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世家》 第一章 欢喜镇 夏天早晨的气氛总是带着清新与和煦,尤其是在淳朴却热闹的欢喜镇,就连空气里都好似洋溢着无限的热情和活力,令人感受到一种和城市全然不同的味道。 在镇的南方,一片嫩央央的稻田边,矗立着一楝占地宽广,气振非几的大宅院。 这是一楝典雅宏伟,充满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在雅致的弧形拱门前,铺着古意盎然的彩砖地板,而门前花窗的窗框上,雕刻着枝枒小鸟和花朵,上头更龙飞凤舞地刻上了「林意」、「晓风」四个字。 这户人家的主人姓刘,乃是欢喜镇上鼎鼎大名的望族,和镇北的张家同为镇上的两大势力。 刘家代代经营布庄,现下规模已经扩大到在台北拥有三家分庄,还有一间产品专门营销到东南亚各国的染识布工厂。 张家则是代代经营粮食行,规模比起刘家来不遑多让,同样在台北拥有三家大型生鲜超市,还拥有良田百顷,雇用经验丰富的农民和产销班负责培植以及营销。 照理说,这拥有百年历史的两大世家,应该是往来密切、互相照应才对,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刘张两家偏偏从以前就互看对方不顺眼,一直到这一代的刘火旺和张水川,情况更是越演越烈。 几乎全欢喜镇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人每回碰了面就像小孩子一样,说不到两句话就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果真是水火不容呀! 就连他们的子女,似乎也因为这个「祖传」原因而不怎么和睦。 刘火旺仅有一女,名叫刘琪英,今年二十四岁了,虽然长得不像电视明星那般美丽,可是一头天生的髻发和一张娇俏的脸蛋,倒也赢得了不少乡亲父老的疼爱。 而张水川恰巧也只有一个儿子,名唤张译人,今年二十八岁,长得英俊潇洒、高大挺拔,而且聪明能干,年纪轻轻就从美国取得企管硕士学位回来,做人更是谦和有礼、风趣幽默,所以是全镇女子―─从七岁到七十岁―─都喜爱仰慕的对象。 可是说也奇怪,两个这么速配的人,偏偏从小到大都跟他们的老爸一样,一见面不是风就是雨的,几乎没有停战的时刻。 全镇男女老少几乎都知道,刘张两家已经快要变成「纠葛」的代名词了。 琪英打着呵欠,端着盥洗用具从大浴室里走出来。 脸色红润的刘火旺从后头拍了女儿一记,扯着嗓门道:「阿英,快点去吃旱餐,吃完后赶快去上班,你知道迟到是要扣全勤奖金的。」 琪英差点被拍岔了气,满脑袋的盍睡虫顿时逃逸无踪。她倏地转过头,瞪着父亲道:「阿爸,究竟是我的身体重要还是全勤奖金重要?」 「当然是奖金重要……」他意识到女儿的凶态,连忙改口,「呃,呵呵呵,爱说笑,当然是我的宝贝女儿重要呀! 「阿爸,你这么早起做什么?」琪英懒洋洋地搔搔披散在肩膀的柔软发丝,模样既情懒又可爱。 「打太极拳。」刘火旺眉飞色舞地说「你知道现在上一堂课要多少钱吗?我还不如自己练,这样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开班授徒,多赚一些兼差费咧!」 刘火旺是出了名的爱钱不要命,不过他最宝贝的除了钱之外,当然就是眼前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 自从他的妻子在十年前去世后,只剩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所以他对这个掌上明珠自是疼爱有加。 「什么兼差费,你当自己还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吗?呷老不认老。」琪英没好气的说。 「我是生你出来漏我气的吗?」刘火旺龇牙咧嘴的说。 「我不跟你争辩了,再辩下去我真的会迟到。」她看了看手表,连忙往厨房走去,「阿爸,吃饭了。」 「早就吃过了,等你要等到几时?」刘火旺睨了她一眼,很高兴终于捉到女儿的话柄。 顺带一提,刘火旺和张水川一样,都是属于那种善辩、好辩、爱辩的老人家,生平最大的乐趣除了赚钱之外就是和人抬杠。 「对,是我起得太晚,请阿爸见谅。」琪英怎会不知道她父亲的毛病,索性先承认,省得被他捉着了语病,啰唆个没完。 「说起你们这一代的少年人,唉,和我们当年实在没得比,想当年……」 不妙,阿爸只要一提起「想当年」三个字就会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阿爸,我快迟到了。」琪英急忙将盥洗用具往他废中一塞,拔腿就往房间冲。 「阿英,阿爸话还没说完……」 还是快快换好衣服上班去,免得到最后因为陪阿爸「想当年」,结果迟到还要被他老人家口头惩戒一番。 对于她这个老爸,琪英可说是摸得一清二楚的。 农会传统产销部门 琪英坐在办公桌前,埋首写着会计报表,并且计算新一批购进的肥料帐目。 「琪英,你知道昨天理事长他们选出新的总干事吗?」一名同事突然走到她身边,小声的问道。 「知道。」她头也不抬地回道。 「那你知道咱们新的头头是谁吗?」 理事长虽然是农会的大头头,可是他大都负责对外的事宜,农会内部事务几乎是在总干事的管辖范围内,所以总干事的职权可大得很。 不过琪英搞不懂这跟她有哈关系,管他是谁做总干事?反正她只要尽到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噢,谁?」她兴致缺缺的问。 「张译人!」同事大声的宣布答案。 张译人?难道是那个记忆中的名字…… 琪英倏地抬起头,「你再说一次。」 「就是你的死对头,张译人呀,」同事幸灾乐祸地笑道,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琪英立刻掩饰掉心里的惊愕,她挑高眉地看着他,戏谑道:「你那么高兴做什么?刘家和张家虽然不和,可是也不至于笨到会受人挑拨,所以你别枉做小人了。」 「呃……」他一时语结,愣了几秒锺,最后摸摸鼻子,自讨没趣的走回位子。 琪英为人虽然亲切善良,可是她也不是什么好吃的果子,鲜少有人能在她身上讨得了便宜,今天这个不识相同事真是没事自己找骂挨。 坐在琪英身边的文莺―─她在农会已经服务二十年以上―─笑着道:「那个阿文最喜欢挑拨离间了,你别理他。」 「阿姨,谢谢你,我也没那个精神理他。」琪英顿了顿,有些迟疑的问:「可是他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张译人当上了总干事?」 「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当然,又是阿文跑去打听回来的成果。」文莺看着她,笑道:「琪英,依照惯例,今天晚上理事长会替新任总干事办宴席,跟大家宣布并且做介绍,你会去吧?」 「当然要去,有免费的大餐为什么不吃?」琪英眨眨眼,故作镇定地回答。 「你不觉得怎样就好,千万别学你阿爸和张桑的德行,两个人都不是小孩子了,还整天斗嘴斗气的。」 文莺和刘火旺、张水川年龄相近,打小就看他们吵到大,早已觉得厌烦了。 「阿姨,我不会的。再说自从他到美国读书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了,所以想吵还不一定吵得起来呢!」 自从高中毕业后,她就没有继续升学,而是进人农会担任会计,但是张译人不同,他服完兵没后就到美国读书,一直到最近才回来。 尽管有不少人跟她说张译人变得如何又如何,但是她一直没有兴趣去凑那个看「归国学者」的热闹,因此打从他回到欢喜镇到现在,她根本没见过他,所以要从何吵起,她倒也很怀疑。 以前纷纷扰扰的纠葛已经成为年少的陈旧记忆,反正刘家和张家天生注定是八字不合,最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能平静度日了。 「不会就好。其实阿姨挺希望你们刘张两家能和好。假如你们两个能够……」文莺意有所指地说。 「阿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说完,琪英给了她一个甜甜的笑,成功地阻住了文莺的话。 唉!文莺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 「阿姨,中午咱们一起出去吃饭吧,还是你老公又要送你送爱心便当来?」琪英咬着原子笔杆,语气促狭地问。 闻言,文莺难得脸红了,轻啐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 「是是是,我不乱说。那中午呢?」 「我们一起去吃巷口的鸭肉面线吧,反正晚上要吃好的,午餐用不着吃得太饱。」文莺提议道。 「好。」 不过,不知怎么搞的,琪英总觉得晚上的餐宴不会那么容易吃。 果然,主任在下午宣布,理事长要请大家联谊吃饭,而且席设欢喜镇上最有名的一家海鲜楼里。 五点整,琪英开始整理桌上的东西,正打算打通电话回家跟老爸说明情况时,耳畔蓦然响起一个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 「刘琪英。」 「我是。」她边回答边抬起头来,正好望人一双探邃黝黑的眸子里。 熟悉的笑容和戏键的神色撩起了她久远的印象,他不就是…… 「张译人!」她惊讶的唤了一声。 「想不到你还记得我。」译人的唇边挂着浅浅的微笑,略显惊喜地说。 真不知他的笑容曾诱拐哄骗了多少女人的芳心?琪英有点坏心地想。 「想要忘掉你这位鼎鼎大名的『归国学者』还真难呢!张大硕士,最近好不风光哪!」她眨眨眼,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嘲讽意味。 和张家人打交道必须要谨慎行事,小心为上,并且要以不变应万变。琪英在心里提醒自己。 译人闻言,唇畔的笑意更深,「太棒了,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全会计室里的人都噤声地观看着这一慕。不得了了,刘家千金又卯上张家少爷了!他们可还会像以前一样,一碰面就是火花四射? 琪英察觉到四周的眼神,她轻咳一声,「嗯,你好。」 译人凝视着眼前娇俏可人的她,不禁笑意连连,「怎么了?我们那么久没碰面,是否应该多聊聊呢?」 「以后机会多得是,何必急于一时呢?未来的总干事,对吧?」 「你的消息挺灵通的。」他笑咪咪地回道。 「因为你的大名如雷贯耳,想不知道也难。」说着,她压低声音说:「我们能不能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讲话?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正竖高耳朵?」 「他们在期待什么?我们一见面就打成一团吗?」他似笑非笑地回道。 尽管琪英不想承认,但是他这句话还是深得她心,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老是看两个老的吵嘴己经不新鲜了,所以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相信我,欢喜镇我住得比你久,我了解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 译人凝视着她,眸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所以我们要应观众要求,来一场大争斗吗?」 「我没兴趣。」接着,她忍不住教训起他来,「在美国念了那么多年书,你的眼界应当宽广许多,怎么还跟着我们乡下人一般见识,瞎搞一通?」 他耸了耸肩,「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你在开玩笑吗?」琪英目光有些鄙夷地看着他。 尽管岁月的历练和学问的熏陶让他成为一名温文儒雅、气质非凡的男人,但在她眼里,他依旧是当年那个「白目」且讨人厌的「脏薏仁」―─这是她从小骂他到大的绰号! 「你又在心里骂我了。」译人一脸了然的看着她。 琪英有一瞬间的心虚,「倘若你做人光明磊落,就毋需担心别人骂你。」 「你嘴巴越来越厉害了。」 她微勾动了下唇角,「哪里,没有你和我斗嘴,已经退步许多了。」 依旧古灵精怪的脑袋瓜子,依旧清新娇媚的容颜,译人看着她,止不住满心的喜悦。在美国这么多年,他发觉最想念的除了家之外,就是她了。 爱看她眼波流转的机智反应,爱看她微撇着唇角、似笑非笑的表情,更爱看她又羞又气的娇悄模样。 这次回来,他想见到她的渴望更加剧烈,不过这小妮子好像不是顶喜欢看见他的,不过他永远知道该如何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他眼神带着挑战之色,笑着问:「你会去参加餐宴吗?」 「当然。」琪英毫不犹豫的回答。 「确定?」 「『活跳跳海鲜楼』的高级餐宴,不去吃的人是傻瓜。」说着,她拿起电话,不客气地用眼神打发他,「你还有事吗?」 「晚上见。」译人对她微微点头,再深保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大踏步离去。 琪英明显听见所有的人失望地长叹一声。 文莺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方才冷眼旁观很久了。 「阿姨,你能想象他以后是我的顶头上司吗?」琪英顾不得打电话,语气无奈的问。 「不只是你,以后他是我们所有人的顶头上司。」 「你猜他会不会公报私仇?我总觉得他刚才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味。」 「你太过敏感了,在我看来,他一直向你表现礼貌和示好。」 「是吗?」她不怎么相信。 反正这也不干她的事,只要他以后检点些,别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来撩拨她的脾气就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以后他是她的顶头上司,她的一举一动将难逃他的管辖范围。届时他若想公报私仇,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奸臣陷害……呃,她好像想得太恐怖了些。 「快点收拾东西,宴席是六点半开始,你要不要回去换个衣服?」文莺往四周一看,同事们纷纷离开了。 琪英放下电话,「也好,我干脆回去跟我爸说好了,省得他在电话那头叽哩呱啦的讲不清楚。」 「说得也是。」 琪英想了想,有点头痛地说:「不过他一定会叮咛我包菜尾回去。」 「你阿爸的个性数十年如一日,很难改。」 「不过也好,这样才不会浪费食物。」不能暴珍天物是他们刘家的祖训之一。 「不过要你一个女孩子家跟餐厅要塑料袋包菜尾,这样好像有些过……」 「没关系,我会看情形。」 「活跳跳海鲜楼」果然不同几响,满桌子引人食指大动的好料里,净是龙虾、干贝、活蟹、鲜虾,好吃又勤俭持家的琪英,当然不会放过这些好料。 她埋首猛吃着,一点都不理会同桌的其它人正在笑着闹酒。 只不过她这种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而是一下子就被那位重要人物给破坏得消失殓尽了。 「总干事来敬酒了。」 耳畔突然听得一声声欢呼,琪英不得不放下啃得正开心的红蟳脚,也跟着端起茶杯来。 「恭喜、恭喜。」 译人英俊的脸庞上微带着一抹酒晕,不过他眼眸依旧炯然清澈,目光含笑地扫视过众人,最后落在琪英身上。 琪英下意识的回避他的眼光,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她懒得多想,低下头径自啃着红蟳脚。 「谢谢大家,以后还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和鼓励。」译人谦逊微笑着说。 「哪里,总干事太过客气了。」 「来来来,我们再敬总干事一杯。」 众人把握这个难得可以没大没小的机会闹哄着,纷纷灌他酒。 译人好脾气地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则是技巧性地转移话题道:「各位都是咱们农会会计部里的菁英,以后关于帐目的事还得劳烦各位。来,多吃点好菜,这道酒醉红蟳不错,各位如果再不快点吃,只怕都会被琪英吃光了。」 琪英闻言一愣,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所有人顿时笑了出来,甚至还有人嚷着:「对了,琪英也应该敬总干事一杯,就凭他们二十多年的『交情』,这一杯绝对要喝的!」说这话的乃是爱看好戏和凑热闹之徒。 琪英瞪着译人,却被他唇边那朵笑意惹得更加火大。 姓张的,咱们的梁子结得更深了。 她拿起茶杯,微微牵动唇角地说:「恭喜总干事,贺喜总干事,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译人看着她的表情,不禁好笑道:「谢谢。不过如果你不是咬着牙讲的话,这些话听起来会更令人窝心。」 众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文莺在一旁笑吟吟地观看这两个年轻人如何发展。 琪英并没有如大家所预期的出言反驳,反而露出一个甜死人的笑容。 「各位,以我和总干事的『交情』,我应该私底下对他道贺一番,所以请恕我们离席一会儿,我还有好多恭喜的话要跟总干事说。」 就在众人张口结舌发愣的时候,琪英早就拖着高大的译人往空包厢去了。 待关上门之后,她咬牙切齿的问:「姓张的,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我才想问你,你究竟想对我做什么?」译人笑容满面,好整以暇地斜倚在门边。 「别嘻皮笑脸的,你那一套我从小看到大,早就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了。」 「哪一套?」他面露无辜的看着她。 「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琪英气呼呼地回答。 「琪英,youbreakmyheart!」译人捧着心,煞有介事地笑说。 她瞪着他,不为所动,「你别跟我跳英文,我听不懂。」 「你伤了我的心。」他略带忧郁地看着她。 「哈!哈!很好笑。」她干笑两声。 「你为什么对我满怀敌意?」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你也对我好冷淡。」他在心里哀叹一声。 「姓张的,记得我是谁吗?我是刘琪英,唯一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所蒙骗的那个人。」 「你可知道我在美国天天想你?」译人语气似真似假地问。 琪英心脏条然狂跳一下,她随即硬生生地按捺下去。 不能看他那双深沉如海的眸子呵!他就是靠着那双眼睛和擅说甜言蜜语的嘴巴迷惑人,她千万不能落人陷阱中。 「真的?你有那么渴望跟我抬杠吗?」她佯装不在意的问。 「琪英,我们一定要这么针锋相对的吗?」译人瞅着她笑,语气里却显得有些莫可奈何。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正想这么问你。今晚的菜色那么好,为什么你就偏偏不让我快乐的吃个饱?」她不悦的问。 译人闻言愕然,「我有吗?」 「有。」琪英挥挥手,懒得再跟他争辩了。「算了,我们已经花太多时问在彼此身上,现在我肚子饿得要命,你最好不要再阻止我吃大餐,要不然我当场发讽起来,到时你我都难看。」 他失笑道:「有这么严重?」 「想不想试试?」她挑衅地看着他。 译人连忙遥摇头,「不必了,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吃饭吧,省得让人误会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坏事呢。」 「是呀,倘若现在有一大羣人贴在外头偷听我们讲话,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提起这个,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苦笑。 小镇上就是这么回事,说好听点是关心,说难听点就是好窥探他人隐私,有些热心过度。 「中国人样样好,就是太不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译人有感而发的说。 「你在美国一定没有这些困扰吧?」她好奇的问。 「没错,只不过我觉得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当我在美国时想念的全是这些熟悉的人事物,这次回来重新感受这一切,却有种窝心的感觉。」 琪英耸了耸肩,「我没有离乡背井过,所以没有你那种感觉。」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可以这么平心静气地谈论这么久。 「你该感到庆幸,在家人身边是最温暖的。」译人微笑道。 「这几年你爸爸也挺无聊的,好像除了跟我老爸斗嘴外,就没有其它娱乐或嗜好。」 「娱乐?」译人想了想,笑道:「赚钱算不算是一种娱乐?如果算的话,那他倒不缺乏娱乐。」 琪英不禁噗嗤一笑,「我爸也是。」 乍见她甜美的笑容,一时之间倒教译人有些看呆了。 「嗯,咳,我们出去吧。」他清清喉咙,极为绅士地一摆手。 「谢谢。」琪英脑袋里还兀自停留在方才的笑意中,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异状。 打闭包厢门,音乐和嘈杂的人声再度钻人他们耳里,方才的对谈似乎已经变得遥远而不真实了。 宴席又上了一道新菜,是清蒸石斑鱼,琪英抓起筷子就往鱼身进攻。 没有理会众人好奇的眼光,更没有瞥见译人不经意抛过来的眼神。 第二章 自从译人走马上任之后,农会里所有大小部门的女性职员们,便陷人了一股疯狂的倾慕风潮中。 从办公室里的热力看来,琪英不难想见台北市长马英九先生受民众欢迎的景况。 比起马市长,虽然译人的魅力还无法遍及全市,但他肯定是全欢喜镇和全农会里最受欢迎的最佳男主角。 尽管琪英身处快被数字淹没的会计室里,但她耳旁还是不时会有各种流言窜过来窜过去的。 比方有十几位云英未嫁的女同事,组成一个明争暗斗团,专事争奇斗妍,好吸引译人的注意。 当然,还有那种自命清高或是抱着灰姑娘心态的人,不屑用精心妆点过的外貌招蜂引蝶,她们三不五时地出现在译人会经过的路线上,然后抛给他一个浅浅的微笑就跑,希望用笑容吸引他的目光。 不过最厉害的当属那种勇于示爱的女同事,光是巧克力和亲手织的毛衣、点心,就堆满了他的办公桌,旁边还不忘附上一张小卡片,上头写着自已的芳名。 看来,为了吸引译人的注意,全农会未婚的女性无不卯足了劲。 琪英低头写着会计帐目,眼角余光瞥见几名笑得暧昧的女同事,正在一旁叽叽咕咕地讨论着译人今天的穿着打扮。 「留美硕士就是不同,光看他穿着白衬衫、蓝背心和牛仔裤,就觉得帅劲十足。噢,真是怎么看怎么帅。」其中一妹一脸迷醉地说。 其它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加人讨论的行列。 「我今天经过他办公室时,他还抬起头对我微笑。天哪!他笑起来好迷人,牙齿好白,好像广告明星喔!」 「讨厌,你是不是又借机跑去偷看他了?我就知道你最喜欢假公济私了。哼!他是我们大家共同的目标,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偷跑的行为?」 「拜托,总干事喜欢谁是他的自由,你管得着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 眼看着一场女人的战争就要爆发了,琪英不禁大大叹了口气。 若非她清楚的知道现在是公元一九九九年,而不是古代的话,她还真有点怀疑是不是见到皇帝选妃的情景了呢。 「琪英,你有什么感想?」文莺突然悄声问道。 「什么?」她有些闪神,没听清楚她的问题。 文莺朝那羣女人聚集的方向努了努嘴,「就是她们呀,听说不只是我们传统部门这边,就连生鲜部门和信用部门里的女职员,都为总干事抢破了头呢!」 「可见得大家生活太无聊了。」琪英没啥兴趣地回了一句。 「话不能这么讲,译人的确是长得人品出众,再加上国外留学回来,还担任『大官』级职位,很难教人看了不心动的。我看全农会就只有你对他半点兴趣都没有。」文莺取笑道。 她干笑两声,「要我对他有兴趣?再等一百年吧!」 「琪英,其实你们两个看起来真的很速配,为什么偏偏不来电呢?」 「我们刘家跟他们张家好像上辈子曾互倒过会,所以怎么看对方怎么不顺眼,不打起来就该庆幸了,怎么可能来电。」 「我知道你爸和张桑从小吵到大,小到偷挖番薯,大到抢同一个女朋友,而且他们两个最喜欢互别苗头了,又爱「膨风」,所以会这么吵吵闹闹的自然不稀奇。但是你和译人不同,你们两个有什么好吵的?」文莺纳闷地问。 「八字不合。」琪英简单地回答。 「统统赖给八字,未免太不负责任了。」文莺不以为然的说。 「要不然我也无法解释。」她侧头想了想,恍然指出,「对了,还有他很白目。」 「这算什么理由?」 「阿姨你不知道,那是他在你们面前表现得彬彬有礼。我跟你说,从小到大,他就以激怒我为乐,这种痛苦你们是不会了解的。」说完,琪英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文莺闻言,噗嗤一笑,「哪有这么严重?」 「是没这么严重,不过我看也快差不多了,倘若我再不加以制止,只怕今后他会滥用职权来欺压我。」 「他不是这种人,或许他对你会顽皮一些,但是他的人格……」说到这里,文莺眼睛突然一亮,「很奇怪吔,他为什么对所有人都很有绅士风度,唯独对你不同?说不定他对你有特别感觉呢!」 琪英看了她一眼,「阿姨,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这也说不定。」文莺陷人深思里。 「阿姨,你想太多了。」琪英摇摇头,将注意力转回面前的报表上,「快点工作吧!」 文莺打量了她半晌,发觉琪英当真对这个话题一点兴趣都没有。 唉,这两个年轻人的事真是令人伤脑筋。 他们两个都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他们的幸福和快乐自然也是她关注的焦点之一,假如他们俩可以凑成一对的话,那该有多好? 刘张两家也对立够久了,人家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他们两家吵闹多时,也该到「合」的时候了吧? 文莺自顾自的想了半天,却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索性不想了。 吃完晚餐,看完八点档连续剧,乡间的静谧夜晚又重复着每日的无聊,单调到就连草丛里的小昆虫都不太认真地吟唱了。 其实也难怪欢喜镇上的居民们会对刘张两家的一举一动如此关切,除了他们财大势大引人注目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乡下日子无聊,大伙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张大眼睛、竖直耳朵等流言。 琪英洗完澡,边擦着甫吹干的蓬松秀发走回房间。 「小姐、小姐,老爷回来了。」 在他们家帮佣已久的小兰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两根辫子在脑后晃呀晃的。 「小兰,我不是要你叫我琪英就好?念了三年,怎么你就是改不了口?」琪英没好气地说,伸手轻轻地在她头上敲了一记。 不过在这个民风淳朴、思想行为保守的欢喜镇上,像小兰这样恭敬且温顺的女孩还不少。 这也就是琪英喜欢住在乡下的原因之一,因为民风淳朴的人们,总是热情且友善,虽然有时他们会显得热情过度,但无伤大雅。 「小姐,」小兰还是改不过来,她腼腆的笑着,「你就别再为难我了,我是个下人,怎么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呢?」 「现在已经是民国八十八年了,不是民国初年,每回听你小姐长、小姐短的,我都快要产生错觉了。」 「小姐……」 琪英轻拍额头一下,「算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对了,老爷回来啦!」 「回来就回来。」话一说完,她突然觉得不对劲,惊讶的问:「老爸到哪里去了?怎么晚餐的时候没有看见她?」 话说回来,她这个做女儿的也太混了,居然连老爸不在家吃饭都没注意。琪英暗忖。 「不知道,不过老爷好像不太高兴,他还喝了一点酒。」最后这句话,小兰说得很小声。 「我去看看。」说完,琪英连忙往大厅方向走去。 客厅里,脸色通红的刘火旺边打着酒嗝,嘴里边叨念着「有……有什么了不起的?兄子才念个硕士,就大声成那副德行……改天我叫阿英也去美国一读个女博士回来,看谁厉害。」 「阿爸,你又在念什么了?」甫踏进厅口的琪英不解地问。 刘火旺一听到女儿的声音,急急忙忙睁大一双醉眼,「阿英,你明天就收拾行李,到美国念个女博士回来,知道吗?」 「阿爸,你喝太多了。」 「我才没有,明天阿爸就帮你把农会的工作辞掉,然后买张机票去……」他努力维持清醒。 「去睡吧。」她推推父亲,没好气地说:「早睡早起身体好,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工厂巡查吗?」 刘火旺又打了个酒隔,「唉,你不知道,实在太令人生气了,如果我没有说给你听,你是不会明白阿爸受的窝囊气……」 「你又跟张伯父吵嘴了?」 「咦,你怎么会知道?」 「你们俩不和,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琪英摸摸额头,叹了口气,「今天又是为了什么事吵架?」 「吵?我哪有那么多精神跟他吵。明明是我先在庙口和庙公聊天,他突然冒了出来,一脸得意的跟我吹嘘他见子有多厉害,年纪轻轻就当上农会总干事。」他吹胡子瞪眼睛地说。 「阿爸,张译人当上农会总干事,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还有什么好气的?」像她都已经认命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这些天体认良多。 「我本来还不觉得怎样,可是看他那副嚣张的嘴脸,我就满肚子气。」 「阿爸,你们两个吵了大半辈子了,彼此是什么德行,难道还会不明白吗?」她摇摇头,「快去睡吧,早点睡觉对身体好些,我就不相信张伯父会像你一样,为了这等小事就发酒疯,戕害自己的身体。」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刘火旺,只见他一脸恍然的说:「对喔!我怎么可以中了他的计,气死验无伤,我才不要为了他那个乌龟王八气坏身体呢!」 「所以你赶快去睡觉吧。」她催促着。 真是的,两个老人家加起来超过一百岁了,偏偏火气还这么大,简直就像两个斗气的小孩子一样。 一想起张伯父,译人的脸庞倏地跃人她的脑海,她的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跳动。 讨厌!自从他回国出现在她面前后,她就三不五时的心悸,难不成他真是生来克她的,非把她扰乱到心脏无力不可? 不,打小开始,她就己经发誓,绝对不要再让他左右她的心跳快慢! 「阿英,你怎么了?怎么脸比阿爸还红?」刘火旺睁着惺忪醉眼,像发现新大陆般嚷着。 琪英啐了一声,「睡觉、睡觉,我也要回房去睡了。」 窗外,月出皓兮,星子照兮,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琪英紊乱的心跳还是不住地敲着万般纷杳的思绪。 琪英咬着原子笔杆,晶莹的黑眸仔细地搜寻着帐目。 奇了,明明九号肥料和尿素各一百包,价钱应该没有这么多,而刚刚产销班拿过来的款项好像又…… 「琪英。」一个低沉悦耳,但她听来却觉无比刺耳的男声在她头上响起。 「什么事?」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头。 果然,映人眼帘的就是那位「年轻有为」的总干事―─张译人。 他今天穿了一件质料高级的衬衫和黑色背心,再搭配一条深红色的领带,看在琪英眼里,只有「骚包」两字可以形容。 这里可是朴素的农会,不是美国大学吔! 「你别用那种鄙夷的眼光看我。」译人失笑道。 「鄙夷?」琪英连忙垂下睫毛,遮住流露出的想法。「总干事多心了。」 「我不习惯看到你这么必恭必敬的模样,这让我觉得好不舒服。」他语带委屈的说。 闻言,琪英白了他一眼,不悦道:「要不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所以想千方百计整我是不是?」 「我何时有过这种想法?」他直呼冤枉。 「你自己心里有数。」她轻哼道。 全办公室里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唉,这下又让他们逮着看好戏的机会了。一想到自己又将沦为众人的笑柄,琪英一把火不由得往心头烧。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道:「算了,不知道总干事方才叫我是为了什么事?」 「不知你中午有没有空?能否赏脸一同吃个饭?」译人笑着邀请。 此言一出,立刻响起众人讶然的低呼声,这话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琪英差点被口水呛到,愣了半晌才找回声音,「这又是一个恶劣的玩笑吗?」 「事实上,有件事相求。」他笑得根温和,一副无害的模样。 但是琪英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国小五年级的时候,他就是用同样的笑容成功地诱拐了一个当时号称「虎豹小霸王」的学校败类,让他胡里胡涂地在训导主任面前骂三字经。可以想见的,那小霸王的下场自是惨不忍睹,一时间人心大快,译人自然成了全校女生心目中的大英雄。 「有话就说,别这么有礼,我会怕。」她老实的说。 再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似乎在他英俊的脸上看出一抹黄鼠狼的表情。 「是关于你爸和我爸的。」说着,译人别有探意地瞥了四周,低声道「你想在大庭广众下讨论吗?我是无所谓,反正我―─」 「时间?地点?」她匆匆打断他的话。 刘张两家已经够出名了,犯不着再打知名度了。 译人缓缓绽出一抹满意的笑容,黑眸里闪着异样光芒,「十二点十分,我在停车场等你,你知道我车子的号码吗?」 「哪还需要记号码,全欢喜镇也就只有一辆保时捷而已,我若认不出来就太逊了。」她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他点点头,「那么中午见啰。」 目送他笑着离开,琪英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小人得志!」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看他是真心诚意要请你吃午餐的。」文莺插嘴道。 「那可难说,我倒宁顺相信『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这八字箴言。」琪英一晨声叹气地说:「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怎么诸事不顺。」 瞧,她现在手头上还有一大张帐目不符的表格,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中午以前没弄好,看来她又得牺牲晚上的时问加班了。 唉,她早该知道张译人这个大扫把出现,她的日子将会灾难不断。 自从六岁那一年,他要帮她捡掉在池塘里的小花帽,却不慎把她推下水开始,就注定了她一辈子得受他欺负。 他们两个真的八字不合! 第三章 译人驾着保时捷驶离欢喜镇,琪英直到车子驶上省道,她再也按捺不住地开口。 「你究竟要载我到哪里?」 「到市区,我们必须找一个不会被打扰的地方。」译人稳健地掌控着方向盘,微笑的对她说。 琪英凝视着他稳重冷静的潇洒模样,心里不由得低低一叹。 无怪众色女子会为他疯狂痴迷,其实他的确有他魅人之处。 只不过这与她无关,她关心的只是他提出关于她爸和他爸的事情,这引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 「你可以先告诉我,你早上在会计室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别心急,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再说吧。」他瞥了她一眼,语气温柔地说:「你早上忙着肥料帐目的事,一定很疲倦了,先补充好体力再说。」 琪英闻言一愣,他怎么知道? 「你想吃些什么?」 「都可以。」 「我知道市区有一家店的意大利海鲜面做得不错,挺地道的,我们去尝尝好吗?」 「随便。」琪英心里有些疑惑,据她所知,他对海鲜并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她,乃是属于那种疯狂的海鲜饕客。 时间就在这种有些尴尬又有些轻松的气氛中流逝,直到跑车停在一栋充满欧洲风味的咖啡馆前,他才转头对她一笑。 「到了。」 琪英点点头,伸手就要打开车门,但是他已经绕过车头,替她打开车门了。 「请。」他一派儒雅的绅士风范。 琪英小心翼翼地跨出车门,跟着他走进咖啡馆里。 「欢迎光临……啊!张先生你来了。」 译人似乎跟服务生很熟,闻言点头微笑道:「你好,我们两位。对了,念玉在吗?」 「我们老板娘方才才出去,不过她马上就回来了。」服务生笑容可掬,引导他们在里间的雅座坐下。 琪英冷眼旁观,并未开口询问这一切,她想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译人体贴地递了份菜单给她,「想吃点什么?」 她凝视着雅致高级的烫金字菜单,「客随主便,就意大利海鲜面吧。」 「两份意大利海鲜面,我的还是老样子。」译人笑着对服务生说。 「好的,马上来。」 「什么是『老样子』?」她有些困惑。 「就是多加些起司和西红柿酱。也许是国外住久了,口味难免重些。」译人端起水杯,啜了口水,「从回国到现在,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和你聊聊。」 「我不认为我们之问有什么好聊的。」她坦白指出,「我们从来就不对盘。」 「怎么连江湖话都用出来了,可见你爱看金庸小说的习惯还是没改。」他浅笑道。 「真难以想象你对我的习性还这么清楚,该不会是在国外太无聊了,所以成天盘算着该怎么挑剔我的毛病吧?」琪英目光戒慎地看着他。 「你怎么把我想的如此不堪?」译人凝视着她,语气轻柔、眼眸含笑,「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人物吗?」 他问得这么直接,她倒有些不好意思承认了。 琪英把玩着手上的丝质餐巾,眼眸低垂,「呃,抱歉,我的口气的确过分了些。」 「我不明白你彪什么这么讨厌我。」他有些落寞地说。 「你应该明白原因。」她轻声回道。因为他们两家是水火不容的世敌呀! 他挑起一道好看的眉毛,「就因为我们的老爸成天吵嘴的关系?」 「其实也不完全是。」这种感觉是很复杂的,她只知道打小开始,他和她之问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和气氛。 「我记得我们很小的时候还是玩在一起的。」他的眼眸因回忆而变得迷蒙,久远的记忆依旧带给他无比的宁静和欢愉感。「可是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其实我们两人可算是青梅竹马―一」 听到这里,琪英呛咳了一声,「喂,你别忘了自从我六岁后,我们两个就形同水火,避对方如蛇蝎了。」 他笑了,黑眸闪闪,「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好爱哭,大人跟我说,每天和你玩在一块儿,长大就得娶你这个爱哭鬼,所以我那时候才迫不及待要逃开你,因为我不想娶爱哭鬼。」 「乱讲,我小时候哪有很爱哭?」她不悦的抗议。 「怎么没有?你还记得那一次我不小心把你推进池塘,你哭得全欢喜镇的人都听见了,害我想偷偷把你救上来,都找不到机会。」他打趣道,「不过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你爸和我爸那么合作,他们两个同时把我骂成臭头!」 琪英回想着那一幕,忍不住噗嗤一笑,「哈!你活该。」 「还说我活该,我那时被你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拚命打转……」他突然住口不说了。 「什么念头?」琪英娇憨地追问,脸上神情彷佛回到了六岁时的那个小女孩,那个成天跟在他屁股后头转,尽管被他骂是跟屁虫也不管的小女孩。 在六岁以前,稚气却勇敢的他可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琪英还记得她倾慕崇拜的目光总是跟随着他的身影,跑过嫩央央的青翠田埂,跑过炎夏的七月午后,跑过碧绿澄净的荷花池塘。 译人哥是大人物,他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知道。她还记得他曾经用芒草叶子做了一只绿蚱蜢送给她,后来那只绿蚱蜢被打扫的陈妈丢掉了,她还为此哭了十几天。 琪英闭了闭眼睛,深探吸了口气。 童年往事犹如一部老电影般在她脑海里播放,虽然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令人怀念却难以重头来过。 令她不懂的是,自她六岁后,他就把她当成毒蛇猛兽般,宁可跟镇上所有的男孩、女孩玩在一起,就是不愿意再和她走在一块。 记忆慢慢被翻开,她终于发现为什么会喜欢与他针锋相对了。 她硬生生挥去那抹攀上心头的凄掠和被遗弃感,抬起头看着他,唇边绽开一抹淡笑,「算了,提过去的事情做什么,当时我们年纪小,什么也不懂。」 译人盯着她,盘据心头多年的那句话还是吞了回去。 时机还没到,目前琪英还无法接受太强烈的事实,所以想耍赢得她的注意力,就必须耍些小计谋。 他缓缓露出笑容,点头道「嗯,不提过去的事,我们还是来谈谈现在的事情吧。」 「什么?」她微侧头瞅着他。 「你父亲和我父亲,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吵得太久了,也应该要休战了。」 琪英回想起父亲动不动就被气得火冒三丈的模样,心有戚戚焉地说:「是呀,他们的年纪也不小了,一个有高血压,一个有心脏病,偏偏还这么喜欢吵架,真是一点也不顾虑我们年轻人的感受。」 「也许他们想要维持传统吧。」他打趣道。 「你还笑得出来?」她瞪着他,不悦的问。 他一脸无辜的回视她,「对不起。」 「抱歉,两位的前餐。」服务生将两盘青翠鲜绿的生菜放在他们面前,然后微笑的离开。 琪英拿起精致的银柄又子,轻轻戳着盘子里的生菜,「那你的建议是什么?」 「我们一定要阻止这种状况继绩恶化下去。你知道昨天晚上他们两个又吵架了吗?」他的语气有些无奈。 「在庙口对不对?」 译人点点头,「他们的吵嘴话题已经从彼此的生意扯到我们两人身上了,真不知接下去他们会再找什么话题来发挥。其实扯到我们也无所谓,但我爸昨晚是喝得醉醺醺回家的,身上都是白兰地的味道。」 「我爸身上则是米酒的味道。」琪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唉,我还以为只有我爸会做这种无聊事,原来你爸也会藉酒浇愁。」 「这两个老人家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 「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你爸出手大方,就连喝酒也是喝那种最贵的,可是我爸随随便便用米酒就打发了。」 译人被她的话逗笑了,低沉的笑声柔柔地回荡在空气中。 琪英也觉得好笑,不过她还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所以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联合起来改变他们。」 她挥了挥手,翻翻白眼道:「哈!还真是好办法,说些我不知道的吧。」 「别反应这么激动,你听我解释。」他文雅地吃了口色拉,边咀嚼边微笑道「我打算和你演一出戏。」他深邃的眸子幽然,专注地紧盯着她。 琪英对他的话感到疑惑,但他的目光令她心跳加快,不过她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声已经先响起了。 「译人!真的是你。」 琪英和译人同时转头望向来人。 「念玉,你回来了。」他尔雅一笑,眼眸里布满了温柔。 琪英打量着面前这名娉婷袅娜的纤柔女子,只见她一头黑色长发披泄在身后,细致白皙的瓜子脸上五官秀丽,眉目如画,宛如是从琼瑶小说里走出来的古典女子。 再看到译人和她熟稔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塞塞的。 「我刚刚出去办事情。你们点餐了没?」念玉口吐娇声,诧异的表情楚楚动人。 琪英不禁鸡皮疙瘩直冒,不过眼见译人一副陶醉状,她不由得冷眼旁观起来。 噢,原来男人都喜欢这种娇柔的女人,就连张译人也不例外。 不知怎么的,这念头让她原本就有些郁闷的心更加不舒服了。她低头吃着色拉,安静地咀嚼着此刻复杂的心情。 译人和念玉说笑了几句,这才发觉琪英的无声静默。 「我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是我朋友刘琪英。琪英,这位就是这问咖啡馆的老板,念玉小姐。」 「你好。」 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 念玉笑容灿烂,但是琪英却感受到了她防备的眸光。 呀,这美美的老板原来也心仪译人,无怪乎她立时把自己当成情敌。 「你好,不知道刘小姐在哪高就?」念玉甜甜的问道。 「我在农会上班。」 这时,服务生送来意大利海鲜面,但是念玉压根不打算走开,好让他两进食,她甚至拉开译人身边的椅子,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一副打算长谈的样子。 「译人,你最近不是到农会任职吗?一切可还适应?」念玉眨着迷人大眼,娇声问。 译人不觉得怎样,可是琪英当下却胃口全消。 午餐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现在已经快要一点了,她可不想把剩下的时问全浪费在大眼瞪小眼,还有看着美丽女老板对着译人卖弄风情。 她缓缓放下手上的叉子,「你们两位慢慢聊,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情要忙,所以我先走了。」她站了起来,紧捏着皮包道:「张总干事,就不劳烦你送我了,我自己会搭车回去的。施小姐,再见。」 译人情急之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琪英,怎么……」 「再见。」琪英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摆出恭谨的笑容。 他只得放手,目光紧盯着她,「我载你回去。」 「不用了。」说完,她迈开步子就往外走。 译人想也不想地起身,抓起账单就跟在她身后,「琪英……念玉,抱歉,我们有事要先走一步,改日再来捧场。」 「译人!」念玉杏眼圆睁的娇嚷,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 那个女孩子究竟是谁?居然有能耐让译人跟着她走。 追出了咖啡馆,译人急急捉住她的手,成功地拦截下她。 但他情急之下用力过猛,琪英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往后跌人他宽阔的胸怀里。 「噢!」她险些撞岔了气。 对于这天外飞来艳福,译人又是惊喜又是心疼,他急忙一把揽住她,「有没有怎么样?」 琪英用力喘了口气,转过头怒视着他,「你是想测试看看我的背和你的胸,哪个比较硬是吗?」 「你生气了。」他低头凝视着她涨红的脸,情不自禁地轻抚过她粉嫩的肌肤。 他的碰触宛若火焰,在她肌肤上烧炽出一片热浪。琪英低喘一声,本能躲开。 她别过头,轻哼道;「原来你看出来了。」 「你为什么生气呢?是气我弄痛了你,还是气我没有好好的陪你吃饭?」他低声下气地问道。 他脸上呵护备至的神情让琪英霎时忘记了气愤,她愕然地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真的气到不想再跟我讲话了?」译人蹙起眉头,有些忐忑的问。 她可以凶他,可以骂他也可以k他,但是他实在不习惯她不开口说话。 琪英好半天才闭上嘴巴,急急想开口解释却又被口水呛到,「我……咳咳咳!」 译人赶紧替她拍拍背,嘴里还不忘关切地叨念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做这些奇奇怪怪、会伤害自己的事情呢?」 她慌忙地「拎」开他的手,「你别突然对我那么好,我会害怕。」 「没想到你憎恨我到这种地步。」他脸上有着明显的受伤神情。 望着他的俊脸黯淡下来,她的心脏蓦地抽疼了一下。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怎么会憎恨你呢?」琪英结结巴巴的解释,「虽然你小时候恶劣了一点,平常又有点白目……呃,我的意思是你人不错,虽然我们八字不合,但是我也没有理由憎恨你,你用这个词就太严重了。」 译人眨眨眼,一颗沉下去的男性自尊心又活了回来。「当真?」 「当然当然,别忘了你可是我们大家所敬爱的总干事,更是欢喜镇上的有为青年和金龟子,为避免引来众怒,我哪有那个胆子憎恨你?」 她这番保证说得不伦不类,但是多多少少弥补了他受伤的自尊。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不再避他如蛇蝎,这让译人的心情大大好转起来。 「肚子饿吗?」他柔声问道。 琪英对他的温柔感到有些不习惯,不过她还是重重的点了下头。 「现在不是上班时问,你用不着用如此诚惶诚恐的态度对我。」他失笑道。 这小妮子表情真是变幻多端。呵,他就是百看不厌这样的她。 琪英咧嘴傻笑,不过他那一句「上班时间」,却又让她略显迷糊的脑袋登时清醒过来。 「上班?」她惊叫一声,「现在几点了?」 「一点半。」他的语气带着微讶,怎么才和她说了没几句话,午餐时问就已经过去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琪英闻言,再也顾不得两人不对盘的事了,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急声道:「我的全勤奖……快,快点回去!」 译人笑着提醒她道:「你还没吃午餐,我们吃完再回去。」 「拜托,身为农会的总干事,你怎么可以鼓励员工跷班?」她瞪着他说。 「你说错了,这正是我体恤部属、爱护员工的用意。」他似笑非笑地说,「所以你能体会我的用心良苦吗?」 琪英斜睨他一眼,「身为总干事不该如此油腔滑调,这对你的威严有损哪!」 译人哈哈大笑,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她,「你真是太可爱了。」 他的举动让琪英又是一阵心跳加快,她用力挣脱他的手臂,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恢复镇定。 「请自重。」现在可是在大庭广众下地,再说那位美美的女老板还虎视眺眺地从咖啡馆内紧盯着他们。 哎呀,她在想什么?就算不是在大庭广众下,他也不应该对她毛手毛脚的。 「嗯,我平常就已经够稳重了,所以无须再自『重』了。倒是你,身上没几两肉,该多吃点米饭才是。」 「你眼睛有毛病呀,我这叫身上没几两肉?」琪英不满的抗议,一双眼睛左瞄右瞄的,恰好看见念玉依旧伫立窗前。「嘿,念玉小姐那种窈窕的身段才称得上是『没几两肉』,你怎么不去说她?」 「交浅言深不是我的个性。」再说念玉窈不窈窕与他何干,她做什么将这个扯到他身上来? 「你们算交浅吗?」她小心地吐出这几个字,却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刺探军情。 不过译人一点都不以为意,他乐得向她解释。「我和念玉只是普通朋友,仅止于老板和客人的关系罢了,所以谈不上什么深厚交情。其实要论交情,我们俩才称得上是感情深厚的青梅竹马。」 「那么我得感激你对我的百般挑剔、大肆批评啰?」说着,琪英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青梅竹马有这么多的『好处』。」 「你的嘴巴真厉害。」 「哪里,属下只是实话实说。」她眨眨眼,蓦地发觉不该再这样混下去了。「喂喂,我们不要再哈啦了,再不回农会,只怕他们又要开始怀疑东怀疑西的了。」 「你怕?」 「是呀,我怕死了。」她没好气地说,「除了怕被冠上跷班跟玩忽职守的罪名外,更怕被众色女子知道我独占你一个中午,到时候恐怕我有十条命都不够宰。」 「你太夸张了。」 「敢情你对自个见的魅力没有什么信心?」她才不信。 译人缓缓露出一抹性感的笑容,眸子里闪动着光彩,「你的意思是说,你也感受到了我的魅力啰?」 「你想得美。」她看了看腕上的表一眼,越发焦急了起来,「我们快回去啦!我拜托你。」 「既然佳人开口了,我岂有不答应之理?」说着,他自然地挽起她的手,「请。」 琪英盯着他,想板起脸,但是唇边那抹笑意却泄漏了她的心事。 星期天一早,译人换上白色的运动衣,神釆奕奕地跑下楼。 高瘦清癯、脸上留着两撇胡子的张水川抱着人参茶,正缓缓走出书房。 「又要去跑步了?」 「是的。爸,要不要跟我一块晨跑?」译人大手随性地爬梳过额前的黑发,深邃的眼眸含着笑意。 张水川忙不迭地摇头,「那种流汗的事别找我,我已经够瘦了,不用再运动跑步了。」 「爸,你这种观念不正确喔,运动是为了要保持身体健康,促进新陈代谢,跟瘦不瘦没什么关系。」 「送你到美国读书,就是要你回来吐我的槽吗?」张水川不悦道。 「这是常识,你别把话题扯远好不好?」译人感到好笑地摇摇头,「我现在总算明白你和刘伯父为什么可以成天吵个没完,吵了几十年都还不烦。」 闻言,张水川瞪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是脾气古怪难伺候的老头吗?」 「一早火气就这么大,对身体没好处的。」译人拍了拍父亲的肩,微笑道:「既然你对跑步没兴趣,那么你早点吃饭吧,待会你不是还要去产销班看看吗?」 「原来你也会关心产销班的事,我还以为你打算把所有的事业都丢给我这个可怜的老头子担,然后自己乐得逍遥呢!」一提起这个,张水川就满腹心酸无人知。 祖产和打拚了一辈子的事业,本来就是要交给学成归国的他,可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说暂时不愿接下家族事业,而是要磨练自己的能力与经验。 话虽没错,而且他也争气地当上农会的总干事,但是在张水川的心目中,还是觉得有子继承衣钵才是最重要的。 唉,只是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这个老的也只能尊重他的想法,毕竟他只有译人这个宝贝儿子。 「爸,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不是吗?」译人露出迷人的笑,这一招对任何人都所向披靡,包括他老爸在内。 张水川挥挥手,「去啦去啦,反正我已经看破了。」 「那我出去了。」 「早点回来吃稀饭。」 「知道了。」 跑步是译人在美国读书时养成的习惯,除了固定的晨跑外,有时他心情烦躁或者是要思考某些事时,他也会借着跑步来理清脑中思绪。 在充满清新空气的乡下晨跑,更是人生一大享受。 译人沿着田问小路跑着,一路上还不时与熟识的村民们打招呼。 荷着锄头要到田里除草的阿水伯,一早就担着菜头稞四处叫卖的荷花婶,还有一大羣闹烘烘、拎着竹篓子要去抓青蛙、捉泥鳅的小毛头们,交织成一幕幕最淳朴美丽的景致。 这种感觉是在美国永远都感受不到的亲切,也是流窜在血液中永远不灭的家乡之爱。 其实他在攻读硕士期间,就已经有不少大企业争相要聘请他,但是都被他婉拒了。 除了当初答应父亲要回国外,最主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永远放不下对家乡的所有情感。 「总干事,早呀!」 译人回过神来,爽朗一笑,「早呀,陈伯。叫我译人就好,别这般客套。」 晒得黝黑的陈伯是欢喜镇上有名的肉粽伯,他总是在清早时分就挑着刚蒸好的粽子沿街叫卖。 陈伯笑眯了眼,「你还是这么有礼貌,唉,你阿爸真是好命,生了你这么一个好儿子,哪像我那些……」 「陈伯,怎么这么说呢?你的孩子不也很能干吗?听说他们在台北工作得不错,你还担心什么呢?」他拍拍陈伯的肩,微笑道:「那天我还听我爸说,他们不时写信来,要接你过去颐养天年,算起来十分有孝心了。」 陈伯提起这个就摇头,「我一辈子都住在乡下,住大城市怎么住得惯?再说我到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厝边隔壁都不认识,哪像在咱们乡下,爱到哪里串门子就到哪里。人老还是家乡好,再说全镇的人都爱吃我的肉粽,如果我跑到台北,谁来包给大家吃呢?」 老人语气里有份对自身职业和家乡民众的骄仿和热爱,致使他原本老态的脸庞也绽放出一抹年轻的光彩来。 译人点点头,深有同感地低哺:「我了解你的感受。」 他能了解为何祖先们死时都愿葬在自家田地,因为生是这片土地的人,死是这片土地的魂,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才是他们生命的根。 离开这里,虽是另外一番天地,但在生命中总会有一些无法弥补的空虚。 这也是他在美国虽能如鱼得水,但却无法一辈子长往的原因。 「对了,早餐吃了没?要不要来颗粽子?阿伯请你吃。」陈伯忙着从推车里拿出粽子。 「哇,好久没有吃到陈伯的肉粽,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译人笑得灿烂,「不过我坚持一定要用买的,你这粽子这么好吃,请我吃岂不太便宜我了吗?」 陈伯被他一张甜嘴逗得乐歪了,他呵呵笑道:「你就是这张嘴巴讨人喜欢,不过阿伯还是坚持要请你,你去美国那么久,一定没有吃过这么地道的粽子吧?」 「那是当然,我在美国天天都想念陈伯的粽子呢!」 陈伯翻开热腾腾的布,剪下好几颗粽子,「来,多吃点,顺道帮我带一些回去给你阿爸吃。」 「不行不行,不能让你这么破费,我爸一早就吃饱了,你还是留着好做买卖。」说着,译人拿了一粒粽子,修长的双腿飞快向前跑去,「陈伯,多谢你的粽子,祝你大发财!」 陈伯被他的话逗得啼笑皆非,看着他年轻矫健的身影离去了,他才好笑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译人就是这般讨人喜欢。唉,倘若我那几个儿子也像他一样,愿意回乡下住的话,不知该有多好!」 不过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他还是过着他的清闲生活吧。 「肉粽!好吃的烧肉粽!」他再度扯开嗓门喊道。 清晨的煦阳,柔柔地照在这片大地上,欢喜镇上的一切人事物再度因白天的来临,快快乐乐地动了起来。 第四章 农会的各部门主管围着大会议桌坐着,不约而同地望向首座的译人。 译人对着助理点点头,室内灯光乍暗。 「这是美国康乃迪克州的农业发展状况,他们利用先进的……」译人指着幻灯片,一张又一张的解释着,这些是经由私人管道所取得的珍贵资料。「面临现今农业精致化的趋势,我们农会应该要提供农友们多元化的服务。相关的详细资料都在各位的手上,请大家多多发表意见,以供做未来计划施行的参考。」 「总干事,关于合作发展精致农业部分,和美国方面的接洽,我们该怎么做,又该派哪些代表过去呢?」其中一个部门的主管发问。 「这个我已经透过美国方面做联系了,他们根愿意提供相关技术交流。」译人微笑的回答。 「那么资金调动方面?」 「我已经和信用合作部门主管算过了,财务报表在这里,请大家过目。有什么问题请尽管发问。」 此次会议开得气氛热切极了,在问答和讨论研究后,各部门主管更加确认了未来发展的目标。 而译人这一连串的革新计划,也让所有农会理事和部门主管对他大为赞叹。 他的卓越能力除了获得肯定外,大家更对他寄予更大的希望和信心。 相信欢喜镇农会在他的带领下,一定能够发展出一个全新的局面来,说不定他们今年还有希望成为农委会评鉴的绩优农会之一。 译人大刀阔斧的推行各项计划,在整个农会上下可说是激起了莫大的涟漪。 大家对于农会的未来不再只是安于现状,而是有了积极开发的想望。 尤其计划一施行后,成效卓着,不光是民众蜂拥而来开户存款,就连申请农会补助建设和耕作发展精致农业的民众也多了。再加上各地方产销部门接获大量订单,台北、高雄设立欢喜镇农产品专售门市,欢喜镇的农业发展越发扩大,市场也更开阔了。 这样的优秀成绩除了令外界惊奇,就连内部员工士气都高昂不已。 当然,译人的黄金单身汉地位也越发水账船高了。 看在琪英眼里,她实在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 当然,他受欢迎与她何干?其实她还得高兴,因为被繁重公事和众多琐事缠住的他,就没有时间和机会过来找她麻烦了,她也乐得轻松。 可是在她心里,为何有着一丝失落的感觉呢? 不过她可不会让这种感觉浮上脸蛋,更不会让任何人看出任何的异样。 下班时分,正当所有人收拾好桌上东西,纷纷离开办公室后,琪英也从埋首了一天的帐目里抬起头,大大伸了个懒腰。 蓦地,一声轻笑钻入她的耳朵,琪英连忙转头,「谁?」 只见译人站在她身后,他一身正式的白衣黑裤,照理说他应该散发一种严肃的气息,但他就是有本事用这样的装扮穿出潇洒不羁。 又专业又帅气,难怪农会里未婚的女性都为他倾倒,只有她是那个唯一例外的。 「总干事,有什么事吗?」她拉拉因伸懒腰而跑出来的观衫下摆,语气懒洋洋地问。 译人笑咪咪地走近她,径自拉过一张椅子,大剌刺地坐下,「想你,所以过来看看你。」 琪英斜睨他一眼,「不是吧,应该是嘴皮子痒了,可是又没人跟你过招磨牙,所以才会纡尊降贵地来到我们这小小的会计部门。」 「你就是不相信我想你是吧?」 她斜睨他一眼,「我该有理由相信吗?」她实在搞不懂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噢,我好伤心。」译人故意捶着胸说。 琪英不为所动,「总干事,到底有什么事你就明白说了吧,犯不着拐弯抹角的。我肚子饿了,想尽快回去吃晚饭呢。」 闻言,他眼睛倏亮,「那我就直说了,咱们一同吃晚餐吧。」 「为什么?」她防备地看着他。 「想请你吃饭还有为什么?」译人的自尊心又被她打击了一下。 唉,想他忙得要死,还推掉一大堆应酬,为的就是想要陪她吃顿晚餐,没想到却遭受这等质疑,他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真有那么讨人厌吗? 这个小妮子,就是会糟踏他的一片心。 「没事怎么会想约我吃晚饭?一定是别有用心,你干脆直说好了。如果是喜欢哪个部门的小姐又不好意思说,那我就委屈一点,帮你去做说客好了。」琪英随口猜测道,「如何?够义气了吧?连我都不敢相信原来我有这么宽宏大量,居然还为宿敌牵红线。」 译人又好气又好笑,双目有神地盯着她,「多谢你的鸡婆,不过我已经找好对象了,所以毋需你劳心。」 有对象了? 琪英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一股不舒服的感觉瞬问爬上了心头。 「有对象了?恭喜恭喜。」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不知哪家小姐那么有福气,居然有办法赢得咱们农会金龟子的芳心,真是太厉害了。」 他笑了,眼神还是紧盯着她不放,语带戏志地说:「你真的这么觉得?」 「当然。」她倏地站起身,把桌上的文具扫人抽屉后,拎起皮包道:「还有什么事吗?总干事,我想下班了。」 「你忘了我方才的提议吗?我是真心诚意要请你吃晚餐的。」 「何必呢?你应该去请你的心上人吃饭才对,做什么把钱浪费在我身上?」她低哼道。 「什么心上人,八字还没一撇呢!」译人笑得好不诡异。「对了,咱们那天的话还没有谈完,难道你不想听听我有何妙计,让两位老人家化干戈为玉帛吗?」 他的话倒激起了琪英的好奇心,「什么妙计?」 「我们边吃边谈。」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行为有时很无赖?」她挑高眉毛的问。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淘气,「相信我,这份殊荣我只留给你而已。」 琪英翻翻白眼,微讽道「喔,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别客气。」他绅士地伸出手臂,「请。」 她看了看他的表情,再看了看他的臂弯,直觉地勾住他的手。 「走吧。」她垂下眼睫毛,拒绝为狂跳的心做任何解释。 译人低头凝视着她,眼眸里荡漾着万般柔情。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驱车驶向热闹的市区,来到一家气氛优雅的西餐厅。 「你似乎很喜欢西方的风格。」琪英环顾四周欧式的典雅装演说道。 译人正在研究菜单,闻言一笑,「喔,怎么说?」 「上一次是在咖啡馆,这一次则是在西餐厅,建议我吃的不是意大利海鲜面,就是西餐,所以你这不是崇洋是什么?」她调侃道。 「你误会我了,我会选择这些地方是因为环境比较清幽,谈起话来也比较方便。」他笑着解释,「不然你认为,我们在嘈杂的夜市里,有机会谈到什么话吗?」 「说得也是。」琪英翻过一页菜单,仔细看了看,然后抬头对着侍者微笑道:「我要一个奶局虾排,谢谢你。」 译人瞅着她笑,「还是喜欢海鲜,嗯?」 她回以一笑,「你呢?想吃点什么?千万别被我的口味给影响了。」 「我要一个威灵顿牛排,五分熟,谢谢。」待侍者离开后,他浅笑望着她,「待会还可以交换食物,多好。」 琪英闻言,朝他扮了个鬼脸,「想得美,你明知我讨厌吃陆上跑的动物。」 「对了,你这个习惯好像打小开始就有了,究竟是为什么?」译人好奇地问。 「要怪我老爸,谁教他有一次杀鸡,杀到让那只没断气的鸡跳到我身上,差点把我当场吓昏,若不是那只鸡先在我身上挂掉的话,恐怕先魂断厨房的会是我。」现在回想起那一幕,她仍觉得心有余悸。 他不禁失笑道「的确是恐怖的经验。可是你还有猪牛羊可选择呀,何必统统列入拒绝往来户?」 「不要,小时候我被猪追过,被羊咬过,还差点被牛撞到屁股,既然牠们那么怨恨我,我再吃牠们的肉,仇恨岂不是结得更深了吗?我才不要以后走在路上突然被一头牛撞呢!」琪英目光防范地看着他,「所以不要叫我吃牛排。」 「好怪异的理论。」译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满怀趣意地瞅着她,「看不出来你是那么消极、息事宁人的人。」 咦,他是啥意思? 「你这句话好像有点人身攻击。」她瞪着他,语气里的火药味浓厚。 「你对其他动物就如此退让,可是对我却像是吃了炸药般,动不动就发作。」说完,译人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好像被欺压己久似的。 「喂,说话要凭良心,究竟是谁找谁的喳?」不待他回答,琪英轻挥了挥手,「算了,我不想在这么美丽的气氛下与你算总帐。」 他看着她,笑意满满地说:「这么美丽的气氛下?嗯,说得好。」 琪英被他笑得有一丝羞赧,「你别这样看着我,很奇怪地!」 「奇怪?」译人止不住唇边笑意的直瞅着她,「有吗?」 她被他笑得心浮气躁,索性抓起水杯灌了一大口,「好了,废话少说,你究竟有什么妙计?」说完,她又轻啜着水。 「我们交往。」 「我们……」她口里的水直直呛人气管内,登时咳了起来,「咳咳咳……你……你说什么?」 译人急忙替她拍着背,埋怨道:「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连喝水都不专心?」 尽管还咳个不停,琪英依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咳!这都是谁害的?」 「好好好,都是我害的,好吧?」他好脾气地哄道。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餐点恰巧在这时送上来,译人连忙端过热浓扬,放在她面前。 「来,喝一口,看看会不会好些。」他体贴地说。 她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谢啦!」 「这家餐厅的蔬菜浓汤十分地道,颇有普罗旺斯的味道。」他介绍着。 琪英缓缓地喝了一口,讶然地发觉口感果然美味。 「好喝吧?」译人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她放下汤匙,一脸严肃的说:「好喝,但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你是指我们交往的事吗?」译人毫不回避她的问题,该来的总是要来。 她轻哼一声,「没错,你最好解释清楚。」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想要你我的父亲停止争吵,除非是在他们之问出现一个全新的关系,教他们不和好也不行。」 琪英略一思索,然后挑高一道柳眉的看着他,「结为亲家?」 他快乐地点头,「你果然是位冰雪聪明的女子。」 聪明个乌龟啦!他那是什么馊主意? 琪英对他怒目而视,「你想得美,我―─」生菜色拉和精致小巧的面包正巧送上来,暂时打断了她的怒气。 待那个不识相的侍者离开后,琪英恨限地咬着牙道:「你想要靠『和亲』化解纷争,实在太异想天开了,到时候两个老的和好了,却换成我俩互勒脖子,你觉得这样有比较好吗?」 「放心,我会心甘情愿让你勒的,绝不反抗。」他笑着保证。 「张译人!」她着实被他气得满肚子火气。「你究竟在搞什么鬼?我从没听过有人是因为这种烂理由而结婚的,当然,我更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你不觉得这桩婚姻所带来的效益实在太多了?想想,两大家族的结合,多年来的争吵得以化解,再加上郎才女貌……」 「我还豺狼虎豹咧!」她咕哝一句。 「难道你不喜欢我吗?」他突然问道。 琪英猛然抬头望向他,「你开什么玩笑?!」 译人苦笑了下,「唉,你的反应无须这般激烈吧?」 「张译人先生,别忘了我们两个是出了名的八字不合,所以请不要说些异想天开的话好吗?」她提醒他,手上的叉子用力地戳着小面包,力道之大,看得译人心惊胆战。 「呃,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难道你还记恨在心?别这么小气,你应该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呀!」 「反正你说什么都没用。」纷沓的记忆、复杂的感情……她的心情不是他所能体会的。 总而言之,她绝不想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了。 因为他实在太容易教人喜欢上……呀!她到底在想什么呀?琪英不禁捶了自己脑袋一拳。 「你做什么?」译人不假思索地捉住她的手。 「呃,没事。」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挣开他厚实温热的大掌,「快吃吧。」 译人只得缩回手,双眸依然不放心地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唯恐她又突然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动作来。 他们在沉默中缓缓地进食,窗外暮色早已被夜色所掩盖,在繁华闪烁的灯景中,显露几许清凉气息。 主餐送来后不久,琪英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你喜欢吃这种血淋淋的牛排?」她吞了口口水,盯着他白瓷盘上的汁液。 译人进食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带笑意地看着她,「怎么了?」 她勉强闭上张大的嘴巴,「没事,只是不太习惯看到这么『新鲜』的牛排。」 「在美国时,我们总是喜欢品尝食物最原始的甜美。」 「感觉起来,你似乎很喜欢美国。」她塞了口嫩嫩的鲜虾,若有所思地说「或者你比较希望留在美国发展。」 「不可否认的,我的确喜欢美国自由奔放的风俗民情,但是我不会离开台湾的,毕竟心径畏有我最牵挂的人。」译人紧瞅着她说,声音温柔极了。 琪英的心先是猛地一跳,随即沉了下来,「噢。」 最牵挂的人?如果不是他父亲就是他心上人吧!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她还是无可避免的感到心酸了酸。 「你不想问我,令我牵挂的是谁?」 「与我何干?」她闷声道。 唉!译人不禁暗叹了口气,「你还真会打击我的心。」 「别对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疯言疯语。」她重重地切着虾子,忿忿地说。 「不是疯言疯语,方才的提议也不虚假,我都是真心诚意的。」说完,译人单手支着下巴,专注地凝视着她。 他专心的程度令琪英情不自禁心慌起来,她垂下眼睑,回避他炽热的目光,「我也说过了,那是不可能的。」 「你真这么讨厌我?」 「讨不讨厌你跟要不要嫁给你是两回事。再说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想结婚还怕没人嫁给你吗?为何偏偏要挑上我?」 「因为我们两家特殊的感情。」他话里有弦外之音,「再加上我们还是青梅竹马,彼此又很有话聊,所以―─」 「我拒绝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烂玩笑和烂理由。」她挑战地看着他,语气坚定地说:「张译人,如果你是想要和我开玩笑的话,很抱歉,我没有这样兴致,如果你是想要看看我会不会被这个提议吓到的话,那么你成功了,我真的被你吓到了。」 「琪英,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把我当作普通的男人看待?」译人低喟道,语气中有一丝无力感。 普通的男人? 不,他绝不普通,她更不可能将他当作普通的男人看待。 唉,就是无法把他看作一般男人,所以才会如此矛盾。 琪英闷不吭声地切着食物,粉嫩的脸蛋上是深思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译人倏然发觉胃口尽失,看着她思索不语的模样,突然有点慌乱。 他知道他太急了,也知道对她应该要慢慢来,但他就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继续疏远自己。 他想要看她开心地对他笑,想要看见她毫无防备、充满信任地望着他,就像她六岁以前一样。 译人脑子一袅突然浮现一个想法。 「听我说,我有一个更好的法子。」他热切地说,方才的想法已经在他脑中成形,虽然那不是个绝佳的好点子,但是他希望她不会识破他真正的想法。 「什么?」她戒慎地看着他。 「我们假装情投意合。」 「你就是不死心,是吗?」她挫败地看着他。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指我们两个可以假装正在谈恋爱,如此一来,我们老爸就会开始转移注意力,尤其当我们声称会尽快为他们生下小孙子时,你想他们会有多开心?」 琪英被他最后那一句话吸引住了,一时间没有细思前头的话。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过老爸真正开心了? 一个小宝宝,想必能够吸引他老人家所有的注意力,然后……咦? 琪英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道「生……生小孙子?」 译人被她惊诧的表情给逗笑了,「这只是假装的。」 她眨眨眼,疑惑地问:「是不是书读得比较多,脑袋就会比较复杂?要不然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让她弄懂,那他还有什么搞头? 译人收敛起唇边得意的笑,故作正经严肃地说:「我很关心我父亲的身体,我想你也是,所以能够让他们开心,应该是最重要的吧?」 「话是没错,但我总觉得你的计划里有漏洞。」说着,她斜睨着他!「既然是佯装,那么一定有揭穿的时候,届时他们不是会更生气吗?」 他微微一笑,老神在在地说:「这你放心,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找寻喜欢的另一半,等各自找到之后,再宣布分手,然后紧接着展开新的恋情。哈,从头到尾没有冷场过,就不怕他们失望了。」 「你们在美国都是过这么复杂的生活吗?」她迷惑地问。不过老实说,他这个馊主意还真令她心动。 译人看着她沉吟考虑的表情,心下一喜,赶紧再鼓起他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甜嘴,拚命哄道:「其实事情是很简单的,只要我们俩各自牺牲-点,让他们两位老人家休战片刻,这不是很值得吗?」 「可是事后人家会怎么看我们两个?」 「究竟是父亲身体重要,还是外人的流言重要?」译人不答反问。 琪英咬着下唇,晶亮的眼眸内净是沉思之色。 如果不想吓跑她,他就得耐心地一步步来。译人这么提醒自己。 所以他也不催促她,只是好整以暇地喝着饭后咖啡。 建议得太过热心,只会让她疑心这是不是一桩阴谋而己。 「可是我有个问题,」她吞吞吐吐地开口,「你爸和我爸水火不容那么久了,再听到我们两个谈恋爱,他们不是会更气吗?毕竟你爸一定会痛恨你居然喜欢上敌人的女儿。」 「我们不是现代版的罗蜜欧与朱丽叶,事实并没有这么可怕。」他有些讶然失笑,「放心,你忘了小时候我老爸还常喊你小东西,你爸也常赞美我,说张仔水川居然也生得出这么可爱的儿子。」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你居然还记得?」她有些惊讶的问。 「只要是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一点一滴我都记得。」译人意有所指地说。 又来了,他又露出那种别有深意的表情了。 他实在令人难以捉摸,琪英必须承认打从小时候到现在,她根少摸得清他真正的想法。 不过至少她还记得,和张家人打交道必须小心谨慎,所以她考虑了半晌后,勉强答应道:「这个提议虽然很菜,但是我勉强接受。」 译人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绝不会后悔的。」 「等等,你说过,如果我们遇到喜欢的对象,就可以脱离这种假装的关系了?」她再次求证道。 他微笑的点头。 「噢。」她凝视着他深邃、闪烁着睿智与慧点的黑眸,心脏不争气地打起鼓来。 她的理智告诚她,不该接受这项游戏般的约定,但是她的感情却频频点头,欢愉地赞叹着这个决定。 琪英深吸一口气,算了,在这平几淡然的乡下生活了二十几年,现在也该是她尝试变化的时候了。 至少日子将不会再重复每天的单调步伐,光想到这项「好消息」有可能吓得全农会和欢喜镇民众好大一跳,她就觉得值回票价了。 哈!看来潜伏在她血液中的恶作剧因子也不少。 「好,就这么办。」她大声宣布,彷佛要说服自己似的。 译人深探地望着她,笑意和满足涌人了心房。 虽然只是个小小诡计,但是他有信心将它变成真正的好姻绿。 这股冲动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想要这么做已经好久好久了。 第五章 琪英一回到家,立刻向父亲宣布这个大消息。 「啥?」刘火旺手上握着一瓶米酒,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琪英吞了吞口水,稍嫌困难地说「呃,我知道你一定会反对,但是我们两个已经决定了,我们要谈恋爱。」 「嘎?」刘火旺依旧呆愣的看着女儿。 她不禁脸红了起来,但语气坚定的说「我知道短时问之内你一定无法接受,但是日子一久,你会相信这个事实的。」 刘火旺的表情缓缓由怔愣变成了傻笑,「呵呵呵!」 琪英愕然,连忙伸手摸摸父亲的额头,「爸,你没事吧?你该不会是受不了这个刺激……」 「哈哈哈!」刘火旺快乐地笑开了,他用力一拍大腿,得意洋洋地说:「我就说嘛!那个张仔水川有什么好臭屁的,每次都在我面前说他儿子是硕士,说有多厉害多厉害。嘿!这下子他儿子变成我的女婿,人家说女婿就是半子,我可把他儿子赢半个过来了,哈哈……」 「阿爸!」琪英啼笑皆非地叫了一声。 「阿英呀,你实在厉害,居然有本事把那个留美回来的有为青年拐上手,阿爸不得不对你刮目相待了。」刘火旺笑着说完,忍不住又喝了口米酒。 「哈,哈。」她干笑着,「这个笑话实在不太好笑。」 「你这话是哈意思?」刘火旺赏了女儿一个爆栗子,「给阿爸吐槽吗?」 琪英耸耸肩,「既然你不反对的话,那我要继续说下去了。」 「阿爸当然不反对,你还要说什么?」 「我和张译人讨论过了―─」她甫开口便被打断。 「要当男女朋友了,怎么可以再叫得这么生疏?以后要叫他译人,不要张译人、张译人的叫,人家会说你没规矩,说阿爸不会教女儿。」刘火旺轻斥道。 琪英翻了翻白眼,莫可奈何地说:「是。我们讨论过了,如果你和张伯父想早点抱孙子的话,就不能再继续吵下去,要不然你们就是等上一百年也等不到孙子可抱。」 「你这是在威胁阿爸吗?」刘火旺皱起了眉头。 「要不要随便你。」她凉凉地说。 刘火旺满脸挣扎,考虑良久后,终于重重的点了下头,「好吧,看在未来宝贝孙子的份上,我就不与那个老家伙计较了。」 她眼睛一亮,「真的?说到要做到喔!」 「呃,我会尽量。」他满脸痛苦的回道。 「尽量还不够,要真的和好。」 刘火旺闻言,惊讶地瞪着她,「你说什么疯话,要我不与他计较还可以,可是要我跟张仔水川和好?那是不可能的事。」 琪英看着她父亲的表情,忍不住感到好笑。 说得也是,吵了大半辈子,突然要他们两个「手牵手共创美好的未来」,的确是太勉强他们了。 「好吧,反正你们就尽量节制点,千万要记得以后可能是未来的亲家,所以不准再吵啰!」 刘火旺抓抓头变,「唉,阿爸尽量、尽量。不过你和译人什么时候要有好消息呀?」 「慢慢来,时机一到就会有结果公布的。」说完,她在心里扮了个鬼脸。 「说到你们这些年轻人,脑袋里不知在想什么,既然都已经互相有意思了,还不赶紧把婚事办一办,真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刘火旺叨念道。 「这事是急不来的。」她轻描淡写地回答,「对了,阿爸,千万要记住,不能再和张伯父呕气、吵嘴,或者是大打出手喔!」 「好啦、好啦!」不过琪英倒是很怀疑他们俩能够撑多久?她这样的牺牲真的会有效果吗? 唉,事已至此,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这种未来的难题还是交给老天爷去决定吧。 不知张译人那边的动静如何? 隔天一早,琪英没精打彩的走出家门,因为她光想到今天就要面对令人头疼的「伪装情侣」,脑袋瓜就隐隐作痛起来。 看来她今天得多带几包普拿疼,要不然怎么熬得过去。 早知道就不要答应这个烂主意,她现在开始觉得这不是个好点子了。 全农会上下的人会怎么想?那些怨女们又会怎么想? 讨厌! 就在琪英拐出巷子,走向大路时,一辆保时捷跑车稳稳地停在她身畔,车窗内探出一张脸。 「嗨,上车。」译人笑得比阳光还灿烂,他兴匆匆地下了车,扶着她坐人车里。 琪英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左顾右盼,确定没人看见后才大大松了口气。 「请你的行为举止不要这么张扬好吗?」她把皮包摆在腿上,有些埋怨地说。 译人神情愉快地看着她,「嗨,早晨的你看起来份外美丽。」 她想要装作不在乎他的赞美,却掩不住一丝红晕。「省省吧,现在我们没有观众,所以你用不着说甜言蜜语。」 「你说错了,多多练习有益无害。」他咧嘴笑道。 在琪英看来,他的笑容十足痞子样。「你好像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子的。」 他一愣,「哪样子?」 「甜言蜜语,而且很轻佻。」她有些不屑的说。 「天地良心。」译人连忙大声喊冤。 「你还不承认吗?」她睨视着他,「你本来就不是那种老实木讷的人。」 「老实木讷……」译人轻皱着眉头,「听起来好像圣伯纳犬的呆样。」 「是,人家如果是圣伯纳犬,你就是那种骚包的德国狼犬。」琪英老实不客气地回道。 「莫非你喜欢的是那种圣伯纳犬型的阿呆?」他心急起来。 琪英耸耸肩,毫不客气地重拍他的手背,「喂,总干事,咱们应该上班了吧?」 「噢,对,上班了。」译人脚踩油门,保时捷平稳地上路。 车子经过一畦畦稻田,微风凉爽地吹送人窗内,撩拨得人好不畅快。 「哇!我就是喜欢乡下的空气。」他稳稳地操控着方向盘,真诚地微笑道。 琪英闭上眼睛,舒服地感受着扑面清风,十分同意他的话。 「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吗?」 她迅速睁开眼,「为什么问?」 「关心一下。」他当然不会承认这是帮自己问的。 「我喜欢有责任感的男人,不花心、不轻浮。」她想了想,很乐的指出,「不要像你这样的。」 闻言,译人的俊脸迅速垮下来,「为什么?」 「嗯,太英俊又太会讲话的男人会让女人很没安全感。」她摇头晃脑地回答。 他苦笑一下,「琪英,我该怎么替自己辩解才好?」 「别装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反正我也不是你心目中的最佳女主角,对我装可怜是没有用的。」她开心的消遣他。 「你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他似笑非笑地说。 「别再费心说服我了。嘿,你知道吗?我晓得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喔!」 译人的心猛地一跳,难道这个迟钝的小妮子总算察觉出他的心意了? 她促狭地看着他道「就是那天那个呀!」 「哪个?」 「那个柔柔亮亮、闪闪动人的念玉小姐啊。」琪英暧昧地撞撞他的手肘,笑得好不开心。 译人差点当场吐出一口血来,他极力维持面无表情地说:「你猜错了。」 唉!究竟一个男人能够有多大的耐心,心脏又能够多有力呢? 眼见她自以为是、沾沾自喜地揣测着他的心上人,却一点都不会将线索与箭头指向她。 译人开始觉得自己很歹命。 「不是念玉小姐?」琪英侧着头想了想,「要不然就是身材火辣的美国女孩。」 「是呀是呀!」他没好气地道。 他突如其来的承认杀得琪英一个措手不及,她愣了好半天,才讷讷地开口,「呃……那你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呢?」 「时机尚未成熟。」男性自尊心已经被她戳得伤痕累累,他现在一点劲都提不起来。 「噢。」她又感觉到了那股热悉的不舒服感,这次还夹带了一丝心酸酸。 奇怪,他明明已经有了心上人,为何还要和她串通扮演一对假情侣? 难道是因为女主角尚未现身,所以他「没鱼虾也好」的找她来代打吗? 越想越不舒服,琪英索性转头望向窗外,但是飞驰而过的怡人景色却无法平抚她激荡的心思。 该死!说好不让他左右自己的心情,可是她却再度让池影响了她的喜怒哀乐。 第二天一大早,译人便将保时捷停在她家门前的巷子,身穿雪白衬衫和蓝色牛仔裤的他斜倚着车子,一副优闲的模样。 晨光下,他显得格外潇洒,尤其他脸上那抹揉合了男孩的纯真,以及男人的性感笑意,更是令人动心不已。 甫走出家门口的琪英在见到他笑吟吟、靠在车旁望着她的模样,心脏忍不住跳漏了一拍,然后是不听使唤的狂跳。 该死,她究竟是怎么了? 「嗨,早。」 「你又来干嘛?」她不客气地质问。 他笑意不减的看着她,「来接你上班。」 「你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连续几天对我这么好?」琪英边说边绕过他往前走。 译人上前两步烂下她,低头轻笑道:「我们不是有过协议,要开始交往了吗?怎么,你忘了?」 「我们只是假装要交往,好堵我们老爸的嘴,你可别认真了。」琪英提醒道。 什么嘛,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满肚子的气。 昨天已经跟她承认有个美国女友,今天居然还能装出一脸柔情的看着她,难道他早已风流成性,所以表情可以变化自如? 译人一点都不晓得自己被琪英想的如此不堪,他还真诚地微笑道「请上车。」 「我有权利不坐吧?」 「你在闹什么别扭吗?」 「闹别扭?」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她闹别扭,也不想想看,谁是那个风流成性的痞子? 「你做什么用那种眼光看我?」 「哪种眼光?」 「看痞子的眼光。」 琪英吞了口口水,有些心虚地说:「我哪有用看痞子的眼光看你?可见是你自己心虚。」 「天地良心,我哪有心虚。」他瞅着她微红的脸顿,了然道:「说人心虚者必是心虚人,说,你是不是在心里偷骂我很久了?」 「就算是又怎样?」她抬高下巴,索性认帐。 译人低头凝视着她,有些无奈地说:「琪英,我又得罪你什么了吗?或者我又哪里惹得你不高兴了?」 「你不必如此低声下气的。」让她觉得好别扭。「我已经习惯和你吵嘴了,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会觉得很奇怪。」 「喔?那我该怎么对你,你才会接受我呢?」他别有含意地问。 「你无须得到我的接受,也不必那么委曲求全,我们只是伪装成情侣而已,你不需要像真的情侣那般讨我欢心。」 「我一向讲求真实。一他不假思索的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愣愣的问。 译人这才发现失言,连忙打个哈哈敷衍过去,「没事,我只是觉得既然决定要认真的做一件事,就该全力以赴,务求真实,这件事也一样。」 闻言,琪英斜眼睨着他,「所以你打算从现在开始就表现出好情人的模样了?」 「那当然。」他笑着点点头,目光炽热的凝视着她,「相信我,我会是个好情人的。」 琪英被他的目光弄得心乱如麻,只得低下头道:「好好好,闲话别再多说,我们快要迟到了。」 「这么说,我的车有那个荣幸载你啰?」 她被他的话逗笑了,「是呀,今日就赏你个脸,让你载我。」 「多谢太后恩典。」他十足狗腿子模样。 琪英忍不住好笑地坐人车内。 一整天,她的心情一直处于愉快的状态。 第二天一早,天空布满了厚重的云层,阴阴郁郁的彷佛可以拧出水来。 琪英梳洗完毕,正坐在厨房里吃稀饭时,外头陡然响起淅沥哗啦的雨声。 这种时节下雨是最好的了,除了可以灌溉农田之外,也能够将初夏的暑气尽消。 但是就苦了像琪英这种骑车或走路上班的上班族了。 讨厌,这阵雨早不下晚不下,怎么偏偏在上班前下? 琪英慢吞吞的吃完早饭,想到要穿着厚厚又碍手碍脚的雨衣出门,就觉得懒字当头,可是如果不穿,看这雨的阵势,只撑把雨伞绝对会淋湿的。 今天译人还会来接她吗? 她居然情不自禁地盼望他的出现,就像希望有位超人出来拯救她于苦难中一样。 琪英对自己的软弱兼没骨气有些不悦,她边张罗着雨衣,边叨念道「哼!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倒向他那边去了?这样未免太没志气了,我绝对不可以这么软脚虾,要不然岂不是被他吃定了吗?」 就在她穿上雨衣,举步维艰地走出大门时,一辆眼熟的跑车早在外头等着了。 琪英没有发觉自己有多开心,但是她嘴巴却不由自主地弯成一抹傻笑。 见她出来,译人不顾雨大地自车内走出来,手上还撑了把伞护送她到车边。 「你先坐进去再说。」他关切地大声道,声音盖过了哗啦哗啦的雨声。 琪英看着他额前变丝和肩上被雨泼湿的痕迹,忍不住急道「别担心我,你赶快回到车上,你看你都淋湿了。」 「我淋点雨没什么关系的。」他坚持着要她先坐进车子,对于她滴着雨水的雨衣把真皮座椅弄湿了,他一点也不以为意。 后知后觉的琪英,直到他坐回驾驶座后,才发现她把他的车子弄「泡汤」了。 「哎呀!」 译人闻声,急急地转过头来,一脸紧张的问:「你怎么了?很冷吗?我把暖气开大一点好了。」 「不是不是。」她望着前方已然因温暖而起雾的挡风玻璃,连忙摇摇头,「是我把你的车子弄湿了,你看,椅子和脚垫,真是对不起。」 译人松了口气,微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这只是小事一桩罢了。」 「小事?」这套真皮座椅少说也要十几万,倘若被她弄坏了,那她…… 从小在刘火旺节省观念的教育下,琪英早已养成勤俭成性,她除了喜欢吃好吃的东西外,其它的物质享受总是不怎么在意,现在看到这么高级漂亮的椅子给弄湿了,她不禁大为紧张起来。 不知译人回家后会不会被他老爸骂?不知他会不会狠狠地敲她一笔修理费? 就在她忐忑不安时,译人早就动手解开她的雨衣扣子了。 「你……你在干嘛?」她愣愣的问。 「帮你把雨衣脱下来,免得雨水弄湿你的衣服。」他解释道,「手臂伸出来……屁股挪一下。」 琪英傻傻地配合,等到他帮她脱掉雨衣,从后座上拿过一条毯子垫在她身下,然后将雨衣丢到后座后,她才稍嫌困难地开口。 「你……这样没关系吧?」她指着后座的雨衣说。 它又弄湿了后座的椅子了,看在她眼里,不免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当然没关系,我是车子的主人,又不是车子的奴隶。所以弄湿了又如何?换过就好了。」译人不在意的说。 「你……你不会跟我要这笔赔偿费吧?」 这下换他莫名其妙了,「我干嘛跟你要赔偿费?喂,在你心目中,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不是啦,只是弄湿了你的椅子,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良心过意不去。」她小声的解释着。 望着她脸庞红红的可爱模样,译人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早知道你这么爱惜我的车子,我当初真该用这辆车子来威胁你才对,因为你会对它不好意思,可是对我却总是一脸凶悍。唉,这年头真是奇怪,人不如车喔!」 「你在乱说什么?」 「你看,对我就这么凶。」他可怜兮兮的指控。 琪英这才发现他说得没错,忍不住轻笑起来。「那是因为你比车子白目,车子都不会说一些有的没的刺激我,可是你会呀!」 「我是想让你的血液循环顺畅些,所以才不惜冒着挨骂的危险,努力的激怒你。你可知我用心良苦?」 「是,用心良苦,所以你是张宇的弟弟叫章鱼。」她笑得快岔了气。 「章鱼?张宇?那是谁?」他一脸莫名其妙的问。 「对了,我忘记你身处番邦多年,所以早已不识中华上国的音乐文化了。」 「哪里,我至少会唱『当我们同在一起』。」怕她不相信似的,他立刻一本正经的唱了起来,「当我们同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听着他荒腔走板的歌声,琪英已经笑到肠子打结了。「停停停!你的歌声还是跟十几年前一样没进步。」 「别说了,这是我张大帅哥辉煌的纪录中,唯一的一项污点和耻辱。」他挥挥手,无力地说。 说得没错,全欢喜镇的人都知道,能文能武的译人是个大音痴,每回歌唱比赛他总是担任主持人,用妙语如珠和机智敏捷的反应迷倒全场,但是要他下场献艺,他可就三缄其口,打死不开了,不过这丝毫无损他的魅力与万人迷的形象。 可是今天他居然不顾形象,不怕被取笑的大展歌喉,琪英感到很讶异。 她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强忍着笑,「没关系,没有人是完美的。」 「果然还是琪英最好心、最善良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他欣慰的说。 「嫌你个大头鬼啦!」她给了他一记狠拳,似笑非笑地说:「每次都讲这些有的没的,让人听到会被误会的。」 「我们本来就是故意要让人误会的,」他笑得好暧昧,「来,亲一下。」 她忍不住再重k了他一下,「欠扁!」 译人疼得龇牙咧嘴,忙不迭的说「好好好,不亲不亲。」 「快开车,你每次都搞得我几乎要迟到。」她笑着催促,心情不禁飞扬了起来。 「是。」他遵命行事。 尽管车外正下着倾盆大雨,但车里的气氛却是愉悦和乐。 也许和他伪装成一对情侣,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第六章 就这样译人接送她上下班几天后,擅长察言观色的农会员工们,便揣测出他们的「特殊关系」了。 这结果当然是震惊了全欢喜镇,几乎是全镇人都跌破眼镜,当然,更是跌破了不少女子的芳心。 这当中以文莺最为高兴,她悄悄地把琪英拉到一边,语带兴奋地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尽管是假装的,但琪英还是免不了脸红,她有点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我自愿的。」她无奈地说。 「我了解,有时缘分就是这么巧妙,教你不想接受也难。」文莺点点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琪英一脸苦瓜,可是却什么都不能说。「唉,你不明白的。」 「你们的父亲应该都不反对吧?」 「咦,你怎么会知道?」琪英惊讶的问。 「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他们只是看彼此不顺眼而已,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唉,这件事又有得让大家讲了。」说着,琪英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奇怪,我们刘张两家总是会沦为众人看热闹的对象。」 「大家关心嘛!」 琪英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是啊。」 「我早就说过了,你和译人很速配,迟早会凑在一块的。」文莺笑呵呵的说。 琪英闻言,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事实才不是这样,译人在美国早就有一个要好的女朋友了,她才不算什么。 她痛恨自己这种酸楚的感觉。 「你怎么都不说话?」文莺奇怪地瞅了她一下。 「没事,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阿姨,我还有一些帐目要做,我得赶快去做了。」 「好。」 接下来的时光,就在众人刺探的眼光和众女敌视的眸光中溜走。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分,琪英一把拎起皮包就往外冲。她得回家透透气,办公室里怪异的气氛令她快要窒息了。 她再次肯定自己的头脑有问题,居然会答应配合译人的烂主意,弄到她现在上班如坐针毡般难受。 就在琪英刚跨出门口时,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一双健臂,倏地将她揽人一个坚阔温暖的怀中。 「嗨,我的女朋友,今天过得快乐吗?」译人笑吟吟地瞅着她。 她握起拳头,狠狠地捶了下他的胸膛,却发现只是打痛自己的手,他一丝疼痛的表情也没有。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她几乎能够感受到背后众人如电的眼光,还有那股即将爆发的流言。 惨了,她一世英名和贞洁全毁! 译人倾身亲密地凑向她耳垂,轻呵着气道「在跟你打招呼呀!」 一股麻痒的感觉钻人她的心窝里,教她浑身血液险些沸腾起来。 琪英心慌地推推他「喂,拜托你自重些!」 他浅笑着,顽皮道:」我这是真情流露,再说大家还不是爱看得要命,我何需自重?」 「张译人,如果你不想被我勒死的话,你最好马上放开你的手!」她忿忿的低吼。 译人闻言,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将她拖离门口,临走前还顺便抛了个笑容给所有的人。 办公室开始响起了一阵窃笑和低咒的两极化声响。 直到来到了停车场,坐人保时捷,译人发动车子驶上马路后,这才转过头笑咪咪地凝视着她。 「想去哪里?」他温柔地询问。 「我不想去哪里,我只想宰了你。」琪英火冒三丈的说。 可恶!生平第一次她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别这么说,你会吓到我的。」他故作害怕的说。 琪英对他恨得牙痒痒的。「放我下车,我要回家!」 「恐怕我们还不能这么早回家,因为你爸爸下午打电话给我,要我晚上带你四处走一走。还有,我爸也要我带你到高级有气氛的餐厅,好好的联络一下感情,所以现在我们身上背负着他们的期望。」 「我觉得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说着,她赏给他一记白眼,「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们不是讨论过了?」 「可是我现在觉得很混乱……」 「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准没错。」 琪英转头看了看四周,瞪着前面的陌生道路,「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到山上一家小馆吃溪虾和小馒头。」 「我有答应跟你一起共进晚餐吗?」 「你别无选择。」译人咧嘴一笑,狡诈道:「太早回去会被你爸爸念喔。」 「我又不是无处可去。」她勃然大怒。 可恶!就真把她看那么扁吗? 「是是是,你有很多地方可去,不过现在你肚子饿了,所以我们先去吃饭好吗?」他好脾气的哄着她。 琪英瞪了他好半晌,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天哪!世界怎么颠倒了?这个打小到大的死对头为什么会对她这般温柔? 虽然这种滋味很棒也很甜蜜,但他们是假装的情侣呀! 琪英必须承认,她真的被搞昏头了。 也许她还是比较适合过那种平淡单纯又安全的生活。 译人和琪英来到一家雅致又充满中国风味的餐馆,这里除了有庭台楼阁和雕窗长廊外,庭院的大池塘里植满了荷花,池中央有一座造形古朴的掠亭,里头还有乐师弹奏着古筝。 乐声清幽致远,高昂处宛如玉石相击,低吟处更像无尽春风拂柳丝。 这里的气氛真是令人陶醉。 琪英坐在用屏风和雕花竹帘隔间而成的「月色阁」里,耳畔听着铮净琴音,眼睛望向窗外皎洁月光,她不禁轻叹了声,「好美的地方!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怎么不早点带我来?」 译人坐在她对面,含笑打量着晕黄灯光底下的她。粉嫩的脸蛋和灵巧的大眼睛因赞叹浮现柔意,平时的机警和慧点转变为娇悄天真的神睛。 尤其对着他傻傻地追问时,那娇憨的模样更加动人。 她真是令人百看不厌。 他执起一盅茶,浅啜一口后,微笑道:「不瞒你说,这个地方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否则早就带你来了。」 她侧着头,怀疑地瞅着他,「真的?」 「真的,我今天特地上网查询附近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店,能够带你来逛逛坐坐的,结果就找到这家清新脱俗的山中小馆。」他环顾四周的幽静,浅笑道。 「你还真是用心良苦,但我猜不透你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既然我们要乔装情侣,就得做像一点。」 「可是现在又没有观众。」 「我们需要培养默契啊。」 琪英沉默的看着他好半晌,突然摇摇头道:「奇怪,为什么我明知你的话不怎么可靠,但我却还是选择相信你呢?」 闻言,译人眼中燃起一簇希望的火光,「这表示你慢慢信任我了吗?」 她轻皱眉头,有些不解地问:「这很重要吗?」 「当然。」他的神情陡然变得专注无比,眸光紧紧锁住她的。 琪英被他瞅得心下发慌,她下意识的握紧栏杆,一阵尖锐的疼痛狠狠地划过了她的神经末梢,她倏然痛呼一声,「噢!」 译人脸色一变,一把捉住她的手端详,「怎么了?」 「木头屑刺进肉里。」她深吸一口气,疼得差点掉下泪,不过她还是拚命忍住。 译人整颗心都揪在一起,紧张地审视着她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替她拔去那根木刺,「忍着点……天,你流血了。」 尽管只是一道小伤口,但是那嫣红的血渍还是戳痛了他的心。 琪英吞着口水,等到那根刺拔开后,她不太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其实也不是根严重的伤口,就叫得那么大声……」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心疼地、轻柔地将她的手掌凑向唇边。 那柔软的唇瓣却蕊含着狂野的火热,在缓缓吸吮着伤口的同时,瞬间撩拨起她全身的敏感之处。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彷佛再自然不过,当他怜惜的唇离开了她的手掌,心疼不舍的眼眸深锁住她的眼睛时,琪英本能地闭上双眼。 译人一手小心地握住她受伤的手,另一手则轻轻碰触着她细致的脸颊,低下头攫住她的樱唇。 辗转吸吮,轻探柔舔,他轻巧灵活的舌尖逗弄着她的羞涩,双唇细细地熨贴住她的娇润。 琪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惊涛骇浪的感觉,她只觉得全身酥软,整个人像是被一波又一波的热浪翻腾卷动着,无法动弹。 不知在何时,他的吻已经悄悄地转移阵地,溜上了她白皙柔软的耳朵,轻吐吹送着撩人的气息,也勾引着她所有的神魂,令她忍不住逸出一声低吟。 译人对她的强烈爱意和渴望瞬问淹没了他的理智,他气息粗重地喘息着,却犹自控制着自己绝不能踰矩,绝不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 除非她也愿意和他相爱,否则就算情欲已经逼得他几乎快疯狂,他也不愿唐突佳人。 译人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把自己从她身上抽离,大口大口喘息着,眼神仍布满了情欲。 琪英咬着下唇,缓缓自心醉神迷中醒来。 他爬梳着浓密的黑发,低低的说了声:「抱歉。」 「抱歉?」她眼神恢复清明,闻言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真诚地望人她的眼中,低沉道:「不,我更正,我一点都不感到抱歉,因为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她的脸颊顿时飞上两朵红霞,「你……你是什么意思?」 他目光专注地盯着她,「难道你还感觉不出,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吗?」 她吞了口口水,心脏狂跳,「这……这是不可能的,你只不过是想要看我出楼、想要戏弄我罢了。」 「在你心目中,我就这么恶劣吗?」他的语气里满是苦涩。 「我被你弄迷糊了,你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吗?而且我们的睛侣关系是假装的呀!」琪英慌乱地低喊着。 她唇瓣上犹有热吻余温,他的气息依旧萦绕在她鼻端,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是如此扑朔迷离,教她难以明白。 译人深情地凝望着她,低喟一声,「我以为我能按捺住我的感情,但是我错了。」 「那我们伪装的情侣身分……」 「如果不这么说,你会愿意让我接近你吗?」说着,他苦笑了下,「不过在我这么快就自首之后,我怀疑你会再理会我。」 他脸上的落寞和伤感,深保地拨动着她心底的某根弦。 琪英完全忽视脑袋还警告的声音,她凝视着他,再也无法阻挡内心澎湃的情感。 或许这就是她和他注定的宿命,从小至今,始终逃不过那紧紧牵系住彼此的缘。 她轻叹一声,小手怯怯地碰触他,「也……也不尽然。」 译人猛然抬起头,大手迅速握住她的柔荑,眼底绽放出不敢置信的狂喜光芒,「你是说……」 她低下头,羞涩道:「这次就算了,可是我不希望你下次再欺骗我。」 「什么?」他的脑袋突然糊成一团,无法思考。 「我说,」她的音量稍稍加大了些,但窘涩依旧,「我讨厌被欺瞒,如果有话就坦白说,我……能够理解的。」 「呀?」他依然处于呆愣状态。 琪英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赏了他一颗爆栗子,「我说,这次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她的话总算穿透了他所有的迷雾,成功地敲醒了他处于怔愣的脑袋,他狂喜的一把抱住她,「琪英!」 琪英柔顺地偎在他温暖的胸前,怦然狂跳的心终于找到了最终的依归。 呵,原来他的怀抱是如此熟悉而令人心安! 不过他的活跃与无人可敌的魅力,却让她有些难以宽怀,她临疑他的真心与热力能维持多久。 琪英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吸嗅着他身上清新的男性气息,心底有某种感觉骚动了起来。 这种揉合着酸楚与甜蜜,悄悄在她心底泛开来的忐忑滋味,究竟是什么?她不明白。 只是他温暖窝心的拥抱和平缓稳健的心跳声,却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晚风徐徐吹拂,月色隐隐朦胧,大地沉静得美丽。 尽管响亮鸡啼和灿烂的阳光唤醒了她,但是刚起床的琪英还是迷迷糊糊,脑筋有些怔愣不清。 她始终不太能够相信,自己昨晚居然和宿敌相拥吻,还相约进人真正的情侣关系。 是她昏了头还是作了场春梦? 小兰兴奋的惊叫声陡然惊醒了她。「小姐、小姐!」小兰气喘吁吁地跑进她的房间,连门都忘了敲。 「什么事?」琪英慢吞吞地下了床,爬了爬蓬松秀发。 「张……张……」 「有蟑螂呀?有蟑螂叫我也没用,因为我也怕牠。」琪英打了个呵欠,穿着拖鞋走向梳妆台。 「不是,是张先生来了。」 她心一动,「张先生?」 「是呀,就是那个张先生。 「又来找我老爸吵架了?」她低吟一声。 小兰忙不迭的摇头,「不是、不是,不是张老先生,是年轻的张总干事。」 「译人?他来干嘛?」琪英惊讶的问。 「他来跟老爷道早安,并且接你上班的。」小兰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打转,「小姐,我昨天早上去买菜,听隔壁的阿珠说……」 「不用听说,我和张先生的确在交往。」她捏捏小兰怔愣的脸,很高兴这消息又吓到一个人了。「很抱歉你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不过至少你可以跟别人说,这消息是直接向我本人求证过的,所以千真万确。」 「小姐,你真的……可是老爷和张老先生,你和张先生不是原本……」从小兰显得有些语无伦次的话听来,可见她被吓得不轻。 「这你就不懂了。」其实琪英自己也不太懂。「长大以后你就明白了,现在你听听就算了。」 「那……」 琪英拍拍她的头,微笑道:「帮张先生倒杯茶,别让人家说我们刘家不懂待客之道。我先去刷牙洗脸了。」 「噢。」小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琪英打发走小兰,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窃喜,小脸上不由得漾开一个傻笑。 「真是的,一大早就来做什么?」她啐道,其实心头甜丝丝的。 女人最喜欢口是心非,琪英这才发现自己也不能例外。 匆匆梳洗过后,她迅速换上一套浅绿色的套装,脚步迟疑地走向客厅。 还没走到门口,她就听见里头传出的哈哈大笑声。 待走入里问,她吃惊地问:「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没什么,和这小子比画一下功夫。」刘父旺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这小子的推手也练得不错呢!」 「哪里,姜还是老的辣,伯父才是高手呀!」译人轻笑着,缓缓放下衬衫袖子。 他这几句话逗得刘火旺龙心大悦,忍不住拍拍他的肩头,「不错,年轻人很谦虚,好样的。」 「伯父过奖了。」译人又露出那抹真诚又性感的笑容,看来既像天真的男孩,又像成熟的男人。 奇怪,怎么有人能将这两种迥异的气质揉合得如此恰当呢?琪英不解的暗忖。 「好,武术时间结束,你们两个可以稍稍休息一下吗?」她挑眉看向译人,略带羞涩地问「你吃过了没?」 译人眸光一闪,着迷地凝视着沐浴在晨光中的她,「没有。」 经过昨晚的真心表白后,他今早再也忍不住地冲了过来,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看着她白皙脸蛋上泛起红晕,娇媚如初绽的春花,他不由得深保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那和我们一起吃吧。」刘火旺左看右看,真是怎么看怎么满意,红润的胖脸上布满了笑意。 嘿,他以前怎么都没有想过,把这两个年轻人凑成一对?瞧瞧他们两个是多么速配呀! 「这怎么好意思呢?」译人双眸紧盯着琪英,舍不得将眼光转移开来。 「咱们以后都是自己人了,还客气什么?」说完,刘火旺伸手搭在他肩上,往厨房走去。 琪英跟在他们后头,看着他们两个亲密的模样,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宽慰。 所谓男人的情感,应该就是如此了吧。 不过她还不敢去细想那个以后是「自己人」的部分。 并非她对未来没有信心,只是译人这般出色,让她什么事情都不敢确定了。世事难料,爱情并非永不褪色的照片,她也不认为他俩绝对会在一起,或者是白头偕老。 她不是那种勇敢追求所爱,对自己自信满满的人。 也许就是太过于淡然处世,因此她对很多事都无争无求,但译人不同,她生平第一次产生这种想要独占的心情。 她害怕这种感觉,因为这样占有的感觉将会把她带回童年时的记忆。 他是她唯一喜欢的小英雄,是她的译人哥,但她害怕伴随而来的又会是遗弃。 这一次,她有预感将会伤得很重、很重。 虽然她平常嘴里总是把他批评得一文不值,可是她心里却很清楚,这样的男人是最容易令女人心醉和心碎的。 面对情关,她真的要做这样的冒险吗? 琪英走着走着,陡然陷人一片深思中。 走在前头的译人不时回转头来,流连贪看着她的身影,心里有些奇怪她为何一脸沉思? 第七章 在各自过了忙碌的一天后,译人开车载着琪英来到一家气氛轻松舒适的小馆子。 译人体贴地替她点了点了几道海鲜热辣小炒,再替自己点了道梅冻嫩鸡。 「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们了,各地农药和肥料的需求量大,你们做帐也做得很累,我应该找一天好好犒赏大家。」译人倒了杯冰凉的绿茶递给她。 琪英闻言悄皮一笑,「要请得全农会一起请,否则会有人说你厚此薄彼哟!」 「当然。」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肚子很饿了吧?等会多吃点。」 「我真的很饿,今天中午忙着做完一笔帐交上去,再加上文莺阿姨又请假,其它同事又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害得我短短的一个午休就泡汤了。」她喝着绿荼,只觉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本来想要去巷口阿泉伯那里吃鲜虾馄饨面,最后只能匆匆买个面包回来啃。唉,我可怜的肚子。」 琪英最吃不来那种干巴巴的面包,对她而吉,最好吃的东西莫过于香辣热烫的咸口味食物了。 译人深谙她的口味,因此每回总是会带她到合她胃口的馆子,让她大吃一顿。 幸亏她有一副怎么喂都喂不胖的身材,要不然这三天两头的大吃,她早就可以预约下次庙会时站台咬菠萝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中午和客户吃饭,没时间盯你吃午餐,你就吃得这么随便,你是不是存心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他不悦的说。 「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因为忙坏了,加上人又懒。」她嘿嘿讪笑,过了一会儿发觉不对劲,「喂,饿的人是我,你怎么好像比我还气?」 「我气你不懂得照顾自己。」 「我哪有?」她边说边捏嫩嫩的脸颊做证明,「看,我都把自己养得肥肥的。」 「你全身上下就只有脸蛋还稍微圆润有肉,其它地方瘦得跟扁豆没两样。我以后一定要严格执行,把你养胖起来。」 她瞪大眼睛,还来不及说什么,一盘辣炒蚬肉和盐酥草虾刚好端上桌,她迫不及待地举箸进攻。 「哇,好棒!」她吃得津津有味,差点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了下去。「唔,好好吃。」 「慢点吃,当心烫。」不过译人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她就像生了一张钢嘴一样,再烫的食物也浑然不觉。 「好吃。」琪英心满意足地低叹,再度夹了一筷子的炒蚬肉入口。 译人优雅地进食着,边吃还边笑看她可爱的吃相,一副比她还心满意足的模样。 琪英兴高釆烈地连吃了好几道菜后,才舍得腾出嘴巴来讲话。 「你最近好像更忙。」他们已经一连三天没时间一同出去吃饭了。 平常逮到机会,译人就会带她去不同的地方找寻美味的小吃,不过如果工作繁忙的话,责任心重的他还是会先把她「晾」在一旁,待事情忙完后再好好补偿她。 琪英从来不觉得他这样不好,因为这就是他个人的特色和魅力之一―─公私分明,绝对不会被恋爱冲昏头。 和他相处的日子越久,她便挖掘出他许多的好处与优点来。 比方说,优秀的商业背景和专业知识培养出他精明睿智的决策力和果断力,高超的领袖能力让他在团体之中,拥有着绝佳的领导地位。但难得的是,尽管他才情出众,却锋芒内敛,丝毫不会有一丝骄气,依然谦虚待人。 他是那种自信却不自傲的男人,这一点让琪英深为敬佩。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是接触他越深,她就越对他难以自拔了。 「你在想什么?」译人轻声唤醒她的出神,关心地问:「最近这几天你常常这样发呆,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别闷着,能讲就尽量讲出来,让我帮你分担烦恼。」 「我没事。」她有点被识破的羞窘,连忙夹了一筷子空心菜放到他碗里,「来,多补充一些维生素。」 「你确定?」他有些不相信的追问。 「我确定。」能让他分担什么呢?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心情作祟,除了她以外,无人能解。 译人端详了她好半晌,才吁口气放心地说:「没事就好。」 她夹了一块鱼肉塞人嘴里,咀嚼下肚后才开口问:「你爸和我爸真的不再吵架了吗?」 「他们要从何吵起?」他微笑的回答,喂她喝了一口绿茶润润喉,「小心鱼刺。」 琪英瞅着他,脸红红地抗议道:「哎呀,我懂得怎么吃鱼,你不用三叮咛四交代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还说不是小孩子?中午不就忘了照顾自已的胃?」他边说边往她碗里堆了满满的菜。 「是是是。」虽然觉得他有些唠叨,但她心底却感到甜甜的,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译人停下筷子,支着下巴浅笑看她的吃相。 「你刚刚怎么说我爸和你爸一定不会吵起来?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们现在正大作抱孙子的美梦,哪还有那个精神吵架?」 闻言,琪英脸一红,挑战地看着他,「咦,我有说要嫁给你吗?」 「是是是,现在还是试用期,所以你不必负责任。」他摇头苦笑道。 「你何必那般委屈?」琪英没有被他的表情逗笑,反而若有所思地低喃。 译人面色一整,语带担心地说:「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说这种委不委屈的话?我是真心喜爱你,不是被逼迫,更不觉得委屈。」 她放下筷子,神情认真地看着他,「我明白,只是……」 他忧心地看着她,「我就知道你这几天不对劲,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只是你现在对我这么好,假若以后……那我该怎么办?」她轻声问道。 他又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情绪却是不舍。「傻瓜,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不是胡思乱想,只是凡事总要有最坏的打算。」她淡淡地说。 其实她也很讨厌这种情绪,但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担心。 幸福的日子太美好了,因此总是教人害怕它会悄悄飞走。 「什么最坏的打算?我是个绝对乐观主义者,我相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译人真挚而深情地盯着她,「我们会有美好结果的。」 琪英轻咬着下唇,不知怎么地,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顺利,但是她也说不出来究竟会有什么阻碍。 「我不知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父亲和我父亲都相当赞成我们交往,所以我们之间是绝对没有任何阻碍的。」他像是看出了她的忧虑,语气坚定地说。 事情看起来似乎是这样没错,但世事变量极大,有谁能预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琪英迟疑地开口。 「当然可以,别说求,你尽管说。」 「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一个你很喜欢、很喜欢,而且各方面条件都比我出色太多的女孩……」她喉头梗了一下,勉强深吸一口气道:「请你绝对不要因为愧疚或责任,勉强压抑自己的感情。假若真有那么一天,请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 译人霎时变了脸色,「琪英……」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 「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是你实在比我出色太多了。」她缓缓垂下眼睫,「我对自己是很没自信的,我也不相信我有能力可以将你永远留在身边。」 一如六岁时,她的满心崇拜还是无法拴住一个小男孩的心。 琪英知道自己在做投射,也知道自己过虑了,但她就是无法不去担心。 「傻瓜,你在胡说什么?」译人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发丝,心底涌现了无比的柔情和酸楚,为她的自卑而心疼。「你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我最欣赏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刘琪英到哪里去了?」 「我就怕你这样说,」她吸了吸鼻子,「过多的温柔会使人脆弱的,难道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我希望我的爱是让你决乐,而不是让你忧伤。」他低沉沙哑地说 琪英眨眨眼,贬掉眼底那层泪雾,轻笑一声,「相信我,我很少这么娇情爱哭的。」 「别这么说,你……心情好一点了吗?」他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紧张得笑不出来。 他的口吻是如此小心翼翼,琪英忍不住扮了个鬼脸,「我猜我是得了恋爱忧郁症,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想这个症状应该会慢慢变好的。」 译人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太好了,你又恢复正常了。」 「我敢打赌,你很怕看到我变得这么情绪化对不对?」她自我解嘲道。 「不,我只是……」心疼你这样难为自己。 见到他脸色显得忧郁了,琪英拍拍他的手臂,「喂,你别是被我传染了吧?」 译人一愣,随即微笑道:「怎么会?吃饱了吗?我早点送你回去休息,明天产销班那边还要过来批货,到时候你还有得忙,所以今天晚上要早点睡,知道吗?」 「遵命,总干事。」她俏皮地朝他鞠个躬。 「傻丫头。」他笑骂一句。 失去已久的轻松气氛总算又回来了,琪英开始觉得,方才的一切是她自己过于钻牛角尖了。 其实一切都根美好的呀! 她笑吟吟地望着译人宠溺爱怜的表情,不禁心满意足了起来。 译人曾经允诺要让她快乐,接下来的日子,他果然让琪英的生活天天充满了快乐和惊奇。 尽管公务繁忙,但他总是会抽空陪她吃午餐,要不然就是下午去办事时,顺道替她带回点心。 办公室的人总是戏称,这是琪英专属的「下午茶时间」。 琪英又是窝心又是羞赧,不过他这样公开示爱和体贴的举止,在这么一个民风淳朴的小镇上,实在是太过招摇了。 幸好每次他带回来的点心都有大伙的份,所以大家虽然喜欢打趣他们俩,却总是热情好意多过取笑。 这一天下午,琪英拿着杯子正想走向茶水间,突然里头传出一阵阵女子窃窃私语的声音,声浪恰好飘人她耳里,她们谈话的内容里还夹杂了她和译人的名字。 琪英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在门口侧耳倾听。 「哼!她不过是个高中学历而己,凭什么独占总干事?她根本及不上他的水平。」 琪英认得出这个声音,她是镇长的女儿,去年才从台大毕业回乡服务,也是拜倒在译人西装裤下的一妹。 「就是说嘛,说漂亮也漂亮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个野丫头罢了,再加上牙尖嘴利的,真不知道总干事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就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吗?那我也是和他一同长大的,为什么他就不选我呢?」 说这话的是镇上知名的美女,也是欢喜国小江主任的女儿,从小就和他们同一班,出了名的美丽与骄傲。 「我看,她一定是用她家的财产逼总干事就范的。」另一人臆测着,气氛越来越热烈。 「可是总干事他家也很有钱呀!奇怪,他们两家不是世敌吗?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反正我就是不相信总干事会看上她,这件事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尽管知道她们的话大半是出自于偏见和嫉妒,但多少还是戳进了琪英心里。 尤其是那句事实―─她与译人的学历相差太多。 一个是留美硕士,一个是高中生,他们有何共通性可言? 她轻咬着下唇,深深地吸了口气。 就算这是事实,就算她原本就因为这原因而伤神,但是她绝不会让她们看出来,更不可能让她们得逞的。 她踩着坚定的步伐走人茶水间,似笑非笑地看着众家女子突然哑口无声的尴尬表情。 「知道你们这么关心我和总干事,真是教人感到窝心哪!」她的眼光瞥了镇长女儿一眼,微笑道「是吧?」 镇长女见捧着茶杯,表情僵硬,在想不出该说什么话的情形下,她最后只有冷哼一声。 「琪英,你也来喝茶呀。」有人打破僵局地对她打招呼。 琪英对着说话的人微微一笑;她不怪她们,人嘛!总是哪儿有流言便往哪里钻,图个热闹罢了,看来八卦的天性人皆有之。 「她哪还用得着喝茶?你们没看到刚才她支使总干事去帮她买回好大一杯珍珠奶茶吗?」江家美女哼了一口气,回避着她的眼光道。 琪英看了她一眼,佯装恍然大悟地说:「啊,对喔,刚刚应该留一些给你喝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喝了不少的『健康醋』,照理说不会口渴了,对吧?」 「刘琪英,你―─」 「我怎样?」琪英直视着她,嘴角微微牵动,「下回要说人是非时,记得要关门,这样才符合在背地里说人闲话的原则嘛!」 「刘琪英,别仗着总干事喜欢你,就可以这样目中无人。我告诉你,他不可能会被 你迷惑太久的,看着吧!过没多久他就会厌倦了。」 「厌不厌倦也不关你家的事吧?」她笑咪咪地回了一句。 语气里虽没有一丝火气,但谁都听得出她隐约的警告意味。 江家美女面色变了变,有些狼狈地说:「刘琪英,你不要仗着总干事―─」 「我刘琪英在农会六年了,从来就不需要靠任何人的虎威过日子。」她挑高一眉,冷冷地截口道,「倒是你,进来还不到一年,姿态就摆得比谁都高,你以为每个人都吃你那一套吗?」 「你―─」江家美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再说半句话。 平常琪英虽然一副无争无求的模样,但是她嘴巴功夫可丝毫不输给任何人,若是有人想占她嘴上便宜,只会落得凄惨下场。 撂完话之后,琪英好整以暇地走向热水器,「唉,好久没有跟人说过这么多话了,还真是口渴。」 「哼!我等着看你被抛弃,看你哭!」江家美女恶意的诅咒完,随即气愤地往外走。 看在众人眼中,却显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在。 琪英眼中闪过一抹莫可奈何。 这就是成为大家眼中钉的难处,耳朵必须不时接收到这种带着强烈酸意的不友善话语。 唉,这全是拜译人之赐,不过她的生活也因此丰富多彩起来了。 说到丰富多彩,她这才想起今天晚上和译人还有晚餐之约呢。 呵,她可真幸福呀! 由于译人北上参加全省农会观摹展,所以琪英又恢复了独自一人上班、吃午饭的生活。 他不在的这几天,琪英才发现她的生活有多空虚和单调。 每每在午休时间要来临前,她总得再三思索今天该吃什么午餐,要不然就是得费神走路出去买外食。 文莺阿姨和其它同事都笑她平常被人伺候惯了,所以已经忘了该怎么自行觅食了。 不过最令琪英不习惯的并不是吃饭问题,而是她已经习惯了有译人陪在身旁,和她聊天说话或逗她关心,如今他不在,身旁还真是冷清不少。 「唉!」她发觉自己又在发呆了。 「别一副相思过度的样子。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啊,省得总干事回来看到你变瘦了,他会心疼死的。」文莺打趣道。 「阿姨,你说些什么呀!」琪英红着脸啐道。 「我说错了吗?」文莺眨眨眼,笑嘻嘻地说:「这些日子看你们蜜里调油的样子,真是羡慕呀!我与我家老头子年轻的时候都没这般甜蜜呢!」 琪英慧点地瞅着她,「如果羡慕的话,今晚回去之后可以对你老公体贴一点,让他『幸福』一点。」 「呀,好被教坏了!」文莺捶了捶她的手臂,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是吗?哎呀,真是太糟糕了,一定是被阿姨传染的。」琪英故作气愤地道:「难怪我觉得我越来越……」 「琪英!」文莺笑得腰都弯了,她喘息着揪了她一把,「别赖到我身上来,是你想嫁人了,所以才会动不动就想这些有的没有的。」 琪英咧嘴一笑,「结婚是件『有的没有的』的事吗?」 「你明知我的意思。」文莺勉强止住笑,「说正经的,你几时要嫁给译人?」 琪英脸红了,「哪有那么快?我们才交往不到两个月。」 「可是你和他认识二十多年了,感情绝不止这两个月而已,难道你不想早早把他订下来,免得他被别人抢走吗?」文莺好心的提醒。 闻言,琪英眼神一黯,「该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我的,怎么守都会跑掉。阿姨,难道你也认为我和译人很不相配,他随时有可能会离开我?」 「傻孩子,阿姨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人嘛,在还没结婚之前,什么事都有可能变的,所以我才劝你早早跟他订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结婚之后就不会变吗?」她神情严肃地说:「不是我悲观,但是我觉得人生无常,婚姻并不能保障什么,就算它能够永远替我绑住这个男人,但是若弄得两人都痛苦,这样的婚姻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琪英,你这么说也没错,但是你不觉得你烦恼太多了吗?」 「我也是这么告诉我自己的。」她探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没事,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对了,产销班的肥料尾款收了没?」 「他们说明天会送来。」说着,文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真的没事吗?」 「当然,会有什么事呢?」她笑得灿烂,仔细掩饰起心中的忧虑。 琪英手上抱着一堆待整理的帐目表,缓缓地往回家的路上走。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宽阔的天际被晚霞渲染得美丽无比,几可醉人。 琪英深呼吸着带有淡淡青草味的空气,觉得多日来闭塞的心扉又开阔了起来。 「阿英。」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她倏然转头,讶然道:「阿伯。」 高高瘦瘦、一脸严肃古板的张水川穿着一件唐衫,神色俨然,看不出有任何喜怒之色地站在她面前。 「你最近跟译人的感情好像不错。」他挑起浓眉问道。 奇了,译人不是说他父亲对他们的恋情很看好吗?可是现在看他这模样好像不怎么高兴似的。琪英暗忖。 难道是译人因为怕她担心,所以故意隐蹒?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还是保持一贯的态度见招拆招吧。 「是呀。」她微笑的回道。 「可以陪阿伯一起回去吗?」张水川的神色依旧莫测高深。 「好。」琪英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不过还是神情愉悦的点点头。 一老一小不疾不徐地慢步在田边小路上,两人之间有着短暂的无声时刻。 「阿英,你有没有想过要再继续升学?」张水川突然开口问。 琪英愣了几秒,「阿伯为什么这么问?」 这问题好像该在她高中毕业前问吧?她都己经这么「老」了,现在才来问她这个问题,不是有点奇怪吗? 虽然她始终认为人要有不断的求知欲和上进心,但是升学好像不是她现在该做的事。 张水川并没有让琪英疑惑太久,缓缓地开口道:「我是根尊重译人的选择,但他是个留美硕士,而你只是高中学历而己,你不觉得这样会有……代沟吗?」 「代沟?」她失笑,心底却有几丝凄楚。 怎么最近大伙都在提醒她这个问题?她究竟是跟译人谈恋爱,还是在跟「张硕士」交往? 「是呀,阿伯并不会因为你父亲的关系就对你有偏见,你觉得你和译人差很多吗?」 「阿伯,你觉得你和译人差很多吗?」琪英不答反问。 张水川闻言一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喜欢一个人,想要和一个人厮守到老,所凭借的不是对方的家世或者学历,应该要重视的是那颗真心才对。有真心,就有诚意相守在一起。我始终认为,只要我们在生活上能配合,那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 「你真这么乐观?难道你就不怕译人以后变心爱上学历更高的女孩?」他紧盯着她问道。 琪英苦涩一笑,丝毫不隐藏地说:「我并不乐观,我也害怕译人以后会变心,但是我相信此刻他对我是真心的,在目前来说,这就够了。」 「阿英,虽然我常常跟你阿爸吵嘴斗气,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跟你聊天,也是第一次听到你的想法。」张水川若有所思地说。 「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她望着前方隐隐可见的山峦,轻声道:「找一个真心喜爱自己的人,然后我也以真心待他,其它的,我不去考虑那么多。」 「是吗?」 「我不知道这样的答案您满不满意,但若有一天,译人对我真的厌倦了,真的嫌弃我没有高学历,配不上他的话,届时不需要您讲,他自然就会与我分手。」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会恨他,会气他吧?」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能预测我会不会恨他,会不会气他,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办法潇洒地离开,但是可以确知的一点是,」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继续往下说:「会因为外在条件而嫌弃一个人的话,那么他根本不记拥有我的爱。」 张水川被她的话深深地撼动了。他紧紧望着这个昔日稚嫩的小女孩,在岁月、历练的洗礼下,蜕变成今日思想成熟的小女人。他在情绪激动、心思纷杂下,不禁哑口无言了。 琪英说完心底话后,也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这样的心情他可懂?这样的答案他能接受吗?她是不是太过大言不惭了? 第八章 深夜时分,甫和远在台北的译人讲完电话后,琪英却还是依依不舍地盯着电话,希望他会再度打电话来,告诉她,他想她。 她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没安全感,全都是因为这几天的事情,不过方才在电话里,她丝毫没有对译人透露。 她不希望造成他的困扰,而且坦白讲,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也许这一切不安在他明天回来之后,就会消失无综,所有的怀疑和担忧也会像霜雪见到阳光般融化了。 琪英揽过软绵绵的被子,深深埋人舒适的枕头中,呆呆望着天花板。 天,她的生活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 以前的清闲悠哉日子跑哪儿去了?难道现在萦绕在心里的感觉,就是爱情注定该有的负担吗? 今天恰巧是星期天,不必上班,琪英特地起了个大早去接机。 译人说想早点看见她,所以会搭早班飞机回来。 身处在人来人往、嘈杂热闹的机场,琪英虽然一夜未睡,但兴奋的她依旧精神奕奕的睁大双眼,快乐地等待心上人的出现。 好不容易等呀等的,译人高大挺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她视线内,正当琪英兴奋得要冲向前去,紧跟在他身畔的窈窕身影却让她脚步硬生生一顿。 那位气质高雅、留着一头波浪般黑色松发的女子是谁? 而且她怎么熟稔地勾着译人的手臂,最气人的是,译人好像还很享受地对着她低头微笑。 琪英的目光从她美丽的身材扫射向她身上的背包,还有译人身后拖着的那口大皮箱。 他出门前明明没有带那么多东西,怎么回来时还需要拖口大皮箱? 她一点都不相信那些全是买给她的礼物! 不过在事情尚未搞清楚前,琪英不想乱吃飞醋,因此她按捺着心头的陇乱,微笑着走向前去。 「嗨,欢迎回来。」 看到她,译人深邃的眼眸陡然一亮,笑意迅速浮现他的眼底、脸庞。 琪英一颗高高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他是想她的。 「琪英!」译人迫不及待地给了她一个紧紧的、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拥抱,还乘机在她耳旁偷了个吻,「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下,我真想吻你。」 她的脸蛋迅速羞红起来,急忙推开他,「不行呀!」 「我猜你也无法大胆开放到当众接受我的吻。」译人故作失望地说,眸子却是笑意盈然。 「很抱歉,这里不是美国。」她没好气的说。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娇小女子冷静地开口了,声音十分甜美,「译人,怎么不帮我介绍介绍?」 琪英注意到她的语调丧有着淡淡的外国腔。 译人这才想起她的存在,伸手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咧嘴笑道:「请原谅我的失礼。琪英,这位是我美国的好同学,同时也是华人街有名的沈医师的千金,沈蔚。这次她恰巧回台湾探亲,顺道到欢喜镇来作客一阵子。蔚,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刘琪英。」 沈蔚挑起美丽的眉毛,似笑非笑地说:「译人,没想到你这风流佳公子居然会情归祖国,在台湾找到女朋友,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早定下来呢。」 琪英心一抽,本能地皱眉,什么是「风流佳公子」? 果不其然,译人立刻窘然又无奈地瞪了沈蔚一眼,没好气地说:「别乱说,琪英会当真的,到时候晚上她罚我跪算盘的时候,你可得陪着我一起跪。」 他爽朗熟稔又亲密的语气更教琪英心里大大不舒服了起来。 他到底有没有把她这个女朋友摆在眼里?想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也该看地方吧? 沈蔚眼珠子一转,微笑道:「刘小姐,我和译人开玩笑惯了,你千万别介意。」 「怎么会呢?」虽然她已经嫉妒得有些胃抽筋了,但表面上还是保持淡然笑容,「看得出来你们很熟,是老同学了。」 只是,译人非得要勾着她的肩不可吗? 她很保守,无法接受他们在美国时行为举止开放的习惯,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 她的话让译人既窝心又安心,他瞅了沈蔚一眼,好笑道:「你看,我就说琪英是个很明事理的女孩吧,她才不会效法无聊女子乱吃飞醋呢!」 他这话说得琪英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沈蔚精明地看了她一眼,眸中有一抹戏诡的光芒,「嗯,这样的女孩的确难得。」 琪英身为女性的直觉,从她的目光与话里,不禁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来。 看来事情又麻烦了。 张译人这个大蝴蝶,怎么到处给她惹来这种桃花帐?虽然他不是蓄意的,但是英俊潇洒、幽默儒雅的男子,注定会有美人自动靠过来。 「沈小姐打算来玩多久?」 「不一定,看译人欢迎我的程度啰!」说着,沈蔚娇媚地斜睨了译人一眼。 译人笑着放开她的肩,一手紧揽着琪英的腰,另一手拖着沈蔚的行李,「我们走吧。就让你看看我这个主人有多欢迎你。」 「我拭目以待。」沈蔚朝他抛了个媚眼。 她这般旁若无人的态度,琪英照理说应该满肚子火的,但是她光想到美丽娇媚的沈蔚,一旦和译人回到欢喜镇后,将会掀起一股多大的流言,恐怕农会那些女子又将臆测不已,指指点点的了。 琪英蹙起眉头,为自己默哀三秒钟。 噢,她痛恨流言! 果然,英俊挺拔的译人带了一位美女回他家作客一事,在整个欢喜镇引起轩然大波。 虽说乡下人十分好客,平时镇民家里也常有亲朋好友来访,但是琪英与译人的恋情实在引人注目,所以沈蔚的出现,就成为欢喜镇上的最新话题了。 刘火旺在外头听到风声,急忙赶回家问宝贝女儿。 他在卧房里逮着了正在计帐的琪英,「阿英呀,你有没有听到一个消息?」 「译人家来了个大美女。」她头也不抬地回道。 「你知道了?」他惊讶的问。 「那个大美女还是我亲自从机场接回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刘火旺闻言,在一旁气得蹦蹦跳,「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帐目呀?赶快呀!」 琪英缓缓地抬起头,懒洋洋地看了父亲一眼,「赶快什么?」 「赶快去译人家啊,免得他被抢走了。」 「怎么每个人都这么对我说?」好像只要一有美人出现,她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那你还在这里发什么愣呀!」刘火旺不由分说,一把就将她往外推,「去去去,去找你男朋友。」 「阿爸,待会他就要过来接我去吃饭,我干嘛还要去找他?」老爸没瞧见她连衣服都换好了吗? 「呃,」刘火旺愣了愣,这才妩胸松口气道「还好还好,我就知道译人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阿爸,你的意思是你女见没什么姿色啰?」 「阿爸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对方是个硕士地,再加上脸蛋漂亮、身材好,每个男人见了都会情不自禁动心的。这个就叫……」刘火旺拚命想着形容词,「对了,就叫结合美丽与智慧的致命吸引力。」 琪英闻言,吓了一跳,「阿爸,你到哪里去学来这些词的?还有,你怎么知道人家脸蛋漂亮、身材好的?」 「街头巷尾都在说,看过的人都印象深刻。」刘火旺突然露出一脸向往的表情,「你阿爸我长到这么大,还没有看过从美国来的女硕士呢!」 琪英彻底被打败,心里满不是滋味的说:「是,那您老人家何不前往张宅,去看看那位女硕士呢?」 可怜,她这个宝贝女儿说来没脸蛋也没脑筋,已经快要被大家抛弃了。 「阿英,你不要乱想,阿爸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刘火旺连忙收起欣羡的表情,正色道:「女硕士又怎样,哪比得上我家的宝贝阿英呢?」 琪英感到啼笑皆非,但父亲窝心的话还是让她眼眶微红了起来。 「你赶快换件好看点的衣服,千万别被人家比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等一下她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呢?」她不解的问。 「阿爸在社会打滚了几十年,这个简单的道理怎么会想不到?」刘火旺微笑的拍拍女儿的肩,「他不会把客人丢在家里,然后单独与你约会吧?小心呀,丫头,虽然译人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但是你也要提防那位强敌。」 「阿爸……」琪英鼻头一酸,忍不住抱住父亲。 刘火旺安抚地拍着女儿,感慨道:「你阿母去世多年,害你一个女孩子家有什么心事也都找不到人说。阿爸虽然是个大男人,但多少还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有什么不如意的心事,一定要让阿爸知道,阿爸也好帮你呀!」 「我知道。」她吸着鼻子,强忍住激动的泪水。 父亲的话温暖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和寒冷,点燃了她浑身的动力和精神。 他们吃完饭,译人送沈蔚回张家休息后,便迫不及待带着琪英来到他们定情的山中小馆。 译人痴痴地盯着她,声音低沉地说「我好想你。」 琪英凝望着他的眼眸,积压已久的心酸委屈突然冒了出来,她拚命想要装出淡然,但是眼眶中的泪雾却出卖了她。 「我也是。」她闭了闭眼睛,费劲地忍住泪水。 「你怎么了?」译人脸色一白,急急地抱住她,心疼不已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说完,她睁开眼睛对他一笑。 「我不希望你有事瞒我。」 「不要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这只会让她更想哭,他可知她己经压抑了多少恐惧的感觉? 「对不起,我没有其它的意思,我只是很想知道你到底在忧心什么。」他轻声安抚着她,眼神充满了怜惜的深情,「你这样让我好心疼,一颗心都揪在一起,这种感觉很可怕你知道吗?」 琪英吸吸鼻子,紧紧地回抱着他「我真的没事,只要……你也没事的话。」 「我会有什么事?」他不解的问。 琪英摇摇头,眼神黯淡,「你不会明白的。」 「我的确不明白,你不告诉我,教我怎么知道你究竟在烦恼什么呢?」译人目光紧紧端详着她。 「我在担心……」她实在难以启齿,迟疑了好半晌后,她才鼓起勇气开口,「问你一个问题……你会觉得我们俩不相配吗?」 他呆了一呆,「这是什么怪问题?」 「你是否觉得我们两个学历差太多了?」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译人突然笑出声来,「老天,你就是在担心这些怪问题?」 「什么叫怪问题?这是很实际的问题,已经有不少人提醒过我这一点了。」琪英闷着声说。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他这样的反应她应该高兴,但是一想到她担心了这么久的问题,居然被他当作笑话看待,她还是觉得满心不舒服。 「是谁那么无聊?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还有人以这种观念来左右他人的?没错,学历高低与否的确牵涉到价值观的问题,但是我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这个问题。」 「怎么说?」她心中燃起了希望。 「我们两个很合得来,价值观和思想也相近。我在大学和研究所里读的是专业知识,不是日常生活里的生命哲学。我不需要另外一个同学提醒我,和我切磋那些知识。但是我却需要一个真心与共的人,陪我一同度过生命中的每一个晨昏,和我领略生命中的幸福和甜美,那个人就是你。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永远不会感到厌倦?你总是让我的生活中充满了快乐和惊奇。」 琪英捂着嘴巴,小脸充满了震惊与狂喜;她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译人望着她怔愣的可爱表情,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笑咪咪地说:「小傻瓜,这下你可以安心了吧?别再对我提什么学历高低的问题,告诉你,我们之间没这个问题。」 「可是……沈蔚聪明又漂亮,你怎么不会喜欢她呢?」她略显迟疑的问。 「问得好,也许就因为她太聪明了,所以我备受威胁,因此才不敢喜欢她的吧!」他煞有介事地摩挲着下巴,点点头道:「就是这样,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喜欢上她。」 琪英心里所有初生的喜悦火花又被他的话给浇熄了。 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有几分开玩笑的意味,但是在她此刻敏感脆弱的心中,却更加激起了惊悸。 但是她不愿意再开口询问,因为她害怕真实的结果会令她难以承受。 她突然紧紧地抱住他,「抱着我,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琪英,」译人纳闷地拍拍她的背,「你心里还有什么不愉快的吗?」 「没有。」她闭上眼睛,轻摇着头说,「嘘,抱着我就好,别说话。」 译人有些担心,但是他仍依言紧紧地拥抱着她,享受这静谧宁馨的一刻。 这些天,他实在好想、好想她。 有关译人和沈蔚的消息,总是有意无意的传进琪英的耳朵里。 比方说,沈蔚很得张水川的宠爱,她又是多么知书达礼、妙语如珠,每每总是能让张水川笑得合不拢嘴。 「琪英,这几天总干事好像比较少找你出去吃午餐喔!」 「琪英,总干事下午又请假陪他朋友去瀑布区玩。」 「琪英,你一点都不担心他们孤男寡女相处在一起吗?」 这些听来关心却又格外扰乱人心的话,三不五时地出现在她的耳朵旁。 琪英每每以不变应万变,她总是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谢谢大家的关心,我想我不担心。」 好事者和关心者自然又会七嘴八舌地接着说出一连串话。 「怎么能够不担心?沈小姐那么漂亮,又是高学历分子,我们这种乡下人怎么比得过她?」 「你要小心一点,别到时候老公被人抢回美国了还不知道。」 「该担心的还是要担心,不该担心的还是不必担心,所以你们不必担心你们不该担心的,我也不担心你们的担心。」琪英只能用这几句充满禅机又足以绕昏脑袋的话堵住众人的嘴。 也许文莺阿姨说得没错,她已经习惯了有人伺候关心的日子了,所以当译人因公事或私事而没空陪她时,她心底便情不自禁地涌起一阵浓浓的失落感,整个人患得患失的。 琪英发现自己会突然问发呆,然后突然问眼眶一红地想要掉眼泪。 连她自己都讨厌这种低迷的心情,好像稍稍一受刺激,泪水就会扑簌簌地落下来。 译人对她怪异的举止看在眼底,是既心疼又不拾,但是最近农会业务大大拓展,与美国方面的合作也正如火如荼的展开,他空闲的时间相对的减少许多,再加上沈蔚的作客,使他想要偷一点和琪英相聚的时间都没有。 深深的相思和心疼,让他忍不住做出冲动的行为―─他,农会的总干事,在星期六的早上,跷班了! 不过,他在晓班前就把一切公事安排妥当了,所以这个班他跷得理直气壮,跷得心安理得。 相较于译人的安排妥当,对甫走人会计室就被「掳」走的琪英而言,一切就像是电影情节一样,快速而令人难以置信。 等到她完全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来到山上的度假别墅里了。 她瞪着正忙碌地将车上东西搬进屋内的译人,「你在做什么?」 他搬起一大箱生鲜食物,笑咪咪地回答,「把我们的冰箱塞满。」 「冰箱?塞满?」琪英环视着整齐高雅的屋内,讶然道「你是指……」 「接下来的这两天,我们要在这里好好地度个假。」译人一脸暧昧的看着她,又补充了一句话「就只有我们两个喔!」 「可是……」她突然傻住了。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很忙吗?他还有客人要招待,他…… 「别可是了,难道你不希望和我单独相处两天吗?」他放下食物,好生心疼地拥紧她,「或许你这些日子并不想我,但我可想死你了。」 「我怎么会不想你?但是我们能够把别人丢在一边,然后窝在法边里无忧无虑的过两天吗?」尽管心里仍然不安,但是琪英已经觉得这是个好点子。 「当然能,恋爱的人最大,我们当然可以把别人丢在一边。」译人揉揉她的发丝,「小傻瓜,这时候就不必担心别人了,咱们是爱人,可是有谈恋爱的权利喔!」 琪英欢呼一声,快乐地回拥住他的腰,「哇,好棒!」 译人牢牢地抱着她,咧着嘴分享着她的喜悦。 嘿,光是想到能够在这里不受打扰的住两天,他就情不自禁地心痒了起来。 不过他敢打赌,现在说出来一定会被琪英猛捶一顿的。 就在他们两个恩恩爱爱,在山上大谱鸳鸯恋曲时,沈蔚可是满心不高兴,一肚子火气。 她住在张家的客房里,脑袋里净想着他们两个在山上双宿双飞的情景。 多亏她跟镍民关系搭得好,因此他们一有什么举动,她就会收到消息,所以她才知道原来译人语带抱歉地交代她自行玩两天,就是为了这个绿故。 她千里迢迢自美国追来台湾,就是为了要把这个研究所里着名的金童拐回去的,现在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金童被别人拐跑呢? 虽然在美国的时候,他们之间相处得很好,走得也比较近,他也常和她调笑打趣,但是在那风度翩翩的外表下,他有着一颗守礼的君子之心,所以尽管大家起哄着要把他们俩凑成一对,而她也含羞默许时,他依旧是一副以礼自持的模样,教她又气又敬。 也就因为他的绅士和君子风范,所以她自然会将一颗芳心系在他身上。 和知情识趣又不滥情、娇揉造作的译人一比,美国的男人都太粗鲁不文,要不就太过自大,还有的是一副自以为风流的情圣样,在在都令人恶心极了。 所以她绝对不放手,更相信以她这么聪明的脑袋,迷人的外表,绝对不会输给那个土土的乡下女孩的。 那个看来有些呆呆的刘琪英,配译人实在太糟踏他了。 她向来就是那种主动追求幸福的女人,她也从不会让机会从身边溜走。 这年头看到好男人就要紧紧抓着不放,千万不能有手软的时候! 这一次她也要勇于追求,把握自己的幸福。 沈蔚盘腿坐在床上,开始细细打算起来。 虽然自小在农村长大,但是琪英从来没有如此真实地感受到山野之美。 看清晨的阳光,林间的晓雾,还有彩霞满天的夕阳,也许是跟译人在一起的绿故,这一切都变得美了起来。 她开始体会得到,什么叫作恋爱的人,眼睛看出去的都是最美了。 这两天,译人对待她更是好得没话说,不但体贴人微还无时无刻想尽办法逗她笑,害她笑得肚子都痛了。 琪英窝在沙发里,唇角噙着一抹幸福的笑容,心满意足的陷人沉思里。 译人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轻轻地环抱住她,微笑道:「在想什么?」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甜甜一笑,「在想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实在有点舍不得离不开这里。」 「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只要你想的话,我随时奉陪。」他温柔地承诺。 「可是你那么忙,下次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别对我这么没有信心,我绝对会找出时间陪你的。」他保证道。 琪英斜睨了他一眼,没什么信心地说「是真的吗?」 「你那是什么眼光啊?」译人轻拧了下她柔嫩的脸蛋,爱怜地说!「倘若我是一个没有实践力的人,那我们这两天的假期是怎么来的?」 「对喔!」她傻笑。 他亲亲她的脸颊,大手像八爪章鱼般地紧攀住她的身子,「所以你别担心,或许下个周休二日时,我们就可以再来了。」 她紧紧依附在他身边,满意地轻叹一声,「我觉得我好幸福。」 「我保证,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让你更幸福的。」他的口气坚定极了。 琪英愉快地笑着,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沈蔚是因为太过聪明了,所以译人才不敢爱她,假若有一天,沈蔚的态度和姿态改变了呢? 再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她是不是很笨,所以他才会喜欢上毫无威胁的她? 她不知道这两种结果,究竟是哪一种比较糟? 不过管他的,她不必现在就开始担心尚未发生的事情,那只会把她变成一只净追着自己尾巴跑的小狗。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依然紧揪着译人的手臂,用力到手指都微微泛白起来。 第九章 星期一,琪英回到农会上班,自然又少不了众人的一番调侃和取笑,当然,也少不了嫉妒的话语。 不过琪英丝毫不予理会,对于祝福的声音她统统接受,但若是伴随嫉妒而来的冷言冷语,那么她就效法樱木花道的精神,扎扎实实地把耳朵封起来。 中午时分,突然来了一个教大家都大吃一惊的人,一踏进会计室就指名道姓要找琪英。 那人就是沈蔚。 传说中的「第三者」大驾光临,除了会计室的人愕然不已外,就连琪英也很好奇。 她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就算是来探班,也该是探到总干事办公室里去呀! 沈蔚先是落落大方地和大家打过招呼后,接着一脸笑意地走向她,「哈啰,琪英。」 「沈蔚,今天怎么有空来?」琪英站起身,露出亲切的笑靥,「坐呀,要不要喝点咖啡或热茶?」 「不了,别让我打扰你工作,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中午有没有空,想与你吃个饭。」沈蔚黑白分明的盈盈大眼透露着精明自信的神釆,看得琪英心下有些惴惴不安。 「怎么那么客气呢?不过可借译人中午有个饭局,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 「这是我们女人的聚会,我不希望有译人参加。」沈蔚挑起精心描绘过的柳眉,笑容灿烂。 「噢。」琪英心下有几分了然,知道她前来的目的为何。「你等等,我差不多可以午休了。」 文莺有些忧心地看着她,但是当着沈蔚的面又不好说什么。 她想告诉琪英的是,这女孩来意不善,千万不要小觑了。 琪英虽然聪明谨慎,但是她天性善良,难保不会被人三言两语就给打动了,万一一时想不开,被劝退了该怎么办? 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沈蔚对译人的意图,可是只有译人没有看出来,但是假若琪英也跟译人一样迟钝的话,那…… 琪英意识到文莺忧心的眼光,不禁回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为了避开镇上人的「关爱眼光」,所以她们两个买了麦当劳,然后来到一个较安静没人吵的青翠小林子里,坐在树荫底下吃午餐。 「我从来没想到,原来这里也有这么美丽的地方。」沈蔚看着四周宁静优美的景致和绿草,再看看前方的一个小池塘,忍不住低叹道。 琪英咬了一口起司汉堡,闻言不由得望向她,「否则在你印象中,欢喜镇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吗?」 「差不多。」沈蔚点点头,老实地说:「从小在地大物博,什么都有的美国长大,台湾这个小地方的景色就不那么稀奇了。」 「你这话就太过武断了。事实上台湾之美是世人皆知,否则也就不会有『福尔摩沙』的美誉了。」琪英本能地悍卫家园,替自己的故乡说话。「你还没有真正看过台湾,所以不能这么妄自评断。」 「你的语气很像一个人。」沈蔚微讶地看着她,有些闷闷地说。 「谁?」某个激进的环保人士吗? 「译人。」她不怎么情愿地说出这个答案。 「译人?」琪英心一暖,「他也是这片土地孕育出来的,自然是帮这片土地说话了。」 「不,我认识很多从台湾到美国留学的年轻人,他们大部分都对自己的国家不甚满意,可是却对美国充满想望。」沈蔚若有所思地说, 「可是译人不同,他对自己的国家充满了信心和热爱,他是很不一样的,我觉得。」 「据我所知,有很多美国人对美国也不是完全欣赏或赞同,也许人都是如此吧,对自己的国家是充满要求和期许,」对别的国家却有份雾里看花的美感。」琪英舒适地伸长双脚,淡然微笑道。 沈蔚闻口,霎时忘了必须要对她展现的敌意,她有些惊讶地说:「你不是只有高中毕业吗?」 「或许我学历不高,但可表示我不会思考。」琪英微笑的回答,看出她会讶异的原因所在。「这两者应该没有绝对的关系吧?」 沈蔚咀嚼着她的话,半晌后方才点了下头,「你此得对。」 「不过我依旧敬佩高知识分子,并不会因自身的关系而产生嫉妒或憎恨。」琪英慢慢地吃着她的起司汉堡,直到吃完后,她才捧过可乐大大灌了一口,然后打趣道:「所以放心吧,我不会看不起你的。」 面包类食物总会令她险些噎到,所以不到最后关头她绝对不吃面包,若是买了面包,她就一定会再买上一大杯饮料解渴。 听完琪英的话,沈蔚不禁失笑,低头看着手上的牛肉堡,她心底突然涌现一股复杂难解的感觉。 理智上,她该使出全力对付这个女子,因为她是她的情敌,也是阻碍她追求幸福的大石头。 但是在情感上,她却又情不自禁的欣赏她。 她喜欢她的思想和性格,真的。 如果不是处在这样微妙的情况下,她或许能与琪英变成好朋友也说不定。 沈蔚突然又迟疑怯步了,她该凭着高学历而仗势欺人吗? 「你在想什么?」琪英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沈蔚内心正在交战着。 原本她一直认为琪英只是个土土俗俗,完全无法匹配译人的乡下女孩,和她在一起,只是徒然闷死了才华出众的他罢了。所以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出色的他,沦人一个比不上她的女子手中。 但是她现在却开始犹豫,自己是否设想错了? 琪英仔细看了看她,然后探吸一口气,开口问:「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该来的还是会来,她也不想拖拖拉拉的再吓自己了,干脆把所有的话都敞开来讲。 沈蔚看着她,迟疑地说「我的确有话要跟你说。」 「是跟译人有关?」琪英心脏开始狂跳,但表面上还是维持冷静的模样。「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清风徐送,沈蔚不经意地将发丝拨到身后,「你有多爱译人?」 她突如其来的问话,使得琪英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这……」 「大方一点,假若喜欢一个人就要勇于说出口。」沈蔚爽快地说:「就拿我来说,我可以很诚实的告诉你,我很喜欢译人。」 琪英心一紧,说不出霎时涌上心头的究竟是何种滋味。「噢。」 沈蔚斜睨了她一眼,自我解嘲道:「不过你先别紧张,这几年下来,他始终没有正眼瞧过我一眼。」 「这怎么可能?他眼睛有病吗?」琪英愕然的问。 沈蔚看着她坦荡、真诚无伪的眸光,忍不住摇头道:「我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译人会喜欢你了。」 「为什么?」 「因为你的天真。」 琪英一怔,随即苦涩一笑,「是呀,因为我比较笨的关系。」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沈蔚摇摇手,急忙澄清道:「我说你天真不是说你白痴,你的天真并非不懂世事,反而是一种豁达的态度。」 琪英忍不住脸红,「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奇怪,沈蔚做什么这样赞美她?琪英有些不解的暗忖。 「豁达不是一种能够伪装出来的神态,我从你刚才的吉谈举止中,可以清楚地看见你的坦然。你可以很真诚地赞美别人,欣赏别人的好。也许译人喜欢的就是你的真。」说到后来,沈蔚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真?」琪英不甚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贬贬眼,慢吞吞地说:「我觉得你也很真诚,因为你看来也并非是我先前印象中的那种……盛气凌人、态度傲慢的高知识分子。」 沈蔚嘴角漾起一抹微笑,「看来我们都对彼此产生一个很大的错误印象。」 琪英也噗嗤一笑,「我们两个真糟糕,原来我们都有些存心不良。」 在相视一笑中,她们两人陡然萌生起了一种始料未及的相知感。 夏风轻拂,绿意盎然,她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股释然和畅快,敌意霎时烟消云散。 「如果说存心不良的话,那应该是我才对,其实我一闭始原本打算要说服你离开他的。」沈蔚深感抱歉地招认。 「也许你会成功。」琪英想笑,但是脑海中突然响起译人曾说过的话,因此笑意猝然消失。 「怎么了?」沈蔚急急解释道:「你千万别被我影响了,我只是说『原本打算』,但是我现在决定要放弃了。」 「放弃?」 「嗯,虽然这种喜欢的感觉无法立刻消失,」她涩涩一笑,有些黯然地说:「但是至少我知道,什么样的人是不适合我的,而译人……他真的很适合你,你们两个真的很相配。」 「相配?」照理说琪英应该松了口气,但是她却忍不住低叹,没精打彩地说:「不知道,我现在也觉得心里一团乱。」 「怎么,难道你还有别的困扰或者是别的情敌吗?」 「怎么会没有?我的情敌多到足以填满水库,若是在古代还足够去筑长城呢!」琪英对着她抱怨发牢骚。 沈蔚被她的比喻逗笑了,「真可怕,我开始觉得同情你了。」 「这也就算了,反正我已经习惯走在街上被人家瞪后背了,只是译人……他……」她吞吞吐吐的说。 「他怎么了?」沈蔚好奇的问。 「他好像也想喜欢你,只是因为你太聪明了,他觉得深受威胁,所以才不敢喜欢你。」琪英说完,有些忧心仲仲地看着她。 沈蔚一愣,「哪有的事?」 「或许你在知道这件事后,可以稍稍改变一下你自己的想法,也许你不需要退让的。」琪英越讲声音越小,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在把译人往外推,甚至还说服情敌勇于夺爱。 沈蔚低头思索了半晌,随即发现不合理之处。她摇摇头,好笑道:「我想,他这几句话你不用当真。」 琪英一脸不解的看着她。 「你应该知道他有一个坏习惯,就是嘴巴喜欢开玩笑,他最会讨我嘴上便宜了。」 沈蔚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他是我们研究所里成绩第一名的优等生吗?」 「呀?」琪英怔住了。 「他几乎可以说是十项全能的,在学校是个风云人物,要说他因为我的聪明而备感威胁,倒不如说他是故意拿这件事来打趣开玩笑的,有谁聪明才智赢得了他?或者该说,这世上比他聪明的大有人在,但那人绝对不是我,所以你别听他胡说。」沈蔚笑着解释。 琪英愣了好半晌,良久才眨眨眼,「你的意思是?」 「你被他唬住了。」沈蔚轻笑一声,「唉,看来你们两个的相处模式,也是他吃定你的比较多吧?」 「什么?他骗我?!」琪英惊呼道。 「你怎么了?气昏了吗?」沈蔚赶紧摇摇她的手臂,关怀地问:「你没事吧?」 「这个臭痞子!」积了几天的郁闷,原来全是缘自于他的一句玩笑话!实在是可恶透顶了。 「别太生气,反正他就是这副戏而不谑,幽默而不刻薄的样子,虽然爱耍嘴皮子,但是都是无害的。」看到琪英一脸凶样,沈蔚急忙替译人讲话,「真的,他是那种喜欢说笑却不会取笑他人的人,顶多是顽皮了点。」 「顽皮,哼!」她冷哼一声。 「是啊,他只是有时大男孩气息重了些。」 「大男孩?」琪英咬牙切齿的重复。 「琪英,你是不是想要对他做什么事情?」沈蔚忍不住忧心地问。 「对了,我记得那天他与你在机场的时候,也是和你调笑来调笑去,手还不正经地 乱塔在你肩上吧?」 「呃……这是我们的习惯,他以前在美国也是如此。」沈蔚连忙解释。 「才不!他回到台湾之后,也是三不五时地『调戏』女人。」气字当头,琪英开始把他以前逗弄她的恶行也给算下去。「我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让他以后再也不敢这么轻佻。」 「琪英,你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 「没错,但是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恶,他那几句玩笑话就让我好几天都睡不着觉。他甚至还骗我说他在美国有个要好的女友,还说等时机一到就会带她回来。」此时琪英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气呼呼地说:「你说,我一颗心被他吓得上上下下乱跳,好几次差点没力了,难道不该好好惩罚他一次吗?」 站在同为女性的立场上,沈蔚仔细地思索一番后,忍不住重重的点了下头,「嗯,的确该好好教训他。尤其他的条件又这么好,成天要担心他会不会被拐跑已经够辛苦了,他还故意捉弄你,嗯,该罚。」 「既然如此……」堆积在琪英心里多日的忧虑,在经过沈蔚的一番话后,不由得尽扫一空,此刻满脑子又是古灵精怪的鬼点子了。 「你的表情好阴险喔!」沈蔚突然庆幸起自己不是她的敌人。 「哪里,不过我需要你的配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琪英贼笑道。 听起来好像很好玩,沈蔚不由得玩兴大发,「好,我参一脚!」 琪英满意地点点头,「嗯,附耳过来。」 译人突然觉得眼皮直跳,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虽然这样的情况多半是由于紧张或者疲劳所引起的神经性肌肉失调,但是从小到大,大人们总是这么叨念着:「眼皮跳就是有喜事,要不就是有祸事要发生,可得注意了。」 他推开计算机键盘,伸手揉了揉眉心,嘴里不禁咕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希望不会是琪英或者老爸有什么事―─」 他话尚未说完,办公室的门倏然被打开。 冲进来的是红着眼眶的琪英,她白皙的脸蛋上布满了浓浓怒气,「你这个混蛋!」 「琪英,我刚才才想到你……」译人陡地住了口,被她的神情一惊,「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花花公子,一张嘴骗死人不偿命,可是我居然还是被你给骗了!」琪英眼泪汪汪地指控。 译人又迷惘又心疼,他试图抱住她,却被她用力的推开。 「琪英,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脸色苍白的问道。 「你还有脸问!」她恨恨地看着他,心底却好生佩服自己的演技,真可以去拿一座金马奖了。「我就知道你在美国也是这么滥情!」 「我哪有?」他冤枉地喊着,急急澄清道:「我真的没有,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是不是有人跟你乱说什么?」 「如果你真的没做,为什么要怕别人说?」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说,你以前和沈蔚就是对情人,可是你这个没心肝的家伙,现在居然还有脸来拐骗我!」琪英肠子都快要笑到打结了,但脸上的表情还是义愤填膺极了。 哈!她已经好久没有尝到捉弄他的滋味了,这感觉还真是令人快乐呀! 译人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正沦为他人捉弄的对象,他已经快要紧张死了。 「琪英,你相信我,我和沈蔚只是好同学……」他突然皱起眉头,「是不是沈蔚跟-你乱说些什么?」 「你怎么都说别人乱说?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呢?」 是呀,你自己还不是时常乱说?说得天花乱坠,骗得她团团转。 译人还来不及辩白,琪英又闪电般地冲出办公室。 「琪英,你听我说完呀!琪英!」他急急追了出去。 可是才跑到门口,沈蔚突然一脸忧伤地挡在他面前。 译人情急地越过她的头顶,望着琪英离去的方向。老天,她怎么才一下子就跑不见了?她可不能出什么事呀! 「沈蔚,你有没有看到琪英往哪个方向跑去?」他急吼吼地捉住她的肩,满脸焦急的询问。 「你每次都只关心她,一点都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沈蔚抬起头望着他,一脸一展愁地说。 这……任这是怎么一回事? 译人怔愣的看着她,「沈蔚,你怎么了?」 沈蔚差点被他这句问话给逗得笑出来,为避免露出马脚,她拚命忍住笑意。「难道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别开玩笑了。」 「别骗我,你一定也是喜欢我的,要不然你怎么会对我那么温柔?而且总是亲密地与我谈笑。」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我……」 「你不用再掩饰了,我知道你只是碍于情势才和琪英交往的,不过你不用担心,她那方面我己经解决了―─」她的台词在见到他陡然变得难看至极,活像要把她吞下肚里的表情时,倏地住了口。 他的表情好凶,一点都不像她印象中的译人。 「你对她说了什么?」译人双手紧握成拳,拚了命地控制自己不要失控,不要破口大骂或动手拾死她。「你怎么可以伤害她?」 「我……」沈蔚被他愤怒的模样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声音中的冷冽寒意让躲在门外的琪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着实替沈蔚捏了把冷汗。 糟糕,玩笑会不会开太大了?译人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沈蔚给踢到墙上去? 应该不会吧!译人是那么有礼貌的绅士,应该不会…… 就在琪英揪着一颗心的同时,译人的声音字字清晰地传人她耳内。 「我可以告诉你,我当你是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除此之外别无其它。」他的眸光充满锐利与冷意,咬牙道:「我也可以坦白告诉你,我爱琪英已经二十几年了,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我的心底就只有她一个人了,虽然在这其间,我一直摸不透这种在我心里温柔荡漾的感觉是什么,但是我在美国的这些年,我总算弄清了我对她的感情。这次我回来就是要赢得她的心,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更不可能移情别恋,所以你死心吧!」 「你为什么喜欢她?」沈蔚鼓起勇气开口,替躲在门后的琪英问个明白。 「我为什么喜欢她?」一提到琪英,译人恼怒气愤的眼神陡然变得温柔如水了。「从小我就喜欢她满心崇拜的跟在我身边,用她最甜美的声音叫我译人哥;我喜欢她尽管心里害怕,但每次还是信任地跟着我四处乱跑,田里山上,无处不去。」 琪英在门后听呆了,她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努力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就因为她傻气的崇拜?」 「不是傻气的崇拜,而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他的眼神因回忆而更加深邃,「我永远记得在她六岁那一年,我为了帮她捡帽子,却反而害她跌人池塘。她的落水让我吓到了,不是害怕自己闯下大祸,而是痛限自己的无能,我然让她遭遇危险。」 沈蔚已经听得人迷了,浑然忘了要追问。 「可是琪英一边乱踢着水,挣扎着不要沉下去,眼底还是充满着信任我的眼神,她确信我一定会把她救起来的。」译人颓然地吐出一口气,焦躁地爬了爬额前的黑发,「后来她虽然没事了,但是此后我就避开了她好久好久,我真的痛恨我的无能,我害怕再度害她落人危险之中,一切都是我害的。」 琪英松开紧握着的拳头,改为用力捂着嘴巴不让啜泣声逸出口。 什么村民的打趣,说她是个爱哭鬼,他以后必须娶一个爱哭鬼云云,统统都是他捏造出来的。 原来他的疏远以及遗弃她,原因是来自于自己的内疚。 她一直气他好久好久,一直认为他是故意遗弃她。 原来她错怪他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我花了那么多年才弄清楚我的感情,今天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或任何事破坏掉这份感情,当然包括你在内。」译人坚定无「那你为什么跟她说,你很想喜欢我,但是因为我的聪明让你探受威胁,所以你才不敢喜欢我。」沈蔚提出这个琪英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 「那是跟她开玩笑的。琪英都跟你说了?你又对她说了些什么?害她这么伤心的误解我?」 「琪英救命喔!你再不出现我就要被你未来的老公给活活捏死了。」沈蔚突然高声一喊。 激动的译人陡然一震,他睁大眼睛,眼底满是疑惑和惊疑。 「什么?」此刻他的脑袋布满了浆糊,根本无法思考。 只见琪英缓缓自门后出现,泪水爬满双颊。当她见到脸色还未从苍白中恢复过来的译人时,再也忍不住地低呼一声,冲人他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戏弄你了!」她紧紧抱住他,嘴里乱七八糟地嚷道:「你知道吗?我好爱好爱你喔!」 译人本能地紧揽着她,脸上浮现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说什么?」 沈蔚看着他们俩的模样,不禁又好笑又感动地缓缓离开。 她对着闻声而来的农会员工们嘘了一声,无声地要大家噤声。 想看感动人的爱晴戏,想要关心刘张两家如何发展,包括想要得到最新一手的传播资料,大家都得乖乖闭上嘴巴,否则一点好戏也没得瞧。 就在众人悄悄看戏「关心」的时候,琪英正一脸饿悔地喃喃告解。 「对不起,刚刚是我和沈蔚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要惩罚你那副吊儿郎当的轻浮样。」她惭愧地低下头,「还有,就是你跟我开的那些玩笑话。不过,你知道那些话让我担忧害怕多久吗?本来我就已经被大家给说得心浮气躁了,你还参一脚凑热闹,害我……」 「对对对,都是我不对。」译人这才恍然大悟,不过他又怎么舍得苛责她呢。 「还有,你就是那副爱耍嘴皮子的样子,所以才会害我担心得要命。」说着说着,琪英又开始数落他的不是了。 「是是是,从今以后,我只对你一人耍嘴皮子,好吗?」他陪着笑脸道。 只要她开心,天大的条件他都答应。 「又耍嘴皮子了。」她爱娇地瞪了他一眼,突然问又忧郁了起来,「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他轻啄着她的脸颊,流连不舍地轻声问道。 「你爸那天陪我一道走回家,他在言谈间好像很介意我们学历差距的问题。」她忧心仲仲地说:「怎么办?我根本不敢想象,假如你爸不赞成我们,然后我爸又拚命赞成的话,那到时候他们又要吵成一堆了。」 译人哑然失笑,伸手揉揉她的发丝,怜地轻笑道「这你就放心吧,因为你早就已经解决这件事了。」 「我?什么时候?」琪英张大嘴巴惊讶的问。 「我爸跟我提过他去找你的事了,他说你的回答令他印象深刻。」他疼爱地捏了捏她的俏鼻头,「看来我爸挺欣赏你的,真的。」 「你该不会又在骗我吧?」琪英有些怀疑的问。说不定他又是为了要让她安心,想出这借口来哄她。 「天地良心!我哪敢再骗你了?头一次骗你是为了要偷得美人心,第二次骗你是因为嘴巴贱。」译人一脸可怜兮兮地求饶道:「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也顺便相信我吧?」 琪英瞪着他老半天,被他眼底的真挚和语气里的深情给敲动了。 她突然问又感受到小时候对他的信任感觉,那感觉令她的心头一阵暖洋洋的。 「我相信你。」她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你知道,我是永远相信你的。」 译人深深地望人她的眼眸,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气,紧紧环抱着她的身子,「感谢老天,让你再度回到我身边了。」 「我何曾离开过呢?」她鼻头酸楚,心中却充满喜乐,「我一直都在这里想念着你,等待着你呀!」 译人将她拥得更紧,「我爱你。」 「我也爱你……」 美丽温馨的气氛不过持续了片刻,陡然间门后逸出了几声鬼鬼祟祟的异响。 「译人。」琪英突然竖起耳朵。 「什么?」 「你有没有听见说话声还是笑声?」 译人抱着她,抬头朝外看去,正好看见十几颗试图隐藏起来的脑袋瓜,正在尽力不发出声音的钻动着。 「我的天哪!」他低低呻昤一声,忍不住拍了下额。 「怎么回事?」 「琪英,恐怕我们又上了欢喜镇『流言板』的头条新闻了。」他无奈地说。 琪英杏眼圆睁,「噢,我的天!」 门后众人再也忍不住,猛地爆出了嚣张兼快乐的哈哈大笑声,笑声几可传遍全镇。 欢喜镇真不愧是欢喜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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