋味,他握住她的颈后强迫她转身向他。他的嘴渴求地占有她的,而他的双手贪婪地抚摸她的乳房。从她的皮肤散发出来的热气使他发狂,她身上像花朵般的香味使他迷醉,她的皮肤摸起来如丝般光滑。他想品尝她的每一吋。他的双手往下移动,直到触及她的身体最热的部位。 她的背向上拱起,然后她开始颤抖。他离开她的嘴,开始解开长裤。他的呼吸急促。他无法停止吻她,而一直到他尝到她脸颊上咸咸的泪水,现实终于敲醒他。 他在做什么?路克感觉彷佛刚刚被浇了一盆冰水。他颤颤地深呼吸几口,试图平稳自己的心跳。他在占黛茵便宜。她刚收到她祖母去世的消息,她需要的是安慰,不是诱惑。 他试着离开她的身体。他拉下她的睡衣下摆,强迫自己翻身侧躺。问题是,黛茵跟着他移动。她没有办法放开他,她的嘴贴着他脖子,而她的身体催促他回来。 他拉开她的手臂,试着让她移回床的另一边。她不愿离开,她用手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她需要他爱她。当这个认知跳进黛茵的脑中,她的身体立刻变得僵硬。哦,老天!她在做什么? 她突然被自怜和寂寞的情绪淹没。奶奶走了,她一个人怎么生活下去?当然,她还有安德舅公。他是她小时候的玩伴,长大后的朋友。可是,奶奶就像她的母亲一样。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失去奶奶的心理准备。哦,老天!她是如此哀伤、痛苦,甚至痛苦到故意诱惑她的丈夫试图得到安慰……和爱,只是为了减轻内心的痛。 “你不想要我吗,路克?” 他无法相信她需要问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方式并不绅士。他翻身平躺,抓起她的手,粗鲁地把它放在他的鼠蹊上。黛茵的反应正如他所预期。她收回手,彷佛被火烫着一般。 她离开他,坐起来。“那么你为什么停止?” 他在回答之前双手叠放在头下,数到十。他正努力地阻止自己扯下裤子对她做他迫切想做的事。 “我不想要你停止。” 他呻吟。他的下颚紧绷,他的额头布满汗水。在黑暗中,黛茵几乎看不见他的表情。泪水滚下她的脸颊,她用手背拭去眼泪。她觉得羞辱而悲惨,她想躲起来哭。哦,老天!她要奶奶。 黛茵没有再说一个字,她退到床的边缘,尽可能地远离他,然后蜷缩成球,闭起眼睛,努力地阻止自己哭出声音。 在一阵沉默之后,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于是决定回到客厅去睡在沙发上。她知道自己快要失去控制了,而她不相信还有比在他面前崩溃更令人感到羞辱的事。甚至连祖母都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看过她哭。黛茵相信她无法忍受罗先生目睹她的悲伤,他一定会觉得她的缺乏自制力令人厌恶。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觉得可耻。 她必须离开这里。她掀开毛毯,坐起来,准备下床。他在她站起来之前扣住她,黛茵甚至没有时间挣扎,路克的速度快如闪电。他抱住她的腰,拉她靠在他的身上,他的下巴靠着她的头。他不让她到任何地方去。 “黛茵?” 她不愿回答。 “你要我对你做爱的理由是不对的。” 她试着移开,他将她抱得更紧。“你真的想要我,是不是?” 她不打算回答他,可是他开始用力压迫她的身体。她知道在她回答之前他绝不会放松。 “是的。”她低声说。 “明天早上你会后悔。” 她思考他说的话,然后低声说:“也许。”只是为了满足他,她并不这么相信。今晚她想要路克的程度强烈得令她恐惧。黛茵随时随地都想要控制自己。这是恐惧造成的,还有美玲。黛茵从她姊姊那里学会不少。美玲不仅保护她不受麦康叔叔的魔爪侵害,还教她如何避免成为任何男人的牺牲品。 可是,黛茵不知道如何在罗路克面前保护自己。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做得很好,虽然她和麦威廉订了婚,却连一部分的心都没有给过他。 路克来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一点也不像她认识的其它男人。他善良、体贴,而且充满关怀。甚至用不着尝试,他就已经拆除她内心的围篱,她知道如果她没有时时提高警觉,他就会偷走她的心。 “黛茵?”他的声音粗嘎。 “什么事?” “当我要你的时候,你只能想着我。” 他用下巴轻轻摩擦她的头。“今晚你想的是你的祖母。没有关系,”他又说。“你需要为她的死哀悼。” 她摇头。“奶奶告诉我不可以,”她说。她转身向他,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她要我看向未来。” 令她自己惊讶的,她哀伤地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不停地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甜心,哭没有关系。” 她不同意他的看法,但是她无法停止哭泣。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然后她开始打嗝。老天!她哭得一团糟,而且还发出可怕的声音。 他似乎不介意。他下床找手帕,回到床上把手帕递给她。他一直温柔地拥着她,他的和善只有使她哭得更厉害。过了一会儿,他试着让她平静下来。 “嘘,亲爱的,没有关系,一切都会顺利的。” 一切都不会顺利的,她想着,奶奶永远不会回来了。黛茵现在完全没有倚靠,保护两个两岁小女孩的责任完全落在她身上。一切都不会顺利的。 她哭到睡着。在她丈夫的怀里,她觉得安全。老天!她永远不想放开。 第十章-1 黛茵睡过头了。薇莉在八点半前来寻找她的朋友。当路克打开房门,她立即说明她和黛茵约好八点钟一起吃早餐,黛茵迟迟没有出现,她担心她的朋友是不是病了,或者忘了她们的约定。 路克没有告诉薇莉关于黛茵的祖母去世的事。他摇醒他的妻子,然后接手陪伴薇莉吃早餐的任务。 他妻子的朋友今天早上显得非常紧张。由于她不停地用忧虑的目光东张西望,他推测她是在忧虑其它吃早餐的人。他试着让她放轻松,于是找话题让她谈谈关于她的家人和朋友的事。可是这个话题却让她眼眶湿润。路克急忙改变话题谈她在波士顿的未来,而薇莉却显得更加悲伤。 餐厅的另一端有人发出尖锐的笑声。薇莉吓了一大跳,迅速地回头看一眼。她的眉头紧蹙。 “有什么事不对劲吗?”他问。 在薇莉能够回答之前,黛茵出现在餐桌旁。路克立刻站起来为她拉开椅子。她向他致谢,然后坐下来。 她一直低垂着眼睛,不过他仍能看见她脸颊上淡淡的红晕,他推测她是为昨晚的事感到困窘。 她穿着一身黑,她的头发绾在颈后。这个严肃的发型使她的脸看起来更完美无瑕。他再次为她令人屏息的美震撼,然后发现自己凶恶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任何男人盯着她。她属于他,该死!他不会让任何男人觊觎她。 路克几乎立刻察觉自己的行为多么荒谬。他为自己的矛盾摇摇头,然后开始下命令。 “黛茵,吃点东西。薇莉,告诉我什么事令你感到困扰。” 他的妻子坚持她不饿,她仍然不看他一眼。路克被这两个女人惹火了,他决定先处理他妻子,再解决薇莉的问题。决定之后,他伸手握住黛茵的手,低声命令她看着他。 他耐心地等待,当她终于看着他,他说:“你不需要感到困窘,昨晚发生的事不算什么。” 他还要提醒她,毕竟他们是夫妻,几个吻和一点爱抚当然不足以引起困窘。 他没有机会提出合理的议论。她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然后说:“我在你的面前哭,我当然感到困窘和羞耻。”她的脸更红了。“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我通常都是非常有修养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注意到薇莉不再东张西望,她看起来非常愤怒,而他似乎是她的目标。 他想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考虑到她的身心状况,他改用温和的问句。“有什么不对劲吗?” “你让黛茵哭了?” 他叹息。她表现得彷佛她相信他侮辱了他的妻子。 “不,”他回答。“她是为别的事哭。”他决定留给黛茵解释。 “薇莉,你吃完早餐了吗?”黛茵问,试着改变话题。 薇莉的注意力完全在路克身上,她似乎正在下决心做某件事。当他要站起来的时候,她脱口而出要求他留在原位。 “如果你了解你的妻子一点,你就会知道她从来不哭,罗先生。” “是吗?” 薇莉点点头。当她又开口说话,她的声音紧张地颤抖。“她早餐一向只喝一杯牛奶,这点你也不知道,是不是?” 路克想微笑,可是却不敢。薇莉在为黛茵打抱不平。她显然知道不少黛茵的事,而他不知道。 “她曾经住在泥屋--” 黛茵打断她,她不想让薇莉告诉路克任何关于安德舅公训练她在荒野生活的事。他会开始问问题,而她尚未准备好回答任何问题。 “银行家,”她脱口说出。“我们必须在十点钟和他们会面。他们的办公室离这里不远,我们走过去好吗,路克?” 他点点头,可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薇莉。“她住在哪里?”他问。 薇莉脸红。“算了。”她回答。“黛茵,如果你现在有点时间,我想谈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当然。”黛茵同意,为话题的改变而感到安心。 “我相信我没有办法住在波士顿。”薇莉说完,立即垂下头盯着桌面。 “好吧。” 薇莉猛然抬起头。“你没有异议?” 黛茵微笑。“当然没有。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可以或不可以做什么,薇莉。” 她的朋友觉得有必要说明。“我已经遇见好几个熟人。”她低语。 路克认为她的说明和黛茵为了哭泣感到困窘一样没有道理。“遇见老朋友是个问题?”他问。 “是的。”薇莉和黛茵同时回答。 他放弃尝试了解。他丢下餐巾,站起来。“恕我失陪,我要回房间去了。黛茵,在我们去银行之前,你要换掉衣服。” 路克没有给她时间反对,他转身离开餐厅。 “你为什么穿黑衣?”薇莉问。 “哀悼我的祖母,”黛茵回答。“我昨晚收到电报,奶奶在四天前去世了。” 她试着平静地说,可是没有成功,当她说完差点又哭起来。薇莉从不刻意控制情绪。奶奶会为她的行为感到惊骇,黛茵想着,看着她的朋友哀伤地哭泣。不过,她还是会喜欢薇莉,因为她对黛茵极度忠诚。奶奶相信忠诚是一个人第二重要的特质,仅次于勇敢。 黛茵的心开始痛起来。她尽力隐藏自己的感情,其它吃早餐的人意外地帮助她保持镇定。好几个男人和女人注意到薇莉的悲伤,不停地投来好奇的目光。黛茵认为他们的注视无礼而且野蛮。她挺起肩膀,举起手,戏剧化地挥手要他们收回好奇的目光。 薇莉不停地用餐巾拭泪。“我为你失去最亲爱的人感到难过,”她说。“我知道你的祖母就像你的母亲一样,你的心一定碎了……” 她没有办法说下去。黛茵一点也不为她的朋友在公共场所出丑感到困窘。事实上,薇莉的反应影响了她,她必须做好几次深呼吸以控制住自己。 “你是个珍贵的朋友,”她低语。“我非常幸运能够认识你。” “我也是。”薇莉回答。 黛茵决定试着谈些较轻松的话题。她挥手召唤侍者,点了两杯茶。餐厅里的人已经少多了,提供给她们足够的隐私。 “薇莉,如果你不想住在波士顿,你想去哪里?” “跟你走,”她脱口而出,然后脸颊发红。“如果你愿意让我跟着你,”她急忙又说。“而且罗先生不介意。” “我很喜欢有你做伴。”黛茵回答,她停顿下来思考。 薇莉误解了她的迟疑,她的肩膀垮下。“可是你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我了解。一个孕妇将是你的负担--” 黛茵打断她的话。“让我说完,”她坚持。“我非常希望有你同行。你对我来说已经像个家人。” “可是仍然有问题?” 黛茵点点头。侍者送来她们的茶,他把精致的茶壶茶杯放在桌上,然后行礼离去。 黛茵倒完茶之后继续说:“在知道所有的情况之前,你无法做决定。你必须知道我要去哪里和为什么要去那里,我要先说明--” “双胞胎的事?” “是的,”黛茵回答。“佳琪和雅芝是我姊姊的孩子,她们今年两岁。美玲……我的姊姊在一年半前去世。孩子们的父亲乔治在一个多月前也死了。他没有什么家人,所以孩子们现在由她们的保母照顾。” “悲伤总是接踵而至。”薇莉说。“你要带她们回英国?” “不,”黛茵回答。“事实上,我要带她们尽可能地远离英国。我的姊姊怕我们的叔叔麦康。她有很好的理由怕他,”她加上一句。“她不想要她的女儿接近这个邪恶的男人,这是她搬到波士顿来的主要原因。” “你怕你的叔叔吗?”薇莉问。 黛茵觉得必须对她的朋友完全坦诚。“我不怕他的话就是傻瓜,他是个非常邪恶的男人。” “他会伤害孩子们?” “是的。” “如何伤害?” 黛茵摇头。“我一谈到他就觉得恶心。总之,现在奶奶死了,孩子们的监护权变成我们的忧虑。麦康叔叔会争取女孩们的监护权,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就算得杀了他。我祈祷他已经忘了这对双胞胎的存在。也许他不会制造麻烦,因为奶奶没有留任何钱给孩子们。但是我不打算冒险。我必须消失,薇莉,你明白吗?在孩子们大到能够保护她们自己之前,她们是我的责任。美玲一直都在保护我,现在我必须保护她的女儿。” “消失恐怕是非常困难的,”薇莉说。“世界已经变得这么小。电报、火车--” “我已经考虑到这些,”黛茵告诉她。“有一个地方是麦康永远不会去找的,那就是荒野。罗先生告诉过我一个叫做救赎镇的地方,我和孩子们可以在那里消失。” 第十章-2 “你真的相信你的叔叔会试着找你?” 黛茵点点头。“我的恐惧是有理由的,”她说。“他想伤害我。他的左眼有道疤,那是我十岁的时候造成的,薇莉。我只为没有弄瞎他而感到遗憾。我想他一直在数日子,等着接管所有的遗产……和我。” 薇莉全身一颤,她开始了解黛茵在说什么了。她决定用迂回的方式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如果双胞胎是男孩,美玲会这么急于逃走吗?” “不会。” 薇莉叹息。“麦康是个虚荣的男人吗?” “是的。” 薇莉微笑。“很好,”她说。“那道疤有如我所希望的那么不堪入目吗?” “有。” “好极了。” 黛茵点点头。她决定不再谈麦康叔叔。薇莉虽然怀孕,在黛茵看来她仍然非常单纯,她不可能了解某些男人变态的欲望。黛茵自己也不太了解。 “相当讽刺,”她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够生活在荒野中。安德舅公相信我的梦想终有一天会实现,所以要我做好准备;我想那是我们玩的一种游戏。” “就像盖泥屋让你住在里面?”薇莉问。 “是的。”黛茵微笑地回答。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在你心里你一直都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到美国的荒野生活。我会尽一切力量帮助你。”薇莉誓言。“请告诉我,路克对于你--” “他不知道任何关于麦康或双胞胎的事,你必须答应我不告诉他。” “老天!黛茵,想一想。你不认为他一定会知道你住在救赎镇吗?” 黛茵笑起来。“他当然会知道,不过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如果他现在就发现我的计划,他会试着阻止我。他不相信我可以在荒野生存,他认为我应该把心思放在参加宴会要穿什么礼服上。你能想象这么可笑的事吗?” 薇莉微笑。“我要和你一起消失。听我说完;我年轻、强壮,而且有点聪明。我在荒野生活没有问题。” “孩子呢?你有没有考虑到在泥屋生产会是什么情形?” “我不是第一个。”薇莉说。 “我们必须好好地讨论这件事,”黛茵说。“也许你在生产之后再来和我会合是比较好的作法。” 薇莉握住双手。“那么你同意我搬到救赎镇去?”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是的。” 黛茵叹息,然后点点头。“我想我们应该举杯庆祝一下。”她举起茶杯,然后低声说:“敬荒野和我们的新生活。” 她们的茶杯互碰。“敬自由。”薇莉说。 “黛茵,我们迟到了。” 黛茵太专注于谈话了,没有发觉她的丈夫已经走进餐厅。 他看起来不太快乐,她勉强地微笑。“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她说。 “我想把这件事办完。”他回答。他握住她的手臂,半拉她站起来。“这个会议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吧?我中午要和一个朋友会面,他有匹好马要卖,我不想错过。” “顶多只要一个小时。”黛茵回答。“薇莉,会议一结束我就去房间找你,今天下午我们也许该去购物。你会和我们一起去吗,罗先生?” 和她们两个一起逛街购物的想法令路克愁眉苦脸。 “我有约会。”他提醒黛茵。 “整个下午?” “农场在波士顿市外,”他说。“晚上八点前我不会回到旅馆。” “我想我们不应该逛街购物,黛茵,”薇莉打岔。“你正在守丧。” “她不应该哀悼,”路克说。“她答应过她的祖母。” “我要去找间教堂为她点根蜡烛。”黛茵说。 “我相信她会喜欢你这么做。”薇莉赞同。 黛茵并没有心情购物,可是她必须为小女孩们买许多必需品。她必须把握时间尽快做好一切准备。 由于路克要到晚上才回旅馆,黛茵决定去看看双胞胎。路克永远不会知道她离开过旅馆,黛茵不由得露出期待的微笑。如果幸运,她也许能够说服白太太跟着她和孩子们一起走。 薇莉和他们在楼梯口分手,走向她自己的房间。黛茵跟不上路克的脚步,而她拒绝在如此优雅的旅馆内跑步。 “请你走慢一点,或者放开我。” 路克立刻放开她。他走在前面,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等她。 她走进房间,寻找她要带去的文件。她已经把所有要问银行家的问题列在一张单子上。一切都必须安排妥当,在她消失之前……在路克回到他的山里之前。 她折好文件,走向衣柜找她的手套。 “我是认真的,黛茵。我要你换掉那件可怕的丧服。” “这是合适的服装。” “你答应过你的祖母不穿黑色的衣服。”他说。他走向她的衣柜,打开门,然后开始挑选。他不确定自己为什么在意这件事,可是她既然已经承诺就必须做到。 他抓下一件衣服,转向黛茵。“穿这件。动作快,我们要迟到了。” 她看见他选的衣服差点笑出来。“红色?你要我穿红色晚礼服?这件衣服一点也不适当,先生。” “我喜欢这件,”他坚持。“你的祖母也会喜欢。” 这个男人一定是疯了,才会认为她会穿一件隆重的晚礼服去见银行家。 “奶奶不会赞同。” 她把手臂交叠在胸前,坚持立场。从他顽固的下颚线条看来,他显然也不会放弃。 “夫人当然会赞同。在天堂的人都穿鲜艳的颜色,黛茵。换上这件衣服,我们要迟到了。” 他说的话使她感动莫名。在天堂的人都穿鲜艳的颜色。这句话表示他相信奶奶已经上了天堂。 “罗路克,你是个非常迷人的男人。你知道奶奶第一次向我提到你的时候,称呼你为我的白马王子吗?” 他真的会被她气死。她为什么突然冒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他无法想象是什么引起她突然的转变。一分钟前她还对着他摇头皱眉,这会儿她看起来就像感动得要哭了。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决心要把这档事说清楚。 “黛茵,我既不迷人也不是什么白马王子。我只是尽力做个绅士,这真是个艰苦的工作,”他说。“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伪装多久。” 她不相信他。“哦?”她挑战地说。“那么请你告诉我,如果你现在除去伪装,你会做什么?” “你是说我真的想做什么?” “是的。” 他咧嘴笑。“脱光你的衣服。” 她的脸红得和礼服一样。他大笑。“你想听实话的吧?” “是的,当然。”她慌乱得无法思考。“我会穿这件礼服,”她结结巴巴地说。“加上外套。”一件黑色大衣,她沉默地加上,把她从头到脚包起来。 她抢下他手中的礼服,转身走进凹室。“它的领口低得可怕,”她说。“我有暴露之虞。” 他伸手抢下礼服。 最后黛茵换上一件白色上衣和深蓝色裙子。路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结果他们早到了五分钟。路克很快地指出如果他没有坚持搭乘马车,他们一定会迟到。 薛亨利先生在银行门口迎接他们。他伴随他们走进总裁办公室,夏彼得先生正在办公室等待他们。比较年长的薛亨利长年来一直是施夫人的好朋友兼顾问。五年前,当他的妻子终于病逝,他宣布他要离开英格兰,而且自告奋勇到波士顿来设立银行分支。施夫人支持他的决定,甚至以在美国分行存一大笔钱帮助他。 黛茵记得奶奶总是说薛亨利有生意头脑,而夏彼得有领袖魅力。奶奶说得一点也不错,圆滑世故的夏彼得向黛茵保证他们见过面。那时她还很年幼,他回想,而且一直抓着她祖母的裙子不放。 “你的行为相当有趣,”他告诉黛茵。“而且有点奇特。每当你的叔叔麦康离开书房,你就放开你祖母的裙子开始顽皮地翻书桌里的东西。你的叔叔一回来,你就急忙回到你祖母身边。由于你的叔叔来来去去好几趟,你就这样重复好几次。” 这个银行家继续回想一件件有趣的事,全都是有关黛茵在她的叔叔面前奇特的行为。 这些回忆没有让她微笑。路克想知道夏彼得要多久才会发觉她并不觉得有关她叔叔的事有趣。她小的时候很怕他。路克听了这些故事,很容易得到这个结论。令他惊讶的是,黛茵仍然怕着这个男人。她握紧双手的样子,和她的眼神充分显示出她的恐惧。 他打算要改变话题时,夏彼得终于结束他的回忆,询问黛茵旅途是否平安愉快。薛亨利加入他们的谈话。路克一直站在他的妻子身后,虽然这两个银行家不会伤害黛茵。但他不喜欢夏彼得注视黛茵的样子。 第十一章 薛亨利等到黛茵和他的同事互相交谈起来,才示意路克跟他到办公室后面去。他低声问路克,黛茵是否已经收到她祖母的死讯。 “她的舅公已经拍电报通知她。”路克说。 薛亨利看起来如释重负。“我不希望必须由我来告诉她。她们两个非常亲近,情同母子,我自己几乎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会想念她。” 当薛亨利问路克她能否聆听遗嘱细节时,黛茵正要坐下来。“她的祖母做了一些更改,我相信黛茵还不知道。她的遗嘱会引起很大的骚动。相信我,会有麻烦。” 一个小时后,当银行家解释完所有条款,黛茵简直要病倒了。 路克觉得她看起来就要昏倒,她的脸变得惨白。夏彼得已经离开办公室去找见证人,而薛亨利注意到黛茵突然的改变急忙去为她倒杯水。他告诉路克她一定是哀伤过度,谈她亲爱的祖母的遗嘱显然对她是极大的煎熬。 路克坐在黛茵旁边。他等到他们独处才伸手握住她的手。 “你不会有事吧?” 她没有回答他。她盯着自己的手,似乎陷入沉思中。他握住她的下巴,轻轻地扶起她的头强迫她看着他。 她的眼里有泪水,她在颤抖。黛茵不是在对抗悲伤,而是恐惧。她的眼睛泄漏出实情。 “哦,路克,奶奶做了什么?”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他为这个问题吃惊。“你难过是因为她把那么多钱捐给慈善机构吗,黛茵?”他回答自己的问题。“不,你当然不是,你仍然会继承一大笔财产。你没有想到吗?” “奶奶不应该这么做,你不明白吗?现在他非来找我不可了,他没有别的选择。他会不择手段得到这些钱。” 她死命地握住他的手,而他一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她必须先解释她遭遇的威胁,他才能够解决它。 黛茵又垂下头,她知道自己必须控制住情绪。路克一定以为她疯了。 “我觉得好多了,”她说谎。“抱歉,我只是太惊讶了。”她露出无力的笑容,抬头看着他。 他一点也不相信她。“告诉我问题在哪里,我必须知道才能帮助你。” “是的,当然。” 他等了一分钟,发觉她根本不打算说。他决定逼问出她的忧虑。 “你说‘他’非来找你不可的‘他’,指的是你的叔叔麦康,对不对?” 她看着他,慢慢地点点头。 “你已经结婚了,他不能碰你继承的财产。” “我知道。” 她试着站起来,他阻止她。 “等一下,”他命令。“告诉我你为什么难过。” 两个银行家回到办公室使她免于回答他的问题,她趁这个机会站起来走到窗边。 “亲爱的,你必须签一些文件。” 她转身面对彼得。“如果我拒绝签名会怎么样?” 夏彼得认为她在开玩笑。“你签不签名都无所谓,”他说。“这只是银行的例行手续。如果你决定不花这笔钱,这笔信托金会在银行为你赚取丰厚的利息。” “请再告诉我一次细节。这笔遗产究竟是怎么分配的?”她问。 “遗产总额的三分之二捐给慈善机构,如我先前所说的。”夏彼得说。 她烦躁地刷刷头发。“是的,是的,我知道这一点。可是麦康叔叔……你说他没有得到其余的,我不了解。你是说奶奶没有留给她的儿子任何东西吗?” “让我们一步一步来。”薛亨利建议。他看得出来黛茵非常焦虑,试着以有条不紊的态度让她冷静下来。 “捐给慈善机构之后剩下的三分之一仍然是笔可观的数目,亲爱的。你的安德舅公将收到定期支付的零用金,在苏格兰的产业也归他所有。其余的由你和孩子们平分。” 黛茵闭起眼睛。“奶奶只是说孩子们或是有指名?” “她说得相当明确,何佳琪和何雅芝各得三分之一。”夏彼得转向路克。“这对双胞胎是施夫人的曾孙女。” “这份遗嘱在伦敦宣读过了吗?”黛茵问。 “遗嘱宣读订在星期二,也就是明天。” “奶奶没有留任何东西给她的儿子和他的家人吗?” “有的,”薛亨利回答。“麦康会收到月付的津贴。钱不多,但是如果他节俭一点,生活应该没有问题。施夫人留给麦康的妻子一百英镑。她说这个数目是她的媳妇嫁给她的儿子以后增加的体重。” “珍娜呢?”黛茵问。“奶奶有没有留给她什么?” “她也得到一百英镑。”薛亨利回答。 黛茵摇摇头。她对未来充满了忧惧。“等麦康知道他的母亲做了什么,他会愤怒得横渡海洋。” 比夏彼得了解麦康的薛亨利点头同意。“他会惹麻烦。我警告过你的祖母,可是她不听。” “麦康的土地呢?”黛茵问。 “如你所知,他已经抵押掉他的土地。你的祖母指定一笔钱用来付清她儿子全部的债务,总数超过五万镑。” 路克似乎是唯一为这个数目吃惊的人。怎么会有人欠别人这么多钱?他把钱花到哪里去了? 黛茵意外地回答他的问题。“他不会停止赌博。”她预言。 “你的祖母很清楚他的恶习。她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不改掉恶习,就得找别的方法还债。” “他会来找我。” 她看向路克,他看起来昏昏欲睡。 “他来找你也无所谓,”夏彼得说。“就算你想给他部分遗产也不可以。你的祖母说得非常明确,你没有花的钱就留在信托里给你的孩子。” “如果我死了呢?”黛茵问。 “你不会死。”路克反对这个问题。 “可是如果我死了呢?”她问薛亨利。 “麦康还是不会得到这笔钱,你的丈夫是唯一的受益人。”他微笑。“从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听来,我相信他会尽力确保你健康长寿。麦康无法伤害你,黛茵。你再也不需要怕他了。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而且结婚了,忘掉你童年的恐惧吧。记住,英国和美国隔着一片海洋呢!” “是的,你是对的。”她勉强地微笑,好让他相信他已经说服她拋开忧虑。 黛茵签了文件之后,开设了两个帐户。一个是她和罗路克的联合帐户,另一个是薇莉的帐户。薛亨利同意在四点钟带需要的文件到旅馆来给薇莉签名。 几分钟后他们在回旅馆的路上。黛茵想步行,可是路克坚持要她和他一起搭乘马车。 “你为什么怕你的叔叔?”他一坐上马车就问。 “他是条毒蛇。” “然后呢?” “我痛恨毒蛇。” 他忍不住微笑。这个女人很会回避问题,她有能力使他疯狂。 “你什么时候离开波士顿?” 在确定她安全无虞之前,他哪里也不会去。天晓得那会是什么时候。他急着离开,可是离开她的想法使他的胃翻搅。事实摆在眼前,没有她同行,他哪里也不想去。 他立刻试着封锁住这个想法,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个事实。可是事实不容否认。 黛茵不确定她的丈夫是怎么回事,他又露出那种“我宁可被吊死也不要结婚”的表情,如果他开始像只熊般咆哮,她也不会感到惊讶。 “蒙大拿有熊吗?”她的思绪转了个大弯。 这个问题是从哪冒出来的?“有。” “我认为有,不过我想确定一下。据说它们非常聪明。”黛茵点点头强调她说的话。 “是吗?” “你每次说‘是吗’其实是说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对不对,罗先生?” 路克没有费事回答她。马车停在旅馆前,他扶她下车,付车费,然后抓住她的手拉她穿过大厅。 “我有足够的能力自己回房间,罗先生。放开我。” “你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一群人注意。”他反驳,继续拉着她走。 她嗤之以鼻。“受欢迎的是你,不是我。” 她必须跑步才能跟上他的速度。“你有什么特别的外号吗?” “没有,”他回答。“我的朋友叫我路克,我的妻子也是。听清楚了吗?” 他们到达房间门口,他伸手进口袋寻找钥匙。黛茵靠着墙喘息。 “我叫你路克是非常不敬的,不过如果你坚持……” “为什么?” 他停止开门的动作转头看她,这时他才发觉她气喘吁吁。他忍不住微笑。她看起来全然的女性化,令人想亲吻她。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吋,黛茵无法将视线从她丈夫身上移开。他拥有最迷人的微笑、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他的目光会使女人融化。不过她比一般女人坚强,她长长地叹口气。 “你不回答我吗?”他问。 她记不得他的问题。他被迫重复一次。“生活在荒野的妻子们以称呼她们的丈夫某某先生做为提高他们的地位的方式。” 他怀疑地看着她。“这是谁说的?” “一个女作家。”她回答。 “我早该猜到。” 他为她打开房门,正当她要走进房间时,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转过身来。 “让我搞清楚一件事,你叫我罗先生是为了表示尊敬而不是试图激怒我?” 她点点头,他微笑。他没有放开她。对一个赶时间的人来说,他突然表现得彷佛他拥有全世界的时间。黛茵真的希望她能够阻止自己继续注视他,她怀疑他知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英俊。 “我要迟到了。” 他的右手滑向她的脖子,一阵战栗窜过她的手臂,她必须强迫自己不要靠在他的手上。 他注视着她的嘴。“不要等我。” “我今晚可能会待在薇莉的房间,”她说。这是个谎言,当然,因为她不知道到白太太的住处得花多少时间,因此她得先预防路克回来之后看不见她而到处找她。“薇莉有很多事要和我讨论,我也许会在那里待到半夜。” 他根本没有在听她说什么,他想吻她。她一说完他立即低头向她。他可能会吻她的想法使她不由自主地倾身向他并且仰起头。他的嘴只在一吋之外。 走廊响起关门巨响,接着响起一对男女的笑声。路克施加在她身上的咒语立刻破除,她立刻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惊恐。 她表现得彷佛偷东西被逮着,她猛然后退撞到身后的墙壁,然后转身匆忙逃进房间。她回头说声再见即关上房门。 路克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事。她为什么面红耳赤? “女人。”他咕哝。他摇摇头,走向楼梯。 黛茵刚坐下来大声地吁口气,即响起敲门声。她猜测敲门的人是薇莉。她站起来,理理衣裙,快步走向房门。她强迫自己微笑,以免让她的朋友看出她烦躁的情绪,只因为她没有被吻。 站在门外的是路克,他的眉头紧蹙。 “你忘了什么吗,罗先生?” “是的。”他说,然后他移动。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甚至没有时间惊呼。他伸手握住她的颈背,拉她靠在他的身上。他低下头,直到他的嘴覆在她的嘴上。 “我忘了吻你。” “哦。”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呻吟,他开始热切地吻她。黛茵抓住他的外套避免自己跌倒。当他的舌头挑逗地摩擦她的,她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她的心狂跳,她的膝盖发软。她环抱住路克的腰,让他把她抱起来。她甚至没有试着控制自己热情的反应,她不愿让他停止。他们对对方的饥渴一样深,她让他无法有所保留,她使他想要得更多。 他知道他必须停止。他突然后退,然后开始拉开她的双手。他知道他必须尽快在他们之间设下一点距离,可是他犯了看她的错误。当他看见她眼里的热情,他几乎输掉这场仗。 路克沮丧地咬紧牙。她的脸写满迷惑,他发觉自己感到骄傲的愉悦。她不可能知道他差一点就把她抱上床对她做爱,黛茵单纯得不了解自己面临的危险。可是他知道。他必须远离她。带着这唯一的念头,他握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后退,然后转身并且拉上房门。 她站在房内注视着房门。“哦,老天!”她低语。她突然需要坐下来,她还需要一把扇子。 黛茵走向最近的椅子,还来不及坐下又响起敲门声。 老天!她可受不了再来一回合。可是她发觉自己跑上前去应门。 站在门外的人是薇莉,黛茵几乎隐藏不住失望的情绪。她邀请她的朋友入内。 “你不舒服吗,黛茵?”她关切地问。 “我很好。怎么了?” “你看起来全身发热。” 难怪,黛茵想。为了避免薇莉问到令人困窘的问题,她急忙改变话题。“我们今天下午不能去购物了,”她说。“薛先生将在四点钟带文件来给你签名,薇莉。” “为什么?” “我说过我会为你开立帐户,他需要你的签名。” 薇莉点点头。“我要再次谢谢你。你的慷慨……令人感动。” 黛茵只是点点头,然后告诉薇莉关于她下午的计划。“我会写下指示让你交给薛先生,然后我要去看我的外甥女。我见过她们之后再去购买她们需要的衣物是比较好的作法,她们将需要许多厚重的冬装。” “可是春天都还没到呢!”薇莉说。 “我们必须想远一点,”黛茵回答。“住在荒野我们无法买到想要的一切,所以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我想你也应该开始列清单,写下你需要购买的一切。” 薇莉同意地点点头。“你的热切具有传染力。救赎镇对我和我孩子来说,代表崭新的开始。哦,我真等不及了,黛茵。” 她们两个谈着未来的计划,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薇莉回她自己的房间着手列清单,而黛茵开始写将要交给薛亨利的信。在前往荒野之前,她必须安排好一切。写完令自己满意的信之后,她签下名字,伸手拿第二张纸。 黛茵叹口气。她不喜欢这个工作。她想象自己在伦敦出席盛大的舞会,差点大笑起来,她的生活发生了多么大的转变。她再次叹息,甩开白日梦和过去,拿起笔,蘸蘸墨水,着手写她的遗嘱。 第十二章-1 路克等黛茵等到睡着。他考虑到薇莉的房间去把他的妻子拖回来,又改变主意。她知道时间,如果她想和她的朋友聊到半夜,他不该在意。 可是他在意。黛茵需要休息,而他想要她睡在他身边。他喜欢她倚偎着他的感觉,他喜欢拥着她闻着她的香气入睡。可是他需要的不仅是这种肉体的安慰。他睡觉的时候是脆弱的,许多年来纠缠着他的噩梦夜复一夜地折磨着他,直到黛茵出现。路克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可是她已经变成他的私人巫师。当她睡在他身边,不再有任何恶魔溜进他的梦。如果他是个愚蠢、充满幻想的男人,他会相信是她善良而纯洁的灵魂驱逐了他的噩梦。 他摇摇头,试着甩掉这些思绪。只有笨蛋才会让女人拥有主宰他的力量。如果他不开始防卫,她会让他相信他可以像其它男人一样娶妻生子、渐渐老去。 路克是个实际的人,他不会抱着这些没有希望的想法。他疲乏地吁口气。也许他的朋友杭特是对的,也许他能够幸免于难是有理由的。其它的士兵都有家人在等他们回家团聚,只有他没有。最该死的他却是唯一活下来的人。杭特坚持这是有理由的,而时间和上帝终会让他知道是什么。时间,路克了解;可是上帝,他可不这么确定。他相信上帝存在,但是无法理解祂的想法。在他内心,他仍然相信上帝早就把他遗忘了。 如果他自己的母亲都不能爱他,上帝怎么能呢? 路克拒绝再想这件事,过去的已经过去。黛茵到底要不要回来?已经过了午夜,她需要睡眠,这是他为她担心的唯一理由,他告诉自己。他们两个急须好好地讨论他们的未来,他们需要做计划。他不能就这样把她独自留在波士顿,看在上帝的分上,不知道她会发生什么事。她说她有亲戚住在这里,他们在哪里?他们为什么没有到码头接她?问题愈堆愈高。路克决定要和她的亲戚见见面。在他离开之前,他要确定黛茵和他们在一起安全无虞。 他必须尽快离开波士顿,他感觉彷佛快被这个城市压得窒息了。他和黛茵相处得愈久,就愈难离她而去。老天!她使他疯狂。她把梦想放进他的脑中。不可能的梦想。 路克想着他的妻子入睡。当钥匙插进门锁,他立刻醒来,不过他仍然闭着眼睛。几秒钟后,房门砰地关上,他不禁皱眉。这一点也不像黛茵的行为。 有什么不对劲。他坐起来,黛茵正好走进凹室。看她的脸一眼他就知道发生了非常糟糕的事,她看起来慌乱极了。既然她整个晚上都和薇莉在一起,他推测是她的朋友出事了。 黛茵没有给他时间发问。“你有没有枪?” 他隐藏不住惊讶。“有。为什么这么问?” “你必须跟我走。快,路克,穿上你的鞋子,拿你的枪。我的手提袋里也有一把。感谢上帝!” 她转身跑向衣柜,在手提袋底找到手枪。黛茵站起来,可是她太慌乱了,手提袋和手枪都掉在地上。她先捡起手枪把它塞进大衣口袋,然后再抓一把散落的子弹放进另一个口袋。 路克站在一旁看着她。她咕哝地说着什么,可是他听不清楚。 “黛茵,怎么回事?” “穿上鞋子,”她再次命令。“你必须快一点。” 她不说清楚的话,他哪里也不去,她显然惊慌失措了,他必须让她冷静下来,找出让她如此惊恐的原因。如果有人伤害她,他也不需要他的枪。他会用他的双手宰了那个畜生。 他走上前,打算抱住她命令她回答问题。不过,她躲开他的手,跑到房间的另一边。她决心让他依她的命令去做。 她捡起他扔在床边的外套,把它丢给他。“不要站在那里。看在上帝的分上,去拿你的枪。他会告诉你他把她们藏在哪里,你会让他告诉你。我们不能让他逃走,我会永远找不到她们。” 路克从未见过她这个样于,她表现得彷佛她已经丧失神智。她的眼睛显露出她的恐惧,她已经哭起来了,拉着他的手臂一边命令一边哀求。 她跪下来,试着为他穿上鞋子。他抓住她,拉她站起来。 “试着冷静下来,黛茵,”他命令。“你会找不到谁?” 她大叫地回答。“我的孩子们,他把我的孩子藏起来了。求求你,路克,帮助我。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你肯帮助我。” 他拥住她。“听我说。我会帮助你,好吗?冷静一点。你在说什么?你并没有孩子。” “是的,是的,我有,”她大叫。“我有两个孩子。他把她们带走了。我的姊姊……她已经死了,而我,哦,老天!请你相信我。上路之后我会告诉你一切,我知道他会逃走,我们不能冒险。” 她一边哀求他一边撕扯他的衬衫。他终于体会到她的紧急,他没有再浪费时间,立刻拿出他的枪,确定枪膛装满弹药。然后他走向衣柜拿出他的黑色大衣穿上,这件长及膝盖的大衣才能够遮盖住他腰间的武器。 黛茵提着他的鞋子跑向他。他在门口穿上鞋子,然后握住她的手往楼梯走。 “上路之后你最好把事情说清楚,黛茵。” 他突然看起来非常像个枪手。黑色大衣和立起的衣领使他看起来充满危险。黛茵开始抱着一丝希望。他冷酷的眼神和凶恶的表情使她感到安慰。 “请走快一点。”她哀求。 她已经必须跑步才能跟上他。她仍然惊恐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直到他叫她停止。 到了旅馆外,黛茵把地址交给在门口等待的马车车夫。 “堡垒坡?我不到那里去,”车夫说。“太危险了。”他又说。 当车夫拒绝第二次的时候,路克的下颚肌肉紧绷。黛茵承诺给他三倍车资,不过是路克使车夫终于同意。他伸手抓住车夫的外套,差点将他摔下驾驶座。 “你不驾车,我驾。不论谁驾马车,我们将在十秒钟内出发。黛茵,上车。” 车夫很快地认清自己的处境。“我来驾车,”他结结巴巴地说。“不过我不留在那里等你们。” 路克没有争论这一点。他没有再浪费时间,立刻上车在他妻子的对面坐下。 他看见黛茵拿出她的手枪。这是一把柯尔特式自动手枪,闪亮得像是刚从展示柜拿出来的。他看着她熟练地把子弹装进弹匣,然后她把枪放回口袋,双手紧握。 “你会用枪?”他问。 “是的。” “你的安德舅公教你的,是不是?你说他教你射击的话不是开玩笑的。” “不,我不是开玩笑。” “把枪给我,黛茵,你会意外地杀了自己。你不需要带着装满子弹的枪。” “你不能催车夫走快点吗?” 路克探头出窗户,大声命令车夫加快速度。然后他靠向座垫,伸长双腿,把双臂交叠在胸前。 他看起来很轻松,可是她没有受骗。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都泄漏出他的愤怒。 “那么你今晚人在堡垒坡而不是在薇莉的房间。” “是的。” 虽然他知道她将承认这个事实,她的回答仍然使他发火。 “谁跟你一起去?” “我一个人去的。” 他已经猜到这个答案,现在他突然想掐死她。他试着不去想她独自走在这个城市最危险的区域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你到那里去会有什么危险?” 他没有提高音量。他不需要,他声音里的危险造成的效果比咆哮还好,她几乎畏缩。 “开始解释,黛茵,”他命令。“不要有任何遗漏。” 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或者该告诉他多少,她仍然惊慌得无法思考。她握紧双手,恳求他耐住性子,然后几乎把一切都告诉他。 “我去看我姊姊的孩子们,”她开始说。“美玲在十八个月前死了。她受肺病折磨好几年……” “然后呢?” “乔治--她的丈夫--在几个星期前也死了。因为这里发生霍乱,我们相信这是他的死因。但是我们不能确定,白太太写信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第十二章-2 “白太太是谁?” “孩子们的保母。她承诺照顾她们直到我到达波士顿。” “说下去。”他催促。 “我依信上的地址前往,可是白太太不在那里。应门的女人非常好心,试着帮助我。她不知道保母或孩子们的下落。她为我泡了杯茶,然后花了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一对魏氏夫妇的姓名和住址。他们曾经为我的姊夫工作。魏氏夫妇原本希望新的屋主会继续雇用他们,可是这个女人告诉我,她不想要他们在她家里工作。她说她能够闻到他们身上的酒味,她告诉他们不需要他们的服务。可是魏太太坚持要她留下他们的姓名及住址,以便她改变主意的时候可以找到他们。” “于是你到魏家去找孩子。”他说。 她点点头。“我并不期望在那里找到她们,我只希望魏氏夫妇知道白太太带她们到哪里去了。” “于是你去了堡垒坡?” “是的。我到那个地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感谢上帝,车夫没有丢下我离去。魏保力来开门,他告诉我白太太已经死了。他不愿意说她是怎么死的或是什么时候死的。他的太太躲在另一个房间,她不停地大叫要她的丈夫摆脱我。他们两个都喝醉了。她听起来很害怕,而他……非常无礼。他对他的太太大叫说我什么也不能做,说已经太迟了。他表现得非常嚣张。” “你有没有进屋内?” “没有。” “感谢上帝!你没有愚蠢到进入屋内。” “魏氏夫妇假装他们从未听过这两个孩子。他们当然在说谎。” “屋里还有其它的人吗?”他问。 她摇摇头。“也许有,可是我没有看见或听见。” 她开始哭起来。她痛恨自己在她的丈夫面前表现出柔弱的样子,可是她似乎无法控制自己。 “我不是杞人忧天,路克。我相信他们知道孩子们在哪里。你会让他们告诉你,是不是?你会为我找到我的外甥女们。” “是的,我会为你找到她们。”他承诺。“不可能是白太太带她们去投靠你的亲戚了吗?” 她摇头。“他们为什么要假装从未听过这两个小女孩?他们为我的姊夫工作,当然知道她们。他们在隐瞒什么,如果孩子们受到伤害……” “不要让想象控制你的思绪,”他命令。“你必须保持冷静。” “是的,你说的对,”她同意。“我必须保持冷静。我会依照你的话做,只要让我帮忙。” “我要你待在马车里锁上车门。”他说。 她没有争论。她不打算躲在车里让他独自对付魏氏夫妇,他们是卑鄙无耻之徒,路克可能需要她的帮助。 她不想说谎,于是保持沉默。片刻之后空气中的气味变得酸臭,黛茵知道他们已经接近目的地。她握紧双手,开始祈祷。 “你的祖母知道你的姊夫死了吗?” “知道,”黛茵回答。“我一收到信就告诉她。” “然后你们做什么?” “在奶奶拟定计划之后我就写信给白太太。” “什么计划?” “你。” 他不了解。她不打算解除他的疑惑。他会了解一切,在他们找到孩子们之后。 “在我小的时候,美玲保护我。她就像我的守护天使。我会尽一切力量保护她的女儿,她们是我的责任。” “美玲保护你什么?” “保护我不受一条毒蛇伤害。” “麦康。”他记得她曾经说她的叔叔是条毒蛇。 “是的,”她低语。“麦康。”她现在不想谈这个人,她只想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小女孩们身上。 “你的外甥女的父母都死了,现在她们怎么办?她们的父亲的亲戚会收留她们吗?或者你考虑带她们回英国去?”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她们需要会爱她们、教养她们、保护她们的人。她们不可以受到任何毒蛇的伤害。这是她们的权利,路克。”也是我的责任,她沉默地加上。 马车慢下来,黛茵瞥向窗外,看看自己认不认得这个地方。月光笼罩的街道空无一人,也许因为时间太晚的关系,不过也因为已经开始下毛毛雨。 魏家的破屋出现在视线内,楼上楼下的每扇窗户都散发着灯光。魏氏夫妇还在那里,因为她看见二楼有人影晃动。 她几乎安心得笑了,他们还没有逃走。“他们还在那里,”她说。“看,楼上窗口有个女人快速地走来走去。”像只老鼠,她默默地加上。 “看起来像在收拾行李,”他回答。他打开车门,轻轻地推黛茵靠着座垫。“不管你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待在车里不要出来。答应我。” “好,”她同意。“我会待在车里,”她承诺。“除非你需要我。”她很快地又说。 他开始下车,她抓住他的手臂。“小心。”她低语。 他点点头,下马车,然后关上车门。黛茵探头出窗外。“我不信任车夫,”她悄声说。“他一定会趁你进屋去的时候把马车驾走。” “他不会离开。”他保证。他倾身轻吻她的唇,然后转身走向满脸不悦的车夫。 “我的妻子在车内等我回来。” 车夫摇头。“最好叫她下车。我不在这里等人,太危险了。” 路克表现得彷佛没有听见他的反对。“等你醒来,就可以载我们回旅馆。” 车夫没有机会弄懂他的意思,路克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他的下颚,他颓然倒在座位里。 黛茵看不到发生什么事,她推断路克已经说服车夫等他们。她看着她的丈夫穿越街道。他爬上门前台阶,可是没有敲门。他先试试门把,然后用肩膀撞开大门,随即消失在屋内, 她开始祈祷,路克进去好久了。她伸手向车门两次,可是两次都克制住自己。她承诺过不轻举妄动,除非听到枪声,她知道自己会信守承诺。黛茵拿出手枪放在腿上。她知道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可是她不知道引起她颤抖的是恐惧或愤怒。 她听见玻璃碎裂声,不由得想象一只花瓶击中路克头部的情景。她再也坐不住了,她打开车门跳下车,正要穿越街道时看见路克出现在门口,立即停下脚步。 黛茵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忧虑他的安危,直到此刻看见他平安地出现。 “谢谢你,上帝!”她低语,试着从她丈夫的表情看出他有好消息或是坏消息。 他没有给她任何暗示。他刚走上街道的时候,魏家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是个男人,当他移动进入光线中,黛茵能够清楚地看见魏保力。路克显然攻击了这个男人的鼻子,因为他的鼻子不断地冒出鲜血,染红了他的嘴和下巴。她看着他用左手抹去鲜血,他的右手藏在背后。他正盯着路克,脸上带着愤恨,当他举起右手,她看见他手里的枪。接下来发生的事似乎是以慢动作发生,可是整个过程只不过历时一、两秒。魏保力举枪对准路克,他的意图无庸置疑。他要从背后偷袭路克。 甚至没有时间示警。黛茵举起枪时,路克突然转身。他们的子弹先后射出,黛茵击中魏保力的左肩。路克更加精准,他击落偷袭者手中的枪。 枪声惊醒昏迷的车夫,他坐起来抓住缰绳,正要挥鞭策马前进时,路克到达马车旁。他打开车门,将黛茵丢进车内,立刻跟着上车。当疾行的马车倾斜地转弯,车门自动关上。 黛茵慌乱得没有发觉她还紧握着枪,她的枪口对准着坐在她对面的路克。他伸手拿开她的枪。黛茵沉默地看着他把枪放进他的口袋,然后往后靠着座垫,长长地吁口气。 “你怎么知道?”她低声问。 “知道什么?” “魏保力要杀你,”她说。“我甚至没有时间大叫……可是你知道他在那里。是直觉吗?你感觉到他在你后面?” 他摇摇头。“我一直看着你,你的表情告诉我需要知道的一切。”他回答。“当你举起手--” 她没有让他说完。“你在我之前开枪打他。” “是的。” 黛茵深深地吸口气。她说话的声音紧绷。“你有没有问出什么?” “有,”他回答。他倾身向前握住她的双手。“照顾孩子的女人……” “白太太?” 他点点头。“她已经死了。心脏病。” “孩子们呢?” “姓魏的承认他们搜刮了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拿去变卖。他们也把女孩们带回家来。” “我明白了。”她低语。她搓紧路克的手。 路克无法忍受目睹她的痛苦。“听我说,黛茵,我们会找到她们。你了解我在说什么吗?我们会找到她们。” “哦,老天!”她说。她看得出来他没有告诉她一切,而她突然恐惧得不敢问。 “他们已经不在魏家。” “她们还活着吗?” “是的。”他强调地说。 “那么她们在哪里?他们把我的孩于怎么了?” 路克放开她的手,拉她坐在他的腿上,紧紧地拥抱她。他不只是提供她安慰。老实说,他不想看见她听到实情的表情。 “我们会找到她们。”他再次保证。 “告诉我,路克。孩子们在哪里?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把小女孩卖了。” 第十三章-1 她没有变得歇斯底里。事实上,她惊愕得无法有任何反应。然后一股她从未感受过的强烈愤怒控制住她的身体和灵魂,她想杀了魏保力夫妇。她要为这个世界除去这种卑鄙无耻的畜生。 理智终于克制住她的愤怒。杀了他们,她将赔上自己的灵魂。老天!她真希望自己没有良知、没有善恶观念。她想让魏保力夫妇受苦,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同时担任法官和陪审员判他们死罪。 黛茵想倚靠在她丈夫的胸膛,寻求他的安慰。她突然渴求依赖他,而这个念头使她大为惊骇,她立刻离开他的腿回到自己的座位。她一边理裙子,一边祈祷自己能够镇定下来。 “我必须坚强,哭泣无济于事。” 她没有发觉自己说出内心的话,直到路克同意她。 “我们会把她们找回来,黛茵。” 他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确定,她不由得精神一振。她默默地祈祷上帝保佑女孩们平安。 “女孩们被带往辛辛那堤,”路克说。“我们一到旅馆,我就拍电报给我的朋友杭特。幸运的话,我的朋友会接到那班火车。” “万一她们不是搭火车呢?” “如果你的外甥女们不在火车上,我们就更加需要杭特,他是全美国第二优秀的追踪者。” “谁是最优秀的?”她问,想要路克也雇用那个人。 “我。” 她放心地吁口气。“你去拍电报的时候,我会请旅馆的人去为我们买火车票。我们必须尽快出发。” 他知道不可能说服她在波士顿等待。辛辛那堤很可能只是个中途站,女孩们很可能已经不在那里。魏保力说两天前……是的,她们可能已经到达辛辛那堤,而且已经往其它地方而去。如果她们被带往深山或荒野,路克将坚持黛茵留在辛辛那堤。如果有时间,他会雇人照顾她。 “路克,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们要一起找到她们。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我没有反对,”他说。“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谢谢你。” 她闭起眼睛,她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个世界为什么有这种邪恶的人?” 他注视她好一会儿。“因为有这种善良的人。” 她张开眼睛,摇摇头。“我没有看见。” “我看见了,”他回答。“我正看着她。” 她不了解他的意思。赞美的话一出口,路克立刻感到不自在。他们沉默地坐在马车里好一会儿。 “薇莉怎么办?”路克终于开口问。 “我今晚会去她的房间对她说明一切。”她停顿片刻,又说“魏氏夫妇会去报警控告我们伤害吗?” 他嘲笑这个想法。“他们如果报警可就有得解释了。”他说。“你想报警吗?” “不,”她回答。“报警对我们没有什么帮助。佳琪和雅芝已经被带走了,报警只会耽误时间……除非你认为我们应该报警,路克。” 他一向不信任佩戴徽章的人。徽章给予人太多权力,而权力会使人腐化。 “报警只会使事情变得复杂。为我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薇莉知道关于你的外甥女们的事吗?” “知道。” “你为什么没有向我提起这两个小女孩?” 她没有回答。 “你信任我吗?”他问。 她犹豫了一分钟才回答。“我相信我是的,”她说。“是的,我信任你。”她用较有力的语气又说:“奶奶说我应该信任你。” “如果夫人没有给你这项指示呢?” “你是个男人,路克。” “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通常不能被信任。可是,你不像其它的男人。你会找到她们,是不是?再告诉我一次,我会相信你。” 话题的突然转变没有使他吃惊,他再次给她保证。 “你想她们已经受到伤害了吗?” 她声音里的凄凉撕扯他的心。“不要允许你自己想这种事,把全部的心思放在找她们回来上。” 她试着依从他的忠告。每当有可怕的想法跳进她的脑中,她就努力地将它甩开。 当他们终于到达旅馆,黛茵冲进大厅寻找旅馆的柜台服务人员。她得知最近的一班火车将于明天早上十点离开波士顿,立刻请经理派人去买火车票,并且同意经理为她预约他们在辛辛那堤的姊妹旅馆。 做计划帮助黛茵保持冷静。她快步上楼回房,整理行李。当她带着行李敲薇莉的房门时,已经将近凌晨两点。 在黛茵告诉她发生什么事之前,薇莉几乎睁不开眼睛。这个消息就像杯泼在她脸上的冰水般有效。她含着眼泪告诉黛茵她要一起去,尽自己的力量帮助她找到女孩们。黛茵把行李交给她,指示她搭乘下一班火车到辛辛那堤和他们会合。她说明她已经为薇莉预约了房间,因为她希望她的朋友会处理他们的行李。 “今晚试着睡点觉。”薇莉说。 黛茵假装同意尝试。她无法想象自己能睡得着,可是她不想要薇莉为她担心。 一会儿之后路克回到他们的房间。他锁上房门,拿出黛茵的枪,取出枪里的子弹。他把枪和子弹放在桌上,然后开始收拾他的行李。这个工作只花了几分钟。 “上床睡觉,黛茵,”他命令。“明天将是漫长的一天。” 她摇头。“我等一会儿再睡。”她说。她走到窗边,站在那里看着窗外的黑夜。 他没有和她争论。他想她也许需要独处几分钟抚平情绪。他穿着长裤躺在被子上睡,一个小时后醒来发觉她还站在窗边。她低着头,手臂交叠在胸前。虽然他无法看见她的脸或听见任何声音,可是他知道她在哭。 她的痛苦令人心疼,路克下床静静地走向她。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她抱起来走回凹室。他让她站在床边,开始为她脱掉外衣。她没有反对,也没有帮助他。她只是站在那里让他脱得只剩衬衣。他试着不去注意她的皮肤有多么光滑。他想抚摸她,可是他没有向自己卑劣的欲望投降。现在的她太脆弱了。他知道她会让他对她做爱,甚至欢迎他的抚摸,可是天一亮她就会后悔。他不会乘机占她的便宜。 该死!看来他还真的是个绅士。 黛茵显然相信她再也见不到她姊姊的孩子,路克知道她会一辈子找下去。她的忠诚令他吃惊,她表现得彷佛她将负起母亲的责任。他假设她是打算在双胞胎的其它亲戚的帮助下抚养她的外甥女。 她叫她们为她的孩子。路克不知道她的未来计划是什么,目前他只关切现在。 孩子们。即使他会下地狱去,他也要把无辜的孩子们带回来。 魔鬼不会赢得这一次的胜利。 在火车上,路克一再沉默地重复这句誓言,他不知道自己是祈祷上帝或者向祂挑战。在他心里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他会把孩子们找回来。 杭特在车站等他们。路克把他的出现看成幸运的征兆,也许上帝是站在他们这一边。他的朋友看起来风尘仆仆,腰间佩戴着和路克类似的枪带。 他和路克一样高,瘦得像芦苇,有一头蓝黑色的头发和一双褐色眼睛。他的外观得自他的克洛族祖母,他的性格也是。他总是温和地说话,很少发火,而且有着大部分的人都无法遵从的道德律。和路克一样,杭特在成长期间也受到排斥。路克被轻视,是因为他是个私生子兼孤儿;杭特被轻视,是因为无知的人们指他为混血杂种。由于环境需要和寂寞,他们从小就成为朋友。他们的友谊随着岁月益形坚固。杭特在路克之前归隐到孤立的山区,可是在南北战争之后,路克即加入他。他们彼此忠诚、互相帮助。杭特是唯一路克会让他站在他背后的人;而路克是少数几个杭特愿意交谈的人之一。 黛茵看一眼这个令人感到威胁的男人,不由得移动靠近路克。杭特先生看起来冷酷而严厉,她真的无法要求更多。 当路克介绍她,他稍微举起帽子,说:“夫人。”随即把注意力转向她的丈夫。 “有两种可能性。” 路克点点头。他握着黛茵的手肘试着拉她走,可是她在对他的朋友表达感谢之意前哪里也不去。 “路克告诉我你很少离开山上的家,杭特先生。你也许会认为我愚蠢,可是我相信你正好在辛辛那堤附近是上帝的意旨。我们需要另一个强壮、聪明、机智的人,于是祂派你来。我要谢谢你能够给我们的帮助。” 杭特为她的话大吃一惊,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这么快且毫无保留地接受他令他惊奇。他只是看着她,等待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她没有让他久等。 “路克告诉我你是全美国第二优秀的追踪者。”说完这句话,她允许路克拉着她走。杭特跟在他们旁边。 第十三章-2 “第二优秀?谁是最好的?”他问。 她摇摇头对他微笑。“路克。这是他告诉我的。” 杭特看不出来她是在开玩笑或是认真的,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让她明白事实。“路克说反了,夫人。他才是第二优秀的。” 路克开口对他的朋友说:“我们把黛茵留在旅馆,然后……” 她打断他的话。“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他摇头。“你需要休息,”他说。“你几乎站不住了。” “路克,我觉得很好。真的。” “你看起来糟透了。如果你不休息,一定会病倒。” 他们的争执会继续下去,可是杭特介入,用一个无法争议的事实结束它。 “你会使我们的速度慢下来。” “那么我在旅馆等。”她立刻回答。 留在旅馆几乎是要她的命,可是她了解他们的顾虑。她知道路克会忙着看顾她的安全,而不能专注于寻找女孩们的任务。 路克和杭特送她到旅馆房间之后随即离去,甚至没有浪费时间跟她说再见。 她焦虑地踱步一个多小时,然后决定做些琐事让自己忙碌。她洗澡、洗头,拿出衣物挂进衣柜,然后穿着睡袍躺在床上。 她想休息一、两分钟,却沉沉地睡了四、五个小时。她醒来时,花了整整一分钟才想起自己在哪里。她的肚子突然咕咕噜噜地响起来。黛茵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可是一想到食物她就觉得反胃。她仍然忧虑恐惧得无法吃任何东西,于是她又开始踱步祈祷。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路克和杭特已经出去七个多小时。她不知道他们今晚会不会回来,当她走得太累了,即走到窗边靠着窗台,注视窗外的夜。 路克和杭特在哪里?他们找到孩子们了吗? 有两种可能。在火车站时,杭特不是这么告诉路克的吗?哦,她为什么没有问他是什么意思呢? 几个小时后,路克和杭特回到房间。他们两个都空着手。 她想推他们两个出去继续找。不过,理智克服了她的情绪。杭特和路克看起来都筋疲力竭了。 “那里面有张床。”路克告诉他的朋友。 杭特点点头,转身消失在第二间卧室。黛茵跟着路克,他正走向他们的床所在的凹室。 “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 路克卸下枪带,开始解开衬衫。黛茵走近他身边,他的衣服上有弹药的气味。 “你开过枪。” 他表现得彷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我和杭特早上会再开始。” “你想她们还在辛辛那堤吗?”她焦虑地扭绞着双手。 他不知道她们是否还在辛辛那堤。到目前为止,每条线索都断了。不过,他认为没有必要告诉她这个坏消息。“我们会找到她们。”他说。 黛茵在床边坐下来。路克走向盥洗室,几分钟后当他回到凹室,看起来干净又清爽。他散发着香皂的味道,不过弹药味仍然挥之不去。 “你必须杀任何人吗?” 他显然被这个问题激怒。“不。”他回答。 她没有被吓到。“那么你为什么开枪?” “只是想得到一点注意力。”他回答。 她开始痛恨他只说一半的回答,不过她不想和他争吵。路克累了,他需要休息以便能够再度出去寻找孩子。 “你不会放弃吧?”她脱口说出自己的忧虑,握紧双手等待他的回答。路克的表情告诉她,他不喜欢这个问题。她很快就猜到原因。 “我刚刚又侮辱你了吗?” 他点点头。 “抱歉。”她低语。 他看起来并未消气。黛茵叹口气,让开位置好让他拉开床罩。 老天!她想相信他。她应该跪下来感谢上帝赐予她罗路克。如果没有他她该怎么办?他真的是她的白马王子,奶奶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老天!她的情绪失去控制了。她突然想哭。不过,她没有向自己的情绪投降,因为哭会烦扰路克。而在他经历这么多天的麻烦之后,她不想再增加他的负担。这个男人需要的是休息,不是更多的忧虑。 可是,她忧心得睡不着。她决定到客厅去让路克能够安静地睡觉。她转身,可是只走了一、两步即被路克拉进他的怀里。他拉着她在床上躺下来。 “你想相信我永远不会放弃寻找,可是你仍然担心我会放弃,对不对?” “如果你说你不会放弃,我就相信你不会。” 他轻轻地拨开她额头上的头发。“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她摇摇头。 “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 他是怎么了?她想着。他是这么的温柔。“你需要休息,路克。你不需要试着安抚我的忧虑。” 他轻吻她,然后翻身侧躺。“很久很久以前……” 他告诉她的是关于一个年经男孩唯一的所有物被一个印地安人偷走的故事。那是一把男孩用来打猎的老旧削皮刀。虽然在其它人眼里这把刀没有什么用处,它却是男孩拥有的一切,对他极为重要。 男孩跟踪印地安人,从肯塔基山林一路追踪到俄亥俄山谷。黛茵确定男孩经历的种种惊险过程是路克编出来的。没有人--尤其是一个年经男孩--会花一年半的时间追寻一把没有用的刀。 不过,路克倒是很会说故事,她被这个故事深深吸引。男孩在旅程中经历的考验相当精彩刺激,故事的结尾并不如黛茵所预期的,会听见路克说男孩终于找到他的宝物。他只说男孩终于找到那个印地安人。 她推定那把刀是永远不见了,而这个故事的寓意是教人勇敢。她实际得不会相信这个冒险故事。 当路克打呵欠,她想起他已经非常疲惫了,他亲吻她,说声晚安,拉她靠在他的身上,然后闭起眼睛。他喜欢闻着她的香味入睡。她的背靠着他的胸膛,而他的手臂紧紧地抱住她的腰。 黛茵几乎无法移动。她丈夫的热气包围着她。还有他的力量,她疲困地想着。她无法阻止自己放松下来,她只要休息几分钟,她想着……几分钟就好。 她在一个小时后醒来。她悄悄地下床避免吵醒路克,走向第二间卧室。她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她觉得需要去看看杭特,只是去确定他还在那里,她推断。 黛茵走进卧室没有发出明显的声音。杭特在床上熟睡。他趴睡着,一只手垂在身边,另一只手藏在枕头下。他光着脚裸着上身。当她开始颤抖,才发觉这个卧室里非常寒冷。杭特没有关窗。她试着尽可能安静地走到窗边关上窗户,然后她回她的房间拿柜子里的毛毯,再快步走回杭特的卧室为路克的朋友盖上。她注意到他背部和肩膀上的疤痕,想知道这些疤是怎么来的。 当黛茵离开,杭特在枕头下的手又放回枪把上。她一走进卧室那一刻他就醒了,她的举动令他惊奇。他无法甩掉这种关心的行为带给他的愉快的感觉。他想微笑,只因为一个简单的举动。这对他来说是全新的经验,令他莫名地感动。 早晨来得太快了,黛茵醒来时发觉路克已经不在床上。从她周围的沉静判断,她知道路克和杭特已经离去。 她躺在床上计划这一天要做的事。她首先要做的是查火车时刻表,试着猜测薇莉什么时候会到。她的思绪不断地转向下落不明的双胞胎。她们吃得饱、穿得暖吗?她们有没有受到照顾?如果她们已经受到伤害…… 黛茵强迫自己停止这些会令人疯狂的思绪,慌乱地试着想些愉快的事。路克的故事在她的脑中出现。这个精彩的历险故事是转换思绪的良方。现在回想起来,她认为路克是在愚弄她,误认为她是个城市乡巴佬,会相信他告诉她的任何事。谁会相信一个男孩能够战胜大黑熊、战胜暴风雨,甚至和一只凶猛的山猫同舟共济?她并不无知,如果她相信这堆胡扯,他很可能会试着说服她相信泥巴和黄金一样值钱。 这个故事不只是讲勇气而已。他不只是要她勇敢地面对问题,也说明了有些人是永远不会放弃的。 老天!她又泪眼模糊了。罗路克是个容易让人爱上的男人。“够了!”她低声阻止自己偏离的思绪。如果她不小心谨慎,她会开始冀求自己永远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黛茵正要起床时,瞥见床边小桌上的刀子。她注视这把刀子片刻,突然充满希望。她知道它就是男孩用来打猎的那把没有用处的削皮小刀。 路克是故事中的男孩,当然。不过他一定在故事中加油添醋使故事更加生动有趣,而且更有冲击性。无所谓。她了解他要传达的讯息。今天早上路克回答了她昨天晚上的问题。 他永远不会放弃。 第十四章-1 薇莉没有在四点钟的火车上,黛茵感到失望但并不担心。除非在波士顿的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否则薇莉不可能这么快就完成所有的事。明天,黛茵告诉自己,她的朋友将在明天到达。 不幸的是,她在火车站的时候,有好几个男人试着诱拐她。一句简单的提醒劝退了一个,另外两个则没有这么容易应付。黛茵被迫要坦率地喝斥他们,他们似乎不在意。直到他们跟着她走出车站,她才警觉起来,她混入在街上行走的人群中,不停地回头看他们是否还跟着她。 这两个男人显然非常坚决,他们的衣服很脏,脸也很脏。比较高的那个戴着顶宽边大帽,不停地咂嘴发出声音。另外一个则不停地吃吃窃笑。黛茵能够感觉到自己恐慌起来,她慌乱地环顾四周寻找逃脱之路。 她在离开火车站的时候就已经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她为什么不搭马车?街上保护她安全的人群渐渐稀少,到最后只剩下一对老夫妇和她同路。 黛茵决定和他们走在一起。她不想走进任何小街道,不仅是因为她确定自己会迷路,而且她知道任何小街道都可能变成一条死巷。 她能够感觉到歹徒逐渐接近她。她拎起裙子快步前进,走在老夫妇前面。她瞥见前方有几家商店,恐慌的情绪稍稍缓和。她决定到商店里去寻求帮助。 她为自己没有随身携带枪感到遗憾。可是辛辛那堤是个文明的城市,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需要枪保护的可能。难道她身后那两个恶棍不知道这是个文明的地方吗? 她回头看,发觉那对老夫妇已经转弯进小巷。她不打算跟着他们走。老天!街上突然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听见恶棍吃吃地笑,她的胃扭绞起来。 她当然恐惧,但是她也愤怒起来。她绝不会成为受害者,她告诉自已,她会尖叫、咬人、挣扎,制造混乱吸引一大群人注意。 警察都到哪里去了? 她的恐慌愈升愈高,她不禁开始向上帝求助…… 她的祈祷得到响应。奇迹出现了,前方出现枪店的招牌。黛茵快步往目标前进,欣喜地吁口气,走进店内。 铃声通知店老板她在店里,他似乎是店里唯一的人。她微笑,走向位于店后的柜台。店老板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吓人。这个可怜的男人显然曾被火烧伤,因为他的脸、脖子和双手都布满烧伤的疤痕。 由于这些疤痕,她无法判断他的年龄。他戴着厚厚的眼镜,镜架不停地滑下他细窄的鼻梁,而他不停地将它推上去。 店老板显然为自己的外表感到不自在。当她走近,他转过脸去用严肃的口气问她需要什么。 “我想看看你身后架子上的那把柯尔特式自动手枪,”她回答。“枪里有子弹吗?” 店老板把枪递给黛茵,然后拿出一盒子弹。“我店里的枪都不装子弹的。”他说明。 黛茵打开盒子,然后拿起枪。在店老板能够阻止她之前,她把子弹装入弹匣。 “你在做什么,小姐?”店老板警觉地问。 他抬头看她,她对他微笑。她正要解释自己为什么把子弹装入弹匣时,店门的铃声响起了。 “你把子弹装入弹匣了。”店老板结巴地说。 她点点头。“是的,感谢上帝。请恕我失陪一会儿好吗?” 她没有给他时间反对。她转身,那两个歹徒正好开始往柜台走来。当他们看见她手里的枪,立刻停下脚步。 “枪里没有子弹,老温。”较矮的歹徒告诉他的朋友,然后他对黛茵露出恶意的微笑。她发觉他少了很多牙齿,无疑的,他是她见过最令人憎恶的人。 “她想吓唬我们,老威。”他的朋友说。 叫老温的男人看看四周,然后用手肘推推他的朋友。“这里有不少漂亮的枪哩。”他说,吃吃地笑着。 店老板开始弯身到柜台下。“不要动!”老威大叫。他转向他的朋友。“我们不如顺便洗劫这个地方,后面一定有贮藏室,我们可以轮流玩玩这个小女人。” “哦,老天!”店老板低语。 黛茵在安抚店老板的时候,眼睛仍然盯着在她面前的恶棍。“不会有事的,老先生。” “你可会有事,小姐。”老温说。他用手肘推推他的朋友,吃吃地笑着。 他们向她走近一步。她拉开扳机,准备射击。老温停下来,咧嘴笑,推推帽子,再往前走一步。 黛茵打掉他头上的帽子。 他大叫一声。枪声淹没了他的叫声,震碎了橱窗玻璃。子弹落在恶棍身后的门上,老温看起来大吃一惊。 “她打中你了吗,老温?”他的朋友问。 老温摇摇头。“子弹碰都没碰到我。”他说。 “她不是在吓唬人。”他的朋友低语。 老温的脸变红,他再向她走近一步。黛茵在他的靴尖打了一个洞。 老威也要尝试。黛茵快要失去耐性了,她也打穿他的靴子。他往后跳开,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他动动脚趾,确定它们都还在,然后愤怒地看向刚刚毁了他的皮靴的女人。 “看来我们得和她纠缠下去了。”他告诉他的朋友。 黛茵戏剧化地吁口气。“他们真的非常愚蠢,不是吗?”她对店老板说。 她听见他格格地笑。“是的。”他同意。 老温不喜欢听见这种羞辱,他开始伸手进口袋。黛茵再次拉开扳机。 “我们得抢下她手里的枪。”老威决定。 老温摇摇头。“你去抢,”他咕哝地说。“你没看见她的枪指着谁吗?我。她疯了,老威,谁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两个男人考虑了几秒钟,然后开始后退。 “我们不会忘了你。”老温说。 “我们会逮到你的。”老威也加上一句。 这时店老板站出来控制场面。他抓起藏在柜台下的来复枪,警告地大叫一声。“如果必要,我会开枪杀了你们。到那面墙去,把你们的手举高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黛茵转向店老板。“这把枪多少钱?我想买下它,先生。” 他摇摇头。“你可以免费拥有它。你救了我的店,也救了我的命。你只要告诉我你的姓名住址,让我把资料填在日志上就可以了。” “我叫罗黛茵,”她回答。“我住在辛辛那堤汉默顿旅馆。谢谢你的礼物。” 店老板继续把枪对准靠墙而立的两名歹徒。黛茵把手枪放进口袋,走向店门。 “请你让他们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好吗?我不想要他们跟着我。” “你不必担心,小姐。等我的伙伴回来,我会叫他去报警。” “那么,日安,再见。”她说,打开店门。 “小姐?”店老板叫。 她停下脚步。“什么事?” “你在哪里学射击的?” “苏格兰。” 她在关门时,听见他的反应。 “真够瞧的!” 黛茵走回旅馆。她在途中的教堂停留,为她的祖母点根蜡烛,然后向上帝祷告。当她到达旅馆,正好是晚餐时间。尽管她想到食物就反胃,她知道自己必须吃点东西。她决定走进女士专用的餐厅,点了汤、两块面包和一壶茶。 她一点一点地咬着面包,决定把另一块带回房间以便她在觉得恶心的时候吃。她几乎没有碰蔬菜汤,不过她觉得茶的味道好极了。 吃完简餐,她回到房间洗澡、换上睡衣,坐在沙发等待路克回来,却疲乏地入睡。 她一直睡到隔天早上才醒来。她发觉自己睡在床上,一定是路克抱她到床上睡的。他也换了衣服,因为他昨天穿的衬衫挂在椅子上。 他们还在寻找孩子们的下落。为什么要这么久?黛茵试着不气馁。她换好衣服,走到写字桌前坐下,列出她能够帮忙的事情。 愈多人寻找孩子们的下落,她们就会愈快被找到,于是她写出一则寻人启事准备刊登在当地报纸上。然后她考虑雇用几个私家侦探。如果他们是当地人,而且对周遭的事了若指掌,也许已经有人知道关于双胞胎的事。她也考虑制作传单张贴在每个角落,重金奖赏提供消息的人。 如果双胞胎还在辛辛那堤…… 她决定等路克回来,把她的计划告诉他,如果他不反对,她就可以着手进行。也许他或杭特有一些建议。 等待使她发狂。她不停地踱步祈祷,而时间仍然像蜗牛般慢慢地爬。哦,她多么希望薇莉在这里。她需要有人说说话,而薇莉会了解她所经历的折磨。 她祈祷她的朋友会在四点钟的火车上,现在将近三点半了。黛茵走向衣柜拿大衣。她要到火车站去,当然,不过这一次她会带着枪。 当她穿上大衣把枪放进口袋时,房门打开,路克和杭特走进来。她很高兴看见他们,直到她看清楚他们的表情。 他们两个都垂头丧气。 “没有找到她们?” 路克摇摇头。“还没有。”他说。他看起来非常疲乏,连声音听起来都很累。 “你需要睡一觉,罗先生,”她说。“休息会让你的头脑清楚。你们饿不饿?我很乐意去为你们带食物上来。”她转头看向杭特。 “我晚一点再吃。”杭特回答。他可以看出黛茵已经焦虑到接近崩溃。他看向路克,想看他会如何安慰他的新婚妻子。 他发觉路克不打算做什么,他看起来累坏了。杭特对他的朋友摇摇头。“你永远跟不上我,是不是?” “是才怪!”路克回答。 杭特嗤之以鼻。他转向黛茵。“我们有条线索,现在正等待回音。” “也许对我们有帮助。”路克强调地说,避免黛茵抱太大希望。“你要去哪里?”他似乎刚刚才注意到她穿着大衣。 他的问题提醒了她。“去火车站看看薇莉是否在四点钟的火车上。”她说明。 “她的口袋里有枪,”杭特告诉他的朋友。“她有随身携带枪的习惯?” 因为她站在他的面前,她决定回答他的问题。“辛辛那堤比我所想的危险得多,”她说明。“我昨天差点出事。你怎么知道我的口袋里有枪?” “你的口袋鼓起来。”他回答。 她称赞他的敏锐,然后拿出口袋里的枪。“这是礼物。”她说。 路克仍然靠着房门,他累得没有心力听他们谈话。他想洗个热水澡,好好地吃顿饭。他需要好好地睡上八个小时,可是他知道不能浪费宝贵的时间。他的直觉告诉他女孩们还在辛辛那堤,杭特也有相同的感觉。他审问过一个酒鬼,这个酒鬼发誓他在两天前看过这两个小女孩和“边界兄弟”在一起。 边界兄弟。只是提到这个名字就令路克的皮肤紧绷起来。这两个男人邪恶得像撒旦,狡猾得如狐狼,凶狠得像响尾蛇。路克等不及要逮住这两个畜生。他们以前是以买卖妓女为业,可是他们之中以残杀女人为乐的弟弟,使他们的事业很快地结束。现在他们仍然买卖一切,不过他们的专业是买卖儿童。比较幸运的孩子被卖给荒野中需要助手的夫妇;比较漂亮的孩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为有些男人有不寻常的欲望。 “边界兄弟”应该受凌迟而死,路克觉得他就是让他们受到惩罚的人。不过,杭特很可能会阻碍他。杭特已经宣布他要活剥这两个畜生的皮。不论如何,这对兄弟是死定了,正义将得到伸张。 路克离开倚靠的房门,动动僵硬的肩膀,然后把注意力转向他的妻子,这几天他被迫日夜在这个城市阴暗污秽的角落行动,现在他迫切需要净化他的心灵。他需要黛茵,她代表他渴求的温暖、光明和美。 杭特也被她吸引。路克从未见过他花这么多时间和任何女人说话。路克并不为他的朋友的行为感到嫉妒或愤怒,他对杭特的信任是绝对的。 第十四章-2 黛茵并不知道她对杭特的影响有多大。她接受他的微笑,彷佛这是家常便饭。她一点也不知道杭特几乎是从来不笑的。 杭特看起来彷佛想大笑。路克走上前,决定弄清楚是什么事让他的朋友觉得这么有趣。 “你说你开了几枪?”杭特问。 “三枪,”黛茵回答。“这把枪的性能非常好。” 杭特把手枪递给路克。“它比旧款的轻。”他说。 “枪里有子弹吗?”路克问。 杭特咧嘴笑。“经过昨天的事,我想有吧!” “我昨晚清理过,今天早上才重新装上子弹。”她告诉她的丈夫。她要他知道她会照顾好她的东西。 然后她试着把枪拿回来,路克不肯给她。“你不需要这个。”他说。 杭特又露出微笑。一定有什么事,可是路克疲乏得无法思考。他只知道他的朋友从未笑得这么多。 “你没有在听吗?”杭特问。 “没有。”路克回答。“这不是你在波士顿用的那把枪,”路克对黛茵说,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两把枪细微的差异。“这把枪是全新的。你从哪得来的?” “你没有听我告诉杭特的事?” “没有。” 她叹息。她可怜的丈夫太累了,无法集中精神。“你需要睡眠,罗先生。把枪还给我,这把枪是个礼物。老天!火车快到了,我必须赶快。” “你还有很多时间。”路克说。“为什么这把枪是个礼物?” 她不喜欢他严厉的语气,也不喜欢他审问似的态度。黛茵不由得挺起背脊,她是他的妻子,不是被告。不过,她的愤怒很快地消失。然后她感到愧疚,因为她确定自己反应过度了。他看起来累死了,她应该同情他。既然他的情绪不佳,她决定不告诉他发生什么事。 “这件事不重要。”她说。“老天!你看起来好累,我去帮你拉开床罩。” 他也许已经筋疲力竭,不过他的动作仍然快如闪电。他抓住她的手臂,让她一步也不能走开。 “为什么这把枪是个礼物?”他又问。 她叹息。“枪店老板为了感谢我就把它送给我。” “为什么?”他顽固的下颚告诉她,他不会放弃。 “昨天枪店里发生了一点纷争,”她说着,耸耸肩。“没什么。” “老温和老威。”杭特说出这两个名字。他咧嘴笑得像个躺在金币堆中的恶棍。 “你看不出来我不打算告诉罗先生细节吗?”她问杭特,故意皱眉让他知道她不高兴。他似乎不在乎。“你要让我后悔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又问。她没有给他时间回答。“你应该对我忠诚的,先生。” “是吗?”杭特问。 她点点头。“毕竟,我是他的妻子。” “老温和老威是谁?”路克用“最好有人回答我”的声音问。 “他们是从火车站跟踪黛茵的人。” 路克盯着他的妻子。她露出甜美的微笑,试着表现得彷佛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 “然后呢?”他问。 “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回答。 杭特不同意,结果他把整个故事都告诉路克。 正如黛茵所怀疑的,路克听了故事非常愤怒。他下颚的肌肉紧绷,他的左眼皮明显地抽搐。 “你知道你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吗?” 她知道他会这么问。“如果你不是这么累,你会发觉我是用机智解决了令人忧虑的情况。你会称赞我的,先生。” 是的,他应该称赞她,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拉她走向沙发,强迫她坐下,然后耸立在她的面前,试着吓她。他没有提高音量,而这使他说的话更具恐吓效果。他详细而生动地描述她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当他说完,她吓得脸色苍白如雪。 “你不应该独自到火车站去。” “是的,我不应该。”她很快地同意,低垂着头。 他认为她后悔了,也许甚至有一点顺从。他立刻起疑。在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注意到她有多么固执。可是顺从?绝不可能。 疲乏使他为她的愚蠢行为产生的愤怒加剧。他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但他不在乎。黛茵置身于危险中的想法使他愤怒,只因为这种事把他吓坏了。如果她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 “我答应你的祖母保护你直到你安定下来……你要在哪里安定下来?你要带你的外甥女们去投靠她们父亲的亲戚?你不打算带她们回英国,是吗?波士顿呢?” 她耸耸肩。这个动作使他想掐死她,更想吻她。 “我不是圣人。”他咕哝。 “你当然不是,先生。” “我还要忍耐……”他没有说完。 “你还要忍耐我多久?”她问。 不,这不是他要说的,不过幸好他及时阻止自己说下去。他要说的是:他还要忍耐不能碰她多久。他不是石头做的,她不了解吗? 路克叹息。她当然不了解。她对大部分的事都相当机敏,但是对性这件事却无知得像个……处女,正如她的身分。 他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在教训她不能独自乱跑吗?怎么会扯到和她上床这件事?路克不由得唾弃自己。 房里的气氛紧绷到几乎令人无法忍受。杭特已经到第二间卧室去了,好让黛茵和路克有他们需要的隐私。路克突然希望房里有一大群人。他一直注视着他的妻子。他看不见她的脸,因为她一直低垂着头。老天!她看起来彷佛受到伤害了。该死!他该怎么做? 她突然挺直背脊,抬头看着他。他错了,她并不是受到伤害,她的眼里没有泪水,有的是怒火。她看起来彷佛想杀了他。 哦,老天!他想笑。这个女人使他疯狂。这双美丽的蓝色眼睛攫获他全部的注意力,和他的心。 他们沉默地注视对方好一会儿。她试着整理思绪,以便有条理地说出她的想法。而路克利用这段时间承认事实。他预期自己会震惊恐惧得脸色发白、双腿发软,可是却只感到如释重负。 他满脑子的问题消失了,因为答案一直在那里。他只是顽固得不愿承认。 他是个爱上他的妻子的男人。 在她愚钝的丈夫露出微笑之前,黛茵成功地控制住自己的怒气。他刚刚才问她那种令人惊骇的问题,这会儿竟然笑得出来。 “我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她说,声音充满愤怒。“你只需忍耐我到你找到孩子们为止。就这么简单。找到她们,然后你爱上哪里去就上哪里去。”她突然站起来,双手插腰,愤怒地看着他。 杭特站在门口看黛茵。他想大笑。老天!她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东西,他怀疑路克知不知道他娶到她是多么幸运的事。她不只是美丽,而且生气勃勃。杭特发觉这是非常吸引人的组合。 他不想妨碍他们,可是他注意到时间不早了,想自告奋勇到火车站去接她的朋友。他猜想他必须等到罗太太对罗先生发完脾气才能得知她要不要他去办这件事。 黛茵决心让她的丈夫了解她的想法。“我们想要什么并不重要,”她说。“我们两个必须把孩子们放在第一位。每个成人都应该如此。” 路克没有说话,等待她说下去。 “你必须了解你个人的喜好需求并不重要,”她又说。“你、我和杭特都有相同的责任。保护无辜的人不受伤害是我们的义务,也是我们神圣的责任。在你找到孩子们之前,我无法带她们回家保护她们安全。” “我已经承诺我会找到她们。不要告诉我,我可以做什么或是不可以做什么。我知道自己的责任,杭特也知道。我们看起来像逃避责任的人吗?” “我会付钱给你。”她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他确定自己听错了。 “我会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她急忙解释。 他的眼皮又翕动起来,她感到不知所措。“我无意冒犯,先生,我只是实际一点。我知道不管有没有酬劳,你都会找到孩子们。如果你不高兴,就忘了我的提议。” “太迟了。”他说。 她叹息。她伤害了他的骄傲,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他。 “我接受你的提议。” 为他的转变感到惊讶的不只黛茵一个人,杭特也惊奇地扬眉。 “你接受?”她问。 “是的,我接受。”他回答。“你说你会给我任何我想要的东西,是不是?” “是的。”她很快地又说。“在我们找到双胞胎之后。” “当然。” 他对她露出灿烂的微笑,然后转头看向杭特。“你想和我一起到火车站去吗?我们可以在回程顺便去吃点东西。” 杭特看看时间。“我们和人约在六点钟碰面。”他提醒他的朋友。 “我们的时间绰绰有余。” 路克走向房门,黛茵绕过桌子追向他。她抓住他的手臂,要求他等一等。 “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吗?”她问。 杭特打开房门走出房间,路克试着跟着走,黛茵又抓住他。 “看在上帝的分上,”她说。“请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他转身看着她,他想看她听到他的回答时的表情。 “我想要--”他低头吻她。“--一个新婚之夜。” 第十五章-1 他的回答使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当她恢复镇定,他已经走远。她急忙冲到房门口,在他身后大声喊。 “你疯了吗?” 他没有回头。“一定是的。”他用令人讨厌的愉快语气大声地回答。 黛茵无力地靠着门柱。她的叫喊引来一些好奇的目光,好几个房客打开他们的房门探头看发生了什么事。路克和杭特已经消失。她考虑向房客们道歉,然后改变主意。她急忙回到房间内,关上房门。 她瘫坐在最近的椅子上,试着思考罗先生的要求。他不知道如果他们发生亲密关系,事情会变得多么复杂吗?她不想去想这件事。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他忘了他并不想结婚吗? “他是在吓唬我。”她低声说出自己的结论,这个可能性使她感到安心。 老天!她几乎喘息起来。罗先生一丝不挂的影像使她心跳加速,他一定是在装腔作势。她不断地重复这个想法。黛茵强迫自己甩掉这些思绪,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思考。 一个小时后,路克和杭特回到旅馆。杭特说明火车将晚四个小时到达,他们现在要去见一个也许能够提供有用线索的人。路克向黛茵保证他或杭特会去接薇莉。而她,路克严厉地警告她,必须待在房间里等待。 他们在几分钟后离去。杭特变得和她的丈夫一样专横,他命令她要锁上房门直到他们回来。“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不论是什么原因。明白吗?” “是的,当然。” 然后他拉上房门,等到听见上锁的声音才离开。 他们将要见面的人叫做马森。他不算坏,但是他不介意贩卖消息。不过,他这么做是要冒险的,如果“边界兄弟”查出是他出卖他们,那么他就死定了。 路克付给他要求的现金。他们站在大厅的角落。大厅里挤满生意人,没有人注意他们。马森仍然坚持躲在路克庞大的身躯后面。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名字,”他低声说。“巴迪,”他点点头。“他每晚都在‘喜客酒馆’的角落喝酒。你们知道这个地方?” “我们会找到。”杭特说。“巴迪可以告诉我们什么?”他问。 “昨晚他在吹嘘他将赚一大笔钱,”他低声回答。“我听见他说他将赚两倍的钱。然后他笑得很得意……好象他知道什么秘密。” “他通常什么时候开始喝酒?” “天黑之后。”马森回答。 “还有别的吗?” 马森摇摇头。他把路克给的钱放进口袋,在几分钟后离去。 “可能是另一条没有用的线索。”杭特说。 “可能,”路克同意。“不过……我有预感……” 杭特微笑。“我也有预感,”他承认。“我的直觉告诉我,巴迪将带我们找到‘边界兄弟’。” 情况有转机了。“现在才六点多,我要上楼去睡一个小时。等我去火车站接薇莉回来,我们就去找巴迪。” “我去接薇莉,你可以睡到我回来。” “你不累吗?” “我没有坐四十个小时的火车。薇莉长什么样子?” “红头发,绿眼睛。” 杭特记下这两个特征。“我先去找‘喜客酒馆’,这样可以节省我们的时间。” 他们两个分道扬镳。路克回到旅馆,一边告诉黛茵发生什么事,一边脱掉衬衫和鞋子。五分钟后,他即躺在床罩上沉沉地睡着。 杭特找到酒馆,然后前往火车站,他到那里的时候,所有的乘客都下车了。红头发和绿眼睛,很容易找,他想着。可是他几乎错过她,她被三个超大行李箱挡住了。要不是他在转身要离开时注意到一片裙角,他会以为她没有搭这班火车。 火车站几乎没有人了。一名车站的服务员已经去找载得动她的三大箱行李的马车,薇莉确定这个人已经忘了她。她祈祷自己是错的,因为她疲乏得无力做什么,只能靠着行李箱等待。 她觉得反胃。她不应该吃苹果,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呕吐。她一动也不动地站着,担心任何动作都会使情况恶化,只能祈祷自己不会做出丢脸的事。 “韩薇莉?” 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薇莉转身,然后后退一步。叫唤她的男人使她屏息,他也让她吓了一大跳。他看起来非常危险,直到他微笑。微笑使他变得英俊。他的头发黑得像午夜,他的眼睛则是褐色。 他是谁? 他重复她的名字。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点头响应,她能够感觉到胆汁涌上她的喉咙。她深深地吸口气,试着保持直立。 他觉得她怕他。她是个漂亮的女人,那头火焰般的鬈发散乱地垂在她的背后。 “我叫做杭特,”他告诉她。“我是罗路克的朋友,我来接你到旅馆去。这些全部都是你的行李?” 她无法回答他,她的喉咙干得像羊皮纸。哦,老天!她知道自己随时都会呕吐。薇莉不停地深呼吸,努力地延缓不可避免的事发生。 杭特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回事。他知道大部份的女人在他面前都会有点紧张,可是她的反应超越紧张。她注视他的表情彷佛他变成一只怪兽。 他的样子没有那么可怕吧? 他努力地耐住性子,再次自我介绍。他试着安抚她,因为她的眼睛充满惊慌。 “我叫做杭特。”他又说一次。 “我是……”她的声音梗在喉咙里。他想拍拍她,不过及时阻止住自己。如果他碰她,她可能会昏倒或尖叫。 “你想说什么?”他问,试着用最温和的语气。 她东张西望,显然在寻找逃脱之路。 “如果我们分别搭马车回旅馆,你会觉得自在一点吗?” 她慌乱地摇头。当她再度开始用力地深呼吸,他失去耐性。 “听我说,小姐,我只是帮路克忙。如果你不……” 她抓住他的手臂,他惊讶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一分钟后,他终于明白她怪异的行为,但是已经太迟了。 “我要吐了。” 她真的吐了--吐在他最喜欢的靴子上。 ※        ※         ※ 杭特敲敲路克的房门,然后弯身脱掉靴子。他把它们留在门外。 黛茵为他们开门。薇莉一见到她的朋友,立刻哭起来。路克正在穿衬衫。他走进客厅正好看见薇莉投入黛茵的怀里。 “发生了什么事,薇莉?”黛茵问,生气地看向她认为必须为薇莉可怜的情况负责的男人。 杭特也满脸愤怒。黛茵注意到他没有穿鞋子。 “我觉得不舒服。”薇莉说。 “你的靴子呢?”路克问杭特。 杭特走进房间。“别提了。”他咕哝。 “你只是累了,”黛茵告诉薇莉。“你只要洗个澡、睡个觉就会觉得好多了。到你的房间来,我来帮你安顿下来。” 杭特站在房间中央瞪着薇莉。他等到黛茵带她走进相邻的房间才转向路克。 “发生什么事?”路克问。 “我作自我介绍。” “然后呢?” “她吐得我一身都是。” 路克微笑。他想大笑,可是不敢。杭特会杀了他。 黛茵的笑声突然充满房间,她的朋友显然在向黛茵坦承她做了什么。片刻后,路克和杭特也听见薇莉的笑声。 “这件事并不好笑。”杭特咕哝。 “你对女人真有一套。”路克说。 “她的情况与我无关,”杭特说。“她说是火车的摇晃使她吐的。老天!我需要洗个澡,如果我到那里面去拿我的衣服,她会不会变得歇斯底里?” “黛茵已经把你的东西搬到你的房间去了。你的房间也在这一楼,第三间。钥匙在桌上。” 杭特隐藏不住他的惊讶。“这个高级旅馆给我一个房间?” 杭特习惯于人们对他的偏见,他从不为自己受到歧视而抗争。他曾经告诉路克他不需要为自己的权利挺身而出,因为路克会为他做这件事。 “黛茵用她的名字登记。”路克说。黛茵的作法在无意间避免了一场纷扰。 杭特决定讨论一个比较重要的话题。“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你一准备好就走。” 杭特拿起钥匙离去。半个小时后他回到路克的房间。在这半个小时里,黛茵除了帮助薇莉安顿下来,还洗净了杭特的靴子。 黛茵走进房间时,杭特正在穿靴子。“谢谢你找人清理了我的靴子,黛茵。” “黛茵清的。”路克告诉他的朋友。他靠着墙,注视他的妻子。她看起来脸颊泛红。 “你还好吗,黛茵?”他问。 她回答的时候眼睛看着地板。“我很好。” 这么胆怯一点也不像她,一定有什么不对劲,他断定。他要黛茵走到他身边。她缓缓地走,当她终于走到他身边,他握住她的手拉她走进凹室的隐密处。 “你怎么了?”他问。 她叹口气。“你是在虚张声势吗?”她问。“我确定你是,但是,我必须听你亲口承认。” “我从不虚张声势。” “哦,好吧。”她转身要走,可是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留在那里。 “我们谈的是什么?” “你的新婚之夜。” 他微笑,然后低头轻吻她。“我们的新婚之夜。”他纠正。 她看起来对他非常不满。“你不知道这会使事情变得多么复杂……” 他的嘴堵住她的抗议。这不是个轻柔的吻,他想用强烈的手段让她忘记一切。 她知道他想要她,她想要他爱她。可是他宁可被吊死也不要结婚。 她推开他。“你浑然忘我了,罗先生。”她结巴地说。她在喘息,她的脸颊发红,而她却还努力地试着表现出淑女的端庄。 他不理会她的反应,拉她回他的怀里,再次热情地吻她。当他终于放开她,她几乎无法思考。 他留下她坐在他们的床边。路克在出门时得意地吹着口哨,口哨声使黛茵恢复理智。 黛茵理理头发,大声地叹口气,然后走到邻室查看薇莉的情况。她的朋友熟睡着。她悄悄地走出房间,走到客厅坐下来,然后开始祈祷。路克每次出去寻找女孩们,她都会为他祈祷。她祈求上帝保佑他平安,以及帮助他找到孩子们。当然,她也为杭特祈祷。 她没有办法静静地坐着太久,踱步似乎也已经变成一种仪式。她会忧虑、祈祷、踱步,直到路克和杭特平安地回来。 也许今晚他们不会空手而回。 第十五章-2 杭特和路克都觉得这条线索会有收获。他们找到叫做巴迪的男人。他们正要成为他的好朋友,只因为杭特为他的酒付钱。他们的目标是让他醉到连他自己的母亲都可以出卖。 一个小时后,他们达成目标。巴迪看一眼路克拿出来的钱,立即开始说。他以为他在帮“边界兄弟”一个大忙,因为杭特暗示他可能会买下双胞胎。钱,杭特吹牛,不是问题,因为他淘金发了大财。 路克几乎没有说话,他担心他的声音会出卖自己。对这种人渣的厌恶使他的五脏六腑都燃烧着怒火,这个假装为人的禽兽正讨论着能够从年轻肉体得到的快感。 路克想宰了他。 “他们已经找到买主,”巴迪说着。“不过,可以说服他们改变主意。毕竟,那个买主是个女人。” “女人?”杭特问,无法掩饰他的惊讶。 巴迪忧虑地看路克一眼。“你的朋友不太说话的,是不是?” 杭特没有回答他。“你说买主是个女人。” 巴迪点点头。“她是个老鸨。你真的愿意付三倍的价钱?” “我有得是钱,”杭特回答。“如果这对双胞胎值这么多钱,我必须先看看她们。” “你会给我赏金?” “我说过我会。” “万一她们不是双胞胎呢?”巴迪问。“我不能确定。”他承认。他喝一大口威士忌,用袍子擦擦嘴。“我没有见过她们。我听说‘边界兄弟’有一对双胞胎和她们的哥哥。那个男孩是个杂种,那对双胞胎有可能也是。如果是这样,她们就不值一毛钱。” 杭特看向路克,他的眼神清楚地说明他想杀了这个畜生。他无法忍受再看这个畜生一眼,他伸手向他的刀子。 “还不是时候。”路克告诉他的朋友。 “什么还不是时候?”巴迪问。 “告诉我他们把孩子放在哪里。”路克命令。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巴迪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桌上那叠钞票上。 他缩拢嘴唇,伸手向钱。杭特的刀子阻止了他。 “先给我们住址。”路克坚持。他为巴迪倒酒以示友好。 巴迪愤怒地看杭特一眼,然后一口喝掉杯里的酒。他盯着钱,显然试着下决心。然后他脱口说出地址。 “你们不会说出你们是怎么找到她们的吧?” 杭特没有理会巴迪。他看着路克,等待宰了这个畜生的许可。 路克再次否决他的要求。“巴迪要跟我们一起去,”他说明。“如果他说谎,你可以宰了他。” “如果他没说谎呢?” 因为巴迪在听他们说话,于是路克说谎。“我们就把另一半的酬劳给他。” “我有这些钱就够了,”巴迪说。他已经醉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我不跟你们到任何地方去。” 路克忍住揍他的冲动。“我的朋友喜欢用刀子,”他说。“他的雕皮手艺是一流的。” 杭特扬眉,然后微笑。“谢谢你。”他回答,假装很高兴听到这个谎。 巴迪脸色发白,路克觉得这样还不够。“他特别偏好活剥人皮,不是吗?”他问他的朋友。 杭特点点头。“剥死人的皮有什么乐趣?” 巴迪发抖起来,忧虑地东张西望,显然想找人救他。“你们不能带我到任何地方去,酒馆里有太多人了。目击证人。”他说着,露出得意的微笑。 五分钟后,巴迪含着眼泪,他被路克和杭特拖出酒馆。 他们找到一条暗巷,把不省人事的巴迪绑起来塞住嘴丢在一堆木箱后面。他们不想要巴迪改变心意跑去警告“边界兄弟”。当杭特要求杀了这个畜生的时候,路克耐心地指出他们也许需要问巴迪更多问题,如果“边界兄弟”已经把孩子们带去别的地方。还有一个明显的事实,那就是他们两个都不是冷血杀手。 “等这件事结束,”路克说。“我们会确定全城的人都知道巴迪出卖他的朋友,这就够他受的了。” 杭特高兴起来。他们在二十分钟后找到巴迪给他们的地址。他们来到贫民窟的心脏地带,残破的廉价公寓传出各种哭声及叫声,污秽的环境弥漫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她们在里面,我可以感觉到,路克。” “我有相同的感觉,”路克说。“我必须去带黛茵来这里。” “为什么?” “她是唯一能够确定双胞胎是不是她外甥女的人。”他说。这是个无力的借口,他们两个都知道。 杭特转转眼珠。“你以为‘边界兄弟’手上会有多少双胞胎?不论如何,路克,我们都会把那些孩子救出来,” 路克点点头。“我知道,”他同意。“可是黛茵有权利跟我们一起来。我答应她一找到孩子就回去带她。” 杭特停止争论。“我在这里等。”他说。他已经移进两栋建筑间的阴影,寻找能够同时监视前后门的地点。如果“边界兄弟”决定把孩子们带到别的地方去,他不会错过。 黛茵为路克开门。看一眼他阴郁的表情,她试着做好听坏消息的心理准备。 “去拿你的大衣。”路克命令。 她没有浪费时间问他要带她去哪里,她跑向衣柜抓起大衣,再跑回她丈夫身边。她拍拍口袋确定她的枪还在。 路克只告诉她部分发生的事,他不想浪费时间。 黛茵紧紧地握着双手,她感到紧张而恐惧。 “你说小女孩们有一个哥哥?” “那个人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他们走到马车旁,路克扶黛茵上车。 “如果她们有哥哥,就不可能是我姊姊的双胞胎。” “你想回去吗?” “当然不,”她大叫。“你的问题对我是种羞辱。我们要先救出那些孩子,然后我们再继续寻找我的孩子。” 她的回答令他满意。“我要你待在我和杭特中间。” “好。” 路克继续命令她该怎么做及该注意些什么。黛茵了解他为什么如此严厉,他要确保她安全无虞。她为此感到安慰。当路克说完他的指示,马车正接近他们的目的地。因为她看起来如此恐惧,路克决定给她一些正面的想法。 “下个星期,你可能已经带着双胞胎去和乔治的亲戚团聚了。想想那个快乐的景象,黛茵。”他惊讶地看着她摇头。她正注视着窗外,看着可怕的景象,根本没有注意听路克在说什么。 “你见过乔治的亲戚吗?”他必须重复他的问题。 她无法想象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乔治是个孤儿,他没有任何亲戚。看,杭特在那里,他正往我们这里走。” 黛茵在马车完全停止之前即开门下车。路克付钱给车夫,并且提供一笔赏金,如果他愿意等他们。钱的诱惑超越了车夫对这个地区的安全顾虑。他从座位下拿出一把来复枪,然后承诺等他们三十分钟。 他们沉默地爬上廉价公寓摇晃的楼梯。路克在前,杭特垫后。他们要找的公寓在三楼的最后面,木头地板发出嘎吱声,可是屋里太嘈杂了,就算他们用力地踏步穿过走廊也不会有人注意。 当他们到达目标门前,路克示意黛茵站在几呎外的墙边。如果发生枪战,他不要她被流弹击中。 杭特已经拿出枪。路克准备好武器,对他的朋友点点头,然后用肩膀撞开门冲进屋内。杭特跟着他。 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年轻人睡在椅子上,他醒来发现杭特的枪抵着他的太阳穴。 一个年纪大他一倍的女人从厨房跑进客厅。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她对杭特冷笑,张牙舞爪地跑向他。当杭特拔出第二把枪指着她,她立刻停下来。她显然决定采取不同的策略,她双手插腰拉紧睡衣,让她身体的曲线暴露。“我叫雪琳。你何不把枪收起来,甜心?我会让你舒舒服服的。” 杭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她瞇起眼睛。“你来错地方了,”她说。“这里是‘边界兄弟’的地方。他们可不喜欢被抢劫,你最好趁你还能走的时候离开这里。” 杭特对她的威胁没有任何反应。路克已经绕了这间狭窄的公寓一圈。有两间卧室。第一间是空的,而第二间的门锁着。他正要用肩膀撞开房门时,听见一个孩子的哭声。他担心撞开门会伤到孩子,他需要钥匙。 “你一定听说过‘边界兄弟’,”雪琳咕哝。“每个人都听过。”她嘲讽地笑笑。“你一定是外地来的,甜心,否则你会知道……” “把卧室的钥匙给我。” 路克从女人的背后发出命令。她吓了一大跳,霍然转身。在他说话之前,她不知道屋里有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比用枪指着她的男人更具威胁性,他移动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常常犯法的人才知道如何像个影子般行动。雪琳后退一步,试着隐藏她的恐惧。 这时黛茵走进来,杭特指示她关上门。她只看了女人一眼,目光即移向躺在长椅上的男人。她注意到他的动作,立刻警告杭特。 “他要拿藏在垫子下的枪。” 杭特微笑。“我知道。” 她不了解。如果他知道这个人在做什么,为什么不阻止他?可是路克了解。杭特在等待杀了这个畜生的借口。 “不要开枪。”路克告诉他的朋友。 杭特失望地皱眉。他叹口气,转动手枪,在他的囚犯知道他要做什么之前,用枪把重击他的脑袋。杭特没有杀了他,不过等他醒来,他会希望死掉算了。 杭特将不省人事的男人推到地上,然后伸手拿出椅垫下的枪,把它插进他的腰带。 雪琳突然明白这些陌生人不是来抢劫的,她的目光随着黛茵移向卧室。她觉得这个女人看起来像天使,因此她的威胁更具实效。 “他也许不会杀女人,可是我会。你有五秒钟的时间给我钥匙。”黛茵说。雪琳完全相信这个眼睛冷得像冰的天使会杀她。 “一……” 雪琳跑向一堆盒子,从其中一个里面拿出钥匙。 “这件事和我无关,我只是在这里工作。” 路克抢下她手里的钥匙,示意杭特盯着她,然后打开门锁。他不让黛茵先进去,他要确定房里没有其它的人和孩子们在一起。 第十六章-1 房里很暗,路克确定没有人影移动之后,点亮油灯。 他看见女孩们,他的心突然觉得要炸开了。因为安心,也因为愤怒。 两个小女孩睡在柜子前的地板上,她们抱着对方。其中一个轻轻地哭着,一定正作着噩梦。她们是漂亮的孩子,她们和黛茵像得足以让任何人相信她们是她的女儿。 他示意黛茵进来,然后把枪收起来。他退到房门口,站在远处看。他要小女孩们先看到黛茵。 黛茵快步走进房间。当她看见孩子们,突然停下脚步,她发出撕裂路克的心的呻吟。她注视着孩子,慢慢地走向她们。 安心和欣喜使她觉得晕眩。当她走到孩子们的身边时,已经忍不住哭起来。她跪下来,轻轻地摇醒她的孩子。“我们要回家了。”她低声说。 一个小女孩张开眼睛。她坐起来,揉揉眼睛,好奇而微微害怕地看着黛茵。当黛茵微笑地抚摸她的脸,她把拇指放进嘴里,倾身向前。黛茵轻轻地将她抱入怀里轻声地安抚她,当这个孩子终于信任地放松下来,黛茵伸手抱另一个女孩。 另一个小女孩哭着醒来,可是她一看见黛茵很快就停止哭泣,彷佛认得黛茵似的。黛茵无法停止哭泣,她抱着双胞胎,一再地告诉她们没事了,她会带她们回家。 路克走过来,在他的妻子身边蹲下来。“她们没事吧?”他低声问。 “我想是的。”她回答。女孩们穿着蓝色洋装,她们的手臂、腿和衣服都脏兮兮的。她们没有受到妥善的照顾,不过黛茵还没有看到任何伤痕。 “我们走吧,路克。” 他完全同意,可是他犹豫了一下。他转身,弯低身体看看床底下,然后站起来。巴迪说的那个男孩在哪里? 他抱起一个小女孩,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继续睡觉。黛茵把另一个女孩交给他,然后站起来。 路克想问那个女人男孩被带到哪里去了。在找到男孩之前,他不会安心。他带头走向客厅。杭特举起三根手指。路克摇摇头,然后黛茵引起他的注意。她伸手碰触他的手臂。 “等一下。”她低声说,她转身走回卧室。有件事不太对劲,可是她太疲乏了,无法想清楚是什么不对劲。 路克跟着她。“什么事?”他低声问。 黛茵摇摇头,然后她突然说:“她们为什么睡在柜子前的地板上?” 她没有给他时间思考。她快步走向柜子,试着打开它。柜子锁着。 “把那个女人带进来。”路克对杭特说。 几秒钟后,雪琳出现在门口。杭特站在她后面。 “把柜子打开。”黛茵命令。 “柜子里没有你们要的东西,”雪琳紧张地说,“你们赶快走吧。” “把柜子打开。”黛茵又说。 雪琳勉强地耸耸肩。“我不知道钥匙在哪里。” “要我杀了她吗?” 杭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这使得这句问话听起来更加可怕。雪琳惊呼一声,屏息等待黛茵的回答。 黛茵知道杭特想吓吓这个女人。她等了几秒钟,让雪琳提心吊胆地等待,然后才看向杭特。 “是的,麻烦你。”她说,语气礼貌得像在向服务周到的侍者点第二杯茶。 雪琳涂满粉的脸变得苍白。当她感觉到杭特的手在她的颈后时,她急忙大叫:“柜子的钥匙和房门同一把。” 杭特取下房门上的钥匙。他不想离开门口,因为站在这个位置可以看着前门,因此他把钥匙拋给黛茵。 她接住钥匙,转身,打开锁。她才动手拉开一点,柜子的门突然像是被炸开似的。黛茵被门撞得后退。 路克大声警告她留在原地,杭特用枪指着柜子。柜子里很暗,他看不见突来的威胁,但是他不打算冒任何危险。路克有相同的想法。他往旁边退开,半转身护住双胞胎。如果有人躲在里面开枪,子弹得先打穿他的背才能伤到孩子们。 黛茵开始往前走。路克严厉地制止她,然后示意杭特处理危机。杭特正要这么做,他准备从一个比较安全的角度接近柜子,可是他才走了一、两步就突然停了下来。 他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个小男孩,顶多六、七岁,从他的监牢飞出来。当他落在房间中央慌乱地东张西望,杭特和路克才能看清楚他的模样。 他有一头长及肩膀的黑褐色头发,他的眼睛也是黑褐色的。他的姿态僵硬,看起来像准备采取行动。 有好几秒钟没有一个人说话。路克愤怒得颤抖,天晓得这个孩子被锁在柜子里多久了。杭特和路克一样愤怒。他看着男孩,彷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报复的情绪在他的体内燃烧。 吃惊的黛茵为这个无辜的孩子受到的虐待感到愤慨,她的眼睛盈满泪水。老天!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这个小男孩显然非常恐惧,他需要得到安抚,黛茵开始走向他。 男孩没有注意她,他盯着路克怀里的双胞胎,发出怒吼,然后低头冲向胆敢碰受他保护的小女孩的男人。 杭特收起枪,及时抓住男孩。男孩尖叫,又踢又咬。杭特抱住他的腰将他举起来,命令他停止挣扎。男孩不理会他的命令,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于是看向黛茵求救。 她跑过来。“把他放下来。”她告诉杭特。 “他是个小野蛮人,”雪琳大声说。“他以为他是女孩们的保护者,他们必须把他锁在柜子里……” 当黛茵看向她,她停止解释。天使眼里的愤怒令她害怕。 “他自称是她们的哥哥,”她低声说。“他在说谎,当然。一看就知道他和女孩们没有亲戚关系。” “他是她们的哥哥。”黛茵用强调的语气说。 男孩停止挣扎,抬头看她。 她点点头。他不了解她在告诉他什么。当杭特放开他,他立刻试着冲向女孩们。 黛茵抓住他的手,拉他靠在她身边。他还是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路克身上。 “我们要回家了。”她告诉男孩。 他很快地看她一眼。“我不让你们把她们带走。” 她能够感觉到他在颤抖。她环抱住他,倾身在他耳边低语。当她终于站直起来,男孩抬头看她,眼里噙着泪水。她伸出手,男孩伸手握住它。 “你的鞋子呢?”她问。激动的情绪使她的声音微微地颤抖。 “我没有鞋子,他们把我的鞋子扔掉了。” “我们明天去买双新鞋。”黛茵的承诺令他惊讶。 她对他微笑,然后转向杭特。她不会让男孩光着脚在寒冷的天气里走路。“我们可以走了,”她说。“你抱他好吗?” 杭特点点头。当黛茵试着牵男孩走向杭特,男孩略微抗拒。他显然很怕杭特和路克。黛茵不打算介绍他们,她不想让这个可怕的女人听见他们的名字。雪琳一定会把她记得的一切告诉“边界兄弟”。如果她知道他们的名字,麻烦会随之而来。 黛茵再次环抱住男孩,倾身在他耳边低语。杭特和路克都耐心地等待。黛茵没有花多少时间,当她说完,小男孩露出微笑。 路克和杭特都很好奇。黛茵对男孩说了什么? 男孩放开黛茵的手,走向杭特。他显然不怕杭特了,因为他主动握住杭特的手。他张大眼睛看着杭特,脸上充满敬畏。 路克扬眉看着黛茵,她只是微笑,再次建议他们离开这里。当他们走到门口,黛茵转身面对猥亵的女人。 “我会确定你下半辈子在监狱中度过。” “我们会再回来。”路克承诺。 他们走后面的楼梯。黛茵带路,她把手放在口袋里,手握着枪。 他们没有碰到麻烦。黛茵快步走向等待的马车,因为外面寒冷刺骨,她不想要孩子们着凉。杭特也急着离开,因为他不想抱着男孩杀人。他们必须在“边界兄弟”回来之前离去。 路克的思绪完全在另一件事上--双胞胎的父亲。乔治,黛茵说,是个孤儿,他没有任何亲戚。 她一直都知道。较大的利益。她曾经告诉他这是她嫁给他的原因。为了较大的利益。这句神秘的话终于有了意义。 施夫人的计划。你喜欢孩子吗?黛茵曾经问过他。哦,是的,较大的利益。 “该死!”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双胞胎听见。佳琪拿出含在嘴里的拇指,对他微笑。雅芝也害羞地对他微笑,可是她继续把拇指放在嘴里。 双胞胎很快地克服了她们的羞怯。在回旅馆途中,她们不停地说话,在路克和杭特身上爬上爬下。 这两个男人从未把自己看成家庭型的男人。他们从未接触过这么小的孩子,这两个小女孩使他们感到笨拙而手足无措。 黛茵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小男孩身上。她从男孩口中得知他是个孤儿,除了各种绰号之外没有名字。 “我刚好有两个好名字,丹尼和大卫,”黛茵说。“你要花时间慢慢考虑再决定你要用哪个名字。丹尼和大卫都是荒野英雄,我会告诉你关于他们的故事,帮助你做这个重要的决定。” “他们都是英雄?”男孩问,黛茵微笑地点点头。男孩对看着他的杭特微笑。“我不怕你了,因为她告诉我……” 杭特瞥向路克。“告诉你什么,孩子?”路克问。 “她说你们两个看起来很吓人,但是没有关系,你们应该要这样。”他解释。 “我们应该要看起来很吓人?”杭特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会以各种外型出现。”男孩表现得彷佛他们应该已经知道这个重要的事实。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黛茵,显然想要她解释。她没有说话,只是对他们露出甜美的笑容。 “什么东西会以各种外型出现?”路克非常好奇。 男孩轻声回答他的疑问。“你们是我的守护天使。” 路克假装咳嗽掩饰他的笑。杭特摇摇头。“我们不是天使。”他咕哝。 男孩眼睛发亮。“她告诉我你们会这么说。” 两个小时后,每个人都上床准备睡觉。路克和杭特被迫为女孩们洗澡,因为当黛茵正要帮她们洗澡的时候,薇莉又剧烈地呕吐起来,而路克和杭特都不想接近她,只好接手刷洗女孩们的工作。 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女孩把路克和杭特累垮了。佳琪是比较多话的一个,虽然雅芝也不甘示弱。她们叫对方小琪和小雅。杭特仍然无法分辨她们两个,但是路克可以。 当他们看着孩子的时候,黛茵吩咐侍者在相邻的卧室加了一张小床,又为薇莉订了一个房间。梳洗干净的小男孩穿上路克的内衣躺在小床上听黛茵说荒野英雄的故事。当黛茵低头亲吻他向他道晚安时,他已经沉沉入睡。 双胞胎也玩累了。她们挤在路克和杭特中间,含着拇指昏昏欲睡。 “你有没有听见她告诉男孩他姓罗?”杭特低声问。 “我听见了。”路克回答。 “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路克打呵欠。“似乎知道。”他懒洋洋地回答。 这时黛茵走进客厅,她想讨论他们的睡铺安排。她想和双胞胎睡在男孩旁边的大床上,可是路克坚持她要和他睡在一起。 “万一有孩子在半夜哭呢?”她问。 “我会听见。”路克承诺。 杭特咧嘴笑。“我可能也会听见,”他开玩笑地说。“她们虽小,黛茵,声音却很宏亮。” 黛茵看起来并没有被说服。杭特放弃。他看向他的朋友,提醒他他们还有事要办。路克点点头,站起来,把女孩们交给黛茵,然后倾身亲吻她向她道晚安。 “你们要去哪里?已经十点多了。”她说。 他没有回答她。杭特把另一个小女孩交给她,然后跟着路克走向房门。 “罗先生,告诉我你们要去哪里?”她要求。 “把门锁好,黛茵。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她无法追上去阻止他,要求他解释。她抱双胞胎上床,为她们盖好被子,然后悄悄地走出房间。当她走回自己的卧室,转身时发现她们就在她的身后。她试了三次才终于让她们乖乖地躺在床上睡觉。 几分钟后薇莉到她的房间来。她接替看顾孩子的责任,让黛茵洗澡。然后她们一起坐在客厅,黛茵详细地告诉薇莉发生的一切。 “你为什么不报警?”愤怒的薇莉问她的朋友。 “我只想尽快带孩子们离开那里,”黛茵说明。“我不打算放弃男孩,但我不是他的监护人,我担心他会被带走。我不能冒险。” “那些坏蛋应该受到惩罚。”薇莉说。 “如果他们被捕,这件事很可能会上报。双胞胎和我的名字都会出现在报纸上。” “麦康,”薇莉低声说。“你在担心他,是不是?” 她点点头。 “辛辛那堤离伦敦很远,黛茵。” “是的,当然。薇莉,你会怎么做?” 她的朋友没有现成的答案。“路克有什么意见?” “我还没有告诉他关于麦康的事。” “我知道。”薇莉说。“关于‘边界兄弟’的事呢?他不认为他们该受到惩罚?” “路克和杭特回那里去了,”黛茵说。“老天!一定会有麻烦。” “路克可以照顾自己,杭特也是,这件事就交给他们处理吧。” “我们必须在后天离开辛辛那堤。我们只能花一天的时间购买我们需要的东西。” 第十六章-2 话题突然改变令薇莉愣了一下。“我已经买了你列在单子上的所有东西。”她停顿一下又说:“黛茵,你要怎么告诉路克?” “他已经尽到责任,”她回答。“他也许明天就会离去。我会建议他这么做。” 薇莉转转眼珠。“你真的相信他会丢下你和三个孩子?我不认为。如果你这么相信就是在欺骗自己。” 黛茵的肩膀垮下。“可怜的路克,”她低声说。“这些都不是他自找的。他甚至不想结婚。” “他也许不想结婚,但是他已经开始喜欢你。不要这么惊讶,黛茵。你没有注意到他注视你的样子吗?” “你是指他那种‘要不是法律禁止我就会掐死你’的表情吗?” 薇莉微笑。“我必须承认我见过那种表情好几次。雇用帮手的事呢?你有没有时间征人?” 黛茵摇头。“我们恐怕得先靠自己。也许我们会在救赎镇找到合适的帮手。” “我已经买了一本食谱,”她告诉黛茵。“看起来并不太难。” 她们继续讨论可能遇到的问题并且列下购物单。当薇莉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黛茵的神经却绷得睡不着。她不停地想到“边界兄弟”,觉得自己有责任阻止他们继续作恶下去。她终于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 几分钟后路克回来,看着黛茵坐在书桌前努力地写着什么。她专心得没有看他一眼。 路克可以随心所欲地看她。她让他觉得干净。他知道自己不合理,但是他不在乎。他刚从污秽的地狱回来,而黛茵让他自觉得自己上了天堂。 他的渴求强烈得使他颤抖,他决定去洗个澡。当他回到客厅,她还在工作。而他仍然想要她。他给了自己十个不该碰她的理由,可是当他穿越客厅,他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 “你在做什么?”他问。 她放下笔,抬头看他。“我刚刚写完一则广告。我要悬赏五千元捉拿‘边界兄弟’。我希望这笔赏金会迫使‘边界兄弟’消声匿迹不敢再为非作歹。” “他们不会再给任何人制造麻烦。” 她跳起来。“发生什么事?” 他耸耸肩。“边界兄弟”死了,但是他不打算告诉她。她是个如此心软的女人,她不会了解的。那是一场公平的战斗。他不想谈论,也不想再去想那两个下流的人渣。 “他们走了。”他说。 “你是说他们离开这个城市了?” “我想你可以这么说。”他们应该已经下地狱了。“我和杭特已经解决这件事。你只需要知道这些,黛茵。你累了吗?” “不,可是--” “很好。到床上来。” 他抓住她的手拉她走进凹室,他光着脚、光着上身。 他的背宽阔、平滑、黝黑。她知道他的皮肤摸起来是温暖的。她试着封锁住这个想法,但她已经开始感到呼吸急促。当他们走到床边,他转身面对她。他的长裤是敞开的,她能够看见鬈曲的黑毛。 她开始脸红,脱口说出跳进她脑中的第一个想法。“你这样会着凉的。你不冷吗?” 他伸手向她的睡袍系带。“不。事实上,我很热。” 她让他脱掉她的睡袍。他注视她的眼神让她觉得温暖。 “你一定累坏了。”她说。 他摇头。“我一点也不累。” 她皱眉。“如果我不累,你也不累,我们为什么要上床?” 他让她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走进去放下凹室的帏幕,让凹室成为一个舒适隐密的窝巢。 黛茵想去看看孩子们,他拉住她。“我已经看过了,”他说。“孩子们睡得很熟。” 她点点头,转身上床。 他上床躺在她身边。“你忘了熄灯。”她低声说。 他用手肘撑起自己,注视着她。“我没有忘。” 他想看见她的热情。不过,他不认为告诉她实话是个好主意。从她紧握双手的样子看来,她已经够紧张的了。 他环抱她的腰,倾身轻吻她。 “你在做什么,罗先生?” “把事情弄得复杂。” 他开始笑。他的嘴向下移动亲吻她的脖子,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应该觉得好笑,如果他对她做爱,真的会把事情弄得复杂,这么一来她就不能诉请婚姻无效了。她想这么做吗?离婚呢?哦,老天!事情已经变得复杂了。 事情真相像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把事情弄得复杂的人是她,不是路克,全都是因为她爱上他。 她彻底地唾弃自己。她还没有学会教训吗?男人是不可以信任的。除了路克,一个声音在她内心深处低语。她可以信任他。可是这又如何?她怎么可以爱一个根本不想和她结婚的男人? 黛茵转身面对路克。她要告诉他,她不想要他也不需要他。如果她的语气够权威,她也许会相信这是真的。 “罗先生?” 他扶起她的下巴,他的嘴在她的嘴上方徘徊。“什么事?”他问,他的声音像沙纸般粗嗄。 她突然想要他吻她。只要一个吻,她告诉自己,然后她会要求他离她远一点。 “只要一个吻。”她低语。 老天!他的眼睛好美。当他用如此热情的目光凝视她,她除了注视他之外,什么也没有办法做。 他推她平躺下来,然后用他的身体覆盖住她的。他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免得压扁她。 “然后呢?”他问。 “然后什么?” 她没有办法专心思考。他认为这是很好的反应。从她脸红的程度看来,他相信她可以感觉到他坚挺的欲望。哦,是的,她感觉到他了。 “只要一个吻,”她低语。“然后你……” 他的嘴堵住她的说明。他的吻具有强烈的侵略性,她发出低吟,环抱住他的腰。他发出低沉的哼声做为响应。她觉得这是她听过最挑逗的声音。 她爱他的一切,他的气味、他的触感、他的味道。他是如此强壮有力,可是他的抚摸却永远如此温柔。他让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他让她觉得淫荡、狂野而有力。她能够使他呻吟。 她似乎无法满足。他的嘴离开她的,不过,在她能够抗议之前,他又再度吻她。她希望他不要逗弄她,她永远不要这个吻结束。当他终于放开她,她不停地喘息,而他也喘息得像刚刚跑上山坡。 她感觉彷佛漂浮在一池阳光中,她的忧虑完全消失无踪。路克的吻使她忘记一切烦忧。他温柔的攻击尚未结束,他的吻沿着她的脖子向下移动。她发出满足的叹息,闭起眼睛。 他决心慢慢来,他想品尝他们一起达到高潮时的滋味。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吓坏她。他已经脱掉她的睡衣,她似乎没有发觉。他祈祷她的欲火继续燃烧下去。 她拥有他触摸过最柔软平滑的肌肤,他想品尝她的每一吋。老天!她闻起来是如此美好。他把脸埋在她的颈弯呼吸着她的香味,一边慢慢地躺在她的身上。 他的胸膛覆盖她的乳房,她发出愉悦的呻吟,抱住他的脖子拉他更靠近她。在她体内奔流的淫荡的感觉将她淹没。她扭动起来,想要得更多。 他似乎知道她想要什么,他的双手移向她的乳房。她发出轻微的叫声,她的指甲陷进他的肩膀。他轻哼一声,然后往下移动用嘴抚弄她。她拱起身体,无言地乞求他不要停止他的折磨。 当她确定自己将要死于他所给与她的欢愉时,他翻身离开她。他站在床边,沉默地凝视她。他在享受她眼里的热情,她的嘴唇浮肿、她的皮肤发红。老天!她是全世界最性感的女人。 他们的结合将是美好的,但是他要的是完美。她必须像他渴望她一样地渴望他。他只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坚持到她准备好迎接他。他用颤抖的手脱掉长裤。 黛茵无法将视线从他的脸移开,他的眼神使她的心狂跳。她全身的每一根纤维都对他产生热烈的反应。她全身赤裸,她应该感到困窘,可是她没有。 陌生的事的确令她害怕,因此她的目光不敢往下移。她看过路克裸露的身体,但是只限于他的背部。 好奇心战胜她的胆怯,她慢慢地看向他的腰。可是路克没有给她太多时间,他再次覆盖住她。他用膝盖分开她的双腿,然后紧紧地拥抱她。她的嘴变得干涸,她惊惶得全身紧绷。她紧紧地闭起眼睛,等待不可避免的疼痛。 整整一分钟过去了,他仍然没有移动。他的体热开始帮助她放轻松。她张开眼睛,只看见他的温柔。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他亲吻她的手心。一股强烈得令她惊讶的欲望袭来,她想要他再次热情地吻她。她想要…… 他了解她的渴求,他低头毫不保留地给与,而她的反应大胆得令他们两个吃惊。这个激烈的吻使他们迫切地渴求更多。 他的手向下移动,找到他最想抚摸的部位。他知道他的手会使她发狂。 如果她有力气,她会欢愉地尖叫,但她只能发出低吟。她无法阻止自己淫荡地随着他的手指移动,她的反应使他失去自制。他抓住她的头发拉她的头往后仰,激烈地占有她的嘴。然后,在她明白他的意图之前,他的嘴代替了他的手指,抚弄她那个部位。她终于颤抖地哀求他。 当他准备进入她的身体时,他要求她看着他。 “我们是一家人了,黛茵。你是我的家人。你了解吗?” 她伸手环抱住他,拉他靠近她。“爱我,路克。求求你!”她低语。 他仍然迟疑着。“我了解。”她说。 “我将会弄痛你。我很抱歉,亲爱的。” 他再度吻她,并且试着慢慢地进入她的身体。这是痛苦的考验。他想给她温柔,可是他的身体索求完整的结合。当他完全被她包围,极度的快感使他相信他会因此死去。 黛茵感觉到一股撕裂的痛楚,忍不住哭起来。不过,在转瞬间,疼痛开始减轻。当路克吻去她的眼泪,低声说着美丽的谎言,所有的痛苦都被遗忘。 他慢慢地移动起来,每一次他沉进她的身体感觉都比上一次更好。他变得狂野起来,一心只想带领他们两个进入高潮。她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他拉她的双腿环扣住他的腰,然后她开始随着他移动。他们以完美的和谐配合得天衣无缝。当她的身体被推进高潮,她不由自主地呼喊他的名字,到这个时候,他才允许自己解放。 令人满足的狂喜使他以为自己已经上了天堂。他的头垂在她的颈弯,他的喉咙发出低吟。他同时感到虚弱和有力。这种矛盾一点道理也没有。不需要有道理,因为现实已经变得比他所有的幻想好得多。 她给了他完美。 黛茵感觉彷佛正从繁星点点的天空慢慢地飘降回地面,她从来不知道有这种激情的存在。她抱着她的丈夫,直到她的心跳慢慢地平稳下来。 他们躺在彼此的怀里,聆听对方的心跳。路克先恢复足够移动的力气。他呻吟,翻身侧躺。不过,他无法让自己放开她。她是如此美丽,他无法停止注视她。她是完美无瑕的。他的目光移向她的嘴。她有足够使他疯狂的唇。他抗拒不了她双唇的诱惑,他扶起她的下巴,再次品尝她柔软的芳香。 当他离开她的唇,她张开眼睛注视他。他的温柔令她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也认为他们刚才的结合美好得令人感动吗?爱路克是充满喜悦的,这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经验。她会永远珍爱这个回忆。 路克看见她的眼泪,立刻警觉起来。“我弄痛你是不得已的,甜心。你很痛吗?” 她摇摇头,“刚才发生的事太美了。”她低语。 他抱紧她。“可不是吗?”他大声地打呵欠,然后又说:“太完美了。” 几分钟后,他面带微笑入睡。 黛茵没有办法放松下来,她所有忧虑的根源是她爱上她的丈夫。现在她是脆弱的,老天!这个事实多么令她恐惧。她有三个宝贝孩子要倚靠她,她不能让她的行为受制于她的心。 她必须坚强。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一边下床到盥洗室清洗自己的身体。当她回到床上,她躺在床的边缘,避免碰触路克。她抗拒着拥抱他的冲动。老天!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倚靠他,让他分担她的重担。她不知道怎么扮演一个好母亲,她担心自己会做出误了孩子们一生的错事。 哦,是的,她想倚靠路克,藉助他的力量,但她不敢。让他照顾他们是多么轻松容易,但是她要求他这么做是不对的,也是不公平的。他不想结婚,当然不想要一个家庭。况且,他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路克一直高尚得像个王子,她利用他的高尚而依赖他是不光荣的。她必须倚靠自己。孩子们是她的责任,她一个人的责任。 她想住在靠近他的地方是错的吗?救赎镇。这个名字对她来说象征着安全,而罗路克已经变成她的避风港。她不想套住他,可是孩子们必须放在第一位,如果他们有任何需要,或者她有无法处理的麻烦,她想要能够向他求助。他还是可以到山里去过他想要的生活。 黛茵闭起眼睛,试着不要哭。她欠她的白马王子他的自由。 路克再度在她的身上醒来,他以为自己在作淫荡的梦。他用鼻子摩擦她的颈侧,用双手抚弄她的乳房。她发出低吟,开始扭动身体。她的双腿和他的缠在一起。他的手在她的身上移动,抚摸她每一吋光滑的肌肤。 她不是个被动的爱人。她的嘴和他的一样狂野湿热,她的手和他的一样温柔好奇。她在他之前达到高潮,当她紧紧地围住他,呼喊出他的名字,他允许自己解放。他们互相拥抱,让一波波快感淹没他们。他瘫倒在她的身上,性爱的气味弥漫他们周围的空气,使他满足得昏昏欲睡。 他在几秒钟后打鼾起来。 黛茵满足得无法移动。她知道自己应该起床梳洗一下,穿上干净的睡衣。她不知道孩子们什么时候会醒,她可不想被孩子们看见她和路克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是的,她要起床,再一分钟,她想着,挨近她的丈夫,发出呵欠声。只要再一分钟…… 第十七章-1 “妈妈没有穿衣服。” 黛茵听到小女孩的声音,倏地坐起来。然后她听见杭特低沉的声昔。 “是吗?” 她想死。她呻吟一声,拉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路克听到在客厅进行的对话,抬起头瞥向凹室入口。幸好帏幕没有被拉开。 “那个男人也没有穿衣服。” 杭特大笑。“是时候了。”他故意大声地说。 黛茵困窘得满脸通红。路克不敢微笑。她的眼神告诉他这种尴尬的情况都是他造成的,他知道他的笑只会使她更火大。他伸伸懒腰让她知道他很自然地接受这种情况,然后伸手滑过她的背脊。 她试着逃开。他扣住她的腰,拉她躺在他身边。 “穿上你的长裤,”她哀求他。“哦,老天!我要怎么面对杭特?” “该做的事先做。”他坚持。他吻她,她只抗拒了几秒钟,即伸出手臂环抱住他的脖子。她的反应令他满意,然后他下床穿上长裤。 他走到客厅去看杭特来找他有什么事。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明亮耀眼,他猜测应该八点了。 “男孩开门让我进来,”杭特在路克发问之前说明。他正坐在长靠垫上,耐心地让小女孩们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他确定是我才开门,”杭特的声音充满赞许。“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在哪里?”路克问。 “在房里换衣服。”他回答。“黛茵醒了吗?” 路克点点头。杭特咧嘴笑。“你看起来像个已婚男人。” “你去看过薇莉了吗?”路克问,故意改变话题。 杭特的情绪立刻变坏,他的表情显露出他的愤怒。“我试过。我现在坦白告诉你,路克,我永远不会再靠近她。够了就是够了。” 路克隐藏他的微笑。“这次发生什么事?” “她打开门,开始恶心,然后当着我的脸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她到底哪里有问题?” 雅芝跑到路克跟前要他抱,佳琪也不甘落人后。路克弯身抱起双胞胎。雅芝开始拉扯他的胸毛,而佳琪对他的胡渣发生兴趣。 “你有话要告诉我?”路克问他的朋友。 杭特点点头。“我今天早上遇见两个赏金猎人,他们有些有趣的消息。有人在堪萨斯市外看见柯约翰。他们组织一队人追缉他,可是被他跑了。” “你在说什么?我去英国的时候,柯约翰才刚又升职。现在你在告诉我他成了通缉犯?发生了什么事?” 路克一直密切地注意着他要杀的畜生的动态。他让那个该死的混蛋活到现在的唯一理由是,那批黄金仍然下落不明。路克需要那批黄金向当局证明柯约翰的罪行。可是,他的耐性终于被磨光了,在他前往英国之前,他决定回来之后就开始猎杀这个畜生。去他的证据! “我想那个政府官员一定相信你所说的话。” “奇维?” 杭特点点头。“柯约翰终于去运那批黄金,而奇维跟踪他前往。” “该死!”陷入沉思的路克没有听见双胞胎学他诅咒。“那么奇维没有逮着他?”路克咕哝。 “是的,”杭特回答。“奇维中了一枪,不过并不严重。” “黄金呢?”路克问。 “柯约翰带走了。” 路克叹息。双胞胎又模仿他的声音。 “那个畜生一定往北方去了,他的弟弟会藏匿他。” “芝加哥。”杭特同意。他们两个都知道柯约翰的弟弟住在哪里。 “是的,”路克说,“柯约翰一定在芝加哥。” 黛茵走进客厅正好听见路克的最后一句话。她很高兴他们的注意力不在早上发生的事情上。她走向她的丈夫,亲吻两个小女孩,然后问路克,柯约翰是谁。 “不重要的人。”他说谎。“薇莉又不舒服了,你也许想去看看她。” “她又呕吐了。”杭特很快地加上一句。 黛茵配合他们支开她的计谋,她可以晚一点再问清楚柯约翰是谁。从路克的眼神看来,她一点也不相信柯约翰是个不重要的人。 她走进邻室查看男孩在做什么。小男孩正试着理床。她亲吻他向他道早安,然后帮助他完成工作。 今天早上他显得羞怯而拘谨。她坐在床边,拉他靠近她。 “你在担心什么吗,大卫?” “我今天叫做丹尼。”他说。 她微笑。“好,丹尼。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 小男孩有不少忧虑,全都和双胞胎有关,而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关于食物。他告诉黛茵宝宝需要常常吃东西,可是他们没有鞋子怎么到外面去找东西吃呢? 黛茵告诉男孩他们将在房里吃早餐,然后她必须到银行去办事。等她办完事回来,他们就会上街购物,她会为他们买鞋子。 他看起来还是很忧虑。“你还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吗?”她问 他握住她的手,眼睛看着地板。“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你想叫我什么?” “佳琪叫你妈妈。她叫每个女人妈妈,”他说。“她搞混了。今天早上雅芝也叫你妈妈,她一定也搞混了。” “我要她们叫我妈妈。”黛茵说。 “那么也许我也应该这么叫你,”他脱口说出。“这样她们才不会搞不清楚。如果我和她们叫的不一样……” 他声音里的渴望令她心痛。“我希望你不会介意叫我妈妈。” “你够老吗?你看起来不够老。” 他的忧虑没有止尽,黛茵微笑。“我够老了。”她向他保证。 当侍者送来早餐时,薇莉正好到他们的房间来。黛茵的朋友看起来容光焕发,她晨吐的症状显然已经过去了。 佳琪向薇莉伸出双臂,叫她妈妈。她把小女孩抱起来,告诉她黛茵才是她的妈妈。然后她把小女孩放在长靠垫上,对站在窗边的杭特微笑。他的响应是皱眉。薇莉认为他的行为相当无礼。 路克坚持陪黛茵到银行去。薇莉很乐意照顾孩子们,而杭特试着离去。路克要求他留下来,不理会他愤怒的反应。 路克没有和她一起进入银行里。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他宁可在银行门外晒太阳等待。黛茵很感激这个独处的机会。她想提出一大笔钱,而她不想要路克问她任何问题。这笔钱是他们去荒野的旅费。她把装满现金的信封放进大衣口袋,向忧虑的银行家保证她不需要警卫护送她回旅馆。 在回旅馆途中,路克显得心事重重。当他们到达旅馆门口,他转身向她。“我们必须好好地谈谈。” “是吗?” “是的。” 他激烈的语气令她张大眼睛。“好吧,”她同意。“今天晚上可以吗,罗先生?” “不可以也不行,罗太太。”他握住她的手拉她走进旅馆。 “我们要谈什么?”她在上楼的时候问。 他无法相信她会问这个问题。“谈孩子们、谈我们的婚姻。黛茵,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发觉现在问这个问题太迟了。“我们必须厘清……” 她打断他的话。“你真的不该如此忧虑,罗先生。忧虑会使人老化。” 罗先生一步跨两个阶梯,速度快得彷佛在逃难。黛茵喘息地跟着他的步伐。 “我无法继续下去了,黛茵。” “那么就慢下来,看在老天的分上。” 他发觉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我是说我无法继续扮演绅士,这不是我的本性。” 他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你在为自己的绅士行为道歉?” “我不是在道歉,”他咕哝。“我只是告诉你我无法继续下去了。” 他听起来是如此认真,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笑容,于是她低下头。 “如果你不喜欢做绅士,为什么要做呢?” “你的祖母给我钱,而我承诺要照顾你。还有其它的附带条件,我都遵守了。” “你是说做绅士是奶奶的条件之一?” “不错。” “你和我同床而眠也是条件之一吗?” “不是。” “那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没有办法想出一个合理的回答。“我睡在哪里不重要,”他争辩。“我关心的是未来,不是过去。” 他想要她了解将必须有些改变。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她必须做些斟酌。当她知道他愿意而且决心住在城市好让孩子们拥有比较好的生活条件,她一定会愿意忍受他阴郁的情绪。 今晚他会说明一切。“等孩子们上床睡觉,我们要坐下来讨论一些细节。” 她没有在听他刚刚说的话。“你为什么在波士顿停留?”她问。“当时你真的可以离开。” “我在波士顿停留是因为你要我留下来,记得吗?有文件要签。在那之后,有双胞胎要寻找。记得吗?” “没有理由变得讥刺,罗先生。我相信我了解你如此焦虑的原因。” “是吗?” 她知道他开始发火,她不在乎。“是的。令你心烦的原因是我们……发生亲密关系。” “那使我焦虑?” 她点点头,他摇头。焦虑?才怪!如释重负是比较贴切的形容。现在她属于他了,她想不想成为他的妻子已经不重要。木已成舟。将不会有该死的离婚,或者诉请婚姻无效。 “我告诉过你如果我们发生亲密关系,事情会变得复杂,可是你不肯听。现在你后悔了。” 路克不知道他们的谈话怎么会扯到这里来,她的结论全错了。他突然意识到她也许正在告诉他她自己的忧虑。她担心他想拋弃她?他决定让她知道她的结论是错的,然后哄她承认她的恐惧。 “如果你这么肯定我想回山里去,为什么我到现在还在这里?” “因为孩子们,”她立刻回答。“你刚刚找到他们,记得吗?你觉得自己有责任,甚至有点愧疚,因为你认为我可能会以为你在逃开我。” 杭特打开房门,黛茵快步走进房内。 “我们今晚继续讨论。”路克承诺。 “如果你坚持。” 路克追上她,倾身在她耳边说:“顺便一提,罗太太,我这辈子从未对任何事感到愧疚。” 她的表情告诉他她不相信。 第十七章-2 她把注意力转向孩子们。分辨佳琪和雅芝对她来说是件困难的事,她发觉自己的问题不仅尴尬而且可耻。母亲应该能够分辨她的孩子。她甚至让她们并肩坐在长靠垫上,仔细地寻找她们之间细微的差异。她们的外表完全一样,差异在于她们的个性。佳琪是两个之中比较外向的,她似乎什么都不怕。而雅芝是个个性温和的淑女。不过,当她要人注意时,她也会放声尖叫。 小男孩丹尼才七岁,却被迫表现得像个大人。她许下承诺,当他们到达救赎镇有了自己的家,她将帮助丹尼学习怎么做个小男孩。时间会帮助她。丹尼在学会信任她之前不会松懈他的警戒,一旦他了解她的爱是没有条件的,她确定他会开始微笑。 她花了一个小时让孩子们穿戴整齐准备上街购物;路克为他们雇用一部马车供他们使用一天。黛茵觉得他这么做虽然浪费,却又显得细心。 正如她承诺丹尼的,他们先去买鞋子。每个孩子都买三双,其中两双尺寸较大是为未来准备的,接着他们花了两个小时为双胞胎和小男孩购买需要的衣物。薇莉已经买了布料准备给她的孩子做衣服,可是她忍不住又买了一些令人爱不释手的小睡衣。 他们在一家餐厅吃午餐,然后去买书和地图。因为孩子们非常乖巧,黛茵让他们每个人挑一个玩具。丹尼选了一匹小木马,而佳琪和雅芝都要布娃娃。 这一天过得非常愉快而且收获丰硕。晚上,黛茵和薇莉带孩子们下楼吃晚餐。丹尼不停地打瞌睡,黛茵只好动手喂他吃。双胞胎难得安静下来。她们饿了,不过她们吃进嘴巴的食物还不如掉在身上的多。她们的餐桌礼仪糟透了,黛茵决定从明天开始训练她们。 双胞胎要求被抱回房间。薇莉抱起佳琪,而黛茵一手抱雅芝一手牵丹尼。他们都累了,脚步缓慢而沉重。 “今晚早点睡,薇莉。明天将是漫长的一天。” “那么我们明天就要离开?” “如果来得及。” “我应该在今晚打包行李吗?” “我们都累了,明天再打包行李。” 黛茵低头看见丹尼的表情,男孩看起来非常恐惧,她立刻猜到原因。“丹尼,不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和双胞胎。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真的?” 老天!他看起来真严肃。“真的。” 他点点头。“我们要去哪里?”他低声问她。 黛茵只给他部分的答案。她告诉男孩他们将搭乘火车旅行。 丹尼高兴极了。她把房门钥匙递给男孩,让他开门。薇莉把佳琪交给她,可是没有立刻离开。 “杭特和路克今天到哪里去了?”她问。 “他们没有告诉我。”黛茵回答。 “我们会再见到杭特吗?” “我想会的,”黛茵回答。“他和路克是老朋友。我相信杭特住在救赎镇附近。怎么?你想再见到他吗?” 薇莉耸耸肩。“他对我说的话还不到十句。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每次看到我就皱眉?” 黛茵微笑。“你吐在他的身上,”她提醒她的朋友。“我想他对你只是特别小心。况且,话不多的男人是最好的。” “我告诉他我结过婚,而我的丈夫刚刚去世。我没有提到孩子。” “你为什么没有提到孩子?” “他似乎对我说的话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很无礼。” 薇莉没有给黛茵时间为杭特辩解,她一说完即快步往她的房间走。丹尼终于打开房门,黛茵跟着他走进去。 双胞胎很快就睡着了。丹尼躺在被子里,等待黛茵为他说故事。当她亲吻他向他道晚安时,才发现他还穿着新靴子。她让他脱掉靴子放在床边地板上。一个小时后,她回到房间查看孩子们,发现丹尼抱着靴子熟睡着。 她站在那里注视男孩好一会儿,试着想象他在街上被“边界兄弟”带走之前的生活是什么景况。 路克低声叫她的名字。她转身看见他靠着房门注视着她。她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男孩有什么问题吗?”路克问。 “没有,他很好。” 路克握住黛茵的手,转身拉她走回凹室。 她已经洗完澡,换上淡蓝色的睡衣睡袍。她注意到路克的头发是湿的,他显然也已经洗过澡了。但是,他仍然穿着白衬和黑长裤。他颈后的领子没有拉好。她抗拒着为他理好领子的冲动。 当他们走到床边,他转身面对她。他美丽的眼睛将她催眠,他注视她的神情使她屏息。 他注视她好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这个主意不好,我们必须到客厅去讨论。” “为什么?” “床太靠近了。” “哦。” 他们两个都没有移动。路克仍然握着她的手,他似乎无法让自己放开她。 “明天我必须离开。”他说。 痛苦的感觉来得令她惊讶。她预期他会离开,她自己的计划也必须在他离开后才能进行,那么她为什么会有心碎的感觉? 他等待着她的问题。一分钟后,他发觉她不打算问他任何问题。他已经决定不要告诉她太多,以免增加她的忧虑。 这辈子从来没有人为他忧虑,除了黛茵。她关心他,甚至感激他。但是,他要的不只这些。 “杭特会留在这里照顾你们。” “他不需要留下来,我们不会有事的。” “他要留下来。” 他等待她的同意。她勉强地点点头。“我不知道我会离开多久,也许三个星期。杭特会帮助你找合适的住处。你们不能继续住在旅馆,孩子们需要玩耍的空间。” “你什么时候出发?” “一大早。” 她拉回自己的手,解开睡袍的腰带。这个动作使他分心,他看着她慢慢地脱掉睡袍。 他强迫自己集中思绪。“如果你需要任何东西……你在做什么?” “脱你的衬衫。”今晚她不想感到胆怯或困窘。 “我自己会脱。” “我知道。我想帮你脱。” 路克的声音变得粗嗄,她觉得这种声音非常挑逗。她低下头,避免他看到她发红的脸颊。她的指尖轻轻地画着他的胸膛。他握住她的双手,阻止她温柔的折磨。 “你不想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你想告诉我吗?”她收回双手,伸向他的长裤。 他深深地吸口气。“黛茵,”他说。“我们必须谈谈。我们到客厅去……” 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她的手指滑进他的长裤,他低头看着她慢慢地解开钮扣。 她无法相信自己的放荡。她必须提醒自己她是他的妻子,她当然可以碰他。而且他明天就要离开,她将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不能触摸到他。 她爱他的触感。他的腹部平坦结实,他的皮肤平滑温暖。她的手指包围住他的坚硬。 “住手,”他要求。“我会弄痛你。” 保持理智几乎要了他的命,他握紧拳头,拚命地控制自己。 “没有关系,”黛茵低语。“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只有今晚,路克。” 他不是要拋弃她,他会回来,她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吗?“只是三个星期,也许甚至只要两个星期。”他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因为他的耳朵充塞如雷的心跳声。 他完全忘了和她谈话的计划。她脱掉睡衣。老天!她真美。他每次看她都会为她的美感到惊奇。她有丰满的乳房、纤细的腰、修长美丽的腿。 他迫不及待地脱掉身上的衣物。这个世界和他所有的问题都停止存在,他们的结合狂野而饥渴。她的热情将他淹没,她的呻吟使他完全失去控制。在炽热的吻中,他们相继达到高潮。 他满足地拥着她,听着她的心跳。 “路克,你要把我压扁了。” 他立刻翻身侧躺,拉着她靠向他。她低头靠着他的下巴,眼泪不停地滑下她的脸。她不想要他知道她在哭。 “没有人应该放弃他的梦想。” 他不知道她是在问他的意见或者是告诉他一个她相信的事实。“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甚至身负责任的男人也应该能够追求他的梦想。” “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累了,”她低语。“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们只好等我回来之后再谈。” “你要去芝加哥,对不对?”她问。“我听见杭特告诉你那个人在芝加哥。” “是的。” “他就是你要猎杀的人?” “是的。”路克闭起眼睛。他必须先解决过去的问题才能够面对未来,他有责任为那八个人讨回公道。 第十八章-1 黛茵认真地考虑延迟一天启程,打包行李花费的时间比她预期的长得多。好动的双胞胎使她的工作困难十倍。黛茵的耐性受到严格的考验,到了中午,她相信今天不可能做好一切准备。 黛茵试着不去想路克。这个早上发生两次泪水没来由地涌上她的眼睛,她终于向自己坦承一个事实:她想念他。哦,她多么希望自己追问他所有关于他要去猎杀的男人的事。如果她知道一切,也许她就不会如此忧虑。 她的忧虑剧增。她收到薛亨利的电报,在波士顿的银行家通知她,麦康已经向法院诉请他母亲的遗嘱无效。他使用的理由非常可耻--施夫人在立遗嘱时头脑已经不清楚、丧失行为能力。法院判定之前,在英国的帐户全部都被冻结。不过,麦康的律师将要花较长的时间说服美国的银行合作。 电报到达时,薇莉正好走进房间。这个消息令她震惊,但黛茵一点也不惊讶。她知道麦康会不择手段地抢夺遗产,令她惊讶的是,薛亨利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然后她想起来当她去提款的时候给了辛辛那堤的银行家她目前的住址。 她的下落以惊人的速度传开。她和薇莉刚刚商量决定等到明天才启程时,第二封电报送达。这封电报不只令黛茵惊讶,它简直把她吓坏了。麦康已经找到她的行踪,他想通知她,他已经向伦敦的法院诉请双胞胎的监护权,并且刚刚得到法院授与监护人的资格。他将派遣武装人员到美国来带双胞胎回英国。 “他并不知道双胞胎的父亲已经死了,不是吗?”薇莉问。 “他是有备而来,”黛茵低语。她惊慌得无法让自己的双手停止颤抖。“奶奶留给双胞胎的钱非常可观。哦,老天!美国的有关当局会帮助他带走双胞胎吗?美国的法院和英国之间有没有某种协议?” “我们必须查清楚,”薇莉说。“等我们到救赎镇之后。我可以在十五分钟后启程。” 她们在半个小时后退房,黛茵留了一张字条给杭特。一个小时后,黛菌、薇莉和三个孩子已经在前往蒙大拿的途中。 杭特这一整天都在市内寻找合适的住处。当他回到旅馆,看见黛茵留给他的字条,简直无法相信发生的事。这个疯狂的女人向他致谢,并且说明她已经为他付了房钱,最后还写上希望他会来救赎镇看他们。 他认为她疯了。他收拾好行李,留封简笺给路克,冲向火车站赶搭下一班火车。 他的心情阴沉得像黑夜。黛茵和她老是呕吐的朋友都疯了,她们到底在想什么?她们一定是疯了。等他追上这两个疯女人并好好地教训她们一顿之后,他会和路克算这笔帐。如果那个红头发女人再一次吐在他的身上,他也许得宰了路克才能扯平。 杭特坐在午夜的火车上,内心愤怒难平。他得到的结论是: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和罗路克做朋友。如果让他重来,他一定不会去偷那把没有用的削皮小刀。 ※        ※         ※ 前往救赎镇的旅程花了黛茵一行人整整八个星期。他们搭火车到达爱荷华的苏城,在那里停留了两天。黛茵在那里买了一辆大马车和四匹强健的马。 杭特终于在他们即将上船前追上他们。大型河船“午夜号”可以同时载运旅客和货物,但是一个船舱索费高达一百二十五美元。当黛茵说明她将在救赎镇抚养孩子们长大的计划时,杭特的脸部肌肉严重地扭曲。然后他试着拖她、薇莉和三个孩子回火车站。 他不在乎她已经花了多少钱,他建议她把所有的钱扔到河里去。等路克追上她,她就不需要钱了。死人,他愤怒地告诉她,不需要现金。 黛茵对他的恐吓无动于衷。“你可以帮助我们或者离开我们,”她说。“我们非常喜欢有你做伴,”她加上一句。“是不是,薇莉?” 她的朋友哼一声,杭特的脸开始胀红。薇莉走到他的面前,双手叠放在她明显突出的腹部上。“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救赎镇。” 黛茵祈祷他会留下来,他们当然用得着他的帮助和保护。她用手肘推推薇莉,但是薇莉不打算让步。“是的,我们会感谢有你同行,”她说。“但是……” “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去,对不对?”杭特怒喝。 她点点头。他知道自己被打败了,他绝望地扬起双手,然后去为自己订一间舱房。 这天晚上,在黛茵和孩子们都睡着之后,薇莉到甲板上去呼吸新鲜空气。杭特的房间在她的房间正对面,他听到她的房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即跟着她上甲板。他要确定她远离麻烦。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一定会吸引男人的注意。只要愿意睡甲板并且自备食物,任何人只要花二十五美元就都可以上这艘船。她一定应付不了喝醉的无赖汉。是的,她一定会遇上麻烦。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她是黛茵的朋友,这表示她也一点观念都没有。而在路克追上他们之前,杭特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她。 薇莉倚着船的栏杆看星星。有两个男人坐在远处抽着雪茄看着她,她似乎没注意到有人盯着她看。其中一个男人准备站起来。杭特走到薇莉和他们之间,男人又坐下。 他无法怪他们盯着她看,薇莉今晚显得特别美丽。他必须提醒自己他并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没有用,他仍然想抚摸她火焰般浓密的鬈发。 “你不应该独自到甲板上来,薇莉。”他故意用凶恶的声音说,好吓醒她的理智。 “你见过这么多星星吗,杭特先生?” “是的。”他回答,阻止自己微笑。“你什么时候决定不怕我了?” 她没有看着他。“当我发现你有点怕我的时候。” 他靠着船的栏杆注视天空。“你全搞错了,小姐。我从未怕过你。” 她不打算和他争论。这个夜晚太美了,不容破坏。 “船长说我们一天可以航行一百哩。” “是的。”他突然问道:“你的宝宝什么时候出世?” 她张大眼睛。杭特先生显然注意到她逐渐突出的肚子。“九月。”她回答。 他们有五分钟没有开口说话,不过这阵沉默感觉并不尴尬。杭特移动重心,他的手臂碰到她的。她没有移开。 “你的丈夫去世之前知道你怀孕吗?” “知道。” “你知道你会面对什么样的艰难吗?在荒野生产是困难而且危险的,薇莉。那里没有任何医疗资源。” “你是故意吓我吗?”她问。 “还有时间回头,”他说。“我在试着让你明白你在城市会过得比较好。” 他的声音听起来彷佛真的关心她,薇莉开始为自己欺骗他她曾经结婚而感到愧疚。杭特是一个诚实的好男人,她欺骗他是不对的。 她说谎是因为她不想要他瞧不起她,这只有使她的罪恶感更深。她对杭特产生的反应令她自己困惑,他的看法比她想承认的更重要。她被他吸引,而她认为这也许是因为他是如此强壮。她一向没有自信,而他是个令人感到威胁的男人。他总是令她想起危险而美丽的山猫,因为他的动作就和山猫一样敏捷优雅。 薇莉没有发觉自己正盯着他看,直到他指出她的无礼。她道歉。“罗先生提过你的祖母是印地安人。” “是的。” “所有的印地安人都和你一样英俊吗?” 她一说完这句话立刻脸红,她觉得自己愚蠢而无知。她是个未婚妈妈,竟然还表现得像个小女孩。“我不应该说这种话。我没有恶意,”她急忙解释。“你一定很习惯听女人告诉你……” “你的丈夫英俊吗?” 杭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她死去的丈夫这么好奇,他知道自己不该问她关于他的事。她还在守丧,看在上帝的分上,而他却在这里要求她挖掘痛苦的回忆。 “他并不英俊,”她回答。“但爱情是盲目的。” “是吗?我不确定这句话是对的。” “它当然是对的。这是威廉说的。” 他断定威廉是她死去的丈夫。他还不知道薇莉是威廉.莎士比亚的信徒。 “你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吗?”她问。 “不在乎。” “我在乎。”她承认。“有的时候。”她很快地修正。“而且我只在乎某些人对我的看法。”所以我说谎,她在心里说。她叹息,突然希望自己没有告诉杭特她曾经结过婚。她不知不觉又引述了莎士比亚的话。 杭特断定她死去的丈夫一定是个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她的年纪不大,不可能和她的丈夫生活在一起多久,但是她一定很爱他,否则她怎么会记住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不过,她曾经热烈地爱过并不表示她不能再爱。 “你要去的地方女人非常稀少,”他说。“应该说人非常稀少。你会感到寂寞,我打赌你会在一年内再婚。” 她嗤之以鼻,然后改变话题。“救赎镇有很多女人吗?” “镇上没有,”他回答。“不过离救赎镇一天路程的地方有两个女人。” 他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只有两个?” “包玛亚姊妹,她们两个都快六十岁了。” 她叹息。她感觉到杭特先生的心情开始变坏。 “你很可能会死在那里。” “也许会,”她同意。“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她挺直身体。“我是个强壮的女人,杭特先生,你可能会感到失望。” 她转身走回船舱,留下他独自靠着船栏杆。 在船上的日子以固定的模式进行。杭特整天忙于看顾这两个女人,她们的美貌只会招惹麻烦。幸好黛茵通常到晚上就累了,孩子们睡觉她也跟着睡。麻烦的是薇莉,她喜欢晚上到甲板上吹风。杭特总是跟着她,而他们总是以争吵结束一天。他不在乎她总是气冲冲地回船舱,他已经受够了她的威廉说的那些智能小语。这个家伙听起来像个自负的蠢蛋,杭特从来都不喜欢花俏的语言,如果你想说什么,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在一个晴朗的星期一下午,杭特通知船长他们将于隔天早上下船。然后他去通知黛茵打包行李。 “可是我们离班顿堡还很远。”她说。 他发觉她不是在开玩笑,不由得发火。“你计划搭船到班顿堡,然后再驾驶马车到救赎镇?” 黛茵急忙拿出她的地图。“根据我的地图,我们必须先到班顿堡再踅回来。” 他抢下她手里的地图,打开来看。画这张地图的家伙一定喝醉了。 “你想往回走一百哩吗?” “不,当然不想,可是……你是说我们可以走快捷方式吗?” 杭特转身往外走。他知道如果他再多待一分钟,就会开始对她咆哮。这个女人甚至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把行李准备好。”他咕哝,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十八章-2 隔天早上,“午夜号”的船员卸下他们的马匹、马车、行李箱、板条箱和手提袋。杭特数一数他们的行李,决定他们需要再买第二辆马车。 往救赎镇的马车之旅费时一个多星期,沿途风景非常壮丽,春天的色彩随处可见。如茵的绿色草地上散布着各种色彩明亮鲜丽的花,黛茵为荒野的美感动不已。每天下午她会收集一些以前从未见过的花朵,在晚餐的时候,杭特会告诉她这些花叫什么名字。黛茵感觉彷佛掉入上帝的天堂,马车每转个弯,就有新奇美妙的事物等着她来欣赏。有时候她甚至会为这片土地的美感动得流泪。 孩子们对他们看见的动物敬畏不已,自由自在的荒野令他们兴奋愉快。 连这里的空气都影响了黛茵。纯净的空气使她感到无比的宁静,虽然她从未到过救赎镇,她已经把它当作家。 当然,沿途也发生了一点点不那么愉快的事。丹尼一直是个乖巧的孩子,直到黛茵把佳琪放在杭特的马车上。雅芝要坐在黛茵的身边,帮忙握着缰绳。当小女孩被分开,没有办法同时在两个地方的男孩狠狠地发了一顿脾气。黛茵试着安慰他,可是他非要事情依他的意思做不可。黛茵不愿意改变主意,结果男孩独自坐在黛茵的马车后面,一个多小时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 黛茵暗暗地为男孩的行为感到高兴。他显然已经有足够的安全感,让他自己的本性流露出来。丹尼可以像任何七岁的孩子一样令人生气,这件事当然值得快乐。 一直到第四天早上,杭特才发觉黛茵是故意把佳琪放在他的马车上。这个小女孩会抱着布娃娃黏在他身边,从马车激活的那一秒钟就开始说话,说到他们停下来吃午餐。他真的很想用布塞住她的小嘴。到了下午,说累了的小女孩就会和雅芝一起在黛茵的马车上睡午觉。 薇莉和黛茵都喜欢夜晚,因为这表示她们又更接近她们的目的地了。她们会一起准备晚餐,以方便的食物为主,因为她们两个都是糟糕的厨师。丹尼和佳琪会吃掉黛茵摆在他们面前的任何东西,雅芝就没有这么好伺候了。她不吃任何碰到其它食物的东西。如果放在盘子里的薄饼和煎鱼不小心碰在一起,这个两岁的小女孩就什么都不吃了。她吃苹果也有特别的规矩,黛茵必须帮她把苹果削好皮,去核,切成四片。 每天晚上杭特就会变得烦躁易怒,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一再地提醒她们现在回头还不算太迟。当黛茵和薇莉不同意,他就会发火。 在每天结束的时候,黛茵都受着肌肉酸痛的煎熬。她的肩膀和背部感觉起来彷佛着了火似的。她不想听杭特数落她的愚蠢,在他们到达救赎镇的前一天晚上,她的脾气爆发。她告诉他如果他不停止提醒她她有多疯狂,她也许只得证明他是对的。她发完脾气即转身走回她的马车。她痛得想哭,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哭会浪费太多体力。 杭特一定发觉他对她太严酷了,因为隔天早上他没有在黎明叫醒她。她和薇莉一直睡到九点,佳琪的笑声才吵醒了她们。 黛茵穿上睡袍去寻找孩子们。他们很好找,她只要跟着佳琪的声音走就可以找到他们。 杭特带三个孩子到河边。他坐在岸边看着孩子,身旁放着一把来复枪。丹尼刚刚穿上他的袜子和长裤,正努力地穿靴子。 “每天早上穿靴子之前一定要把它们倒过来好好地抖一抖。”杭特告诉男孩。 “为什么?”男孩问。 “有时候会有东西在你睡觉的时候爬到你的靴子里面去。”杭特解释。 黛茵看见双胞胎时不由得张大眼睛,她们两个光着身体在玩水。雅芝坐在河里为布娃娃梳头发,而佳琪不停地跳动制造水花。她们两个都没有发抖,黛茵推测河水对她们来说不会太冷。她突然希望自己能够加入她们,她渴望洗净自己的头发和身体。 雅芝先看到她。“妈妈,”她大叫。“我在为宝宝洗澡。” 黛茵微笑。“我看见了。”她回答。 “早安,妈妈。” 黛茵转向她的儿子。“早安,丹尼。你睡得好吗?” “我今天叫做大卫,”他告诉她。“我睡得很好。” 黛茵开始走向河边。她踢掉鞋子,走进河里。杭特和孩子们一样惊讶。他大笑起来,佳琪立刻模仿他的笑声。 当她穿着睡衣睡袍坐在河中央,连大卫也露出微笑。 薇莉绕过树丛前来查看什么事引起骚动,她看黛茵一眼立即大笑起来。 黛茵和她的女儿们一起玩水的时候,薇莉走回马车拿香皂和毛巾。双胞胎被洗干净之后,黛茵把她们放在杭特身旁的毯子上,然后沿着河弯走到河水较深的地方。她脱掉睡衣睡袍开始洗澡。薇莉握着黛茵的枪站在岸上,一直到黛茵开始穿上衣服,她才承认她不会使用手上的武器。黛茵承诺在她们安顿下来之后就教她。 接下来轮到薇莉洗澡。杭特派大卫来问她们还要耽搁多久。薇莉用杭特可以听到的音量回答她不喜欢被催赶。黛茵坐在毯子上,开始擦干她的头发。她的目光落在河流的对岸,因为她注意到草丛中有东西在移动。薇莉正尽情地享受洗澡的乐趣,对周围的动静毫无感觉。 草丛又动了,黛茵瞇起眼睛--仍然看不见任何东西。她相信只是风吹动草叶。然后她看见眼睛--黄色的眼睛,身体的线条接着出现。这是一只巨大的猫科动物。 黛茵慢慢地站起来,举枪瞄准目标。它又往前走,看起来准备跳跃。她正要警告薇莉的时候,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有效地阻止她。 “不要出声,不要移动。”杭特在她耳边低声命令。 黛茵全身冻结,她甚至没有点头让他知道她听见他的命令。她猜到他的忧虑。如果薇莉在水中站起来,她将置身于山猫和杭特的枪中间。 黛茵和杭特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巨大的山猫。 薇莉正悠然自得地清洗头发上的泡沫。她潜进水里,然后站起来。她面对黛茵,正要露出微笑的时候,发现杭特也在岸上。她惊愕地倒抽口气,急忙用手遮盖在水面下的乳房。 她突然发觉他们紧盯着她身后的河岸,杭特举着来复枪准备射击。她不敢转身,她的目光慌乱地转向黛茵。她的朋友无声地告诉她--蹲下来。薇莉的膝盖发软,她慢慢地沉进水里。 山猫弹跳起来。杭特连续射击两次,虽然他确定第一枪就已经要了山猫的命。巨大的山猫掉落水里溅起水花,离薇莉只有几呎远。 薇莉跳起来,盯着它沉入河底。然后她尖叫一声,向后倒下。杭特跳入水里将她捞出河流。她拚命地抱住杭特的脖子,不停地哭泣。黛茵用毯子里住她的身体。 孩子们跑来查看发生什么事。黛茵带他们回马车。薇莉在哭,黛茵相信她需要一点隐私。这是个恐怖的经验,黛茵发觉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双胞胎张大眼睛听她说明发生了什么事。佳琪想去看那只山猫,黛茵不准。她为小女孩们穿衣服、梳头发。雅芝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她刚刚发现她的布娃娃不见了。 黛茵已经被磨得神经紧绷,可是她耐住性子,她把双胞胎放在马车的座位上,命令大卫看着她们,然后往回走向河流。布娃娃在河边的岩石上。不过,她没有伸手去捡,反而迅速地后退一步。因为一条全身布满褐色斑点的蛇盘绕在布偶旁边的岩石上,它正盯着她,发出嘶嘶的声音。黛茵全身冻结。当她正要叫唤杭特的时候,小女孩的尖叫哭声让她意识到杭特不会永远在一旁照顾她和薇莉及孩子们。路克也不会永远在他们身边,她必须靠自己,甚至在她不想靠自己的时候。 她从围裙口袋拿出手枪,瞄准目标,一枪命中。子弹的威力将毒蛇拋进水里。 杭特正在亲吻薇莉,而且太喜欢亲吻她的感觉了,但枪声将他拉回到现实。他放下薇莉,抓起来复枪,开始要往枪声的方向走。 “黛茵!”他大叫。 “只是一条该死的蛇,杭特先生。”她回答。 薇莉也开始走向她的朋友,杭特握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他正要告诉她留在原地不要动等他查清发生什么事,可是在黛茵大声解释之后,他应该放开薇莉。他没有放开她,而她正低着头调整身上的毯子。 “她杀了一条蛇,如果是我一定会歇斯底里。”薇莉说。“你为什么吻我……” 他随口说出非常合适的谎言。“让你停止哭。” “哦!”她叹息。 他无法叫自己停止注视她。老天!她真美。她的眼睛是他见过最美的绿色,而她的头发看起来像一团火焰。她的鼻梁上有些雀斑。他抗拒着亲吻它们的冲动。 他疯了才会想这种事,他忘了她是谁而他是谁。一个淑女和一个混血儿,这是不可能的组合。“你要整天都站在这里吗?” 他声音里的怒气刺激了她的骄傲。“你必须先放开我。” 他立刻放开她,走回营地。她保持距离地跟着他。 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准备好启程。雅芝还在闹情绪,她不要湿的布娃娃。黛茵没有办法和这个孩子讲道理。佳琪不但没有帮忙,反而用她自己的布偶折磨她的妹妹。不到中午,黛茵就感觉彷佛已经受了一整天的煎熬。 他们将在天黑之前到达救赎镇,这是她忧虑的根源。她忧虑将和住在那里的人们见面,更忧虑寻找合适的住处等等问题。 杭特随口提到,路克很可能已经到达救赎镇等待他们的事实更增添她的忧虑。如果依杭特所说,路克骑马走马车无法通行的路径,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黛茵祈祷路克没有比他们早到,她想先安顿下来,然后再面对他。她知道他会大发雷霆,想到将面对他的愤怒,她不由得紧张。 看见杭特的微笑,黛茵发觉他是故意要她担心。她决定略施报复。在吃完午餐继续上路之前,她把佳琪放在他的马车上。他的表情告诉她,他知道她为什么把这个话匣子交给他。黛茵只是耸耸肩,然后又把雅芝放在他的车上。她还在哀嚎。 杭特低头看这个小女孩。“你还要哭很久吗?” 她点点头。杭特大笑。他的笑声充满他们周围的树林,黛茵忍不住微笑,薇莉也笑了。 第十九章-1 到了下午两点,他们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小镇。它坐落于高山和绵延的丘陵之间。大自然的美景尽在他们眼前,黛茵想象是她用彩笔将彩虹的每个颜色挥洒在山坡上。 当她到达救赎镇时,她的颜料用完了。黛茵对这个小镇的第一印象是失望的;而薇莉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惊骇。小镇只有稀少的十二、三栋房子,而每栋房子看起来都晦暗而污秽。 杭特带领他们进入小镇中心,泥路两侧都有木板走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以木头建造而成,黛茵试着想象每幢房子都粉刷之后,小镇会变得多么漂亮。 黛茵和薇莉一直看着正前方,她们正引起注意,而试着不和盯着她们的目光接触。 到处都是男人。他们站在门口、探身出窗户,或是靠着柱子。没有两个人长得一样,当然,但是他们的表情似乎一模一样。他们看起来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有女人到达的消息传得像洪水奔流一样快速,在他们的马车停下来之前,全镇的男人都出来看她们。总共有十九个。 黛茵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应该微笑和他们打招呼吗? 人群慢慢地靠过来,好几个人开始发出叫声。杭特把缰绳系在柱子上,然后转身帮助黛茵下马车。 “为什么没有人说话?”她低声问。 “他们无法相信他们所看见的。”他回答。 黛茵叹口气,命令自己不要紧张,然后脱掉帽子。 男人们骚动起来,每个人都挤上前来要认识这个女人。杭特挥手要他们后退。“她是罗路克的太太。” 一个穿着格子衬衫、宽松长裤的男人走上前。他留着胡子,有个大鼻子和深棕色眼睛。“我这么久没有看过漂亮的女人,都已经忘了她们长什么样子。” “我从来没有看过像这两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另一个人大叫。 “后退,里维,”杭特命令。“让女人们呼吸。” “我只是想闻闻她的香味。”里维承认。 黛茵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胀红。她挺起肩膀,慢慢地绕过杭特走到杭特的马车后面。 她听见叫里维的男人用力地吸口气,然后欣喜地大叫:“玫瑰。她闻起来像玫瑰,各位兄弟。” “我的天啊!”人群发出惊叹声。 佳琪已经醒了。她想下马车,可是当她看见有那么多人盯着她,她立刻抱住黛菌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颈弯。 薇莉勉强地接受杭特的帮助下马车。 每个人都在问黛茵问题。他们低声说着话,当她明白他们低声说话是为了避免佳琪受到更大的惊吓时,她的紧张及不安消失了。 “你们要去哪?,罗太太?” “我们已经到达我们的目的地,先生,”她回答。“我们将在这里定居。” “那个红发女人结婚了吗?”一个年轻人在人群中大声地问。 黛茵看向薇莉,她认为她的朋友也许想自己回答这个问题。但薇莉没有注意她。她抓住杭特的手臂,不打算放开。他正试着掰开她的手指。 “她结过婚,”黛茵说明。“她的丈夫几个月前刚去世。” 似乎没有人特别为这个消息感到难过遗憾,薇莉在绕过马车走到黛茵身旁之前,接受到三次求婚。 “我正在守丧,”她宣布。“而且我是个待产的母亲。” 她的话并没有让这些男人打消念头,他们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却仍然恳求她下嫁。 佳琪终于准备好探索她的新环境。黛茵抱她走到木板走道旁,放她下来。佳琪立刻跑进杂货店。 一个穿着灰色衬衫、蓝色工作裤的男人绕过人群走到黛茵面前。这个高大的巨人至少有六呎半高,虎背熊腰、满脸胡子的样子非常吓人。他像个疯子般在她面前挥动报纸。 她用力拍打开报纸。“你在做什么,先生?” “你识字吗?”他的声音有如洪钟。 “是的。” 她的回答令他非常满意。他大叫一声,差点将黛茵震落阶梯。 薇莉小心地绕过这个巨人,走进杂货店。有几个男人跟随着她。 大卫爬出马车,快步走到他的母亲身旁。黛茵向人群介绍大卫是她的儿子。有人试着挑战她的说法,可是黛茵的目光阻止了他。 “大卫是我的儿子。”她重复。“我是他的母亲,罗路克是他的父亲。” 没有人提出异议,黛茵感到满意。她碰巧瞥见杭特,看见他露出微笑。她拍拍大卫的手,建议他到杂货店里去看看有没有卖糖果。 “可是雅芝……” “我会去抱她。”黛茵承诺。 小男孩跑进商店,黛茵走回马车。雅芝仍然熟睡着,她合上布帘,转向杭特。他在她开口要求他看顾马车之前即点点头。她对他微笑,然后走进商店。 巨人跟着她,他把报纸挟在手臂下。薇莉向黛茵介绍杂货店的主人莫富林,他热切地和黛茵握手。将近五十岁的富林戴着眼镜,一边的镜片有裂痕,瘦小的他拥有温暖的眼睛和亲切的笑容。他不停地说着他有多么高兴认识她。几秒钟后,雅芝出现在门口。她倚着杭特的腿,注视着人群。她一看见黛茵立即跑向她。 富林看看佳琪和雅芝。“真漂亮的双胞胎。”他说。 “如果你有空,请听我说,罗太太。” 黛茵转身向巨人,立刻躲开他在她面前挥舞的报纸。 “你会读这个吗?” “是的,当然。”她回答,试着隐藏自己的愤怒。 “好了,罗力,她才刚刚到这里,让她喘口气。”莫富林代替她抗议。 罗力不打算放弃。“她已经同意了,富林。我听得很清楚。” 黛茵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在她能够询问她同意了什么之前,罗力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拉她走向门口。罗力必须经过杭特才能到外面去,巨人停下脚步,忧虑地看杭特一眼,然后咕哝:“杭特。” 杭特的问候一样冷淡无礼。他皱眉,点点头,勉强地咕哝:“罗力。” 他们继续往外走。罗力在阶梯前停下来,大声吆喝:“把木箱搬来,各位。我们有读报的人了。” 响起的欢呼声令黛茵惊奇,有人搬来木箱。黛茵低头看看木箱,然后抬头看看巨人。 他把报纸递给她,将她举起来放在木箱上。另一个人从商店拉出一张摇椅,罗力向他点点头,然后坐下来。 “妈妈,你在做什么?”佳琪问。 黛茵低头看她的女儿,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她回答。 “你的妈妈要为我们念新闻,”罗力解释。他对黛茵挥挥手。“开始吧。” 黛茵看向杭特,想知道他对这个男人的行为有什么反应。杭特站在商店门口,看起来无聊而不关心。 她打开报纸。这是一份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小报,日期是两个星期前。 “这是旧报纸。” “对我们来说还是新闻。”罗力说明。 黛茵很想问他们一件事。难道他们之中没有人识字吗?不过,她不想惹恼他们或伤害他们。她一定是错的。在这个年代,他们之中一定有人识字。 她决定用迂回的方式查明。“在我之前谁为你们念新闻?” 每个人都看向罗力等他回答。“通常是富林。后来他的眼镜破了,而他一直没有时间修理。” “尼尔也念过。”有人大声说。 罗力点点头。“我们不喜欢听他念,他总是咳嗽。” “贺利念过一次。”富林提醒罗力。 “他口吃,”罗力说。“都快把我逼疯了。我差点开枪宰了他。” “你确实开枪打他。”富林提醒巨人。 黛茵张大眼睛。罗力澄清他的行为。“那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开始念吧!”他再次命令黛茵。 她看看满脸期待的人群,开始念新闻。他们不让她跳过任何段落,她花了将近四十五分钟才把四张报纸念完,只能庆幸罗力交给她的不是“丹佛邮报”。 她的听众非常感激。当她念完最后一则新闻,他们鼓掌大声向她致谢。有人赞美她有悦耳的声音。 黛茵学到两件事:第一件是,这些男人渴求外界的消息。他们显然不满足于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而且从他们热烈讨论政治的情形看来,他们都非常关心政府的作为。第二件事是:关于罗力。其它的人似乎都怕这个巨人。不过,在黛茵看来,他似乎无害。 黛茵跳下木箱,把报纸还给他。“恕我失陪了,罗力先生,我还有很多事得在天黑之前做。” 巨人站起来。“我们星期日再见了?” “星期日?” “念新闻,”他解释。“哈森会在星期五或星期六带报纸来。我们会等到星期日听你为我们念。” “我很乐意在星期日为你们念新闻。”她同意。 罗力向她行礼。“我愿意表示我的感谢,罗太太。”他转身瞪着人群。“这么做是对的。” 大家迅速地点头同意。黛茵推测罗力不想被视为体贴或有礼貌。 “你有没有特别需要什么……”他问。 “我们需要住处,罗力先生。”黛茵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附近有没有空屋可以让我们暂时住下来……” 罗力对她微笑,然后转向其它的人。 “她需要一栋房子,各位。有人反对吗?” 巨人等了一分钟,然后转身面向黛茵。“搞定了。” “什么搞定了?”她问。 “你的房子,”他说明。“我们明天开始为你盖一栋房子。” 她惊讶地张开嘴。罗力建议她今天选好地点,他不是在开玩笑。她告诉巨人他太慷慨了。巨人说他不介意,其它的人也都不介意。有一个人告诉她,他们唯一能够确定她会住下来的方法就是为她建造一个家。 “你们今晚可以睡在格威的房子里,”富林建议。“他要到夏天才会回来。” “他不会介意我们用他的房子吗?”黛茵问。 “那房子不是他的,”罗力说明。“他只是喜欢它。几年前他把房子的主人赶跑了,他们把那个地方立契出让给卢易。” “我不认为你们应该长住在那里,除非你的丈夫同意。罗路克呢?”富林问。 “他去办件重要的事。”她回答。“卢易先生会愿意出售这栋房子吗?”她问。 “他想卖。”富林回答。“你不是想买那个地方吧?” “卢易是镇上的律师。”一个叫比利的年轻人说。 黛茵为这个芝麻绿豆般大的小镇有律师感到惊讶,然后富林指出卢易从未受过任何正式的学校教育的事实。他读过两本书,跟过城市的律师做事,当他在救赎镇定居下来,即挂起律师招牌营业。 “卢易先生有特定的办公时间吗?” 男人们觉得她的问题太有趣了。当他们停止大笑,富林说明卢易没有办公室。他拥有镇上的马厩,当他不忙于照顾马匹的时候,就处理任何法律上的事。 “他为什么没有为你们念报纸?”黛茵问。 “他索价太高了。”罗力说。“富林,我想她的安全没有问题。如果格威知道她是罗路克的太太,他就不会找她麻烦。” “罗力先生,请你告诉我卢易先生的马厩在哪里好吗?” “当然,罗太太。” 一个小时后,黛茵成为一栋有木头地板和四扇漂亮窗户的两层楼房骄傲的主人。黛茵没有花几分钟就得到一个结论:卢易先生对法律根本一无所知。他收下她给的二十美元当做定金,恭喜她拥有新家。她不确定自己拥有任何东西,不过她还是和他握握手。 杭特和薇莉及孩子们在马厩外等待。黛茵拿文件给他看,然后说明她做了什么。他没有试着提出反对意见,或者提醒她现在回文明的城市还来得及。他的反应相当诡异,他笑到流眼泪。 每个人都想在天黑前看看房子。他们往回走向杂货店,杭特抱薇莉和丹尼(小男孩说他今天叫做丹尼)上马车,然后转身等待牵着双胞胎的黛茵。 她们正好朝着西边走,西沉的太阳将天空渲染得炫丽多彩。黛茵屏息地注视这壮观迷人的景色。 佳琪拉她回到现实世界。“那个人在那里,妈妈。” “什么人,甜心?”她问,目光没有离开美景。 “我们的男人,妈妈。”雅芝说。 黛茵骤然停下脚步。老天!她怎么会没有看到他?她们的男人,如雅芝所叫的,站在路中央。距离太远了,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她猜想他正皱着眉。 第十九章-2 她想转身而逃,但她立刻甩掉这个念头。她并不怕路克。不错,他会对她发火,不过他很快就会明白她这么做是正确的。她只希望他不会先宰了她。 她挺起肩膀,继续往前走。愈接近路克,她愈感到惊慌。他穿着鹿皮装,腰间佩戴着两把枪。老天!她真的必须保持镇定。她终于接近到能够看见他的表情。哦,老天!他是真的愤怒了。他的眼睛冷得像冰。 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她瞥向杭特,看见他露出“这是你自找苦吃”的表情,真想踢他一脚。她继续向前走,在离路克几呎的地方停下来。 他们互相注视好一会儿。黛茵注意到他身上覆盖着一层尘土。他留了胡子,那使他看起来更加危险--而且迷人。再次见到他,她高兴得想哭。 “妈妈?”佳琪叫她。 她深深地吸口气,挂上笑容,低头对她的女儿们说:“跟你们的爸爸说嗨。” “你疯了吗?”路克低声问她这个问题。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嘶哑,他正使尽全力控制他的脾气,可是他的喉咙急欲怒吼。他放心得颤抖,因为她还活着。她平安无恙,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感觉自己彷佛已经忧虑得死了一千回。 黛茵从来没有见过路克这么生气,她发觉自己在颤抖。她并不怕他,她只是……紧张。她知道自己必须面对他,他需要了解事情将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你会生气,”她开始说。“如果你愿意试着冷静下来,我会很感激。” “回答我,罗太太。” 她必须强迫自己不要畏缩。“好,”她同意,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具有安抚的效果。“我没有疯。雅芝、佳琪和丹尼有权利叫你爸爸。”她挺起肩膀,向前走一步。“在他们长大到不需要父母之前,他们是我们两个的责任。” 她完全误会他的问题了,他认为她是故意的。他没有理会她的这番话。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想接近你。” 他一头雾水。“我在芝加哥,”他提醒她。“你知道芝加哥在哪里吗,黛茵?” 他点点头。“也就是说,为了接近我,你往相反方向旅行了一千哩。是不是这样?” “是的,当然。” “我相信这趟旅程不到一千哩。”她说。 他闭起眼睛,在心中默数到十,然后从头开始。“你什么时候决定到这里来?” 她不认为现在告诉他实话是好主意,他看起来快要爆炸了。他们就站在小镇的中心,看在上帝的分上,而他们的观众愈来愈多了。她知道没有人能够听见他们的谈话,因为路克生气的时候,他的声音反而更轻、更低。 “我不想现在谈这件事情,”她说。“等我们独处的时候,我会乐意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我明天就带你们回去。”他宣布。 她摇头。她哪里也不去。 他点头。他们天一亮就出发。 路克想立刻得到问题的答案,可是他知道现在的时间及地点都不适合讨论他们之间的问题。 “你知道吗,爸爸?你知道吗?”佳琪拉着他的裤管,重复这个问题五、六次。她的声音很轻,路克知道她是在试着模仿他。 他把小女孩抱起来。他看着她蓝色的大眼睛,突然意识到她将长大,并且使某个爱好和平的男人发狂……就像她的母亲。 “知道什么?”他问。 “妈妈杀了一条该死的蛇。” 他的目光飞向黛茵。“是吗?”他问。 黛茵耸耸肩。“小孩子夸大其辞。” “抱。”雅芝大声命令,伸出双臂。路克将她抱起来,小女孩在他的脸颊亲个响吻令他感到惊讶。她用手摩挲他的胡子,愉快地笑起来,然后告诉他她的宝宝湿了而她为此大哭了一场。路克听着小女孩说的每一个字,然后问她的妈妈还做了些什么。 双胞胎轮流告诉他,黛茵为她们的记性感到惊奇。她开始走向马车,当她听见佳琪抱怨她的妈妈不让她看那只死山猫,她立刻加快步伐。 路克跟着她。当他走到丹尼面前,他把双胞胎放下。男孩突然变得害羞,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睛看着地面。路克把男孩抱起来,用力地抱抱他。 男孩也拥抱他。路克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男孩露出微笑。然后路克放下男孩,转身向杭特。 “我欠你。” 杭特完全同意。“你说得对极了。” 莫富林大声叫路克,走下阶梯。没有打扰他们团聚的人群现在围拢过来向路克恭喜他结婚了。罗力注意到路克并没有亲吻他的妻子,这表示这桩婚姻有问题吗?如果是这样,卢易可以帮他们办离婚,而罗力就可以追求黛茵。 “我们是不会离婚的。”路克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注视着黛茵。 他们花了两个小时才离开小镇,每个人都热忱地邀请他们住在他家。路克和杭特都直截了当地拒绝,黛茵拒绝得比较婉转。她谢谢他们的邀请,说明孩子们已经习惯睡在马车里,而规律的生活对于刚到新环境的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镇上的人们终于同意。 其实,她不想留在镇上的真正原因是路克。今晚他一定会追根究柢直到他得到答案,她不想要有观众围观。黛茵决定暂时不告诉他她已经买了房子,他们可以等到明天再搬进去。 爱和信任。你一定要同时拥有或者拥有一个就够了呢?她知道答案,可是她顽固地试着忽略原因。她必须告诉路克多少她的过去? 答案清楚得像空气:她必须告诉他一切。黛茵害怕这件事,于是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孩子们身上。忙碌可以使她暂时拋开忧虑。 他们在救赎镇南方的草地上扎营。晚餐结束孩子们在马车里就寝之后,薇莉和黛茵决定再洗个澡。杭特带她们到河水较深的地方,告诉她们需要他的话就大叫。 薇莉有点紧张。她不停地瞇起眼睛用力地看阴暗的对岸,担心又有野兽出现;而黛茵也一样焦虑,虽然是为了完全不同的理由。老天!她要对路克说什么好让他了解,她真的不是试图套住他? 路克在晚餐后就消失了,一个小时后他才回到营地。黛茵和薇莉坐在火堆前的毯子上,男人们坐在她们的对面,正低声交谈着。薇莉转向黛茵。“路克还在生气,是不是?”她轻声问。 “他的气会消的。”黛茵轻声回答。“一旦他知道我对他没有任何要求,我确定他会冷静下来。” “他可以逼我们离开这里吗?” “当然不。”黛茵回答。“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对我说一句话?” “我注意到了。你爱上路克了吗?” 黛茵的目光转向她的丈夫。他靠着树干,手放在膝上,专注地听着杭特说话。从他阴郁的表情看来,他对听到的事并不高兴。 “我是爱他,”她低语。“我一定是疯了。” 薇莉不停地瞥向杭特,她似乎无法让自己停止。她记得在他怀里的感觉是多么美好。当他吻她……她甩掉记忆。杭特明天就要离开。 “佳琪告诉路克,杭特吻你。” 薇莉脸红起来。 “她还告诉他,你没有穿衣服。” “哦,老天!”薇莉的脸红透了。 黛茵微笑。“你想要他吻你吗?” 薇莉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他要走了。为什么我有种被拋弃的感觉?这种反应真是太荒谬了,我几乎不认识这个男人。” “你爱上他了。” “他要走了,”薇莉重复。“我爱不爱他都无所谓。我们真是可怜的一对,不是吗?我们都没有从过去学会教训。” 黛茵叹口气。“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要走?” “我不想再谈他了。”薇莉说。“路克今晚会和你谈吗?” “我正担心这件事,”黛茵承认。“我真的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只要告诉他实情,”薇莉提出忠告。“如果你爱他,就必须开始信任他。” “我是信任他的。”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想着。 薇莉摇头。“你信任他保护你的孩子,可是我不相信你信任把自己的心交给他。”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黛茵发觉自己的音量提高了,立刻压低声音。“这个男人不想结婚。如果他知道我爱他,你想他会有什么反应?”黛茵没有等她的朋友回答,又继续低声地说:“他会觉得自己掉入陷阱被套住了。”她愤怒地看向路克,想知道他为什么非这么难缠不可。 薇莉不停地打呵欠。黛茵站起来,然后扶起她的朋友。她们故意忽略那两个男人的存在。“你不怀疑他为什么这么急的赶到这里来?”薇莉突然说。“杭特说他的速度一定破了记录。对一个不想结婚的人来说,他似乎赶得太急了。”说完,她低声向黛茵道晚安,然后绕过营火走向马车。她没有看杭特。她知道如果她试着表现出文明的样子向他道别,一定会失去控制露出丑态。老天!她为什么允许自己爱上他? 薇莉爬上马车,忍不住哭起来。 黛茵不安得睡不着。她不想继续坐在火堆而被她的丈夫忽略,她已经受够了他的无礼,她决定去散步。她需要一点时间独处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面对路克是不可避免的,她必须向他解释一切。他有权利知道事情真相。哦,老天!这表示要告诉他关于麦康的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她转身快步走向河流。 男人们看着她走开。杭特先开口说话。“你的脸着火了没?你的妻子眼里的怒火足够把你烧掉。” “薇莉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路克顾左右而言他。“你要离她而去?” “我看不出有别的路。”杭特回答。“在芝加哥发生了什么事?” 路克明白这个暗示,杭特不想谈薇莉。 “我没有逮到他。不过,他匆忙地逃走了,来不及带走他的黄金。” “你要再去找他吗?” “我不必去找他,”路克说。“他会来找我。他们逮捕了他的弟弟。他说柯约翰怪我毁了他的一生,他会向我报复。你相信吗,杭特?那个畜生要找我报仇。” “他显然忘了自己做过什么该死的事。” 路克站起来。“黛茵已经焦虑得够久了,”他说,转身走向河流。“我对她到这里来的原因真的很好奇,那些原因一定会使我发狂。” 第二十章-1 黛茵站在河边聆听着夜晚的声音。当她听见对岸响起树叶被踩踏的窸窣声,巨大山猫扑跳向薇莉的影像在她的脑海浮现,她不由得战栗起来。然后她听见狼嗥,它的声音听起来很近。黛茵霍然转身往回走。 路克挡住她的去路。她不知道他站在那里看她多久了,夜晚的声音不再令她感到恐惧。她感到安全,而随着安全感而来的是勇气。 她注视她的丈夫。他还没有刮胡子,胡子使他看起来更加粗犷。她突然想吻他,感觉他的胡子摩擦她的皮肤。 “在来这里的途中我想了很多,”路克告诉她。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几乎是愉快的。“我得到一些有趣的结论。想听吗?” “如果你想告诉我。”她回答。 他勾勾手指,她向他走近一步。 “你和你的祖母计划好一切,是不是?当你说我是你们的计划时并不是在说谎。在我答应娶你那天开始,我就被操纵了。对不对?” 她摇摇头。“我不是故意……” 他没有让她说完。“是的,你是。你担心如果你要求我做个父亲,我会拒绝?”他回答自己的问题。“你当然担心。你一点也不信任我,是不是?” 他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怎么样?”他再问。 “我在等着听你为我回答,”她说。“你不是全都了解了吗?” “黛茵,我在试着了解事情怎么会演变到我追一个妻子和三个孩子到救赎镇来。” 她低下头。“我知道我有很多事必须解释,”她低声说。“我只是必须想清楚该怎么说。”并且找到足够的勇气,她在心中附加道。 他摇头。“不,我们不这么做。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完整的回答,黛茵。我已经失去耐心。” “好,”她同意。“我会告诉你一切。”泪水涌上她的眼睛。“在你知道事情之后,我承诺不试着阻止你离去。” 他向后靠着树干。“你认为我会这么做?” 她叹息,摇摇头。“不,”她低声说。“你不会离去,你太高尚了。但是你会想离开。”她预言。“我不会怪你,路克。”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伤心,他必须克制自己拥抱她、安慰她的冲动。他知道如果他碰她,今晚他的问题就不会得到答案。 “你嫁给我的时候,知不知道你将抚养双胞胎?” “知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关于双胞胎的事?” 她深深地吸口气,她知道他不会喜欢她的回答。“我并不打算告诉你,”她低声回答。“我们本来要在波士顿分道扬镳的,记得吗?我计划带着双胞胎消失。” “那么你嫁给我真的是为了保护你继承的遗产?” “不,我嫁给你是为了保护双胞胎。” “黛茵,如果我不知道她们的存在,我要怎么保护她们?” 他的愤怒明显地从他的声音中流露出来,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奶奶收集了一叠关于你的资料。她坚持要我嫁给你,因为她确定如果我需要你保护双胞胎,你会在那里。”她停顿一下。“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 “你需要我帮助你找回孩子。” “是的,”她承认。“而且奶奶死了。她在遗嘱中提到双胞胎。我想相信麦康不会寻找她们,毕竟他并不知道她们的父亲乔治已经死了。” “你的祖母留给双胞胎一大笔钱引起麦康好奇,是不是?” “他现在是她们的监护人了。我在辛辛那堤的时候收到两封电报,而你已经前往芝加哥。”她不希望他以为她故意隐瞒收到电报的事。 “告诉我电报的内容。”他命令。 “一封是薛亨利先生通知我,麦康向法院诉请遗嘱无效。另一封是麦康亲自拍发来的。他告诉我法院已经裁定他为双胞胎的监护人,他将派武装人员前来带她们回英国。” 路克听见她声音里的恐惧,再度想拥抱她。他强迫自己留在原地不要动。“继续说,黛茵,我在听。” 她无法看着她的丈夫,她转身凝视黑夜。说出家庭的秘密是困难的,尤其是可耻的秘密。黛茵握紧双手,祈祷上帝赐予她勇气。“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逃避我的叔叔。美玲警告我他会试着对我做什么,她一直在保护我。” 她转身看着他。她在他脸上寻找嫌恶的迹象,可是没有找到,于是断定他还不了解。 “从那天开始我每晚睡觉都用梳?台抵着房门,”她说。“我还在枕头下藏一把刀。” 路克闭起眼睛,她的痛苦使他心疼。他想象一个小女孩试着对抗一个成年男人病态的欲望,不由得愤怒得颤抖。他不该感到惊讶,因为在他们相处的这段期间,她已经给与他足够的暗示。可是听到事实仍然使他震惊。 黛茵很快地说下去,因为她急着在自己哭泣之前把这件丑恶的事说完。 “小小的梳?台当然阻挡不了麦康。一天晚上他到我的房间来,直到他坐在我的床边我才醒来。老天!我吓坏了。我找到枕头下的小刀,在他低下头的时候攻击他。”她颤颤地吸口气。“我差点弄瞎他的眼睛,他痛苦地尖叫。到处都是血。” “然后你做了什么?”他问。 “我跑去躲在奶奶的床底下。那天晚上奶奶出去了,我记得我一直等到听见她进来房间才入睡。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麦康用什么谎言去解释他受的伤。”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奶奶发生了什么事?” “我怎么能说?”她大叫。“我觉得骯脏而且可耻。在我们家里这种事是不可以说的。”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我被训练做一个淑女,而淑女不可以谈论这种污秽的事。事情真相会要了奶奶的命。” 他不同意。“她也许不想听到真相,但是她会做点什么。” 黛茵知道路克是对的。奶奶会保护她,惩罚她的儿子。“小孩子的想法和成人不一样,”她说。“至少我就不一样。” “美玲呢?” “她无法告诉任何人,除了我。哦,老天!我不知道她受了多久的折磨。”她又后退一步。“现在你知道一切了。”她说,她的语气带着防卫。 他摇摇头。“我是不会离开的。到这里来,黛茵,我想抱抱你。” 她摇头,虽然她已经开始走向他。他一碰到她,她立刻哭起来。路克紧紧地拥抱她让她哭。她一直担负着沉重的压力,现在终于是放开那一切的时候了。她不再孤单一个人。等她能够听他说话的时候,他就会这么告诉她。 他让她尽情地哭。几分钟后,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靠着路克,思考仍未解决的问题。麦康会派人追到救赎镇来吗?她没有答案,于是询问她的丈夫。 “如果他提供足够的钱,他们会来的。” “我可以到山里去。”她低声说。 “听我说,”他命令,小心地保持冷静的声音,他能够感觉到她又惊慌起来,他想要她保持理智。“你不需要再逃了。” “他是她们的监护人。”她大叫。 “在英国,”他提醒。“不是在这里,” 她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 “我们将向美国的法院诉请双胞胎的监护权,”他说。“她们的父亲是美国人,而且他显然要他的女儿们在这里成长。” 黛茵无法甩掉她的忧虑。“美国的法院会尊重英国法院做的决定吗?” “如果我们没有提出诉愿。美国的法律会保护我们。”他向她保证。 “我要谢谢你的帮助,路克。我知道我已经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团乱……” 他没有让她说完。“还不要谢我,黛茵。你先听听我要说的话,再决定要不要谢我。” 她点头同意。她仍然觉得非常安心,因为路克将帮助她对抗麦康。她无法停止微笑。她丈夫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严肃,可是她一点也不感到困扰。 “我要你了解从现在开始事情将是什么状况。”他说。“你可以使一个男人发狂,你知道吗?”她摇头;他皱眉。“我仍然无法相信你带着三个孩子和一个孕妇横越半个美国到这里来。”他停顿。“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在收到电报之前或之后决定离开辛辛那堤?” “在收到电报之前我就准备离开了。” 她不了解他问这个问题的动机,但是这个问题显然对他十分重要。 路克的心沉重地跳动,他努力地试着不要问那个日日夜夜折磨他的问题。但注视她愈久,那些话就愈难锁住。他已经厌倦当正常生活的过客,他想要一个家,他想要黛茵。她是他一直相信自己永远不可能拥有的一切。但是她在这里,就站在几呎外,他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拥有她。 可是,他不要一个因为感激他而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妻子。他需要的是她的爱。 “你为什么逃开我?” 她看见他脸上的脆弱,不由得大吃一惊。“你以为我在逃开你?这片山林是你的家,我只想尽可能地接近你。我知道你不会带我来这里。但是你的心在这里,你属于这里。哦,路克,你不了解吗?我是在回家。” 她看不出来他是不是相信她说的是实话,他的表情没有透露出一点讯息。 “我毁了你的生活,”她坦承,愧疚得声音颤抖。“你那么重视你的独立和自由,而我却像个小偷般偷走它们。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独自抚养孩子们,你太高尚了。我不想夺走你所有的梦想。” “你真的相信我会允许你做任何我不想要你做的事?” “你没有选择,”她大声说。“你应该有权利追求你的梦想。” “所以你到我的山林来?” 她点点头。“我不能离你太远。当你前往芝加哥,我无法停止想念你。我爱你,路克,我只想尽可能地接近你。” “看着我,”他命令。“再告诉我一次。”让我开始真正的活着,他在心中附加道。 “我爱你。”她说。 这是他听过最美妙、最具魔力的一句话。他充满喜悦的笑声在宁静的夜里回荡,他突然觉得完整而自由。 他伸手将黛茵拉入怀中,紧紧地拥抱她。现在他完全拥有她了,他会让她快乐,他会给她需要或想要的一切。她不必知道他的过去,重要的是未来;他和黛茵的未来。 他的手滑向她的颈背,低头轻轻地摩擦她的唇。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一直到他开始吻她,她才发觉自己是多么渴求他。 她的过去对他不重要。黛茵为自己感到的安心而惊讶。到现在她才发觉他的反应对她有多么重要。 老天!她是多么爱他。“路克,爱我。” 她的邀请使他的饥渴更深。他们分开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迫切需要再次感觉她的热情。他热切地吻她,直到他们两个全都喘不过气来。然后他将她抱起来,往回走向马车。他的步伐果决而快速,当他走到第二辆马车旁,突然想到薇莉在马车里。 黛茵一点也不惊慌。“她今晚和孩子们睡在一起。”她低声说。 他们的床已经铺好了。当路克放下遮帘,马车里陷入一片漆黑。 他们给与彼此的快感很快地变得无法承受,两个人都无法有所保留。他们沉浸在热情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现实世界。他仍然留在她的身体里,并且紧紧地拥抱她直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 她相信路克开始喜欢她了。如果她真的试着不那么专横,而且能够证明她可以在荒野过得很好,也许他的喜欢会转变成爱。她已经告诉他她爱他,现在她最想要的就是她的丈夫也爱她。 “黛茵?” “什么事?” “我们不会用你被抚养的方式抚养我们的儿女;他们将永远不会害怕告诉我们任何事。上帝为证,如果有人敢试着碰他们,我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第二十章-2 爱路克是容易的,和他相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黛茵到现在才真正见识到他的顽固。路克告诉她他们将搬到一个大城市去,并且拒绝听她的任何争论。可是她留在救赎镇的决心也同样坚定。 时间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薇莉经过这趟旅行已经筋疲力竭,需要休息才能够再到别的地方去。她的朋友爬出马车时正好听见她告诉路克她病了,于是她立刻跳回马车内躺下来。 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到山里去的杭特一听到薇莉病了,立刻想到一大串他不能离开的理由。 罗力和另外三个男人走进他们的营地,意外地阻断了他们的争执。 “我们的讨论尚未结束。”黛茵低声对她的丈夫说,然后转身对访客微笑。 “我们并没有讨论,”路克说。“薇莉的情况一好转,我们就启程离开。” “路克、杭特。”罗力大声地打招呼。他停在黛茵前面向她行礼。“早安,罗太太。既然你已经有了房子,我们就来为你做些修缮的工作。” “黛茵,罗力在说什么?”路克问。 “她有房子了,”巨人回答。“我们会在下午准备好帮你们搬进去。”他说完即带着男人们离去。 黛茵转身面对她的丈夫。“我昨天买了一栋房子,”她很快地说。“我还没有看过房子,不过我相信这栋房子不差,它有木头地板和玻璃窗。” 全救赎镇只有一栋房子有玻璃窗,路克怒吼一声。 “格威的房子,”他说。“卢易把那个疯子的房子卖给你?” 他没有咆哮,不过也差不多了。黛茵急忙安抚他。“那不是他的房子。就算我们很快就要离开,我们还是需要住的地方。” 他向她走近一步。“他是个疯子,黛茵。我想他已经二十年没有洗澡了。他会突然出现,住到他准备好了才走。而且他走的时候会带走你屋里一半的东西。” 黛茵隐藏她的惊愕。“他危险吗?”她问。 路克想说谎,然后决定说实话。“不,”他承认。“他不会伤害你。不过你只要和他相处十分钟就会想宰了他。那是不可能的。黛茵,我们就在草地上扎营。” “我的朋友病了,”黛茵说,极力争取住处。“她需要舒适的床铺。你愿意带我们大家到你弟弟们的地方去住,直到她的情况好转吗?” 他很想这么做,但知道这不是个好主意。“驾驶马车到牧场去需要四天的时间。” “卢易告诉我格威通常要到夏天才会下山。” “到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住在城市里了。”路克说。 “那么我们只在那栋房子里住一、两晚应该没有问题。” 路克终于投降。他向她保证这么做只是为了薇莉的健康,而且只住一晚。 他最后又说:“如果她的情况好转,我们明天就启程。” ※        ※         ※ 在黛茵看来,这栋房子舒适得像皇宫。光线充足的起居空间相当宽敞,右边有一张可坐十个大男人的餐桌,餐桌后有铁炉和摆放餐具、厨具用的木架。起居室中央有座石头壁炉,左边则摆放着一张床。起居室的角落有扇通往另一间卧室的门。 黛茵和路克都坚持薇莉使用后面的卧室,他们的体贴使她热泪盈眶。 “你想你的情况明天会好转吗?”路克问她。 薇莉看向黛茵,杭特也看着黛茵。当她很快地摇摇头,薇莉立刻把手放在额头上说:“我希望如此,但是情况并不乐观。” 杭特发火。“你有没有生病?”他问。 薇莉被他的怒火吓了一大跳,她张大眼睛看着杭特怒冲冲地走到她的面前。 “我无法这样担心地离开,”他说。“回答我,女人,你真的生病了吗?” “你担心我?”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她的眼睛绿得像翡翠。 “不要小题大作,”他警告她。“我的感觉和我的行为是两回事。你根本不应该到这里来。” “我有权利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去。” “不,你没有。”他说。 “为什么?” “因为你怀孕了。” 他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合理;薇莉却觉得他太荒谬了。她愤怒而困窘得脸孔胀红。他竟敢告诉她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在激动的情绪中,薇莉不知不觉又引述了一句莎士比亚的名言。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杭特的音量提高。“我将很高兴摆脱你,薇莉。我受够了看着你为你的丈夫哀悼,听你说他对你说过的那些花俏言辞。他死了,你还活着。你必须忘了他,过你自己的生活。” 薇莉惊讶地张开嘴。他以为威廉.莎士比亚是她的丈夫?她说不出话来,并不是因为他的误解,而是因为她看到他的愤怒和嫉妒。 他们的四周一片混乱。路克忙碌地搬运黛茵向他保证就算住一晚也需要的行李;孩子们在外面看着罗力等人清理院子;黛茵则到楼上去为孩子们铺床。 “我不要你走。”薇莉低声说。 杭特忍不住握住她的肩膀。他想摇醒这个女人,让她看清楚现实世界。 “我的祖母是印地安人。” “我的祖母是爱尔兰人。” 他猜想他必须率直一点。薇莉仍然不了解她应该对他有偏见才对。 “我是混血儿。”他低声提醒她。 “我也是。”她立刻回答。 他发火。“你是才怪!” 她用手指戳他的胸膛。“我是半个爱尔兰人半个法国人,事实就是事实。” 他放弃和她争论。“我要走了。” 她抓住他的腰带,踮起脚尖。他低下头,环抱住她的腰。他热切地吻她,当他恢复理智放开她的时候,她不停地喘息,脸上带著作梦般迷惑的表情。 他想再次吻她,可是不敢这么做。这个女人让他以为不可能的事可能会发生。 “放开我。”他要求。 “你可以在孩子出世后再走。”她脱口说出。 “我不需要女人告诉我该怎么做。” 她在长凳上坐下来,低垂着头。“你走吧,我不需要任何人。我从未结过婚,并不需要一个丈夫。你最好离我这种女人远一点。” 正往门口走的杭特突然停下脚步。“那么威廉是谁?” “他是个著名的剧作家,他的全名叫做威廉.莎士比亚。他是几个世纪前的人。” 杭特沉默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走到外面去。薇莉站起来跑向卧室,在关上房门之前即忍不住放声痛哭。 路克正准备开始砍柴的时候,杭特若有所思地走出屋子。他能够听见他的朋友低声咕哝着什么,当杭特停下脚步站立不动好一会儿,他一猜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杭特终于结束挣扎下定决心,他转身走向路克。 “我要留下来住一阵子。”他宣布。 “我会需要你的帮助。” 杭特点点头,很高兴他的朋友没有问他为什么改变主意。“薇莉在生产前不应该再做旅行,她需要休息。” “你建议我们留下来?” “我看不出有别的办法。”杭特回答。 路克当然关心薇莉,但是他也担心他的妻子及儿女。荒野并不适合他们居住。他立刻想到十个以上的理由--他们随时都可能被蛇咬,或是跌入河里,或是被熊咬死。可是杭特是对的,他们必须待到孩子出世。 路克在晚餐时告诉黛茵,杭特同意待到薇莉生产。这个消息使黛茵的朋友哭起来。她站起来,向大家告退,回到她的卧室里去。 “她怎么了?”丹尼问。 “她太高兴了。”黛茵解释。 路克摇头。他觉得薇莉的反应奇怪透了,然后他把注意力转向他的妻子。她今晚看起来美极了,做饭使她脸颊泛红。他觉得他可以这么看着她看一辈子。 黛茵并没有注意他。佳琪故意把雅芝盘子里的食物和在一起,她的举动立刻引起雅芝尖叫哀嚎。黛茵试着一边安抚雅芝,一边责备佳琪。 路克趁雅芝尖叫的空档说话。“薇莉生产之后我们就要离开这里,荒野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秋天一到,我们就搬到城里去。” “可是你痛恨城市。” “我会习惯的,”他说。“我们是一定要走的。不要有定居下来的念头。” 她向他保证她不会。 隔天早上,她挂起黄白相间的格子布窗帘。她告诉路克这么做只是为了隐私,对生活在荒野的人来说,这个理由显得荒谬可笑。是的,她当然知道他们将要离开,他至少已经说一百次了。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们在这段时间不能过得舒适些。 然后他注意到餐桌上多了桌巾,木架上多了排放整齐的餐具,床上多了美丽的床单,壁炉上多了花瓶。这个地方看起来愈来愈像个家。 罗力让他们向富林买下摇椅,附带的条件是,每个星期天下午必须借他使用。黛茵很快地同意。富林不认为罗力有资格和黛茵谈条件,罗力做了这张摇椅并不表示他能够随时借用它。毕竟,罗力已经把这张摇椅卖给富林了。 巨人不喜欢别人告诉他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他抓住富林的衣领,准备好好地教训他的时候,黛茵的赞美引起他的注意。 “这张美丽的摇椅是你做的,罗力?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的手工,”她夸张地说。“你是个真正的木匠,罗力。” 巨人丢下富林,快步走向黛茵。“不用钉子,”他说。“我做这张摇椅不用一根钉子。”他把摇椅倒过来,让黛茵看它的结构。 富林很快地恢复镇定。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巨人的粗暴,但是他并不怕罗力,因为他知道罗力把他当做朋友。不过他了解罗力的忍耐限度,因此当黛茵的赞美使粗暴的巨人变成脸红的男孩时,他不敢微笑。 黛茵请罗力为薇莉的宝宝做摇篮。她向他保证她会付给他合理的价钱,而且他有整个夏天做这件事。罗力摸摸下巴,告诉黛茵他必须考虑考虑。 这天晚上,所有的人都入睡之后,路克叫醒她对她做爱。疲乏的黛茵以为自己不会有力气或是欲望,可是他温暖的爱抚和热情的吻很快地改变她的想法。当她达到高潮,他用嘴堵住她狂喜的尖叫。 路克睡着之后,筋疲力竭的黛茵却无法入睡。她告诉自己她应该感谢她的丈夫不恨她,毕竟他被迫改变生活。这个可怜的男人厌恶婚姻,却被迫变成一个有妻子儿女的人。 自怨自艾无济于事,她告诉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向路克证明他是错的。她有三个月的时间向路克证明,她可以在荒野生活。等路克相信她的能力,她确定他会开始待她像一个真正的妻子,和她分享他的希望、他的忧虑和他的过去。她只知道他曾经参加南北战争。在战争之前和之后他做过些什么?他的成长经历是什么样子?她甚至不知道他去芝加哥有没有逮着那个人。 爱和信任。黛茵祈祷自己能够完全拥有。 第二十一章-1 隔天早上,黛茵将她的计划付诸行动。她将做个完美的妻子、母亲和拓荒的女人。她比平常早一个小时起床,在其它人睡醒时,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如果路克对她如此辛勤地工作感到惊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吃过早餐,薇莉带孩子们到外面去之后,路克告诉黛茵他要出门。“一个过路的人告诉富林这两个星期有个联邦法官在鲁斯镇听案子。如果赶快一点,我也许能够诉请到双胞胎的监护权。” “我不需要跟你一起去吗?” 路克摇头。她并不同意,她一定需要出庭做证、签署文件。不过,她没有和路克争论,因为他向她保证法官接着要到维吉尼亚市去,如果需要她,他会带她去那里。 黛茵帮他打包行李,然后跟着他走到屋外。杭特已经为他的马上好马鞍。 “请小心。” 路克一直在等待她给他这个命令,却仍然为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感动而感到惊讶。他永远不会习惯她为他忧虑,她的爱深深感动他的心。 “我会小心,”他承诺,然后低头吻别他的妻子。“在得到双胞胎的监护权之后,我会查清楚该做些什么让男孩合法地成为我们的儿子。” 她为这个主意高兴得流泪。路克把三个孩子叫过来,告诉他们他要离开几天,并且嘱咐他们要听妈妈的话。 在他出门期间,黛茵动手开垦菜园。罗力带给她一份惊喜的礼物--一张和她先前买下的一模一样的摇椅。他认为薇莉和她也许想同时坐在摇椅上聊天。欣喜的黛茵接受罗力不肯收一毛钱的事实后,改变话题向他请教如何照料菜园。罗力非常乐意帮忙,并且为她做了围篱。 晚餐后,薇莉和杭特通常会出去散步,黛茵则带孩子们上楼睡觉。这个工作应该不花时间,可是得到双胞胎合作至少需要一个小时。两个小女孩都不听她的话,而她不知道如何使她们服从。 当她们终于入睡,她就把注意力放在丹尼身上。床边故事是他们在一起的特别时间,唯一的问题是,她的荒野英雄的故事快要说完了。 说完故事,黛茵在她儿子旁边的睡铺睡着。杭特将她摇醒,因为薇莉要他上楼来确定她在屋子里。黛茵蹒跚地站起来。在下楼时,杭特抓住她的手臂避免她跌倒。 “你打算这样继续下去到什么时候?”杭特问。 “你要把自己累死了,黛茵。”薇莉说。 “我今晚只是有点累,”黛茵承认。“等我把日常工作规律化,我就会比较有组织而且不那么累。” 薇莉在黛茵的对面坐下来,握住双手放在膝上。“你是在自杀,”她告诉她的朋友。“你开垦菜园、打开所有的行李、洗衣服,又做了足够我们用三年的香皂。” “那么我就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不需要再做香皂了。”黛茵很快地指出。 薇莉转向杭特。“她提到她明天要开始做蜡烛,我无法想象我们为什么需要蜡烛。我们有足够的油灯。” 杭特一直皱眉看着黛茵。“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她累得无力说谎。“证明我可以在荒野生活。” “如果你--”杭特开始说。 黛茵打断他的话。“我要路克亲眼看见我是强壮的、坚决的……而且快乐,该死!恕我失陪了,我要上床睡觉。” “何必麻烦?”杭特问。“再一个小时你就要起床了。” “没有必要嘲讽我,杭特。”她咕哝。 她走进薇莉的房间梳洗、换上睡衣。当她听见前门关上的声音,她走出房间。薇莉已经体贴地为她拉开床罩。她的脸颊泛红,黛茵猜测杭特又吻她了。 “你和杭持相处得怎么样了?”她问。 “先上床吧,你看起来累坏了。”她的朋友说。 黛茵上床,让薇莉为她盖好被子。有人照顾她的感觉真好。她拍拍床示意薇莉坐下来。 “他每晚都会吻我,”薇莉低声告诉她的朋友。“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变得庞大、笨拙而丑陋。” “你看起来容光焕发,一点也不丑陋。” “他还是说孩子一出世他就离开。” “他可能改变主意。” 薇莉点点头,可是她的表情显示她并不相信。 “黛茵,我可以帮你什么忙?” “给我一点意见,”她回答。“我不知道要怎样教导佳琪和雅芝,她们快把我逼疯。” 薇莉笑起来。“她们的确有点麻烦。你必须开始说不,而且态度必须强硬。你是没有办法跟两岁的孩子讲道理的,她们已经大得能够了解某些规矩。她们是非常聪明的。” “她们是很聪明,薇莉。你说得对,我必须强硬一点。如果我不这么做,她们将会完全失去控制。” 她的朋友回房睡觉后,黛茵想着她将做哪些改变好让双胞胎学会听她的话。她在忧虑中入睡,因为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女儿们是惹人头痛的小鬼。 隔天晚上,格威出现在他们的家里。黛茵翻身,张开眼睛,差点被吓死。这个住在山里的男人坐在她的餐桌旁,不停地将他们这一天吃剩的面包塞进嘴里。 尖叫声卡在她的喉咙,而她的心感觉彷佛突然停止跳动。然后他的味道扑向她,她知道她不会被吓死而是会被他的臭味熏死。这种可怕的臭味令她想起臭鼬鼠。 惊人的臭味使她的胃翻搅。她不敢尖叫,因为她没有勇气先用力地吸口气。她用毯子捂住鼻子和嘴巴。 格威。她记得他的名字,她也记得路克的警告。路克说过他的臭味会让她受不了,他还说过格威并不危险。但愿他是对的,因为这个庞大的家伙看起来危险又狂野。 他转头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现在她一点也不怕了。她知道如果她需要帮助,只要大叫就可以了。杭特就睡在外面,他会跑过来救她。 格威不是个疯子,他的眼睛清澈得像白昼。她在他的眼中看见好奇,还有某种令她生气的光芒。 “你不尖叫吗?” 他用充满趣味的声音问她这个问题,她摇头。他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然后转过头去继续吃面包。 黛茵终于恢复镇定。她跳下床,迅速地穿上睡袍。她的枪在壁炉架上。她慢慢地走向壁炉拿她的枪,以防他突然对她产生敌意,因为她将告诉他他必须离开。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尖叫?” “大部分的女人都会。”他回答,耸耸肩。 “然后会发生什么事?” “她们的男人会把我赶出去。不过,我还是会回到屋子里来。” “你什么时候回山里去?” 黛茵抓起她的枪,这时才发觉枪膛里的子弹已经被取出来整齐地排放在炉架上。格威比她想象的聪明多了。 她的反应令自己惊讶;她开始微笑。 “在我准备好回去的时候。” 她慢慢地绕过餐桌,想走过去开门。她担心自己再不呼吸些新鲜空气就会昏倒。 “如果你等我吃完早餐再叫人,我会很感激。” “我不是要叫人,”她说。“我只是需要一些新鲜空气。” 黛茵打开门和窗户,但帮助不大。她靠着门柱,注视这个闯入者。 “明天早上我要喝咖啡。”他宣布。 他不停地瞥向她看她的反应;黛茵一直保持微笑。 “如果你想尖叫,现在可以叫了。我吃饱了。”他说着站起来。 “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故事可说。” “多得不得了。”他说。 “你知道丹尼和大卫吗?” “当然知道,”他回答。“他们已经死了,女人。而且他们不是来自这片山林。我们有自己的故事,有属于这片山林的英雄。” 薇莉的尖叫声吓了黛茵一大跳。事实上,她的尖叫声足以吵醒整个救赎镇。 杭特拿着枪冲入屋内。“格威。”他怒吼。 “早安,杭特。” 黛茵急忙走过去扶薇莉,她看起来快要昏倒了。 “他不会伤害任何人,”黛茵低声告诉她。“如果你回房去关上门,他的味道应该不会太困扰你。” “我就是被臭醒的。”薇莉低声回答。她开始恶心,黛茵急忙拉起她的睡袍边缘捂住她的鼻子。 黛茵看见她的孩子们从栏杆中间探头往下看,于是抬起头对他们微笑。 杭特正威胁着要杀格威。“你有十秒钟离开这里,”他命令。“如果我再见到你,我会杀了你。” “他哪里也不去。” 杭特确定他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哪里也不去。”她对杭特微笑,他看起来愣住了。“他告诉我他会不停地回到屋子里来。” 格威拍打桌子,大笑起来。黛茵接下来说的话令他吃惊。 “可是你必须住到我说你可以走的时候才可以走。” 格威看向杭特。“她疯了吗?” 杭特点点头。“她一定是疯了。” “她累坏了,脑筋不清楚。”薇莉大叫。“黛茵,你疯了?” “也许吧!”黛茵回答。她大笑,抬头看向她的儿子。“你知道我们逮到什么吗,丹尼?” “什么,妈妈?” “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住在山林里的人。” 丹尼脸上的欣喜让黛茵觉得将要做的苦差事很值得。 “杭特,拿浴盆来。” 第二十一章-2 路克整整离开了三个星期,他在星期五下午回到家。杭特一见到他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他的马看起来累坏了。要不是有麻烦,路克不会这么急着赶回来。 “黛茵和其它的人呢?” “在屋里,”杭特回答。“他们很好。发生了什么事?” “法官同意了,我已经拿到文件。” “这是个好消息。”杭特说,等待路克告诉他还发生了什么事。 “我跟踪两个枪手到南河弯。他们在卡麦农停留,询问到救赎镇最近的路。我抄快捷方式赶回来。他们离这里应该还有一天的路程。” “昨晚下的雨应该会妨碍他们的速度。”杭特说。 “那个畜生派枪手来带走双胞胎。” “你要告诉黛茵或者不告诉她免得她忧虑?” 路克不想吓坏他的妻子,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告诉她。“她必须提高警觉。我会在晚餐之后告诉她。” “我们最好到镇上去找富林谈谈。”杭特建议。 路克点头同意。他正要跟着杭特走的时候,瞥见一个穿着黄色鹿皮衣的陌生人从转角出现走向前门。距离太远了,路克看不清楚陌生人的脸,但是这个人给路克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好,路克。”男人大声说。 路克后退一步。“格威。”他怀疑地低声说。他继续看着男人直到他消失在屋内,他表现得彷佛他很习惯在大白天来来去去。 杭特开始大笑。“你没有认出他吧?” 路克摇头。“他出了什么事?” “他遇上了黛茵,”杭特回答。“我来照顾你的马。你到屋里去吧。” 格威一定把路克回家的消息向全家人宣布了,因为前门突然开启,黛茵和孩子们全都跑出来。薇莉站在门口,表情显露出她的快乐和放心。 黛茵等到路克和孩子们打完招呼后,才走上前亲吻她的丈夫。“欢迎回家,”她低声说。“你有没有……” 他点点头。然后他将她拉入怀中,吻到她喘不过气来。三个孩子抢着对他说话,他勉强放开黛茵,把注意力放在孩子们身上。这三个孩子显然很喜欢天天说故事给他们听的山林野夫。 “晚餐准备好了。”格威站在门口大声宣布。 路克看向杭特。他的朋友很快地转过脸去,不过路克还是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我们到屋里去吧?”黛茵问。 他为她的热切皱眉,她表现得彷佛美国总统要和他们一起吃晚餐。 他让自己被拉进屋里去。当他关上门,他可以发誓他真的听见杭特的笑声。 整个晚上他都能够控制住脾气。他听着格威告诉他的妻子儿女传奇的故事,只打岔了一、两次。 “事情不是这样,”他怒喝。“如果你要说,就要说正确。” 他严厉的提醒没有阻止格威继续说下去;黛茵无法了解路克为什么这么生气。 格威似乎了解。当这个山林野夫开始说另一个和一只黑熊有关的故事,路克扬起双手愤怒地走出房子。 黛茵不了解他是怎么回事。她告退,跟着路克出去。 “他是个小偷,黛茵。”他在她发问之前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年轻的时候也许是。他不会偷我们的东西。” “我几乎可以容忍一切,但是我的东西永远是我的,谁也不能从我身边偷走。”他转身面对她。“到这里来,罗太太。” 她走进他的怀里,拥抱他。他的下巴靠在她的头上。 “明天有人会来,”他开始说。“你的叔叔派来的人。” 他抱紧她,说明他和杭特将会怎么做,他承诺他会迫使他们离开。他没有说明他们是枪手。 从那一刻起,黛茵没有让双胞胎离开她的视线。天气帮了她一个忙,下个不停的雨迫使孩子们待在屋里。 路克在隔天的黄昏回家。他告诉她那两个人已经离开,他们不会再回来。 隔天当她到镇上去为男人们念新闻的时候,富林告诉她详细的情形。 “他们知道路克和杭特是谁,”富林告诉她。“他们不想和他们为敌。据他们说,你的叔叔不惜花多少钱都要把双胞胎带走。” “路克和我有合法的监护权了。”黛茵脱口而出。 富林急忙安抚她。“我们知道。如果有任何人来找麻烦,我们不会坐视不管的。不要担心,黛茵。” 罗力听着他们谈话,然后拉她到一旁。“我有一个小礼物要给你,”他低声说。“我刚完成的。”她以为是摇篮。 一个小时后,罗力带着礼物来到他们的家。她向巨人保证她笑只是因为太高兴了,然后她带领他走进屋内,为她的第三把摇椅找位置。 她坚持付钱,他再次坚持这是送给她的礼物。三张摇椅在壁炉前形成半圆形。罗力不急着离开,于是黛茵邀请他坐一会儿。 “你想要我做什么吗?”她主动地问他。 他点点头。“我已经准备好了。”他告诉她。 他花了二十分钟才终于说出他想学识字。黛茵又吃惊又高兴。他非常困窘,而且担心会被别人发现。如果有人敢嘲笑他,他就非宰了那个人不可。她向他保证没有人会笑他,但他不相信,她终于承诺为他保守秘密。她建议他和丹尼一起上课,可是罗力不想要任何人看见他在辛苦地学识字。于是黛茵决定每天下午一点到两点双胞胎午睡的时候教他识字读书。 他们第二天就开始上课。黛茵告诉大家她要到镇上走一走。教导罗力是个愉快的挑战,因为他非常热中学习,而且相当聪明。这一个小时对黛茵来说是很好的休息,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坐下来。 罗力很感激她为他付出的心力;路克却一点也不感谢她做的任何事。他似乎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辛勤努力,她的丈夫变得愈来愈疏远冷淡。黛茵相信他终于发觉他们是他的负担。她陷入忧虑,每天早上在挣扎地起床之前,都要祈祷自己能够忍耐下去。 格威准备离开了,他告诉这家人他能够听见山在呼唤他。黛茵将会想念格威,可是她知道他该离开了。他使路克神经紧绷,她的丈夫讨厌听他说的故事。他大部分的故事都是围绕着一个叫做“蒙大拿”的山林英雄,而路克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皱眉离开屋子。他的反应总是引起格威击膝大笑。 疲乏折磨着黛茵,她感到忧虑、紧张,并厌倦了假装坚强。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当事情变得太艰难,她会抓起木桶告诉任何在听的人她要去汲水,然后快步走到河边隐密的地点哭到紧绷的情绪松弛为止。 路克正不知不觉地将她推向崩溃,警告她他们仍然将在秋天离开已经成为他每晚必做的事。她把他的提醒视为她仍未说服他,她能够在荒野生活,于是第二天她就会更努力地工作,一天比一天努力,一天比一天努力…… 她决心让他开始待她像个妻子。她要他和她谈他的希望、他的梦想、他的忧虑和他的过去。可是不论她如何尝试他永远只给她一个字的回答。他似乎决心保留一部份的自己,而她无法了解为什么。 似乎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她已经和双胞胎打了一个星期的意志战。当雅芝或佳琪做错事的时候,她就罚她坐在楼梯上不准动。刚开始几次,佳琪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种处罚,直到黛茵开始不理会她、也不准任何人跟她说话,她才发觉被处罚并不好玩。然后她终于开始不再碰雅芝的食物。 雅芝则难缠得多。她似乎很喜欢坐在楼梯上,她也很喜欢哭。她的尖叫足以穿透任何人的耳朵。黛茵假装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哭叫,可是雅芝比她顽固多了。如果黛茵出去,她的尖叫就停止。只要她一走进来,小女孩又开始尖叫。黛茵终于想到治她的办法。她把雅芝放在二楼,告诉她她爱怎么哭就怎么哭,可是没有人会听到。雅芝相信她的谎话,哭叫终于失去了它的魅力。 当然,双胞胎并非一直都这么坏。她们通常都是讨人喜爱的,而黛茵也尽可能时常赞美她们。 丹尼爱他们的新家。他像只小狗般跟着路克,认真地听他说的每句话。而路克不管有多么忙碌,一定会给他的儿子时间和关爱。 黛茵抱着希望,祈祷她的丈夫最后会给与她所渴求的时间和关爱。 星期六下午,她乖巧的儿子意外地使她紧绷的情绪如洪水决堤般地爆发。他告诉她他已经为自己选了名字。格威站在丹尼旁边,他那副忍住笑的模样引起黛茵的好奇。丹尼说明他想要以勇敢的“蒙大拿”的名字为自己命名。她了解男孩选择这个名字的原因,因为格威说了很多这个传奇人物英勇而神奇的故事。可是她不觉得以地名为名字是合适的。 “格威告诉我‘蒙大拿’是大家在他背后叫他的名字,但是他讨厌别人这么叫他。” 黛茵点点头,等待男孩告诉她他为自己选的名字是什么。男孩兴奋得结巴起来。黛茵没有催促他。对男孩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刻。 男孩深深地吸口气,挺起肩膀,然后他告诉黛茵,他将叫做罗路克。 她必须坐下来。她的儿子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有多么惊愕,他兴奋地继续说着:“我不能叫做‘蒙大拿’。每个荒野英雄都必须博得他自己的绰号。罗力告诉我一个关于爸爸的故事,妈妈。他说--” “孩子,我想你的妈妈现在没有心情听故事。她看起来非常吃惊呢!你不知道,是不是,罗太太?” 她摇头,格威大笑起来。黛茵想起在波士顿旅馆大厅人群围绕她丈夫的情形,当时她以为他们对路克的崇拜与战争有关。 老天!她嫁给一个传奇人物、荒野英雄。似乎全美国的人都知道他是谁,除了她之外。 “格威说我们两个都叫做路克会让人搞不清楚,”她的儿子继续说。“他建议我取个小名。我现在叫做麦克,妈妈……如果你同意。” 她不想破坏他的喜悦,她勉强地微笑。“当然,麦克。” 格威在几分钟后离去,她的儿子到屋外去告诉大家他的新名字。路克已经去打猎了。黛茵一直坐在餐桌旁没有移动。薇莉和杭特带双胞胎去河边玩水。他们在一个小时后回来,发现黛茵仍然坐在餐桌旁。 薇莉为晚餐准备了一道浓汤,她不停地瞥向黛茵,注意到她的朋友在发抖。她忧虑地问黛茵是不是不舒服? 黛茵摇摇头,站起来。“我没有生病,”她低声对薇莉说。“只是愤怒。”她穿上围裙,把手枪放进口袋,往门外走。 “你要去哪里?”薇莉大声地问。 “去看看菜园,”黛茵回答。“然后我会到镇上去。我需要独处一会儿。” 她以为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薇莉却又问道:“你的喉咙痛吗?你的嗓音听起来很嘶哑。” 黛茵没有回答。当她要关上门的时候,她的朋友问她要出去多久。她不想要黛茵错过晚餐;黛茵承诺她会在晚餐前回来。 第二十二章-1 黛茵绕着她的菜园走一圈,咕哝地诅咒野兔造成的损害,内心为自己悲惨的生活默默地尖叫。 路克一看到她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她隔着菜园注视他,她的表情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的,她看起来被击败了。 她等到他距离她大约二十呎时,举起手阻止他再前进。 “我放弃。”她大声宣布。他张大眼睛,她点点头。“你听到了吗,路克?我放弃。” 他点点头。“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的反应使她的愤怒加剧。“你预期我会失败,是不是?你一点也不惊讶。” “我是不惊讶,”他回答。“我看着你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的关切使他的声音变得严厉,“感谢上帝!你在折磨死自己之前想通了。” 她想对他尖叫,而她没有压抑这股冲动。去他的自我控制!她到荒野来是为了追求自由,上帝为证,她就要解放自己。 “你是说我辛苦的工作让你相信我不该留在这里?” “黛茵,你在对我吼叫。”他似乎大吃一惊。 她没有浪费时间同意他。“我不是弱不禁风的,路克,我可以尖叫到你受不了为止。” “你不属于这里,”他反驳。他很快地变得和她一样愤怒。她不知道她已经变成他的全世界吗?如果她发生什么事,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有责任,该死!孩子们都得倚靠她,他也是。黛茵必须开始照顾她自己,他要确定她这么做。 “我已经旁观够久了,”他说。“我要带你回去。你属于文明的城市……” 她打断他。她从围裙口袋拿出手枪,转身,开火,一只肥野兔中弹倒下。 黛茵收起枪,然后交叠双臂,惯怒地看着她的丈夫。“我放弃,”她再次大叫。“你知道你的儿子已经选好名字了吗?他要叫做罗路克,我们要叫他的小名麦克。你觉得如何,‘蒙大拿’?” 他向她走近一步,她后退。“那些故事都太夸张了,”他说。“我不想谈这件事。我只是个好追踪者罢了。” 他故意误解她想说的,他的表情变得防卫,他显然不想谈这件事。她不打算合作。“全美国的人都知道你是谁,除了你的妻子。” 他没有什么话说。黛茵感觉被背弃了。她知道自己需要一点时间独处,想一想她该怎么做。“我不会再成为你的负担。”她宣布。她拎起裙子,开始往镇上的方向走。“恕我失陪,我要走了。” “你走吧,”他咕哝。“不过我警告你,黛茵,我会找到你把你拖回我的身边。我的东西永远是我的。” 她突然停下脚步。他声音里的惊慌令她困惑,她转身看他。她看见他眼里的恐惧。她不了解他的反应,但是她本能地试着安抚他。“我要到镇上去,我会在一个小时内回来。” 他无法隐藏他的安心。黛茵在路上不停地想着路克的行为,但是她仍然愤怒得无法思考。她向路克证明她能够在荒野生活的计划彻底地失败了。 他是个荒野英雄,而她竟然一无所知。她的怒火再次升高。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因为他根本不愿意和她分享他的过去。 黛茵愤怒地扬起双手。“我放弃!”她咕哝,然后她哇地一声哭起来。她哭着穿越小镇,爬上救赎镇外的山坡,双手插腰,扯开喉咙放声尖叫。尖叫的感觉太好了,她一直尖叫到喉咙痛为止。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像个疯子,但她不在乎。她是个自由的女人,如果她想拋开自制,那么她就要这么做。 她满意地吁口气,坐下来。她花很长的时间思考她的丈夫刚才的反应,她确实在他的眼里看见恐惧,在他的声音中听到惊慌。他真的相信她会离开他和孩子们?他惊慌是因为他以为她要把孩子们丢给他吗?她摇头,否决这个可能性。路克知道她永远不会丢下他们的孩子,他怎么能够以为她会离开他?她已经告诉他她爱他。他以为那只是短暂的激情吗? 他没有思考清楚,她发觉,而那一点也不像路克。他一向非常冷静,刚才他甚至提高了音量,他从来不允许情绪失控的。 直到今天。 只有一个可能的结论,突然没有道理的事都清楚了。 他爱她。 她被喜悦淹没。她哭了十分钟,然后开始忧虑。如果他爱她,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黛茵用裙摆擦干脸,站起来。爱不应该是令人困惑的,不是吗?也许路克还不知道他爱她,老天!她必须有耐心。路克终究会发觉这个事实的,她只希望自己能够活到那个时候。爱他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这个想法令她忍不住微笑。 该回家了。她拍掉裙子后面的树叶,开始走下山坡。她全心全意地爱着路克,但是她不打算让他夺走她的梦想。她一直渴望在荒野生活,而且她就要这么做。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她要和她的丈夫白头偕老,看着她的孩子成长、追求他们的梦想。 太阳正在西沉,黛茵停下来欣赏上帝的杰作,然后快步往镇上走。她告诉家人她会在一个小时内回家,而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 她抄快捷方式从后门走进杂货店,大声向富林问好,然后急忙往前门走。 她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人--她的叔叔麦康。 她惊愕地停下脚步,而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拉她离开杂货店的门口。 她试着挣开他的手,但他用力地推她靠着墙。她的后脑勺撞到木头,但是她忍住疼痛没有叫。她不会给他听见她痛苦的叫声的满足。 麦康和她记忆中的一样丑陋。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装,衬衫的衣领和前襟散布着污渍。他全身散发着酒臭。 “放开我。”她要求,声音充满嫌恶。 “这是和你的叔叔打招呼的方式吗?”他低声说。 他的脸只离她的几吋,她故意盯着划过他眼睛的疤痕。他终于发觉她在看什么地方。他举起右手用力地打她一巴掌,而富林正好走到外面来看是怎么回事。他大叫一声,跑上前去帮助她。 麦康推开他,拉黛茵回到店里。他锁上店门,然后推她靠着柜台。 “你以为你到这个荒野小镇来就躲得了我吗?”她没有回答。“我要带女孩们回家。”他宣布。“我有文件证明我拥有她们。”他拍拍口袋。 “你的文件在这里没有用处,”她大声说。“我们不是在英国。” 他愤怒地看她一眼,然后快步走向后门锁上它。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告诉她。 黛茵看向窗外。富林不见了,她推测他是去找路克。 “你给我惹这么多麻烦,我可以杀了你。更改遗嘱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她摇头。“我也是在你的母亲去世之后才知道的。” 他怀疑地哼一声。“我非带双胞胎走不可。都是你自作聪明说服老太婆留一大笔财产给美玲的小鬼,害得我每天都得应付债主。” “奶奶已经还清你的债务,”她提醒他。“你又已经债台高筑了吗?” 他不喜欢她的问题,他威胁地向她走近一步。她把手滑进围裙口袋,她要准备好应付任何可能的情况。 “如果必须杀你,我不会犹豫。”他威胁她说。 “杀了我,钱就会落在我丈夫的手里。”她说。 麦康阴狠地微笑。“他现在应该快死了。这一次我雇用的可不是胆小鬼,我带来了四个枪手。” 她努力地隐藏住惊愕。“才四个?”她嘲笑。 他举起手要再给她一巴掌时,前门外传来的声音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跑到窗边往外看。他显然没有看见任何人,因为他耸耸肩,转过身来面对她。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他怒喝。“我要拿回每一分应该属于我的钱。” “你雇用枪手的钱是哪里来的?” “我的女儿卖了她的珠宝,”他回答。“我将分一半的财产给她。” “黛茵!”路克大叫她的名字。 麦康跑到窗边。他躲在一旁,偷偷地看谁在那里。“谁在叫你?”他低声问。 她回答他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和放心。“路克。你要我回答他吗?” “闭嘴,女孩!让我想想。”他命令。 “你看起来像只被逼到角落的老鼠,你不如放弃算了。在你还能离开这里的时候快走吧。” “回答他,让他知道你还活着。”他命令。 黛茵本来要拒绝,可是路克又叫她了,她知道他一定很担心她的情况。 “路克,我很好,不要担心我。”她大叫。 一分钟后路克再度叫她。“我要进来了。” 麦康从腰带中拿出枪,他完全没有注意她。 “你不需要进来,”黛茵大叫。她从围裙口袋拿出枪,瞄准目标。“路克,你站在路中央目标太明显了。” 第二十二章-2 麦康还没有举起枪对准目标,这是他还活着的唯一理由。 “我要进来了。”路克再次大叫。 “你不需要进来。”她向他保证。 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恐惧,路克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她一句简单的提醒让他明白了情况。 “我穿着我的围裙。” 麦康不了解,直到他听见她扣上扳机的声音。他慢慢地转身向她,一边举起他的武器。 她打落他手中的枪,他痛苦地大叫一声,倒向后面的墙。前门裂成碎片,因为路克用他的肩膀撞开障碍。然后后门也碎落在地板上,因为罗力也冲进商店内。 路克瞥向黛茵确定她平安无恙,然后转向麦康。他将麦康举起来,一拳打歪他的下巴,然后将他往后拋。麦康飞出玻璃窗,落在木板走道上。 他想杀了麦康,但黛茵不让他这么做。她本来认为送他回英国去过贫穷的生活,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但是他仍然有那种变态的欲望。只要麦康在伦敦街头走动,就没有孩子是安全的。 而孩子永远应该被放在第一位。 她要他下半辈子在监牢度过。路克终于同意。 全镇的人都聚集在商店外看着他们的俘掳,讨论着该如何处置他。罗力认为他们应该立刻吊死他,路克不让他这么做。里维和艾迪自告奋勇带麦康去鲁斯镇把他交给警长,路克同意了。 “麦康雇用的四个枪手呢?”黛茵问。 路克杀了两个企图偷袭他的混蛋,让第三个腹部中弹的家伙爬着逃命而去。不过,他不打算告诉黛茵细节。 “我只看到三个。” “第四个被我逮到了。”杭特在他们身后说。 黛茵转身对他微笑。她拒绝看她的叔叔一眼,他已经叫了她两次。 “我想回家了。”她对她的丈夫说。 路克放开她,低声和杭特说话。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她没有等他。她突然需要远离麦康,呼吸新鲜空气。她向朋友们告别,开始走回家。路克在她转弯前追上她。 “麦康会被关起来吗?”她问。 “他的罪名是蓄意谋杀,”路克告诉她。“是的,他会被关起来。黛茵?” “什么事?” “算了。”他的声音在颤抖。他仍然无法控制住情绪,也从未感觉过如此赤裸裸的恐惧,直到他知道黛茵和那个畜生在店里面。 “路克,停止瞪着我。” “我永远不要再经历这种折磨。你听见了吗,黛茵?我永远不要再经历这种恐惧。” “你认为你为什么会这么恐惧?”她屏息地等待他的回答。 “这是个愚昧的问题。” 老天!他可以令人无法忍受。 “我去散步的时候做了一个决定,我不要嫁给一个不爱我的男人。” “你没有嫁给一个不爱你的男人。” “我知道。”她听起来高兴极了。 “你停止爱我了吗?” 令她吃惊的不是他的问题,而是他颤抖的声音。他的痛苦令黛茵不忍心目睹,他看起来彷佛她的回答会毁灭他的一生。 “我永远不会停止爱你,”她低声说,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你怎么能够问我这种问题?我对你的爱是无条件的、是永远的,路克。” “那么停止问我关于我的过去的任何问题,”他命令。“我担心你会……” 他没有说下去,他抽回手,加快脚步。 “我会怎么样?”她问。他摇摇头,但她不愿放弃。“回答我。”她要求。 他转身看着她。“我是个私生子,记得吗?” “我知道你是私生子,”她回答。“这一点也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你什么时候才会明白我不是……”他突然停下来,又摇摇头,然后咕哝:“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我绝不会放弃你。如果你知道我做过的一切,你就会嫌弃我。我在见到你的那一天才开始真正的活着。不要再问我的过去,这是我最后一次谈这件事。你了解吗?” 他没有等她回答,他转身开始走。 事实终于浮现--路克害怕。老天!她为什么到现在才了解?路克以自己的过去为耻,相信如果黛茵知道他的过去就会停止爱他。她一直到现在才知道私生子的身世背景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看到他的脆弱使她的爱更加强烈,她的心突然急速地跳动起来,她渴望投入他的怀抱喜悦地哭泣,因为他爱她。 她必须先得到他的注意,然后再说服他相信他是她梦想中的男人。她叫唤他,但他不理会她。她再次大叫他的名字,而他表现得彷佛没有听见她的呼叫。她叹口气,伸手拿出口袋里的枪。她瞄准目标,击中他前方一、两码的小石块。 他霍然转身面对她。“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得到你的注意。” “把枪收起来,我有事要办。我要走了,该死!” 她对他微笑。“你走吧,”她大声说,“不过我警告你,我会把你找出来拖回我的身边。我爱你,路克。你就是我想要的男人。” 他转过身去。她收起枪,拎起裙子跑向他。当她投入他的怀抱时,已经满脸泪痕。 他激动得全身颤抖,他无法停止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他吻遍她晒红的脸,低声说着他隐藏在心中那么久的爱语。他想要证明他值得她爱、他要给她应得的生活。她告诉他,她已经生活在天堂了,她永远也不想离开。 他们的吻和誓言使他们渴求更多。路克带她到树林中,热情地对她做爱。然后他们在河里慵懒地洗澡,再为对方穿上衣服。 她的丈夫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发出满足的叹息。 黛茵坐在他的身边,抬头看着星星。“这个地方真是美极了。”她赞叹。 “你真的决定留下来?” “哦,是的。” 她在他的身旁躺下来,他们注视着夜空。她想着他们的未来;他想着他自己的过去。 他们沉默了好几分钟。黛茵呼吸着大地甜美的空气,闭起眼睛。她从未感到如此满足而宁静。 “我以前常常看着星星入睡。我会假装我是唯一能够看见它们的人,它们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继续说了近一个小时关于他成长的岁月。她只是聆听,没有打岔或是问任何问题。一直到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路克才告诉她关于战争的事。谈这段往事对他来说非常艰难,而黛茵几乎无法忍受听见这么悲惨的事。 “我无法了解为什么唯独我活下来,”他告诉她。“杭特告诉我,我会活下来一定有理由的。是你帮助我了解的,黛茵。我相信你和孩子们就是我活下来的理由。” 他声音里的惊奇使她微笑。路克告诉她另一个战争故事,当他说完,他将话题转向他的弟弟们。他谈到他们努力经营的牧场,告诉她那片土地有多么美。她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要介绍他的家人和他的弟弟们认识。 他承诺他会尽快带她和孩子们到牧场去。他认为带格西和他们一起回家是个好主意。这个男孩仍然需要母爱,而麦克将有机会了解他的小叔叔。黛茵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 他想知道她为什么花那么多时间和罗力在一起,她拒绝回答他。他向她保证他并不嫉妒,但是他不停地追问,直到她终于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她说他们在进行一个特别的计划,他必须等待这个惊喜。 路克断定她终于说服罗力为薇莉的宝宝做摇篮,而她在帮助罗力画草图。 三个星期后,他发觉他的推断错了。罗力带来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喜欢的礼物--摇椅。 “你不会做别的吗?”路克问。 “我特别偏爱摇椅。”巨人回答。 那天晚上,孩子们都去睡觉之后,他们四个大人坐在摇椅里前后摇晃。黛茵第一个开玩笑,然后薇莉加入,不久之后杭特和路克也大笑起来。 他们的笑声吵醒孩子。黛茵一边擦拭眼角的泪水,一边向孩子们说明她快乐地大笑是因为他们拥有这么多摇椅。 “看来我得开始动手做摇篮。”杭特告诉薇莉。 “看来我得开始动手盖另一个房间,”路克说。“如果罗力继续送我们摇椅,我们会需要一个仓库。” 他的话使每个人又笑起来。双胞胎不了解什么事这么好笑,不过她们还是跟着大笑。麦克则认为他的父母疯了。 薇莉站起来,握住杭特的手,带他走向屋外。从他们注视对方的眼神看来,黛茵知道他们很快就要举行婚礼了。 路克带孩子们上楼睡觉,黛茵的思绪涣散着。她知道自己快要睡着了,于是说起祷告辞。她感谢上帝赐福给她,然后低声向她的奶奶道晚安。 奶奶知道路克是她梦想中的男人。哦,是的,奶奶一定知道。 黛茵没有忘记奶奶的要求--她会告诉孩子们上百个关于他们的曾祖母的故事。不过她最喜欢说的将是关于老奶奶送给她的礼物。她会告诉他们,她是如何嫁给白马王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