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梅拉》 序-1 具制造商,外祖父也是伦敦的商人。由于某些偶然的原因,他的家庭曾经从伦敦迁到德比郡,但他在10岁时又随家庭迁回伦敦。他从家庭受到很好的道德教育,他的父亲是清教徒,坚信诚实、忠贞、勤俭等美德是社会的支柱。理查森后来所写的小说,对这些美德都给予了赞扬。 他只受过中等教育,但平时喜爱读书。13岁时,伦敦左邻右舍的女孩子都认为他善于讲故事,而且他还愿意为她们写情书,也为附近的穷人代写书信。16岁时他在伦敦印刷商约翰·魏尔德处当学徒,当过几年排字工和校对。学徒期满之后,他和印刷商里克一家人有联系,最后接收了他们的印刷厂,在1721年自行独立经营,并娶了他原先老板魏尔德的女儿玛莎为妻。玛莎去世两年之后,他在1733年又和伊丽莎白·里克结婚。 他的家庭生活十分不幸。第一个妻子生了六个孩子,有四个生下不到一年就夭折,其余两个孩子在两三岁时相继早逝。他第二个妻子也生了六个孩子,五个是女儿,一个是儿子,儿子和一个女儿也在婴儿时夭折。他晚年得了神经性疾病,可能与他不幸的家庭生活有关。他是在1761年逝世的。 他由于勤奋努力,在印刷事业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功。18世纪30年代,他的印刷厂是伦敦三家最好的印刷厂之一。他在这一时期结识了英国辞典编纂家及作家塞缪尔·约翰逊博士,画家霍格思,演员科利·西伯和戴维·加里克,诗人爱德华·扬和下院议长阿瑟·翁斯洛。由于翁斯洛的影响,他承接了有利可图的政府文件印刷业务,后来又承印下院的定期刊物。 他在30年代除了从事印刷事业外,也开始写一些小册子之类的东西,如出版过一本《学徒工手册》。他之转向文学是由于一个偶然的原因引起的。1739年两位书商里文顿和奥斯本建议他编写一本包含各种主题的书信示范,以便指导文化水平不高的读者如何写信;结果于1741年出版了一本书,名为《写给好朋友的信和替好朋友写的信》。在准备写作过程中,他回忆起他以前听到过的一个故事,那是关于一个女仆\拒绝男主人求爱而最后又嫁给男主人的事情。他想到可以采用书信体的方式把这个故事写成一本小说,于是就着迷似地全力投入了工作。那时他已50岁了,从1739年11月开始写,到1740年1月完成。书名是《帕梅拉,又名贞洁得报》,并于同年出版。 这部小说的女主人公帕梅拉是个穷苦家庭的少女,她的父母为人诚实正直,帕梅拉从小从他们那里接受了良好的道德教育。她在12岁时到一个富裕家庭当女仆,由于善良女主人的培养,她学会了缝纫、刺绣、音乐、舞蹈,并阅读了大量的书籍,擅长写作,经常把身边的经历写信告诉父母。在15岁那年,她的女主人去世了,年轻的主人b先生爱慕她的美貌,开始用各种方式引诱她,企图破坏她的贞操。她由于受到父母及已故女主人的教导,珍视自己的贞洁,几次拒绝男主人的放荡要求。为了保全清白之身,她决定回到父母家里去,过清贫但却朴实的生活。但万万料想不到的是,就在她归家途中,主人指使马车夫把她拉到他的另一处宅第,使她处于囚禁状态之中。她企图逃走,却没有成功。b先生以优越的物质条件为诱饵,要求她成为他的情妇。当遭到她严词拒绝之后,他又企图把她强奸。经过许多周折,帕梅拉贞洁的品德终于感动了b先生,他经过内心斗争,决定不考虑世人的议论和讥笑,正式向她求婚。但她当时怀疑这是假结婚的诡计,对此犹豫不决。b先生一气之下,把她赶出了家门,但第二天又深深后悔,派马车夫把她追赶回来。她也感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之中爱上了才貌双全的年轻主人,双方消除误会之后,特别是帕梅拉看到他确已改邪归正,于是两人终于结为伉俪。 这部小说出版后,成了轰动一时的畅销书,人人争相阅读,全国上下出现了一股帕梅拉狂热。帕梅拉的形象被绘印在茶杯上和扇子上,这种现象在英国小说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在这部小说出版之前,英国也出版过许多小说,其中最著名的是苗福的《鲁滨逊漂流记》和斯威夫特的《格利佛游记》,还有一些女作家所写的家庭生活小说。理查森曾从这些小说中吸收了文学营养,但《帕梅拉》的重要贡献却在于它把社会环境的描写和人物心理活动的分析结合起来,通过有趣的故事使读者得到道德教育。理查森在继承笛福现实主义传统的同时,特别注重人物的感情描写,从而产生了现代小说一种新的文学类型——伤感主义文学。《帕梅拉》称得上是伤感主义文学杰出的代表作。 《帕梅拉》出版后,曾经出版了好多伪造的续集。针对这种情况,理查森本人写出了一部续集于1742年出版,书名为《地位提高以后的帕梅拉》(pam in her exalted condition),但这部续集并没有为他增加多少声誉。 由于《帕梅拉》作为文学上的新成就大受读者欢迎,理查森受到这次成功的鼓舞,就创作了他的第二部小说《克拉丽莎,又名一个少女的历史》(rissa orthe history of a youngdy),于1747—1748年出版。全书长达7卷,是英国最长的一部小说,也用书信体写成。这部小说的故事结局和《帕梅拉》不同:帕梅拉虽因贞洁自持而备受折磨,但得到圆满幸福的结局;而克拉丽莎的历史却是悲剧性的。克拉丽莎出身于一个上流社会的富裕家庭,是个性格开朗、生气勃勃的少女,但她的父母却把她许配给一个她所不爱的人。在她内心痛苦焦急时,上流社会的青年罗伯特·洛夫莱斯出现了。他是个在外表、智力和仪态上很具有吸引力的人,克拉丽莎爱上了他;但他只想玩弄她,并不真心想要她。他假装要协助克拉丽莎摆脱她所痛恨的婚姻,帮助她逃出父母的家庭,然而当她完全处于他支配之下的时候,他却把她奸污了,使她悲愤而死。她的亲戚莫登上校和洛夫莱斯决斗,杀死了他,替她报了仇。女主人公的美德在小说中虽未得到厚报,但恶行最终还是受到了惩罚。 《克拉丽莎》出版后,受到读者更大的欢迎。但是出乎作者自己意料之外,他亲眼看到广大读者虽然同情贤德女主人公的精神痛苦,但是那个诱惑她的恶棍也得到大批男女的崇拜,这是使理查森感到特别苦恼的。许多女读者对理查森说,《帕梅拉》和《克拉丽莎》中两个男主人公都是品行不端的人,她们希望他写出一个男性道德典范的形象。于是理查森就创造了他的第三部小说《查尔斯·格兰迪森爵士的历史》(the history of sir charles grandison),于1753—1754年出版。格兰迪森英俊的外貌和高尚的道德曾受到妇女们的极大爱慕,他曾多次受到诱惑,但却坚守清白之身,因而获得善报。他娶了一位像他本人一样理想人物为妻,这就是美丽的哈里叶·拜伦小姐。但这个完美无缺的人物道德说教成分太重,缺乏真实的生活气息,因而不能引起读者的强烈兴趣。虽然英国著名女作家简·奥斯丁对这部小说印象很深,说她记得书中的每一个情节,但俄国诗人普希金却批评这部小说:“完善的格兰迪森,读着他时,使我们发困。” 理查森的散文也写得生动、自然、有力,包含了丰富的英语习惯用语,这也是他的小说在当时极为流行的原因之一。 理查森的小说不仅在英国文学中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而且对西欧文学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把伤感主义带进西欧文学,导致了18世纪末浪漫主义运动的兴起。《帕梅拉》出版后,意大利著名戏剧家哥尔多尼很快把它改编为剧本。法国启蒙运动作家卢梭写的书信体小说《朱丽,又名新爱洛伊丝》(176年)就是模仿《克拉丽莎》而写成。德国著名作家歌德的早期书信体小说《少年维特的烦恼》(1774年),也受到理查森小说的影响。俄国诗人普希金在他的诗体长篇小说《叶夫根尼·奥涅金》中写到女主人公达吉安娜时,曾描写她醉心于阅读理查森小说的情况: 她很早就爱读小说, 小说占据了全部生活; 那些虚构的故事令她感动, 她醉心于阅读理查森和卢梭。 法国启蒙运动思想家狄德罗在他的《理查森赞》(1761年)一书中,把理查森与摩西、荷马和索福克勒斯并列,称赞他深刻洞察人的心灵活动。 但是,在称赞理查森的同时,也要看到他思想上的局限性。他在作品中虽然谴责了贵族阶级道德的腐化,但是他所颂扬的道德理想,还是建筑在资产阶级宗教道德的要求上,而不是建筑在人的本性的尊严上。他的伦理结构的基础也不是人与社会的关系,而仅是人与家庭的关系。这样就难免束缚了他的视野,也影响了他认识社会现象的深度。 序-2 《帕梅拉》出版后,对于女主人公帕梅拉的褒贬问题,曾经引起过一场争议。有一些读者怀疑她并非真正要保持贞洁,而是以此作为一种诡诈的手段来达到与主人结婚的目的。与理查森同时代的著名作家亨利·菲尔丁就属于这些读者的行列之内。他不同意当时对帕梅拉的普遍赞美,曾以匿名的方式发表了一部小说《莎梅拉》(sham,1741),这个书名本身就表明了菲尔丁的批判性质。英文“snam”意叩虚伪;他在他的小说《约瑟·安德路斯和他的朋友亚伯拉罕·亚当斯先生奇遇记》(the history of the adventures of joseph andrews,and his friendmr·aboraham adams,1742年)中,对理查森又继续进行了批判和嘲笑。这件事情曾经造成理查森和菲尔丁的不和。理查森称菲尔丁的《莎梅拉》为“那本卑劣的小册子”。他在修订《帕梅拉》时曾回答了这些批评。按照理查森的描写,帕梅拉保持贞洁的决心确实非常坚决。当他父亲第一次告诫她要提防她主人对她的不良意图时,她要她父亲放心,说:“我宁肯死一千次,也不会以任何方式,成为一个不贞洁自持的人。”她又说,“清白的一小时胜过有罪的一生。”当她主人准备以金钱和服装为诱饵,要求她成为他的情妇时,她说,“先生,金钱并不是我的主要幸福。如果我把它当作我的主要幸福,那就请万能的上帝抛弃我吧。……我希望将来当我回顾过去虚度的一生时,我会因为自己清白无邪而感到幸福,这种幸福的回顾是百万金子也买不到的。”“贞洁是最好的宝石,失去它将不是你打算给我的宝石所能很好补偿的。如果我接受了您的条件,那么当我看到我手指上的钻石或从镜子中看到我脖子和耳朵上的钻石时,我就会想到那些是我贞洁的代价;还会想到,我在内心已没有了宝石,所以我才在外面佩戴宝石……”她并不以自己低微的出身为耻,反而因为有诚实正直的父母亲而感到自豪。当她主人想以改善她父母亲的生活状况为条件来破坏她的贞操时,她给他写信说:“我感到很遗憾,您居然想得出,我那可怜、正直的父母亲竟会参与此事,并会来管理一个由于他们女儿卖淫而得到的庄园……我永远亲爱的父亲和母亲宁肯在壕沟里忍饥挨饿或在臭气冲天的土牢里消瘦虚弱下去,也不愿按这样邪恶的条件,接受一位帝王的财产。”正因为她保持贞洁的决心十分坚决,所以她具有极大勇气来反抗她主人的邪恶意图,不怕任何威胁。她主人第一次在凉亭里企图对她越轨放肆,恫吓她说:“粗野无礼的女孩子!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讲话吗?”这时她回答说:“是的,我知道,先生,知道得一清二楚。既然你已忘掉了一个主人应有的尊严,我也就完全可以忘掉我是你的仆人。”一你即使是一个王子,我也不会不保持我的贞洁。”当她主人把她拉到另一个宅第监禁起来时,她对那里的女管家说:“我怎么变成他的财产了?除了像贼一样,他认为他对偷来的货物有权利外,他对我还有什么权利?” 帕梅拉虽然遭受她主人种种邪恶对待,但最后还是和他结了婚,这是因为b先生外貌英俊,才华横溢,而且还有其他好些优点。在她看来,如果他能改邪归正,他是个可爱的人。她曾经纳闷,为什么对他很不起来?为什么有一次他险遭淹死,她还为他幸而脱险而感到高兴?为什么她主人有一次把她从他家中赶出时,她却依依不舍,不愿意离开?其实,那是因为她不愿意失去他。爱情已经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悄悄地进入她的心中。社会身份的悬殊,使她不敢痴心妄想去得到他的真正爱情,更不敢去想和他正式结婚,但她确确实实是喜欢他。这种心理上的矛盾才造成帕梅拉思想感情上的许多冲突。 这部小说的另一个主人公就是帕梅拉的主人b先生。他英俊潇洒,受过高等教育,继承了一份巨大的产业,为人慷慨大方。但他和当时许多贵族子弟一样,生活有些放荡。他非常喜爱帕梅拉,他曾对阻挠他的姐姐戴弗斯夫人说:“请看那容貌,请看那身材,请看那可爱的样子!啊,戴弗斯夫人,如果你是个男人,那么你也会像我一样喜爱她的。”但是他下不了决心和帕梅拉结婚。一方面他要克服自己身份高贵的高傲心理,顶住社会舆论的巨大压力,特别是他姐姐的竭力反对;另一方面他看到许多像他那样的贵族子弟结婚后得不到真正的幸福,因而对结婚感到厌恶。只有在他种种邪恶的企图都遭到失败,帕梅拉贞洁的品德使他深深感动之后,他才决定向她求婚。用他本人的话来说就是:“她漂亮的容貌使我成了她的爱慕者,她高尚的心灵才使我成了她的丈夫。” 小说中居于第二位重要地位的人物就是贝德福德郡宅第中的女管家杰维斯太太和林肯郡宅第中的女管家朱克斯太太。杰维斯太太非常善良,为了保全帕梅拉的贞洁,甚至不惜丢掉自己的职务;朱克斯太太则全力支持、协助甚至教唆她的主人犯罪,在她的协助下,帕梅拉有一次几乎遭到失身的危险。小说对b先生的姐姐戴弗斯夫人、牧师威廉斯先生、几位邻居和几位仆人的描写也很鲜明突出。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和独特的语言,小说通过生动的对话,把他们的性格描写得活灵活现。 这部小说除了帕梅拉被诱拐时由编者用简短的篇幅叙述它的过程外,其余都是由她本人以书信或日记的方式来叙述的(日记也采用写信的口吻),其中也包括少数其他人来信的抄件。它和《简·爱》等自传体小说不同的是,《简·爱》这类自传体小说是在事情已经结束之后,由主人公以回忆的方式来叙述,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最后归宿;而帕梅拉在写信时,只是把已经发生的事情记叙下来,并不知道事情今后会如何发展;甚至同一天发生的事情,她有时也并不是等到这一天已经结束时才写,而是分成几次断断续续记述的。总的来说,由于男女主人公性格中的多重矛盾,造成他们关系之间戏剧性的曲折变化,加上好多次要人物的穿插陪衬,所以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离奇有趣。这就是这部小说出版后迅速赢得广大读者喜爱的主要原因。 最后需要提到的是,这部小说虽然主要描写主仆之间的一段爱情故事,但也乒映了当时的一些社会状况,特别是富裕阶级对穷苦人们的压迫与歧视。当帕梅拉被拉到她主人在林肯郡的宅第被监禁起来时,她哀叹道:“当有权有钱的富人们决心进行压迫时,悲惨不幸的穷人们能对他们反抗什么呢?”她想通过牧师威廉斯先生到邻近一带有身份人家中去避难,但全都遭到拒绝,因为他什]不敢得罪她的主人,甚至连教会也都庇护当地的权贵。达恩福德爵士曾对他的妻子嘲笑说:“哎呀,我亲爱的,这算得了什么呀,只不过是我的邻居看上他母亲的侍女罢了;如果他注意照看,那她就什么也不缺,我看对她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伤害。他做这种事情并不危害其他任何家庭。”彼得斯牧师对向他求助的威廉斯先生说:“什么,让我跟b先生那样有钱有势的人物牵连到一起吗!请您相信,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为这位姑娘感到遗憾;但是我看,我们卷进跟他这种人的纠纷里去,帮不了她什么忙。非常可惜,这一类事情太司空见惯了!”帕梅拉的主人是当地的治安推事,不论她逃到哪里,他都可以把她逮捕起来。她主人因为妒忌牧师威廉斯先生,就曾以欠债为名,逼他锒铛入狱。小说虽然反映了这些社会矛盾,但由于时代的局限,帕梅拉或理查森看不出解决这些社会矛盾的正确出路,而把世间的一切都看成是上帝的安排;她所受到的痛苦是上帝对她的考验,她所得到的幸福是来自上帝的恩惠;因此每当她处境险恶时,她就向上帝祈祷,请求上帝帮助她摆脱困难;以后命运好转时,她又处处触景生情,感谢和赞颂上帝;她不会懂得,“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在当时欧洲宗教环境的影响下,她那么虔诚地信仰上帝,这是不足为奇的,只是书中描写这方面的篇幅多了一些,今天看来。显然是不足取的。ir世纪法国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就曾指出:“如果没有一个上帝,也得创造出一个上帝。”因为他认为宗教是资产阶级用来统治人民所必需的。此外,帕梅拉认识不到,贫富阶级对立的根本原因是由于存在着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在她看来,为了改善富人与穷人的关系,富人所应当做的事就是同情穷人,并从自己的财富当中拿出很小的一部分来救济穷人,以便将来能很好地接受“世界末日的审判”。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帕梅拉(或理查森)的上述思想自然也是很不可取的;无怪乎帕梅拉坚持贞洁所得到的报答,并不是让穷苦人民普遍得到解救,而只是她本人加入了有钱人的社会阶层,她可以对穷人进行一些施舍罢了。” 《帕梅拉》最早版本是1740年11月以两卷的形式出版的,1741年曾先后出版过四次修订本。1741年12月又出版了两卷续集。1742年,把原先的两卷和续集的两卷合订在一起,出了一个精装本,作者对本文又作了很多修订。1746年和1754年的版本仅印刷了前两卷,而没有包括续集,但作者再次进行修订。1761年理查森去世后不久,又出版了一个四卷集,包括他最后所作的修订。 这个译本根据企鹅经典著作丛书1985年的版本译出。这个版本是按1801年第十四版的版本印的,但只印了前两卷,而没有包括后两卷续集。这两卷的内容是一个独立完整的故事,既包括故事的起始、发展,也包括高潮和尾声。 理查森所写的英文和现代的英文有一些不同,除使用thou,thy这一类古词外,有一些词的词义和现在也不很一样,如friend这个词有时不作朋友解,而作亲属解;handkerchief这个词有时不作手绢解,而作头巾或围巾解等等。他当时写的对话是不加引号的,但后来出版者为了适应现代读者的阅读习惯,已经补加了引号。 这个译本是我国的首译本,承蒙译林出版社支持,它现在出版了。我特别要感谢该社的创始人,前社长兼总编辑李景端先生,他认真地审读了译文,并对译文作了不少改进。 1997年4月于北京 第一部分-1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 我写这封信,想要告诉你们一件十分痛心的噩耗和一些令人欣慰的消息。痛心的噩耗是,慈善的老夫人已与世长辞了,她患的病以前我曾对你们说过;我们大家都因为失去了她而十分悲伤。她是一位善良并值得敬爱的夫人,对所有的仆人都很仁慈厚道。过去夫人曾把我挑来当她的贴身侍女,如今我十分担心,今后我又将一贫如洗,不得不再回到你1和可怜母亲的身边,而你们连维持自己的生计都极为艰辛。多蒙夫人仁心善意,她曾让我料理写信、算账的工作,还使我成了个能缝善绣的针线好手;另外还有其他一些任务,像我这种地位的人原本是不能胜任的,但现在也能胜任了;因此这时并不是每个家庭都能找得出一个职务,适合于你们苦命的帕梅拉来担任的。幸好就在老夫人断气前的一个钟头,在她临终的病榻上,上帝(他对我们的仁慈,我们是时常体验到的)让她在心中想到把她所有的仆人都逐个推荐给我年轻的主人;当轮到推荐我的时候(我当时正在她的枕边泣涕涟涟和哀声痛哭),她只说了一声“亲爱的儿子!”就说不下去了;中断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清醒过来,接着说道,“请记住可怜的帕梅拉吧!”这就是她最后几句遗言中的;一句!啊,泪水是怎样从我眼中汪汪地流出来的啊!你们看到信纸上污迹斑斑,请不要感到奇怪! 1帕梅拉写信给父母亲时,有时语气是对他们两人说,有时则对她父亲一人说,可能是由于她父亲知识水平较高的缘故。 唔,上帝的意愿是一定要实现的!现在我将不会迫不得已回到家里,成为亲爱父母亲的负担了,我对这感到欣慰!因为主人说,“我的好姑娘们,我会来照顾你们大家;至于你,帕梅拉,”(这时他拉着我的手,真的,他当着大家的面拉着我的手)“看在我母亲的份上,我将成为你的朋友;你今后负责料理我的亚麻布衣服。”愿上帝保佑他吧!亲爱的父亲和母亲,请和我一起祈祷:愿上帝赐福于他吧!他给老夫人所有的仆人都发了丧服和一年的工资。由于我还没领取工资,老夫人又曾关照过,她将作出安排,让我得到我应得的报酬,所以他就嘱咐女管家发丧服时也发给我一套,并把老夫人死时衣袋中的四个基尼1和一些银币亲手交给了我;他还说,如果我是好女孩子,忠心耿耿,勤勤恳恳,那么秉承他母亲的嘱咐,他会成为我的朋友。我现在把四个基尼送给你们,让你们得到安慰。虽然你们无意从我这里取得任何东西,可是以前我还是从老夫人的慷慨施舍中送给你们一些小钱小物。天主是不会让我短缺什么的,现在除了主人给我的银币外,我还积攒了一些钱,以便应付急需,不至于被迫向人借钱,让那些与我一道工作的仆人看不起。所以你们可以用一部分钱去偿还旧债,用另一部分钱让你们两人过得舒适一些。如果我挣到更多的钱,那么我自然会尽女儿的责任和孝心,热爱你们,赡养你们,这也是我应该关注的事情,因为当我不能自力谋生时,你们曾经热爱过我,养育过我。我托我们这里的男仆约翰把这些钱捎带给你们,他是顺路到你们那里去的,但是他不知道他捎带的是什么;因为我把钱用纸紧紧包好,不使它们发出叮当响声,然后把它们放在夫人盛药丸的盒子里,把盒子封好;请千万别当着他的面把它打开。 1基尼:旧时英国金币,1基尼等于21先令;1英镑则等于20先令。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我知道我一定会使你们又悲又喜,因此我只想说,请为你们的帕梅拉祈祷吧,她永远是 你们孝顺的女儿 我已被惊吓得心神错乱了;因为刚才我正在已故夫人的化妆室里折叠这封信时,年轻的主人进来了!哎呀我的天!我是多么大吃一惊!我走过去把信藏在胸间;他看见我浑身哆嗦,就笑嘻嘻地说,“你在给谁写信呢,帕梅拉?”我慌慌张张地说,“先生,请原谅我!我只是给我爸爸、妈妈写信。”“唔,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字写得怎么样。”他没有再说什么,就把信拿过去,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看了一遍,然后把它交还给我;我说,“先生,请原谅我!’呵是我不知道要他原谅我什么;因为他对他的父母亲并不是不孝顺的;现在我孝顺我的父母亲,他为什么要生气呢!实际上他也没有生气,因为他拉着我的手,说,“你是个好女孩子,对你年老的爸爸、妈妈关怀体贴。你写这样一些毫无恶意的内容,我并不生气;不过你应当谨慎小心,别把捕风捉影的一些闲言碎语从一个家里传到外面去。你要忠心耿耿,勤勤恳恳,做你应当做的事情,这样我就会更喜欢你了,”然后他说,“唔,帕梅拉,你的字很漂亮,拼写也很正确。为了不断取得进步,我母亲留下的书籍,不论哪一本,你都可以随意浏览,因此这些书就由你来管理吧。” 说实在的,对他的善心好意,我当时除了行屈膝礼,流泪并感到非常慌乱以外,并没有其他表示。说实话,人们过去曾认为他有些放荡,但我认为他现在却是一位最好的正人君子! 这样我又写成另一封长信了,所以我在这里只想再说一句,我将永远是 你们孝顺的女儿 帕梅拉·安德路斯 第二封信 她父亲的复信 亲爱的孩子, 你的来信给我和你可怜的母亲的确带来了很大的悲痛和一些欣慰。你慈善夫人的逝世确实使我们感到悲痛,她曾经十分细心地照顾你,让你学习知识;在过去的三四年里又经常送给你衣服,亚麻布,还有贵妇人穿戴起来都不会有失体面的各种东西,但是我们主要的忧虑,而且确实是很大的忧虑,就是担心你受到平待遇大大超越了你的身份,他们用这种法子会让你做出什么不正派或不道德的事情来。人人都在议论你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议论你现在是个多么像上流社会那样优雅可爱的女孩子;有些人说,你现在很漂亮;说真的,我上次(大约是六个月以前)看到你的时候,如果你不是我们的孩子,我也会这样想的呢。但是,如果你将来被人蹂躏和糟蹋了,这一切又有什么益处呢?说真的,亲爱的帕梅拉,我们开始为你感到十分担心,因为一个不贞洁自持、深感内疚的人,即使拥有全世界的财富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知道,虽然我们从前也过过富裕的日子,但我们现在确实很穷,然而,如果可能,我们宁肯喝清水,宁肯去啃沟渠里的黏土(那沟渠我是甘心情愿去挖掘的)来生活,也不愿意以我们亲爱孩子的堕落为代价,去过富裕舒适的生活。 我希望那位善良的乡绅没有什么心术不正;但是就像你承认的,他过去有些放荡,他又给了你这么多钱,那么亲切地对你说话,称赞你的进步,而且还说什么如果你今后做你应当做的事情,他将会很好地对待你,啊!这是多么可怕的话呀!这些事情使我们为你的贞洁十分担忧。 我已跟善良的老寡妇芒福德谈到这一点;你知道,她以前曾经在富裕的家庭里待过;她给了我们一些宽慰,因为她说,一位夫人去世时,人们把她身上留下的钱物赠送给她的侍女和她患病期间在身边服侍的人,这并不是不常见的事情。但是他为什么要那么亲切地对你笑嘻嘻呢?你是个十分可怜的女孩子,他为什么要拉你的手呢(你信里说,他拉5两次)?为什么他要屈尊降格,阅读你写给我们的信,还称赞你写的字和拼写呢?亲爱的孩子,我们确确实实在为你忧心忡忡;你似乎对他的善良满怀喜悦,对他亲切的言辞又深深地感动(如果他用意良好,这些言辞的确是很大的恩宠),所以我们担心——是的,亲爱的孩子,我们担心——你会太感激他了,因此会用你的贞洁这个无价之宝来报答他,而你的贞洁是任何财富,任何思宠,这一生中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向你补偿的。 我也写了一封长信,但我还想再说一点;那就是,我们虽然身陷贫困与不幸,但却一直信赖上帝的仁慈,一直诚实正直;尽管我们目前命运不济,但如果我们继续成为善良的人,那么我们今后就将会是幸福的,对此我们深信不疑;但是我们亲爱的孩子要是失去了贞洁,这将会是我们无法忍受的痛苦,而且将很快就会把我们灰白的头发送进坟墓。 因此,如果你爱我们,如果你希望得到上帝的祝福和你自己未来的幸福,那我们就嘱咐你保持警惕;如果你发现有一丁点儿蛛丝马迹,看上去好像对你的贞洁有侵害的企图,那就请你务必离开那里,回到我们身边,让一切东西都留在你身后吧;因为我们宁肯看到你穿着破衣烂衫,甚至跟随你到墓地,也不愿意听到人们说,我们的一个孩子贪图世间的利益而不看重自己的贞洁。 我们诚恳地接受你孝顺的礼物;但在解除我们的忧虑之前,我们不能使用它,因为我们担心我们使用的钱是我们可怜女儿蒙耻忍辱而付出的代价,因而我们也会参与这份罪恶,所以我们把它塞进一块破布,暂时藏放在窗户上面的茅草屋顶中间,以防遭受盗窃。 向你致以我们的祝福,并为你衷心进行祈祷;我们仍然是 你谨慎而又慈爱的父亲和母亲 约翰和伊丽莎白·安德鲁斯 第三封信 亲爱的父亲,我必须说,你的来信使我内心充满了苦恼不安,因为它本来洋溢着对主人仁心善意的感激之情,你的信却使它产生了怀疑与恐惧;不过我希望我将永远不会发现他的行为有损于他的品格,因为他若把我这样可怜的一位年轻人糟蹋了,他能得到什么呢?可是最使我苦恼的是,你似乎不相信你孩子的正直节操。不会的,亲爱的父亲和母亲,请放心,承蒙上帝的恩惠,我决不会做出任何事情,会把你们灰白的头发忧伤地带进坟墓里去。我宁肯死一千次,也不会以任何方式,成为一个不贞洁的人。请你们相信这一点,安下心来,因为虽然我在过去的一些时间里锦衣美食,超越了我的身份,可是我能够甘心乐意穿着破衣烂衫,啃面包,喝清水,过穷苦的日子,我将会接受这一切,而决不会丧失我的良好名声,不论这诱惑者是谁。这样,就请放下心来,并把我想得好些吧。 你们孝顺的女儿 主人继续对我很亲切友好。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看到可以担心任何事情的理由。女管家杰维斯太太也对我彬彬有礼,人人都喜欢我。当然,他们不会因为对我以礼相待,全都对我怀有阴谋诡计。我希望,我的言行举止将永远受到人人尊敬;我也希望,没有人会给我任何伤害,就像我相信我不会给他们任何伤害一样。 我们这里的约翰经常顺路到你们那里去,因此我总能让他去看望你们,使你们可以通过我的亲笔书信或口讯来了解我的情况。 第四封信 亲爱的母亲, 我上封信是为了答复父亲来信而写给他的,现在我给你写这封信。不过我所写的内容,也许会使你们觉得我看起来像个喜爱虚荣、粗野无礼的女孩子;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要说。但无论如何,我想我不至于骄傲得忘记了我自己是谁。一个人听到自己受到称赞时,暗地里总是沾沾自喜的。因此,我得让你们知道,戴弗斯夫人(我无需告诉你们,她是我主人的姐姐)在我们宅第中住了一个月,十分客气地对待我,并好言相劝我要善于独处。她对我说,我是个很漂亮的妞儿,人人都十分夸奖我和喜爱我;她嘱咐我要注意跟男仆们保持疏远的关系。她说,我是做得到这一点的,这样,大家就会更加尊重我,连那些男仆本人也会这样。 不过更加使我高兴的是下面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当主人和戴弗斯夫人在餐桌上谈论我时,她对他说,她认为我是她这一生中所见到过的最漂亮的妞儿,又说我太漂亮了,不适合住在一个单身汉家里,因为那些可能与他结婚的名门闺秀,没有一个会愿意我继续跟她住在一起。主人说,我进步很大,言行谨慎小心,而且明白事理,像我这样年纪的人一般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我的优点竟成了我的不幸,真叫人遗憾。“不,”夫人说,“我想,帕梅拉应当来跟我住在一起。”主人十分乐意地回答道,我的生活能得到这样良好的照料,他感到很高兴。“唔,”夫人说,“这件事我将跟我丈夫商量一下。”她间我年纪多大了、杰维斯太太回答道,到上个二月份,我已满十五岁了。“哦!”她说,“如果这个妞儿(因为她把我们女仆都称作妞儿)注意好好照顾自己,不论是外貌还是智力,她都还会变得愈来愈好。”以上这些情形是主管酒饭的侍役长乔纳森告诉杰维斯太太,而杰维斯太太又转告我的。 亲爱的母亲,我现在把这些情形向你们重新叙述一遍,看上去仿佛我未免太爱虚荣了;但是当看到主人如此乐意同我分手,难道你们不会和我一样高兴吗?这表明他并没有怀什么坏心邪念。约翰立刻就要出发了,我现在只好说一声,我是,并将永远是 你们孝顺和贞洁的女儿 请用那笔钱吧。现在你们可以无需顾虑地用它了。 第五封信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 约翰将顺路到你们那里去,所以我想写信给你们,因为他很乐意为我捎带任何东西。他说,他见到你们两人,听了你们讲话,对他很有裨益。又说你们两人通情达理,为人正直,他常常从你们那里学到一些很有用的东西。还说,这样高尚的心灵在这个世界上竟没有交上更好的运气,真是万分可惜!父亲,你教书能力很强,又能写一手好字,但你想要建立一所学校竟没有成功,迫不得已只好去从事这种艰苦的劳动。他对这感到纳闷不解。可是对我来说,我有这样诚实正直的父母,比我生下来就是个富家豪族的千金小姐,心中却感到更为自豪。 我还没有听到前往戴弗斯夫人家里的任何消息;我现在在这里很安心自在,因为杰维斯太太就像我是她的亲生女儿那样对待我;她是个很好的女人,把主人的利益看作是她自己的利益。她经常给我很好的劝导;我想,除了你们两人之外,我爱她胜过爱其他任何人。她坚持十分良好的规章制度,管理得井井有条,因此我们大家都十分尊敬她;她还很高兴我念书给她听。她喜欢听我念的书全都是好书,当我们单独在一起时,我们时常念这些书;因此,有了这份好差使,我常常觉得就像在家里跟你们待在一起一样。我们男仆人当中有一位名叫哈里的,本应当循规蹈矩,但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他对我说话放肆无礼;曾把我称为他漂亮的帕梅拉,并抓住我,仿佛想要跟我亲嘴(毫无疑问,我对这十分生气);她听到这个情形,就前去责备他,并跟我一样对他发火。她告诉我,她看到我既谨慎又谦逊,跟所有的男仆都保持着疏远的关系,心中感到十分高兴。确实,虽然我相信我并不高傲自负,对人人都彬彬有礼,但是让这些男仆随心所欲地对待我,却是我不能忍受的。由于杰维斯太太对我很好,我一般都跟她一起吃早饭、中饭和晚饭,我也没有什么话要对那些男仆说,对此我感到心安理得。不过总的来说,他们看在杰维斯太太的份上,对我还是以礼相待的,因为他们知道她爱我,而且知道她虽然有过坎坷不幸的经历,但却出身于身份高贵的家庭,所以对她都十分尊敬。 我又要写成一封长信了,因为我喜爱写信;我会让你们念累的。但是当我动笔写时,我本来只想说,我现在完全不担心有任何危险了;我前一段时间那样惴惴不安,真是十分愚蠢,现在回想起来,我对自己确实不能不感到奇怪(虽然你们对我的告诫是出于对我的一片爱心,对可能发生的危险保持着警惕);因为我相信,主人不会把自己的品格损毁到这样卑劣的程度,竟居然会打主意来伤害像我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因为你们知道,这种事情不仅会败坏我的名誉,而且也会败坏他的名声。他当然可以指望从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当中娶到一位当他的妻子。我不再写什么了,但我还是要说,我是 你们永远孝顺的女儿 第六封信 自从我上次给你们写信以来,主人对我一直很和善亲切;因为他把已故夫人的一套衣服、六件汗衫、六条精致的围巾、三条麻纱白葛围裙、四条荷兰麻布围裙都给了我。那套衣服是精致丝绸做的,给我穿实在是太奢华了,我想把它变卖掉,再把钱送给你们,希望这样做不会冒犯他。这样对我反而会更好些。 我现在可以断定,在我把下面的情况告诉你们之前,你们一定会忧心忡忡,担心这对我会有什么阴谋诡计。主人是跟杰维斯太太一起把这些东西送给我的,他同时也给了她许多好东西,并嘱咐她把那些穿起来以纪念她的好朋友,也就是他的母亲。当他把这些精美的衣服给我时,他说,“帕梅拉,这些是给你的,你把丧眼收起不穿时,将它裁剪一下,以便适合你的身材。为了怀念你善良的女主人,请把它穿起来。杰维斯太太夸奖你的举止;希望你一言一行继续跟以往一样慎重,并希望人人都将成为你的朋友。” 他的一片善心好意,我听了十分感动,当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我向他行了屈膝礼,也向杰维斯太太行礼,感谢她对我的美言;然后说,但愿我对他的恩惠和她的善意能够受之无愧;我觉得,我什么东西也不短缺了。 啊,做好事是一件多么可爱的事啊!这就是我羡慕那些高贵人物的原因。 我一直认为,年轻的主人是一位高尚的正人君子,就像大家所说的那样。他把这些好东西给我们两人时确实和蔼可亲,当时我真觉得他简直就像天使一样。 杰维斯太太说,他问她,我跟这些男仆是不是保持着疏远的关系;因为他说,我很漂亮,如果我被诱骗,嫁给了他们当中的任何人,那我就会身败名裂,而且不久就会使我落到贫穷、悲惨的境地。杰维斯太太说,她从来不吝言辞来为我说好话,就趁机对我大加赞扬。我现在也许配不上她的赞扬,但我要设法努力,使我能受之无愧;只是我希望她当时不要说得太过分,免得超过了我力所能及的地步。我相信,我将永远爱她,仅次于你和亲爱的母亲。因此,我仍然是 你们永远孝顺的女儿 第七封信 亲爱的父亲, 自从我上次给你写信以后,主人又给了我好多美好的东西。他把我召唤到老夫人那间小内室,拉开她的衣橱,给了我两条滚有佛兰德1花边的头巾,三双缎面鞋子(其中一双里面有银质的带扣,另两双也不差,因为老夫人的脚很小,正适合我穿),几条花色缎带和几个蝴蝶结,四双精致的白纱长袜,三双丝质长袜,还有两副华美的紧身褡。“帕梅拉,”他说,“你那不幸的夫人虽然年老了,但身材优美,显得很苗条。”我十分惊讶,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我收下长袜时内心感到很不好意思,因为杰维斯太太不在那里,如果她也有长袜,那就算不得什么了。我相信,我收下那些东西时十分局促不安;他看到这一点,就微笑着说,“别不好意思,帕梅拉;漂亮的姑娘都是要穿鞋子和长袜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1佛兰德(nders):中世纪欧洲一伯爵领地,包括现比、法、荷等地区。 我听到这些话感到惊慌失措,仿佛只要用一根羽毛也可以把我打倒在地。你们可以想象,我当时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他。而且,他竟亲自去翻找老夫人的衣服,并亲手把这些东西交给我,而不是让杰维斯太太转交给我,我觉得有点古怪,以前我也曾经这样想过。这时,我就像一个傻瓜一样,心里直想哭;于是一边行屈膝礼,一边满脸通红(我相信连耳朵也红了)地走开了。刚才他所说的话虽然不包含什么歹心恶意,但我不知道怎样来理解它的意思。我走到杰维斯太太那里,把一切情况都源源本本告诉了她。她说,上帝让他心里想到要好好对待我,因此我必须加倍勤奋才好。在她看来,好像他是想让我在衣着上打扮得漂亮些,好适合去给戴弗斯夫人当贴身侍女。 可是我的头脑里仍然记起了父亲你向我所发出的警告;如果没有这些警告,我本会觉得这些礼物可亲可爱,但现在我却觉得它们完全不是这样了。我私下仍然希望,没有理由这样去想。因此我尽力把自己心情舒缓下来,让它轻松自在些;说实在的,若不是你向我发出警告,也许我根本就不会这么紧张不安;我心里明白,你那样做全是为了我好。不过,要是没有这些忐忑不安的心情跟这些礼物混淆在一起,那我也可能就会趾高气扬起来了。因此,我要用最后一句话来说,不过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亲爱的父亲和母亲,让上帝保佑你们;我知道,你们一直在不断地祈祷上帝赐福于我。我是,井将永远是 你们孝顺的女儿 第八封信 亲爱的帕梅拉, 对于你主人的盛情厚意以及他关于长袜子那些随随便便的谈话,我不得不向你重新进行告诫;这当中也可能并不含有什么歹意,我也希望没有。但是当我想到这当中也可能含有什么歹意,并想到如果真正含有什么歹意,那么就没有什么能比我孩子在这个和下个世界中的幸福更受它影响的了;这样就足以使人为你担心挂虑。亲爱的孩子,为防止发生最坏的情况,请你自己作好严密的戒备,并下定决心,宁肯失去你的生命,也不能失去你的贞洁。虽然你主人的盛情厚意本会使你欢欢喜喜,而我让你满腹疑团,却会减弱你由此所感到的高兴,可是从几件锦衣美服中所得到的快乐,跟品德高尚、毫无内疚所享有的精神愉快相比,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赐予你的恩惠确实很大,但这样就更加值得怀疑。正像你所说,如果他认为合适,那么通过杰维斯太太来把这些东西施舍给你,本会更加得体。但情况不是这样,我就不能说,我很喜欢它了。我相信,你将经常保持警惕;可是,当你说,他看上去十分积蓄可亲,像个天使一样时,我是多么担心,这些恩惠对你竟会产生这样大的影响,真是太大了!因为你虽然明白事理,谨慎小心,超越了你同样年纪的人所能达到的程度,这是你生来的福气,可是我想到,一个十五岁刚刚出头的少女要抗拒这个世界的诱惑,要抗拒一位心术不正的年轻绅士(如果他确实是这种人的话)的诱惑,那要冒多么可悲的风险啊!想到这点时,我全身都哆嗦了。因为这位年轻绅士有很大的财力可以施恩行惠,作为你的主人又有一种权力来发号施令。我想,我真希望,你母亲也真希望,善良的戴弗斯夫人会把你领走。那将是极大的荣幸;更为重要的是,我们为你的贞洁一直在担惊受怕的心,将会得到多么大的宽慰啊! 但是情况是不是这样?在我们俩向你祝福时,我还是要重复向你告诫:亲爱的孩子,你要保持警惕,这样做不会有害处。既然杰维斯太太出身于崇高门弟,是个十分善良的妇女,对你又十分和善亲切,那我就放心多了,你母亲也一样。我们希望你不要对她隐瞒任何事情,并在所有事情上听取她的忠告。好了,我们在这里为你祝福,并保证主要为你,而不是为我们自己进行祈祷。我们仍然是 你慈爱的父亲和母亲 务必不要让人们对你说,你长得漂亮,把你吹捧得趾高气扬,因为你的外貌并不是你自己创造的,因此对它的一切称赞都不应当归属于你。 只有贞洁与善良才产生出真正的美。请记住这一点,帕梅拉。 第九封信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我很遗憾地写信告诉你们,我想去侍候戴弗斯夫人的希望已经落空了。夫人是想要我的,可是根据我顺便听到的消息,主人不同意。他说,他们可能要把她的外甥跟我一道带到那里去,因此我可能勾咐他或他可能勾引我;主人认为,由于他母亲爱我,并把我交托给他照管,因此他应当让我继续跟他待在一起;杰维斯太太将会成为爱护我的母亲。 杰维斯太太告诉我,夫人摇摇头,说,“哎呀!弟弟!”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别的了。因为你们的警告使我担心害怕,所以我的心不时在疑惑焦虑。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对杰维斯太太说起你们的警告或我自己的不安;这倒不是我不相信她,而是因为在一位这样高贵的先生与一位这样可怜的女孩子之间存在着极大的距离,要是我对这种事情产生忧虑,我担心她会认为我自夸自负,太不自量了。不过由于戴弗斯夫人摇摇头,说了“哎呀!弟弟!”之后没有再说别的话,杰维斯太太正根据这种情形,在心里形成一些看法。 我希望,上市将赐予我恩惠;因此,如果我做得到,我将不会使自己过于忧虑不安;因为我希望没有理由要这样。不过这里所发生的每一件小事,我都会告诉你们,这样你们就可以继续向我提出你们良好的忠告,并继续为我祈祷。 你们认真思考的帕梅拉 第一部分-2 第十封信 亲爱的母亲, 你们已有好多星期没有收到我的信,你和父亲可能会感到奇怪。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件极为糟糕的事情,这就是你们没收到信的原因。现在非常清楚,你们所有的警告都无疑是有充分理由的。啊,亲爱的母亲!我很不幸呵!真正是不幸!不过,请不要惊恐,我是贞洁的!我希望上帝怀着善心,将继续让我这样! 啊,这位貌似天使一样的主人!这位品德高尚的正人君子!这位对你们可怜帕梅拉和蔼可亲的恩人!在他善良母亲生命垂危时的恳求下,他答应来照顾我!他为我担心挂虑,唯恐戴弗斯勋爵的外甥会勾引我,所以不愿意让我到戴弗斯夫人家里去。就是这位先生(是的,我必须称他为先生,虽然他已不配得到那个高尚的称呼了),他已自甘堕落,对他可怜的仆人放肆无礼;他现在已经暴露了他的真面目;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情看来能像这样恶劣,这样可怕的了。 我一直没有偷懒好闲,而是不时地给你们写信,告诉你们,主人怎样采取狡猾卑鄙的手段,暴露出他邪恶的目的;但是有人偷走了我的信,我不知道它的下落如何。这是一封很长的信。他这人十分卑鄙,会想方设法做出各种坏事。我怀疑,偷信这种事他是干得出来的。不过这件事就随它去吧,他从这封信中所能得到的好处就是,信中说到他的部分他可能会感到羞耻,而我对信中说到我的部分是不感到羞耻的;因为他将会看到,我已下定决心保持贞洁,并为我父母亲具有的诚实正直品格而感到自豪。 下次有机会时,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因为现在我受到十分严密的监视;主人对杰维斯太太说,“这个女孩子老是在乱写东西,我想应让她多干些活,更好地利用她的时间。”其实我是辛辛苦苦地为他和这个家庭在缝制亚麻布衣服、被单和桌布等东西;此外,我还正在给他的一件背心上绣花。可是我得到的回报却只是羞耻与侮辱,要不就是邪言恶语和苛刻对待。啊,我的心几乎都要破裂了!我将尽快把一切情况都告诉你们,并希望能找到我的那封长信。 你们极为苦恼的女儿 也许我在信中写到“他”的地方太多了,但如果是这样,那是他的过错,因为他在对待我的时候为什么不顾他的尊严呢? 第十一封信 算了,亲爱的母亲,我找不到我那封长信了,因此我将设法把一切情况都回忆出来。 在我写上上一封信以后的一些时间里,总的来说,一切都进行得相当不错。但终于我看出一些值得怀疑的理由;因为每当他看见我时,总是露出一种不怀好意的态度来看我。有一天我在小花园中的凉亭里做针线活,杰维斯太太刚刚从我身边离开,这时他向我走来。我正想要走出来,他却说,“别走,帕梅拉,我想跟你说些事;当我走近你的时候,你总是逃避我,仿佛害怕我似的。” 你们可以想象,当时我是何等惊慌,身子不由哆嗦起来,当他拉起我的手时我就哆嗦得更加厉害了,因为我们近旁没有人。 “戴弗斯夫人,”他说(我觉得,他似乎跟我一样,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好),“本来想要你跟她住在一起,但是如果你继续忠心耿耿,谦和知礼,那我就决心为你做些事情,而她是不会为你去做的。你的意见怎么样,我的女孩子?”他怀着几分热情,又说,“你是不是更愿意跟我待在一起,而不想到戴弗斯夫人那里去?”他的那副眼神使我心中充满了恐惧,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那是放荡的眼神。 当我说得出话时,我说,“请先生原谅我,因为您没有夫人让我去侍候她,善良的老夫人又已去世一年了,因此,如果不会使您不高兴,我倒更愿意去侍候戴弗斯夫人,因为——” 我正要继续讲下去时,他有些性急地说:“——因为你是个小傻瓜,不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好处。告诉你,如果你谦和知礼,不要表现不好来妨碍自己的前程,我将使你成为一位贵妇人。”他一边说,一边就用胳膊抱住我,吻我。 现在你们会说,他邪恶的意图已明明白白地暴露无遗了。我挣扎着,颤抖着,并由于恐惧而失去知觉,接着身子就瘫软了。这并不是昏过去,更不是自己有意倒下去;我发现自己躺在他的怀抱之中,一点力气也没有;他用可怕的热情吻了我两三次。终于我突然挣脱开他,正要从凉亭中走出来,但他却把我拉了回去,并把门关上。 我本来会毫不在乎地献出我的生命,但他说:“我不会伤害你,帕梅拉。别害怕。” “我不想留在这里。”我说。 “你不想,粗野无礼的女孩子!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 我失去了一切畏惧感,也失去了对他的一切尊敬,于是就说:“是的,我知道,先生,知道得一清二楚!既然你已忘掉了一个主人应有的尊严,我也就完全可以忘掉我是你的仆人。” 我极为悲伤地哭泣着。“你这愚蠢无知、粗野无礼的女孩子!”他说,“我伤害你什么了吗?”“是的,先生,”我说,“世界上最大的伤害。您降低自己的品格,对一个可怜的仆人这样放肆无礼,因此您已叫我忘掉了我自己和我应有的礼貌;您已缩短了命运在我们之间造成的距离。是的,先生,我将大胆地说,我虽然贫穷,但却是贞洁的,即使你是一位王子,我也不会不保持我的贞洁。” 他生气了,说:“小傻瓜,谁想让你不保持了?停止你的哭闹吧。我承认我已降低了我的身份,但这仅仅是想考验你一下罢了。如果你能保守住这件事的秘密,我对你的自重就会有更高的评价。这里有点东西,”他接着说道,一边把一些金子塞到我手里,“让它来补偿我让你受到的惊吓。走吧,到花园里去散散步,在你停止哇哇大哭之前别进屋子里去。我命令你,发生的事情什么也不要说,一切都会好的,我会宽恕你。” “我确实不要这钱,先生,”我说,“我不要它。”说着我就把它放在长凳上。由于他对他所做的事情似乎感到烦恼和心虚,我就趁机开了门,急急忙忙地走出了凉亭。 他向我呼喊,说:“要守口如瓶,我命令你,帕梅拉;现在不要进屋于里去。” 啊,这些身份高贵的先生们竟做出这种有损体面的事情,让身份比他们低下的人掌握了把柄,成了比他们更高尚的人;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些行为该是多么卑劣与下贱呵!这些行为又使这些极为冠冕堂皇的大人先生们看起来是何等渺小可怜啊! 我在花园里转了一两圈,为了防止发生最坏的情况,我走动的范围是在可以望见房屋的地方;我对着手哈气,来擦干我的眼泪,因为我不想过分违背他的命令。 我在下一封信中将会告诉你们更多的情况。 请为我祈祷吧,亲爱的父亲和母亲,请不要因为我还没有从这个宅第中逃走而对我生气;我最近刚刚才得到一些安慰与喜悦,但现在却又感到恐惧与痛苦了。 我不得不在此匆匆中断。 你们孝顺与贞洁的女儿 第十二封信 好吧,亲爱的母亲,现在我将继续叙述我悲伤的经历。 我擦干眼泪以后,走进屋子,开始独自沉思,我最好该怎么办。有时我想离开这个宅第,到下一个城镇去,然后再等待机会到你们那里去;可是接着我又打不定主意,他给我的东西我是带走还是不带走,以及怎样带走;有时我想把它们留在身后,只穿身上的衣服走。但是这样我得抄一条小路,走两英里半才能到达那个城镇;我穿着得十分漂亮,可能会遭殃受害,几乎跟我想要避开的那个祸害一样糟糕。然后,我想,人们可能会谣传说,我是因为偷窃了东西才不得不逃走。把一个坏名声带回到亲爱的父母身边,那确实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啊,我真但愿能重新穿b我灰褐色的土布衣服和其他简陋朴实的衣服!在善良老夫人在世的日子里,当我还不满十二岁时,你们就是让我穿着这些衣服到这里来的。有时我想把情况告诉杰维斯太太,听听她的意见;但是这时我又想到主人要求我保守秘密的命令;而且我想,他也许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决不会再进行类似的尝试了,这有谁知道呢?可怜的杰维斯太太出于不幸才依靠他生活的,若让她为了我的缘故而招惹他不高兴,那将会是一件可悲的事。 我在卧室里一会儿思考,一会儿哭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种左右为难的境况中度过了晚上以前的一段时间。我不想去吃晚饭,请求他们原谅。这时杰维斯太太走到我跟前,说:“为什么我得没有你陪伴而独自吃晚饭?帕梅拉!喂,我看你有什么烦恼的心事啦,快告诉我是什么?” 我请求她允许我在夜间跟她一起睡觉,因为我怕鬼怪,而鬼怪是不会伤害像她这样好人的。“这是个可笑的借口,”她说,“为什么你以前不怕鬼怪呢?”[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又说,“不过我真心诚意欢迎你来跟我一起睡觉,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只是你要下楼去吃晚饭。”我请求她原谅我不去吃晚饭,我说:“我刚才哭了,其他仆人们进进出出的时候会注意到这一点;杰维斯太太,当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什么事情也不会向您隐瞒。” 她十分善良,就迁就了我;但她很快就上楼来睡觉;她告诉女仆说,她要和我一起睡,因为她睡眠不好,想让我念书给她听,使她听着睡去;她说,她知道我喜欢念书。 当我们单独在一起时,我把经过的一切情况都告诉她了。当我把各种事情反反复复考虑过之后,心想,虽然他命令我不许讲给别人听,但如果他真知道我已经告诉她了,那也不会比现在坏;因为我担心保守这种性质的秘密,我自己就会得不到善良的忠告,而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这种忠告;而且我把秘密保守下去还会鼓励他认为,我对这件事并没有像我理所应当地那样憎恨它,更坏的秘密我也能保守,那样就会怂恿他下手对我干出更坏的事情来。我这样想对吗,亲爱的母亲? 杰维斯太太不由自主地和我一道簌籁落泪,我们的眼泪都流在一起了;因为我把经过情况告诉她时一直在哭泣,并恳求她给我出主意,我该怎么办才好;我还把父亲的两封来信也给她看了,她称赞信的立意正直,文字也写得很好;她还向我谈到你们一些令人愉快的事情。 但是她请求我不要考虑辞退职务这个想法。“因为你表现得这样坚贞不屈,”她说,“他十之八九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因而决不会再对你做出类似的事情来了。不过,亲爱的帕梅拉,你漂亮的容貌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使我担心挂虑,因为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也会爱上你的。”她喜欢这样说。她但愿自己有财力过独立的生活,那样她就会购置一座属于她私人的小房屋,而我就可以像她的女儿一样跟她住在一起了。 你们曾经嘱咐我接受她的忠告,所以我就决定在这里留下来,看看情况怎样发展变化,除非他要把我撵走,那当然又当别论。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我希望,我决定留下来并非忤逆不孝,要违抗你们;倘若我想违抗,那我就不能指望得到你们的祝福,并得到你们为我祈祷的良好结果了。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十分悲伤,并开始写我的长信。我已跟你们说过,他看到我写信,就对杰维斯太太说,那个女孩子老是在瞎写东西,我想她可以找些其他事情做做,或这一类内容的话。我写完信以后,把它放在已故夫人化妆室的梳妆台下面;除了主人之外,只有我和杰维斯太太才到这间化妆室里来,其他人是不来的;但是当我重新上楼来想把信封好时,我十分着急地发现,它已经不翼而飞了。杰维斯太太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没有人知道主人在那段时间中曾经在那间房的附近待过。为此我感到十分伤心、苦恼。不过我和杰维斯太太都认为,不知采用什么方法,他已经把信弄到手了;他表现得脾气暴躁,怒气冲冲,而且像他说我有意避开他那样,仿佛他也尽量回避我。这样倒反而更好! 不过他已嘱咐杰维斯太太告诫我不要花这么多时间写东西。既然我在其他方面并不是个偷懒好闲、不干正活的人,照理说,如果他不是害怕我写的内容,那么像他这样一位身份高贵的先生竟会过问起这样的区区小事,这真是一件有失体面的事情。看来这不是个好迹象。 他对我做的事情显然感到不高兴,我也一直在担惊受怕的心情下生活,这难免使我感到非常伤心,但自从我跟杰维斯太太一起睡觉以后,我已安心自在多了。 啊!如果我从来不曾离开我在你们顶楼中的小床,那该多好啊!现在我却既可能遭受诱惑,又容易招人嫌恶!不久前我是多么幸福!而现在的情况却又多么截然不同啊!请怜悯我,并为我祈祷吧! 你们苦恼的帕梅拉 第十三封信 最亲爱的孩子, 我们为你的痛苦和遭受的诱惑感到极为痛楚。我们时刻都在为你祈祷。如果你发现他露出一点点苗头,想要重新对你放肆无礼,那我们就希望你从这邪恶的宅第和从这个人那里逃出来。如果你当时不是去向杰维斯太太请教,那你那会儿就应当这样逃走。 我们细细回想你过去的表现,细细回想你一直在接受我们的教育,把失去贞洁看得比贫穷更为可耻,从这些回想中我们确实感到很大的安慰。但是我们不能不看到,你整天忧虑重重,眼前的生活对你无疑是个沉重负担;我们还想到,过高估计你个人的力量可能是不现实的;你毕竟太年轻了,那个魔鬼脑子里可能会想出别的阴谋诡计来诱骗你(这些富有人们的阴谋诡计多得不得了)。出于这种考虑,我们认为你最好还是回到家里来,安安全全地跟我们一起过贫穷的日子,而不要这样极度不安地在那里过富裕的生活,这种富裕生活的本身可能就是危险的。 愿上帝指导你,让你得到最好的结果!你有杰维斯太太给你出主意,并和你同床睡觉,(亲爱的孩子,你这一着真是做得很保险!)这样我们就放心了,要不然我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安宁自在。因此我们现在就把你交托给上帝来保护吧,我们仍然是 你真正慈爱与谨慎的父亲和母亲 第十四封信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两星期以来,我和杰维斯太太在一起过得很愉快,这段时间主人都待在他在林肯郡的庄园和戴弗斯夫人家里。但是昨天他回家来了。到家后不久他就跟杰维斯太太谈了一些话,大部分是谈我。他好像对她说,“唔,杰维斯太太,我知道帕梅拉已经听到您的善言劝告了;但是您认为她在这个家里有什么用处吗?”她告诉我,她听到这话感到惊讶,不过她对他说,她认识一些极为贞洁、极为勤恳的人们,我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为什么您提到极为贞洁这个词呢?”他问道。“难道有什么理由设想她不是那样的吗?还是有什么人想要考验她一下呢?”“先生,”她说,“您这个家管理得井井有条、妥善得当,主人又这样品德高尚,有谁胆敢在这里对她施行非礼呢?”“您的仆人敢,杰维斯太太,但是请问,如果有什么人做了这样的事,您以为帕梅拉会让您知道吗?”“她是个清白无邪的年轻人,我相信她非常信任我,她听我的话就跟听她母亲的话一样。”“清白无邪!又一句赞词;而且我猜想,又是贞洁的!唔,杰维斯太太,您掌握的属性定语词汇真是丰富!但是我要把我对她的看法告诉您。我并不认为您所宠爱的人像您所想的那样,是个天真朴实、毫不狡猾的女孩子。”“我不想跟先生争论,”杰维斯太太回答道,“但是我敢说,如果这些男人不去打扰她,那她就决不会自寻烦恼,去跟这些男人瞎混的。”“唔,杰维斯太太,”他说,“在您所认识的男人当中,难道有什么人去打扰她了吗?”“确实没有,先生;她不跟人来往,处事又谨慎,所以他们都尊重她,对她表示很大的尊敬,仿佛她生下来就是个贵妇人一样。” “唉,”他说,“那是她的诡计,这就是我现在要说的。不过让我告诉您吧,这女孩子狂妄,自负,而且高傲,要不就是我弄错了;也许我可以给您举个例子。”“先生,”她说,“我是个单纯无知的可怜女人,您可以比我看得远;但我在她身上看到的只是天真无邪,从没有看到别的。”“我断定,您还看到她的贞洁,”他说,“但是假定我可以给您举个例子,您听了之后又会怎么说呢?例如,有某个方面的人向她显示了仁心善意,可是她说起它时却说得太没有分寸了;她把那些对她年幼和贫困仅仅表示同情而说的善意言辞竟歪曲成企图侵害她的阴谋;她甚至还放肆无礼地提到某些人的名字,照理说她本应当怀着崇敬与感激的心情提到他们才是。对此,您怎么说?”“怎么说,先生!”她答道,“我说不出我会怎么说。不过我希望帕梅拉不可能这样忘恩负义。” “唔,别再谈这个傻女孩子了,”他说,“因为您是她的朋友,所以您可以劝劝她,她接受恩惠时,别让自己太放肆无礼。如果她待在这里,她就不应当纯粹为了练习写作技巧与虚构能力来写我家里的事情。我告诉您,她是个阴险、狡猾的小吉普赛人;时间将会向您证明,她就是这样的人。”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你们曾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吗?显然,他原先不曾料到会遇到我对他这样的拒绝,并怀疑我已把情况告诉了杰维斯太太,而且也已经把我本来打算写给你们的长信弄到手了,因此非常恼怒。不过他要这样我也毫无办法。我虽被他看成狡猾与阴险,而实际上我并不真是他所说的那种人。当他谈到我贞洁自持与清白无邪时,尽管极力贬低它的含义,把它说得无足轻重,但如果我真的不配受这种称赞,那他反而不会这样怒气冲冲地颠倒是非了;因为那样一来,我的那些罪恶在他看来倒是一种美德;他真是一位邪恶不正的先生啊! 我不久将会再写,但现在却必须结束了;我是,并将永远是 你们善良正直的女儿 第十五封信 亲爱的母亲, 我上次的信突然中断了,因为我担心那时他正向我这里走来,情况果真是这样。我把信藏在胸间,拿起放在身旁的针线活,但是我一点也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狡猾,因此看上去慌慌张张,仿佛刚才正在做什么坏事似的。 “依旧坐着吧,帕梅拉,”他说,“就我来说,你完全可以继续做你的针线活。我到林肯郡去了一趟,你没有告诉我,你是不是欢迎我回家来。”“先生,”我说,“如果先生您回到自己的家里来,不是永远受到欢迎,那就太难堪了。” 我本想走开,但他说,“别跑开,我跟你说。我有一两句话要对你讲。”啊,我的心是怎样怦怦直跳啊!“我在凉亭里对你稍稍表示一点好意,”他说,“你却表现得那么愚蠢,仿佛我要对你进行很大伤害似的;我当时是不是对你说过,你不应当把经过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可是你却大肆宣扬,让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既不考虑我的名誉,也不考虑你自己的。”“我大肆宣扬,让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先生!”我说,“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几乎没有——” 他打断了我的话,“几乎!你这个说话躲躲闪闪的小鬼!你说几乎是什么意思?我来问你,你是不是把这件事告诉杰维斯太太了,她是不是你对她说过的一个人?”“先生,”我极为焦虑地说,“请让我下楼去,因为我跟先生辩论是不合适的。”“说话又躲躲闪闪!”这时他拉住我的手,“你为什么说辩论?难道回答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就是跟我辩论吗?请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啊,好先生,”我说,“请允许我请求您不要再催逼我,因为我担心我又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又要莽撞无礼了。” “那么我命令你回答我,你有没有告诉过杰维斯太太?如果你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那你就是莽撞无礼。”“先生,”我说(这时我很想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也许我应当向您间另一个问题来回答您,但我那样做是不合适的。”“你想要说什么呢?”他回答道,“说出来吧。” “先生,”我说,“如果您当时没有心怀恶意,那么我要是把经过情形告诉杰维斯太太或其他任何人,先生您为什么要火冒三丈呢?” “说得好,非常天真无邪,丝毫也不狡猾,就像杰维斯太太说你的那样,”他说,“但实际上你这么傲慢无礼,还能说是那样吗?你嘲笑我和反驳我!但我仍然要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那么好吧,先生,”我说,“我决不会说一句谎话;我确实告诉了杰维斯太太;因为当时我的心悲痛得都要破裂了;但是我决没有开口对其他任何人说过。”“很好,胆大妄为的人,”他说,“又在躲躲闪闪地说话!你没有开口对其他任何人说过;但是你有没有写信告诉其他什么人呢?”“那么好,先生您请听吧,”我说(因为这时候我已经变得相当勇敢了),“如果您没有从我这里取走我给我爸爸妈妈的信,那您是不可能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的。我承认,我在给他们的信里,把我心里的话毫无顾忌地说出来,我向他们讨教,并尽情倾吐我的痛苦!” “于是,”他说,“在我自己的家里和在我家的外面,我就被你这样一个冒失鬼暴露给全社会了,是不是?”“不是,好先生,”我说,“我请求先生不要生我的气,如果我说的完全是真实情况,那么把您暴露出来的并不是我。”他这时大发雷霆,说我狂妄无耻,并嘱咐我记住,我是在跟谁说话。 “先生,”我说,“请问,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如果不向她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像杰维斯太太这样善良的女人请教,那她该向谁请教呢?当我向杰维斯太太请教的时候,她看在我们女性的份上,是会教导我的。”“傲慢无礼!”这时他这样指责我,并跺着脚。我双膝跪下,说:“看在上天的份上,先生,请怜悯一个可怜的人吧,她只知道珍惜她的贞洁与良好名声,不知道别的。我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倚靠。我虽然贫穷,在这里举目无亲,但我始终受到教导,把清白正派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清白正派,愚蠢的女孩子!”他说,“对你的主人表示敬重和感激难道就不是清白正派的一部分吗?”“先生,”我说,“如果您的命令不是违背我的首要责任(它应当永远成为我的生活原则),那我确实不会对先生忘恩负义,不会公然违抗您,也不会遭受到您的指责,说我是胆大妄为、傲慢无礼了。” 他似乎被感动了,站起身来,走进大卧室,来回走了两三次,并让我继续跪着;我把围裙掀起来遮盖到脸上,并把头搁在一张椅子上,号啕大哭起来,仿佛我的心就要破裂似的,但却没有力气从那个地方走开。 他终于又走进来,但心里却怀着坏主意!他把我拉起来,说,“起来吧,帕梅拉,起来吧,你是在跟你自己为敌。你刚愎自用的傻念头将导致你的毁灭;你向我的女管家和你的父母放肆地败坏我的名声,我非常不高兴。以前你根据某些假想的理由使我的名声受到损害,现在你倒是可以有某些真实的理由可以对我那样放肆无礼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我抱起来,想要把我抱到他的膝盖上。 啊,我感到多么恐怖啊!我在一两夜以前曾在一本书中念过一段话,这时我就像书中那样说,“天使们,圣徒们,以及所有的天使军们,请都来保卫我。如果我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中丧失了我的贞洁,那就让我永远别再活片刻钟!”“漂亮的傻瓜!”他说,“如果你不得不屈服于一种无法反抗的力量,那你怎么能算是丧失了贞洁呢?放心吧,就让那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发生吧,因为那样你仍将会受到赞扬,而我则会受到责难;这将会是你给父母写信的一个好题材,又将会是你讲给杰维斯太太听的一个好故事。” 虽然我拼命挣扎向他反抗,但他这时却吻了我,并说道,“有谁责怪过柳克丽霞1呢?耻辱只落到强奸者身上;我甘心乐意接受对我的一切指责,因为我对我应当受到的指责,早已承受过一份,而且承受得过头了。”“如果我遭到野蛮的蹂躏,”我说,“我可以像柳克丽霞一样,用死来证明我的清白无罪吗?”“啊,我的好女孩子!”他嘲笑地说道,“我知道,你读了不少的书;在我们做出愉快的风流韵事之前,让我们来筹划一下怎样进行吧。” 1柳克丽霞(lucretia):传说中的古罗马烈女。她是贵族拉提努斯美丽而贤淑的妻子,被罗马暴君塔尔奎尼马斯的儿子塞克斯图斯奸污;她要求父亲和丈夫立誓为她复仇,随即自戕。后来布鲁图率领被激怒了的群众起来,把塔尔奎尼乌斯家族赶出罗马。这一事件据传发生在公元前509年,它标志着罗马共和国的诞生。莎士比亚有一首叙事诗写柳克丽霞的故事。 这时他想来吻我的脖子。愤怒给了我双倍的气力,我突然猛地一跳,从他那里脱了身,然后跑出了房间;邻接的下一个卧室门是开着的,我冲了进去,并向门上猛扑过去,门就在我身后锁上了;但是他紧紧跟着我,抓住了我的长外衣,把它撕破了一块,悬挂在门外,因为钥匙是搁在门里面的。 我现在只记得我冲进了房间。由于我昏倒了,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直到后来才听说;我躺在那里,据我猜想,他通过钥匙孔往里看,发现我倒在地板上,就把杰维斯太太喊来;在他的帮助下,她把门撞开了;他看到我苏醒过来以后,就走开了,同时嘱咐她,如果她聪明,那么这件事就什么也别说。 可怜的杰维斯太太心想事情比以前糟了,就对着我哭泣,仿佛她是我的母亲一样;两个钟头以后我才苏醒过来;当我刚刚站起来的时候,他进来了,于是我又昏了过去;于是他就离开了,但是他待在下一个房间里,阻止任何人走近我们,以便使大家不知道他的卑劣行径。 杰维斯太太把嗅盐瓶给了我,并剪断了我的胸衣系带1,让我坐在一张大椅子中;这时,他喊她过去。“这女孩子怎么样了?”他说,“我这一生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傻瓜。我对她什么也没有做。” 1嗅盐瓶,一般装有炭酸钅亚,闻后可以苏醒。把罩得很紧的胸衣系带剪断,是使妇女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一种常用和有效的方法。 杰维斯太太由于哭泣,说不出话来。于是他说,“她似乎对您说过,我在凉亭里对她很亲呢,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当时完全是清白无罪的,就像现在一样。我要求您别把这件事声张出去,不要让我的名声随意受到损害。” “啊,先生,”她说,“为了先生您本人的缘故,为了基督的缘故——”但是他不愿意听她说,就说,“为了您自己的缘故,我跟您说,杰维斯太太,一句话也别说了。我没有伤害她。由于她是个爱胡诌瞎说、又刚愎自用的傻瓜,所以我不想要她在我家再待下去。既然她容易昏倒或至少假装成这样,那就请在明天午饭后帮她作好准备,到我母亲的内室里来见我,您跟她一道来,以便当个见证人,看看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他就这样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并吩咐把他的四轮轻便马车准备好,然后外出到什么地方访间去了。 这时杰维斯太太走到我跟前,我就把发生的一切情形都告诉了她,并说,我决定不再待在这个宅第中了。她回答说,他似乎也威胁说,我不应当在这里再待下去。“我很高兴那样,”我说,“那样我就无牵无挂,十分安心了。”于是她就把他对她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我,就像上面我已写过的那样。 杰维斯太太很不愿意我走,然而,可怜的女人!她也为她自己担心;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情愿我被糟蹋了。她说,毫无疑问,他没怀好心;不过现在他看到我这样坚决,因此也可能就把所有的不良企图都打消了。明天我将走到一个我想是很坏的法官面前去,在那之后,我就能清楚地知道该怎么办。 我是多么害怕明天来临啊!如果我能知道,在那个时刻来到之前,我怎样离开这里,那么就是到天国去我也甘心乐意!但是,我亲爱的父母亲,请对你们可怜孩子的贞洁放心,就像我相信你们一直在为我祈祷一样。 你们孝顺的女儿 啊,这可怕的明天!我多么害怕它! 第一部分-3 第十六封信 亲爱的父母亲,我知道你们渴望早早得到我的消息;因此我尽早地把信寄给你们。 是的!你们可以相信,在那指定的时刻来临之前,我是多么忧虑不安地度过这段时间的。时间愈来愈近,我的恐惧也随着愈来愈增大;有时我有很大的勇气,有时却丝毫也没有;我想,当我主人吃完午饭的时间来临时,我恐怕会昏过去。我既不能吃,也不能喝;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事情,眼睛已经哭肿了。 终于,他上楼来到那个内室,那是善良老夫人的化妆室;我从前很爱这个房间,但这时却害怕它。 你们的心不是在为我感到悲痛吗?说实在的,当时我的心就像新关进笼子里的鸟儿一样,上上下下地跳个不停。啊,帕梅拉,我自言自语说,你为什么这样害怕!你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你清白无辜时害怕见到一位不公正的法官;如果你有罪,那你见到一位公正的法官又该会怎么样呢?鼓起勇气来吧,帕梅拉,你知道最坏的结局!选择贫穷与贞洁,而不选择富裕与邪恶,这样的选择将会幸福得多! 因此我就让自己高兴起来;可是我可怜的心却消沉下去,我的情绪十分沮丧。稍有一点动静,我就以为是喊我去接受审判了。我害怕它,但我又希望它来临。 好了,他终于摇了铃;啊,我想,那是我的丧钟哪! 杰维斯太太怀着极为沉重的心情走上楼去,可怜的女人!他说:“帕梅拉在哪里?让她上楼来,您跟她一道来。” 她走到我身旁;我已准备好迈开脚步走去,但我的心却跟亲爱的父母亲待在一起,我心安理得地希望跟你们共度贫穷的日子。不过,我还是上楼去了。 啊,怀着狠心毒肠的恶人们怎么能看上去那么沉着镇静,若无其事?而可怜的无辜人们却倒像是个犯罪的坏人一样站在他们面前! 他看上去十分严厉,因此我的心不听从我使唤,使我大失所望了;虽然我先前曾鼓起全部勇气,但这时我却但愿待在任何其他地方,而不是待在那里。老天爷啊,我自言自语地说,请给我勇气站在这个不走正道的主人面前吧!啊,要么让他软弱下去,要么就让我刚强起来吧! “进来吧,傻瓜,”他一看见我,就怒气冲冲地说(一边抓住我的手往里一拉),“你发出那些哭哭嚷嚷的声音,做出那些荒唐无聊的动作,把我暴露出来,这些都是你所做过的事;在这一切之后,你见到我可能会感到羞愧吧!” 我见到您感到羞愧!我认为,我见到您是一种耻辱!这才是真实的!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 “杰维斯太太,”他说,“现在你们两人都在这里;您是否请坐;但她如果愿意,那就请她站着。”(唉,我想,如果我能站着那就好了,因为这时我的两个膝盖已经在相互敲打了。)“当您发现这个女孩子,看到她处在当时那种状况时,您是不是认为我已经给了她极为充足的根据来控诉我了?凡是能让女人进行控诉的根据我都已给了她了?您是不是认为,就像她所说的,我实际上已经糟蹋她了?请告诉我,您当时能有任何其他想法吗?”“确实,”她说,“当初我是这样担心的。”“她有没有告诉您我当时对她做过的事情,有没有告诉您我当时对她做过的一切事情,她是由于那个缘故才做出了那种蠢事的?我在您心目中以及在全家人心目中的名声都可能因此而受到了损害。请告诉我,她对您说了些什么?” 她后来告诉我,她看到他那严厉的神色,感到有些惊恐,就说,“确实,她告诉我,您仅仅把她拉到您的膝盖上,并吻了她。” 这时我稍稍鼓起勇气。“仅仅!杰维斯太太,”我说,“难道那还不够向我暴露出我所担忧的事情吗?像他那样身份高贵的主人降低自己品格,对像我这样可怜的仆人那样放肆,还有什么不应该害怕的呢?可是先生您并不是到此为止,而是更进一步;您谈到了柳克丽霞和她悲惨的命运。先生您知道,主人这样对待仆人,甚至对待跟他身份相同的人,那都是走得太远了,”这时我泪如泉涌,“这是我无法忍受的。” 杰维斯太太开始为我辩解,并请求他怜悯一位可怜的少女,这位少女对自己的名声是十分看重的。这时他说:“我当面对她说,我觉得她漂亮;我曾认为,她出身微贱,并不是一个会逐渐吸引我喜爱她或注意她的人;但是我憎恶强迫她做任何事情的想法。我对我的身份和应有的表现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我想,我当时被她迷住了,因此言行随便了一些,我那样是不大适当的;不过我当时并不打算继续把玩笑开下去。” 这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胡言乱语啊!我亲爱的母亲,这些话竟会从一个像他那样有见识的人嘴中说出来!可是请看,那些最有才智的人如果怀有卑劣的动机,做出一些卑劣的行为,那么到头来该会多么狼狈不堪啊!他们不知该怎样为自己辩解开脱呢!这使我当时稍稍增加了一些勇气;因为我发现,一个境况贫寒、才疏学浅的人,只要清白无罪,那就比那些拥有巨大财富和高超智慧的罪人具有许多优势。 “先生可以称它是玩笑或游戏,爱称什么就称什么,”我说,“但是,先生,主仆之间,身份悬殊,这确实不是一个适合在他们之间所能开的玩笑。”“您听到了吗,杰维斯太太?”他问道,“您听到这小东西没规没矩的话了吗?那天我在凉亭里已经听到过一大堆这类的话,昨天也这样,正因为这些话才使我变得对她粗暴起来,要不然我还不至于那样呢。” “帕梅拉,不要对先生没有规矩,”杰维斯太太说,“你应当知道你们之间的距离;先生仅仅是开开玩笑而已。”“啊,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我说,“请您也别来指责我吧。当一个主人失去他对一个仆人应有的尊严时,这个仆人就很难保持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了。” “您瞧!”他说,“若不是您亲耳听到,您能相信这是从这位年轻混账女人说出来的话吗?”“好了,先生,”这位有教养的女人用心善良,说,“请怜悯和宽恕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吧。她只不过是个女孩子,她的贞洁对她是十分宝贵的;如果您肯行个好,不要再跟她动手动脚,闹着玩儿,也不要再吓唬她,那我就可以用生命来担保,她决不会对先生没有规矩了、您曾从她的昏迷中看到她当时感到的恐惧;她当时不由自主,没法不那样;虽然先生并没有打算伤害她,但是她心惊胆战,忧虑重重,对她来说就跟死差不多;我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使她苏醒过来的啊!” “啊,这虚伪的小东西!”他说,“她有那些女性所有的一切狡猾伎俩,那是她生来就有的。我不久前告诉您,您不了解她。但这并不是我把你们一起召集到我面前来的主要理由。我觉得,由于这女孩子刚愎自用和愚蠢无知,我的名誉很可能遭到损害。她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您,也许还添油加醋。我对这毫不怀疑;据我所知,她已写信给她的父亲和母亲,以及其他人(因为我发现,她是个写信的能手!);她在信里把自己描绘为一位光明天使,而把她和善的主人和恩人形容成魔鬼的化身。”(这时我想,人们有时多么会用正确的名称来称呼他们自己啊!)“所有这一切,”他接着说道,“我都是不能容忍的;因此我已决定,她原先是从什么状况中出来的,现在就应当回到原先那个状况中去,而且让她注意,当她从我这里离开以后,务必不要肆无忌惮地败坏我的名声。” 我听到这些令人欢迎的话后,就立刻活跃快乐起来;我怀着极为诚挚、高兴的心情,双膝跪在他的脚边,说,“愿先生为您的决心永远受到上帝的保佑!现在我将会幸福快乐了。请允许我跪在这里感谢您,感谢您赐给我的洪恩和厚爱,感谢我有机会从老夫人及您那里增长知识,取得进步。我现在将忘记先生曾对我做过的事情。我答应您,我今后提到您的名字时将永远怀着崇敬与感激的心情。因此,让万能的上帝永远赐福于先生吧!” 于是我站起来,怀着一颗比我刚才走到他面前时轻松得多的心,离开了。然后我就开始写这封信。 就这样,一切都已快乐地过去了。 现在,最亲爱的父亲和母亲,请期待着吧,不久你们就能看到你们可怜的女儿怀着恭敬与孝顺的心情回到你们身边了。请不要担心,我知道怎样永远快乐地和你们待在一起。因为我将会像过去一样在顶楼里睡觉;请把我的小床准备好;我有一些钱,我将用它来买一套衣服,穿起来更适合我今后的处境;我将让芒福德太太帮助我找一些针线活做做;如果我的身体健康,我就不用担心会成为你们的负担。我知道,如果不是由于我自己的缘故,也会由于你们的缘故而得到上帝保佑的,因为你们在一切考验与不幸之中保持了你们正直的气节,人人都为此而称赞你们。但是我希望他会让善良的杰维斯太太给我一份品德证明书,因为我担心我会被人们认为是由于不诚实的行为而被解雇的。 亲爱的父母亲,愿你们为了我的缘故得到上帝的保佑,也愿我为了你们的缘故而得到上帝的保佑吧!我将永远为我的主人和杰维斯太太祈祷。祝你们晚安,因为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很快就会被喊去睡觉了。 我希望杰维斯太太没有生我的气。她没有喊我去吃晚饭;不过如果她喊我去吃,那我也会什么也吃不下的。但是毫无疑问,今天夜里我将会酣畅地睡去,并梦见我再一次在我亲爱而又亲爱的幸福顶楼中和你们待在一起。 你们虽然贫穷但却贞洁的女儿 也许我这个星期将不会回来,因为我必须把那些亚麻布衣服修整好,并把属于我职务范围内的一切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因此如果可能,请给我写几行字,让我知道你们是不是欢迎我回家来。信可以让约翰捎来。他回来时将会到你们那里去取。但是暂时请别对他说我要离开这里的事,一句话也别说,否则主人就会说,我把什么秘密都泄漏出去了。 第十七封信 最亲爱的女儿, 欢迎,欢迎,十次欢迎你回到我们身边来;因为你清清白白、快快乐乐、正正派派地回到我们身边来了;你是我们老年的依靠和我们的安慰。虽然我们不能为你做我们本愿做的事情,然而我们并不担心,我们将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有我辛勤的劳动,有你可怜的母亲纺纱,还有你做的针线活,我毫不怀疑,我们的日子将会过得愈来愈好。只是你母亲的眼睛开始看不清东西了,不过感谢上帝,我的身体还跟以前一样强健,能够干活,喜爱劳动;啊,亲爱的孩子,我认为你的贞洁已使我变得比以前更强健更愉快了。当我们有力量去抵抗和战胜考验与诱惑时,这些考验与诱惑是多么喜人的事情啊! 但是我对那四个基尼感到不安了。我想你应当把它们归还给你的主人,不过我已经把它们用掉了一些。唉!我现在只剩下三个了;但是如果我能做到,我将会借到第四个,一部分靠我的工资,一部分从芒福德太太那里借来。如果在你回来之前约翰下次还到这里,我们就会把全部金额捎回给你,以便你归还。 我想要知道你怎样回家来。如果你主人的脾气还好,不至于禁止约翰陪送你,那么我想约翰将会高兴陪你走一段路程。如果我知道时间足够,那么你母亲将会走五英里,我将会走十英里,在半路上等候你,或者我一直走下去,直到遇见你为止,只要在一个假日的时间里做得到就行,因为我可以为这个原因获准请假。我们将会怀着比你诞生时或比我们过去曾经有过的更大喜悦来欢迎你。 愿上帝保佑你,直到那幸福的时刻来临!你的母亲和我都这样说。这就是我们现在所要说的一切。 你真正慈爱的父母亲 第十八封信 亲爱的父亲, 对你和母亲在上封信中向我表达的深情厚爱,我在这里向你们感谢一千次。我现在渴望把工作做完,以便和你们待在一起。自从主人打发我离开这里以后,我已成了个完全不同的人了;因为我回到你们身边时将是个清白无暇的女孩子,而如果我与你们相见时是个有罪的人,那我的心情就会很难受,相比起来,我现在是多么快乐啊!对了,我很快就不会再给你们写信了,因此我现在要利用时间,把我上封信以来所发生的一切情形都告诉你们。 杰维斯太太没有喊我去跟她一起吃晚饭,我曾感到纳闷,担心她生气了;我写完信以后就在盼望她上楼来。她终于来了,但似乎畏畏缩缩,有些话保留着不说出来。我说:“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我很高兴见到您。我希望您别生我的气。”她说,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她感到很遗憾;她又说,在我走了之后,她跟主人谈了许多话;我在临走时所说的话,以及双膝跪下、为他祈祷的情况,似乎使他感动。他说,我是个古怪的女孩子,他不知道对我该怎么看法。“她是不是走了?”主人说,“我原打算对她说另一些话的,但她表现得这么古怪,我没有力量阻止她。”杰维斯太太问,她是不是要把我喊口来?他说,“是的”,然后又说,“不,让她走吧,这对她、对我都是最好的;她应当走。我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养成这种脾气的;但是我在这一生中,从小到大,从没有见到过类似她这样的人。”她说,他曾嘱咐她一切都不要告诉我;但是她相信他决不会再对我做出什么越轨逾矩的事了;她想,如果我去请求他开恩,让我留下来,那我是会留下来的;不过她也没有把握准定会这样。 “我留下来?!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我说,“他让我走,这是我所能得到的最好消息。我渴望回到我从前的状况中,就像他威胁我应当做的那样。我的爸爸和妈妈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是生活贫穷,出身低徽。由于亲爱的老夫人对我仁慈厚道,使我过着十分舒适的生活,而我父母的生活仍十分艰苦,因此我时常对自己感到自责不满。您知道,我的针线活做得不坏,我也从来不是个偷懒好闲的女孩子。只要我能找到活干,我就可能让父母过得舒适些,而不致于由他们承受着重担,谁知道事情不会这样呢?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想法,杰维斯太太!就让我去享受这种想法的乐趣吧!” 杰维斯太太,这位亲爱、善良的人!她朝着我哭泣,说,“好了,好了,帕梅拉,我并不认为我向你表示的爱很少,所以你在要离开我的时候才表现得这样十分高兴。说实在的,我从没有一个孩子像你这样可亲可爱的,一半也没有。” 听到她这样亲切地对待我,我哭了,她一直确实都是这样对待我的。我说,“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您想要我做什么呢?我爱您仅次于爱我的父母;我要离开这个地方的主要忧虑就是要跟您离别;但是如果我留下来,那我岂不是肯定要被糟蹋吗?他曾经企图对我做出越规逾矩的事情;对我进行过那样的威胁;在上次企图中,他又把自己跟一个邪恶的强奸者相比,并把它转为一个玩笑说,我们应该做出一段愉快的风流韵事;在这种种事情发生之后,我还能安全地留下来吗?他不是已把自己的品格降低过两次吗?难道我提防出现第三次是不应该的吗?(也许他没有料到一个可怜的仆人竟会抵抗她的主人,因此我担心他会设下另一个更牢靠的圈套。)如果在这之后我还留下来,难道他不会把这看作是对这种行为表示默许吗?总之,这将会鼓励他重演故伎,因为这会使他相信,虽然他做的事情是不应当得到宽恕的,但我却已经宽恕他了。” 她把我紧紧地抱到她的怀里,说,“你这样小小的年纪,这一切知识和正确的见解是从哪里得到的?我将永远爱你,但是,帕梅拉,你已下定决心要离开我们了吗?” “是的,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我说,“在当前的情况下,我怎么能不这样做呢?但是如果可以,我首先将把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做完;我希望您将给我一份品德证明书,证明我规矩诚实,这样人们就不会误以为我犯了什么过失而被解雇了。”“品德证明书!是的,我会给你,”她说,“我将给你一份很好的品德证明书,像你这种年纪的女孩子是从来不曾得到过的。”“我相信,”我说,“不论我今后到哪里去,也不论我将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将把您当作我第三位最好的亲人,永远爱您和尊敬您。” 我们就这样上床睡觉了,其间我没有醒来过,一直到起床的时间来到,我才像一只鸟儿一样,欢乐活泼地起了床,并高高兴兴地去工作。 我相信主人对我极为生气;因为他有两三次经过我身边,不愿跟我说话。在临近晚上时,他在通向花园的走廊里遇见我,对我说了一句话,那是我在这一生中从没有听他对任何男人、女人或孩子说过的。他首先说,“我想,这东西老是在挡我的路。”其实那人口十分宽阔,一辆轿式马车也能通得过。但我还是尽量紧缩着身子,站起来,说,“我希望,我给先生挡路的时间不会久了。”“混蛋!”他说(那是难以入耳的话),“这小妖精,我不能容忍你!” 我听到他这样说,身子都发抖了,也觉察到他是被惹恼怒了。由于我就要离开这里,所以我就不去理睬它。亲爱的父母亲,当一个人想要做邪恶的事情时,他就会说出邪恶的言语来,这是不足为奇的。愿上帝不让邪恶的事情发生,不让邪恶的言语说出来吧。 你们孝顺的女儿 第十九封信 我们的约翰没有机会顺路去你们那里,所以我就再写这封信,并把两封信一次寄出。我现在还不能说,我什么时候将离开,也不能说我将怎样回来,因为杰维斯太太把我为主人绣花的背心给他看时,他说,“它看上去很好。我想这东西最好把它绣完之后再走。” 他和杰维斯太太有一些私下里的谈话,她没告诉我;但是她对我还是很亲切的,我根本没有不信任她。如果我不信任她,那我的风格就太低了。不过,毫无疑问,她必须听他的吩咐,执行他所有正当的指令;至于不正当的指令,我想她是不会执行的;她太好了,太爱我了,不过我走了以后她还必须继续待下去,因此不应该引起主人的怨恨。 她又要求我对他态度恭顺一些,并去请求留下来。“可是杰维斯太太,我做了什么啦?”我说,“如果像他说我的那样,我一直是个冒失鬼,胆大妄为和莽撞无礼的人,是个什么东西,那么,我过去岂不没有一点理智了吗?亲爱的杰维斯太太,请您真心诚意地告诉我,如果您处在我的地位,您会怎样想或会怎样做呢?” “亲爱的帕梅拉,”她亲了我,说道,“我不知道我应当怎样做或怎样想。我希望我应当像你那样做,但是我知道其他人都不会那样做。主人是一位很好的绅士,他有高超的智慧与见识;据我所知,有六位身份高贵的小姐都爱慕他,如果他向她们求婚,她们都会感到自己十分幸福美满。他有一个规模宏大的庄园;不过我相信,我的好姑娘,虽然你是他的仆人,但是他爱你胜过爱世界上所有的名门日秀;由于你的身份跟他的相比太低下了,所以他想方设法克制他对你的爱;我的看法是,他克制不了这种爱,于是他那高傲的心就感到恼怒,并决定不让你在这里待下去;由于这个缘故,所以当他偶尔遇见你的时候,他的脾气就变得那么暴躁。” “唔,杰维斯太太,”我说,“请让我问您,他要是屈尊降格,不顾身份,喜欢上像我这样一位可怜的女孩子,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也许他认为我当他的妓女可能很不错。那些让可怜女人身败名裂的事情并不会使男人丢脸;因此他可能会给我出很高昂的价钱,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更好地满足他洋洋自得的虚荣心。但如果我竟会为了财富或宠爱丧失我良好的名声,那么我就成了一个真正邪恶的人了;是的,那要比其他任何年轻的妇女都更坏;因为我现在能够安心乐意地重新回到贫穷的生活中去,而且我认为,像我过去那样不得不吃黑面包、喝清水过的日子,要比给世界上最大的阔佬当妓女更不丢脸。” 杰维斯太太的眼中充满了汪汪的泪水。“上帝保佑你,亲爱的宝贝,”她说,“你是我钦佩与喜爱的人。我怎么舍得跟你分离呀?” “唔,善良的杰维斯太太,”我说,“现在让我来问您。您和他谈了一些话,可能他不允许您把所有的话都告诉我。但是如果我去请求留下来,那您是不是认为,他对他所做的事情会感到懊悔,而且唉,也感到羞愧呢?因为我想,只要他考虑到他的身份高贵,我的身份低下,我在这世界上除了清白正派外没有什么可以依靠,那他是应当感到懊悔和羞愧的。请您凭良心说,您是不是认为,他将永远不会再企图对我做出任何越规逾矩的事情,而我就可以安然无恙了呢?请真心诚意地回答我。” “亲爱的孩子,”她说,“尽管你的表情是适当的,但请别这样一本正经地向我提出问题。我知道他对他所做的事情感到苦恼;第一次已经感到苦恼了,第二次则感到更加苦恼。” “是的,”我说,“我想,他还将会第三次、第四次感到苦恼,直到他把您可怜的姑娘完全糟蹋了为止。那时候谁将会有理由感到苦恼呢?” 她把我紧紧地抱在怀中,称我为亲爱、漂亮的人儿,又说,主人情不自禁地爱我,这是不奇怪的。又说,如果我留下来,她希望会有最好的结果;因为许多男人遭到拒绝之后都会对他们邪恶的企图感到羞愧,反之,他们如果得逞,却是从来也不会感到羞愧的。” “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我说,“一个没有良好道德的男人,像他那样把自己暴露出来了,那是不能信赖的。我想,”我说(而巨我希望我有勇气作出相应的行动),“我无论如何也不应当对他的诱惑退让。您想,他是个身份高贵、财产富有的男子,又是我的主人,仅仅因为我反抗了他卑劣的企图,尽管这种反抗是出于与我身心的利益攸关;而他就自以为他有权骂我胆大妄为,等等(还有什么没有骂到的呢?),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想凭借我本人的力量来抵抗像他这样一个男子,就未免太自不量力了。既然如此,杰维斯太太,”我说,“我怎么能去请求或希望留下来呢?” “唔,唔,”她说,“他认为你不应当留下来,似乎是当真的,既然这样,我倒希望这是出于一个善良的动机:担心他会被诱惑做出使你、也使他自己丢脸出丑的事情来。”“我也想到那一点,杰维斯太太,”我说,“对他我理应怀着尊敬的心情,这才符合我的本分;如果他确实怀着一片善心好意替我着想,那他本该让我到戴弗斯夫人那里去,而不应阻挠我的选择;也不会说我应当回到我原先低徽的境况中那种话,因为我是他母亲出于仁慈厚道才从那种境况中出来的。他觉得我没有顺从他的意图,于是就想来吓唬我和惩罚我;这一点已很清楚地向我表明,除非我同意付出他所提出的那贵而又贵的代价,否则,我究竟还能期望从他未来的仁心善意中得到什么呢。” 她默默无言,我又说,“好了,没有什么更多的话要说了。我必须走,这是肯定的;我主要的忧虑是到时怎样跟您以及这里的每一个人告别;因为跟我一道工作的仆人们都喜爱我;我相信,将来每逢我想起您和他们的时候,我就会唉声叹息和籁簌落泪。” 说着我就哀声哭了起来,这是情不自禁地哭;因为想起在这个宅第里曾同许多喜爱我的仆人们一起共事,这是很愉快的经历。 还有,我早应当告诉你们,我们的男管家朗曼先生十分和善亲切,彬彬有礼。说真的,他在所有的场合,礼貌都十分周到!有一次他对杰维斯太太说,看到了我,他巴不得他现在还是个年轻人,好让我成为他的妻子,结婚时他会把他所有的财产都授与我。要知道,大家都认为他有很多钱。 我并不因此而洋洋自得,而只是感谢上帝,感谢你们,亲爱的父母亲,感谢你们给了我良好的教导,使我能好好地为人处事,因而大家对我都有好评。这里的厨娘虽然有时脾气不好,有点爱骂人,但有一次她也对我说,“啊,我们的帕梅拉出落得就像一位贵妇人一样漂亮啦。你们看,有一个漂亮的脸蛋该有多好!我不知道,这女孩子最终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局。” 她当时在忙碌地工作,我就悄悄地走开了,平时我很少到厨房去。我曾听主管酒饭的侍役长说,“唷,简,谁都没有听您说过称赞别人的好话,帕梅拉姑娘对你做了什么好事啦?我相信她没有冒犯过任何人。”“傻瓜蛋,”那位可笑的姑娘说,“我除了说她漂亮外,还说了她什么啦?” 我听说他俩后来吵了起来;对此我感到很遗憾,但无意再为它操心费神了。请原谅我这些没有意义的闲扯瞎聊。 你们孝顺的女儿 杰维斯太太非常希望我能留下来把那件背心的花绣完。她相信,绣好之后,主人将会送我一件正正当当的礼物(我可以这样称呼它)。真是善良的女人!杰维斯太太不愿意我离开她。她说,在我绣完背心之前,她将成为我小心戒备的监护人;不过她希望不会发生什么事情让她去操心。我应当说,我做过的针线活从来没有一件像这件这样漂亮的。我起早贪黑,想法把它赶完,因为我渴望尽快回到你们的身边。 第二十封信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我没有把我上两封信像我希望的那样早早寄出,因为约翰被派到戴弗斯夫人家里去了(这一次没有像往常那样,派艾萨克到她那里去。主人是不是不信任约翰,我不好说)。艾萨克虽然对我也彬彬有礼,但我跟他不能那样无拘无束,也不能那样充分信任他。因此我不得不等到约翰回来再说。 不久我可能不再有机会给你们寄信了,然而我知道你们保存着我已寄去的信,在做完工作之后就一遍又一遍地念这些信(约翰是这样告诉我的。由于你们的慈心善意,来自你们可怜女儿的一切东西,你们都是喜爱的);当我回到你们身边以后,也许我自己也要念到这些信,它们会使我回想起我所经历过的事情,想到伟大的上帝始终是怎样仁慈地对待我,这些都将带给我愉快的感受(我希望上帝的仁慈将会进一步增强我坚定的决心,使我今后不会因为自己的不良行为而有理由自责)。正由于这些考虑,当我有时间时,我会把已发生的事情写下来,等有机会时再把这些文字拙劣的信件寄给你们。倘若我不是每次都在信末正式署名(按理是应当这样做的),我想你们总会相信这绝不是由于我对你们忤道不孝。上封信,我写到杰维斯太太希望我去请求留下来,我们就这个问题曾进行了一次谈话,现在我就从上封信中断的地方写起。 我没有让杰维斯太太知道,就已把一项计划(我可以这样称呼它)付诸实施了。我在几天前独自思考:——我就将回家,回到我可怜的爸爸妈妈身边了,但我在这里身上穿的衣服没有一件是适合我今后境况的;因为你们可怜的女儿现在穿戴着丝质的女睡衣、绸缎的衬裙、麻纱白葛布的头巾、镶有花边的荷兰亚麻布鞋子(这些都是老夫人的服装),这看起来像什么呀!过不了多久这些都是该脱掉的过时衣服了,我怎么还会考虑穿它们呢!要是穿上这些衣服,人们就会议论说(因为穷人是跟富人一样妒忌的),“你看,安德鲁斯老婆子的女儿从富裕人家那里回来了!她穿得多么花里花梢呀!她的衣着打扮跟她可怜父母亲的境况是多么不般配呀!”我想,哪怕就是去买些简朴的现成衣服,不加任何修改,就像买来时那样一件件穿起来,那看上去又会怎样呢!也许,可以买一件旧的丝质长外衣,一条亚麻和羊毛交织的衬裙,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衣服吧。我想,我最好是立刻就把适合于我今后环境的衣服穿上身;虽然它们跟我最近一些日子经常穿的衣服相比,看上去显得有些寒酸,但当我跟你们在一起时,我就可以把它们当作美好的节假日衣服来穿了;我自信能勤劳刻苦,这样也许可以使我勉强把这个局面支撑下去。 于是,正如我刚才所说,我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从农民尼科尔斯的妻子和女儿那里买了一块质地优良、颜色素净的毛织品;那是她们自己纺织的,可以够我做一件长外衣和两条衬裙;我还把我手头一块漂亮的印花布做成衣服上的饰带和贴边。 我有一条很好的裙子,是用羽纱衬里的,我觉得穿起来蛮不错;我又买了两条法兰绒衬裙,它们不如我的柔毛法兰绒裙子和细亚麻布裙子那么好,但如果我像以前有时那样,被哪位邻居请去帮助挤牛奶,那么我穿上它们身子就会感到暖和了。我决定要为邻居们尽量做些好事,希望你们周围的人都会喜爱我,就像这里大家都喜爱我一样。 我买到一些很好的苏格兰布,当早晚没人看到我时,我把它们做成了两件汗衫;我还留下好多布料,可以给你们——亲爱的父亲和母亲——做两件衬衫和汗衫。我回到家里时会把它们做好,并请求你们收下它们。 后来我又从小贩那里买到两顶贴紧头上的漂亮小帽,一顶小草帽,两副针织的露指长手套(手套上有一块往上翻折的白布),两双普通的蓝色绒线长筒袜。(袜子的眼部有白色的织绣花纹,请相信,它们穿起来是相当漂亮的!)我还买了两码黑色的丝带,可以用来做汗衫的袖子,还可以用来做一个项圈;我把它们全都带回到宅第里来以后,两天来每两个小时都要去看一次;因为你们应该知道,我虽和杰维斯太太住在一起,但我仍保留着我自己的小房间用来存放衣服;除了我本人外,没有人到那里去。你们会说,我积攒了这么多钱,是个不坏的家庭主妇,但要知道,亲爱的老夫人以前是经常给我一些钱的。 我相信自己这样做是格外必要的,因为我是由于我的好主人认为我没有尽责而被解雇的;他送东西给我时,除了我要给他做我分内的事外,还指望我给他提供其他的服务;我不想满足他的这种要求,因此我想在离开时,把他的礼物全部留下,这样做才是恰当的。 请不要为那四个基尼烦恼不安,也不要去借钱来把它们凑足;我曾告诉过你们,那四个基尼和一些银币是老夫人去世后身上留下的钱,它是作为赏钱给我的;因为我一直没拿工资,所以我自以为,在老夫人逝世以后的十四个月中,我是配得到所有那些钱的。我这样想也许是把自己的功劳看得过高了一些,因为她,这位善良的夫人!以前为了让我学习和在其他方面对我关怀照顾,她所支付过的钱,已超过了我应得的报酬。如果她现在还活着,那么这一切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眼下事态没有变得更坏,我自然应当感到庆幸。全部事情会朝着好的方面发展,对此我深信不疑。 如上所说,我已备好了一套更加合适的新衣服,巴望着尽快把它穿上;以前我也有过盼望穿新衣服的时候,但从没有像现在盼望得如此强烈;因为穿上这套新衣服以后不久我就将跟你们在一起了,我的心情也将安宁自在了。只是现在我不得不就此中断——因为杰维斯太太到这里来了。 第二十一封信 现在我将把杰维斯太太和我之间谈话的经过告诉你们。她说,她看到她进来时我有些慌张,希望我不会不欢迎她。我独自一人待了这么长时间,不跟她在一起,她实在受不了。 “我永远高兴见到我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我说。 “我跟主人在一起谈了许多关于你的话,”她说。“我感到很遗憾,”我说,“我居然变得这么重要,让他谈论起我来了。”“噢,”她答道,“我不便把全部情形都告诉你;但对他来说,你要比你自己所想的更为重要——” “我并不希望那样,”我说,“因为对他重要的结果,到头来可能会使我成为一个一钱不值、毫不重要的东西;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人来说,结果都会是这样。” “但是我猜想,”我继续说道,“我对他重要得让他苦恼不安,那只能表明,他无法愚弄像我这样的一个人,这对他高贵身份的自尊心显然是一种非难;他原先不曾料到这一点,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忍受。” “你说的话有些道理,”她说,“但是帕梅拉,他对你确实也很生气;他骂你刚愎自用,还对他自己糊涂到这么注意你感到纳闷不解;他说,由于他母亲喜爱你,并向他推荐了你,所以他是愿意向你表示更多恩惠的;如果你知道在言行举止上表现得当,就像你应当表现的那样,那么为你本人的利益着想,他曾想继续给你恩惠,可是他发现,他对你的注意过分了——” “确实是注意过分了,”我说,“如果他没有忘记他当主人的责任,杰维斯太太,您以为我会忘记我当仆人的责任吗?” “他说你应当走,”她答道,“因为他想,把你留下来会对他的声誉不利。他真但愿能结识一位出身高贵,容貌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的小姐,这样他明天就会跟她结婚(帕梅拉,你无论如何也别跟人说到这点)。” 我相信,我当时脸红耳赤,就像大主教的红衣一样。接着我说:“如果我是个出身高贵的小姐,而他事先想要粗鲁无礼地对待我,就像他曾经两次对待我的那样,那么,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要他来当我的丈夫;因为她若忍受得了那样一种侮辱,我就认为她不配当一位正人君子的妻子,就像一位想要进行这种侮辱的人,我就不会把他看成正人君子一样。但是,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我一本正经地接着说道,“请允许我说,我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忧虑不安。我请求您,今后别再要我去请求留下来了。当我知道主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时,您告诉我他喜欢我,让我听起来感到很讨厌。在我回到清寒的父母家里之前、我认为自己还不是安然无虑的。” 她对我有点生气,后来我让她放心,我不是因为她而感到有丝毫不安;我认为,我在她的保护下,享有她的友谊,是极为安全的。这时她才消了气。我们那次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我希望两天之后把这件背心绣完。在那之后,我只有几件华美的亚麻布衣服需要修整一下;那时候我将让你们知道,我怎样妥善地安排我的行程;天著下雨,步行就太不方便;也许我会有办法,在农民尼科尔斯的双轮轻便马车中得到一个座位;他跟他的妻子或女儿乘这辆马车到市场去,一星期两次;去的时候,正好有十英里是在我回家的路上。我希望以后再告诉你们更多的情况。 帕·安 第二十二封信 同我共事的全体仆人们现在都有点知道,我要走了,但想不出是什么原因。杰维斯太太告诉他们,我父亲和母亲年纪渐渐老了,不能离开我而生活,因此我要回家去跟他们住在一起,帮助他们做些事情,让他们在老年时得到一些安慰;但他们似乎不相信那是真正的原因;因为当我在通向门厅的门口经过主人身旁时,侍役长曾听到主人很粗暴无礼地问我,我在这里还要待多久;他管我叫偷闲贪懒的女孩子,还说我把精力主要用在笔上,而不是用在针线上。如果没有什么原因,像他这样一位有身份的先生,是不会说也不会间这种区区小事的。 主人走进门厅,看到侍役长乔纳森站在那里,似乎有点惊讶。“你在这里干什么?”他问。“侍役长感到局促不安,我也一样。我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粗暴的责备,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并从他们两人身旁跑出来,到杰维斯太太那里去向她诉说。“爱情真是个魔鬼!”她说,“它竟会显示出千奇百怪的形态!有的形态甚至是他们本心最不愿意显示出来的。” 从那以后,私下议论就一个接一个地没停过。“杰维斯太太,请问,帕梅拉姑娘是不是要离开我们了?”他们平时就是这样称呼我的。“她做出什么事了?”于是杰维斯太太就像上面所说的那样告诉他们:我要回家跟你们住在一起。 主人刚才又走进来,跟杰维斯太太谈了一些家务,因为明天有一些朋友要来跟他一起吃午饭。我随后站起来,由于在门厅口受到他粗暴对待,刚才我一直在哭,所以这时我就把脸转开。 “你很可以把你那可恶的脸蛋转开,”他说。“杰维斯太太,这件背心她多久才能绣完?”可恶的脸蛋!这是什么话啊! “先生,”我说,“如果先生愿意,我想把这件背心带走;虽然我在几个钟头之内就可以把它绣完,但我仍想把它带走,立刻离开您的家,使您看不到您这样痛恨的人。” “杰维斯太太,”他说(不是对我说),“我相信这小女坏蛋掌握了妖术,竟把所有接近她的人都迷惑住了。您阅历丰富,对世间事物有较深的了解,可是她甚至使您也认为她是个光明天使。” 我想要走开,因为我相信,尽管他火冒三丈,说出那么不堪入耳的话来,但他仍想要我主动请求留下来,继续干我原先的差事。他说:“留在这里!我命令你,就留在这里别走!”他抓住我的手。我颤抖着,说,“我会的,我会的!”因为他弄疼了我的手指。 他仿佛想要对我说些什么话,但突然又停住,说,“滚吧!”于是我就急忙地走开了;杰维斯太太后来告诉我,他跟她谈了许多话;他在这次谈话中说,他的话被乔纳森先生听到了,因而感到很恼怒。 你们应当知道,主管酒饭的侍役长乔纳森先生是一位很庄严、善良的老人,已经白发苍苍了。他为人正直,品格高尚,我在上面已经告诉你们。这时,我急忙离开主人和杰维斯太太,下楼来到客厅里,乔纳森先生正好在那里。他双手握住我的手(跟主人刚才握的情况相比,他握得比较温柔),一边说,“啊,可爱而又可爱的帕梅拉姑娘!怎么回事!我刚才听到什么话了!我心里感到难过,但毫无疑问,我宁肯相信其他任何人有过错,也不愿相信您有过错。”“谢谢您,乔纳森先生,”我说,“可是您的职务对您很重要,不能丢失它,因此请别让人看到您在跟我这样一个人说话。”说着我又哭了。我唯恐他被人看见在怜悯我,为他着想,我马上从他身边悄悄地走开了。 我再给你们举个例子,说明男管家朗曼先生也很喜爱我。 我不知怎么的把笔丢了,信纸也快写完了,我就走进朗曼先生的办公室,请他给我一两支笔和两三页纸。“好的,我会给您的,可爱的姑娘!”他说完就给了我一些封信用的胶纸,一条封蜡和十二张纸,然后从刚才还在写字的写字台边走了过来,说,“让我跟您说几句话,可爱的姑娘,”(这两位善良的老人常常这样称呼我,因为我相信他们非常喜爱我)“我听到了坏消息:我们不久就要见不到您了。我希望这不是真的吧!” “不,是真的,先生,”我说,“但我希望在我离开以前别让大家知道。” “什么魔鬼让我们主人最近得病了!我这一辈子从没看到任何人发生这样大的变化。我看,他对任何人都不喜欢;根据乔纳森刚才告诉我的话来看,他很生您的气。您想想看,您对他会做过什么事呢?幸好杰维斯太太是位很善良的女人,要不然我真担心,是她当您的冤家对头,在挑拨是非呢。” “杰维斯太太是个公正善良的女人,除了父亲和母亲外,她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好的亲人了。”“这么说,”他说,“情况就一定更糟糕了。我来猜猜看好吗?您太漂亮了,可爱的姑娘,而且可能太贞洁了。啊,我是不是猜中了?” “不是,尊敬的朗曼先生,”我说,“别认为主人有什么差错;他脾气暴躁,对我发火,那是真的;但可能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促使他那样;而且,因为我想回到我的爸爸、妈妈那里去,不想待在这里,他或许会认为我忘恩负义。但是您知道,先生,能让父母的生活愉快对孩子来说是一切事情中最为宝贵的。”“好极了!”他说,“您这样说完全正确;虽然我还要听听、看看,先不说什么,但我对世道人情了解得太清楚了;不论您到哪里去,愿上帝都向我可爱的小人儿赐福!”我行了个屈膝礼表示感谢,然后就走开了。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你们应当想到,当一个人得到大家这样的喜爱,她是会感到很高兴的。用良好的名声和正直的节操,来赢得除一人之外其他所有人的称赞,比取宠于那个人,自己沦为一个邪恶的人,并使其他所有人与自己为敌,那要好得多!我是……等等。 第一部分-4 第二十三封信 今天四邻八合当中有许多有身份的先生和他们的夫人到我们这里来吃午饭,主人设盛宴款待他们。艾萨克和乔纳森,还有本杰明在桌旁侍候。艾萨克告诉杰维斯太太,这些夫人们不久将来参观这个宅第的房屋,并怀着好奇心想来看看我,因为当说笑话的时候,她们好像对主人说,“唔,b先生1,听说您有一位女仆,是我们这个郡里最美的美人,我们想在离开这里之前见见她。” 1b先生(mr.b—):书中没有把帕梅拉主人的姓的全称写出来,而只列出他姓中的头一个英文字母b。 “你们太给她面子了,夫人们,”主人说,“这妞儿是长得不错,但不像你们说的那么美。你们知道,她是我母亲的侍女;因为她亲属的身份都很低微,所以我母亲在临终的病榻上曾经向我推荐,要我照顾她。她年轻,而一切年轻的东西都是漂亮的。” “是的,是的,”有位夫人说,“您的话说得不错。但是,即使您的母亲没有这样善意地向您推荐,那美貌本身倒也的确是包含有好多优点的,因此,我毫不怀疑,英俊潇洒的一位先生(就像大家认为有的人那样)并不需要别人开导,就会在佳容丽色面前,自动向她表现得慷慨大方的。” 他们全都朝主人哈哈大笑;他似乎也陪着他们笑,但又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的,我的眼光跟其他人的不同;因为大家对她的漂亮谈论得很多,我听了以后认为超过了它实际上应受称赞的程度;我刚才说过,她是长得不错;但是她最大的优点在于她谦逊,有礼,忠实,使得与她一道工作的仆人们都喜爱她,我的女管家特别溺爱她;夫人们,你们知道,杰维斯太太是个很有眼力、善于辨察好坏的女人;至于在这里的乔纳森,还有那年老的男管家朗曼,据我听说,如果他们是年轻人,那他们是会为她争风吃醋,相互打架的。是不是这样,乔纳森?”“我可以发誓,先生,”乔纳森答道,“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有谁能比得上她。阁下家里所有的人对她全都抱着同样的看法。”“你们听到了没有,夫人们?”主人问道。“唔,”夫人们说,“我们很快就要去拜访杰维斯太太,并希望能见到这位十全十美的佳人。” 我相信她们现在正在向这里走来,不久我就会把其余的事情告诉你们。我真巴望她们已来过,又走了。为什么她们要把我作为她们开心解闷的话题呢? 哦,这些风姿优雅的夫人们还是到杰维斯太太的办公室里来拜访她了,其实那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如果我做得到,我真想不在场;我确实走进了那间内室,因此她们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我。 她们总共四个人,其中三位是阿瑟夫人,布鲁克斯夫人和托尔斯小姐。阿瑟夫人住在小山上宏伟的宅第内。托尔斯小姐是个单身的女士,然而年纪不会小于三十岁了,大家都称她为小姐。另外一位是伯爵夫人,她的姓很难记住,我已把它忘了。 现在,如果我不会让你们念累,我将向你们稍稍描述一下这四位女士的性格和外貌;我知道当我不满十二岁的时候,你们一向并不讨厌我对人物的描述。 好吧,我就开始。要知道,阿瑟夫人是位面貌清秀的人,看上去今后可能会发胖,但她对这很不在乎;她的脸形相当漂亮,不过在我看来有些男子气。她有着出身高贵人们的气派,并仿佛想借此来表现,她期望人们会这样对待她;她不论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无拘无束,而且沉着冷静,根本意识不到她所说的话语或所做的事情中有什么缺点;据说她在家里在一些小事情上很容易生气动怒;她不时提醒她丈夫,他跟她不是门当户对;虽然他也出身于一个有身份的家庭,但她的祖先似乎仅在两个朝代以前就已被授过爵位。不过,总的来说,她在怒气消失之后,脾气并不坏,有时对身份比她低下的人也相处得很随和;可是杰维斯太太说,戴弗斯夫人更容易生气动怒,比阿瑟夫人更容易发火,但她也有比人强的才能,也更慷慨大方。就有身份的先生来说,阿瑟先生还算得上是个品格高尚的人,但他似乎好酗酒;其实这里所有有身份的先生们差不多全都酗酒,只有我的主人例外,他没有这种恶习。无论是为他还是为我自己着想,我都有双倍的理由但愿他没有更坏的恶习!但现在暂且不去管它吧。 布鲁克斯夫人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却是名门望族的后裔。如果我从她那傲慢的神色来猜想,她那姿态就跟社会地位很高的人一样高傲;由于她身材高大、瘦削,神态又令人难以亲近,因此当她往下看一个人时,就好像表露出极为轻蔑的神色!然而她在家里脾气不坏;她说话不多,但装腔作势,想让人们把她看成是个眼光敏锐,洞察一切的夫人。她的丈夫脾气很好,不过十分喜爱拿严肃的事情来打趣逗乐,特别是婚姻生活,只要她夫人不在身旁,他就不断地拿它来插科打诨。有些人认为他的这种特点是由于他富于机智;但是我记得仁慈的老夫人曾经说过,“任何人只要能说一些耸人听闻并令人深思的话,他就会有机智的名声。” 伯爵夫人不仅由于她那桩婚姻而身份显赫,她自己的出身也是高贵的。你们发现我对门第与出身噜噜苏苏地写了这么多,难道不感到奇怪吗?假如我存心夸奖门第,那我势必要因此而对自己作出很低的评价了(如果我了解我自己的思想的话);其实相反,我跟一位诗人的想法相同:“美德才是唯一高贵的”1,这句话我曾听到别人引用。 1诗人指乔治·斯特普尼(george stepney)。他这行诗的原文应为“唯有美德才是真正高贵的”(virtue alone is true nobility),这里引用的不是原诗。 但是我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人进入上层人士的家庭时,甚至连我们自己也确实会沾染上这种虚荣心的;虽然我们不能自夸我们自己的门第和出身,但我们有时会因为我们主人的门第与出身而洋洋得意。不过,就我来说,我倒并不这样;我看到有些人由于祖先的功绩,而不是由于他们本人的功绩而把自己看得很高,即使他们有最高的身份,我也总忍不住对他们这种荒谬的表现感到好笑。因为那不就等于说,他们知道他们没有其他的长处了吗? 我这样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是多么奇怪呀!让我来继续叙述这位伯爵夫人的性格吧。我这么随便地谈论这些身份比我们高贵的夫人们,请不要认为我太冒失无礼!这位夫人的身材并不优美,但神态十分和蔼,因此人们都尊敬她。不过,她尽管外表上和蔼可亲,但却有一副仿佛不容被吓倒的气派。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总觉得如今女性美的一个主要特点仿佛在夫人们的脸上已经消失不见了;她们不但自己不知道脸红,而且还对任何脸红的天真年轻人哈哈大笑,笑她们粗俗土气,没见过世面;我曾不止一次听见她们不停地讲笑话和一语双关的俏皮话;她们自己也承认,她们讲时就像那些先生们一样自由随便,毫无顾忌。不管这些自由会给她们的机智带来什么声誉,但我认为对她们的心灵却不会增光添彩——因为,“心中丰富的思想由嘴中说出来”这个说法不是已受到严厉的指责了吗?1这位伯爵夫人的丈夫(是什么原因,使我把他的头衔给忘了?)好像是一个坏人,而且也是一位坏丈夫,夫人与他相处得很不幸福;大家都知道这个情况,但他是一位勋爵,并不在乎社会的舆论。亲爱的父母亲,尽管你们为了维持清贫的生活千辛万苦地劳动,但我确实没有听说有任何一对夫妇像你们这样幸福的。也许上帝总是把一件东西给一个人,而把另一件东西给另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十全十美,得到所有的东西。不过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上帝把知足给了你们,它比拥有世界上一切财富但却不知足要好得多。 1《圣经》中《马太福音》第12章中说,耶稣问法利赛派的人:“你们这样邪恶,能说出好话来?”法利赛派是古代犹太教的一个派别,《圣经》称他们的成员是言行不一的伪善者。 托尔斯小姐在机智与敏捷的应对才能方面,比这里周围所有的夫人们要强。不论是夫人还是先生,大家都非常爱跟她谈话,因为他们说,跟她在一起,任何人都不会忧郁不乐的。不论在什么场合,她对每一个人都有一些巧妙与幽默的话可说。虽然她讲的是一句没有什么意义的话(我可以冒昧地说,她在看望老夫人时,曾讲过许多这样的话),可是大家由于对她有那样的好评,所以在她还没有开口之前,全都准备着哈哈大笑和喝彩鼓掌。她也出身于名门望族,她们确实全都是这种门第出身,有些人也称她为夫人。1你们知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经常用这种称号来称呼那些依靠他们财产收入而生活的上层人士。托尔斯小姐身材长得不错,举止从容不迫;她的五官分别来看,没有一个有毛病,但不知是怎么的,如果我可以这样说,那它们似乎是没有很好地搭配到一起;人们传说园林里那位喜爱眠花宿柳的乡绅马丁本来想跟这位小姐结亲,可是她憎恶他那放荡不羁的生活,所以拒绝了他的求婚;因为她虽然如人们所说是位才智横溢的才女,但却贞洁自持,至少是位品行端正的女士。我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篇!现在应该转回去叙述她们如何看望杰维斯太太。 1原文dy,是英国对拥有某些爵位的贵族妻女的尊称,如果没有拥有这些爵位的贵族妻女,只能称为mrs.(太太)或miss(小姐),但平民百姓往往分不清,甚至理查森有时也弄错,曾受到过有些人的批评。本书译文没有遵从英国的上述严格划分,而是根据我国习惯,把社会地位较高人士的妻子译为夫人,把社会地位较低人们的妻子译为太太。 她们闹闹哄哄地走进了房间,一边对托尔斯小姐路上说的什么话高兴地大笑着。杰维斯太太看到她们来到就站了起来。“杰维斯太太,”这些女士当中的一位说,“您好吗?我们全都到这里来向您问候健康。”“我十分感谢你们,夫人们,”杰维斯太太说。“可是,”伯爵夫人说,“我们不仅仅是到这里来向您问候健康,我们还要来看一看那个稀罕的宝贝呢。”“不错,”阿瑟夫人说,“你们夫人的帕梅拉,我这两年都没看到了;他们告诉我,她现在已出落得惊人的漂亮啦。” 这时我真巴不得当时没有待在那间内室里;因为我出来时她们一定会知道我刚才听到她们的谈话了;但是我时常发现,害羞的人们总是恨他们自己,他们竭力避免慌乱,但却时常把他们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嗯,是的,”杰维斯太太说,“帕梅拉确实是很漂亮;她就在里面的小房间里。帕梅拉,请到这里来。” 我面红耳赤地走了出来;她们彼此相视而笑。 伯爵夫人拉起我的手。“唔,”她高兴地说,“果然名不虚传,我肯定地对您说。别害羞,孩子。”(这时她紧紧地盯着我的脸)“我真但愿我有这样一个脸蛋让我害羞就好了。” 阿瑟夫人说,“是的,我的好帕梅拉,我也要跟伯爵夫人一样说,别这么害羞得不得了;不过您脸红起来倒真是更加好看了。我想,您已故的夫人挑得真好,挑到了这样一位漂亮的侍女。如果她活到现在,那她会为您感到十分自豪的,就像她过去经常称赞您一样。” “啊!夫人,”布鲁克斯夫人说,“我们的邻居是一位多么孝顺的儿子,他母亲所喜爱的人他总是爱慕的;尽管他在餐桌上讲了那样一些话,但是家里有这样一位漂亮的姑娘,难道您会相信他不感到得意吗?” 她脸上露出了一副十分恶意讥笑的神色,我对她真是忍无可忍。 托尔斯小姐以她平时那种毫无顾忌的神态说,“唔,帕梅拉姑娘,我不能说我像这些夫人们那样喜欢您,因为如果我有丈夫,您又是我的仆人,那我决不会喜欢您和您主人一起住在同一个房屋里的。” 这时她们全都放声大笑起来。 亲爱的父亲,她们全都是有身份的女士们,这些有身份的女士们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托尔斯小姐说,“这个漂亮的偶像会说话吗,杰维斯太太?我可以发誓,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啊您这小淘气鬼,”她拍拍我的脸颊,说,“您似乎生下来就是要糟蹋别人或被别人糟蹋的。” “夫人,”我说,“这两种情况,不论哪一种,都是上帝不允许发生的。我请求允许我离开这里;我明白我一无可取,因此待在这里是很不合适的。” 于是我向每一位女士行了一个屈膝礼之后离开了;当我走出的时候,托尔斯小姐说,“说得真好,我可以发誓!”布鲁克斯夫人说,“瞧那身材!我这一辈子从没见到过这样的面孔和身材;啊,她应当出生在一个更好的家庭才是,而不应该出生在您告诉我的那个家庭。” 她们到我主人那里去,叽叽喳喳地似乎全在谈论我,因此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们招架住了;但她们的称赞对我的名声毫无好处,所以我的确并不因此而感到得意;我担心那些话对我不会起更好的作用。我希望离开这个宅第,这就有了另一个理由。 现在是星期四早上,我希望在下个星期四动身。因为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而我主人的脾气又很暴躁!他暴躁的脾气对我影响很大,我感到苦恼。如果他以前看在他母亲的份上,对我曾经有过什么仁心善意,那么我相信他现在是打从心眼里恨我。 爱这样紧紧地邻接着恨,不是很奇怪吗?但是毫无疑问,这种邪恶的爱不像那真正的、贞洁的爱。如果过去我卑劣地顺从了他,那么这种恨又该会怎样增加呢? 当我跟我那可爱的伴侣——清白无邪一道离开这里时,我将会多么幸福快乐啊!“啊,愿那永远成为我的伴侣吧!当我不能依靠我自己的力量,并愿意避开那个诱惑时,我希望上帝的恩泽将会帮助我。” 我每小时做一次的祷告,这是其中的一部分内容,请原谅我把它重复写在信里了。我亲爱、贫穷的父母亲,除了上帝的仁慈外,我把一切都归功于你们虔诚和良好的教导!我高兴说那个词儿,因为你们的贫穷是我引以自豪的,就像我应当效法你们正直的榜样一样。 我一吃完午饭,就将穿上我的新衣服。我渴望着把它们穿上。我知道我穿上以后会使杰维斯太太大吃一惊,因为在我把全部衣服整整齐齐穿好之前,我不让她看到我。约翰已经回来了,我不久将会把我已写好的一些信寄给你们。我了解到他明天一清早就要动身,所以我就在这里结束吧。我是 你们最孝顺的女儿 请别浪费时间迎接我,因为我什么时候动身还不确定。如果由于某种原因我弄不到交通工具,那就为难了。但是主人也可能不会拒绝让约翰陪我走。约翰十分小心谨慎,而且很诚实;你们跟我一样了解约翰,因为他喜爱你们两人。 第二十四封信 我知道你们在夜间读我的信来舒心解闷,因为那是我写的。所以,只要我还待在这里,我就将继续写下去,尽管除了一些没有什么意义的零星琐事外,我并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好写。约翰告诉我,你们是多么渴望我回家去,但是他说,他对你们说,他希望会发生一些事情阻止我成行。 我很高兴你们没有把我离开这里的原因告诉他;如果这些与我共事的仆人们要想猜测原因,那就由他们自己去猜测吧,这要比由你们或我来告诉他们要好。此外,我确实担心,对于我这样可怜的一个人,主人是否真的抛开不想了;因为除了感到出丑丢脸外,他的脾气已大大地改变了;我开始相信杰维斯太太告诉我的话:他喜欢我,又做不到不喜欢;正由于做不到他才感到恼怒。 别以为我自以为是和高傲自负;因为看到一位这样有身份的先生为了我的缘故,在他仆人们眼中这样降低自己的身价,我感到更多的是担忧,而不是自豪。但是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们我今天的新衣服吧。 我吃完午饭以后上楼去,把自己锁在我的小房间里。我在那里用新服装把自己好好地穿着打扮起来;我戴上那顶紧包在头顶的普通便帽,但在帽子上系了个绿色的蝴蝶结;我穿上那件简朴的长外衣和衬裙,又穿上一双朴素的皮鞋,不过他们说这种皮是西班牙皮;我戴上一条平纹细布领布和一个黑色丝质的项圈,代替我夫人给我的法国项圈;我又把耳环从耳朵上取下来;当我把一切都穿着打扮完毕以后,我把系有两条绿色带子的草帽拿在手里,然后对着镜子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自己,得意得像什么似的。说实话,我在这一生中从没有这样喜欢过我自己。 啊,当我怀着听天由命的心情,从容不迫、天真无邪地走下楼去时,我是多么快乐啊!确实,没有什么能跟它比拟的。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任凭命运的车轮怎样转动,一颗谦逊的心并不会遭受到任何令人断魂落魄的失望。 我就这样下去寻找杰维斯太太,看看她是怎样喜欢我的。 我在楼梯顶上遇见了我们宅第中的雷切尔,她是个女仆;她向我行了个屈膝礼,我发现她没有认出我来,就微笑了一下,然后走到女管家的客厅里去;善良的杰维斯太太正坐在那里工作。你们会相信吗,她起初没有认出我,而是站了起来,摘下眼镜,说,“您要找、吗,年轻的女人?”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啊呀!杰维斯太太,怎么啦!您不认得我了吗?”她极为惊讶地站在那里。从头到脚地看着我。“啊,你让我大吃一惊,”她说,“帕梅拉,你完全变了个形状!这是怎么回事?” 主人碰巧在这时候走进来;因为我背对着他,所以他以为是一位陌生人在跟杰维斯太太讲话;于是就退了出去,没有听到她问他有什么吩咐。她把我的身子转过来转过去,把我全身的服装都看了,一直看到我的衬裙;然后她坐下来,说,“啊,我真是惊奇极了,我必须坐下来。这一切是什么意思呢?” 我告诉她,当我回到父亲家里去时,我没有适合我今后环境的衣服可穿;由于我很快就要走了,因此趁早在这里就着手准备,这样,所有与我共事的仆人就可以看到,我明白怎样去适应我就要返回的境况。 “唔,”她说,“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像你这样的人。你为离开这里所做的这些可怜准备,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它忘记(因为现在我知道你要离开这里是很当真的)。啊,亲爱的帕梅拉,我怎么能跟你分离呀!” 主人在后客厅里摇铃,所以我就离开这里,杰维斯太太则前去侍候他。他似乎跟她说,“我刚才到您的厅房里去是想让您知道,我将到林肯郡去,也许还要到姐夫戴弗斯勋爵家里去,因此有好几个星期不在家。不过请问,刚才有一位穿着得又漂亮又干净的姑娘跟您在一起,她是什么人?” 她说,她当时笑嘻嘻地问道,难道先生不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他说,“我以前没有见到过她。穿着得这样整洁、漂亮的姑娘,农民尼科尔斯或布雷迪,谁也没有这样的女儿。他们有吗?不过我没有看见她的脸。” “如果先生您不生气,”她说,“我将把她领到您面前来,因为我想她胜过我们的帕梅拉。” “那不可能,”他高兴地说,“但如果您能找到个借口,那就让那女孩子进来吧。” 我后来告诉她,我不感谢她这样说,因为你们将会看到,它给我带来了许多麻烦和不幸。 于是她就走到我跟前,对我说,我必须跟她一起进去,到我主人那里。“不过,”她说,“看在上帝份上,请让他来认出你,因为他不知道是你。”“啊,这怎么行,杰维斯太太,”我说,“您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呢?再说,不论就我的行为本身来说,还是我对他的态度来说,这都显得太放肆无礼了。” “我跟你说,”她说,“你应当进来;在他没有认出你之前,请别讲出你自己是谁。” 于是我走了进去,我真是个愚蠢的人哪!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我这时没有让他看见,那我总一定要在另一次让他看见的。她要我把草帽拿在手里。 我低低地行了个屈膝礼,但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敢说,他一看见我的脸就立刻知道是我了,因为他是个像恶魔一样狡猾的人。他迎面走了过来,并拉着我的手,说,“您是谁家漂亮的姑娘呀?我想您大概是帕梅拉的妹妹吧,您非常像她;这么清洁,这么干净,这么漂亮!啊,孩子,您远远胜过您的姐姐帕梅拉!” 我非常慌乱,本想要说话的,但他用手按住我的脖子。“啊,”他说,“您很漂亮,孩子。您可以相信,我对您姐姐不会像这样随便,但对您我可一定要吻一吻才行。” “啊,先生,”我又吃惊又焦急地说,“我是帕梅拉。我确实就是帕梅拉她本人呀!” “不可能!”他说;不管我怎样阻挡,他还是吻了我。“您要比帕梅拉可爱半倍;然后又想来吻我。 这是捉弄我的一个鬼把戏,真是糟糕透顶了;它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杰维斯太太由于多管闲事招来了这个结果,这时她就跟我一样,像个傻瓜似地站在那里。终于我挣脱了身子,跑出了客厅;你们可以想得出,我当时感到非常恼怒。 他对杰维斯太太说了许多话,最后命令我再到他那里去,并坚持我必须服从;我很不愿意地去了。他一看到我,就说,“进来吧,你这个小坏蛋!”(当时我想,只有男人才能被人称为坏蛋呢)“你是在跟谁玩鬼把戏?我已下过决心,不再注意你,不再让你得到这份荣幸了,于是你就不得不乔装打扮来引诱我;但是你却又装模作样,假装成一个伪君子,就像你本人那样——” “我恳求您,先生,”我说,“别把乔装打扮和伪君子的罪名加到我的头上。我没有乔装打扮。”“那么你穿这套服装是想要闹什么乱子闯什么祸?”他说。这是他的原话。 “先生请听吧,”我说,“我想要做的事情是世界上最正派的事情。自从您的母亲,善良的老夫人把我从我可怜的父母那里领到这里来以后,我确实是改换了我的服装;我来到老夫人面前时,衣服十分简陋;跟我当时的衣服相比,我现在穿的是公主般的服装了。她出于慈心善意,给了我许多华美的衣服,还赠送给我其他好多东西;现在我要回到我父母那里去了,如果还穿这些好衣服,那是要被人讥笑的,因此我就买了这些服装来,这些更加适合我的身份。” 他于是把我拉到他的怀中,然后又立即把我从他身上推开。“杰维斯太太,”他说,“请把这小妖精从我身边带走。我不能容忍她,也不能忍受她,”(这是些多么离奇古怪的词儿)“但是站住;你不应当走!——不过滚吧!——不,再回来。” 就我看来,我想他是发疯了,因为他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然而我还是往外走了;但是他跟在我后面,抓住我的胳膊,又把我抓进去;我相信他已把我的胳膊抓得青一块紫一块了,因为斑痕至今依旧还留在那里。“先生,先生,”我说,“请发点慈悲心吧,我会,我会进来的。” 他坐下来,看着我;我后来回想起来,他当时就像我这样可怜的一个女孩子一样,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他终于说道,“唔,杰维斯太太,我刚才已跟您说过,您可以允许她在这里稍稍再住一段时候,等我看看戴弗斯夫人是否要她去再说;不过她得把这作为一种恩惠,低首诚心请求,而且她还得为她的莽撞无礼和在屋外屋里放肆地败坏我的名声表示赔礼道歉。” “先生您确实跟我这样说过,”杰维斯太太说。 我也默默无言、一动不动了。“多么忘恩负义的东西,”他说,“你听到了没有,你这泥塑木雕的菩萨?你可以再住两个星期,直到我见到戴弗斯夫人为止。难道你就不能说话,也不能表示感谢吗?” “先生把我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我说,“但是我想恳求得到的恩惠,只是,我可以回到我爸爸妈妈那里去。” “啊,傻瓜,”他说,“你不喜欢去侍候戴弗斯夫人吗?” “先生,”我答道,“我曾经一度想要得到那份荣幸,但是您却说,她的外甥可能勾引我,或我可能勾引他,两种危险都有。” “鲁莽无礼!”他说,“您听见了没有,杰维斯太太,您听到她是怎么顶撞我的吗?”他看上去怒气冲冲,脸涨得通红。 于是我就哭了起来,因为这时杰维斯太太也冲着我喊,“真不像话,帕梅拉,真不像话!”我说,“我的命运确实很苦!我相信我不会伤害任何人;我似乎由于言语不慎而有罪,它使我失去了职务和主人的恩宠。现在当我必须回到我可怜的爸爸妈妈那里去时,——先生,究竟我做了什么事情,要受到这样苛刻的对待呢,这比我盗窃了您的东西还苛刻啊!” “盗窃了我的东西!”他说,“啊,不错,女孩子,你已经盗窃了我的东西。” “谁!我吗,先生?”我问道,“我盗窃了您的东西?您是个治安推事,这么说,如果您高兴,您就可以把我关进监狱,判我服无期徒刑啦!如果您能证明我盗窃了您的东西,那么我应当死去,这是毫无疑问的。” 这时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后来他对这一点作了解释1,但我还是很不乐意。唔,我那时想到,如果他认为可怜的帕梅拉是个贼,这最终将会是个什么结果呢!哪怕我仅仅是受到了怀疑,我又怎么有脸去见我诚实正直的父母亲呢? 1大概是指他的心或感情已被她盗窃了。 “可是,先生,”我说,“请让我问一个问题,并希望它不会触怒您,因为我不是有意对您不尊敬;我要说的是,如果我犯了错误,就像其他女仆平时发生这类事情时那样,我不是应当由您的女管家来解雇吗?为什么您要降低身份,来管我的事呢?因为我确实没有重要到那种程度,需要劳驾我的主人为我这样一个人来操心费神、生气动怒呀。” “您听到了吗,杰维斯太太,她是多么没有规矩地责问我的?喂,冒失鬼,”他说,“我母亲不是要求我好好地对待你吗?我不是经常给你特别优厚的待遇,那是普通仆人没有理由期望得到的吗?” 我低声咕哝了几句话,他坚持一定要我说出来;我请求他原谅,但他仍执意要我说。“如果先生一定要知道,那我就说吧,”我答道,“我刚才说,善良的老夫人并没有要求您把您的善心好意扩展到凉亭和她的化妆室里去呀。” 不错,你们可能会说,这话是说得有些冒失无礼!他大发雷霆,因此我不得不拔脚逃走;杰维斯太太说,幸亏我跑得远远的,没让他追上。 是呀,那么是什么让他把别人惹生气的呢?我几乎都要为这感到遗憾了;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高兴离开这里,因为我开始比过去更加害怕他了。 刚才乔纳森先生给我送来了下面几行字。我的天哪!我将怎么办呢? “亲爱的帕梅拉姑娘,请当心您自己;因为雷切尔听到主人对杰维斯太太说(雷切尔相信,杰维斯太太在为您求情),‘别说了,杰维斯太太;因为凭着上帝发誓——我一定要把她弄到手。’请立即把这烧掉。” 啊,请为你们可怜的女儿祈祷吧!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钟,杰维斯太太已经喊我去睡觉了;毫无疑问,我得把这件事告诉她;因为她虽然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所有这些事都是她引起的。我刚才心情奇怪地感到很紧张,现在仍然是这样;我猜想,她会说,我刚才完全没有规矩。啊,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权力和财富是永远不会缺乏辩护者的;但是这位可怜的女人!她没有他不能生活,而他对她又一直很好。 也许我将在明天早上寄出这封信,但也可能不会寄出;所以尽管不论怎么说,次数也不会太多,我还是不想在这里就结束说(不过现在我是怀着极大忧虑来说的),我是 你们最孝顺的女儿 第二十五封信 啊,亲爱的父母亲,请让我开始向你们诉苦,并对你们说。从来没有一个可怜的人像你们的帕梅拉受到过这样野蛮虐待的!说实在的,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我的心差一点就要破裂了!我既不能像我该做的那样来写,也不能随它去。什么也不写;因为除了向你们,我还能向谁去倾吐我的痛苦,使我的心免于破裂呢?邪恶而又邪恶的人!我一想起他就忍受不了!但是,请不要被吓坏了,因为我相信,我是贞洁的!只要我的头脑和心能让我写下来,那么,你们就会了解一切情况。 约翰今天早上路过你们那里,但是我过于心烦意乱,所以没有托他捎信;除了杰维斯太太、雷切尔和那个我恨见到他、也恨被他见到的人之外,我没有见过任何人。我现在确实恨见任何人。昨天夜里那位善良乔纳森的短笺和主人对我粗暴苛刻的态度,曾使我感到心慌意乱,在那以后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必须把它们告诉你们。我得立刻开始,不要让你们再悬虑不安下去了。 我走进杰维斯太太的卧室,我那心术不正的主人这时已躲藏在其中的一个内室里。她在这个内室里放有少量的书籍,一个有抽屉的柜子以及其他类似物品。自从凉亭事情发生以后,直到这个不幸的夜间之前,我经常到这个内室和卧室中另一个内室中去查看,也向床下查看;这一夜我却疏忽了警觉性,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使我对杰维斯太太感到不高兴,除了对她生气外,我确实没有想到其他任何事情。 我在床边坐下来,她则坐在另一边,然后我们开始脱衣服;不过挨近她那一边的内室里正藏着世界上最坏的那颗心。“这么说,”杰维斯太太说,“你不想跟我说话了,帕梅枷我发现你在生我的气。”“嗜,杰维斯太丸”我说’“我是有点生气,否认这一点是错误的。由于您强迫我到主人那里去,您看我受了多大的苦;像您这样年纪和富有经验的女士应当知道,不论是对我自己还是对主人,让我装扮成其他任何人都是不合适的。” “可是,”她说,“谁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结果呢?”“是的,”我说,这时我根本没想到谁在偷听我说话,“恶魔总是随时准备着施行他的诡计,并指使他的手下人为他效劳。您当时就看到他是怎样利用了这点:他先假装不认识我,故意对我放肆无礼,而当他后来表示认识我时,他就来跟我争吵,粗暴地对待我,而您呢,”我说,“也喊着‘真不像话,真不像话,帕梅拉!’这真使我伤心极了,因为那样就鼓励了他。” “亲爱的,”她说,“你认为我会鼓励他吗?有些话我以前从没有对你说过;但既然你逼着我非把话说清不可,那么我应当告诉你,自从你把你们的事跟我商量以后,我曾作出最大的努力,要他打消那邪恶的意图,他也恳切地答应了;但是说一千,道一万,归结为一句话,就是他太爱你了;我看。他要想不爱你是做不到的。” 我幸亏一个字也没有提到乔纳森先生给我的便条;因为我几乎对全世界的人都怀疑了;但是。为了试试杰维斯太太,我就说;“那么您想要我做什么呢?您看、他现在要我去侍候戴弗斯夫人。” “唔,我坦率地对你说,亲爱的帕梅拉,”她说,“我相信你小心谨慎,不会把我对你说的话跟别人去说。主人曾好多次要求我哄骗你去向他请求让你留下来。” “让我打断您一下,杰维斯太太,”我说,“我想告诉您,并不是我内心高傲自负,而是我看重我的贞洁,所以才使我下定决心不去请求留下来的;因为如果我去请求,那会是一种什么情况呢?主人已经对我放肆无礼过一两次。他又向我提出警告,要我离开我的差事,并且粗暴地对待我。也许他是想吓唬我去满足他的意愿。因为他猜想我会喜欢留下来(如果我能安全无恙,我确实是愿意留下来的;因为我爱您和这个宅第里的每一个人;如果他能像做主人那样规规矩矩,那我也是会尊重他的)。现在既然我明白他的企图,那么我去请求留下来,除了间接地默许他过去所做的一切,并鼓励他今后进一步玩弄邪恶的诡计外,还会有什么其他结果呢?” “你说得很对,亲爱的孩子,他说,“正因为所有这些考虑,还因为今天你跑开以后(我很高兴你当时跑开了)我听到了他所说的话,所以,我是不会劝你留下来的。如果你回到你父亲家里过得不错,我将会很高兴,这句话是我从来没有想到会这样说出来的。因为要是戴弗斯夫人有意要你去她那里,那她完全可以再从你父亲那里把你接去,就像从这里把你接去一样。” “杰维斯太太,您真是好极了!”我说,“您向一位受到严酷困扰的可怜姑娘提出了良好的劝导,上帝会保佑您!我想问,我走了以后他说了些什么呢?” “唔,”她说,“你暗示了凉亭和化妆室的事,他对这很生气。” “当时是他一定要我把这些话说出来,”我说,“我想我当时是很大胆,但我是有充分根据的。再说,杰维斯太太,请您想一想,那是实际情况呀;如果他不喜欢听我提到凉亭和化妆室,那么他为什么还继续打着同样的坏主意,而不对这感到羞愧呢?” “不过,”她说,“当你自个儿在低声咕哝着这些话时,你也可能会把其他什么话全都向他抖搂出来了。” “不错,”我答道,“我不能故意说谎话呀,这件事总算这样结束了。上帝保佑我!我真但愿我现在已经不在这个宅第中,哪怕就是到英国最荒无人烟的公地上去,待在一条潮湿的沟渠底下也行。我发现,您现在对他也不抱希望,并认为我留在这里是发发可危的了。” “我把他所说的话统统都告诉了你,并不表明有别的什么意思;”她说,“但它已足够使我担心,你难以像我所希望的那样安全无恙;说实话,帕梅拉,他爱你,我毫不奇怪;因为并不是我在恭维你,你确实是个千娇百媚、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你穿上那套新衣服时,就更可爱了,我这辈子从没见过像你那种可爱的模样。它使我们大家都大吃一惊!我确信,你的危险,一部分要怪你显露出来的可爱模样呢。” “别做声!”我说,“杰维斯太太,您听到里面那个小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响动吗?”“没有,傻丫头!”她说,“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担心害怕的缘故。”“但是,”我说,“我确实觉得我听到什么东西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也许,”她说,“也许是猫跑到那里去了,可我没听到什么。” 我一声不响!她又说,“我的好姑娘,快上床睡觉吧。请看一下门是不是关牢了。”我去看了;我本想到那个内室里去看看,但是由于没有再听到声音,心想没有必要去看,于是又走了回来,在床边坐下,继续脱衣服。杰维斯太太这时已经把衣服脱掉在床上躺下了,她还嘱咐我快点,因为她已昏昏欲睡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我心中疑惑起来了;说实在的,乔纳森先生的便条,加上杰维斯太太刚才所说的话,就足以使我感到非常不安。我把外面所有的衣服都脱掉了,只剩下最里面的一条村裙;这时我又听到内室里发出沙沙的一阵响声厅是就说,“愿上天保护我们!但在睡觉之前我必须到这个小房间里去查看一下。”然后我就穿着塌跟鞋向那里走去。这时,啊,多么可怕呀!主人穿着一件华美的丝质晨衣从里面冲了出来。 我失声喊叫着,向床上跑去;杰维斯太太也失声喊叫起来。他说,“如果你克制着不这样叫喊,我将不会伤害你;否则就必须承担它的后果。” 他立即走到床边(这时我穿着衬裙和鞋子已经钻进床里,爬到杰维斯太太的身边),把我抱住,说,“杰维斯太太,起来吧,您立刻到楼上去,把姑娘们阻挡住,别让她们听到响声下楼来;我不会伤害这个桀骜不驯的人。” “啊,看在上天的份上!看在怜悯的份上!杰维斯太太!”我说,“如果您不想陷害我,那就请不要离开我;我求您把屋子里的人全都叫起来!” “不,”杰维斯太太说,“我不会走开一步,亲爱的小羊羔;我不会离开你。我真对您感到奇怪,先生!”这时她好心地扑到我的裙上,抱住我的腰。“您不许伤害这个清白无邪的人;我决心不惜我的生命来保护她。”她又说,“这世界上浪荡女人不是多得很吗,她们足够满足你那卑鄙的情欲了,为什么你非得想要伤害这样一只小羊羔不可!” 他火冒三丈,威胁着要把她扔到窗外去,并在第二天早上就把她解雇。“您不必这么做了,先生,”她说,“因为我不会留在这里了。愿上帝保卫可怜的帕梅拉到明天,那时我们将一起走。”“帕梅拉,”他说,“请听我只劝你几句。”“亲爱的,”杰维斯太太说,“一句话也别听,除非他离开这张床,走到房间的那头去。” 杰维斯太太紧靠在我的脚边,把身子扑在我的裙子上。这个邪恶的坏蛋仍然抱着我。我连连叹气,尖声喊叫,然后昏了过去。 “帕梅拉!帕梅拉!”杰维斯太太后来告诉我,她这样喊着。“啊!”接着又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声,“我可怜的帕梅拉一定已经死了!” 毫无疑问,我确实死去了一会儿,因为其他任何事情我都不知道了(那时惊厥接踵而来),直到三个钟头以后,我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杰维斯太太坐在一边,手中拿着睡衣,雷切尔坐在另一边;没有主人,因为这个邪恶的坏蛋已经走了。对此我感到极为宽慰,甚至难以自信;我说(这是我醒过来以后所说的头几句话),“杰维斯太太,我能肯定这是您吗?雷切尔,我能肯定这是您吗?请告诉我,我能这么肯定吗?我一直在哪里?” “别说话!亲爱的,”杰维斯太太说,“你刚才不断地惊厥。这辈子我从没有这样惊恐过。” 根据这种状况,我判断雷切尔对这件事什么也不知道;当杰维斯太太看到我昏过去以后发出第二次尖叫声时,邪恶的主人似乎就悄悄地走了出去;然后,他仿佛受到这尖叫声的打扰,就从他自己的卧室中走出来,上楼到这位女仆的房间(她听到这闹声,哆嗦着躺在那里,害怕得一动也不敢动),吩咐她们下楼去看看我与杰维斯太太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命令杰维斯太太对发生的事情一句话也不要说;只要她满足这个条件,他将宽恕她所说过的话和所做过的事情。这时女仆们都下楼来了,男仆们则都睡在外屋;当我稍稍清醒过来时,除雷切尔外,女仆们又都上楼去了;雷切尔坐在我身旁,陪伴杰维斯太太。我相信她们虽然什么话也不敢说,但却都猜想这件事糟糕极了。 虽然我相信杰维斯太太已经把我从最坏的情况中救出(她说她确实是救了我),但是当我想到我当时的危险和他实际上采取的放肆行为时,我几乎都要精神失常了。 当初我曾怀疑杰维斯太太;但现在我完全确信她是很善良的,要不是有她,我可能就遭殃受害了。她对这件事感到十分伤心难受。如果当时她遵从他的吩咐,走出了房间,去让女仆们安静下来,那他肯定会把她关在门外,这样一来你们可怜的帕梅拉将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果呢!我现在必须暂停一会儿,因为我的眼睛和头脑都已错乱了。 第一部分-5 第二十六封信 直到十点钟我才起床;我受到了全家人的关怀与祝愿,好多人还前来探望我。邪恶的主人一早就出去打猎了,但他留下话,说他要回来吃早饭。后来他果真回来吃了。 十一点钟左右他上楼到我们的卧室里来。他好像既不感到懊悔,也不感到羞愧。他不可能有这两种心情;因为他是我们的主人;他首先装出十分愤怒的样子。 我看到他走进房间时,感情极为激动;我把围裙往上一摔,把头遮盖了,同时哭泣着,仿佛心就要破裂似的。 “杰维斯太太,”他说,“由于我对您,您对我都了解得十分清楚,因此我们今后难于在一起生活了。” “先生,”她说,“我可以冒昧地说,如果我对这可怜的女孩子在我卧室里受到的苛待没有表示憎恨,那么这个亲爱的小羊羔就要把我看成最坏的女人了。先生,我明白您和您一家对我的恩情,对此我将永远感谢。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应该说,不论我本人最后会落得个什么后果,我都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因此,请让可怜的帕梅拉与我一起走吧。” “我真心诚意地让你们走,”他说,“走得愈早愈好。”她哭了。“我发现,”他说,“这女孩子已经把全家人都拉拢到一起来袒护她了。” “她清白无邪的品格受到我们大家的喜爱是理所应当的,”她很亲切地说,“请原谅我,先生,可是我从没有想到过,我亲爱、善良的已故夫人,她的儿子会这样丧失道义,竟千方百计想去破坏一个女孩子的贞洁,而它本是他理所应当去保护的。” “别再说这些话了,杰维斯太太,”他说,“我无法容忍。至于帕梅拉,她很幸运地掌握了一种诀窍,只要她什么时候愿意,她就能在什么时候昏迷过去。不过你们两人呼天抢地地大叫大嚷,真是可恶之至,当时叫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对你们说过,如果你们克制着不大声喊叫,我并不打算伤害她。实际上除了对我自己有害外,我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来;因为我捅了马蜂窝,树敌招怨,我明白,这会大大地损害我的名声。” “先生,”杰维斯太太说,“劳驾您吩咐朗曼先生给我结一下账;一切账目都应当在明天结算好。至于帕梅拉,我希望她有权利跟我一起离开。” 我静静地坐着,因为有他在场,我感到极度不安,因此说不出话来,也不能抬起头来看;但是我听到我本人成为杰维斯太太丢掉职务的不幸原因,心中感到难过。我希望,为了他们两人的缘故,他们之间的争端仍然可以解决。 “好,”他说,“让朗曼把您的账目尽快结算好;我在林肯郡的女管家朱克斯太太将会到这里来接替您的职务;我敢说,她谦和有礼,并不次于您。”“先生,”她说,“直到现在为止,我以前从来没有对您失礼过;请允许我说,我对您阁下的尊敬——” “别说了,别说了,”他说,“这些陈旧过时的话题就别提了。我跟您的交情一直并不坏,我也将永远尊重您;不过您没有对我忠心耿耿,我希望您为我保守秘密,您却并没有保守,而是把我全都暴露在这女孩子的面前,这样就使她对我十分害怕,不然她还不至于会这样。” “唔,先生,”她说,“在昨天白天和昨天夜间发生过那些事情之后——” “杰维斯太太,为了那些凭空想象出来的过错,您现在依旧,依旧在指责我。我对这女孩子伤害了什么了?我不能容忍您的鲁莽无礼。但是,为了尊重我母亲,我仍旧想跟您和和气气地离别;不过你们两人昨天夜里与我有关的那些谈话十分放肆无礼,你们全都应当反躬自省;我本应当比现在更加憎恨那些谈话,不过我明白,我走进您的那个内室,是降低了我的身份,我本可以期望在那里听到你们两人交谈许多无礼的话。” “我希望,先生,”她说,“您不会反对帕梅拉在下个星期四离开这里吧,那是她原先的打算。”“您对帕梅拉真是太关心了,”他答道,“不过是的,我不会反对;让她随她自己的心意,尽快走吧;她是个愚蠢的女孩子,给自己招来了这一切;她给我带来的麻烦超过了我能带给她的。我将永远不再为她操心费神了。今天早上我出去打猎,有人向我建议一桩婚事,我也许将会接受它;因此我只希望,我们将会谨慎地处理已经过去的事情;你们可以相信,我跟帕梅拉的事情,全都已经结束了。” 我虽然很快就要离开,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却高兴得不得了,所以就从围裙中伸出两只手,十个指头交叉在一起;因为虽然他曾经邪恶地对待我,但是看在善良老夫人的份上,我还是真心诚意地祝愿他幸福美满,万事如意。 “好了,帕梅拉,”他说,“你现在不必害怕跟我说话了;请告诉我,你举出两只手来是为了什么?”我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说,“如果你喜欢我刚才所说的话,那就请把你的一只手伸出来。”我通过围裙把一只手伸了出去;因为我不能跟他说话;他拉住它,握了一下,不过不像他昨天抓住我的胳膊时那么用力。“这小傻瓜把脸遮盖住是为了什么?”他说。“把你的围裙拉开吧,你昨天夜里放肆无礼地谈论我以后,现在看去怎么样,让我看看。你不好意思见到我,这并不奇怪。你知道,你很放肆地损害了我的名声。” 我考虑到他对我的态度,认为这是一种侮辱,我无法忍受;于是我就开口说话了;我说,“善良的上帝,您创造了各种生灵,他们的心是多么千差万别啊!一些人清白无辜,但却必须垂头丧气,而另一些人犯了罪过,却反而能洋洋得意!” 我说完这些话之后,就上楼到我的卧室中,写下所有这些内容。因为虽然他的辱骂使我感到恼怒,但是听到他可能要结婚,不再对我怀有邪心恶意,我感到很高兴。 我希望我已度过了最坏的时光,否则那会是十分艰难的。然而在我跟你们团聚之前,我不应当认为我已十分安全了;因为我想,他的幡然悔悟与改过自新毕竟是突然间作出的决定。不过上帝的仁慈并不局限于一段时间之内;他可能由于那样对待我,心中已悔恨莫及,我希望他真能那样! 现在我有机会把这封信寄给你们,我知道它会使你们内心深深悲痛。但是我希望能把潦潦草草写下的下一封信亲自带给你们;因此我就在此结束,虽然我的心已经破裂一半了。 你们永远孝顺的女儿 第二十七封信 亲爱的父亲,我曾请求你们别来迎接我,这一点我感到很高兴。约翰说,他告诉你们,他相信我会从农民尼科尔斯那里得到交通工具,因此你们将不来迎接我了;不过他跟你们说到我可以乘坐四轮轻便马车回去,我却不能指望得到这样的恩惠;而且我也不应当喜欢它,因为那样看起来太超越我的身份了。不过他们说,农民布雷迪和农民尼科尔斯都各有一辆单马拉的二轮轻便马车,我们可以借到或租到这一辆或另一辆;虽然我在开支之后,现在的钱已经少些了;但我可能会从杰维斯太太那里,或从乔纳森先生或朗曼先生那里得到一些钱。我现在不想说这些事,但我断定,他们是可能会给我一些钱的;不过你们可能会说,我将怎么偿还他们呢?再说,我也不喜欢欠下太多的恩情。 很高兴你们不出发来迎接我,主要的理由是,我启程的日期还没有确定;看来我还必须再待一个星期,我希望在下下个星期四肯定离开这里;因为杰维斯太太说,她将跟我在同一个时间走,而她不能在那个时间之前做好准备。 啊!我又将跟你们好好地在一起了!虽然主人现在对我也显得彬彬有礼,不像他过去那么暴躁,叮是他仍然以另一种方式来戏弄我,下面我将把情况告诉你们。昨天他带回家一套豪华的服装,他们把它叫做国王诞辰时在宫廷里穿的服装,他打算在国王下一个诞辰时到宫廷里去;他将被授予勋爵的称号,乡亲们将为此进行庆贺;我希望他们将使他成为一个正直的人,就像人们经常认为的那样,但是哎呀,我发现他并非如此。 我刚才说过,他把这套服装带回家来,并试穿了它。他在把它脱下之前,派人把我找去。当时客厅里没有其他人跟他在一起。“帕梅拉,”他说,“你穿上你自己的服装是这么整洁,这么漂亮,因此你一定能对我们的服装做出很好的评价。这套服装做得怎么样?我穿着合适吗?”这是件多么无聊的事情!但是我猜想,他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借口来把我喊到他那里去了。“我不会评价,先生,”我说,然后行了个屈膝礼,想要离开,但是他命令我别走。 他穿着绣满花边的背心,看上去仪表堂堂,很有气派。但是由于他最近企图对我做出非礼的事情,所以我表现得十分严肃;他对我这样亲切的谈话使我更感到担心。 他问我,我为什么不穿平时的衣服?(要知道,我这时仍旧穿着我自己的新衣服)“不过我觉得,”他说,“你不论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先生,”我说,“除了这些衣服外,我没有其他我该称为我自己的衣服了;我穿这样的衣服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你看上去很严肃,帕梅拉,”他说,“我看你很会记恨。”“是的,先生,”我说,“根据具体情况,如果确有原因,我是会记恨的。”“我觉得,你的眼睛看上去一直是红的。你把一件毫无恶意、随便闹闹的事儿这样牢牢地放在心上,不是太傻了吗?杰维斯太太也是个傻瓜;说实在的,你和她当时那么可怕地大声喊叫,真把我吓坏了,就跟我可能已把你们吓得很惊慌一样。” “先生,一位可怜的少女住在这个屋子里,理应得到您的保护,但您却对她怀有歹意;如果先生这样害怕您仆人们知道您的这种不良企图,那么请允许我说,您无疑应当更加害怕万能的上帝才是,因为我们全都站在他的面前,不论是最伟大的人、还是最渺小的人,不管他们爱怎么想,但全都要对上帝负责。” 他愉快地露出嘲笑的神气,拉着我的手,说,“你的劝告很好,我漂亮的老师!当我林肯郡的牧师死去时,我将让你穿上教士服和黑袍法衣,由你来担任他的职务,让你大显身手!” “我希望,”我说着——说到这里,我停住了。他想要听到我将要说的话。“如果您愿意听,先生,我想说的是——我希望先生的良心将成为您的传教师,这样您就不需要另外的牧师了。” “得了,得了,帕梅拉,”他说,“别再说这种过时而玄乎的话了。我请你来,主要不是想听你对我新服装有什么看法,而是想告诉你,我欢迎你继续留在这里,直到杰维斯太太离开这里的时候为止(因为她还需要住一段时间)。” “欢迎我继续留在这里,先生!”我重复着说道。“我希望您会原谅我说,当我离开这个宅第时,我将会高兴得欢呼!” “唔,”他说,“你是个不知好歹的女孩子;不过我在想,你的手这么娇嫩,你的皮肤这么可爱(这时他仍拉着我的手,并抚弄着它)而你竟要重新去从事艰苦的工作,这是多么可惜呀;如果你要回到你父亲那里去,那么你就必须那样工作。因此我想劝杰维斯太太在伦敦购置一座房屋,当我们这些议员到城里去的时候,她就会把房间出租给我们;你可以充当她的女儿,有你这样一位漂亮的女儿在那里,她的房屋将会经常住满客人,她将会挣到大笔的钱。” 亲爱的父母亲,你们无疑也会认为这是个粗野下流的笑话。这是他自恃生活优裕,怀着傲慢心理,对我们身份低微与处境穷苦所进行的一种侮辱,因而是更为冷酷的。 我原先就想哭,这时眼泪汪汪地涌流出来。我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但却抽不出来;于是我说,“先生,您过去对我的所作所为,跟您现在所说的话是一脉相承,同一种性质的。您居心要在像我这样一位可怜的姑娘身上捣乱,这样做对吗?先生,让我问您,这跟您华美的衣服和主人的地位相称吗?” “讲得好,”他说,“你为什么这样一本正经呢,漂亮的帕梅拉?为什么要这样满脸严肃?”他想来吻我。但是我十分激动,于是就说,“不许动我!如果您是一位国王,并像您刚才那样来侮辱我,那么我将告诉您,您已经忘记像一位正人君子那样行事,因而我不会继续待在这里,让您这样对待我!我将到邻近的农民家里去,如果杰维斯太太必须走,那我就在那里等她。我要让您知道,先生,我可以委身于最低贱的工作,甚至可以在您厨房里当洗盘碟的帮工,但决不愿忍受这样粗鄙的毁谤。” “我高高兴兴地把你请到这里来,”他说,“但你却这样鲁莽无礼,这是令人无法忍受的。不过我会忍着气。只是当我在这里看到你的时候,请别板着面孔,装出这样一副阴沉沉的神色。嗯,女孩子,哪怕就是为了你自尊心的缘故,你也得克制着不让它表露出来;因为全家人看到你这种神色都会以为你心情悲伤,不愿离开这个家呢。”这样一位先生说出这种话来不是很差劲吗?“那么,先生,”我说,“我将设法让他们,也让先生您相信完全相反的情况;正是为了这个理由,当我还待在这里的时候,我将作出努力,显出更加高高兴兴的样子。” “我要把这一点如实地记下来,”他答道,“我的劝告对你产生了一些作用这是第一次。”“我要补充一句,”我回答道,“您最近对我的劝告适宜于遵循的这也是第一次。” 他哈哈大笑,我就把手从他的手中猛抽了出来,并尽快地匆匆离开了。啊!我想,他要结婚了!毫无疑问,该是您结婚的时候了,否则照这样下去,就没有一个清白正派的姑娘该跟您住在一起了。 当人们自暴自弃,沾染上恶习之后,从坏走向更坏,是多么容易啊!但是,亲爱的父亲,你以为,主人在跟他可怜的仆人谈话中显露出什么了不起的才智了吗?不过我现在深信,邪恶无疑是愚蠢。因为如果我可以大胆判断,那么我认为,不仅在他对我的行为中,而且在他的情感与言语中,都显露出好多荒谬可笑的东西。可在其他场合,他倒并不是个傻乎乎的人,而是恰恰相反。也许他过份轻视我了,以致对这样可怜的一个女孩子竟做出了他本不该做出的事情。 如果不幸的老夫人还活着,她看到他堕落到如此卑劣的地步,该会多么悲痛啊!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也许会表现得好一些。不过他曾经对杰维斯太太说过,在他母亲生前他就已经看中我了。而且顺便说一下,他那时就曾打算让我明白他的企图,就跟现在一样!真是无耻之至!这个世界肯定已接近末日了,因为附近所有有身份的先生们几乎都跟他一样坏!请看这些榜样所产生的结果吧。在过去三个月里,有三个孩子在园林里的乡绅马丁住宅中生下来,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他马车夫的,还有一个是他伐木工人的;然而他没有把他们任何人解雇。说实在的,他们全都仿效他本人的卑劣榜样,他又怎么能把他们解雇呢? 但是女人如果自甘堕落,走上邪恶之路,那么她们该是什么样的一类人哪!正是由于这一点,大家才把她们每个人都看作是彼此相似的一路货色。我们现在是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啊!因为现在女人拒绝男人,比女人依从男人,正成为更为奇异的事情了。我想,正是由于这一点,所以我就成了冒失鬼、胆大妄为的人、不知好歹的东西,而这全都是由于我不想成为他骂我的那种人。 不过我同情这些可怜的妇女;人们不知道男人们会挖空心思,想出些什么阴谋诡计来达到他们卑劣的目的。因为命运迫使一些姑娘们外出谋生,特别是到那些不害怕上帝、家长又不遵循良好道德规范的家庭里去工作时,她们要经历一道道何等的艰难险阻啊!根据我幸免于难的亲身经历,不是已经看到这种情形了吗? 现在该是结束这封信的时候了,请让我在信未签署,我将永远是 你们孝顺的女儿 第二部分-1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约翰说,我托他捎带的上一封信,你们读时哭了。你们让他看到你们哭,我感到遗憾;因为他们早已对实际情况究竟如何感到疑惑。我遭到诱惑,这没有什么值得称许;我抗拒诱惑,这才是值得称许的;尽管这样,但他们(不论我们当中的任何人)现在有理由把主人想得很坏,对这一点,我却感到遗憾。 杰维斯太太虽已同朗曼先生结了账,但她仍保留职务,继续在这里工作下去。我为她本人,也为主人感到高兴,因为他是她的好主人;说真的,除了可怜的我以外,他是他们所有人的好主人!她则是他的好女管家。 好像是朗曼先生主动去找主人谈话,谈到杰维斯太太多么忠心耿耿,多么关心主人的利益,她的账目又是多么准确无误;他还告诉主人,林肯郡庄园朱克斯太太的账目同她的账目是没法相比的。 他好像是讲了杰维斯太太许许多多的优点,于是主人当着朗曼先生的面,派人把她请来,并说,帕梅拉可以跟她一道来;我猜想他的目的是为了伤害我的感情,让我感到羞辱,因为我必须走,而她则留下来;不过我离开时,她和我是不是一起走,我对这点并不太在乎;当然有女管家陪我一道走,对一个我这样可怜的女孩子来说,要体面一些,仅此而已。 “唔,杰维斯太太,”主人对她说,“朗曼先生说,您已经跟他结了账,您平日办事忠诚与细致,这次结账时也一样。如果您对您性急时对我所说的一些话能稍稍表示一些歉意,那么我很想建议您继续跟我一起工作下去;您对我应当尊敬,而您的那些话对我远不是那么尊敬的。” 她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因为朗曼先生在那里,她不能说出她所以会说那些话的原因是由于我。 “杰维斯太太,”朗曼先生说,“我确实必须当着您的面说,自从我到主人家里来以后,我从没有看到过有这样良好的管理,也从没有看到过家里有这样亲爱、和睦的气氛。我真希望林肯郡庄园也能管理得像这里一样好!”“别再多说了,”主人说,“如果杰维斯太太愿意,她可以留下来;杰维斯太太,现在请接受这些基尼;每年账目结算完了的时候,只要我发现您的管理十分完善,能使我满意,那么除了您的薪金外,我还要把这些基尼赠送给您。”他给了她五个基尼。 她行了个深深的屈膝礼,并在向他表示感谢时,朝我看看,仿佛她想为我说话似的。 我相信他理解她的意思,因为他说,“我确实喜欢对功劳与恩情给予鼓励,朗曼先生。但是我决不能对那些不值得我鼓励的人和那些值得我鼓励的人一视同仁。”然后他紧紧盯着我。“朗曼先生,”他继续说道,“我刚才说,这个女孩子可以跟杰维斯太太一道到这里来,因为她们喜欢一直待在一起;杰维斯太太对她很好,就像她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样喜爱她。但是其他——” 朗曼先生打断他的话,说,“对帕梅拉姑娘很好!是的,先生,杰维斯太太确实是这样!不过人人都应该对她很好;因为——” 他正要说下去,但是主人说,“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朗曼先生!我看老年人跟其他人一样,也被漂亮的年轻女孩子迷住了;当一个人有本事装出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时,美丽的容貌就把许多过错都掩盖过去了。”“唔,阁下,”朗曼先生说,“人人——”我相信他正想继续说一些话来称赞我,但是主人打断了他,说,“对这个帕梅拉,一句话也别说了。我肯定地对您说,我不能让她留在这里;这并不是因为她莽撞无礼,而是因为她往外写信,把我家里所有的秘密都泄漏出去了。” “唉。”这位善良的老人说,”我也为这感到遗憾!但是先生!——”“我说,别再说了,”主人说,“因为我的声誉已经很好地建立起来,”(好极了,我想!)“因此不论是什么人,不管他们写了我什么或说了我什么,我都毫不在乎;对您实说吧,我正在考虑不久就要改变我的单身生活(具体情况不必细说);您知道,出身高贵并有财产的年轻夫人们将选择她们自己的仆人,这就是我认为帕梅拉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的主要原因。至于其他方面,”他说,“这个女孩子总的来说,是个好女孩子;不过我必须说,自从我母亲逝世以后,她跟我答话时有些莽撞无礼,我跟她说一句她就回答两句,这是我不能容忍的;您知道,我也没有理由必须容忍,朗曼先生。” “当然没有,先生,不过我觉得奇怪,她对屋子里我们每个人都这么温和、谦虚,但在她需要表示最尊敬的地方却竟忘掉了自己的身份!” “说得很对,朗曼先生,但是请您相信,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杰维斯太太和我之间产生了那点误会,就是因为她莽撞无礼引起的;我本应当不怎么去计较,但这个女孩子(她站在那里,我当着她的面说这一点),她的见解与知识都超过了与她年龄相同的人。” 我非常想说些话,可是在朗曼先生面前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杰维斯太太看着我,然后走到窗子旁边来掩藏她为我所感到的担心。终于我说,“先生,就您来说,您喜爱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就我来说,我只想说,愿上帝保佑先生!” 可怜的朗曼先生话说得结结巴巴,好像随时都想要哭出来。对我进行侮辱的主人对我说,“啊,帕梅拉,请你现在在朗曼先生面前把真面目显露出来吧,你曾经很不恰当地对我莽撞无礼,你能不能让他看一看你这种表现的一个例子?”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他这样做难道是聪明的吗?若把所有的真情实况说出来难道不是他罪有应得吗?我确实就说了,“先生您可以利用一个可怜女孩子的弱点,您知道她能够回答您的问题,但她却不敢。” “含沙射影的女孩子,”他答道,“就当着朗曼先生和杰维斯太太的面,请把你所能说的最坏的话都说出来吧。因为你就要离开这里,人人又都喜爱你,这样我要在我全家人面前为自己稍稍辩护一下,让他们知道,你没有理由抱怨在我这里受到虐待,而我倒有理由抱怨,你除了在信中暴露我之外,还用莽撞无礼的回答来顶撞我。” “毫无疑问,先生,”我说,“在先生家中,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不值得您身份这样高贵的先生有必要在有关我的事情上为您自己辩护。我很高兴,杰维斯太太继续留下来跟先生在一起。我知道我不配留下来,另外我也不想留下来。” “上帝的嘲弄者!”朗曼先生走到我跟前,说,“别这么说,别这么说,亲爱的帕梅拉姑娘!我们全都非常喜爱您;请跪下来,请求先生原谅;我们全都为您求情;我和杰维斯太太将带个头,请求先生原谅,允许您继续待下去,至少等到先生结婚为止。” “不,朗曼先生,”我说,“我不能请求留下来;即使我可以留下来,我也不愿意。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回到我清寒的爸爸妈妈那里去;虽然我爱你们大家,但我不想留下来。” “嗳呀,天哪!暧呀,天哪!”这位善良的老人说,“我没料想到会这样!我已经做了不少努力,把事情推进到这一步,而且已经为杰维斯太太进行了调解;这时我正满怀希望为您求情,请先生也能原谅您,这样可以让全家人得到一个双倍欢乐的假日呢。” “唔,”主人说,“这是一个小小的例子,可以证明我对您说过的话,朗曼先生。您看,您没有料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怪物吧。” 杰维斯太太走出去了;她后来告诉我,她不能再待在那里听到我受到这样苛刻的对待;如果她待下去,她就一定会说出她永远也得不到宽恕的话来。 我目送着她,也要走。但是主人说,“帕梅拉,我要求你再给个例子让朗曼先生看看。我相信只要你一开口,你就一定会给他看的。” 亲爱的父亲,把一个可怜的女孩子拿来这样取笑,难道不是冷酷无情的吗?“唔,先生,”我说,“既然您要用我的卑贱来证明您的伟大,而我又不想使您在您家里人面前失去威信,我将跪着说。”(这时我跪了下去)“在世界上最好的一位主人面前,我一直是一个过错很多、忘恩负义的人;我一直非常刚愎自用,冒失无礼;除了出丑丢脸,被您家解雇外,我不配从您手下受到其他任何待遇。因此,除了说我不配留下来,不能指望留下来,也不愿留下来以外,我没有其他什么话可说。让万能的上帝保佑您,也保佑您,朗曼先生和善良的杰维斯太太,以及这个家里每个有生命的人和动物!只要我活着,我将为你们祈祷!”然后我站了起来,并不得不靠在主人的扶手椅子上,要不然我就会倒下去了。 这位善良的老人哭得比我还厉害,他说,“上帝的嘲弄者!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话!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我没法忍受。我希望活下去,而我现在感动得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亲爱的先生,请宽恕她吧。这可怜的孩子为您祈祷;她为我们所有的人祈祷!她承认了她的过错,却仍然不能得到宽恕!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主人本人虽然是个铁石心肠的坏蛋,但好像也稍稍有些感动;他从衣袋中掏出一块手绢,走到窗前。“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他说。然后他的心肠又稍稍硬起来一些,接下去说道,“你可以从我的面前走开!你是个自相矛盾的奇怪混合物!在你限定的时间来到之后,不许你在这个屋子里再待下去。” “不,请,先生,请,先生,”这位善良的老人说,“请稍稍宽厚些吧。上帝的小心肝,我想,你们这些年轻的先生们都是铁造钢铸的人,”他说,“我相信,我的心已经融化,正流到我的眼睛里来了。我以前从来没有类似这样的感觉。”狠心的主人用一种不容违抗的语气说,“从我面前走开吧,女孩子!我不能容忍你待在我的眼前。” 我确实想照他的意思从他眼前走开,但是我哆嗦得很厉害,不得不用双手扶着护壁板走,心里边想着我可能走不到门口;但是当我已走到门口时,我想到这是我与这位可怕的、铁石心肠的主人最后一次见面,心情也就镇静了下来,便回过头去低低地行了个屈膝礼,并合著双手说,“上帝保佑您,先生!上帝保佑您,朗曼先生!”随后我走进通向大厅的门廊里,倒在第一张椅子中,我实在无力再走了。 亲爱的父母亲,我把所有这些事情都留给你们去细细思考,我不能再写下去了。我的心几乎已经碎了!确实是这样!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仁慈的上帝,请再次平安地把我送到我清贫的父亲那宁静的小房屋中去吧!跟我现在所忍受的痛苦比较起来,那里所发生的最坏的事情都将是完美无缺的欢乐! 你们痛苦的女儿 第二十九封信 虽然我很快就要走了,但我还必须继续写下去,因为现在几乎没有其他任何事情可做。我已完成交给我的一切任务,现在只等待着一个好天气动身。杰维斯太太说,“你花钱买东西之后,口袋里的钱一定很少了,”因此她想从她那五个基尼当中拿出两个来赠送给我;但是我不能收下她的钱。这位原来很有身份的可怜女人!过去她为孩子欠下了巨额债务,现在正在偿还,她自己也需要钱。但她作出这样的表示,确实是出于一片善心好意。 我很遗憾,我能随身带回的东西很少,但我知道你们不会不满意的。我回家以后,如果能找到一些缝缝补补的活或其他工作,我将会比以前更努力地工作。我知道你们周围的人都很穷苦,我担心我找不到很多活于,但芒福德太太也许能从她所认识的那些富裕家庭中帮我找到一些活干。 说起来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现在看来我在过去一段时间中是受到错误的培养了。因为你们知道,仁慈的老夫人已在天国之中,她过去喜爱唱歌和跳舞,并认为我的嗓子好,就让我两样都学;她时常要我给她唱一首内容纯正的歌曲,而且也唱优美的圣歌,并在她面前跳舞。我还必须学习绣花、绘画和其他针线活;他们说,我的手指功夫相当不错;老夫人对这些事情有很好的鉴别力,经常称赞我。 现在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所有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哎呀,我不正好像寓言中的那只蚱蜢吗?我是在老夫人的藏书中读到这则寓言1的,它的内容如下: 1伊索寓言中说的是蚂蚁与蝉的故事,可能作者把蝉错译为蚱蜢了。 “冬天蚂蚁在晾晒他们的粮食时,一只饥饿的蚱蜢(我想那就是可怜的我)求他们施舍一些给他。蚂蚁告诉他,如果他不想在冬天挨饿,就必须在夏天工作。‘唔,’蚱蜢说,‘可是我那时并没有闲着呀;我整个夏季都在大声歌唱。’‘那好吧,’蚂蚁说,‘你在冬天就按照夏天唱的曲调来跳舞,全年都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吧。’” 看来当我回家跟你们在一起时,也只好滑稽可笑地用我的歌舞来表现自己了!从目前情况来看,当初我理应多学学洗衣服、擦器皿、酿酒、烤面包等一类的工作才好。现在倘若我找不到针线活,而只能找别的什么事干,那么我相信,我会很快学好这些工作的,只要有什么人出于好意,能耐心等待我到那时候就行。不论主人怎么说我,如果我真没有一颗谦逊的、可以教导的心,那么我就把自己奇怪地看错了;除了上帝的仁慈之外,我这颗心就是我可以自慰的一切;我认为,凡是诚实的工作都不是低贱的。起初可能有些艰难;如果在实践考验中我发现我的心傲慢自负,不屑于吃苦耐劳,那就让它倒霉碰壁吧;我一定会压服它,使它适应于现实的状况,否则就让它破裂粉碎。 我在一本书上读到,一位仁慈的主教由于宗教信仰的原因将被烧死,他为了试试是否能忍受得了,就把手指放进烧着的蜡烛里。同样,有一天当雷切尔转身走开时,我就去试试我是否能把她刚开始擦洗的一个白囗盘子擦亮。我看我是能逐渐做好这个工作的;它只在我手上两个地方烫出了水疤。 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我能找到足够的针线活,我就不致于损伤我的手指。如果找不到,那我的手难免会红得像血肠一样,硬得像山毛榉做的木盘一样;但我下决心让它适应我今后面临的环境。我必须在这里中断,因为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我们宅第里的汉纳,给我捎来杰维斯太太的口信。不过还有一个人来。嗯,这人就是雷切尔。 我现在像同一本寓言书中那只城市里的耗子和乡野里的耗子一样1,一听到什么响声就吓得不得了。啊!我知道许多寓言故事,等我回到家里时,我可以在冬天的晚上讲给你们开心解闷。一旦我找到了针线活,并能抽出时间念书,我希望我们将会围着炭炉烤火取暖,并感到十分幸福快乐。 1这也是伊索寓言中的故事。城市里耗子食物虽然比乡野里的耗子丰富,但家中有人进进出出,耗子一听到声响就心惊胆战,最后乡野里的耗子向城市里的耗子告别,宁愿去过他那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曾向你们提过,我随身带回去的东西很少,我这样暗示的原因是: 你们要知道,我原打算做的事情今天下午已经做好了,那就是:我把我所有的衣服和亚麻布制品分装到三个包裹里,这个打算先前我曾对杰维斯太太说过;后来我又说,“杰维斯太太,今天是星期一,我打算星期四一清早就离开这里;虽然我知道您对我的诚实并不怀疑,但是我还是要请您检查一下我那些不像样的物品,以便每个人都只能占有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我说,“您知道,我决定只带走那些我可以正正当当称为我自己的东西。” “请把你的东西拿到楼下那个贮存室里来,你想要我做什么事我就做什么事。”她说。 我当时不知道她的意图;毫无疑问,她的用意是好的;但后来我知道了它的真意之后却并不感谢她。 我把东西拿到楼下,像先前一样,分别放在三个包裹里;我分完之后,就去请她来检查。 这个贮存室里有一个内室,内室门上方有一个窗子,门前还挂着帘子;她把糖果一类的东西放在这个内室里;主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先走进了这个内室,我猜想是在我去喊杰维斯太太的时候进去的;她后来承认,当我告诉她我打算做的事情之后,是主人要求她在贮存室中进行检查的,要不然她还不会这样做;不过我相信,我对上次内室里发生的事情仍记忆犹新。 后来,当她走下来的时候,我说,“杰维斯太太,这是第一个包裹。我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摊在您面前,这都是仁慈的老夫人给我的东西。首先,”我说,接着我就叙述那些衣服和亚麻布制品的名称,一边叙述一边不时夹杂着对老夫人的祝福,以怀念她对我的仁心善意;我把那个包裹里的东西逐件翻点之后,说。“唔,第一个包裹里都是老夫人的礼物;全都在这里了,杰维斯太太。” “现在我让您看看敬爱的、道德高尚的主人赠送的礼物;嗨,您知道,是在那个内室里给的,杰维斯太太!” 她哈哈大笑道,“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滑稽有趣的女孩子!但请说下去。”“我会的,杰维斯太太,”我说,“我把这包东西打开之后就说给您听。”因为我没有想到谁会在偷听我的话,所以话就说得尽量尖酸辛辣。 “杰维斯太太,”我说,“这里就是我永远值得尊敬的主人的礼物,”然后我就一件一件地说出第二个包裹中所有东西的名称。 在这之后,我转到我自己的那个包裹,说: “现在是可怜的帕梅拉的包裹;跟另外两个包裹比较起来,这是个小包裹。首先,这是一件白布睡衣,我经常在早上穿的。我回家以后这是太好了一点,但总要有点像样的东西。再看这里是一条裙子,里面缝了弗兰德斯毛料;再是一顶草帽,上面系了一根绿带子;还有一块苏格兰布,可以用它为我贫穷的爸爸和妈妈做两件衬衫和两件汗衫,就跟我现在身上穿的一样。这里是另外四件汗衫;这里是两双鞋子,我已经把花边取下来,将来把它擦亮;这双鞋子上有一两个银质的带扣,以后当我手头桔据的时候,可以把它们卖几个小钱。” “您笑什么,杰维斯太太?”我说,“您为什么像四月份的愚人节,一下子又哭又笑?” “这是两条棉布围巾,两双长袜,是我从小贩那里买的。”(我这里写的都是我说的原话)“这里是针织露指长手套,也是我新买的;这是我的法兰绒新裙子,跟我现在身上穿的一条一样。在这个包里,我把它们拴在一起的是几块印花布,丝绸的碎片,诸如此类;如果运气好,我找得到针线活,我将把它们做成饰带和贴边,也可以派作其他的用处。这里是一对小袋和两副手套。我的天哪,”我说,“我没想到我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好了,杰维斯太太,”我说,“您已经看到我所有的东西了;现在我要坐下来,把我心里的一点想法跟您说一说。” “那就说得简短些,”她说,“我的好女孩子。”因为她后来说,她担心我会说得太多。 “唔,那么情况是这样:我想要公正合理、问心无愧地来处理问题。杰维斯太太,如果您爱我,那么我就请求您让我按照我自己的意思来办。这些老夫人给的东西,我没有权利把它们带走,因为她把这些给我,是假定我穿着它为她服务,并为她美好的心灵增光。但由于我就要被解雇了,您知道,我不能在我可怜的父亲家里穿上这些,要不然我那个小村里所有的人都会对我冷嘲热讽、指责不停的,所以我决定不要它们。 “然后,杰维斯太太,对我值得尊敬的主人的礼物我就更没有权利要了,因为您知道他把那些给我的时候是怀着什么意图,这就是说,它们是要我付出耻辱的代价的。即使这些东西对我有用,但我想有了它们,我凡事就都不会顺当如意的。因此,凭良心、凭荣誉、凭任何东西来说,对这第二个邪恶的包裹,我都没有什么话可说! “但是,”我说,“我亲爱的第三个包裹,请到我的怀抱中来吧!你是我贫穷的伴侣和我贞洁的见证人;如果我丧失那个贞洁的资格,那么就让我永远得不到你里面所包含的一块碎布,因为我将永远不配得到它,而我希望贞洁将永远是我生命所引以自豪的东西。我相信,当我去世的时候,它将成为我最大的安慰,那时候全世界的财富与虚荣,将比乞丐所能穿的最低劣的破布更值得鄙视。”接着,我就紧紧地抱着我的第三个包裹。 “不过,”我说,“杰维斯太太,(她带着眼泪听我说)还有一件事我要劳驾您再听一下。说完这件事,我所有的话就都说完了。 “您知道,仁慈的老夫人逝世的时候,衣袋里有四个基尼,还有几个银币,那时主人把它都给了我;这四个基尼我已送给我可怜的爸爸和妈妈;他们已把它们用掉了一些;如果我想要把它们补齐,他们是会补齐的;现在若您认为应当这样做,那我就这样做。但请把您的想法坦率地告诉我:在老夫人去世之前的三年中,我是没有工资的,因此您看,我是否可以认为我已经结清了账目,谁也不欠谁了?我说结清了账目,倒并不是想说,我那不像样的服务可以抵得上老夫人的深情厚爱,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就目前情况来说,过去她在知识上对我的栽培与教育,现在对我将派不上什么用处;说实在的,当初还不如让我去学习艰苦的劳动,因为如果我找不到一份差事,那么我最终还是要去从事艰苦的劳动。因此,我说结清了账目仅仅是想说,当我把老夫人给我的一些好东西都归还以后,我那小小的服务是否可以抵得上我现在所保留的一些东西;我想,亲爱、仁慈的老夫人如果现在还活着,那她是会这样处理的,只是这已成为不可能的事情了。最后我还想再问一下,我已决定把主人给我的礼物全部留在这里,不带走一件,那么,在我住在这里为主人服务的一年多时间中,除了我可以保留的东西外,我是否相当于挣到了这四个基尼和我那些可怜的衣服(它们是我身上穿的和放在我第三个包裹里的)?现在请不要掺杂你对我的偏爱与感情,把您真实的想法坦率地告诉我吧。” “哎呀!亲爱的姑娘,”她说,“你使我根本没法跟你说话了。你要留下这些东西一件不带走,那么毫无疑问,这将是你可能作出的最大对抗。我必须让主人知道你做的事情,不让他知道是不行的。” “好吧,好吧,杰维斯太太,”我说,“您让他知道我并不介意;我并不是想要对抗;但是主人最近故意怠慢我和苛刻地对待我,这已经太经常了。我没有伤害他。我将永远为他祈祷,祝愿他幸福。但是我不配得到这些东西,我知道我不配得到。再说如果我把它们带走,我也不能穿它们,因此它们对我不会有用。我相信我挣得的收入足以把生命和灵魂一起维持下去,那样一点点可怜的收入我将不会缺乏的。我能够安心乐意地靠面包和清水生活,杰维斯太太。水。我不论到哪里都可以得到;水里含有营养物质,杰维斯太太;如果我不能得到面包,那么我将像鸟儿一样,冬天吃野蔷薇的果实和山植,其他季节吃花生。土豆,胡萝卜或其他任何东西。因此我有什么必要要这些东西呢?但是我唯一想要问的是这四个基尼,您认为我需要归还吗?” “毫无疑问,亲爱的,你不用归还,”她说,“光你绣的那件背心就足够把它们挣到了。” “不,我认为光是那件背心还不够;不过还有亚麻布的衬衫、被单以及其他东西,也是我亲手缝制出来的,我是不是干了这些活?” “是的,是的,”她说,“还不止这些。” “我的意思还指允许我保留的东西,”我说,“另外还有这些我穿在身上的可怜衣服?请记住这一点,杰维斯太太。” “是的,亲爱的怪孩子,毫无疑问,这些全都是你的。” “那么好了,”我说,“我现在像公主一样快乐了!就像我所希望的,我已相当富有了!我亲爱的第三个包裹,我将再一次把你紧紧抱在怀中。我请求您在我走之前不再提到这些事情,什么也别说,以免主人发怒,因为他来注意我这样可怜的一个女孩子,已大大降低他本人的身价了。这样,我就可以平平静静地离开。尽管不发生别的什么事情,但临到同你们大家分手,我的心也几乎要碎了。”说时我情不自禁地去抹我的眼泪;善良的杰维斯太太也痛哭了起来,后来才重新转为抽泣。 “现在,杰维斯太太,”我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主人上次在朗曼先生面前那样对待我。” “亲爱的帕梅拉,”她说,“请到我的客厅里去把我留在桌子上的一张纸拿来。我要把纸上写着的一些东西给你看。” “我去,”我说,然后就下楼走了,但这好像只是实施主人嘱咐而安排的一个花招。她后来告诉我,他说他有两三次想要从内室中冲出到我面前来;只是他怕他对我这个小瞎叨叨的人(他这样称呼我)会失去耐性,所以才没有这么做;他嘱咐她不要让我知道他藏在那里,然后就走开了。但是当我十分敏捷地重新跑上楼来时(因为她的客厅里并没有那张纸),我正好看到他的后背,仿佛是从贮存室里出来,正走进另一间开着的房间。我迅速地跳进贮存室,把门关上,问住。“啊,杰维斯太太,”我说,“您对我做什么来着?我看我什么人也不能相信了。所有的人都在跟我作对!悲惨不幸的帕梅拉呀!如果杰维斯太太也跟他们一道来陷害我,你还能指望找到什么朋友呢?”她大吃一惊,但反复声明,她的用意是好的,因此我就原谅了她。她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我;她说主人承认我的话曾使他抹了两三次眼泪;她希望这次事情会产生良好的效果;她还提醒我,我所说的话与其说会引起憎恨,倒还不如说会引起怜悯。可是啊,但愿我能平平安安地从这个宅第中出去就好了!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可怜的人曾接连几个月像我这样担惊受怕过!这封冗长而潦草的信就写到这里,有人喊我到楼下去了。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落到我的头上。 你们孝顺的女儿 杰维斯太太说,她相信将会有一辆四轮轻便马车把我送回到你们的身边。对我来说,这虽然看来气派太大了些,但它可以表明我并不是很丢脸地被解雇的。有一辆用于旅行的四轮轻便马车正从林肯郡开来,我想我将乘坐它,因为另一辆四轮轻便马车是十分豪华的。 第二部分-2 第三十封信 我又在写信,不过我可能会把我所写下的东西装进我的衣袋里带给你们;因为我回到你们那里以后,将不必再写信,而且我希望也不会有写的时间。今天是星期三上午,我将在明天早上启程;但是我又面临更多的考验和烦恼,虽然全都来自同一个方面,但却是另一种性质。 昨天主人打猎回来以后,派人来找我去。我怀着十分恐怖的心情去了;我预料,他会因为我在贮存室中放肆无礼的言语而大发雷霆,因此我决定先对他表示谦恭有礼来消除他的怒气;我一看见他就跪下来,说,“好先生,亲爱的老夫人,您的母亲,在临终的遗言中曾把我推荐给您,我恳求您,看在她的份上,宽恕我所有的过错吧;我还想请求您开个思,这是我最后向您请求得到的恩惠,就是允许我怀着平静与安宁的心情离开您的家,并允许我以适当的方式跟仆人同事们告别,以免我过分悲伤、” 他以比过去更为亲切的态度把我扶起来,说,“请把门关上,帕梅拉,并到我的内室里来,我有一些重要的话要跟你谈谈。” “我怎么能,先生,”我说,“我怎么能?”这时我绞扭着双手,“啊,先生,请让我离开您吧,我求求您。” “凭着创造我的上帝发誓,”他说,“我不会伤害你。请把客厅的门关上,到我的书房里来。” 然后他就走进他的内室,那就是他的书房,房中挂满了名贵的图画。虽然称为内室,但却是一个宽大的房间;有一个门敞开,跟邻接着的花园相通。我按照他的嘱咐,把客厅的门关上,但却犹豫不决地站在书房门口。“请相信我,”他说,“既然我这样严肃认真地对你说了,你就肯定可以相信我。”于是我两脚哆嗦着,慢吞吞地向他走过去,我的心则跟覆盖在上面的围巾一起跳动着。 “我要你进来,”他说,“你就进来。”我进去了。“先生,”我说,“请可怜我,不要伤害我吧。”“我会怜悯你的,”他说,“因为我希望能得到上帝的保佑。”他在一张华丽的长靠椅上坐下来,拉着我的手,说,“别怀疑我,帕梅拉。从现在起,我将不再把你看做是我的仆人;我将要向你表示一些善心好意,我要求你,不要不知感恩地对待它。” 他的话使我感到惊恐,同时也使我胆壮了一些;他把我的双手握在他的双手中间,“你有许多良好的思想见解,我过去没有发现;尽管我的心和心中的高傲在阻挠,我却不能不爱你。是的,请抬起头来看着我,面孔漂亮的女孩子!我必须说我爱你;我曾经对你采取一种十分违反我心意的态度,目的是想激你说出一些会触怒我的话,或做出一些会触怒我的事情来。” 我说不出话来;他看到我十分惊慌失措,不能接着他的话头,按照他的想法说下去,就说,“唔,帕梅拉,请让我了解一下你父亲的生活状况怎么样。我知道他是个穷苦的人;但他现在是不是还跟我母亲把你领出来的时候一样身份低微,心地正直?” 这时候我可以说一些话了;我低头看着地面(我觉得脸像火一样发烧),说,“是的,先生,就像那时一样贫困和正直,这是我引以自豪的。”“这不是你们的过错,”他说,“我将为他做些事情,并使你的家庭幸福。”“啊,先生,”我说,“他现在已经是幸福的。如果您的恩惠要求他的女儿付出贞洁的代价,那么他决不会企望比现在更为幸福的。我请求您不要在那个唯一会伤害我感情的问题上跟我谈话。”“我没有那一类企图,”他说。“啊先生,”我说,“不要对我说这些话,不要对我说这些话!”“让你父亲生活富裕起来而并不伤害你,这是容易做到的,”他说。“先生,如果这是可以做到的,那就请让我了解一下是怎样做到的;凡是我能清白正当做得到的任何事情,我都会毕生努力去做。但是啊!像我这样可怜的人能够做什么呢?能够尽些什么孝道呢?”一我想要你在这里再待一两个星期,”他说,“要谦和有礼地对待我,那么一切就将会发生出乎你意料之外的变化;”他说,“我看你正准备作出与我的希望相反的回答;我竟会这样低三下四地请求你留下来,我都开始为此感到不安了;但是我告诉你,你在朗曼先生面前的态度使我很欣赏,那时我对你是有些粗暴生硬,而你本来可以为你很好辩护的;虽然昨天我在那间内室里的时候,并不喜欢你所说的一切,但你已把我感动得使我比过去更加爱慕你了。你使我清醒过来,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种品质,它比我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女人身上所看到的更为高尚。所有的仆人们,从职位最高的到职位最低的,全都非常喜爱你,而不是妒忌你;他们都认为你为人很好,这说明你确实应当受到这样的好评。你的信我读过的比你想象的更多(这使我大吃一惊);我很喜爱你的文笔,也非常喜爱你的许多情感,那是像你这样年龄的人远远达不到的;由于所有这些原因,我爱你爱到了过分的程度。现在帕梅拉,当我屈尊降格,把所有这一切都向你供认时,你一定要满足我的要求,再留下一两个星期,这将会使我有时间来做出某些事情;你将会看到你答应我的要求以后对你会有多大的好处。” 我哆嗦着感觉到我可怜的心退让了。“啊,好先生,”我说,“请别伤害一个可怜的姑娘吧,她不能抬起头来看你和开口说话。我的心非常激动;您为什么想要糟蹋我呢?”“只求你答应我的请求,再待两个星期;约翰将会捎口信给你的父亲,在这同时,我也将在这里或在他村子里的天鹅饭店中会见他。”“啊先生,”我说,“我的心将要爆裂了;不过我跪着请求您允许我按照我的原定计划,明天就走;不要企图引诱一个可怜的人儿,只要在清白正派允许的范围之内,她是愿意全心全意为您效劳的。”“肯定在那允许的范围之内,”他说,“因为我不打算伤害你,上帝是我的见证人!”“不可能!”我说,“先生,在过去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我不能相信您了。要糟蹋一个可怜的人儿的方法是够多的啊!仁慈的上帝,请在这一次保护我,把我平平安安地送到我亲爱的父亲的小屋子里去吧!”“我说得这样严肃认真,你还是不相信我,”他说,“这真是奇怪的、该死的命运哪!”“我应当相信什么呢,先生?”我答道,“我能相信什么呢?您刚才说的话,只不过是我要在这里再待两个星期罢了,不是吗?那时候我又将会落得个什么结果呢?”“我对我高贵的出身与巨大的财产有种优越感,”他说,“它使我不能一下子就纡尊降贵,放下架子来(出身和财产,它们全都是该诅咒的,因为它们不能取得你的信任,却反而会增加你的怀疑);我只请求你再待两个星期;这样,在作出这样表白之后,我有可能把我那些优越感逐渐消除。” 啊,我的心跳动得多快啊!我开始向上帝祈祷(因为我不知道我当时在做什么)。“别向我数你的念珠了,帕梅拉,”他说,“我看你是个十足虔诚的修女。” 我的眼睛仰望着上天,大声说道,“啊,仁慈的上帝,请别把我引进诱惑圈,快把我从邪恶中救出来吧!” 他把我紧紧地拥抱在怀中,说,“唔,亲爱的女孩子,你就在这里再待两个星期吧;你将会看到我为你做些什么事情。我要走开一会儿,到另一个房间里去,给你时间对这件事考虑一下,同时也让你看到,我对你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心里想,这一点看来倒是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他走出去了,我心中在一分钟之内涌上了二十来种不同的怀疑,感到十分苦恼。有时我想,我服从他,在这屋子里再待一两个星期,只要杰维斯太太跟我在一起,就不可能产生出坏的结果来。但是接着我又想,我怎么知道我也许会做出什么事呢?我已顶住了他的愤怒,但我是不是会在他亲切的面容前面动了怜悯之心呢?我将怎样顶住那个呢!唔,我想,我将永远相信上帝的恩泽,它将会保护我,我将依靠这来顶住!不过他答应了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让我贫寒的父亲和母亲的生活过得舒适起来呢?啊,我自言自语道,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想法,但我还是别老去想它,以免沉溺在这个想法里,到头来导致我身败名裂。像我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孩子,他能为我做什么呢!他能把他那高贵的身份下降到什么地步呢?我想,他谈到他心里有种优越感,对他的身份感到高傲!啊,这些高傲的感觉现在还在他的头脑中,也在他的心中,否则他不会在这样短促的片刻间供认它们的。唔,我想,这仅仅是想诱使我堕落罢了。我又想到,在他公开表白了他所谓的爱之后,他可能会比过去更加露骨地谈论这个话题;我就可能不像以前那样抱着戒备的心理去抗拒他了;再说,如果他的用意是光明正大的,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那么他可以当着杰维斯太太的面说呀;第一次内室中那可惜与可怖的情景,以及我幸免于难的过程又重新回到我的头脑中;我还想到,他把杰维斯太太和女仆们打发开,不让她们来妨碍他,那是多么容易做到的事情呀!因此,他所策划的灾难,在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内就可以发生。当我细心思考所有这些事情时,我还是决定离开这里,并把一切托付给上帝,而不去依赖我自己。我终于作出了这个决定,我应当多么感激啊,这一点我将在下面告诉你们。 当我刚写到这个地方时,约翰捎来口信说,主人立刻就要动身路过你们那里,因此我把已经写好的内容先让他带给你们,希望明天晚上,我就能在幸福的家中和你们一起做饭前祷告,那时我会把其余的事情口头来告诉你们;我现仍然是,并将永远是 你们孝顺的女儿 第三十一封信 我已经把我的决定告诉你们,我有理由认为这是个可喜的决定。当我作出这个决定之后,主人神色十分和蔼亲切地又进来了,并说,“我毫不怀疑,帕梅拉,你会答应我的要求,在这里再住两个星期。”我不知道应当怎样遣词造句来表达我拒绝的心意,而又不会招致他暴怒,不过我这样回答道,“先生,请宽恕您可怜而又痛苦的女仆,我知道,您赐给我的恩惠,凡是会妨碍我清白为人的,我都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我请求您让我回到我的父亲那里去。”“你真是个大傻瓜,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说,“我告诉你,我将见你的父亲;如果你愿意,明天我就派人把我用于旅行的四轮轻便马车开去把他接到这里来;我将让他知道我打算为他和为你做的事情。” “先生,我可以问一下,那可能是什么事情吗?先生您有宏大的庄园,很容易使他过上好日子,而他在某些方面也许对您也不是没有用处。但是我要为这些付出什么代价呢?”“你们将会幸福,就像你所希望的那样,”他说,“这一点你放心好了。我现在把这个钱袋给你,里面有五十个基尼;我答应每年都给你父亲这么多,并为他找一个他所喜爱的工作,这样一来,他就能问心无愧地得到那笔钱甚至更多的钱了。我本来愿意给你更多的钱,但那样你就会怀疑我对你有什么阴谋诡计了。” “啊先生,请收起您的基尼,我一个也不会去摸它;我相信,我父亲在明白他接受这笔钱得要做些什么事情,特别是我将会落得什么结果之前,也是一个不会去摸它的。” “那么,帕梅拉,”他说,“假定有一位正直的男子,他有一个体面的职业,我觉得他可以做你的丈夫,你这一生也就会像贵妇人一样生活,你看这怎么样?” “我不需要丈夫,”我说,这时我有点看出他那邪恶的面目了;但是他有权有势,我想我还是稍稍装聋作哑好些。 “但是,”他说,“你很漂亮,因此不论你到那里,你将永远摆脱不了男人当中某些人对你打的歪主意;如果我没有为你找到一位丈夫来保护你的贞洁与清白,那么我想我就没有实现我母亲临终时的愿望,因为是她把你托付给我照顾的。我已经为你考虑了一个很好的人。” 啊邪恶、滑头的人!我想,你是魔鬼手中一个什么工具,竟要来摧毁这颗天真无邪的心呢!不过我仍装聋作哑,因为我对他和我当时的处境都感到十分害怕。“先生,请问您考虑的是谁呢?”“唔,”他说,“年轻的威廉斯,他是我在林肯郡的牧师,他会使你幸福。” “先生,”我问,“他知道先生您的意愿了吗?”“没有,我的女孩子,”他答道,并吻了我(我非常不愿意;因为我现在对他的呼吸都很厌恶),“不过他是依赖我的恩惠来生活的,加上你长得漂亮,还有很多优点,因此他听到我对他的这片善心好意时,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唔,先生,”我说,“那完全有充分的时间来考虑这件事情,它并不妨碍我回到我父亲家里去;要我在这里再待两个星期对这件事会有什么重要意义呢?先生的关怀与善意不仅可以在这里,而且同样也可以在那里赐给我。威廉斯先生以及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应当知道,我并不因为我父亲贫穷而感到羞愧。” 他又想来吻我;我说,“如果我要考虑威廉斯先生或其他任何人,那么,我求您,先生,请您对我不要这样随便。”“好,”他说,“但你得在下两个星期内留在这里;在这段时间中我将让威廉斯和你的父亲到这里来;当他们两人都同意时,如果你愿意,你和威廉斯就来处理你们的婚事。同时,请把这五十基尼带去,送给你的父亲,作为我对你们恩惠的一份定金;今后我会让你们非常幸福的。”“先生,”我说,“我请求至少给我两个钟头来考虑这件事。”“我将出去一个钟头,”他说,“我希望你把我建议的事情写信告诉你父亲,约翰会来取你的信,并把这钱袋一起送给这位善良的老人。”“先生,”我说,“我将在一个钟头之内让您了解我的决定。”“就这么办吧,”他答道,而且又吻了我一下,然后让我走了。 我从他的魔掌中逃脱出来是多么高兴啊!于是我立即给你们写这封信,以便你们了解当前的情况;如果可能,我决定离开这里。 看来这里有一个为你们可怜的帕梅拉设置的圈套。我一想起来就颤抖!这里有人已挖空心思,为我悲惨不幸的生活设计了一幕多么邪恶的场景!心肠狠毒的坏蛋,我多么恨他!因为你们从我所写的内容中可以看到,起初他是想让我相信别的事情;这个威廉斯先生,我猜想是他从内室中走出来时才进入他头脑的,为的是使他有时间考虑怎样更好地来哄骗我;只是眼前这个掩蔽物太薄了,看穿它是很容易的。 我走到我的卧室中;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写信;因为我想,如果可以做得到,我最好是别再见到他;我把这封信抄了一个副本之后,就把它放在客厅门的下面。这封信的副本如下: “尊敬的先生, “您刚才提出的建议使我确信,我应当回到我父亲那里去,哪怕就是征求一下他对威廉斯先生的意见也罢。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可能再说服我改变它了。因此,尊敬的先生,我将在明天清早出发,在这里请允许我对您所有的恩惠一千次地表示感谢。杰维斯太太告诉我,您打算让我乘坐四轮轻便马车回去,现在已没有必要接受您这一体面的安排,因为我相信,我可以租到农民布雷迪的二轮轻便马车。为此我请求您对此不要见怪,我将永远是 您忠于职守的仆人 “至于那个钱袋,如果我把它带走,我可怜的父亲在明白怎样能间心无愧地接受它之前,是肯定不会宽恕我的,而要让他明白是不可能的。” 他刚才派杰维斯太太来告诉我,既然我已决定走,那我就走吧;还说那辆用于旅行的四轮轻便马车应当准备好;不过他这一辈子再也不会为我操心费神了。唔,我既走出了这个宅第,就不在乎他讲的这句话了。我能够清清白白地使你们,亲爱的父母亲幸福快乐,这才是我感到高兴的事。 我原以为约翰捎带着我给你们的上一封信已经走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到现在才走;他托人来问我,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要他带。因此我就写到这里为止,让他把这封信和上一封信一道带走。 我现在正在为我的旅行进行准备,并将和仆人同事们告别。如果我没有时间写,那么当我幸福地跟你们团聚时,我一定会把其余的事情告诉你们。 再写一句话:我在这封信中夹进一张纸,上面写着关于我离别这里的一些诗句,这些都是不像话的拙劣作品!但因为它们出自我的笔下,你们也许将不会讨厌它们。我把这些诗句给杰维斯太太看了,她取走一个副本,并让我唱给她听,而且是在贮存室里唱的,但我唱前首先到那个内室里查看了一下。现在我最后只想再说一下:我是 你们孝顺的女儿 让我仅仅告诉你们一件事:主人刚才让杰维斯太太送给我五个基尼,作为礼物,让我当零用钱花;这一来我将很有钱了;因为钱是她拿来的,我想我可以收下。他说他将不来为我送行;我在早上要走就走;林肯郡的罗宾将为我驾驶马车;不过他十分生气,命令任何人也不许到门外来送我,甚至连进入庭院也不许。唔!对此我毫无办法,只好听它去。但这岂不是更加暴露了他的而不是我的面目吗? 不过约翰在等待我;我本想把这封信和那另一封信亲自捎给你们;但他说,他已经把前一封信搁在其他东西中间了,因此可以把两封信像一封信似地带走。 约翰为人善良、诚实,我欠了他很多恩情。现在我有钱了,我想如果他肯收,那我就给他一个基尼。我没有听到他们谈到老夫人和主人给我的衣服,因为我已告诉杰维斯太太,我不会要它们;但我从她们无意间透露出的一两句话来猜想,这些东西将会在我走了以后给我送来。如果真的送来了,你们的帕梅拉将会多么富有啊!但是我不能穿它们,如果真的送来了,我也不想要它们;即使我收下了,今后有机会,我也会把它们变卖掉。 好了,不再写了——我现在手忙脚乱得要命! 离别的诗 一 我亲爱的仆人同伴知音, 请你们全都来侧耳倾听, 歌声中抒发的感谢之情, 出自帕梅拉的诚挚内心。 二 我渴望有一个幸福的好命, 由那善良伟大的人物奖赠, 但你们的帕梅拉现却乐意安心, 回去当她从前的贫民百姓。 三 不论仁慈上天什么意图, 我的心却仍然平静无波, 听任那永恒的意志定夺, 帕梅拉一定会永远幸福。 四 因为究竟什么才算是幸福, 那不过是平静与自觉的清白无辜, 这就是我占有的宝贵财富, 感谢上天,把它交帕梅拉使用爱护。 五 我不知我未来的命运之波如何激荡, 但是我相信不论我前去到什么地方。 不论我是什么人,我做的是什么行当, 我帕梅拉将永远有一个感激的胸膛。 六 但是还有一些话需要在这里表述, 上帝的神圣意志我定要遵从照做, 还有我们那主人的胸怀慷慨大度, 可怜的帕梅拉将永为他祈祷祝福。 七 因为我们对那些贵人应怜悯相待, 也别去妒忌他们高超优越的状态, 诱惑经常在他们的周围窥视等待, 像我们这样的人倒还能幸免遭灾。 八 我高高兴兴地回去见我父亲母亲, 并不为他们的贫困境况感到伤心, 美德与诚实装饰了他们俩的心灵, 帕梅拉对他们俩的崇高深深尊敬。 九 未来的一切幸福全都依赖仁慈上帝, 为他服务吧,我的短诗就到此住笔, 啊他可能会让你们都得到足食丰衣, 来报答你们喜爱帕梅拉的一片心意。 第二部分-3 读者在这里应当知道,b先生发现帕梅拉贞洁自持,不能使她屈服就范;而他企图克服他本人对她的情欲又徒劳无效,于是他就命令他在林肯郡的马车夫从那里把他用于旅行的四轮轻便马车拉到这里来,以便执行他对这位清白无邪的未婚少女卑鄙的阴谋诡计;他不愿依赖他贝德福德郡的马车夫,因为这位马车夫和其他的仆人们一样,十分喜爱与尊敬这位美丽的姑娘,因此他就下达了指示,并以憎恨帕梅拉的态度为借口,禁止其他仆人陪送她回她父亲家里去,陪送任何一段路程都不许。那位马车夫沿着她回家的道路,把她拉了五英里路,然后拐了个弯,横越过乡村,把她继续拉往b先生的林肯郡庄园。 这里还要指出一点,那位把她的信捎给她父亲的信差是掌握在他主人手中的一个工具;他时常借口有事要顺路到她父亲那里去,实际上是被他主人雇用来为那个目的服务的;他经常把她的信首先送给主人;主人经常拆阅它们,然后把它们捎走。采用这种办法之后,正如他向她暗示的(她在第三十封信中曾经指出这一点),他对她所写信的内容并不是全然不知;因此这位可怜的未婚少女到处都受到困扰。这位玩弄诡计的先生认为把她最后三封信扣住不发为宜;在这三封信中她叙述了他躲藏起来偷听她把衣服分成三个包裹的情形,他作出最后努力劝访她再住两个星期的情形,他假装建议她与那位牧师结婚的情形,以及她希望迅速见到她父母亲的情形,还有她所写的诗。他本人也写了一封信送给她的父亲;信的内容如下: 正直的安德鲁斯先生, 您接到我的信会感到奇怪,但我写这封信是出于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我想通知您,我已发现您与您女儿在过去一些时间中通过我的仆人约翰·阿诺德所进行的奇怪通信。我厌恶信中的一些内容,这是理所应当的。 我称它为奇怪的通信,是因为信中把我家中的所有事情都向外暴露了,而且在信中还很不适当和极为放肆无礼地损害了我的声誉。 另一个原因是,据我了解,这个女孩子与一位年轻的牧师正在恋爱。我打算为这位年轻牧师提供生计,他现在除了我赐予的恩惠外,生活上没有其他来源。 说到第一个原因,我应当告诉您,您不应当纵容这个女孩子进行这种有罪的放肆行为。自从她仁慈的夫人逝世之后,她沉溺于阅读传奇小说、恋爱故事等这一类无聊的书籍;因为她从镜子中看到自己长得漂亮,所以就想入非非,以为凡是朝她看的男人都爱上她了;因此,这个傻女孩子!我在某些善意的场合下对她那些随随便便、不拘礼节的言行(因为我是一个年轻人,高傲并不是我的缺点)都被她曲解误传了,其实那是毫无恶意的;这一来她就使你们大为惊慌。我对她的这种做法不大在乎,因为我的那些言行确实是毫无恶意的;这女孩子又是我母亲所宠爱的人,她虽然年轻,但态度端庄,处事谨慎,我对她的这些表现没有不好的看法;大家告诉我,您是个小心规矩的人,因此我想如果您知道以上这些真实情况,那您就不会纵容她那样做的。但是安德鲁斯先生,女孩子一生中有一段时间可以看作是对她们是否谨慎的一个考验,在这段时间内处事失当就往往使许多光辉的希望化为泡影。 不过,我说这些话并不是要引起您的忧虑不安。尽管她最近在表现中有一些过失,但我认为她还是一个端庄淑静、品德优良的女孩子;如果我不是这样看,那么尽管我母亲在临终时十分诚挚地把她推荐给我照顾,她也不会得到我丝毫关心的。 她早已告诉您,她已辞退了我家的差事;您正盼望着她很快就能和您团聚。但是您不能像您和她所希望的那样很快见到她,这一点您务必不要吃惊。因为我想把她送到一个声誉十分良好的家庭中去,使她暂时和那位牧师疏远一下;她在那个家庭中将有不同寻常的机会来提高自己,并将受到极为仁厚的待遇;我认为我这样做符合我对她已故夫人的承诺。我将会告诉您我采取这一步骤的理由;特别是因为我没有等待您的同意就采取了,所以我就更应该向您陈述一下。 首先,您要知道,在我所说的事情上,像您这样年纪的人本应该谨慎对待的,可是您并没有像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去做;她也许一直就像对您一样,放肆无礼地对待其他人(年轻女孩子们的高傲自负,是没有限度的),因为她已成了个写信能手了。 其次,由于她采取了好多狡猾的手法,所以我没有时间来跟您商量了(因为我决心为他们两人尽力,并挽救他们)。 您要知道,当确凿无疑的证据摆到她面前时,她也不会承认她对那位年轻牧师怀有好感。您和她母亲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位年轻人也不会承认他们两人之间有过什么瓜葛。我对他很生气,一个像他那样穿着牧师服的人矢口否认如此证据确凿的事情,那就一定表明:如果他没有结婚的意图,那他就会有更坏的意图了。 再就是,由于我母亲喜爱这个女孩子,把她推荐给我来照顾,因此她有权利得到我的关怀,特别是如果他们结婚,您,她诚实的父亲,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事情,那么我更有必要过问这件事。我豪不怀疑,她若回到您那里去了,那么那个愚蠢的家伙一定会跟随她去;那时您想要把他们这两个倔强任性的年轻人拆开将会十分困难;即使他本来的意图十分高尚,但他们两人在没有资产维持生活之前就厮混在一起,那也很可能会导致彼此身败名裂的。 当现在还在世的牧师去世以后,我想提拔他填补那个空缺的职位,这样他多少可以养活妻子,到那时如果您不反对,那就由上帝作证,让他们结为夫妻;我对他们两人宽宏大度、体贴入微的关怀也就如愿以偿了。 安德鲁斯先生,我给您写了一封长信;我毫不怀疑,如果您有一颗感恩的心,那么您就会认为我是值得您感谢的。不过我除了希望您保持正确的见解、信任我的道义以外,并不要求您在其他方面报答我。 愿意为您效劳的您诚恳的朋友 这位可怜的老人读到这位重要人物来信时产生的忧虑是很容易猜想到的。他不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但对他女儿的清白无辜毫不怀疑,而且相信这个卑鄙手段是策划出来对付她的。不过有时他也希望往好里想;由于没有收到女儿的信(这些信本来会澄清事实真相的),他几乎就要相信那位牧师真的像所猜疑的那样,在跟她通信了。 不过为了使他自己和她母亲焦虑不安的心情镇静下来,他终于决定跑一趟,到b先生家里去。就在接到信的当天晚上,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他还是动身了,同时请他可怜的妻子到启用他的农场主家里去替他请假。他走了整整一夜,天亮不久就到了b先生的家门前;那时他家里的人都还没有起床;于是他就在门前坐下休息,直到他看到有什么人走动为止。 马夫们是他首先见到的人,他们正走出来给马喂水;他问他们,帕梅拉现在怎样了;由于他的神情十分痛苦,他们都以为他发疯了,就说,“你跟帕梅拉有什么关系,老家伙?走开,别挡住马的路。”“你们的主人在哪里?”老人问,“先生们,请别生气,我的心几乎要碎了。”“请相信,他决不会在门口给你什么东西的,”这些马夫当中有一位说,“所以你将会白费力气。”“不过我现在还不是个乞丐,”这位可怜的老人说,“除了我的帕梅拉外,我不要求他给我什么!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这准是帕梅拉姑娘的父亲,不会错的!”他们当中有一位说。“是的,是的,”他绞扭着双手,说,“我就是。”然后哭泣着说,“我的孩子在哪里?我的帕梅拉在哪里?”“我们请您原谅,老爹,”他们当中一位说,“她已经回到您那里去了;您从家里出来有多久了?”“啊,就在昨天夜里动身的,”他说,“我走了整整一夜的路;乡绅在不在家?”“在家,但他现在还没有起床呢,”那位马夫说。“谢谢上帝!”他说,“谢谢上帝!那样我希望他可以允许我跟他说话了。”他们请他进去,他就走进马厩,在那里的楼梯上坐下,抹着眼泪,并十分痛苦地唉声叹气,仆人们听了都感到伤心。 听说帕梅拉的父亲前来打听他女儿的情况,全家人很快都被叫起来了;女仆们本想请他到厨房里去的,但是杰维斯太太听说他来了,就从床上起来,急急忙忙走进她的客厅,把他领了进去;她在那里听到他可悲的经历,并读了那封信。她痛苦地哭泣着,但却竭力在他面前掩藏她的忧虑,说,“唔,安德鲁斯先生,我看到您哭就忍不住也哭了;不论您做什么,也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我主人的信。我想您的女儿是平安的。” “但是我看,夫人,您对她的情况丝毫也不知道;”他说,“如果一切都好,那么像您这样善良的一位夫人,是本应当让您知道内情的。毫无疑问,您原先还以为她是跟我在一起呢!” “主人并不经常把他做的事情告诉仆人;”她答道,“但您不必怀疑他的人格;您有他的亲笔信。您可以看到,他对她不会有什么阴谋,因为他现在还在这里,也没有说要离开这里。”“这就是我最希望的!”他说,“这确实是我最希望的!但是——”他正要说下去时,b先生由于听到他来到的消息,就穿着睡衣和拖鞋,下楼走进他和杰维斯太太正在谈话的客厅。 “怎么回事,安德鲁斯先生?怎么回事?”“啊我的孩子!”这位善良的老人说,“请把我的孩子给我!我求求您,先生!”“唔,我还以为我把她的情况告诉您以后您已经称心满意了呢,”b先生说,“我亲笔写的那封长信您一定还没有收到吧。”“收到了,收到了,就是收到那封信我才到这里来的;我走了整整一夜。”“可怜的人!”他似乎极为怜悯地答道,“我确实感到很遗憾!啊,您的女儿已经在我家里造成了很大的混乱,简直不可思议;如果我当初想到这会弄得您这样心神不安,那我就会让她回家了;但是我所做的事情,一来是为她好,二来也是为您好。安德鲁斯先生,请您相信,她是很安全的;我可以用人格向您担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她。您以为我会吗,杰维斯太太?”“不会,我希望不会,先生。”她说。“希望不会!”那位可怜的人说,“我也希望不会!但是,先生,请把我的孩子给我吧,这就是我所要求的一切;我将会注意提防,不让任何牧师走近她的身边。” “啊,伦敦离这里很远,”b先生说,“我不能派人去把她立刻送回来。”“这么说,先生,”他说,“您已经把我可怜的帕梅拉送到伦敦去了吗?”“我本不想这样告诉您,”b先生说,“但是我用人格向您担保,她十分安全和满意,并很快就会写信告诉您,她的情况确实如此。她住在声誉很好的一个家庭里,就是说,住在一个主教的家庭里。她将侍候他的夫人,直到我把我跟您说的那件事情处理完毕为止。” “啊,我将怎样知道这一点呢?”他答道。“什么!”b先生假装生气地说,“难道您怀疑我吗?难道您相信我对您女儿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吗?如果我有阴谋诡计,难道您以为我会采取这样一些方法来实现它吗?哎,老汉,您一定忘记您在跟谁讲话了!”“啊,先生,”他说,“我请求您原谅,但请考虑,这件事涉及到我亲爱的孩子呀。请让我知道是哪一位主教,他住在哪里;我将步行到伦敦去看我的女儿,那时候我就会称心满意了。” “唔,安德鲁斯先生,我相信您跟您女儿一样,读了好多传奇小说,它们正在您头脑里翻腾转悠。难道我可以让人们不相信我的话吗?我再说一次,难道您以为我会想对您女儿做什么不名誉的勾当吗?老汉,请您稍稍想一下我是什么人。如果您不相信我,那么我们的谈话还有什么意义呢?”“请宽恕我,先生,”那位可怜的人说,“不过,说一下她在哪位主教家里和他住在哪里,这不碍什么事吧。”“什么,您想跑去诉说您那些无端的忧虑和无稽之谈,打扰主教大人吗!如果您在一个星期之内收到她一封信,让您放心她一切都很好,那您是否就满意了?(如果她不懒散拖拉,那还不要这么久的时间)”“唔,”那可怜的人说,“那倒是能给我一些安慰的。”“如果她不写信,”b先生说,“那我可不能对她的懒散拖拉负责。但是杰维斯太太,如果她给您来信,那就请您收到它时,立刻派一个人和一匹马把它送到她正直的父亲那里去(我不要求看到它,因为她的事已经给我招来够多的麻烦了)。”“我肯定会的,”她答道。“谢谢阁下,”那位善良的人说,“但是我必须等一个星期才能得到我孩子的消息吗?这对我真像一年一样长久啊!” “我跟您说,”b先生说,“如果她不写,那一定是她自己的过错;这是我为了我本人的名声所必须坚持的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在没有满意地听到她的消息之前,我将不离开这个宅第。”“愿上帝保佑先生,”那位可怜的人说,“因为您说了这些话,而且我想说的是实话。”“阿门,阿门,安德鲁斯先生,”b先生答道,“您看我都不怕说阿门了。因此,杰维斯太太,请向这位善良的人表示欢迎,并让我别再听到这件事沸沸扬扬地闹腾开了。” 然后他凑近她耳朵,低声嘱咐她给他两三个基尼,作为他回家的路费,告诉他,他们欢迎他在那里待到他女儿来信为止,这样他就可以相信他的道义了,特别是可以相信,他在最近一些时间内不会离开他的宅第。 这位可怜的老人留下来跟杰维斯太太一起吃午饭;由于希望在几天之内就可以听到他心爱女儿的消息、他就动身回到他自己的家里去了。 在这同时,杰维斯太太和家里所有的人都为可怜的帕梅拉上当受骗感到十分伤心;她和男管家用他们胆敢说出的最感人肺腑的语言向主人表达了这种感情;但是由于主人保证无意对她做出任何不名誉的勾当,所以他们无可奈何,也就只好罢了;不过,杰维斯太太从主人的信中看出,他是以帕梅拉与那位年轻牧师之间的通信作为借口,根据这一点,她对他的保证不大相信;她知道那个借口完全是凭空捏造;不过她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一个星期以后,一个不知名的人捎来一封留给杰维斯太太的信,这使他们稍稍安心一些。这封信是如何得到的,读者看到后面将会知道。这封信的全文如下: 亲爱的杰维斯太太, 我应当告诉您,罗宾不是把我拉到我父亲的家里,而是拉到了一个我不能随意说出它名称的地方,我已经被最卑鄙的手段所欺骗。不过总的来说,我并没有受到不和善的对待;我写这封信,是请求您让我亲爱的父亲和母亲知道,我很好(我想他们的心准是几乎要功了);承蒙上帝保佑,我是而且将永远是他们贞洁与孝顺的女儿;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我是 感激您的朋友 帕梅拉·安德鲁斯 我不能把我写信的日期和地方告诉您;但是我已得到极为庄严的保证:我会受到体面的对待。我低微的身份成为我苦恼的原因,这是第一次,因为它使我遭受了我所遭受到的各种恐怖。谨向善良的您本人以及所有的仆人同事们致以我的爱。再见!再见!请为您可怜的帕梅拉祈祷吧。 这封信虽然一点也不能平息杰维斯太太的忧虑,但却让全家人都传看到了;它也传给b先生看,他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然后杰维斯太太派人把信送到那善良的者夫妇那里。他们最初怀疑它是伪造的,而不是他们女儿亲笔写的;后来发现情况恰好相反,于是稍稍放心了一些;他们向所有的熟人们请教该怎么办;没有一个人能指点他们该怎么有效地处理这件事,因为这件事非同寻常,而且是针对这样有钱有势、意志又这样坚决的人。他们虽然都明白,她并不是在主教的家里,而且对他胡编瞎造的故事中其他细节也不相信,但是害怕使事情恶化;为了他们可怜的女儿,也为了盼望这件几乎使他们精神崩溃的事情有一个可喜的结局,他们只好专心致志地进行祈祷。 这一对正直的老夫妇正在为他们亲爱的帕梅拉祈祷,我们现在将离开他们,回过头来看看帕梅拉本人对所有这些情况的叙述;她是采取日记的方式写下来的,并借此消磨时间以自慰;她也希望有机会时把它捎给她的亲人;此外她还有这种想法,就是今后她可以对她所遭遇过的危险进行回顾,对她在这一过程中的行为进行肯定或否定的反省。 第三十二封信 啊最亲爱的父亲和母亲, 虽然我并不抱希望,我所写下的东西能传送到你们手中,但还是让我把我悲惨不幸的命运写下来并为它悲叹吧!我现在除了写信、哭泣、忧虑和祈祷外,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但是当我似乎已作为一个牺牲品,听任一个恶人的意志摆布时,我还能希望什么呢?这个恶人亵渎上帝一切戒律,违犯人类的一切法律。但是宽厚大度的一切仁慈之父1,请宽恕我的急不可耐吧。您最了解什么对您的侍女是合适的!您不容许您可怜的人儿屈服于他们所能经受得起的诱惑,为此我将让我自己听从您的意志定夺。虽然我的现状几乎已到了穷途末路,但由于这些考验并不是我的高傲或虚荣所引起的,因此我仍然希望,我能够战胜这些考验,并在您认为合适的时候从中获得解救。 1一切仁慈之父:指上帝。 于是我每个小时都在进行祈祷!啊,请和我一起祈祷吧,亲爱的父母亲!但是,哎呀!你们怎么能知道你们可怜女儿的可怜处境,我怎么才能向你们透露呢!在你们得知她的奇灾恶运之前,不幸的帕梅拉可能已经被摧残糟蹋了。 啊,这些自称为正人君子的人,他们的邪恶是前所未有的!他们滥用了上帝对他们的仁爱,结果势必造成他们本身永久的毁灭,同时也使遭受压迫的清白无辜者身心俱毁! 现在我将把我亲身遇到的经历告诉你们。然而我所写下的东西你们怎么能收到呢?这里没有诚实的约翰替我捎信给你们!何况我的一举一动现在都受到了监视,而且无疑将会继续受到监视,直到我艰苦的命运促使他加速实施他糟蹋我的邪恶图谋为止。然而我将每天写下我悲惨的状况,也许今后会有机会可以把这些令人感伤的拙劣篇章捎给你们。可是当你们知道它时,除了加深你们的悲伤外,它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因为哎呀!当有权有钱的富人们决心进行压迫时,悲惨不幸的穷人们能对他们反抗什么呢? 我将从上次给你们写信以后开始我的叙述(在上次信中,我还附寄去我一首拙劣的诗);当有机会时,我就继续写下去。不过,我已说过,我不知道它怎么能送到你们那里。 日夜盼望的星期四早上来到了,我预定在这时候启程。前一天夜间我已向仆人同事们告别;对我们大家来说,这是个令人伤心的离别,不仅是女仆们,连男仆们全都涕泪相挥与我告别;就我来说,我看到他们那些热爱我的感人情景,悲痛得泪流满面。他们全都要送些小礼物给我,但我不肯从那些职位低下的仆人中间收下任何礼物。不过朗曼先生要求我收下几码荷兰麻布和一个银制鼻烟盒,还有一枚金戒指,他要我看在他的份上保存着,并抽抽搭搭地说,“我相信,这样善良的一位姑娘,上帝是会保佑的。虽然您又要回到您可怜的父亲身边,跟他重新过贫贱清昔的生活,但是上帝是会发现你们的,请记得我对您说过这句话;有朝一日您将会得到报答的,不过我可能不能活着看到它了。”“用亲爱的朗曼先生,”我说,“您给了我这么多东西,使我已很宽裕,但是我想请您再给我一点恩惠;因为我时常要瞎写些东西,”(我当时没有想到它这么快就成了我唯一的工作了)“先生,我想请求您给我一些纸,我一回到家,就会给您写信,感谢您对我所表示的一切善心好意;我也要给杰维斯太太写一封信。” 现在我身边这位凶恶的女总管(这是我对她的称呼)只随意给我一点纸,此外我什么纸也没有了。算是幸运,因为朗曼先生曾送给我四十页纸,十二支笔,一小瓶墨水(我把它用纸包着,藏在衣袋中),还有一些封信用的封蜡和胶纸;这样,尽管我无法寄信给你们,但却可以写下来借以排遣内心的苦闷。幸好那位女总管不知道我有这么充足的储备,所以我爱写什么就可以写什么。 “啊,亲爱的先生,”那天我对朗曼先生说,“您送我这么多东西,我怎样答谢您呢?”他说,“亲我一下吧,我美丽的姑娘。”我不能拒绝他,因为他是一位善良的老人。 当我前去告别时,雷切尔和汉纳哭了;简(她有时跟我耍点脾气)和西赛莉哭得很厉害,并说她们会为我祈祷的;不过我想简会把这件事忘掉,因为可怜的人儿!她连为自己祈祷也很少做! 然后是园丁阿瑟,我们这里的马车夫罗宾,还有林肯郡的罗宾(他是来拉我走的),对我都彬彬有礼;他们眼中都含着泪水,当时我觉得林肯郡的罗宾心眼儿很好,因为他过去跟我并不熟悉。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十分清楚:他那时可能忧虑重重,因为他好像已经接到主人的指示,并知道他将成为使我陷入圈套的工具了。 然后是其他三位男仆哈利、艾萨克和本杰明,还有马夫们和帮手们,心情也都十分难过;那个在厨房里洗盘碟的小男孩汤米也很悲伤。 这些人头一天夜里都聚集在一起,听候安排第二天早上不同的工作;这时一个个都过来同我握手;我吻了女仆们,祈祷上帝保佑他们大家;我还对他们给予我的厚爱与善意表示感谢。我不得不比我原先希望的时间提前向大家告别,因为我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哈利一直在流泪抽泣(我原先不可能料想到他会哭的,因为大家都说他有点粗野,没什么教养)。约翰,可怜、诚实的约翰,那时还没有从你们那里回来。至于主管饮食的侍役长乔纳森先生,他却不能一直陪大家在一起。 我本想把这方面的许多情形告诉你们;但是我还必须用笔写下那些坏消息。 杰维斯太太,善良的杰维斯太太,哭了一整夜。我尽量安慰她;她答应我,如果主人到伦敦去参加议会活动或去林肯郡时,我可以回来跟她在一起待一个星期。她本想给我钱,但我不肯收。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很奇怪,可怜、诚实的约翰,我没有看到他的一丝踪影;因为我等待着和他告别,并感谢他对我和对你们热情周到的服务;我猜想主人把他派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因此不能回来;我请他们向他致意。 杰维斯太太怀着悲戚的心情告诉我,四轮轻便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有四匹马拉它;这时候尽管我内心很想跟你们在一起,但却觉得仿佛就要沉陷到地底下去似的。 我的主人在楼上,一次也没有提出要见我。总的来说,我对这一点是感到高兴的。但是虚伪的心啊!他知道我将不能脱离他的势力范围。啊,老天呀,请保护我从他的权力下和他的邪恶中脱离出来吧! 我以前曾写信告诉你们,他不允许任何人出来送我,同走一步也不行;他就站在窗口看着我离开。这时所有的人分成两排,站在从走廊到大门的地方(他看不到那里);我们双方除了说:“上帝保佑您!”“上帝保佑你们!”之外,不能说其他的话。只有哈利把我的包裹(我时常称它为我第三个包裹),还有在前一夜做好的葡萄干糕饼、营养面包以及六瓶加那利群岛出产的白葡萄酒,提到马车上去。那六瓶白葡萄酒是杰维斯太太要我放在一个篮子里带走的;她说,当我们全家人团聚时,可以喝喝这种酒用来开心助兴。我跟所有的女仆们一一吻别,并同全体男仆们逐个握手;但是乔纳森和朗曼先生没有在那里;然后我走下台阶向那辆马车走去,留下杰维斯太太在伤心流泪,仿佛她的心都要破裂了。 当我走到那辆马车跟前时,我抬起头,看到主人穿着睡衣站在窗后;我向他深深地行了三次屈膝礼,并举起双手为他祈祷;当时我无法启口,我确实是说不出来。他向我点了一下头;他这样注意到我,当时我感到很高兴;我走进马车,内心极为悲伤,只能在罗宾开始驾车的时候向他们挥动那块被泪水沾湿的白手绢。终于,罗宾如人们所说的像耶户1那样把马车飞速地驶出了庭院;很快我就感到更加伤感了。 1耶户(jehu):据《圣经》说,耶户为以色列国王,相传为莽撞的御车者。 唔,我自言自语道,按照这样迅速的速度,我将很快就跟我的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了;当我猜想已经赶了一半路程时,我想起了我已离开的朋友们。当车子停下来给马喂些饲料时,罗宾告诉我,已走了接近一半的路程。我想到我这是到谁那里去,是该把眼泪擦干的时候了;哎呀!那时我真的就是那样想的。我想到我们快乐的团聚,想到你们俩看到我平平安安、清清白白地归来将会多么高兴;同时我又尽量把心中那些令人扫兴的念头驱除出去;不过当我回想起我刚离开的那些人时,我还是叹息不止。你们知道,大家这样深情厚意地爱我,我如果不去爱他们,那我就是忘恩负义了。 我出发的时间是早上八点钟,我在车里愈来愈奇怪;我们经过一个小村子,当我从教堂时钟的针盘上看到已是大约两点钟时,就感到更加奇怪,怎么沿途的风光景色我愈来愈辨认不出来了。哎呀,我寻思,这样快的速度,又跑了这么长久,才跑了二十多英里路,真是怪事!但是我相信,罗宾毫无疑问是认得道路的。 他终于停了下来,并向四周看看,好像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似的。我说,“罗伯特先生,您一定离开大路很远了!”“我担心是这样,”他答道,“但不会差得太远。当我遇到第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向他打听的。”“请问一下吧,”我说。他给马喂了一些草,我给了他一些糕饼和两瓶加那利酒;他总共停了两个钟头,然后又很快地赶着马车往前走。 我要想的事情太多;我想到我现在毫无疑间已经逃脱的危险,想到我已经离开的朋友们,想到我正前去会见的最可爱的亲人,想到我需要告诉你们的许多事情;当我想着这些事情时,我就很少去想道路,直到我看到太阳开始西沉,马车夫仍在往前赶,马匹则浑身冒汗时,我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这时候我突然开始感到惊慌,并向他呼喊;他说,他很倒霉,因为已离开正道好几英里,但是现在又走对了,所以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仍旧能够到达。这时我开始疑惑起来了,因为前几夜睡得很少,又感到疲乏,于是我向他大声喊道,“愿上帝保佑我,罗伯特先生,怎么会这样?这么短短的路程怎么会差出这么远?怎么会这样?”他焦急地回答我的话,仿佛对他自己也感到很生气似的;又说,他觉得他被什么迷惑住了。“前面有一个镇,”我说,“它叫什么名字?我们如果离开正路已很远,最好在那里过夜,因为很快就到夜间了。”“我正是往那边去,”他说,“那里是在我们前面那个镇的另一边,离那个镇只一英里。”“不,”我答道,“我可能错了,因为我离开家乡已经很久了;但是我毫不怀疑,这里乡村的外貌跟我记忆中的情况丝毫也不相像。” 他仍旧假装对他自己很不高兴,最后在一个农家前面停住;这个农家比我刚才所看到的那个村子远出约两英里;这时暮色苍茫,天几乎已经黑了;他下了马车,说,“我们必须在这里过夜。我知道,这里的人全都是很好的人;我也精疲力尽了。” 天主呀,请好好照顾可怜的帕梅拉吧!我心中这样想,然后我极为热忱地祈祷上帝保护。 那个农民的妻子,她的女儿和一位女帮工走了出来;农民妻子说,“是什么事情让您在这么晚的夜间到这里来的,罗伯特先生?而且还带来一位女士?”这时我把所有的情况凑集在一起,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我哭了起来,说,“上帝给我耐性吧!我肯定完了!太太,请问,您知道贝德福德郡的乡绅b先生吗?” 那位可恶的马车夫本来想阻止她回答我的话,但农民女儿说,“那位大人吗!当然知道!他是我父亲的地主东家呀!”“这么说,”我说,“我完了,永远完了!啊可恶的坏蛋!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这样对待我呀?”我对马车夫说,“你是邪恶主人手中的卑劣工具!”“说实话,”这家伙说,“这个差使派给我,我真感到遗憾;但是我无可奈何。不过现在就尽量好好处理这件事吧!这些都是规规矩矩、很有礼貌的人;请您相信,您在这里将是安全的。”“让我下马车,”我说,“虽然现在已经晚了,但我将走回到我们经过的那个镇去,因为我不会走进这个屋子里去的。” “年轻的女士,您放心,我们这里会很好招待您的。”那位农民的妻子说,“这里的生活设施也比村子里其他任何地方都好。”“我不在乎生活设施好坏,”我说,“我被陷害了,我完了!您自己也有个女儿,请可怜我,并请告诉我,您的东家是不是在这里?”“不在,请放心,他不在这里,”她说。 这时候那位农民来了,他是个老实人,神态庄重,举止正派,语言谈吐似乎都很诚实规矩;这使我稍稍镇静下来;我看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无可奈何,就只好进去了,那位农妇立刻领我上楼到一个最好的房间里,并告诉我,只要我住在这里,这就是我的房间;除非我召唤,否则任何人也不能走近我的身边。我扑倒在房中的床上,疲乏和惊吓得几乎死去,悲伤的情绪不由得涌上心来。 农民女儿上楼来说,罗伯特给她一封信,要她转交给我;信就在这里。我从床上起来、看到那是主人那万恶的坏蛋写的,上面写着送交帕梅拉·安德鲁斯小姐收,那是他的亲笔迹,还盖着他的图章。这比见到他本人在这里要稍好一些;不过此刻他若真在这里,那准是从空中弄来的,因为当时我以为我就是这样被弄来的。 那位善良的女人给我送来一杯提神的药水(我称她为善良的女人,是因为我开始看到周围人们的言谈举止还比较正派,不像包含什么阴谋诡计;他们对我的悲伤反倒表露出关切的神色),我把它接受了下来,当时我都快要昏过去了,确实需要提提神;然后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他们用小树枝点着了一个火,说,如果我呼唤他们,他们就会立刻来侍候我,说完就走开。于是,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一面沉思着我可悲的境况,一面来看给我的信;这封信最初我是不可能立即去读的。当我神志稍稍清醒过来以后,我看到信中写了如下的文字: “亲爱的帕梅拉, “我对你的思念和你的固执,使我迫不得已以这样一种方式对你采取行动,我知道这种方式将同样会引起你的惊异与忧虑、但是我凭着善良与神圣发誓,我对你无意做出任何不名誉的事情!因此请别让恐惧激起你采取一种极端的行为,这种行为在你屋子里的人们眼中,不论是对我还是对你本人都将是不体面的(收到这封信时,你已到这个屋子里了)。他们是我的佃户,是规矩诚实、很有礼貌的人。 “你在几个星期内将居住在我安排的一个地方,你此刻就是在前往离此很远的那个地方的路途中;我把一些具体事务处理完毕之后,会在与现在大不相同的情况下来到你的面前;现在你也许是怀着不必要的忧虑心情看待我,到那时你就不会了。 “同时,为了使你相信我会以非常高尚体面的态度对待你,我保证,你即将前去的宅第将完全听凭你支配;未经你同意,我本人将不会到那里去。因此,请安下心来,仔细考虑,慎重对待;一桩幸福的事件必将会报答你的耐性。 “如果这封信是在我安排的地方交给你,那你这时恐已相当疲累,我在此向你表示慰问。 “我将写信给你的父亲,让他放心:我打算为你做的事情完全是高尚的。 你忠实的朋友” 我确实担心,这封信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使我暂时安下心来;但鉴于我的危险并不像我原先有理由害怕的那样迫在眉睫,又由于他答应不到我这里来,他又将写信给您,我亲爱的父亲,来消除你的忧虑,而且你也许会去想什么办法来救助我,因此我比先前稍稍放心了一些,并勉强尝了尝他们为我炖的一只鸡。但是饭菜刚刚撤走,马车夫就前来,口口声声喊着夫人,请求我作好准备,第二天早上五点钟就要继续赶路,否则到达的时间就会晚了(我当时觉得他的神色就跟刽子手的一样)。我听了他的话感到十分悲伤;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开始对这家人有了好感,而且还怀着希望,想把他们拉到我这边来,以便在他们的默许下,使我可以从左邻右舍中得到较好的保护,而不致于被迫继续往前走。 不过我还是爱理不理地答应了可恶的罗伯特一声。因为他留给我在这里的时间很短,我就决定充分利用它;因此他一走开,我就开始笼络这位农民和他的妻子;我正要把我的情况说给他们听时,那位农民打断我的话,说,他们对这桩事情了解得很清楚,并暗示说,这种年纪的年轻女人很容易胡乱地把自己豁出去,断送自己的一生,不仅使她们自己出丑丢脸,而且还使他们的亲人伤心失望。 我告诉他们,我的情况根本不是这样。我是一个年轻人,被雇佣到b先生家里去侍候他的母亲,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一位夫人,她的逝世使我们万分悲痛,可是从那时以后,我发现我住在他家里不能保全我的名声和安全,于是就决定离开那里,回到我的父母亲身边;我的父母亲是世界上道德最高尚的人,不过家境贫寒,身份低微;然而当我正期待着马车把我拉到他们那里去时,我却遭到陷害,半途拉到这里来了,毫无疑问还将被拉到一个更坏的地方去。农民夫妇自己也有一个女儿(她正坐在我们身旁;我的经历和我叙述时的诚挚态度似乎使她十分感动,因为我说时情不自禁地声泪俱下),因此我恳求他们怜悯一位无依无靠的年轻姑娘,她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如果他们有能力挽救却不去挽救她,那么他们就会成为糟蹋她的从犯了。他们看来都是善良与正直的人,我相信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犯这种罪过的。 “我们当然不愿意犯那种罪过,”农民说,“但是请您听我说,年轻的女士,请允许我告诉您,我们有确实可靠的根据来怀疑您的叙述是否真实;我们也有理由认为,看来您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如果您本着这种精神行事,并遵从您最好亲人的教导,那么您的一切都会是顺利的。” “您所说的根据,”我答道,“一定是从那位可恶的马车夫告诉你们的一些卑劣谎言中得来的;我请求您把他叫进来;当他来时,你们将会发现,他将无法反驳我。亲爱的善良和高尚的人,请把他叫进来吧。” “用不着那样做,年轻的女士,”农民说,“我们有比罗伯特先生更为可靠的根据。我们尊敬的东家本人亲笔写信告诉我们,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说实在的,我必须说,这个世界一直就不好,一个年轻的女子倔强任性,一味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不经那些比她们年长的人们同意,也不让他们知道,就自作主张处理自己的事情。”说时他还把握紧的拳头在桌子上轻敲了一下,然后恼怒而又严肃地看看他的女儿,又看看他的妻子。 你们可以相信,这个消息使我十分伤心和惊讶;因为从中可以看到我邪恶主人老谋深算的狡猾手段,也可以看到他似乎已下定决心来糟蹋我;我想从他的权势范围内逃脱出来的一切希望,他都千方百计地使它们无法实现。不过尽管这样,我还是请他们行个好,把主人的信给我看看。那位善良的女人说,她不知道那样做是否合适。“不合适?”我说,“你们看来都是很善良的人,你们读了这封信以后已完全相信写信人的意图是正当合理的了;既然如此,那么把它拿给对它内容最为关切的人看看,还会有什么不合适吗?我恳求你们,让我看看,这样我或者会感到羞愧,或者也可以维护我的名声,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可以依靠的一切。” “好吧,我想您可以看看它,”农民说,“我想您可以,这里就是。”他一边说,一边就从他的袖珍日历中把信抽了出来。 第二部分-4 我读了它的内容,后来我又得到允许抄了一个副本,它的全文如下: “农民蒙克顿, “我把一位年轻的女士送到您家里来只住一夜,这是违反她本人意愿的。她开始深深地陷入一桩恋爱事件中,她希望跟一个人订婚,如果让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不仅会使那个人身败名裂,而且也会使她本人身败名裂;我对那人的关怀就跟对她的关怀一样。 “由于我知道。她父亲对我的目的了解以后,将会对我采取的步骤感恩不尽,[我亲爱的父亲,您看!]因此我已嘱咐把她拉到我的一个宅第中去(她在那里将会受到很好的接待),这是为了试一试,两人分离不见和经过劝导之后,他们两人,或其中一人是否能领悟他们的切身利益所在。 “我相信您会仁厚地对待她,因为除了这桩事情外(这桩事情她是不会承认的)[我肯定,他确实是个万恶不赦的坏蛋!”她在其他方面既不缺乏理智,也不缺乏谨慎。 “我已给她写了一封信,罗伯特会在您家中交给她。这个女孩子是个感情强烈的人;她在爱情计划遭受到我们所设想的挫折之后,可能会发脾气。所以我在那封信中除了一些劝慰她的话外,没有写其他内容。我没有向她暗示我采取这一步骤的真正原因[啊这老奸巨猾的坏蛋!对于这样奸诈的阴谋家,我是多么有理由担忧啊!]。农民蒙克顿,您知道,这些年轻女人倔强任性,很少考虑阻挠她们意愿的一切事情。如果我的母亲在她生命垂危时没有把她托交给我照顾,如果那个年轻人也多少能养活她,那么我就不会操心费神来阻挠她了。在违反人们意愿的情况下,干方百计去把他们救出来,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亲爱的父亲,请上帝宽恕我吧!可是我是多么痛恨这位卑劣、伪善的主人啊!] “这次事情给你们带来的麻烦,我一有机会就会前来向您道谢,不过当那个年轻女孩子住在我将把她送去的宅第中时,我将不住你们那条路走,以免引起怀疑。您知道,农民,我们是住在一个人们喜爱说三道四的世界上啊!” 这位邪恶的人所干的这些行为,所策划的这些奸计,难道不正好说明这世界对罪恶进行谴责是完全正确的吗?不错,正是这样! 他在信的结尾向那位善良的女人问候,那位农民与他的妻子都把这看作是赐予他们的极大恩惠;他无疑是有意想达到这个目的的。 你们完全可以想象,我对这位可鄙的先生耍弄的邪恶诡计感到多么愤慨。我还应当称他为先生吗?你们看,他说,我不会承认这个凭空捏造出来的恋爱事件,(我还不至于狡猾到否认事实的地步哪!)这样一来,他就先入为主地使他们有了一个看法,我为自己辩护所说的一切情况,他们就会怀疑是否真实了。由于他们是他的佃户,而他所有的佃户都敬重他(因为他是有一些讨人喜欢的优点,他也需要那样),因此我发现,我所有的希望在某种意义上已成为画饼。我一读到这封信时就想到了这一点,因而十分伤心,就嚎啕痛哭起来,并情不自禁地说,这位邪恶的写信人所耍弄的诡计对我来说是太残酷无情、太难以忍受了,就像他的财力对我来说是过于强大、使我无法取胜一样。由于没有听到我直接为我自己辩护,这位农民对那封信内容的真实性就更深信不疑了,于是他开始称赞我主人对我的照顾和关怀,并告诫我,在没有得到我亲属的忠告与同意之前不要接受任何人的求婚;他说这些话时,把我当成向他女儿劝善戒恶,使她可以从中得益的教材;在这同时他又向我明白表示,我主人在这桩事情中除了为我好,也为假定我所爱的那位年轻人好之外,没有其他目的;如果我胆敢绕弯儿暗示任何有损于这位先生声誉的事情,那么我就会犯下无法原谅的罪过了;他特别强调,他的东家建议把我送到一个宅第中去住,当我住在那里的时候,他决定不往这条道路走,这是故意让那些卑劣的怀疑无由产生。 我本在痛哭流涕,听了他的这些话,就打起了精神。我告诉他们,那封信中所暗示的那些事情完全是无中生有,虚假到令人可鄙的地步;我没有跟任何一位在世的男子相爱;我主人卑劣的奸计使我有必要把全部真实情况告诉他们。 我这样做了;然后我把他给我的信念给他们听,并对它谈了我认为恰如其份的看法。 这对老夫妇最初似乎不知道怎么想,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们相互看来看去;那位诚实的女人摇了摇头,似乎怜悯我;农民女儿听我叙述时簌籁落泪,当我请求她父亲和母亲保护时,她的眼泪更汪汪地涌流了出来。 这给了我片刻的希望;当我正用恳求来感动他们时,那位年老的农民取出眼镜,要求允许他念一下东家大人给我的信——他竟如此尊称那位邪恶极点的男人。 我把那封信给了他;但是我发现他念那封信仿佛仅仅希望为他的东家开脱罪责。 “亲爱的,”他对他妻子说(一边戴着眼镜看着那封信,不时看看她,不时看看我,又不时看看他的女儿),“这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照这位年轻女士所说,这个故事中有些事情倒是颇为离奇古怪的;但是东家大人不是说了,他所采取的这个步骤将会使她父亲感恩不尽吗?” 我本想说话,但是他要求我耐心地听他说。 “多萝西,东家不是在他好意写给我们的信中对我们说,她是不会承认她的爱情的吗?她会承认它吗?”这位傻老人说,“唔,到目前为止信里说的都不错;他不是说,他已经写信劝慰她了吗?我认为,这样高贵的人物这样做是很好的;他不是说,他没有把他这样做的真实原因告诉她吗?这一点不也是真实的吗?他不是说,他将不走近她,以免引起卑劣的怀疑吗?他不是也告诉我们倔强任性的女孩子们是什么性格吗?我们对情况已经知道得太清楚了,多萝西。”这时他皱起眉头看着他的女儿;而她正低垂着眼睛,满脸通红。“他不是说,这位年轻的女士遭受挫折时将会发脾气吗?她对东家大人说了那么多放肆无礼的话,不是也正好说明这一点是确确实实的吗?” 我又想要说话,但他仍是气冲冲地要我听他说完;我相信这人对妻子和女儿准是一位专横独断的人,而并不像您那样,亲爱的父亲。 “唔,”他继续说道,“东家大人不是凭着善良与神圣发誓(请相信,这是个严肃的字眼,不是说着玩的),他对她无意做出任何不名誉的事情吗?我的天哪!我年轻的女士!您还想再要什么呢?即使是在平平常常的事情上,即使是在他没有发誓赌咒的地方,这位乡绅哪有什么言行不一的事情,谁又能举得出来呢?他不是说过,他对她的照顾是由于他孝顺和怀念他的母亲吗?这位世界上最好的夫人,愿上帝让她的灵魂安息吧!他对一个生命垂危的母亲许下的诺言能不遵守吗?他不能不遵守;没有一个人会恶劣到这种地步。还有,他不是说,如果那位年轻人多少能养活一个妻子,那他就不会为这件事这么操心费神了吗?在违反人们意愿的情况下,千方百计去把他们救出来,确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东家大人说得真对,东家大人真是个聪明人,你们瞧可不是吗?)”这时他严厉地瞅了他可怜、温顺的女儿一眼。 “再看这里,”这位令人生厌的老人继续说道(这时我感到高兴的是,他把这封卑劣的信几乎要念完了),“东家大人不是说,当他把一些具体事务处理完毕之后(毫无疑问,一定是帮那位年轻人我一份工作),他就会在跟现在大不一样的情况下来到吗?一桩幸福的事件不是将会报答她的耐性吗?她将前往的宅第不是应当听凭她支配吗?请相信,这是桩了不起的事情!他不是答应写信给她的父亲,让他镇静、放心吗?喂,喂,年轻的女士,我看东家大人对您没有打算做丝毫有损名誉的事情,因此就像他劝告的那样,请您仔细考虑、慎重对待吧。想到女人有能力给我们男人的声誉造成损害,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就曾经一度受到过一些瞎指责,但是跟女人有过关系的人,谁能避免迟早会受到瞎指责呢?因此,要耐心和知足!照我看,一切都会好的。这件事就到此结束吧。” 然后他朝着桌旁另外两个人莫名其妙地显出趾高气扬的神气,我想,也许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精彩讲话与高超智慧感到洋洋得意吧。 他一讲完,我就力图使他夫妇相信我所说的全是真实的,而且我正面临着现实的危险;特别是我的主人明知我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可怜女孩子,他对我所做的事情可以耍尽手婉,卑劣地掩饰真相,这样我的危险就更大了;可是我所做的这些解释工作却是白费力气。我又说,对高尚这个词,在那些身份高贵的先生们与我们普通老百姓心中的概念是大不相同的;他也许是一位豁达、谦和的地主,然而却不是一个品行端正的人;我在他家中所受到的对待以及他目前所采取的这种强暴做法(当我要回到我父母身边去时,他却要把我拉到他的一个宅第中去)都有力地、毫无疑问地证明,他不怀好意,决非想要高尚体面地对待我。我极力想要他们相信我所说的这些话是正确的,但是,唉,还是枉费心机。那位农民声称,他的东家已经十分庄严地表明了他的高尚态度,他对这一点决不含有丝毫疑问,他又说,虽然身份高贵、学问渊博的人们思想与行事的方法与一般人们不同,就如眼前的情况一样,然而他深信不疑,最终结果一切都会好的。接着,他把温怒的、还包含着轻蔑的目光从我身上扫射到他女儿身上,然后又转移到他妻子的身上,露出很不以为然的神态(亲爱的父亲和母亲,这个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却不像是个很有头脑的人),说,“这些女孩子们莫名其妙地吵吵嚷嚷,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他说,“她们是想跟一个男子私奔,你想挡也挡不住,可是她们还在为她们的贞洁呀,担心别人伤害她们呀,闹得天翻地覆。嘿,这真是想入非非,愚人自扰,没啥可说,这不是什么善行美德。” 说完他用手在桌上啪地敲了一下。我想我这一生中从没有见过一个人摆出的脸色有这样难看。他的女儿看来并不是一个轻率鲁莽的女孩子,但是,我前面说过,他一定是一位专横独断的人,从根本上说不算是一个好人。 我本可以给他一个他不会喜欢的答复,但是,尽管我遭到拒绝之后差不多已灰心失望了,却还是愿意谦和有礼地处理这件事;因为我想,如果我能设法在这里哪怕多住一些时候,那么,谁知道我不会想出个什么法子逃走呢?因此我就对那位农民和他的妻子说,我十分疲乏,请求他们能招待我同他们多住一些时候,不要只住这一夜。我说,如果他们的东家知道我由于长途旅行和思想忧虑,身心是多么失调,那么我相信他本人也不会反对的。 他们说,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们无意拒绝我的任何要求,就像我已看到那样,那位乡绅本来就希望他们要周到地接待我。因此,只要罗伯特先生能不执行东家的命令,那么他们就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他们就派人去把罗伯特请到楼上来。他来了。我对他说,我觉得十分疲乏,因此不能像他盼望的那样,在第二天很早就出发。但是他对我说,他必须执行主人的命令;又说,出发得这么早就能度过这段路程中最艰难的部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能把它的脖子给打断”。愿上帝宽恕我吧!我当时几乎都快要说出我真但愿他们的脖子1——但是我转念又想,我不应该说出,但愿那位主人和他这位马车夫将会遭到什么惩罚。 1她是想说,她真但愿能把她主人和他马车夫的脖子给打断。 不过尽管这样,我还是当着罗伯特的面,对那位农民和他的妻子说,如果他们允许我再住一天,这位心眼儿坏的马车夫就不能强迫我跟他一起走了;因为他应当想到,主人派他做的并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工作,他也没有权利控制我。但是农民夫妇说,既然我是乡绅的仆人,因此他们认为,他们不应当在一位像主人那样地位高贵的人物和他的仆人之间多嘴多舌,瞎管闲事。他们又说,他们欠东家很大的恩情,还接受过他其他的厚爱,他们正期待着报答他;加上他们毫不怀疑我可以信赖主人的高尚人格(那是他用亲笔信和印章如此庄严地作出保证的),因而他们不想违背他的愿望,这样我就不得不放弃我向他们所表示的愿望。 那天夜里我没得到多少休息;第二天一早又不得不出发。不过他们很客气,鉴于时间很早,所以派了他们的女帮工陪伴我同程乘坐了五英里,然后她下了马车,步行回去。 尽管遭受到这个挫折,我还没有完全断绝希望,也许我还可以想法子从那位邪恶的阴谋家策划的圈套中逃脱出来。那位女帮工离开我以后,我在乘坐马车的路途中想到了一个应付的办法,它给了我不小的安慰。 这个办法是这样:罗伯特赶马车很快,为了马匹的缘故,他一定要在半途什么镇上给马喂饲料;我决定当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乘机到镇上屋子里的女主人那里去,把我的情况告诉她,表示拒绝继续往前走。 除了这个可恶的马车夫外,我没有别的人需要对付,我对这个计划颇感满意,深信它会成功;正因为这个缘故,当我们经过各种路人的身旁时,我就克制着自己,没有向他们大声呼喊,请求他们来帮助和营救(我可以这样说);如果我那样呼喊,他们也许会来听我叙述我的经历,并把我从马车夫手中营救出去;不过我们碰到的人们中有两位是年轻的先生,如果我落到他们手中,那我怎么知道,我所陷入的困难不会像我想要摆脱的困难一样大呢。 经过十分艰辛的旅程之后,我们到达了一个镇,这位对邪恶主人忠心耿耿的仆人建议在那里歇歇脚。他把马车拉到一家挺像样的小旅馆中。他指着一个房间给我看,告诉我,这里的人已期待着我的到来、并已为我准备了一些饮食。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你们可以想象,这时候我确实感到惊慌。然而当我走下马车时,说是为我作了那些准备的人们,竟没有一个人出来欢迎和接待我。 尽管这样,我还是决定同小旅馆的老板娘试一试,看她能为我的计划做些什么事;因为我担心会发生最坏的情况,不能延误任何时间。于是我就请人召唤她进来,请她坐在我身旁。我说,“夫人,希望您会原谅我;但是我必须在任何可能阻拦我的人进来之前就把我的情况告诉您。我是个可怜、不幸的年轻人,值得您怜悯;如果您能帮我出主意和给予帮助,那就真是做了一件大慈大悲的好事。您看来是位很善良的女士,一定愿意对一个遭受压迫、清白无辜的人进行帮助。” “是的,夫人,”她说,“我希望您猜想得正确,在您说话之前我已有幸知道这桩事情的某些情况。请把我的姐姐朱克斯喊来。”朱克斯!朱克斯!我心想,我听说过这个姓;只是因为那片刻间我太紧张,以致对各种事情一时都有点糊涂了。 那位邪恶的女人出现了;过去我只见过她一次,这时我害怕极了。我想,我现在的境况比在那位农民家里时更糟糕了。 这位邪恶的女人摆出一副自恃的神态走到我跟前,并吻了我。“瞧,妹妹,”她说,“这里是一位迷人的人儿!”同时仔细地打量我t我生平还没见过一位女人会这样看着我。 我默不做声,显得局促不安。但是,当我镇静下来时,我决心如有可能,就从她们那里偷偷地溜走;有一次我感到好像有点头晕,就以此为借口,要到花园里去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是那个坏蛋不相信我,不让我走出她的视线之外;我所见到的人仅仅是这个屋子里的人,我发现。他们全都听从这位可恶的朱克斯指挥,而且无疑已被她先争取过去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迫不得已,只好极不情愿地跟她一道乘坐这辆马车再出发;因为她先前是跟一位男仆骑马到那个小旅馆的;在余下的旅程中,那位男仆一边牵着她的马,一边紧挨在我们的身旁;到了这个时候,我只好把恢复自由的各种念头全都打消了。 我想,为了糟蹋一个清白无辜、无依无靠、甚至是微不足道的可怜人儿,他们已经煞费心机。这个阴谋极为奸诈,策划得又很久了,因此我担心很难挫败它。于是我就向上帝祷告;我知道,当一切人为的努力归于失败时,上帝是能挽救我的;我决心信赖他。 你们从我下面的叙述中可以看到,这位朱克斯太太跟善良的杰维斯太太树比,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只是,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能看到我现在所写的信;啊,这真是要我的命!) 她在马车里不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的脸,并紧握着我的手,说,“啊,您真漂亮,默不做声的宝贝1”有一次她想来吻我,但是我说,“我不喜欢这种举动,朱克斯太太,两个性别相同的人相互这么做不合适。”她厚颜无耻地放声大笑道,“说得很好,我发誓!这么说,您宁愿让异性的人来吻了?说实话,我赞赏您这一点!” 她放肆地用无礼的语言与不文明的举动来逗弄我,这并不足怪,因为她到我主人家里工作之前是一个小旅馆的客房掌柜。她在马车里不下二十次,话确实说得很出格,而且满不在乎;当她看见眼泪沿着我的脸颊一滴滴地往下淌时,她竟说,五个郡里最英俊最优秀的年轻人都爱上了我,我在精神上确实是很烦恼痛苦的;这话她说了两三次。 我发现我现在已落在一个拉皮条的恶女人手中;如果说,我跟善良的杰维斯太太在一起,人人都喜爱我时,我尚且感到担心,那么,现在我掌握在这样一个女人的手中,我的眼前将会展现出一个多么可怕的前景啊! 啊,愿上帝保佑我吧,我该怎么办哪!我该怎么办哪! 夜间八点钟光景,我们来到了这座美观、宏伟、古老与幽静的宅第的庭院。迎面的宅第,四周有高大的榆树与松树,树皮是褐色的,树枝像点头似地摇摇摆摆,气氛阴森可怖,仿佛建造它的目的就是为了有一个冷僻幽静的地方,可以在这里为害作恶。我自言自语道,除非万能的上帝保佑我,否则我担心这里将是我被摧残糟蹋的地方。 我进屋时,由于疲乏,加上情绪沮丧,身体觉得很不舒服;朱克斯太太拿了一些烫热的酒(里面加了糖和香料)来,显得十分殷勤地欢迎我到那里去;当她出去吩咐把酒端上来时,邪恶的罗宾走进来对我说,“看到您的悲伤与痛苦,请求您原谅我参与了这件事情,请原谅一千次;请相信,这是派给我的差事,我感到很遗憾。” “好得很,罗伯特先生!”我说,“我听说刽子手在执行命令时,通常都要请求那位可怜的人原谅,接着为他的责任辩护,最后再不动声色地去完成他的任务。但是你们全都知道,我不是罪犯;如果我能认识到,依从一位邪恶主人的意愿就是我应尽的责任,那么,我早就用不着您在这个卑劣的服务中去建功立业了。” “您这样看这件事我感到很遗憾,”他说,“但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全一样。” “唔,”我说,“不管您的想法怎么样,罗伯特先生,在安排糟蹋我的这桩事情中,您已经忠心耿耿地扮演了您的角色;从长远来看,当您看到由此造成的危害时,也许您应该感到遗憾。当时您明明知道,我一直认为您是把我拉到我父亲家里去的;我只能再一次为您在这桩卑劣勾当中所扮演的角色而感谢您。愿上帝宽恕您!” 他走出以后朱克斯太太进来了。“您对罗伯特说了些什么?”她说,“这个蠢家伙都快要哭了。”她边说边哈哈大笑,好像蔑视他的悔恨。“我不担心您会仿效他的榜样,朱克斯太太,”我说,“我刚才对他说,他在欺凌我的事情中已扮演了他的角色;他现在对它已经无可补救了!因此他的悔恨对我已没有好处;但愿对他会有所教益。” 她口口声声喊我夫人,对我表了出我并个希望得到的尊敬;我告诉你们,这是因为在她看来,如果有朝一日我卑劣到给那位世界上迄今最邪恶的阴谋家当了夫人,那么我就会有权决定对她有利或不利的事情。卑劣的小人的确会丧失道义,去向那些得到不正当权势的坏蛋巴结讨好!这个女人就是这种卑劣小人;她怀着这样的目的,会把一个地位比她低下的仆人同事尊称为夫人,然而她却时常十分蛮横无礼,因为这才是她的本性。 “请您放心,夫人,”她说,“如果我竟成了伤害您的工具,那么我也会像罗宾一样,随时都要哭出来了。” “他现在对它已经没有能力补救了,”我说,“现在是轮到您的份上来处理这件事了;您是否要出力帮助主人来糟蹋我,您可以作出选择。”“哎呀,您瞧,您瞧,夫人,”她说,“我的基本想法是,我必须对主人效忠尽责;我可以、向您保证,如果我可以做到的正符合您的要求,那我自然会那样去做;但您也要认识到,如果您的要求与主人的意愿一旦发生冲突,那么不管会发生什么情况,我还是要按照他给我的指令去做。” “朱克斯太太,”我说,“请别把我称做夫人;我仅仅是个可怜的傻女孩子,被人拿来开心取乐罢了;我可能成为一个什么人,也可能什么人也不是,就看怎样拿我来开玩笑合适。因此,让我们以平等的身份来谈话,您这样做对我就是做了一件好事;因为我过去最好的时候只是个当仆人的女孩子,现在不过是个被解雇了的人,孤苦伶什,不比囚犯强。愿上帝成为我的救助者与安慰者吧!” “是的,是的,”她说,“我了解这桩事情的一些情况。您对主人有很大的吸引力,因此您很快就要成为我们大家的女主人了。如果我能做到,我会答应您的要求。我必须称您为夫人,今后还将称您为夫人;因为请您相信,我接到指示,要向您表示极大的尊敬。”瞧,亲爱的父亲,请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指示您这样做的?”我问道。“还有谁!当然是主人啦。”她答道。“哎呀,”我说,“怎么可能?您最近没有见到他呀。”“是的,这点不错;但是我一直盼望有一天您会到这里来。”[啊,这诡计是多么老谋深算!我想。]“而且,罗宾还给我捎来一封指示信;不过也许我不应该说得这么多。”“如果您肯把主人的指示信给我看一下,”我说,“那么我就能判断,在同您的责任不发生矛盾的情况下,我能从您那里得到多大的帮助。”“漂亮的小姐,请原谅我不能那样做,”她答道,“我得到了充分而详细的指示;您可以相信,我将执行他给我的指令。总而言之,这些指令允许我做什么,我就会使您得到什么。” “我希望,”我答道,“您不会为世界上任何主人去做一件违法或邪恶的事情。”“您瞧,”她说,“他是我的主人;如果他吩咐我去做的一件事情,它是我能做到的,那我想我就应当去做它;至于它合不合法,那就让有权命令我的人去考虑吧。”“假定他命令您切断我的喉咙,”我说,“那您是不是会遵命照办呢?”“不存在那样的危险,”她答道,“不过毫无疑问,我是不会做的,因为那样我就犯了谋杀罪,要被绞死的。”“假定他决心要诱惑一位可怜的年轻人,”我说,“让她上圈套,并把她给糟蹋了,那么您是不是会帮助他做这样的恶事呢?您是不是认为,让一位年轻姑娘失去贞洁比切断她的喉咙更坏呢?” “哎呀,”她说,“您说得多么离奇古怪呀!不是为了男人才造女人,为了女人才造男人的吗?一个男人爱上一个漂亮的女人不是很自然的吗?假定他能做到他想要做的事,难道那能像切断她的喉咙那么坏吗?”然后这位女坏蛋放声大笑,并极为放肆无礼地谈论起来,还向我表明,我不能从她的品德或怜悯中指望得到任何东西。这一点使我感到更为沮丧,因为我曾经一度希望逐步说服她,让她改变态度。 这时我们结束了辩论(我可以这样称呼它);我要求她把分配给我的房间指点给我看。“唔,”她说,“您希望住哪里就住哪里;但我要告诉您,目前我必须跟您一起睡。”“目前!”我说,心中感到极为痛苦!“是不是在给您的指示中说,您必须跟我同床睡呢?”“是的,不错,”她答道。“我对这感到遗憾,”我说。“唔,”她说,“我可以让您放心,我身体健康,没有疾病,而且干干净净。”“这一点我并不怀疑,”我说,“但是我喜欢单独一个人睡。”“怎么会这样?”她答道,“在另一个宅第中杰维斯太太不是跟您同床睡的吗?” “唔,”我这时对她和对我的处境已感到十分悲观失望,就说,“既然您必须按照您接到的指示会做,我对这也无可奈何;我真是个最为不幸的人哪!” 她一遍遍地重复那令人难以忍受的胡说八道:“被英国最优秀的一位先生如此深深地爱恋着,确实是很大的不幸!” 我现在已写到这个星期六,已写了很多 与我同睡一床的这个恶人,她所接到的指令似乎十分烦琐死板;因为她上床睡觉时,把我和她同锁在房间里面,并将两把钥匙系在手腕上(这个房间有双重门,每个门锁各有不同的钥匙)。她讲起过去曾有两三次有人企图把这个宅第的门撬开,我不知道她是否想用这来吓唬我,但我听后确实感到害怕;如果我没有其他更大的忧虑,那我倒还不至于像现在害怕得这么厉害。 昨晚我睡着的时间很少;起床以后假装坐在能俯瞰大花园的窗子旁边,其实从天亮到她起床之前我一直在写,后来她不在时我也在写。 吃早饭时她领了一位厨娘和一位女仆跟我见面,她们好像都是挺可怜的人,愚昧无知,唯唯诺诺,全听她摆布。 除了马车夫罗伯特外,还有一位马夫,一位帮手和一位男仆;他们都是陌生人,对他们不能抱什么希望;他们也全都听任这个女人摆布。园丁像是个善良、诚实的人,但她让他跟我保持着疏远的关系,而且他对我似乎也有些隔阂。在邪恶的主人来到之前,谁知道我还能想出个什么法子逃走呢? 我感到纳闷,我没有见到牧师威廉斯先生,但是我不想问起他,唯恐会引起朱克斯太太的猜忌;不过我在见过其他人之后,却觉得他或许是我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人;我想他既从事这种职业,按理不会帮助他们来糟蹋我。到了下午他来了;他好像是在三英里外的一个村子里教拉丁文,靠教课的少许收入安心知足地度日,他当然指望通过主人的恩惠,不久在某些方面将会有所改善。 他是一位明智的年轻先生,看来真诚待人;我见到他以后,更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因为尽管他也很害怕朱克斯太太,但他对我的痛苦与悲伤好像颇为关注(如果我想掩饰我的这种情绪,那是掩饰不了的)。朱克斯太太留心观察着我们的一切言语与行动。 他在这个宅第中有一个房间;但他只在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到那里去;有时他替这个村子里的牧师讲道。 我希望明天跟他一起到教堂去;主人对朱克斯太太的指示中肯定不会让她拒绝我的这个要求!他不可能把事事都仔细考虑到。到那里以后也许会突然发生什么有利于我的事情。 为了制造一种假象,我请求她给我几支笔和墨水,我想尽量独自待着。其实当她不在时,只要情况允许,我一直随意地使用我自己的笔和墨水。她说她会满足我的要求,但是我必须答应,我写好的东西没有经过她过目不许送出这个宅第。我说,我仅仅想排遣我的满怀愁思,因为我喜爱读书,也喜爱写作;不过我写好的东西没有什么人好交给他,这一点她了解得很清楚。 “是的,可能现在没有,”她说,“但是我听说您是个写作能手;根据我接到的指示,您所写的一切东西我都要看一看;您看这里,”她接着说道,“我将给您一支笔,一瓶墨水和两张纸,这一来您就可以好好消遣了;但是我刚才跟您说过,我必须经常看到您写的东西,不论是什么方面的内容我都要看。”“这要求很苛刻,”我说,“不过在我们睡觉的那个房间里面有一个内室,可不可以把它给我,并把钥匙交给我,让我把我的东西锁在里面?”“我想我可以同意这一点,”她答道,“我给您去把它收拾整齐,并把钥匙挂在门上。那里还有一个大键琴,”她说,“威廉斯先生说,它的音调和谐,您可以弹奏它来散心解闷;我知道老夫人曾教过您音乐,另外,您也可以从主人的书房中取走您想看的书。您非常喜爱书,所以不会把它们弄坏。” 这个安排使我感到很愉快。这些书和我的笔将会是我的全部乐趣;她没有要求我做别的什么事;虽然大键琴的音调和谐,但我相信我没有心情去弹奏它。我直接走到书房中,从那里挑出一些书,带到她安排给我的内室里,排满在一个搁板上;我希望从这些书中不仅得到乐趣,而且能增进智慧。当她转身离开之后,我就着手把我自己的笔这里那里地分藏在各处,唯恐她以后会拒绝把笔给我;我把一些墨水放在一只破瓷杯中,还有一些墨水则放在我从这个内室中找到的一只小药瓶中;我把纸张分散藏在我的亚麻布中间,又把善良的朗曼先生给我的一点封蜡和少许封信用的胶水分放在几个不同的地方,以防以后我会被搜查。我指望今后会出现某些机会,使我能用这种或那种办法找到一条解救我的出路。如果我能在邪恶的主人来到之前用什么方法逃走,那我将会多么快乐啊!如果我不能,那么你们可怜的帕梅拉将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因为我相信,他不会有什么事由来把这个卑劣的女人打发走,就像他过去有一次想把杰维斯太太解雇那样。 就像我惯常所做的那样,我只好求你们为我祈祷;不过,唉,你们哪里知道我的痛苦啊!我当然相信,你们时刻都在为我祈祷。我将继续把发生的事情写下来;如果有办法,我会把这些潦草写下的东西托人捎给你们。如果我能清白平安地逃走,以后我读到我的这些信(我可以这样称它们)时,那该是多么高兴啊! 啊,我多么需要像约翰·阿诺德那样一位诚实可靠、乐于助人的人啊! 第二部分-5 星期日 唉!唉!这位野蛮无情的女人拒绝我上教堂的要求了!她对为我求情的威廉斯先生十分粗暴无礼。可怜的先生!他完全依赖主人生活;一旦那位现职的牧师逝世以后,主人打算给他一份很好的俸禄;在最近四个月中,那位现职的牧师由于年老和水肿一直卧病在床。 威廉斯先生对我很尊敬,我知道他在怜悯我;如果我知道怎样把我的想法告诉他,那么他也许会帮助我从这危险之中逃出去。不过假如我由于让他做了一些对我有利的事情,从此就把这位可怜的年轻人前程断送,那我将对此深感遗憾。我觉得,一个人为了保护她的贞洁,任何她可以理直气壮去做的事情,她都是会去做的。上帝也许会补偿威廉斯先生! 我希望事情会出现一些转机。威廉斯先生刚才像说悄悄话似地向我暗示,他想找个机会和我说话。 这位女坏蛋(我想以后将一直把她称为女坏蛋)对我的侮辱愈来愈多了。我刚才只不过跟一位女仆聊聊天,确实是想稍稍试探她一下而已,可是她却突然走到我们跟前,说,“不行,夫人,别想去引诱可怜无知的乡下姑娘,让她们辜负我们对她们的信任;我听见您说,您想要她跟您一起去散散步。但是南,我嘱咐你,没有让我知道之前,你决不能跟她一起走动一步,也不能服从她。不让我知道不行,哪怕鸡毛蒜皮般的小事也不行。嘿,跟您一起去散步!”她轻蔑地重复着说道,“您想到哪里去,请问?”“唔,冷酷无情的朱克斯太太,”我说,“因为您不让我上教堂去,所以我只是想到两旁有榆树的人行道上去走走罢了。” “南,”为了向我显示众人怎样全都要受她控制,她把蛮横无礼的态度表现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她说,“请把夫人的鞋子脱下来,拿给我。我已把她其他的鞋子看管起来了。”“她肯定不会脱我的鞋子,”我说。“不,”南说,“如果太太吩咐我做,我就必须做,所以夫人,请别阻拦我。”于是,她真的把我的鞋子脱掉了。(你们相信这件事吗?)我感到极为吃惊,所以都想不到抵抗了。直到现在我还没能用眼泪消除心中的痛苦。我完全茫然发呆了。 现在我来向你们描绘一下这个女坏蛋的身形面貌。她是个身材肥大、又矮又胖的家伙,由于肥胖而经常喘气;如果有什么人为的东西可以称为丑陋,那她就是十分丑陋的;她年纪大约四十岁,手很大,胳膊很粗,我生平从没见过这样粗的胳膊。她的鼻子扁平而弯曲;眉毛低垂到盖住了眼睛;眼睛是灰色的,眼光呆滞,眼珠突出,并含着恶意。说到肤色,她看上去就仿佛是在芒硝里泡过一个月一样。我想,她酗酒。声音沙哑,像男人一样;身子高低跟宽阔一样尺寸。她看上去非常有力气,如果我惹她恼怒,我担心她用脚一下子就会把我踩碎。由于她的内心比外表更加丑恶,所以她时常显得很可怕,特别是发怒时就更是这样。如果上天不保护我,那么我将无疑被糟蹋,因为她这个人是极其邪恶的。 我这样的怨恨是多么可怜和无用!然而我所描绘的这幅图像是极为接近真实的。刚才她派人捎来口信说,如果我同意她跟我在花园里一起散步(她应当说,同意她在我身边像鸭子般摇摇摆摆地走路),那我就会重新得到我的鞋子。 由于这位可恨的女坏蛋已完全把我掌握在她的手中,所以我只好跟她一起走。啊,这可是为了高尚、亲爱的杰维斯太太的缘故!或者,更正确地说,是为了能跟亲爱的父母亲平安相聚的缘故! 刚才我有件可喜的事要告诉你们。就在这片刻,有人来告诉我,约翰,诚实的约翰,骑着马来了!请为他忠诚的心祝福吧!这个消息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快乐啊!但是我在不久以后将告诉你们更多的事情。我必须不让她知道我是多么高兴见到这位值得尊敬的约翰。但是,可怜的人!我从窗子中往外看,看到他神色悲伤!这是什么原因呢!我希望你们,亲爱的父母亲和杰维斯太太、朗曼先生以及所有的人全都很好,我的主人也不例外,因为我希望他活着并悔恨他所做的一切恶事。 啊亲爱的父亲,我们是生活在一个什么世界上啊! 我刚才已告诉你们,约翰到这里来了。他跟朱克斯太太一起走到我跟前。朱克斯太太凑着我的耳朵对我低声说,不要谈到鞋子的事情,一句话也别说,这是为了我本人的缘故。 我猜想,约翰从我发红的眼睛与憔悴的面容中已看到我的痛苦。如果他做得到,那他是不愿意让朱克斯太太看到他流泪的,可是尽管这样,他的泪水还是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啊帕梅拉姑娘!”他说,“啊帕梅拉姑娘!”“唔,厚道的同事,”我说,“我现在无可奈何。不过我感激您的正直与好意。”这时他哭得更加厉害了。 看到他如此悲伤的情景,我真要心碎了,因为眼看一个男人哭泣,是一件很令人感动的事情。“请把最坏的消息告诉我吧,”我说,“诚实可敬的约翰,请把最坏的消息告诉我吧。是不是主人来了?”“没有,没有,”他边说边抽泣着。“唔,”我说,“我可怜的父母亲有什么消息吗?他们好吗?”“我希望,他们很好,”他说,“我不知道有什么相反的情况。”“我希望,杰维斯太太、朗曼先生或当差同事们当中任何人都没有什么不幸的事情。”“没有,”他把没——有两个字的声音拖得很长,仿佛他的心就要爆裂似的。“唔,那就感谢上帝吧!”我说。 “我想,这人是个傻瓜蛋,”朱克斯太太说,“这是多么无谓的纷扰!哎呀,你一定是在恋爱了,约翰。你没有看到年轻的夫人很好吗?喂,你哪里不舒服啦?”“什么也没有,”他说,“我确实很傻,一看到善良的帕梅拉姑娘就高兴得要哭。但是,”他转向我说,“我有一封信给您。” 我把信拿来,看到它是主人写的,就把它放进衣袋里。 “这一封是给您的,朱克斯太太,”他继续说道,“不过帕梅拉姑娘,给您的信是要求回复的,我明天一早就把它捎回去;如果您写完复信我来得及动身,我也可以在今天夜里就把它捎回去。” “你没有其他的信或便条给帕梅拉姑娘了吧,约翰,”朱克斯太太问道,“有没有?”一没有了,”他答道,“除了这封信之外,我只有大家的爱和祝愿需要转达了。”“行,那肯定是转达给我们两人的,”朱克斯太太说。 我离开他们去念那封信,走时向约翰祝福,并称他是个好人。 这封信的抄件如下: “亲爱的帕梅拉, “我是为了一件与你有重大关系、对我也有一些关系的事情、但主要是为了你的缘故,才特地派人给你送这封信的。我知道,我对你采取行动的方式理所当然地会使您感到惊慌,并会使你诚实的亲人感到担心。我感到高兴的是,我给您造成的不安,我能够而且将会使你得到补偿。在你离开以后的第二天,我派人把我写的信捎给你父亲;我在信中向他保证,我会高尚体面地对待你,并对你没有到他那里去的原因作了一些解释,这样他应当放下心来。但是他在第二天早上到我这里来了,对你的健康与幸福表露出极大的忧虑和不安;因此,为了怜悯他,也为了怜悯你的母亲(他说,她的忧虑比他本人的更大,因为我向他保证过,我将高尚体面地对待你,他本人愿意信赖我这些庄严的保证),我答应他,他将会看到一封你写给杰维斯太太的信,让他放心:你的身体健康,而且并非是不幸福的。 “你对你年老的父母亲怀着值得称赞的感情,由于对他们的怜悯是我唯一的动机,因此我毫不怀疑,你将会按照我的要求,把所附的几行字以给杰维斯太太去信的形式誊写出来;我将派人把这封信送给你的父母亲。由于我在写这几行字时,尽可能设身处地地用你所掬有的热情来表达你的思想(我担心你的这种热情太多了),因此我就更不怀疑,你会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必须要求你按我所规定的形式来写一个称呼也不要改动。如果你改动了,我就不可能把它送出;如果你不改动,那就可以按照我建议的形式达到关心体贴的目的了。 “我早已答应你,在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之前,我不会到你那里去。如果我发现你在你现在的住所中感到安心和满意,我将遵守我的诺言。你受拘束的时间也不会长久持续下去,只是要等待我与戴弗斯夫人把一件事务处理完毕之后。这件事情一旦作出决定,我将毫不耽误时间,前来让你相信我的意图完全高尚,而且是对你有利的。在这同时,我是 你忠实的朋友,等等” 他规定我誊写的信如下: “亲爱的杰维斯太太, “我应当告诉您,罗宾不是把我拉到我父亲的家里,而是拉到了一个我不能随意说出它名称的地方。不过,我没有受到不和善的对待;我写这封信是请求您让我亲爱的父母亲知道,我很好(我想他们的心一定几乎要碎了);我是,而且将永远是他们贞洁与孝顺的女儿;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我是 感激您的朋友,帕梅拉·安德鲁斯 “我也不能把我写信的日期和地点告诉您;但是我已得到极为庄严的保证;我会受到体面的对待。” 我不知道对这个极为奇怪的请求该怎么办。但是我的心为你,亲爱的父亲,感到极为悲痛,因为你不辞辛劳,亲自跑去打听你可怜女儿的下落;我的心也为我母亲感到极为悲痛;因此我决定尽可能按照上面的格式来写,这样可以让它捎到你们那里,使你们的心情能镇静下来,等到以后在我可以以某种方式让你们知道真实情况时再说。现在我把这封信以及我写给邪恶主人本人的信(抄件)附去。 “先生,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您要把我挑出来作为您残酷对待的唯一对象?经过发生的事情之后,现在您又不允许我向我的亲人写信或让他们知道我在哪里。我怎么还能丝毫信赖您的庄严保证呢? “除了您答应在我悲惨的监禁期间不来看我之外,没有其他什么能给我带来一线希望。 “我恳求您,不要把您苦难的仆人往礁石上驱赶,否则她的灵魂与躯体都将全会毁灭!先生,虽然我才智浅薄,心肠软弱,但如果我发现我的贞洁处于危险之中,那么你也许不知道,我无所畏惧的勇气将会有多么强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您要把一个微不足道的可怜人儿变成一个高级玩物?像您这样有身份的先生按理是不应当去注意她的。她确实无力保卫自己,也没有一位亲属能为她伸张正义,除了这一点之外,您对她所采取的行动还能有其他任何理由吗? “先生,我已经遵照您规定的格式,誊写了给杰维斯太太的信;我这样做,一部分理由是为了向您表示服从,但是说实在的,我坦率地说,这主要是为了使我可怜、痛苦的父母亲放下心来。信中我情不自禁地作了一点修改,修改的原则是,虽然它表明了我正当的不满,但是就像您所说,它一定还能符合您要求写这封信所要达到的目的。1 1见第31封信;信中加着重号的就是她修改和补充的内容。 “看在上帝的份上,先生,请释放一个平白无辜遭受监禁的人吧,这样就可以使我能尽快地同您其余的仆人们一起为您的善心德行祝福,这种善心德行是您一贯向我们大家表示的,而且直到最近以前还向我表示过。 正深陷痛苦之中的帕梅拉” 当我写好这封给他的信和他规定要我写的那封信以后,我想,把它们给朱克斯太太看一下,会显得对她表示信任,于是我就把两封信都给她看了;同时我又把主人给我的信也给她看了;我相信,主人对我表示的尊重将会使我受到她的重视,因为她声称不论正确还是错误,事事都要为主人效劳;当然,我并不会因为受到这种重视而得意。我没有估计错,她现在对我确实是谦和有礼,还对我满口称赞。 现在到了星期一, 我被监禁的第五天 我希望在约翰离开之前有机会同他私下里稍稍聊聊,但没有做到。因为这个可怜的人过分悲伤,朱克斯太太就以为他在爱我,因此当他今天早上要动身回去而我想见见他时,她认为她有必要陪着他到我的内室(我可以这样称呼它)来。这个可怜的坏蛋(你们不久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把约翰称为可怜的坏蛋了)向我告别时,就像他刚到这里见到我时那样忧心忡忡。我把那两封信装在一个信封里交给他,但是我应当告诉你们,朱克斯太太要我在把信封上(同时在信封上画上一个私人的标记)之前给她看一下,唯恐我在里面会装进其他什么东西(我倒确实是想那样做的)。 她转身下楼去,约翰在离开时把一小片紧紧卷起来的纸扔到我看得见的地方。我在没有被人注意的情况下把它捡了起来,回到内室里再把它展开;我读到纸上所写的内容时,感到极为吃惊。这张纸上写着: “善良的帕梅拉姑娘, “我很伤心地告诉您,您是怎样被一条像我这样卑劣的走狗深深地欺骗和陷害的。我过去没有想到它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但是我必须说,如果世界上有一个恶棍,那么这个恶棍就是我。我一直都把您的信全给主人看了;他就是为了那个目的使用我的;在我把您的信捎给您父母亲之前,主人对每一封信都看过了,然后他再封好交给我捎走。我是有些事情要走那条路,但次数并不像我假装的那样多,连一半也没有。当我一听到目前是一种什么情况时,我真随时想把自己吊死。您现在可以充分理解,我刚才为什么在您面前坐立不安。我真是个卑劣而又卑劣的坏蛋,把您弄到了这种地步!如果您被糟蹋了,我就是造成您被糟蹋的恶棍。我所能为您做的一点公道事就是告诉您,您现在落在卑劣者的手中;尽管您清白无邪,令人称赞,但我担心您将被糟蹋;我相信今后当我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决不会再活下去。如果您能宽恕我,那您真是太好了。但我决不会宽恕我自己,这是肯定无疑的。只是让您知道这一点对您并没有好处。也许我可以活着为您效劳。如果有可能,我会这样做的。我相信我应当这样做。主人把您最后的两三封信扣压下来,根本就没有捎走。我是坏蛋当中最无耻的坏蛋。 约·阿诺德 “您看,要把您糟蹋是经过长期策划的。请注意照料好您可爱的本人。朱克斯太太是一个魔鬼。但在主人另一个宅第中,除了我这个人外,其他人的心却没有一颗是虚伪的。呸!我这个坏蛋真是可耻之至!”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当你们读到这个地方时,我毫不怀疑,你们一定会像我一样感到无比震惊!啊,男人的心是多么虚情假义啊!这位约翰,我过去曾把他看作男人当中最为诚实的人,你们也是这样看的;他一直向我称赞你们,也向你们称赞我,尤其称赞我们诚实正直的品质;就是这个家伙,原来~直是个卑劣的伪君子,一个背信弃义的坏蛋,在帮助主人欺凌我。 现在他说了那么多责备自己的话,我不得不坐下来伤心地进行反思——权力与财富从来不缺乏工具去达到它们卑劣的目的;我还想到,确实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人的心更难于了解了。那个可怜的坏蛋看来相当悔恨自己,我只好怜悯他;我想,最好是对他的邪恶保密,不让别人知道。 在这里我还要叙述一件事情:约翰把老夫人和主人过去给我的衣服和东西,都装在一个旅行皮包中捎到这里来了。此外,里面还装有两条丝绒头巾和一条丝绒围巾,都是老夫人过去经常佩戴的;但是此时我对它们并不感到喜欢,对其他任何东西都不感到喜欢。 朱克斯太太把旅行皮包提到我的内室里来,并把里面的东西指给我看;但接着她又把它锁上了,还说,我若想要里面什么东西就问她要,她会给我;如果我掌握了钥匙,那我就会想到国外去;于是这位逞能自负的女人就把钥匙放进她的衣袋中。 约翰的欺骗行为,对我是个意外与惊人的发现,于是我就悲伤地沉溺于对此事的思考之中;我为他,也为我自己抽泣不已;现在我认识到,正像约翰所说,要糟蹋我是经过长期策划的;我毫不怀疑,主人那些高尚体面的声明最终要达到什么目的。这个可怜的家伙用了那么一大堆难听的称号来痛骂自己!如果说约翰应当得到那些称号的话,那么派他去干这件事的那位邪恶主人又该得到什么样的称号呢?这位邪恶的主人自己道德败坏还不满足,而且还不遗余力地让其他人也道德败坏,而这些人如果能自主判断,本来是可以清白无瑕的啊!然而他们全都为了施展一项卑鄙的阴谋去危害一个可怜的人儿,这个可怜的人儿可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也从来没有为难过他,而且还坚持为他的幸福快乐和悔过自新而进行祈祷。 我不能不感到纳闷,这些被人们称为正人君子的先生们竟做出了这种卑劣的勾当,他们自己会怎样想呢?约翰做那样的事自然是出于某种动机,他希望讨好主人,主人会酬劳他,还会慷慨地奖赏他。对于这位同样讨厌的朱克斯太太,尽管她很坏,但同样也可以这样解释。那么主人自己煞费心机地来做这种魔鬼般的恶事,究竟是出于什么动机呢?如果像他虚伪地所说的那样,他爱我,难道他就因此一定要设置圈套来糟蹋我,使我也变得像他本人那样坏吗?我无法想象,把像我这样可怜的一个人糟蹋掉,能使他得到什么好处呢!当然,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人们确实说过我长得漂亮,如果我真的漂亮,难道一位先生不是应当更喜欢一位贞洁的仆人,而不喜欢一位有罪的妓女吗?难道因为我拒绝引诱,不甘堕落,宁肯失去生命也不肯失去贞洁,因此他就更加使劲地要诱使我堕落吗? 对我来说,这些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无法解释它们;但是肯定没有人会说,这些身份高贵的先生们除了他们自己心里卑鄙的企图外,还受到别的什么东西引诱!在那个糟糕透顶的内室事件中,这位邪恶的主人因惧怕仆人们发现他对我的邪恶企图,当时设法溜之大吉;可他竟不惧怕那双无所不见的眼睛1,这岂不是很奇怪吗?其实,即使只是他心中策划的阴谋,而且处在极为秘密的活动中,也决不能逃脱那双眼睛注视的啊! 1指上帝的眼睛。 星期二和星期三 朱克斯太太让我跟她一起乘坐四轮轻便马车稍稍兜兜风,我也几次在花园里散散步,她一直都很我在一起。由于昨天没有机会写,所以现在我把这两天的事合在一起来写。 威廉斯先生来看我们,有一次跟我们一起散步;由于他先前向我作过暗示,我受到了鼓励,所以当她一转身离开,我就对他说,“先生,我在欧芹的苗床上看到有两片瓦,人们必要时难道不可以用泥土覆盖在瓦片上,在两片瓦中间放进一张便笺吗?”“很好的暗示!”他说,“就让花园后门旁边那株向日葵当作放便笺的地点吧。我有一把钥匙可以开那个后门,我从那里出去到村子里的路最近。” 情势常常驱使人们构想出一些奇妙的主意来!一想到这点我就兴奋得紧抱着自己。当她向我们走来时,他仿佛正继续谈着我们正在谈论的话,说,“不,不很可爱。”“什么?什么?”朱克斯太太问道。“我刚才只是在谈这个村子,”他说,“我说它不很可爱。”“那倒确实,”她说,“它是不可爱。”“村于附近有什么身份高贵的人士吗?”我问。我们就这样闲聊起那个镇来欺骗她,不过我这种欺骗并不伤害任何人。 然后我们就谈到花园,说它多么大,多么可爱,等等;接着在鱼塘旁边种上一层草的斜坡上坐下,看鱼儿在水面嬉耍;她说,如果我想钓鱼,我可以去钓。 “我希望,”我说,“您肯费神去给我拿一根钓竿和一些鱼饵来。”“漂亮的姑娘!”她说,“请相信,我这时候有比那更重要的事要做。”“真的,我并没有什么歪主意,”我说。“也许没有,”她答道,“不过我们明天可以去钓一会儿。”威廉斯先生很害怕她,就改变了谈话的内容。我闲逛着走进屋于里,让他们留下谈话,但他离开到村子里去了,她则很快地又跟随着我。 我开始用笔和墨水写信;每逢她向我走来时,我就把正在写的东西塞进胸间,并请她再给我一些纸。她问我先前给我的纸怎么了。“您知道,”我说,“我已写了两封信,让约翰捎走了。”(啊,这可怜和有罪的家伙,一提起他的名字我就感到多么悲伤!)“唔,”她说,“您还剩下一些。那两封信一张纸就够了。”“是的,”我说,“另外一张纸我用半张做了信封;请看我在另外半张纸上是怎样瞎写的。”因此我就把一片纸拿给她看,那片纸上写着我试图回忆起来的诗句片断,那是我故意写出来的,这样她就会以为我平时就是这样吊儿郎当地消磨时间的。“行,”她说,“您会得到纸。唔,我再给您两张;但是我必须看看您是怎样使用的。”好,阿耳戈斯1,我心里想,还会有很艰难的事在等着您去做呢。诗人们说过,阿耳戈斯有一百只眼睛,他把它们全用来进行监视,就像她用她那凸鼓鼓的眼睛对我监视一样。 1阿耳戈斯: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力大无穷。他睡觉时,总有一些眼睛睁着。帕梅拉把监视她的朱克斯太太比作阿耳戈斯。 她把纸拿给我,说,“帕梅拉姑娘,现在让我看您写些东西吧。”“我会写的,”我说,并拿起笔来写道:“我希望朱克斯太太好好地对待我;如果我做得到,我也会同样好好地对待她。”“写得很好,”她说,“唔,我希望我现在是好好对待您的;不过再写些什么呢?”“唔,还要写,”(我写道)“她会帮我做件好事,让我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以致要成为她所监禁的犯人;另外,她很清楚我最后将会落得个什么结果。”“唔,还写什么?”她问道。“唔,还有一桩重要的事,”(我潦草地写着)“她会让我看看她接到的指示,这样我可以知道,在多大程度上要责怪她,在多大程度上她没有责任,并从她那里能希望得到什么。” 我就这样继续开着玩笑,让她看到我喜欢瞎写(其实我并不指望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好处),这样,正如我所料想,她以为我在其他时间独自待着时也是用这种方式消磨时间,并没有做其他更有意义的事;要不然,她看到我老是沉默无言,又爱独自待着,就会以为我在策划什么阴谋了。 她本想要我继续再写一些。“不写了,”我说,“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哎呀,”她说,“主人已经把他的高尚意图亲自向您作了保证,您还能怀疑什么呢?”“是的,”我说,“朱克斯太太,请您扪心自问,您自己是不是相信他?”“是的,”她说,“毫无疑问,我相信他。”“但是,”我说,“您所说的高尚是什么?”“哎呀,”她说,“您认为他所说的高尚是什么?”“我担心,”我说,“就是堕落!丢脸!耻辱!”“呸!”她说,“如果您对它有什么怀疑,那他可以对他所指的意义作出最好的解释。如果您愿意,我将捎个口信去,让他到这里来并满足您的要求。”“讨厌的人!”我惊恐地说道,“您能别刺痛我的心吗?您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宁愿您用刀刺进我的心里去!我希望他不要到这里来,这件事连想都不要去想。” 她阴险地说,“不会,不会;据我了解,他不打算到这里来;不过要是我是他,那我是不会长久不到这里来的。”“您这女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什么意思!”她岔开话题,说,“唔,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他,那我就到这里来,让您像您希望的那样幸福,这样就把您的一切忧虑全都了结了。”“虽然他有很高贵的地位和巨大的财富,”我说,“但他却不能使我幸福!除非他让我清清白白,并让我自由地回到我父母亲那里去。” 她不久走开了,我就把我的信写完,希望把它放在约好的地点。随后我走到她跟前,说,“现在还没有天黑,我想在花园里再转一转。”“现在太晚了,”她说,“不过如果您要去,那就别在那里待得太久;南,你去侍候夫人,”她这样称呼我。 我向池塘走去,这位女仆跟随着我;我故意把我的针线盒掉在路上;当我走近那两块瓦片时,我说,“安姑娘,我把针线盒掉了,请费神去找一找,我在池塘边的时候还有的。”她走回去寻找,我则把便笺塞进那两块瓦片之间,并尽快地用浮土把它覆盖上,一点也觉察不出来;那位女仆找到了针线盒,我把它拿过来,然后又闲逛着走进屋里,正遇见朱克斯太太前来寻找我。我的便笺如下: “尊敬的先生, “我找不到机会向您陈述心事,我想这将成为您原谅一位可怜的人儿采取这一大胆步骤的原因;我深信,这位可怜的人儿已经被人出于最卑劣的目的陷害到这里来了。您对我的经历,对我贫穷的出身(我并不对这感到羞耻),对已故老夫人的仁善以及对主人对我的阴谋显然已略有所知。主人答应他会高尚体面地对待我,这话是真的;但是邪恶者所谓的高尚体面,就是有道德者的耻辱与丢脸。按照他自己的看法,他可能认为他是遵守诺言的;他当然可以保留他的这种看法,但是按照我的看法,或按照每个善良人的看法,他这是卑鄙地要使我身败名裂。 “这位朱克斯太太十分苛刻地对待我,她是一位不讲道德原则的女人,因此我就立刻毫无保留地把我的希望寄托在您的仁慈善意上。今天白天那个可喜的暗示,给了我一个有望得到的机会,使我想尽快利用它。因为先生,从您的面容中我看到您善良的表露,从您所穿的教士眼中我希望得到您友善的帮助;从您对我目前所处不幸境况所表露的意向中,我深信您善意的同情。先生,当您帮助我脱离我目前痛苦的处境时,您就通过这一行动履行了教规的全部要求,而且也挽救了那个可怜坏蛋的身心,这对他也是最大的仁慈与宽容;先生,请相信,他现在已经偏离清白无邪的正道很远了(在思想上尤其如此)。 “难道就找不出什么方法让我逃走而又不会危及您自己吗?在我能找到途径到达我的父母亲那里之前,在邻近的地方难道就没有道德高尚的先生或女士我可以暂时前去投奔的吗?难道您不能传递一封信给裁弗斯夫人,让她知道我悲惨的遭遇吗?我的父母亲在这个世界上地位低微,他们除了为我痛苦得心肠欲裂外,难以做其他事情,这种无可奈何的可悲情况正是我所担心的。 “主人曾许诺,如果照他所说,我安于目前的命运安排,那么,在没有征得我同意之前,他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哎呀!先生,这是毫无意义的空话;因为他认为他有权利去做他已对我所做的事情,这样一个人的许诺算得了什么呢?如果他来,那一定不是为了善良的目的;当他认为他已把我亲属愤愤不平的怨怒平息下来,并已把我哄骗得产生一种事已定局的安全感时(他无疑希望这样),他毫无疑问是会来的。 “因此,先生,现在是我必须为维护我的贞洁而努力与奋斗的时候了。如果我待下去,待到他来,那么我就完了。您有一把打开花园后门的钥匙,我对它寄予极大的希望。善良的先生,请为我研究和思索出一个方法来吧。我将会忠实地为您保密。 “我不想多说了,我将把这封信放在泥土下那两块可喜的瓦片中间;我希望我的得救将会在那里落地生根,结出果实;这个果实将会转化为我无法形容的喜悦,并转化为现在和今后对您的报答,我将永远为您祈祷。 您被压迫的、恭顺的仆人” 第三部分-1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自从我动身希望见到你们以来,到现在已整整一个星期了,这是可怕的一星期。啊,我那时的希望与现在的希望是多么不同啊!然而谁知道,这些可喜的瓦片会产生出什么样的结果呢! 不过,我现在要告诉你们,我怎样被朱克斯太太打了。这是千真万确的!经过的情形是这样的: 我焦急地要到花园里去散步,看看出现了什么符合我所希望的事情。但是这位邪恶的朱克斯太太说,没有她陪同我不应当出去;而她又没有空和我一起去。我们为这件事口舌交锋,大大地争吵了一番;我对她说,我只是想独自到花园中散散步,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连这样的要求都遭到拒绝,而必须有人对我跟踪和监视,好像我是个贼似的,这种情形我难以忍受。 她以她所接到的指示为理由进行辩护,说,她不放心让我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我对您实说,”她说,“您最好安下心来,老实地待着;因为我要执行严格的指令,这种指令是您从没有见到过的。”她又说,“您曾问威廉斯先生,附近有没有身份高贵的人士,难道我不记得了吗?这使我怀疑,您想逃到他们当中一些人的家里去,然后把您所谓的凄惨遭遇唠唠叨叨地说给他们听。” 我听到她的这个暗示感到心痛,我担心她已经发现我藏在瓦片下面的信了。不过她见我吃惊和恼怒,终于说,“好吧,既然您决意要去,那您就去转一圈,一分钟以后我就跟您在一起。” 我走到她从窗子里看不见我的地方时,就向那个寄托希望的地方加快走去;但是马上就被迫放慢步伐,因为我听到了她那讨厌的声音。“哎呀!为什么步子这么麻利,快腿快脚地想要赶到哪里去呀?”她问道。“什么!您在追赶逃学的孩子吗?”我停下来等着她,直到她摇摇摆摆地走到我跟前为止;她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地抓住我的胳膊,于是当我经过那个寄托希望的地点时,只好连看它一眼也不敢。 园了正在稍远的地方工作,我停住脚步观看他在干什么,并开始跟他谈谈有关园艺方面的事;这时她又轻声地对我说,“我接到的指示是,不让您跟仆人们亲近。”“您是害怕我跟他们拉帮结伙来抢劫主人吗?”我问道。“也许我是害怕,”这位讨厌的女坏蛋说,“因为在他看来,您所能从事的最坏抢劫就是把您本人从他那里抢走。” “请问,”我们继续向前走时,我问,“我怎么变成他的财产了?除了像贼一样,他认为他对偷来的东西有权利外,他对我还有什么权利?”“谁听过这样的话!”她说,“我看,这是明目张胆的反抗!好,好,小羊羔,”(这个责人时常这样称呼我)“如果我处在他的地位,要把您当成财产就不会长期拖延不决。我不会像他那样优柔寡断,举棋不定,而会让您和他全都从您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耶洗别1,”我情不自禁地说道;我还想再说些别的话,但是她在我肩膀上狠狠地打了一拳。“请接受这一拳吧,”她说,“你骂谁耶洗别?” 1耶洗别(jezebel,公元前?—843?年):据《圣经·旧约全书》,她是古代以色列王亚哈的妻子,残忍淫荡。她阻挠希伯来人对雅赫维神的崇拜,无视百姓的权利,蔑视先知以利亚和以利沙,挑起希伯来人互相残杀。为了霸占一个百姓的葡萄园,竟诬告他亵渎上帝,诽谤国王;随后把他拉出去,用石头打死。几年后,亚哈在同叙利亚人作战中阵亡;又约10年后,以利亚的继承人以利沙另立军人耶户为以色列王;耶户处死了耶洗别。 我感到极为吃惊,因为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你们这辈子从来没有打过我;我向四周看看,指望有什么人来帮助我,但我没有看到任何人;于是我把手伸到肩膀上去抚摸打过的地方,“难道在您接到的指示中也有这一条?您是可以打我的吗?”说着就号啕大哭起来;我们当时正走在一条长草的过道上,我就随即扑倒在上面。“耶洗别!”她怒气冲冲地重复道,“耶洗别!哎呀这是怎么的!我看有个魔鬼附在你身上了!我非得把你管得服服帖帖不可;你这个叫人冒火的小东西,我要好好地收拾你!喂,起来吧,我们到屋子里去,我要把你锁起来;请你相信,你将没有鞋子,你也别指望我会好好对待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责怪自己说话太不谨慎,有失分寸了;现在我让她得到某些借口了;哦,我想,由于我的冒失,我已经毁坏了我留下的唯一计划,真不是时候。 园丁看到所发生的事情;但是她向他喊道,“你瞪着眼睛看什么,雅各布?请照料你自己的事情吧。”于是他就走到另一个地方去,看不见了。 唔,我心想,看来我还是稍微装聋作哑一些为好,但她粗鲁地抓住我的手。“喂,起来,”她说,“到屋子里去。我要像耶洗别那样对待你!”“哎呀,亲爱的朱克斯太太!”我说。“快把你亲爱的和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收起来!别来这一套!”她说,“为什么不再叫我耶洗别了?”我看到她大发雷霆了,就责怪自己不该触怒了她;“如果你不自动起来到屋子里去,”她说,“那我可要把你这种细挑个儿夹在我胳膊底下,夹着你进去,你不知道我的力气吧。”“我知道,”我说,“知道得很清楚;我到屋子里以后,您对我是不是能比现在好一些?”说着我站起身来。她一路上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说,“我对您这么好,反倒要成了耶洗别了,”等等。 我走近屋子时,先在一条高背长靠椅上坐下来,说,“唔,朱克斯太太,除非您原谅我,否则我就不到屋子里去了。如果您原谅我用那个外号骂您,我就原谅您打我。”她在我身旁坐下来,说了几句生气的话之后,说,“好吧,我想,我这次就原谅您,”然后吻了我一下,作为言归于好的表示。我对她说,我希望她能让我知道她接到的指示是什么,以及她能容许我享有哪些自由;这样一来她就会看到,如果可能,我将把我自己的活动约束在规定的范围之内、而不去指望从她那里得到超过她所能许可的东西。 “这话说得还差不离,”她说、“我巴不得把您所要求的一切自由全都给您,因为您知道,把您系在我的裙子上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是要尽自己职责的人总一定会有一些麻烦;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主人效劳;这个主人无疑是极好的主人。”“是的,”我说,“除了对我以外,他对每个人都好!”“他太爱您了,”她答道,“这就引起您的不满,因此您必须按捺住性子忍受着。”“爱?”我重复着说道,“这种爱比他的恨还要坏一千倍。”“喂,”她关照我说,“别让那个丫头看到您一直在哭,也不要把我们的任何事情告诉她,我知道您不会说得很恰当。我会派她来陪伴您;只要您愿意,您可以在花园里再散一会儿步,这样您吃午饭时胃口会更好些;您吃得太少,这样不能维持身心的健康。您全身上下里外,全都美极了,”这位古怪的女坏蛋又说,“要不然您吃得这样少,休息也很少,又无缘无故地烦恼和啜泣,就不会像现在看上去这样漂亮了。”邪恶的女人,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心里想,这样我就可以摆脱你,不用听你的邪言恶语,也不需要你讨厌地在身旁跟随了。她离开了我,派了那位女仆与我一起散步。我现在希望能找到一个机会到那株向日葵那里去。为了避免怀疑,我走了另一条路,在回来时再到那个地点去。 我不得不硬找些话来跟那位女仆闲聊,但谈的都是一般性的话题,因为我发现,她接到嘱咐,对我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很留意。当我走近那个地点时,我说,“请到那个园丁那里去,求他给我采集一个做色拉用的蔬菜。”她大声呼喊:“雅各布!”我对她说,他离得很远,听不见她的话。当她离开我约一箭之地时,我弯下身去,从瓦片中间取出一封没写上寄达地址的信塞进胸间。在我还没有把它塞妥之前,她已经回到我的身边;我哆嗦得像个傻瓜一样,担心这样就会露出马脚来了。“您似乎受惊了,夫人,”她说。“我是受惊了,”我答道;这时我急中生智,突然产生了一个巧妙的想法,“刚才我弯下身子去闻向日葵花,突然有只讨厌的大虫子正往地底下钻,可把我吓了一跳,因为我看到虫子就受不了。”“向日葵是没有香味的,”她说。“我也发现是这样,”我答道。然后我们就走进屋子里去;朱克斯太太说,“你们在外面待的时间不长,下次还可以去。” 我上楼到我的内室,把自己锁在里面,打开信,看到它的内容如下: “我对您的痛苦感到无限忧虑。我极为真诚地希望,我能够为如此清白、美丽与优秀的人效劳,把她拯救出来。我全靠b先生生活,由于他的恩惠,我近期内可望被任命为候补牧师。然而我宁肯失去我在他身上寄托的一切希望(其他的一切我信赖上帝为我作出安排),而不愿意如有可能时不来帮助您。在我看来,b先生在您这件事中表现出一种不同的品德,我过去从来不曾用这种眼光去看待他。当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浪荡公子。但我肯定地认为,只要可能,您应当从他的控制中逃脱出去,特别是由于您现在正落入朱克斯太太的手中,受到她极为恶劣的控制。 “我们这里附近有一位寡妇琼斯夫人,她是一位女财主,并且是一位玉洁冰清、品德贞淑的女人;还有一位年老的西蒙·丹福德爵士;他的夫人是一位善良的女人;他们有两个女儿,都是贞洁无暇的小姐。其余全是普通的一般人,顶好也不过是商人。如果您愿意,我将把您的情况跟琼斯夫人或丹福德夫人说一说,希望她们能为您提供保护。我估计在这件事情中很难把我自己隐藏起来;我在上面已说过,我愿担当一切风险来为您效劳;因为我从没有见过像您这样亲切可爱与天真无邪的人;您的艰难处境已经使我完全甘愿听从您支配了。我知道,正如您曾恰当地表达的那样,如果我能在这桩事情中为您效劳,我将会通过这一行动履行教规的全部要求。 “关于戴弗斯夫人,如果您愿意,我将转交一封信给她;但是一定不能从我们的驿馆1寄送。我希望通过这件事提醒您注意,您在其他方面也要同样小心;因为传送信件的人是靠b先生吃饭的,他的职务也是仰仗b先生得来的。我同他在一起开怀痛饮时,从他无意中透露出的片言只语中,我相信他也已接到b先生的指示。您还不知道您是怎样被团团包围住的;一切情况都使我确信您的意见是正确的。不论他表面会说出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但对您并不打算做出什么高尚体面的事情。我很高兴,在这方面并不需要提醒您保持警惕。 1古代用马或马车传递文书、信件的机构,相当于现代的邮局。 “请允许我说,我以前曾经听到过许多称赞您的话,但是我认为,同您应当受到的称赞比较起来,这些赞语都远远不够,不论是在容貌方面还是在心灵方面都是如此。我的眼睛使我看到了您的容貌,您的信件使我看到了您的心灵。我将不再多说,我在这里只想让您相信,在我竭尽全力的范围内,我是,并将是 您忠实的朋友和仆人 阿瑟·威廉斯 “我每天早上到花园去一次,晚上学校放学以后再去一次,看看有没有您的信。如果我看到平静无事时,我将走进花园然后回来,不走进屋子;否则我将走进屋子里去,以免引起怀疑。” 我立即写了下面的信,来回答他上面那封令人高兴的信。 “尊敬的先生, “您善意的信与您的职务和身份是多么相称啊!愿上帝为它而保佑您吧!我现在觉得我要开始交好运了。为了我的缘故要让您吃亏受害,我将感到遗憾;不过如果您真的吃了亏受了害,那么我希望,您如此忠诚为他服务的上帝会对您的损失给以百倍的补偿。如果有朝一日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为这种补偿作出微薄贡献,那我就非常荣幸了。不过唉!为我服务,那一定得仅仅是出于为了上帝的缘故才好,因为我只是个人微命薄的人。但是在思想上,我力求自己是高尚的,即使我可以得到一个王国,我也不屑去做一件下贱或卑鄙的事。我话说得太多,已经把时间耽误了。 “您提出的任何好办法我都乐意采用,因为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向他们提出请求才适当。您诚恳地提示我要对那位在驿馆工作的人保持警惕,我感到很高兴。我本来正在考虑,如有机会我就采用寄信的方式来打开一条达到我目的的出路;但是我愈来愈清楚地看到,四周都有危险,我确实被可怜地包围在中间;对主人的那些表白是不能信赖的。 “先生,如果那些女士当中有哪一位表示同意,那么我想总可以利用您的钥匙通过某种方法逃出去的;我现在受到监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采取行动,因此先生,我想您是否可以按照您钥匙的样子让人再做一把,下次有机会时把它放在向日葵下面!我想不能再延误时间了;因为朱克斯太太是个考虑周密、琐碎小事也不会疏忽的人,我奇怪她对这把钥匙怎么没有注意提防呢!不过先生,如果那些女士们不愿意让我到她们那里去藏身避难,那么只要我有钥匙,我还是能够从这里逃出去的。一旦我逃出了这个宅第,那他们就找不到任何借口强迫我重新进去了;因为我没有干任何坏事,而且我希望,我的遭遇对任何有怜悯心的人都能产生影响;若采用这个办法,就不会让别人知道您做过的事情了、请您相信,严刑拷打也不能逼迫我说出任何对您不利的话。 “善良的先生,我想再讲一件事情。您与主人在贝德福德郡的家是否没有通信联络过?这里我附上一封信。是一位骗人的坏蛋,约翰·阿诺德给我的(因为我什么事情都能信任您),这封信的内容将会告诉您,我为什么要把它附寄给您、也许我可以通过约翰来了解主人的行踪,特别是他要到这里来的意向与时间。我毫不怀疑,他会来的。这是我所害怕的事情。先生,您将会看到,约翰好像由于他以前对我的背信弃义而正想赎罪补过呢。我向您提供这个线索,供您进一步去做工作。尊敬的先生,我是 您永远知恩和感激的仆人 “先生,我希望,通过您的帮忙,我能不时地把一个小包设法送交给我的父母亲。我存了一小笔钱,大约五六个基尼;我能把一半交到您手中,作为一个人、一匹马或其他各种小事情上的费用开支吗?” 我刚刚把这封信誊写好,就被喊去吃午饭了。我把那封给威廉斯先生的信(里面装着一张封信用的胶纸)塞进胸间,待有机会时把它放在瓦片中间。 在花园中所有的花卉中,向日葵无疑是最可爱的了。对我来说,它是个吉利的花!我的计谋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功!但是我开始担心我所写的信件会被发觉;因为这些信愈来愈厚了。我把迄今为止所写的信全都维在亚麻布裙子下面的衬裙里面。要是那个女坏蛋来搜查就糟了!我必须设法讨她欢喜,那样她就不会进行搜查。 我刚刚从花园里散步回来,并采用了一个简单的巧计把信放好了。我弄到一些马蚕豆。我们在花园中溜达着前去钓鱼。她在钓钩上装上鱼饵,我拿着钓钩,不久就钓到了一条美丽的鲤鱼。“调摆1它!调摆它!”她说。我调摆了它,并把它拉到岸上来。这时我头脑里突然产生了伤感的想法;我把鱼从钓钩上轻轻地取下来,重新扔进池塘里;啊当它获得自由、身体跳动着钻进池水里时,它显得多么高兴啊!“为什么这样?”她问。“啊,朱克斯太太!我刚才想到这可怜的鲤鱼就是不幸的帕梅拉。我把自己比做那不规矩的主人,就像我欺骗并钓上了这条可怜的鲤鱼一样,我也被鱼饵般虚假的引诱物所陷害了;当您说,‘调摆它!调摆它!’的时候,我心里想到,我刚才陷害了这条鱼,现在竟居然拿它的灭亡来玩耍;于是我只好把它重新抛到水里去了;您没有看到它蹦蹦跳跳离开我们时的那份高兴吗?啊,要是有什么善良、仁慈的人用同样的方式让我得到,自由该多好啊!因为我不能不想到我有着同样的危险呢!” 1即让鱼拉动钓线来使它疲乏。 “愿上帝保佑您吧!”她说,“这是什么想法呀!”“唔,我不能再钓鱼了,”我说。“让我来试试我的运气。”她说,并把钓竿拿过去。“行,”我答道,“当您在这里破坏生命的时候,如果我能种植,我将去种植生命。这里有一些马蚕豆,我想把它们种到花园沿边的一个花坛里去,看看它们多久会生长出来;我要把种马蚕豆的苗床称做我的花园。”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采用这个简单的巧计之后,即使我本人不能逃走,我也希望将来有机会把信传递给你们;如果那位邪恶的女人笑我天真无知,那就让她笑吧;我现在有了一个借口可以向那个地方移动脚步了;如果泥土看去有些湿润,那就不会引起很大的怀疑。 她对这点没有产生什么怀疑;我走过去把豆子播种在向日葵两边各处,每边约有十九英尺长1;同时很容易地把信放好了。我为想出这个巧妙的办法感到有些洋洋得意。毫无疑问,最终总会有办法的! 1原文为five ells。ell是古时英国长度的名称,1个ell等于45英寸。 5个ells为225英寸或18.75英尺。 星期五,星期六 我刚才把我玩弄的一个花招告诉了你们;现在我则把这个邪恶女人玩弄的一个花招也告诉你们。她走到我跟前,“我有一张支票,”她说,“要到明天才能兑换成现金;但有一位商人立刻需要拿到他要的钱,我又不喜欢没付钱就把这些做买卖的可怜家伙打发走;您身上有钱吗?”“我有一点,”我答道,“要多少才行?”“啊!”她说,“我需要十英镑。”“哎呀!”我说,“我只有六个基尼,还有零零星星几个银币。”“把您的钱借给我吧,”她说,“只借到明天。明天我准会把它送还给您。”啊,我是多么傻呵!我把六个基尼给了她,她就下楼去了。当她重新上楼时,她哈哈大笑道,“嗬,我已把钱付给那位商人了。”“我希望,”我说,“您明天会还给我。”这位女坏蛋高声大笑,口答道,“喂,您有什么理由需要用钱呢?老实告诉您吧,小羊羔,我并不需要钱。我只是担心您会把它派作不好的用场罢了;现在我可以放心让南陪您出去,次数可以比以前多一些了;尤其是因为我有了您旅行包的钥匙;这样您既不能用钱也不能用贵重物品来收买她了。” 从来没有什么人比我更傻的了!我这样愚蠢地上当受骗,心里感到多么焦急啊!特别是,因为我已向威廉斯先生暗示过,我将把一部分钱交给他,用来支付把我送到那里去的费用。我苦恼地哭了!亲爱的父亲,如果现在我要逃走,那就只剩下五个先令可以让我使用了。难道过去有过这样的傻瓜吗?说真的,我还偏巧正在这个时候为我想出的巧计而自鸣得意呢!“在您接到的指示中也有这个卑劣的诡计吗?小狼?”我问她;因为她把我称为小羊羔,所以我就把她称为小狼。“孩子,您的意思是说我是耶洗别!”她说。“唔,我现在是真心诚意原谅您了;让我们相互亲亲,做个朋友吧!”“呸!可耻!”我说。“我不能容忍您。”但是我不敢再用难听的话来骂她了,因为我害怕她那只大爪子的重量,那是我曾经领教过一次的。 我愈想这件事就愈悲伤,而且也就愈责怪自己。 这天夜间,从驿馆来的那个人捎来一封给朱克斯太太的信,其中附有一封给我的信;她把它带到楼上来给我。“唔,好主人没有忘记我们,”她说。“他给您寄来一封信,现在来看看他给我写些什么。”于是她就念道,他希望委托她照看的美丽人儿健康,快乐和满意。他毫不怀疑,她会关心我并和善地对待我;她不论对我多好也不会过分。 “您看主人对您多好!”她说,“您肯定会爱他和为他祈祷的。”我要求她念信的其余内容。“不,不,”她说,“我不再念了。”“信里有没有把我的鞋子脱掉的命令?”我问道,“有没有打我的命令?”“没有,”她说,“他也没有把我叫做耶洗别;不过我想我们已经相互原谅过了。” 他给我来信的抄件如下; “亲爱的帕梅拉, “我曾经答应你,在得到你的允许之前,我将不来看你;我现在已开始后悔,因为我已被这个许诺约束住了。你是否能向我表示充分信任,邀请我到你那里去?请相信,你向我表示谦和有礼,满足我的这个要求,以后是不会感到后悔的。不妨想想,是谁敦促你允许他到他自己的宅第中来,并以此作为你对他的一种恩情的呢!朱克斯太太告诉我,由于你的行动自由现在受到限制,你对这感到十分沮丧;你吃得不好,休息得也不好;然而在我跟你交谈之前,我还不能取消这种限制(这些交谈的结果一定会使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们当中的一位)。正因为如此,我更加恳切地要求你同意我来。可爱的姑娘,为了缩短对你限制的时间,请允许我不再受我许诺的约束吧,这也是符合你的利益的。约翰从你那里回来之后,把你忧虑不安的情况告诉了我;我必须承认,他的言辞使我感到有些吃惊。当然,你的怨恨不致于促使你鲁莽行事,乃至鼓励你去从事大胆的冒险。这个人在表示对你极为忧虑的同时,也向我隐约透露,朱克斯太太曾苛刻地对待你。在我到达那个宅第之后,若发现情况确实如此,那么我将把那个女人完全交给你管;如果你愿意,你就把她解雇,永远不再为我服务;杰维斯太太或你所喜欢的其他人将代替她来侍候你。 “在我跟戴弗斯夫人把两三项重要问题解决好之前,我认为我不能把有利于你的一些打算随意地作出进一步的解释。但是你可以放心,我会极为高尚体面地对待你;因为你高尚优良的品行与清白无邪的心灵给我留下了十分亲切的印象。你应该相信我。我想对有些人表示善意,但他们却不相信我,这是我不能忍受的。 “你应我的请求,写了那封给你父母亲的信(他们看到信以后完全放心了),我把这看作是你信任我的一个事例,这种信任正是我希望得到的。我再说一遍,你将不会为此感到后悔。 “朱克斯太太会把你的答复传递给我。但愿你的答复正是我所希望得到的,我将对你表示难以形容的感激。 你忠实的朋友” 忠实的朋友!邪恶的人!啊亲爱的父母亲!他为了糟蹋一个年轻的人儿,他的仆人,就想法去取得她的信任,这算是一个什么忠实的朋友呢!我毫不怀疑他的意图。他可能认为,让我成为一个由他供养起来的卑鄙女人,有吃有穿,不为生活操心,这就是高尚体面地对待我了!十分可惜,也许有些人会认为,这样高贵的一位人物,提出了这样优越的条件,那就不能算是不高尚体面了。但是亲爱的父母亲,你们曾经对我进行过良好的教导,决不会允许我同样有这种想法。像我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在关系到我的事情上,戴弗斯夫人与他之间会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的呢?如果有,而他相信我会认为那对我真正有好处,那他能不把它的秘密告诉我吗?啊这个诡计多端的骗子!他说,我清白无邪的心灵给他留下了十分亲切的印象!然而他不仅正着手损害我,而且还设法摧残我,从而使我成为一个放荡无耻的坏女人!我过去曾经多次听你们谈过这些话题,这些男人不是存着多么虚伪的心吗? 他这封信使我对他卑鄙的意图深信不疑;我把信中的内容与他过去对我所玩弄的诡计加以比较,又与我现在受这位女坏蛋监视管束的处境加以比较,我更加焦急地希望得到威廉斯先生的来信,它可能为我逃避这令人惊慌的危险带来希望。 在朱克斯太太的陪同下,我做了一次晚间散步。到了那个地方时,我停住,说,“朱克斯太太,我昨天种下的豆子,到现在有扎根的吗?”她大笑道,“您是个拙劣的园丁;但是我喜欢看到您找些事情来消愁解闷。” 她继续往前走时,我发现我善良的朋友已经在那里寄存了信件,就把它偷偷地塞进胸间(因为她背对着我)。“这里有一颗,”我手中拿着一颗豆,说,一边抓住她的袖子让她转过身来,“但是毫无变化。”“当然是这样。”她对我说了一句极为下流的笑话,那是不应当由女人的嘴中说出来的。当我回到屋子里时,我急忙走进我的内室,读到下面的信: “我很遗憾地告诉您,我遭到了琼斯夫人的拒绝。她说,她对您的情况表示关切;但是她不愿意树敌结冤。我也向丹福德夫人提出请求,并以我所能想出的动人语言向她陈述了您悲惨的遭遇;我又把您更为动人的信给她看。我发现她一片慈心善意,但是她说,她要跟西蒙爵士商量一下;这里顺便说一下,西蒙爵士并不是一位以道德高尚著称的人。她当着我的面跟他商量了;他说,‘哎呀,我亲爱的,这算得了什么呀,只不过是我的邻居看上他母亲的侍女罢了!如果他注意照看,那她就什么也不会缺少,我看对她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伤害。他做这种事情并不危害其他任何家庭。’” 由此可见,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对穷苦人们的贞洁似乎根本不当一回事。 “‘我认为,威廉斯先生,在所有人当中,您尤其不应当插手这件事去反对您的朋友与恩人。’ “他说话的语气斩钉截铁,因此他的夫人听后一声不吭,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我只好请求他对我提出的这件事置若罔闻,不必理会。 “我也把您的情况向这个教区的牧师彼得斯先生提了一下;但是我遗憾地告诉您(因为他享有无可指摘的名声),他竟认为我怀有自私的目的,仿佛我这样热心是想赢得您的感情。我向他陈述了我们的职业理应担负的责任等一类意见,并声明我毫无私心,这时他很冷淡地说,我为人很好,但我还年轻,对人情世故太不了解。这确是一件令人痛惜的事,如果他与我竟想要在这方面来改造人类,那我们手头就会有做不完的事了。他说这一类事太司空见惯、太普遍流行了,若由牧师个人去大声疾呼,坚决反对,那是不会成功的。然后他就目前教堂神父们对待本区域内首要显贵人物的态度发表了一些感想,借此证明他在这个问题上持冷淡态度是正确的。 “我向他陈述,您的情况与其他人的情况相比具有独特之处。其他女人是在她们自己同意的情况下生活在有罪的状态之中,而为您效劳,则是把一个清白无邪的人拯救出来,如此清白无邪的人是很少见过的。然后我把您的信拿给他看。 “他说,信写得很好,他为您感到惋惜;您善良的意图应当得到支持。‘但是,’他说,‘您想要我做什么呢,威廉斯先生?’‘唔,先生,’我说,‘如果她能从那里逃出来,那么我希望您跟您的妻子和侄女能让她在您家里藏身避难,直到她能前去她的亲人那里为止,您看这怎么样呢!’‘什么,让我跟b先生那样有钱有势的人物牵连到一起吗!请您相信,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想请您考虑一下您这是在干什么?b先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从您对我所说的情况和您给我看的信来看,他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达到他的目的。’他又说,‘我为这位姑娘感到惋惜;但是依我看,我们卷进跟他这种人的纠纷里,帮不了她什么忙。非常可惜,这一类事情太司空见惯了!如果像您所说,她长得十分漂亮,那她可能会落到更坏的人手中;何况b先生倒不是一个吝啬苛刻的人,而且除了这件事情外,他也不是个荒淫放荡、十分邪恶的人。所有有身份的年轻先生们都会干这样一类事。’ “这就是彼得斯先生所说的话;真的,我为他感到十分遗憾。可是我并不会因为遭受挫折就灰心丧气;只要我能为您效劳,不论我个人会遭到什么命运,我都将不遗余力地去做。 “我恳求彼得斯先生对我向他提出的请求听过就算,不必外传;他答应了。我相信我可以信赖他的诺言。我想,您如能平安无事,他会感到高兴的。只是,这位可怜的先生!他像我们当中许多人一样,当事情涉及有权有势的人物时,他就缺乏勇气,这样的人真是太多了。 “我现在还没有听说b先生要来。我很高兴读到您信中关于那位不幸的约翰·阿诺德所作的暗示,从那里也许能想出一些可能有用的主意来。 “至于您的小包,如果您把它封好,放在平时的地方(如果您觉得它没有受到怀疑),那么我会寻找机会把它传递出去;倘若它的体积太大,您最好千万小心。我发现,那个坏女人不相信我。 “我刚才听说,那位先生快要死了,b先生曾经答应我,在他死去之后,就把他的俸禄给我;鉴于我现在所作所为完全违背他的意愿,因此我有些踌躇不决,是不是要接受这份俸禄;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他会因此而感谢我的。 “至于钱,现在请不要去考虑它。凡是我力所能及可以为您办到的事,请毫无保留地嘱咐我去做吧。 “我想,一旦听到他要来到的消息时,最好就利用那把钥匙,我马上就会给您一把;我还能为您借到一匹马,并在离那个后门半英里的地方等候您,那个后门是通向一个牧场的;然后由我自己或别的人设法把您护送到一个当即可以得到安全的地方去。为此,我要求您不要烦恼不安。卓越的帕梅拉,我是 您忠诚的朋友,等等” 第三部分-2 这位正直先生的善意来信的前一部分,曾使我焦急地对它反复进行思考;如果不是他最后部分给了我希望,我本会以为我的事情已到了穷途末路,无可挽救了;于是我就写信给他,极为诚挚地感谢他所作出的善意努力。他向那些身份高贵的人士提出了请求,而他们却对这样悲惨不幸的一桩事情漠不关心,我在信中对这点表示哀叹。这是个邪恶的世界,人们向这些歪风邪气屈服让步,并以这类事情频繁发生为理由,来原谅他们没有作出努力来纠正这类事;我在信中对这种情况也表示了哀叹。我以前曾暗示要写信给戴弗斯夫人,现在我已把这念头打消了,因为我担心,这只会使她弟弟变得更加铁石心肠,并会使他更早来到这里,更为坚决地来糟蹋我;另外,这还会使威廉斯先生受到怀疑,他们会猜测这封信是通过他转交的,我告诉过他,戴弗斯夫人对她弟弟又爱又怕。即使夫人肯站在我这边替我说话,这究竟对他能起多大作用也是个疑问。因此,我只有完全依赖他在钥匙和马匹方面给我提供帮助,这两样东西是他曾提出要为我弄到的。我告诉他,主人要求我允许他到这里来(他是这样说的);如果他并不认为我允许他的请求(如果他能得到)就是对他卑劣目的的间接认可,那么他这种请求就过分纡尊降贵了。我说,我担心他会突然来到,因此我认为,不能再延误时间了。我又把那个卑鄙女人对我玩弄的可恶诡计告诉了他;我对他说,她把我很少的那点钱借去,拒绝归还;而且还对她狡猾、邪恶的计谋洋洋得意。 我受到了十分严密的监视,没有机会把我所写的这封信抄一个副本。但是我把信藏在胸间时就感到放心了。 现在轮到我由于耍弄策略而感到负疚了。因为我对她说,对于主人给我的这封信,我希望听听她的意见。她非常高兴。“对了,”她说,“这样做才像话,现在我们到花园里或您所喜欢的地方去散散步。”我假装出对散步不感兴趣的样子,但同时又带头往花园里走去,并同她谈起主人的信;不过我没有把信的全部内容告诉她,而只是对她说,他指望我同意他到这里来,并要求她和善地对待我,等等。然后我说,“现在,朱克斯太太,让我听听您对这件事的意见。”“好吧,那我就直率地告诉您,”她说,“我认为甚至可以派人去,请他到这里来,这会使他对您大为感激;我想,这样您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了。”“怎么会好得多?”我说。“我估计,您心里大概是指他打算来糟蹋我吧。”“我讨厌糟蹋这个荒唐的字眼!哎呀,如果您受到了高尚体面的对待(或者比那还更高一层),那么世界上就再没有哪位女士能比您过上更幸福的日子了。” “唔,朱克斯太太,”我说,“现在这个时候我无意跟您争论糟蹋或高尚体面这些字眼;我觉得我们对这两个词的意义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不过我现在想把话说得比过去更明白一些。您是不是认为他打算向我提出的建议,是要把我当作一位他在外供养的情妇,或者说得更正确些,是要把我当作一位受他控制的奴隶?”“唔,小羊羔,”她说,“您自己是怎么想的呢?”“我担心,”我说,“他是打算把我当作那样的人。”“唔,”她说,“如果他是那样打算的话(请相信,我对这件事也毫无了解),那您可以提出您的条件嘛。我看他肯对您做任何事情。” 虽然这是我长久以来害怕会发生的事情,但把这些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我却实在受不了,于是就开始用激昂的言辞高声喊叫起来。“不,”她说,“据我所知,他可能跟您结婚。”“不,不,”我说,“那不可能。我不指望那样,也不需要那样。他在这个世界上拥有高贵的地位,因此不允许我有这样的想法。他对我的一切行为,都清楚不过地表明了他的卑鄙目的是什么;然而您却想要我邀请他到这里来,是不是?什么呀,朱克斯太太,这不是邀请他来糟蹋我吗?” “糟蹋!”她说,一边把她那丑陋的马嘴唇翘了起来,“如果我处在您的地位,这就是我想做的事。如果我真会像您所想的那样,那么我宁肯结束我的痛苦,也不愿像您现在这样在连续不断的忧虑不安中过日子。”我答道,“清白的一小时胜过有罪的一生。如果我的生命注定要这样悲惨不幸,那么,我如不努力去把我清白无邪的时间尽量拉长,我就不能原谅我自己,哪怕拉长一分钟,我也要去争取。谁知道上帝会为我做些什么呢!” “他这样深深地爱您,”她说,“您可以用祷告和眼泪把他感动过来为您着想,谁知道呢?做祷告,流眼泪,您都是拿手好戏,小羊羔。”[她不是个讨厌的女坏蛋吗?还能算是女人吗!她肯定不具备一个女人应有的本性。]“为了那个理由,”她继续说道,“我认为您最好让他到这里来。” “做祷告,流眼泪,我都是拿手好戏,朱克斯太太!您竟会把一个可怜年轻人的灾难这样拿来开玩笑,真是个邪恶的女人(“耶洗别,”她说),您也许知道,他是立意要让这可怜的年轻人当牺牲品的!” 她只是哈哈大笑——丑陋的女人!她只是哈哈大笑——你们无法想象,当她大笑的时候,她是多么丑陋。当她哭的时候,她又该会多么丑陋呢? “我会写信给他,”我继续说道,“因为他等待答复;另外,他也许会把我的沉默当作他到这里来的一个借口。信怎么寄去?” “我会来处理这件事,”她说,“我接到的指示是包含这点的。”是呀,我心中想,根据威廉斯先生的提示,我猜想信是通过驿馆寄出去的。 园丁从我们身旁走过时,我说,“雅各布先生,我种了几颗豆子,种在花园边沿的花坛中,我把这花坛称做我的花园,它靠近门边,就在那里,我来指点给您看,请别把它们挖出来。”我跟他一起向前走去;当我们转过一条小路,她已看不到我们,并已走近那个地方时,我说,“请给我再拿几颗马蚕豆或豌豆来。”他微笑着,我猜想,大概是感到我荒唐可笑,但他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一边向前走去;我就趁这个时候把我给威廉斯先生的信很快地塞到泥土底下,然后往后退回,仿佛在等待他回来似的。她在不远的地方。他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些豆子回来了。她跟随着他,并凑近我的耳朵低声说,“我害怕有什么诡计!您用不着派人去干这样简单的差使。”我听后感到吃惊。“主人写信来说,”她继续说道,“我必须张开眼睛向周围察看;因为您虽然像鸽子一样天真无邪,但却像蛇一样狡猾1。不过如果您欺骗我,我会原谅您。” 1《圣经》马太福音第16章,耶稣要他的门徒们“像蛇一样聪明,像鸽子一样无害。” 这时我想到了我的钱,如果我有胆量,那我真会用难听的话来骂她;我说,“朱克斯太太,刚才您谈到如果我欺骗您,您会原谅我;请您行个好,把我的钱还给我吧;虽然我现在没有用钱的事由,但是我知道您只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您还是打算把它们还给我的。”“您会在适当的时候得到它,”她说,“但我确实是当真想把它从您手中拿过来的,因为我担心您会使用不当。” 我们一边向屋子里走进去,一边在这个问题上相互交锋;随后我上楼去给主人写信;我打算把信给她看,所以关于她的部分就按照这个打算来写;我没有提到他建议用杰维斯太太来代替这个邪恶的女人,(要真能代替该多么令人高兴啊!)确实也没有提到他所说的任何话语;因为如果他用意真正是高尚的话,那他就不需要把我拐跑,并把我像现在这样监禁起来了。下面是我给他回信的副本。 “尊敬的先生, “我想到,您可以多么容易地使我幸福(因为我所要求的仅仅是请允许我回到我的父母亲那里去);我回忆起您曾经向我提过关于某个人的建议1,如今却一字不提;我还想到我被这样一种离奇的方式拐走,至今仍作为一名悲惨不幸的犯人被监禁在这里;当我思考到这一切时,先生,您认为,您关于高尚体面的泛泛保证对我能起什么作用吗?(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情,您的话本来应该是能起作用的)。啊先生!我极为忧虑不安的是,您对高尚体面这个词的理解与我的理解截然不同。我除了希望您继续不来这里外,没有其他希望。如果您有什么建议向我提出,这种建议又与您高尚体面(根据我对这个词义的浅薄理解)的表白并不矛盾,那么您只要写几行字就能传达给我了,我则会给予一个我认为是适当的答复(请原谅您可怜的仆人对您放肆无礼;我心中所怀的恐惧使我胆大起来了)。 1即建议帕梅拉与威廉斯先生结婚。 “先生,为什么我要成为一个可怜的囚徒,受到这样严密的监视呢?为什么要阻止我外出?为什么要阻止我与任何人说话?为什么要阻止我上教堂会为您祈祷(因为在最近以前,您一直是我十分宽宏大度的思人)?先生,我恭恭敬敬地问您,如果您的用意是高尚的,那么为什么会发生所有这些事情呢?为什么呢?请原谅我吧,我希望您会原谅我。至于与您见面,那可怕的忧虑是我所不能忍受的。虽然我身份低微,但不论您提出什么样的建议和打算,若要我同意,那么就该是一个自由人的、而不是一个奴隶的同意。(您企图采取一些措施来威胁和恐吓这位奴隶,逼迫她服从;如果从您对我的行为来判断,那么我想,您自己也会认为,我对这些措施感到憎恶是理所当然的。)我所受到的监禁确实是苛刻的。我在这种状况下感到瑞惴不安。如果您希望我避免采取轻率的行动,(实际上比您所担心的还更糟。)那就恳求您缩短这个监禁时间吧。请允许我说,如果您把我逼得走投无路,那么悠或许不知道,不幸的帕梅拉为了不屈从侮辱,是敢于做出什么事情来的。先生,我是 您深受压迫、并十分不幸的仆人” 我把这封信抄了一个副本,并把它折叠起来以后,朱克斯太太来了,坐在我身旁;她看到我在写寄发地址时,说,“希望您告诉我,您是否接受我的意见,同意主人到这里来?”“如果能使您高兴,”我说,“我将把整封信念给您听。”“那很好,”她说,“这样我就会非常喜欢您。” 我把信念给他听,她十分称赞我的措词;但她说,她认为我把事情推到了毫无回旋的余地;最好是在口头上说说,而不要用文字写出来。我在信中写到有关某个人的建议,她要求我对这点加以解释;但我说,她听到就行了,不必刨根究底。“好吧,好吧,”她说,“我毫不怀疑,你们相互了解,今后将会愈来愈了解。” 我把信封好,她答应把它寄走。 星期日 我知道,到教堂去不会得到允许,提出这个要求将会徒劳无益,所以我就没有提出;即使我可以得到允许去那里,那也不是一件可喜的事,因为邻近一带一些身份高贵的先生们已经拒绝了威廉斯先生为我提出的建议,因此,我见到他们将会感到很大的遗憾和悲伤;彼得斯先生宣讲的任何教旨也不可能使我得到启发;于是我就专心致志地自己做祷告。 威廉斯先生昨天和今天都像往常一样来了,并取走了我的信;由于没有适当的机会,我们回避相互说话;我担心得不到钥匙;如果我换成他,或他换成我,那我一定争分夺秒,片刻也不延误去把钥匙弄来。朱克斯太太上楼来,正儿八经地要求我给她唱一首赞美诗;她平时也常常纠缠不休地要求我在大键琴上给她弹奏一支歌曲,而我则由于自己悲惨的处境常常拒绝她的要求。现在我同样拒绝了她,因为我情绪低沉不振,不仅自己说不出话来,也不想别人跟我说话;但是她走了以后,我却回忆起第一三七首赞美诗十分令人感动,于是我就弹奏起来;而且还冒昧地作了稍许修改,使它接近于我的情况;修改后的歌曲如下: 一 我悲哀地坐在布兰登厅堂, 四周全都在对我严密监防, 思念着每位亲人不在身旁, 伤心的眼泪不禁汪汪流淌。 二 我的欢乐与希望全已消逝、破灭, 我的心弦几乎就要断裂, 我的情绪不适合听那悦耳的音乐, 更无法接受说笑和戏谑。 三 她使我成为囚徒, 嘲弄我满不在乎: “现在唱一首歌乐乐心窝, 欢欢快快地把精神振作。” 四 “哎呀!”我说,“这桩事多么邪恶荒唐, 它使我顾虑重重,百般忧伤, 悲思愁绪沉重地压迫我的心房, 我怎能强颜欢笑,放声歌唱?” 五 清白无瑕我定要坚守贞操, 即使在思想上也不偏离分毫, 否则就把指头儿藏进手套, 让大键琴的声音长寂水消。 六 如果我还没有完全释放得救, 我就欢乐得忘记了一切忧愁, 那就永远永远锁住我的舌头, 直到那形势根本改变的时候。 七 那些人想使我忍辱含垢, 横行霸道没有任何理由, 请上帝考虑我所吃过的苦头, 从他们那里给我补偿、报酬。 八 上帝,请记住这位朱克斯太太不走正道, 她恬不知耻地大声嚎叫: “把她的贞洁完全打倒, 打倒在地,不要这正经的一套!” 九 啊邪恶的人,可别得意洋洋, 奇耻大辱将降临到你头上, 我将感谢那些人把我释放, 愿他们安享幸福地久天长。 十 是的,那称为幸福的人敢作敢为, 他将使你对你的邪恶深感羞愧, 他将救出我,把你的卑劣企图击溃, 也将救出你,使你脱离那万恶魔鬼。 星期一,星期二和星期三 此刻我写信时心情稍稍轻松一些,因为威廉斯先生已把我所写的一包信件安全地拿到手;他一有机会就把它们寄给你们,这样我也算没有无谓地浪费时间。另外,我也不再担心,万一遭到搜查,这些信会被发现,朱克斯太太允许我跟她一起出去走五六英里路兜兜风,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却比过去更加严密地监视我;因此威廉斯先生和我商量好,在这三天中不要通过向日葵来继续通信。 可怜的厨娘遭到了一次不幸的灾祸;在花园旁边离后门不太远的地方有一个牧场,她被那个牧场上一头凶恶的公牛撞伤了。这个牧场就是我将要穿过的,它离这里大约半英里,再过去是一片公地,公地附近是一条私人马路;只要威廉斯先生能为我找到一匹马,并为我做好一切准备,我盼望立刻找个机会从这条马路逃走;因为他已经给我弄到了一把钥匙,把它放在门旁的泥土里,这是他在找到机会时向我暗示的。 他刚才已说过,那位他有希望得到他棒禄的先生已经逝世了;他假装到这里来把这件事告诉朱克斯太太,以便能在我的面前把它说给她听。 她向他道喜。请看这是个什么世界?一个人的死亡竟是另一个人的喜事;难怪人们勾心斗角,相互排挤。我的不幸处境使我的表情很严肃。 他设法把一封信悄悄地塞到我手中,然后走开了;离别时他十分尊敬与庄重地看着我,因此朱克斯太太说,“哎呀,夫人,我相信我们年轻的牧师已经多半爱上您了。”“爱上我,朱克斯太太!”我说,“这一点威廉斯先生知道得更清楚。”“唔,”她说(我想她是在试探我),“我不知道你们两人谁能知道得更清楚些;最近我看到您非常担心主人会使您蒙受耻辱,心中深为感动,所以暗地里想,您没有嫁给威廉斯先生,真是可惜。” 我知道这是她的一个诡计,因为她非但没有像她自称那样为我感到担心,反而对我监视得更加严密了,对威廉斯先生也一样;所以我就说,“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我想要嫁给他。我最高的抱负就是清白、正派地做人,并对我清贫的父母亲给予安慰和帮助。”“唔,”她说,“不过我一直很认真地想过,威廉斯先生会成为您的好丈夫;由于他的好运气全都是主人给的,所以毫无疑问,他一定会很高兴感谢主人为他挑选了一个妻子,特别是这样漂亮、能干、又受过教育,适合上流社会的要求。” 我听了她的话,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她以前是否知道主人作过这一类暗示;我问她是否有根据在猜测,这是正在考虑中的事?“没有,”她说,那仅仅是她自己的想法,但是很可能,主人正在考虑这件事,或者还在考虑对我更好的事。如果我赞成这桩婚事,那她就会直接向主人提出建议。 第三部分-3 随后她令人讨厌地暗示我,可以对这件事作出决定,以便好事成真。我对她说,我讨厌她的暗示;至于威廉斯先生,我认为他是个忠厚善良、彬彬有礼的人;但是,一则他的身份比我高,二则在所有职业中,我不喜欢挑一位牧师来做丈夫。她说,我这么虔诚地笃信宗教,这倒使她感到奇怪。“唔,朱克斯太太,”我说,“我不喜欢牧师,并不是我不尊敬这个职业;情况恰恰相反。”“唔,确实像您所说,”她答道,“情人之间是有好多荒唐可笑的谈话和举动,这对一个呆板的、穿着宽领带和黑袍法衣的牧师来说是不很合适的。[其实我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真的,您对这件事考虑得倒很周到。”然后,如果马用嘶鸣来表示大笑,那么我可以说,她就像马一样大声嘶鸣起来。我真的恨她。亲爱的母亲,这个女人不是坏到透顶了吗?什么事情一到她手里,她就把它转变成邪恶。我猜想,大概是因为我的脸涨得通红,她看得出我十分愤怒;不过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她觉得闹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就改变了话题。 因为她上下楼十分频繁,我怕她会出乎意外地来到我跟前,所以暂时还没有拆开威廉斯先生的信,但很快就会拆开,并把它的内容告诉你们。 是呀,如果说我曾有意要追求威廉斯先生(我相信我并没有这种意思),那么现在,我想我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下面就是他的信: “我不知道怎样来表达我的思想,因为唯恐您会觉得,在我希望为您所做的服务中怀有自私的目的。但是我确实知道有一个有效和高尚体面的途径,可以让您从目前的危险处境中摆脱出来。这就是同一个您所同意,并能使您幸福的某个人结婚。就我来说,根据目前的情况,若订立这样的婚约,那么我世俗的利益就显然会完全丧失。但是出于我对您深切的敬慕,而且在这样正当的事情中我完全信赖上帝的旨意,因此,如果您能接受我的求婚,那我会感到真是太幸福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愿放弃我一切世俗的前程,并作为您的向导,护送您前往某个安全的地方。我为什么说在这种情况下呢?那就是说,不论您认为这样优厚地报答我是否合适,我都会那样去做的。当我一听到b先生出发的消息时(我现在已采用一种很好的方法来掌握情报,可以了解他的全部行踪),我就会准备好一匹马,并由我亲自来给您做向导。我把自己完全交由您的善意来决定与指挥。怀着极大的敬意,我是 您的极为忠诚与恭顺的仆人 “别以为这是个突然的决定。我一直钦佩您的品格。我一看到您,就希望为如此卓越品格的人效劳。”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对于这意想不到的求婚,我将说什么呢?我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想听到你们的忠告。不过说到底,我现在无意结婚。我情愿同你们住在一起。我宁肯嫁给一个挨门逐户进行乞讨、无家可归、身无财物的人,也不愿危及我的贞洁。只是我觉得,我现在还年轻,难以接受给人当妻子的想法。经过上千种不同的思考之后,我写了下面的信: “尊敬的先生, “您上一封信的内容使我感到惊讶不安。您十分宽宏大度,但我不能容忍您为了我而使您未来的一切前程担受风险。对您的建议,我不能不怀着既感激而又忧虑的心情加以考虑;我现在还年轻,除非为了避免遭受糟蹋,而不结婚就不可避免这种结局,否则就没有什么能促使我考虑马上结婚。因此,先生,您不应当接受这样一种不是出于自愿的顺从(如果我万不得已,不得不依从您十分宽宏大度的建议,那就是这样一种非自愿的顺从)。我力图完全指靠您的善意来协助我逃走,但现在我不能考虑接受您向我求婚的光荣(这主要是为了您的缘故),而且除非我的父母亲高兴地表示同意,否则我将永远不考虑接受求婚,尽管他们现在身份低微,但他们也同有钱人一样,在这样重大的问题上完全有权行使他们对我的责任。因此,先生,我除了对您永远怀着感激的心情外,请求您不要考虑从我这里得到其他任何东西。由于以上原因,我将永远是 您的极为感激的仆人” 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 我被监禁的第十四天,第十五天,第十六天 朱克斯太太接到了一封信,此后对我比往常更加彬彬有礼,对威廉斯先生也一样。我纳闷,我给主人去信后却没有得到回信。我猜想他生气了。我对她礼貌待我并不感到高兴,因为这人很狡猾,而且跟往常一样对我进行严密监视。她把她所接到的指示放在胸衣中间;我曾设置了一个圈套,想把它弄到手,但却没有成功。 我上一封信通过老的传递方式安全地到达威廉斯先生手中,他并未受到怀疑。他曾向我流露,虽然我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立即赞同他的计划,但他不会放松他的努力;如果觉得他还有可取时,他将听从上帝和我的支配。他向我示意,他不久将派一名专差把我给你们的小包送到你们那里去,于是我就把那时以来所写的信又加放到那个小包中。 星期日 我刚才感到十分吃惊!但愿一切都会顺利!有件出乎意料的怪事要告诉你们。 威廉斯先生和朱克斯太太一道走到我这里来;他欣喜万分,她则有一种心绪不宁的神态,令人感到奇怪。“唔,”她说,“帕梅拉姑娘,向您道喜!我向您道喜!谁也别做声,让我来说!”然后她坐下来,好像上气不接厂气似的不停地喘着气,“我以前曾经说过,事情该怎么发展变化就会怎么发展变化,现在情况就真是这样,”她继续往下说,“好呀,您与威廉斯先生将要结婚了!瞧,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从来也没有这样好的主人!呸,呸!淘气、多疑的帕梅拉姑娘,不,我简直可以称您为威廉斯夫人了;”这位冒失的人说,“您应当跪下来请求主人原谅您一千次,原谅您不相信他。” 她正要说下去;他呢,这位可怜的人!我看到,他正要插进来说一句高兴的话;但是我说,“求求您,朱克斯太太,别这样折磨我,让我了解一切情况吧!啊!威廉斯先生,”我说,“请当心,请当心!”“又在多疑了!”她说,“这样吧,威廉斯先生,请把您的信给她看;我也会把我的信给她看;它们是同一只手捎来的。” 我意识到这可能是什么意思时,身上不禁发颤;我说,“您让我吃惊极了,我都没法站住,没法听您说话,也没法念信了!”“朱克斯太太,”威廉斯先生说,“我们是不是把信留给帕梅拉姑娘,让她有时间从吃惊中恢复过来?”“好的,”她说,“我完全同意;信中除了充满高尚与善良的热情外,就没有别的了。”他们一边说,一边把信留给我,然后就离开了。 我的心由于吃惊感到很不舒服,所以尽管急不可耐,却没有立刻就去念信;过了一会儿,我神志恢复过来了,然后发现信的内容竟是这样奇怪和出乎意外: “威廉斯先生, “长久以来,我一直想有个机会使您能得到双重的幸福。现在方斯先生的逝世已向我提供了一个这样的机会,因为我不久将使您得到他的俸禄,还要使您得到英国最可爱的妻子当中的一位(如果您有本领,能使她乐意接受您求婚的话)。她有很多优点,但正像她有理由认为的那样,她并没有受到相应的对待;不过,当她发现自己置于一位道德高尚和品格正直的人保护之下,这个人有能力使她过着近年来她所习惯的舒适生活时,我相信她就不会抱怨她那些貌似艰辛的经历了,因为正是这些经历,铺平了通向我有意使你们两人都得到幸福的命运之路。我本可以对我的行为和我对她的良好意愿进行解释(当我见到你们时,我会这样做的);只是我马上要动身到伦敦去,在那里起码要待一个月;在这期间,如果您能说服帕梅拉,那就请你们抓紧进行你们相互都感到幸福的那件大事,但首先要通知我,她确已同意您的求婚;因为在这样重大的事情上,她应当完全由自己做主;同样,在另一方面,我也希望完全由您本人做主,这样你们在得到共同幸福时就会完美无缺了。我的老同学,我是 您的朋友” 过去曾听说过这样的事吗!我怦怦跳动着的心,请平静下来吧!下面是朱克斯太太留给我的信: “朱克斯太太, “您在完成我强派给您的任务中一直表现得细致周到、勤勤恳恳(我以后将向您解释我派给您的这些任务)。现在您的麻烦差不多就要结束了;我在给威廉斯先生的信中已把我的意图写得十分具体,所以我在这里就不需要再说什么,我相信,他将毫不迟疑地让您知道我那封信的内容。我只有一件事要说,那就是,如果您发现我向他暗示的事情,他们两人当中不论哪一位稍有一点感到不愉快,那么请您让他们确信,他们完全有自由按他们自己的意愿行事。那位疑虑重重、惴惴不安的帕梅拉,我希望您继续以礼相待;我曾经向我母亲作过有利于这个女孩子的许诺,现在她可以公道地看到,我正高尚地履行这个诺言。 “如果她向我写几行字,承认她对我的高尚行为曾经有害地猜疑过,并趁这个机会向我表示感激,那么我将立即写信给她,让她和威廉斯先生确信,我有意为他们共同的利益再做出一些事情。 您的朋友,等等” 虽然我写得很快,写了这么多,但是我刚刚把这两封信抄好,他们又兴高采烈地上楼来了;威廉斯先生说,“亲爱的帕梅拉姑娘,我心里很高兴,我在这以前就已向您表白过我的心意;这封宽宏大度的来信使我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子了;朱克斯太太,您可以相信,如果我能得到这位美人的同意,那我就认为我本人——” 我把这位善良人的话打断(因为我考虑到主人先前在另一个宅第中对待我的态度,又考虑到我被拐走并监禁在这里的情况,我不得不保持警惕,何况还有这位十分狡猾和邪恶的女人),说,“啊,威廉斯先生!请当心!请当心!不要让——”我说到这里停住了;朱克斯太太说,“还依旧这么多疑!我这辈子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人!不过我看,”她说,“当我执行过去接受的指令时,我对你们两人小心提防并没有错。我感到,要提防你们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正像谚语所说,“什么也不能制止两个人同心同意。” 他在高兴中不慎说出的一句话被她抓住了,我对这并不感到奇怪。我拿出她的信,说,“朱克斯太太,这里是您的信,谢谢您让我看它,但是我长久处在困惑不解的迷津之中,因此现在我不能说什么。时间将会把一切都显示出来。先生,这里是您的信。愿一切都转变为您的幸福!主人善意地把俸禄给了您,我向您道喜。”“没有您就谈不上生活了1,”他答道。“先生,请忍耐,”我说,“我有父亲和母亲,因此我不能自己做主;在我认为自己适合作出选择之前,我要看到我本人完全获得自由才行。” 1在英文中,living这个词有几个意义,一是指生活,二是指教士的俸禄。 朱克斯太太抬起眼睛,举起双手,说,“哎呀,您这样小小的年纪,竟这样有计有谋,这样小心提防,这样狡猾老练!”“唔,”我说,(这样可以使他提高警惕),“虽然我希望这里面没有欺诈,但我向来惯于被命运捉弄,所以说不出该怎样来掌握自己,我几乎对人类都不相信了。但是我希望我可能错了;从今以后,朱克斯太太,我一切事情都将跟您商量。”(我想那是适当的,我自言自语道)因为我尽管可以原谅她,但决不会喜欢她。 她让威廉斯先生跟我在一起待几分钟;我说,“请考虑一下,先生,请考虑一下您做了什么事。”“这件事不可能会有欺诈,”他说。“我希望没有,”我答道,“但是您有什么必要要说出以前曾经向我表白过您的心意呢?让这件事听其自然发展吧,那样说没有什么好处,特别是在这个女人面前。请原谅我,先生,他们都说女人快嘴快舌,藏不住话;但是,说真的,我看当一个诚实的人跟坏人在一起时,那颗诚实的心本身也是不能信赖的。” 他正想要回答;但是她的任务虽说是差不多(我注意到这个词)就要结束了,却又上楼到我们这里来,说,“唔,我很想在明天向您指点到教堂去的路怎么走法。” 我听到这句话感到高兴,虽然我在目前可疑的状态中不应当喜欢这件事,然而我却想对她的建议表示支持,这样我可以根据她讲的话是否当真来判断她其余的话是否可以信赖。但是威廉斯先生又不谨慎地帮她找到一个可以不去的借口;他说,最好往后推迟一个星期日,等到事情成熟一些再说;她立刻抓住这句话,同意了他的意见。 总之,我希望会出现最好的结果;但是,如果最后结果证明这竟是个阴谋诡计,那么我担心,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就什么也不能挽救我了。不过人的心肯定是不可能想出这样邪恶的骗人诡计的。另外,给威廉斯先生的信是主人亲笔写的,他不敢不当真;再说,主人所受的教育,他父母所树立的榜样,都没有教他挖空心思想出这样极其邪恶的诡计。因此我希望会出现最好的结果。 威廉斯先生、朱克斯太太和我三个人一直在花园里散步;她掏出后门的钥匙把它打开之后,我们在牧场上稍稍走了一段路。当我们经过向日葵时,威廉斯先生指着向日葵,但我不得不对他采取很冷淡的态度,因为这位善良的人丝毫没有警惕性,丝毫不知道小心提防。我们在牧场上远远地望见那条曾经把厨娘撞伤的公牛(她现在身体已很好地康复了)。朱克斯太太说,那是一头丑陋、凶暴和残忍的言生,它造成的祸害并不是第一次了。亲爱的母亲,你知道,我从小时候起就害怕公牛;你经常对我说,母牛由于温顺和有用,所以人们把它们比做善良的女人,而公牛却性情凶猛,难以驯养,所以人们把它们比做邪恶的男人;因此你教导我,要我小心谨慎,避开放荡轻浮的男子,从那时起我脑子里就牢牢记住你的这些话。 威廉斯先生、朱克斯太太和我刚才在一起吃晚饭;现在我只好认为,一切谅必是好的。只是我无意结婚,对威廉斯先生这样善良的人除了应当表示的礼貌外,也不给他任何鼓励,至少等到我和你们在一起,得到你们两人的赞同之后再说。我还是很年轻的女孩子!如果我表示出想很快就当妻子的心意,我认为,那我就未免太冒失了。我对牧师这个身份太尊敬了,因此不能希望立刻就能很好地履行一位贤惠的牧师妻子的责任;我希望上帝能保佑我,不要让我给这个身份出丑露乖。 威廉斯先生当着朱克斯太太的面说,他将派一名信差,捎一封信给我的父亲和母亲。他是多么不谨慎啊!我请求你们在我能幸福地见到你们之前不要给予答复;现在我希望很快就能得到这个幸福。 他将在我的小包中捎去一摞冗长的材料,我在这些材料中叙述了我所遭受的压迫、我体验到的痛苦以及我的忧虑。我将把这封信也随同捎去(朱克斯太太允许我给父亲写信,这一点看来是好的);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之后,我能高兴告诉你们的,就是我渴望能很快跟你们团聚,我知道这将会使你们得到安慰。因此,我请求你们继续为我祈祷和祝福,同时我在下面签署 你们永远孝顺的女儿 我现在有充裕的时间,因此必须继续写下去,把这作为我的工作。星期日晚间(我让人给你们捎去的信就写到那时为止),朱克斯太太问我,我是不是愿意一个人睡?我说是的,如果她愿意,我将非常乐意。“好吧,”她说,“过了今夜以后您就一个人睡。” 我请她再多给我一些纸;她给了我一小瓶墨水、八张纸、六支笔,还有一块封蜡。她说那八张纸是她的全部储存了;因为如今有必要时,她会要求我替她写信给我们的主人。这看来也很好! 她上床睡觉时,反复劝说我对威廉斯先生给予鼓励,还替他说了好多好话,并责怪我对他腼腆羞怯。我告诉她,我决定在跟我父亲和母亲谈话之前,不给予任何鼓励。她说,照她看,我心里是在考虑其他什么人,否则我对这件事决不会这样漫不经心。我让她相信(我这样做是万无一失的),世界上没有一个男子我想要嫁给他;至于威廉斯先生,我这样处理,对他可能会更好些;我一直打算跟我清贫的父母亲住在一起过安详的生活,因此在设法体验过这样的生活之前,我不能高兴地去考虑其他的生活方式。 刚才我向她问起我的钱,她说放在楼上她的保险箱里,明天我就可以得到它了。这些情况看来仍然是好的。 虽然时间已经晚了,但威廉斯先生今天夜间还要回家去;因为他要派一名信差捎一封信给你们,那是由他本人写给你们向我求婚的;还要捎去我的小包。但是我再一次对你们说,别鼓励他;尽管他是个很善良的人,我非常感谢他,但依我看,他在这桩事情上太轻率、急躁了。 星期一上午 哎呀!哎呀!我们从可怜的威廉斯先生那里得到了坏消息。他遭到f一次不幸的灾祸;昨天夜里他在回家途中落到了一些歹徒手中;不过幸好还能把我所写的信件保存下来,没有被抢走。下面是他对这次经过的叙述: “善良的朱克斯太太, “我从您那里离开以后遇到一桩令人痛心的不幸事件。我走到靠近那个镇子的水坝,正要往木桥走过去时,两个家伙抓住我,恶毒地咒骂说,如果我不把我所有的东西给他们,他们就要杀死我。他们搜查了我的衣袋,取走了我的鼻烟盒、印章戒指、螺丝锥、半个基尼、一些银币和一些半便士的铜币;还取走我一条围巾,两三封放在衣袋中的信。幸好帕梅拉姑娘交给我的信藏在我胸间,所以没有被搜去;但是他们打伤了我的头和脸,咒骂我没有更多的钱,并把我推进水坝,喊道,‘牧师,躺在那里吧,一直躺到明天!’当我倒下去撞到一个树桩上时,我的皮肤和膝盖被撞伤得很厉害,我在水里和泥浆里几乎要窒息死去。这一两天我肯定不能走出门,因为我的模样出奇地可怕!我不得不丢弃帽子和假发,在走回家的一英里半路上头上什么也没戴;但是有人在第二天早上找到了它们,跟鼻烟盒(歹徒们一定把它丢下了)一起送到我这里来。我的黑袍法衣和宽领带都已被撕得破破烂烂。您不消问,我当时惊恐得不得了,因为这一带地方已经好多年没听说过抢劫的事情了。现在正在对这些歹徒加紧搜寻。请向善良的帕梅拉姑娘致以我最亲切的敬意。如果她怜悯我的不幸,我将会康复得快一些,并能很好地来侍候她和您。这并不妨碍我写出一封信(虽然是忍着很大的痛,就像写这封信一样),并在今天早上派了一个人骑马把它送走[毫无疑问,这位善良的人1是不会保密的]。善良的朱克斯太太,我是 1指威廉斯先生,方指号里的话是帕梅拉写的。 您的极为感激、恭顺的仆人 “让我们颂扬天主,没有发生更糟的情况!我虽然从头到脚全都湿淋淋的,非常难受,但我觉得我没有得感冒。我想,我所受的惊吓使我免受感冒。因为我当时有好几个小时神志失常,我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回到家里来的。如果可能,今天夜里我将写一封信给我仁厚的恩人,感谢他对我难以估量的盛情厚意。关于他对我恩惠的最好部分——举世无双的帕梅拉姑娘,我希望我能把我想说的话统统都对他说出来。” 那个毫无理性的畜生看完这封信之后哈哈大笑,笑得她那肥胖的身躯前仰后合。“我不由得不想到,”她说,“这位可怜的牧师跟他漂亮的情人离别以后,发现自己到了水坝底下时,他脸上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他穿着撕得破破烂烂的宽领带和黑袍法衣,又没戴帽子和假发,那样子该是多么滑稽可笑呀!我可以断定,”她又说,“他回到家里时,那种狼狈的处境简直是妙不可言。”我说,我认为对这种不幸的遭遇发出大笑是很缺乏人性的。但是她却回答说:因为他安然无恙她才大笑,否则她就会感到遗憾了。她很高兴看到我对他这样关怀备至,看来前途很有希望哪,她说。 我不去理睬她所发表的意见;但因为我这一阵子对一些令人怀疑的事已经见惯了,所以不加思索地说,我讨厌这件事。那些人把他的信抢走最使我感到惊慌,但没搜到我的小包,这是多么幸运啊!我不知道该怎么想这件事!但是为什么我要让每一件意外事故来破坏我的安宁呢?然而只要我待在这里,它就会破坏的。 朱克斯太太一本正经地怂恿我跟她一起乘马车去探望威廉斯先生。这人就爱管闲事,总想让我们之间的事情向前发展,尽管我是个机灵乖巧的女孩子,但也同不明白她这样做是什么意图。我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强调说,除非我打算鼓励他求婚,否则我就不应当去看他。于是她就在没有我陪同的情况下独自去了。 尽管出现了处境有所改善的迹象,可是说也奇怪,当她不在这里的时候,我却产生了想要逃走的强烈欲望。令人伤心的是我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天哪!如果我要逃走,我现在已没有钱去收买任何人为我效劳,也没有钱支付生活必需品或住宿的费用。但是我将到花园里去,以后再作决定。 我来到了花园,并且走到后门。我在那里站住,紧张得心都要跳到嘴巴里了。我看不出有人在监视我,情况看来挺不错。我想到,万一今后发生什么不顺当的事,或者主人到这里来粗暴地对待我,那么,我现在若失去了这样的一个好机会,我就决不会原谅自己了。唔,我想再到楼下去看看是不是一切都畅通无阻。从后门往牧场那边看情况又是怎么样。 我又到楼下去了,并大胆地把后门打开,走出一箭之地,走到了牧场中;但是那头可怕的公牛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又圆又大的眼睛咄咄逼人;也许因为我憎恶这言生,因此才有这种感觉;特别是我一想起那位可怜厨娘的不幸时更是这样。于是我又进了屋子,唯恐它会向我跑过来。此刻我又拿起了笔。不过没有人看到我。 你们认为,世界上有巫婆与精灵这样一些东西吗?如果有,我相信它们是在我的心里,朱克斯太太把这头公牛拉到了她的一边。而我,既没有钱,也没有朋友,我能做什么呢?啊这邪恶的女人,对我采取了这样卑鄙的诡计!再说,我又不知道道路怎么走法,连一步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到任何一个房屋或农舍有多远,更不知道我走进一个房屋以后是否能够得到保护;现在强盗又在猖獗为害,我陷入的危险可能跟我想要逃脱的危险一样大;不,如果目前出现的并非绝望的迹象能保持下去,那么我陷入强盗的危险可能反而更大;因为主人还不至于像强盗那样狼心狗肺、无恶不作!我怎么办呢?我很想再试一次;但是那样,我就会被追赶和逮捕;这对我就会更糟了;那位邪恶的女人也许又会打我,把我的鞋子取走,并把我锁起来。 如果说主人的用意真是好的,那么即使我逃走,到头来他也不会对我的恐惧生气的;别的人也不会责备我;而巳当我回到你们身边,我的一切顾虑都烟消云散之后,我就能比较容易接受劝导去考虑主人建议我与威廉斯先生结婚这桩事了,而我现在在这里是不可能考虑的;你们在主人的信中看到,他声称将由我来作出选择,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害怕呢?我想,我该再下楼去!啊,上帝,您是清白无邪人们的保护者,请您指导我吧,请指导我怎么办吧! 我走下楼去,决定如有可能就逃走;这时园丁正在能见到后门的地方工作。我东游西逛,希望他会离开那个地方;但是他继续在那里挖地,因此我又走上楼来。我真是个傻瓜呀!难道我不能想出个什么差使把他打发开吗?当我应当行动的时候,我却还继续在这里写信;这既向你们显示出我出奇的优柔寡断,也向你们显示出,我那怀着希望与恐惧相互交织的心情是多么痛苦!我打算重新下楼去,务必设法打发这位忙碌工作的园丁去捎个口信给朱克斯太太,说我希望她回家来,跟女仆南一起来陪伴我,这一来她可能会同威廉斯先生多待一些时候。你们的帕梅拉已变成一个多么会出谋划策的人了。必需是发明之母,这句话说得确实不错。 唉,现在我又回到这里来了!我像一个傻瓜一样被吓得把所有的打算全都抛弃了!当时园了在花园里的另一片地方,离后门很远;我就把后门打开,茫然不觉地在牧场上走了好长一段路;当我在观望时,我看到那头可怕的公牛想要挡住我与后门之间的道路,另一头公牛则从另一条道路向我跑来。唔,我想,主人似乎在这里变成一头公牛的精灵,朱克斯太太则变成另一头公牛的精灵;现在我肯定完蛋了。“救命啊!”我像一个傻瓜一样喊道,没有一个人在我近旁!我飞一般地迅速跑回到后门。我用手抓住门时,大胆地回过头去,看看这些我想象的公牛是不是跑来了,这时我才看到它们不过是两头可怜的母牛,正在远处吃草;由于我心中恐惧,才使它们在我眼中显得那么可怕。 由于每件东西在我看来都是这么可怕,又有好多事情现在看起来仿佛并不像当初以为的那么邪恶,因此我不再考虑逃走了。说实话,如果我真的逃走,并已远远地离开这个宅第,那么在我遇到第一个陌生男子时,可能同样会感到恐惧。我曾听人说,没有忧虑就不会有谨慎;但是我深信,恐惧带给一个人的危险,比为脱离险境而小心提防的危险要大得多,而这种小心提防的心理,正是伴随恐惧的心理而产生的。 于是我锁上门,把钥匙放在衣袋中,正要往回走时,我的视野里出现了女仆南;这时如果我企图逃走,也不可能了。 亲爱的父母亲,我被公牛和强盗惊吓得这样厉害,在你们看来是不是显得比一个小孩子还要软弱呢?不过如果我有钱,我的勇气就会大些,那样一来,当我到达你们身边之前,我也许能找到一位可以保护我的朋友。然而,倘若我还像我前一阵子那样,对我的处境想象得完全陷于绝望,那么我相信,我就会说服自己鼓足勇气,不仅敢于去冒公牛的风险,而且也敢于去冒强盗的风险了。 星期一下午 朱克斯太太外出拜访之后已经回来了。“请您放心,”她对我说,“威廉斯先生会很快康复,他不像他原先想的那么糟糕,一半也没有。啊这些有学问的人!他们的胆量还不及耗子的那么大!他仅仅在脸上稍稍有几处伤痕;他曾经在水坝底部砂砾当中摸索,想在地上找个洞躲藏起来,不让强盗发现,我想就是在那时碰伤的。他的皮肤和膝盖几乎已看不出有什么毛病。他在信里说,他的模样异常可怕。他刚回到家时可能是这样,但他也不过是在回想起他的危险或叙述他的遭遇时才发出几声哼声,除此之外,我看他没有什么问题。因此,帕梅拉姑娘,您完全可以放心。” “尽管您开了好多玩笑,朱克斯太太,”我说,“我还是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唔,”她继续说道,“他一直在说您,除了您就没说别的;我对他说,我要是能说服您跟我一道去,那我就大乐意了,这人听了以后对我感激得不知所措,把心里话都向我倾吐出来;他把过去发生的一切情形,以及你们两人挖空心思想做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我听后感到万分惊慌,特别是因为我在两三件事情上已经看到,威廉斯先生那颗诚实的心藏不住任何事情,以为任何人都跟他一样毫无欺诈之心。 “啊!朱克斯太太,朱克斯太太,”我说,“如果他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您,那他大概是会告诉您的。不过您也很清楚,我们过去即使想随便聊聊,也没有机会可以交谈。” “是的,”她说,“这话说得完全不错,帕梅拉姑娘,他甚至连向您表白求婚的心意也难;不过他当着我的面承认,他曾经找到机会向您表白过了。得了,得了,在我面前别再装出这些难为情的样子了!也许我跟您一样狡猾,不过,”她接下去说,“现在一切都已过去了;因为根据主人的指示,我的监视任务现在已经结束了。我不在的时候,您在做些什么呢?” 威廉斯先生可能对她谈了哪些内容,对此我感到惶惑不安,而且难以掩饰。她又说,“唔,帕梅拉姑娘,既然一切事情可能不久就要愉快地结束了,那就请您不必对他吐露的情况过于担心,而且也要像他那样,把我当成您的知心朋友,这样,我就会认为您对我还是怀有好感,对我还是信赖的;您不会因为这样做而后悔的。” 她讲得如此一本正经,因而使我怀疑,她探望威廉斯先生时对他表示的亲切态度,仅仅是为了想从他嘴中尽量探听出一些情况来。“朱克斯太太,”我说,“如果像您所说,您的监视任务已经结束了,那么这里已没有什么情况可以刺探的了;您现在为什么还要刺探出什么呢?” “请相信,我不想刺探什么,”她说,“这仅仅是女人的好奇心罢了。因为当一个人看到别人装模作样,仿佛保守着好多秘密时,她自然而然就会想把它查找出来啦。” “请告诉我,朱克斯太太,他跟您说了些什么事;然后我就来回答您的好奇心。” “您回答不回答我不在乎,”她说,“因为我已经从他那里了解到我所需要了解的事情了。任何您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已完全不指望从您这里打听出来了,我的小宝贝。” “唔,”我说,“让他去说那些他想说的事吧,我毫不在乎;因为我相信他说不出什么对我有害的事情;因此让我们换个话题吧。” 这时我确实感到宽心一些,因为她没有向我暗示钥匙和后门;如果他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了她,那她是会向我提到这两件事的。随后她不再对我动什么念头,我也不去打她的什么主意,双方显然都对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抱任何希望。 但是我相信他一定说了一些他不该说的事。因为她曾骗我说,她把她所存的纸张全给了我,还要我以后替她写信;可是这两个钟头她实际上一直在写信,这一点使我更感到忧虑。 我有点后悔,先前我可以做到时,如果敢冒一切风险,从这里逃出去,那现在就好了。一颗懦怯的心会使一个人招惹多少邪恶的事情啊!啊这种疑惑与不安的状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她刚才跟我在一起,说她将派一名信差到贝德福德郡去;如果我愿意写一封信给主人,对他的恩惠表示感谢,她就托信差把它捎去。“在跟我的父亲和母亲团聚之前,我没有什么要感谢的,”我说,“再说,我已经给他写过一封信,但却没有收到回信。”她说,她认为主人给威廉斯先生的信就足以看作是对我的回复了。我至少该做的事,就是谢谢他,哪怕写两行也行。“没有必要那样做,”我答道,“因为我不想嫁给威廉斯先生,那封信对我算得了什么呢?”“好吧,”她说,“我看您真叫人很难捉摸!” 这一切都使我极为懊恼。瞧,我害怕公牛和强盗是多么愚蠢啊!现在我内心的忧虑成倍地增加了。这个不慎重的男人会说出什么话来呢!她从他那里探听到的情况,无疑是她那封长信的主要内容。 现在她对过去一段时间内做的事完全保持沉默,一声不吭。我问她的话,她除了说声“是”或“不是”外,就再也不说别的。我怀疑,一定有什么事正在策划之中。特别是,由于她不信守诺言,没有让我一个人睡觉,也没有把钱归还给我,我就更加怀疑了。对于这两个问题,她都给了可疑的答复;对其中的一个问题,她说,“唷,您当真想把您的钱拿到手呀!我又不会把它拐跑。”对另一个问题,她说,“祝您好运!在您没有真正找到一个您更喜欢的同床伴侣之前,您不必这样急于把我甩开嘛!”她这话即使我痛苦失望,又使我无言以对。 星期二,星期三 威廉斯先生到这里来了;但我们没有机会在一起谈话。朱克斯太太自从对他作了亲切的拜访以后,现在性情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他对此迷惑不解,对于我将要告诉你们的事情他更感到惊慌。 他问,我是不是可以跟朱克斯太太与他一起到花园里去散散步。“不行,”她说,“我不想去。”“帕梅拉姑娘是不是可以去散散步?”“也不可以,”她答道,“我要求她别去。”“为什么,朱克斯太太?”他说,“我担心我在什么地方得罪您了。”“一点也没有,”她答道,“我想你们不久就可以自由自在一起去散步了,愿意多久就多久。我已派一个信差去请主人对这件事情和更加重要的事情作出最后的指示;他的指示到达之后,我将让你们做你们认为合适的事情;但是在那之前,你们俩分开一些,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使我们两人都感到有点惊恐;我发现他脸上露出自责的神色。于是我就走到她的背后,把双手平平地合在一起,中间夹着一张我身上带着的纸,并看着他。我向他暗示,我想通过瓦片来恢复通信,他似乎领会了我的意思。 我离开他们,让他们待在一起,然后回到我的内室里,写了一封往瓦片中寄存的信;但是由于没有时间抄写,我在这里只把它的主要内容告诉你们。 我在信中对他进行劝导,向他指出,他过于直言不讳,所以很容易落入朱克斯太太的圈套;我把我的忧虑告诉了他,并简要地叙述了我担心的理由;我想要知道他对她说了些什么;并向他明白表示,我认为很有必要重新执行我们从后门逃走的计划。 我在晚间把这封信放在老地方,现在正焦急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第三部分-4 星期四 我得到了下面的回信: “亲爱的帕梅拉姑娘, “我惊慌恐惧极了,对您正当的责备我应该服罪。我真但愿能有您一半谨慎就好了。我希望,这毕竟只不过是一块试金石,试出了这位坏女人的性格:她无疑想显示出她的权力与重要作用;因为我揣测,b先生不会也不敢用这样卑鄙的方式来欺骗我。如果他真的这样做,我将向全世界揭露他。不过这不是也不可能是他的性格。我收到约翰·阿诺德给我寄来一封信,他在信中告诉我,他的主人正在准备伦敦之行,并相信他在这之后将会到这一带地方来。不过他又说,戴弗斯夫人现在正在他们家里,准备陪她弟弟会伦敦,或在那里跟他会见,这两种会见的方式究竟是哪一种,他不清楚。约翰向我表露了他愿意为您效劳的极大热忱。他提到他以前寄给我的一封信,但我发现那封信没有到达我的手中。我想这里不会有什么背信不忠的事,因为我在盖恩斯伯勒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我曾嘱咐约翰把信寄到他那里;约翰的这封信就是通过这个渠道平安到达我手中的;我很清楚,我不敢向这里驿馆中的布雷特托寄任何信件。我承认,我现在真有些难过,因为当时我对朱克斯太太确实太直言不讳了;由于她当时掩饰感情,假装对我关怀,并热烈地希望能促成我和您幸福地结婚,所以我就上当了。我曾向她暗示,我本来会毫不迟疑地采取任何途径把您救出;我还向您求婚,因为这是高尚体面的唯一途径。但是我让她确信,您没有接受我的求婚(虽然她不肯相信我的话)。这是千真万确的!但是我没有向她提到后门或钥匙,一个字也没有提起。 “不过我并不过分担心。我希望一切都会有良好的结局;我们不久就会知道,是否有必要重新执行我们以前所拟订的计划。如果有必要,我将毫不延误时间,为您准备一匹马,并为我自己准备另一匹;虽然我会因此而断送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名位利禄,但我决不会为上帝或为我自己做出比这更好的服务了。我是 您极为忠诚、恭顺的仆人” 朱克斯太太继续绷着脸,脾气很不好,我几乎害怕跟她说话。她跟往常一样严密地监视我,并假装感到奇怪,为什么我要避开她不跟她在一起。 我刚才把这封诚挚的信放在瓦片底下: “尊敬的先生, “每一件事情都使我的心情比以前更为纷乱不宁。约翰·阿诺德没有寄到您手中的那封信使我怀疑是否是个圈套。但是我不愿意把自己看得这么重要,竟去猜测每个人都在对我策划阴谋。不过,您能肯定伦敦之行不会是林肯郡之行吗?约翰过去曾经是个背信弃义的人,他会不会故伎重演?我为什么必定要过这种疑神疑鬼的生活呢?我现在如果能有那匹我希望得到的马,那么与其这样生活在恐怖之中,还不如骑上马背,让马自由奔驰,并信赖上帝成为我唯一的保护者。您现在正处在就要晋升职位的时候,我不愿意考虑把您牵连进来。然而,先生,如果我甚至在没有您陪同的情况下也能实现逃走,那么我担心,您那致命的直言不讳会使他们怀疑您是我逃走的同谋。 “我是个可怜的、微不足道的人,如果不是我的贞洁,而是我的丰个面临危险,那我就不希望把任何人卷进我最小的困难之中。但是,啊先生!虽然我的身份只跟地位最低微的奴隶一样,但是我的心灵却跟公主的同样重要。 “善良的天主,请您救救我的贞洁吧!尽管命运注定我要过早地死亡,但我也会感到幸福,因为那样会结束我的一切苦恼。 “请原谅我急躁的心情;但是我有预感的心在向我预报着各种可怕的灾祸!我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显得很不吉利;这位女人绷着脸,沉默不语,令人费解(这两种表现不论哪一种都没有明显的理由);她的态度突然间发生了这样截然相反的变化,这使我担心会发生最坏的结果。先生,如果您认为我错了,就请责备我吧,并请指教我,我能做些什么。 您极为苦恼的仆人” 星期五 我从威廉斯先生那里收到了这封令人有些生气的信;但是在他的信中还附有一封信,亲爱的父亲给我的信,对我来说,这是比世界上其他所有信件更为宝贵的信。 编者按:下面是帕梅拉父亲来信的副本: “亲爱的女儿, “我们的祈祷终于被上帝听到了,我们高兴极了,简直不知所措。啊,你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什么样的考验啊!让我们颂扬上帝的仁慈,它使你能顶住这么多的诱惑!你对你经历的各种艰难困苦所作的长篇叙述,我们现在还没有闲暇的时间把它们按照顺序,从头到尾阅读一遍。我说长篇,是因为我奇怪,你怎么能找得到时间和机会来写它们;但是,抛开这卢、不说,它们是我们空闲时间最喜爱的读物;只要我们活在人间,我们就将一遍又一遍地阅读它们,同时在心中怀着对上帝的感激之情,感谢他赐给我们一个这样贞洁、这样谨慎的女儿。我们尽管贫穷,但我们是多么幸运啊!啊,既然贫困的环境能在帕梅拉身上产生出这么多宝贵的东西,那就让任何人都别把子女看成是负担吧!亲爱的女儿,请把这个极好的宗旨坚持下去;我们不羡慕最高贵的身份,反而敢向上流社会挑战,看它能不能生出像我们这样的女儿。 “我刚才说,我没有按照顺序,从头到尾把你所有的信件都阅读一遍。我们太性急了,所以就翻过去看最后的部分;我们在那里看到,你的贞洁可能得到报答,你主人的心已开始看到他行为的荒唐;我们也看到他曾经打算对我们亲爱孩子所进行的伤害。毫无疑问,亲爱的孩子,如果他做得到,他本来是想糟蹋你的。但是看到你贞洁自持,他的。c就被感动了,而且上帝的慈善无疑已使他醒悟过来,正在报答你的谨慎。 “我们觉得,你接受现在向你提出的求婚,让威廉斯先生,这位品德高尚的威廉斯先生(愿上帝保佑他!)得到幸福,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虽然我们贫穷,不能为我们亲爱的孩子增添光彩和财产,反倒像世人所想那样,对她构成一种羞辱,然而我自豪地说,出自普通阶层的善良男子,没有一位不为有你这样一位妻子而感到幸福的(特别是,你已故的夫人十分仁慈,向你提供了极好的机会,而你又好好地利用了这种机会来提高自己),我希望这样说并没有犯下罪过。但是,既然你说你宁愿现在不结婚,那么我们就决不会劝说你去做违反你意愿的事情!你在所有的行为中都表现出极大的谨慎,如果我们在这件事情上不相信你,或企图指导你进行选择,那就十分错误了。哎呀!我的孩子,我们能为你做什么呢?在你度过十分舒适的生活之后,又使你陷入我们的困难之中,让你分担我们的贫穷,这只会增加我们的痛苦。当我们承蒙上帝允许,有幸看见你和我们在一起(你现在让我们抱这个希望了)时,我们将会有充分的时间来讨论这些事情。让我们在这里说,阿门,阿门! 极为宠爱你的父母亲 “请向品德高尚的威廉斯先生致以我们谦恭的敬意与感谢。我们再说一次,愿上帝保佑他! “啊,我们要向你说的话是多么多呵!愿上帝赐给我们快乐的团聚!据我们了解,那位乡绅即将动身到伦敦士。他是一位很好的先生。我但愿他过去也跟现在一样好就好了。不过我希望他现在将弃旧图新。” “小姐, “我想您实在忧虑得太过分了。我对您的惴惴不安感到遗憾。您可以信赖我和我所能做的一切事情。我毫不怀疑b先生这次确实是打算到伦敦去,我也不怀疑约翰的悔悟与忠诚。我刚刚从盖恩斯伯勒我的朋友那里收到一封信,我想是您父亲寄来的;就像我所要求的那样,信封上是写明我的地址。我希望信中没有什么内容会增加您的不安。亲爱的帕梅拉姑娘,请把您的忧虑暂时抛开,并等待几天,看看朱克斯太太寄给b先生的信和我对他表示的感谢结果如何吧。我希望,事情一定会比您所预料的要好。上帝不会抛弃这样虔诚与无辜的人;请让这一点成为您的安慰与依靠吧。这是我现在所能给您的最好劝告。 您极为忠诚、恭顺的仆人” 上面就是威廉斯先生措词直率的信。啊亲爱的父亲,你的信给了我多么难以形容的安慰啊!你问,你们能为我做什么呢?你们为你们的孩子不能做的又是什么呢!你们能给她忠告,这种忠告是她十分需要得到的,仍然需要得到、并将永远需要得到的;你们最初引导她走上了贞洁的道路,你们能继续鼓舞她坚定地走下去;你们能怀着无比纯洁的心为她祈祷,这样纯洁的心是在宫殿里也难以遇到的。啊!我是多么渴望能扑倒在你们脚边,从这样善良的父母亲那里接受你们亲口的祝福啊!但是,哎呀,当我上一次把小包封上时,我的前景还不坏,而现在它却又重新笼罩上阴云了!我担心;你们可怜的帕梅拉还必须跟更多的考验、更多的危险进行斗争。不过我希望,上帝的仁慈和你们的祈祷最终将会使我摆脱困难,特别是因为这些困难并不是由于我爱好虚荣和自以为是所产生的。 现在我要把我那看不到希望的遭遇继续写下去。 我看到威廉斯先生对我的性急有点不太乐意,就写了一封信给他,让他确信,我将尽量安下心来,并完全听从他的指导,特别是我父亲已证实,主人即将动身到伦敦去,这个消息我父亲是从主人家中不知怎么得到的,否则他不会在信中向我提到它。我还在信中向他转达了父亲对他的敬意。 星期六,星期日 威廉斯先生这两天跟往常一样都在这里,但是朱克斯太太仍然漠不关心地对待他。为了避免嫌疑,我让他们两人待在一起,我则上楼到我的内室里;当他在这里的大部分时间中,我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我从她那里得知,他与她发生了一场争吵。他在离开的时候告诉她,在他接到b先生对他的复信之前,他将不会来这个宅第打扰。“来得愈少愈好,”她答道。当她告诉我这件事时,我想我最好是保持沉默。 我深信,现在正在酝酿着一场灾祸;我要把信纸藏好,并将格外地小心。 星期一,星期二,我被监禁的第二十五天和第二十六天 我有比以前更为奇怪的事情要写。信差已经回来了,现在一切终于都暴露出来了!这个信差捎来了两封信,一封给朱克斯太太,一封给我;但是,就像绝顶聪明的人有时也会做错事情一样,由于信被折叠得一模一样,信封也被封得一模一样,结果给我的信,信封上却写着寄给朱克斯太太;给她的信,信封上却写着寄给我。可是这两封信的内容都同样可怕和可恶。 她把那封寄给我的信带到楼上来,说,“这是给您的信。我要向信差问几个问题,然后再来阅读那封同时寄给我的信。” 她下楼去了,我就在内室里把她给我的那封信打开,发现信封上写着“致帕梅拉·安德鲁斯姑娘”,但是当我把信封拆开看时,发现信的开头却写着朱克斯太太。我十分惊慌失措,但我想,这可能是个幸运的错误,我可能会发现一些事情。于是我就往下读到了这些可怕的内容: “朱克斯太太, “您来信所写的内容,使我感到非常纷乱不宁。一个由于我的恩宠才能得到这样优越待遇的女孩子,当我已对我的高尚人格向她作出极为有力的保证时,她为了逃避我,竟这样打定了主意,打算跟一个认识时间如此短促的家伙私奔,这是我一想起来就无法容忍的事。忘恩负义的人!我要把这个小丑的玩物1留待将来进行报复;我嘱咐您加倍防范,不要让她逃走。 1小丑指威廉斯,玩物指帕梅拉。古代英国王侯雇养的小丑(或称弄臣),手中拿一根手杖作为玩物。 “这封信我是派一位诚实的瑞士人送给您的;我在外出旅行时由他服侍;他是一个我可以依赖的人;让他成为您的助手;因为那位狡猾的人装出貌似天真与纯朴的样子,也许会在那几个跟您在一起工作的仆人中间拉帮结伙,就像她在这里曾经做过的那样。约翰·阿诺德是我过去信赖的人,我对他比对其他男仆都更为偏爱,可是事实表明,甚至连他也是个该诅咒的坏蛋;他应当为此受到应有的惩罚。 “至于那个见习修道士威廉斯,不用我嘱咐您当心提防;别让他见到这个孟浪的女孩子我已指示我的事务律师肖特先生立即把他投入监狱,因为他欠我的钱1;我本来打算把这笔债款一笔勾销,水远不要他偿还的。 118世纪时,英国法律允许债权人有权把债务人投入监狱,直到债款还清为止。 “披着宗教外衣的伪君子!他怎么知道我企图对这个色彩鲜艳的小玩意儿做出不名誉的事来?如果他对一个他认为是清白无邪和处于危险中的人仅仅产生怜悯,除此之外并没怀有恶劣的动机,难道他就不该来劝导劝导我吗?就他的职务和我对他的恩惠来说,他这样做不才是更正当的吗?但是他不仅跟那个冒失的阴谋家相互勾结,竟想把我,他的恩人与最好的朋友排挤掉,由他来取而代之,而且还在西蒙·丹福德爵士全家人面前揭露我,向他们提出请求,当他把她从我家里弄走之后,请他们与我为敌,收容和保护这个策划阴谋的小女坏蛋。西蒙·丹福德爵士已经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我。可耻的请求!爱管闲事和卑鄙的干预者!他卑劣的动机是很容易猜测到的。他想把这个漂亮的白痴从另外的人手中抢走,他的动机比另外那个人的动机更加下流、更加荒淫无耻。这个忘恩负义的坏蛋!居然还想我提升他!这样邪恶、这样可憎的叛逆者必将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彻底的身败名裂,他是罪有应得! “如果您不能信赖跟您在一起的其他仆人,我可靠的瑞士籍男仆科尔布兰德将会毫无保留地服从您。 “至于那个女孩子否认她曾鼓励他求婚,我不相信。毫无疑问,这个会说话的图画1尽管假装出天真、腼腆的样子,但却是愿意跟他私奔的。我现在彻头彻尾地恨她;虽然我本人将不会对她做什么事情,然而为了我要进行报复的缘故,为了我的荣誉已遭受损害的缘故,为了我的建议受到轻视的缘故,对她所做的任何事情,甚至是她最最害怕的事情,我都能忍心看见。那时她可能会听随厄运摆布,为失去她那异想天开的贞洁,对着树林虔诚地悲叹痛哭(这位想入非非的白痴装模作样,对她的贞洁是很自夸的)。 1会说话的图画是英国诗人兼政治家菲利普·悉尼爵士(sir philip sidney,1554—1586年)在他的著作《诗的辩护》(defence of poetry)中,将诗与艺术进行比拟时使用的。 “我将与姐姐戴弗斯一起去伦敦;我只要能抽得出身来,我就将跟您在一起决定她的命运。在这同时,请加倍提防,因为我曾提醒您注意,这个天真无邪的人满脑子都是鬼点子。我是,等等。” 我刚刚把这封可怕的信读过一遍,朱克斯太太就极为惊慌地走上楼来,因为她猜想到发生的差错,她的信已到了我手中;她看到我把拆开的信拿在手中,几乎就要昏过去。 “您有什么权利看我的信!”她问,接着就把它从我手中抢过去。“您看,”她看着它,说,“信的顶端开头写着朱克斯太太,照理您就不应该再往下看。”“请别增加我的苦恼了,”我说,“我不久就不会妨碍你们的手脚了!这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这我永远也忍受不了。”然后我就扑倒在内室中的躺椅上痛哭起来。 她走出去了,念完信以后又重新回来。“唔,这确实是一封可悲的信,我对这感到遗憾;不过我过去就担心您对有些事太挑剔,太讲究,做得太过分了。”“请离开我,请离开我一会儿,朱克斯太太,”我说,“我说不出话来!”“可怜的心!”她说,“好吧,我一会儿再上来,希望那时看到您会好一些。不过,这里,请把您自己的信拿去吧。我希望您好,但这是个糟糕透顶的错误!”于是她就把那封给我的信放下。当时我没有心情去念它。啊,这个人!这个人!这个铁石心肠、残酷无情的人!有什么坏事你做不出来! 当我稍稍恢复过来时,我坐在那里反复思考着这封邪恶的信的内容,无心去念我自己的那封信。什么小丑的玩物呀,狡猾与孟浪的人呀,什么色彩鲜艳的小玩意,女坏蛋呀,会说话的图画呀,想入非非的白痴呀,这些恶劣的名称都是一些难以入耳的话,是你可怜的帕梅拉无法忍受的!我开始想,究竟我是否确实是个很没规矩的人,是否真没做过卑劣的事情。但我又想到主人已发现了可怜的约翰;想到西蒙爵士卑鄙的讨好行为,竟把威廉斯先生的事告诉了主人,而且主人已决定对威廉斯先生进行报复;对此我深感沮丧;我还想到可怕的科尔布兰德,想到主人竟会忍心看到对我所做的任何事情,我就更加垂头丧气;这时我快要透不过气来,仿佛连心律也失常了。还有,他将在三个星期内决定我的命运,这是多么可怕的话呀!哎呀,天哪!请在那个时间以前用雷电把我打死吧!要不就给我提供一个什么途径,让我逃避开这些即将来临的灾祸吧! 最后,我拿起那封信封上写着寄给朱克斯太太、但原先却是打算寄给我的信;我发现这封信比另一封要稍好一些。下面就是这封信的内容: “刚愎、冒失、狡猾、但却愚蠢的帕梅拉,你做得真好,在为时不算太晚的时候,使我深信,我过去心肠太软,所以才错以为你是一面镜子,相信它反映出你羞怯、端庄与清白无暇的优秀品质。表里不一的伪君于!心灵卑劣的女孩子!使你产生忧虑的原因是身份,而不是男人。一个你已认识多年的人,在我善良母亲对你错误的宠爱下,一个可以说是与你一起养育大的人,你对他丝毫不能信任;但是一个你在最近几天以前从来也不认识的人,你却能与他相互勾结,朋比为奸,甚至策划与他私奔。我认为你是个心灵卑劣、忘恩负义、鲁莽轻率、出身低微的女孩子,我应该接连不断地这样骂你! “当你希望往一条路走时,尽管我把你送往另一条路,以致引起你的忧虑,但是为了使你相信我决心高尚体面地对待你,我不是已经向你保证过,在没有取得你本人同意的情况下我将不接近你吗?然而你是怎样报答我的呢?你所遇到的第一个家伙,正当他未来生活的幸福依赖于我的恩惠时,你就先用巧妙的策略和迷人的脸蛋,引诱他冲破道义的一切约束,把对我的感激抛到九霄云外,然后你就利用他,收买他,并鲁莽轻率地以身相委! “既然你不信任我,那么我在道义上对你就不再担负什么责任了。不久你将会发现,你在对待一个人上面犯了多大的错误,他曾经一度是 你感情深厚与仁心善意的朋友” 多么残酷无情的谴责啊!心灵卑劣,出身低微,鲁莽轻率。如果说我出身低微,那么我的心灵却不是卑劣的。尽管他认为自己身份高贵,但我要说,他的心灵才是卑劣的。他说,使我产生忧虑的原因是身份而不是男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过去错以为我是一面镜子,反映出我羞怯、端庄与清白无瑕的优秀品质!他究竟有什么权利来评断我的是非长短?因为他认为我是端庄与清白的,于是他就要想法让我成为厚颜无耻和犯有罪过的人。 我敢说,他亲爱的母亲,善良的老夫人过去没有、直到今天也不会认为,她对我的恩惠是错误的;如果她了解到,他对她可怜的小女仆做下了这些卑劣的勾当,那她会对他怎样想,这倒是我知道的。 可以说是与我一起养育大的!邪恶怎么会使一个高傲的人这样甘愿降低自己的身价呢!与他一起养育大的!他怎么能这样说!他不是到国外去了一些时候吗?最近他在家里是怎样用蔑视的眼光来看我的呢?在他那傲慢的眼光注视下,那个卑贱的女孩子是怎样害怕得快要浑身哆嗦的啊?每当他到老夫人房间里来看望她时,虽然她嘱咐我留下,但我总是想尽办法找个借口,尽量从她身边离开。什么与他一起养育大的!请注意,——与他一起养育大的!他满可以说,那担惊受怕的可怜鸽子是和鹰一起养育大的!他的眼睛就像鹰的一样!我确实认为,他的心也像鹰一样残酷!心灵低劣!他说我心灵低劣是说错了。鲁莽的性格,他在我身上是找不到的、忘恩负义!如果我会忘恩负义,我将憎恶我自己。出身低微,从一个有身份的先生嘴中说出这种责备的话来是多么可怜!如果说我的出身是低微的,那么我却是清白正派的;就这一点来说,我比那些出身高贵、但却不清白正派的人要好。什么他曾引起我的忧虑;他有什么权利引起我忧虑;当我希望往一条路走。前往你们,亲爱的、道德高尚的父母亲那里时,他有什么权利把我送往另一条路,送到他邪恶的宅第和卑劣的女人手中呢?我所遇见的第一个家伙伙!我不屑理睬他的指责!他把你们的帕梅拉看错了。我对威廉斯先生的看法我已写过,你们是知道的;如果你和我的母亲,以及我自己的心认为我是无罪的,那么我还在乎什么呢?——我几乎都要把这些话说出来了。但是这些都是事后细细思考之后所产生的感想。当我最初读到他的信时,我的心几乎要碎了。 我想要做的一切只是想要保护我的贞洁;为了进行必要的自卫,我不得不想出那些可怕的小小计策(它们使他那些高超、邪恶的阴谋诡计不能得逞了);但他却因此认为我狡猾、鲁莽和忘恩负义。哎呀,我的天哪!我自言自语道,我这是什么样的命运啊! 朱克斯太太又上楼走到我跟前时,发现我泪流满面。我想,她似乎已被感动得产生出一些怜悯心来。我觉得我现在已完全受她控制,不应当去惹她生气,因此就说,“我现在看到,要想跟厄运进行斗争,要想跟暴虐主人的高超诡计进行斗争是徒劳无益的。我将把自己托付给上帝,我希望他仍旧会保护我。但是您看,这个可怜的威廉斯先生是怎样受到牵连和断送前程的。我很遗憾,我成了他身败名裂的根由;可怜而又可怜的人!他受到了这样的连累,而且是为了我的缘故!但是,如果您相信我,”我说,“我并没有对他的求婚给予鼓励;我相信,他认为要拯救我,结婚是唯一高尚体面的途径,要是他不这样想,那他是不会向我求婚的。他这样做的唯一动机,是出于高尚的道德和怜悯一个处于痛苦之中的人。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呢?您知道我境况贫寒,无依无靠。我唯一恳求您做的是,让这位品德高尚的先生知道主人的愤怒,让他逃往国外,以免被投入监狱;这同样可以达到主人的目的,因为那会同样有效地阻止他来帮助我,就像他在监狱中一样。” “您请求我做任何事情,”她说,“只要它属于我的权力范围之内,与我的责任和我受到的信任又不相矛盾,那我就会去做,因为我为你们两人都感到难过。但是,毫无疑问,我将不会跟他通信,也不允许你这样做。” 我想要跟她谈谈一种比她所提到的责任更高的责任,这种更高的责任将使她感到有必要去帮助那些遭受痛苦和清白无辜的人,将不允许她不顾一切地去执行主人的命令,做出无法无天的暴虐行为;但是她明白无误地嘱咐我在这方面不要吭声,因为企图说服她,要她辜负她所受的信任是枉费心机。“我想要劝您的只是,”她说,“安下心来,把您所有那些想要逃走的阴谋诡计统统收起来,并把我当成您的朋友,不要让我有理由怀疑您;因为我以赤胆忠心对待主人而自豪。威廉斯先生和你两人都采取了一些奇怪而狡猾的诡计,因此虽然我认为你们很少见面,但他承认,你们两人已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我必须比过去更加细心周到才是。” 这一点使我倍感忧虑;因为我担心,我将比以前受到更为严密的监视。 “唔,”我说,“既然由于这桩奇怪的意外事故,我已发现了主人给您写的那封可怕的信,那就让我把它再看一遍吧,这样我就可以熟记它,并对痛苦做好思想准备,将来灾难临头也就可以不以为怪了。”“那么,”她说,“也让我把您的信再念一遍吧。”我就把我的信给了她,她则把她的信借给了我;经她允许,我把那封信抄了个副本;因为就像我刚才所说,有了它,我就会对最坏的结果做好准备。我抄完之后,把它钉在躺椅的头上。“我就这样来利用您这封十分讨厌的信的抄件,”我说,“您将会常常在这里发现,我的眼泪已把它流湿了。” 她说,她将下楼去吩咐做晚饭;晚饭做好后,她坚持我陪她一道去吃。我本想找个借口不去,但是她装出一副命令的神态,我就只好服从了。我一走到楼下,她就拉着我的手,把我介绍给那位我这一生中所见到过的最为丑恶的妖怪。“这是科尔布兰德先生,”她说,“这是您漂亮的被监护人,也是我的;让我们设法让她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轻松自在。”他鞠了个躬,装出他那副外国人的怪相,并似乎暗自庆幸!然后用拙劣的英语对我说,我受到世界上最优秀的先生爱慕,这是很幸福的!我感到十分恐怖;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我在这里将把他的外貌向你们描述一番,你们今后如能看到这封信,那就会判断我这时是否有理由感到恐怖,特别是我原先不知道他会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就身材来说,他是一个巨人,比你们的邻居哈里·莫里奇要高好多;他的骨骼很大,但瘦削如柴,并有一只手——我这一生中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手。他的眼睛很大,瞪着看人,就像曾经惊吓过我的那条公牛的眼睛一样;他的颚骨很大,向前突出;眉毛悬垂在眼睛上面;前额上有两块很大的伤疤,左颊上还有一块;连鬓胡子一大片;嘴巴非常宽阔;嘴唇肥厚,即使沉默不语时也难以把那又长又黄的牙齿遮盖住,因此他经常龇牙咧嘴、丑恶地笑着;头发又长又可怕,经过梳理后用一只很大的黑袋套住;又长又丑的脖子上系着一条黑色的绉纱颈饰;喉咙上有个什么突出的东西,我可以说就像粉瘤一样。至于其他方面,他的衣服穿得很讲究;身上佩着一柄剑,剑柄上装饰着一个肮脏的红色花结;皮制的袜带紧紧地扣在膝盖下面;他的一只脚几乎跟我的胳膊一样长——我真的这样想。 “我把这位姑娘吓坏了,”他说,并想要离开;但她不许他走。 我跟他在一起坐了不久,就上楼到我的内室里来。我坐在餐桌旁时一直感到心痛难受,因为我看到他时不由地会战栗。这畜生般的女人虽然知道在这之前我的痛苦就已很大,来了这个人我的痛苦就更增加了,但她无疑是故意让我感到恐怖的;它也确实产生了效果;因为我上床睡觉时,除了他那丑恶的外貌和主人更为丑恶的行为外,不能想到别的事情。这些思想深深地影响了我,结果我梦见他们两人怀着最恶劣的企图全都来到我的床边;我惊醒过来,从床上跳了出来。朱克斯太太被我吓了一跳。我把梦告诉了她。这邪恶的人只是哈哈大笑,井说,我所害怕的只不过是一个梦罢了;等到它已过去、我完全清醒以后,我也会像她这样哈哈大笑的。世界上可曾有过这样可恶的女坏蛋吗? 第三部分-5 现在我已进入星期三结尾的时候,这是我被监禁的第二十七天 可怜的威廉斯先生已被真正逮捕,并送往斯坦福。不幸的人!他过分的疏忽大意与直言不讳已把我们两人都断送了!我当时正确地相信,我们不应当耽误片刻时间,但是他却有些生气,认为我太性急了,然后是他那致命的坦白承认和主人可恶的手段。我们两人将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果啊! 我现在的处境是令人沮丧的:我既没有朋友也没有钱;如果我真正走出了这座宅第,那我也不认识道路,连一步也不认识。可是即使让公牛、熊、狮子、老虎、还有那更坏的——虚伪、奸刁、欺诈的男人挡住我的道路,我认为那也不比我现在的处境更为危险;因为我对他所说的那三个星期已经绝望;既然他现在怒火万丈,井已对可怜的威廉斯进行报复,那他很可能在去伦敦之前就会到林肯郡来的。不过,尽管我的处境这样艰难,我刚才还是想出了一个计策。 我的计划是这样:我将尽量设法让朱克斯太太比我先睡;当我坐在内室里,房门被锁着时,她时常比我先睡。她的头一阵睡眠通常很深沉;她一开始熟睡,从不会不发出鼾声来引起别人注意。如果在她打鼾时我能从窗子的两根铁条中间钻出去(因为你们知道,我的身子很细长;我已经试过,发现我能把头钻进去),那么我就能落在下面的铅皮屋顶上,铅皮屋顶与窗子之间的距离比我的身子稍稍高一点儿。这个铅皮屋顶盖在一个小小的起居室上,它在夏季是用于避暑的;从这个避暑起居室出去正好通向花园;由于我的身子很轻,铅皮屋顶高地面又不高,所以我很容易就能从铅皮屋顶跳下去;这样我就将会进入花园,并不难使用我身上的钥匙去打开后门,走出屋外。我还想好另外一个应付办法;愿善良的上帝让我成功地想出这些善意的计策来吧! 我曾经念过一位伟大船长的故事。他身陷危险时,曾从船上跳进海中;当他游泳时,敌人用弓箭射他,他就把上衣解开脱下,从另一条道路游去;敌人的短矛和箭部射到他的外衣上,而他却逃之夭夭活了下来,欢庆他对敌人所取得的胜利。因此我将把外面的裙子脱下,跟围巾一起扔进池塘;因为他们没看到我,在其他地方又找不到我时,很可能会向池塘跑去,猜想我已投水自尽了;当他们看到我的一些衣服正漂浮在水面时,他们将会去从事打捞,而这池塘是很大的。也许在早晨才会发现我不在,这样就会使我有机会离开很远的一段路,因为我相信我一走出门就会拔腿飞跑。这样我相信上帝将会指导我,使我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亲爱的父母亲!当你们读到这里时请不要惊恐!但是在你们读到它以前,一切都将过去了;因此上帝将会指导我,让我得到最好的结果。我将把我所写的东西埋在花园里,因为我担心我会逃不走;如果我不能逃出去,那么毫无疑问,我就将被搜查,并受到可怕的虐待。因此我现在就写到这里为止,以便准备我所策划的事情。啊,遭受压迫、清白无辜的人们的仁慈保护者!请让您可怜的侍女所作的这最后努力取得成功吧;这样我就可以从那狡猾的诡计与圈套中逃走了(这诡计与圈套现已开始布置,是要让我陷进去的);除了这次尝试外,我看就没有其他途径可以逃脱了。啊,不论我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都请保佑我亲爱的父母亲,并请保护可怜的威廉斯先生,不要让他身败名裂吧!因为他在认识我之前是幸福的。 刚才,就在刚才!我听到朱克斯太太在酒醉的时候,向可怕的科尔布兰德承认,对可怜的威廉斯先生进行抢劫是由她策划,并由马夫和一位帮手执行的,目的是要想从他身上搜到我的信,但他们实际上并没有搜到。他们现在正对这段悲惨的经历哈哈大笑,却没料到我已偷听到了。啊,我的心感到多么悲痛!因为这些坏蛋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十一点钟以后 朱克斯太太上楼来,并上床睡觉了;她嘱咐我在她睡后别待得太久。啊,我在等待这个奸诈的畜生死沉沉地睡去!我从没有看见她喝得这样烂醉如泥的,这给我带来了希望。我又试了一试,发现我的头能从铁条中间穿过去。我现在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我希望很快就能听到她睡熟后发出的鼾声;现在我将把我最后所写的这些信和其他的信封好,并把我的一切托交给上帝!愿上帝再一次保佑你们俩!并让我们能幸福地团聚!如果不是在这个世界上,那就在他的天国中团聚吧!阿门。 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我痛苦生活的 第二十八天,第二十九天,第三十天和第三十一天 确实痛苦啊!因为我依旧在这里!一切都变得愈来愈糟糕了!啊,不幸的帕梅拉啊!没有留下任何希望,我苦心构思的所有计划都已彻底失败了!不过,亲爱的父母亲,你们可以同我一道,从我这深深陷入的痛苦中有所告慰,因为你们可怜的孩子,已经从一个更坏的敌人手中逃出来了,这个敌人是她以前从未见过、想过,而且几乎是不能抵抗的。我指的是同时存在于她心中的软弱消沉与自以为是。如果不是上帝出于仁慈进行干预,这些就会使她陷于永久的毁灭了。 我有机会时将会继续进行这可悲的叙述;在我现在这个看守得加倍严密的内室中,笔和墨水是我唯一能用来消磨时间的东西。我确实非常虚弱无力,直到昨晚以前,我连一支笔也握不起来。 当我要动身到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去的时候,除了身上的衣服外,只带了一件汗衫、两块头巾、两顶便帽,我把它们都装在衣袋里(因为我不能带很多东西来拖累自己);我还带了全部的钱(不过五六个先令而已)。我钻出了窗外,那不是没有经过一些困难的,肩膀和屁股都曾被稍稍卡住,难以很快通过。但是只要可能,我决心出去。从窗子到铅皮屋顶的距离比我原先想象的要大些,我担心已把脚脖子扭伤了;从铅皮屋顶到地面的距离更大;我所受的这点伤还不至于妨碍按原定意图行事。到了花园后,我先把信件藏在一丛玫瑰下面,并用一些泥土加以覆盖;我希望它们现在仍藏在那里。然后我急急忙忙向池塘跑去。正当我从屋子里出来时,时钟敲了十二下;这是个黑暗多雾的夜间,而且很冷;但是我当时没有感觉到。 我来到池塘边,按照原先的打算,把外面的裙子、头巾和钉有花结及带回耳的便帽扔了下去;然后跑到后门,从衣袋中掏出钥匙,这时心一直在怦怦跳动,仿佛它想挤出一条路,穿过胸衣跳出来似的。但是当我发现钥匙不能把锁打开时,我是多么大失所望啊!原来这个女坏蛋已把那老锁取下,换上了一把新的!我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我相信情况确实如此为止。可是我在摸索时,发现门的另一边还有一把挂锁,这时我的心情是多么消沉沮丧啊!我悲伤与慌乱地倒在地上,一时不能动弹。但是恐怖不久就唤醒了我的决心;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逃走,那么我这次想要逃走的企图就足以提供口实,使那女人可以对我进行极为粗暴的侮辱,并使主人可以对我进行极为残酷的虐待;而且会促使他更快地来到这里,实现他那可怕的意图。因此我决心,只要可能,就从墙上爬过去,但是墙很高,除了依靠门上一个很粗根结实的把手帮助外,没有其他希望可以翻越过去。于是,我就踩在把手和一把大锁上面向上爬,用手攀到门的顶部,这门并不是紧贴着墙关上的;这时,我没想到我能这样顺利地爬上来,就赶快用手抓住墙顶,但是,哎呀,我是多么不幸!倒霉极了!可怜的帕梅拉逃不出去了!墙已老旧,当我正想要跳一下爬上去的时候,我抓着的一块砖松动了,于是我就掉了下来,有一块砖重重地打在我的头上,把我打得头晕目眩,胫骨和踝骨都跌破了,一只鞋的后跟也脱落了。 我就在这样可怕的状态中平躺在地上,躺了五六分钟;然后我试着站起来,但又晕倒两三次。左边的屁股与肩膀跌伤得很厉害,感到很痛;头上流血,一直流到脖子上,由于被砖打中,我感觉到头上疼得厉害。然而我没有把这些伤痛看得很重,就用膝盖和双手爬了好长一段路去寻找梯子;这副梯子这时我刚刚记起,两天前还靠在墙上,园丁曾经站在梯子上把从墙上松下来的一株油桃树枝钉牢;但这时我却找不到梯子。于是我想,悲惨不幸的帕梅拉现在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哪!接着我又感到,要是能重新回到我的内室就好了;我懊悔我所作的这次尝试;我现在指责它是轻率的,因为它没有成功。 愿上帝宽恕我吧!但就在这时我脑中产生了一个想法!我一想到它全身都颤抖!我想到我将会受到虐待,心中产生了种种忧虑,说实在的,这种忧虑几乎要造成我永远的不幸!啊亲爱而又亲爱的父母亲,请原谅你们可怜的孩子吧!由于我当时十分悲观失望,我就向前爬着,直到两只摇摇晃晃的腿能够站立起来为止;然后我就一瘸一拐地走着!除了投身到池塘里、结束我在这个世界上所感到的恐怖,我还能做什么呢?啊!如果上帝的仁慈当时没有制止我,那我就会发现这种恐怖将在不幸的永恒中无限地增大了。 因为现在我已经逃脱了这个诱惑,所以我将把我在这个可怕时刻中内心的斗争告诉你们,这样我们可以赞美上帝的仁慈,它使我得到了挽救,使我仍然在那可怕深渊的这一边1;如果进入了那个深渊,那就不可能再回来了。 1可怕深渊指死亡;这一边指生存。 从那时以来我一直在想,我当时受伤得很厉害,这对我倒是件好事,因为它使我花较长的时间才到达水池边,并使我有时间来稍稍进行思考,让上帝仁慈的一束光线照射到我蒙昧无知的心上;因此当我到达池塘边时,我在倾斜的岸边坐下,开始对我悲惨不幸的状况进行仔细的考虑。我是这样独自进行推理的: 帕梅拉,在你进行可怕的一跳之前,请在这里稍稍停下来想一想,你将要做什么事情;并请考虑一下,如果你不能从这邪恶的宅第中逃走,那么,当你住在里面的时候,是不是就没有其他道路,就没有希望从威胁着你的灾祸中避开呢! 这时我进行考虑;当我把能产生希望的各种事情都从心头抛开之后,我看不到避开这种灾祸的可能性。一个邪恶的女人,丝毫没有怜悯心!那位可怕的科尔布兰德刚刚来到这里,他是一位可恶的教唆者!一个心怀愤怒与怨恨的主人,现在恨我,井用极为恶劣的手段来威胁我!现在我面前还有机会从他们的各种迫害中脱身,但不久我就极有可能连这样的机会也被剥夺了。痛苦的人呀,我自言自语道,仁慈的上帝知道你是多么清白无辜地遭罪受害,而那些人是决意要糟蹋你的,你除了投身到仁慈的上帝面前,避开那些人冷酷无情的邪恶外,还能做什么呢? 然后我又想(啊,这想法一定是魔鬼唆使我产生的,因为它十分有安慰作用,并对我有很大的影响力),这些邪恶的坏蛋们虽然现在没有悔恨,对我也没有怜悔心,但将会受到感动,因而会哀叹他们所干下的坏事。当他们看到悲惨不幸的帕梅拉尸体从池塘中捞出到还有露水的岸上,气息完全断绝地躺在他们脚边时,他们将会感到懊悔来缓和一下他们冷酷的心情。(现在他们心中是根本没有懊悔的!)主人,愤怒的主人,那时将会忘记他的怨恨,说,“哎呀!”这时可能还会绞扭着双手。“这是不幸的帕梅拉!我毫无理由地把她这样迫害与摧残了!我现在确实看到,她守身如玉,把贞洁看得比生命还重,可怜的女孩子!她并不是个言行不一的伪君子,并不是个欺骗者,而确实像她本人自称的那样,是个清白无邪的人!” 然后,我想到,他也许会在遭他迫害的仆人尸体上洒下几滴眼泪;虽然他为了掩饰他本人的罪过,可能对外宣称,我是由于爱上可怜的威廉斯先生,悲观绝望而死去的,可是他在内心中将会感到悲痛,并会嘱咐为我举行一个像样的葬礼,使我,或说得更正确些,使我这个肉体的部分免于被绑到可怕的火刑柱上在公路上火葬1;我父亲邻居中的青年男女将会怜悯可怜的帕梅拉!但是我不希望我将是他们民谣与哀歌的题材;为了我亲爱的父亲与母亲的缘故,我只希望我很快就会湮没无闻! 1英国古时把自杀者运到公路旁绑在柱上,周围堆满木柴燃烧。 我深深地沉溺在这个悲哀的想法当中,因此有一次我站起来想投入池塘,但我的伤痛又使我的行动缓慢下来;我想,悲惨不幸的帕梅拉,你想要做什么?虽然在你没有远见的眼中,前途是一片黑暗,但甚至当人所能想出的一切方法都已失败时,你怎么知道上帝可能为你做的事情呢?万能的上帝如果没有使我有力量来跟这些痛苦进行斗争,那么他是不会让我遭受这些痛苦的;如果我理所应当地尽了我的力量,那么情况将会怎样呢?我最害怕我那怒气冲冲与玩弄阴谋的主人来到这里,但是谁知道他的来到会比他派出的那些爪牙对我更好呢(因为他以前就曾把我置于他的控制之下,但我却已经逃脱了)?他的那些爪牙们为了得到他的钱,对他交给他们的邪恶任务是忠心耿耿地去完成的,而且正因为受到这样的委托,加上他们长期习惯于为非作歹,不顾良心责备,所以就变得铁石心肠了。但上帝能在瞬息之间触动他的心弦,把他感化过来。即使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那么如果我下定了决心,我还是可以采用其他方法来结束我的生命的。 但是另一方面,我心里想,当我按照原先的考虑,值得称许地想法逃走时,我却负了重伤;谁知道这些重伤不会让我眼下就得到一个好机会:即把我这纯洁、无罪的生命交给赋予它的仁慈上帝呢?1 1意即我可能因重伤而致死。按照基督教的说法,生命是上帝赋予的。 可是这时我又想,你尽管自以为是,可是谁把支配你生命的权力交给了你呢?我自言自语道,谁允许你结束你的生命呢?难道不是由于你思想上软弱消沉,才使你灰心绝望,认为已经没有高尚体面的方式可以用来保全生命了吗?你怎么知道,上帝通过你现在所经受的考验,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难道你想限制上帝的意志,说,“我只能忍受这么多,再多就不能忍受了”吗?难道你敢说,如果考验增多并继续进行下去,那你就宁愿死去也不再忍受了吗?约瑟不正是由于受到不公道的监禁反而得到晋升的吗?1 1圣经故事中说,埃及王法老的内臣护卫长波提乏的妻子想勾引总管约瑟与她通奸,遭约瑟拒绝,她反诬约瑟强奸,波提乏信以为真,将约瑟关入监狱。后约瑟替法老解梦受宠,不仅平反释放,还被任命为埃及宰相,当时他只有30岁。 如果我由于对得救感到悲观失望就把自己摧毁了,那么我岂不是实际上在怀疑万能的上帝有救我的能力吗?在那种情况下,我岂不就会犯下一个无望得到宽恕的罪过了吗(因为这种罪不容有悔恨的余地)?你现在的悲伤虽然十分沉重,但却是暂时的,难道你为了缩短这暂时的悲伤,就要把躯体与灵魂全都投入到那永远的苦难之中吗!帕梅拉,我又自间,迄今为止你还是个清白无辜、遭难受苦的帕梅拉,难道为了避免这些苦难,你就想成为一个借故生端的罪人吗?我怎么知道,也许万能的上帝只不过是让这些苦难来考验我是否有坚忍不拔的精神,并使我完全依赖他的慈善与帮助呢?(我现在也许过于自信,自以为是地想依仗自己某些愚蠢的策略来行事。) 我还想到,你诚实正直的可怜父母亲虽然经受过失望、贫穷和痛苦,遭受过债主的迫害,一直处身于这些极端艰苦的困境之中,但他们坚持履行他们的责任,一切听由上帝意志的安排,难道你容许把他们有益的教导与良好的榜样在片刻间全都抛弃不顾吗?当白发苍苍的两位老人了解到,他们心爱的女儿,对上帝慈善的照顾表示蔑视,对保护我们的上帝的仁慈悲观绝望,并以这个最后的行动,损害了她整个一生的完美时(到现在为止,亲爱的父母亲对她这一生的所作所为都是赞许与高兴的),难道你要让他们伤心死去吗? 那么,自以为是的帕梅拉,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想,赶快离开这危险的岸边,从那些向岸上冲击来的水浪旁逃走吧!在这鸦雀无声的夜间,这些水浪仿佛正以它们意味深长的潺潺声,在谴责着你的轻率呢!长着苔薛的池塘岸边,正目睹着你犯罪的意图,请别在这岸上对上帝的仁慈进行试探吧!当你还有力量时,请避开那种诱惑吧!上帝的仁慈现在虽已打退了你思想上的大敌,但它还会卷土重来,并以你那虚弱气力难以抵抗的力量重新向你袭击!如今你虽已幡然悔悟,你那叛逆的心已明白自己的责任,决心听从上帝的意志来安排,但唯恐你还会在草率的片刻间,又把你所有这些的悔悟全都摧毁无遗! 于是,我边说边站了起来。我身上所受的伤一动就很痛;夜间的露水,我坐着的潮湿草地,以及从大片池水中所产生的潮气,都使我感到很冷。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离开了池塘(我现在想到它时心中还感到恐怖),一瘸一拐地往房屋那边走去;有一间外屋是堆放家中需用的木柴和煤的,我在它的角落里躲藏起来;我爬到一堆木柴的后面躺下来。你们可以想象,这时我的心简直要碎了;我期待着很快就会被无情的管理人发现,并受到比过去更为恶劣的对待。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这就是你们可怜的帕梅拉无效冒险的结局。如果我真的从后门逃出去,那时我就会像现在一样,既没有钱,又没有亲友,而且又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么谁知道我的情况究竟会不会比现在好些呢!不过请别太多责怪你们可怜的女儿吧;这些悲惨不幸的叙述是很潦草地写下的,上面滴满了我的泪水,污迹斑斑;如果有一天你们读到它时,那就请你们非但别责怪她,而且还要让你们的怜悯战胜你们的忧虑!不过我知道一定会战胜的。 我现在要歇一会儿,我的精力已远远不能适应我的意愿了。但我必须再说一句,若我真能从邪恶的管家和狡猾的主人身边逃走获得自由,那我一定要为我的得救而赞美上帝;而现在我却有更为充足的理由来赞美他,因为我已经把自己从一个更坏的敌人——我本人那里救出来了。 让我继续进行悲伤的叙述。 朱克斯太太好像不到天亮就醒了,她发现我不在床上时,就大声喊我;没有听到我的回答,她马上起床跑到我的内室。发现我也不在那里,她就到床下和另一间内室中搜寻;在这之前她还检查了卧室的门,发现它跟她离开时一样关得牢牢的,房门的钥匙像往常一样,还系在她的手腕上。如果先前我能趁她熟睡时把钥匙偷到手,从卧室的门出去,那就可以经过两三条走廊通向花园;不过所有走廊的门也都闩上并加了双锁。所以,除了从窗子钻出去外,没有其他途径可逃;而且只有我钻出来的那个窗子还行,因为窗下正好有一个避暑的起居室,而其他的窗子离地面都很高。 她说,她当时感到极为吃惊,就立刻把两个住得不远的女仆喊醒,然后又把那个瑞士人喊醒;她发现每个门都关得牢牢的,就说,我一定被什么天使领走了,就像圣彼得被天使从监狱中领走那样1。奇怪的是,她倒没有更坏的想法。 1《圣经》中故事。希律王将使徒彼德关进监狱,严密看守,但在提审前一夜,突然被天使救走。 她说,她泪流满面,绞扭着双手,像一个疯女人一样跑来跑去,根本没想到我会从内室窗子的铁条中间钻出去;确实,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再那样做。最后他们发现可以开关的窗框开着,就断定一定是这么回事;于是跑进花园,发现我从铅皮屋顶跳下时留在苗床泥土上的脚印。他们所有的人,也就是朱克斯太太、科尔布兰德、南和园丁(这时他也参加进来了),急忙快步往后门跑去,看看门是否关紧,又派厨娘到外面的房屋去把男仆们喊起床,让他们把马匹准备好,各人分别朝不同的路线去追赶我。 也许是他们看到后门上着双锁,挂锁还锁着,又看到我鞋于的后跟和破碎的砖块,因此断定我是用什么办法越墙逃走的。他们说,这时候朱克斯太太仿佛就像一个精神错乱的女人一样。后来,南想起到池塘去看看,在那里看到我的裙子、便帽和头巾漂浮在水面,由于水浪的推动,几乎快推到岸上来了,她以为那就是我,就尖声喊叫着,向朱克斯太太那里跑去,对她说,“夫人,夫人!真是一件凄惨的事!帕梅拉姑娘到池塘里自寻短见了!” 他们全都往那里跑去,发现我的衣服后,他们毫不怀疑我正躺在池塘底;这时所有的人(包括那位瑞士人)都悲痛欲绝,号啕大哭;朱克斯太太派南到男仆那里,嘱咐他们把打捞的网准备好,赶快离开马到这里来,把这位清白无辜的可怜人儿(她当时好像是这样称呼我的)找到。她一边说着一边捶着胸脯,哀叹我的命运;但主要还是哀叹他们自己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他们又应当怎样向主人交代这件事。 每个人都分别干着自己的事情时,有些人在哭泣和悲叹,有些人则跑来跑去;这时南来到了柴屋,可怜的我就躺在那里,十分虚弱、消沉和沮丧,而且我跌伤的地方一碰就痛,全身不能动弹,更站不起来。我用很低的声音说(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安姑娘,安姑娘!”这位女仆大吃一惊,她后来说她当时以为我是个贼,就拿起木柴,想要打我的头,但是我喊道,“啊,安姑娘,安姑娘!可怜可怜我,请帮助我到朱克斯太太那里去!因为我站不起来。”“哎呀,天哪!”她说,“怎么是您呀,夫人!哎唷,我们的心都要碎了。我们以为您到池塘里寻了短见,正要去打捞您呢。好了,”她说,“我们又将全都重新活过来了!” 她没有留在屋于里帮助我,而是往池塘跑去,并把所有的人都领到柴屋里来、那位邪恶的女人走进来,说,“她在哪里?她那该死的魅力和妖术!如果我姓朱克斯,那她就应当深深地忏悔她耍弄的这一套鬼把戏、”然后她走到我跟前,十分粗暴地抓住我的胳膊,把我狠狠地一拉,我就尖声喊叫起来(因为我那一边的肩膀受了伤),她又来扭我的脸。“啊残酷的人!”我说,“如果您知道我受了什么样的苦,您就会感动得怜悯我了!” 甚至连科尔布兰德似乎也着急起来,说,“嗨,夫人!您看她几乎都快死了!您不应该这样粗暴地对待她。”马车夫罗宾好像也为我感到难过,抽噎着说,“这像什么话,能让人看得下去吗!您没看见她头上在流血,不能动弹吗?”“她那混账的阴谋诡计!”这讨厌的女人说,“她真把我吓得神经都错乱了。鬼东西,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啊,”我说,“现在请什么问题也别问我,请让姑娘们把我抬到楼上我的监牢里去吧;让我在那里堂堂正正地死去吧!”我当时确实认为我两个小时也活不到了。 “我想,”这位母老虎说,“你想要威廉斯先生在你身边给你做祷告吧,是不是?唔,我立刻就派人去把主人请来!让他亲自来看守你;毫无疑问,女人是制服不了你的。” 女仆们把我抬起来,抬到我的卧室里;那位女坏蛋看到我的情况十分糟糕时,开始变得宽厚了一些。 我非常虚弱,所以她们把我一抬到楼上,我就立刻昏过去了;她们替我脱了衣服,让我上了床;朱克斯太太吩咐南用一些烫热了的朗姆酒洗我的肩膀、胳膊和脚脖子;她们把我后脑勺的头发剪去了一些,因为血已把它们凝结成一团了。她们又在一条相当长、但却不深的伤口上贴了一块家用的膏药。如果说这个女人有什么优点,那似乎就是,当家中发生突然的意外事故时,她是能迅速采用一些具体办法来处置的。 在这之后,我就立刻睡着了,睡得相当深沉,它起了消除疲乏、恢复精神的作用。我一直躺到将近十二点钟,浑身松散,而且发烧,内心极度痛苦。这位坏女人费了不少精力来照料我,这是为了什么目的呢?唔,那是为了让我能够经受更多的苦难,事实就是这样糟糕。 大约十二点钟的时候,她想让我起来,但我十分虚弱无力,只能坐着;到床铺收拾好后,她们又帮助我躺下;她们说,我一度神志昏迷,讲了一些胡话。星期四过了还不错的一夜之后,星期五我就好多了;星期六似乎烧已经退了,我就从床上起来;晚间情况更加好转,我就请求她允许我独自坐在我的内室中。我让她确信,我想要逃走的一切打算都已完全结束。她在前一天已让人把这内室上了两个门闩,所以同意了我的要求;但是她首先要我把企图逃走的全部经过都告诉她,我忠实地按她的要求做了。她对我的决心表示惊奇,但又坦率地对我说,不论我逃到谁家去,我都会发现,要逃脱主人的控制势力范围之外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因为主人是这个郡和另一个郡的治安推事;她曾从主人那里得到一张许可证,在怀疑我诬害他时就可以把我拘押。 啊,亲爱的父母亲,这个灾祸落在我这样虔诚的人头上,它是经过了多么精心的策划啊!说实在的,我并不值得他们对我策划这些阴谋诡计!这表明,以前我在另一座宅第中所得到的暗示,说主人曾经发誓一定要把我弄到手,看来真实无疑了。主啊,请保护我,别让我按照他对那个词的理解成为他的人吧! 我必须再告诉你们,这位女人看到我恢复得很快,对我的态度就变坏了;她只给了我一张纸,把其他所有的纸统统拿走,而那一张纸不论有没有写上字,只要她提出要求,我就要拿给她看。她给我的笔也减少到一支。不过我隐藏起来的储存是足够我用的。但是她愈来愈怀恨,脾气也愈来愈暴躁;她挖苦我,把我称做威廉斯夫人,并说了各种她认为会使我感到苦恼的话。 第三部分-6 星期日下午 朱克斯太太安排我今天下午乘车出去兜三四个小时的风。我已经好多了,但在当前的处境下,健康并不是我所贪求的幸福,那只会招来不断令人担忧的危险,而虚弱与有病的状态反倒可能引起对我的怜悯。啊,我多么害怕那位怒气冲冲、火冒万丈的主人来到啊!他为什么要怒气冲冲和火冒万丈?我相信,我并没有做出对他有害的事! 刚才我们听说,几天前他为追赶猎物渡过一条溪流时,差点淹死了。尽管他用种种方式苛刻地对待我,我对他却恨不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毫无疑问,在这件事情上我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他确实做了很多事足以使我恨他,他若死亡也可能会使我获得自由,但当我听到他遭到这个飞来横祸时,心中却情不自禁地为他的平安脱险而感到高兴。胸怀狭窄的主人!如果您知道这种情形,那您肯定就不会成为对我这样厉害的迫害者了。不过看在善良的老夫人的份上,我还是要祝愿他健康;啊,如果他肯放弃他的卑劣企图,改邪归正,那么他在我眼中将会是一位什么样的天使啊! 唔,我从朱克斯太太那里听到,主人由于发现约翰·阿诺德写信给威廉斯先生,所以已把他解雇了;朗曼先生和侍役长乔纳森先生由于替我说好话,已招致他的不满;杰维斯太太也发发可危;原因好像是他们三个人知道了我现在在哪里,就一起去为我求情。 朱克斯太太收到了一封信,她说信的内容太坏了,不能让我知道。如果它的内容比我以前看过的那封信还坏,那肯定是够坏的了。 那个讨厌的人刚才把这当作一个秘密告诉我,她有理由认为,主人已找到一个办法来消除我的疑虑,那就是让我嫁给那位可怕的科尔布兰德,并出一大笔钱在结婚日从他那里把我买过来!以前可曾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吗?她说,服从我的丈夫将是我的责任;又说,作为一种惩罚,将强迫威廉斯先生来主持婚礼,把我嫁给那个可怕的坏蛋;还说,当主人为我付了钱,我已被转让给他时,那位瑞士人就将带着钱回家去同他原先的妻子与儿女团聚,她说,这些人在每个国家都有一个妻子,这是他们惯常的做法。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的强迫包办婚姻!尽管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它可能会被利用于一个正在策划中的什么阴谋。我是怀着多么惊恐与困惑的心情而焦虑不安啊!或许正在故意策划什么假结婚来糟蹋我。只是没有经妻子同意,丈夫能把她卖出去吗?这样的交易在法律上还有效吗?不过,对那些无法无天的人来说,法律算得了什么呢?任何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我真被买卖,并被购买者领走,那么事后即使法律对犯下的罪恶进行了制裁,但对于被害者来说,伤害已不可挽回,这种法律制裁又有什么用呢? 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 我被监禁的第三十二天,第三十三天和第三十四天 这几天除了朱克斯太太和我发生争吵之外,没有发生其他事情。她对待我愈来愈坏。昨天由于她说了污言秽语,我触怒了她。我对她说,她讲话像是个伦敦的妓女,而不像是个有身份人家的女管家;我在贝德福德郡时曾听说伦敦妓女就像她这样说话的;她说,凭我这句话,她对待我再坏也不算过分。哎呀,天哪!她对我大发雷霆,破口大骂,几乎乎都没离开过我的身体。你们可以相信,她准是说得太下流,我才会那样说她的。说实在的,她所说的话在这里是不能再重复说一遍的,她是我们女性的耻辱。后来她又对我冷嘲热讽,认为我的贞洁观念荒唐可笑。她真是个厚颜无耻的人,她竟对我说,我抱着这样离奇古怪的想法,将来跟主人同床共枕时将会是个多么美妙绝伦的人儿啊!你们想这能容忍吗?然而只要可能,比这更下流的话她也会说得出来!可恶极了。我现在是落到多么卑劣的人手中啊! 星期四 我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担心,主人不久就要到这里来了;因为仆人们都忙忙碌碌地在收拾屋子,把它布置得整整齐齐;好久不用的马厩和马车房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我问朱克斯太太,但她什么也不告诉我;我向她发问时她也爱理不理,很少回答我;有时我心想,她摆出这副神态,是有意刺激我,让我盼望主人到这里来,而实际上那是我最最害怕的事情。主人过去曾经许诺过,不经我同意,他就不来看我,如果他果真来了,那么他的诺言到哪里去了呢?不过,好像他在道义上已不再对我承担什么责任了!他在信中就曾对我这样说过。这究竟为什么呢?我愿意信守我的诺言。可他说,他彻头彻尾地恨我,他显然是这样的,否则我就不会听凭这位女人随意摆布了。 第四部分-1 昨天下午,我发现大门开着,就擅自走到宅院前面去,不知不觉走到了一长行榆树的下端、我在那里独自坐在宽阔的梯磴1台阶上,从这个梯橙走过去,就是通往市镇的大路。我看到我已离开宅院很远,心想我为什么不能现在就离开这里呢?但是就我眼睛所及的范围来说,我看到这一边的乡村空旷茫茫,于是就灰心泄气了。朱克斯太太告诉过我,她有拘押我的许可证,这也起了恫吓我的作用。不过在我尚未作出决定,或者说若已作出决定但仍未逃出追赶者的视野之前,我就看到男男女女一大群人显得非常慌张地向我奔跑过来。起初我感到奇怪,这是怎么一回事,直到他们走近我时,才发现他们以为我企图逃走,所以大家都十分惊慌。打头的是那位可怕的科尔布兰德,他的长腿一步几乎可以跨两码远;第二个是一名马夫,就是抢劫可怜的威廉斯先生的强盗,是个不可救药的家伙!接着,我看到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在她后面是厨娘,最后一位是朱克斯太太,一摇一摆地尽快向我走来;我看到她边走边用恶言毒语大声指责我。科尔布兰德说,“啊,您把我们大家全都吓坏了!” 1梯磴:指牧场围堤上专门供人进出的建筑物。 我仍旧坐着,这样他们可以猜想我并没有逃走的意图、当朱克斯太太走到足以听得见她讲话的距离之内时,我看到她暴跳如雷,责怪我挖空心思捣鬼;她走到我跟前,这位野蛮凶恶的女人挥动可怕的拳头向我打过来,若不是科尔布兰德阻拦她,我相信她一定会把我打倒在地上了;科尔布兰德对她说,他看见我仍旧坐着,在向四周观望,丝毫不像有逃走的意向。但这些话并不能使她放心,她嘱咐两位女仆每人夹住我的一只胳膊,把我领回到宅第中,然后上了楼。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被锁在楼上,鞋子也被脱掉了;昨天夜里我被迫睡在她与南的中间。我明白她为了自己的利益,决心把这当作一个把柄来跟我为难。说实在的,由于她这样对待我,而且我担心还会受到更坏的对待,我对生活已经十分厌倦了。 刚才,她跟我待在一起,并把鞋子还给了我;她蛮横无礼地命令我,要我在三四点钟的时候,从我那个最近一直没有见过的行李袋里取出一套衣服穿上;因为她要接待丹福德夫人两个女儿的拜访,她们是特地前来看我的。于是她就把行李袋的钥匙给了我。但是我不息服从她;我对她说,我不想被当成物品拿出去展览,也不想见这两位小姐。她走开时说,如果我不穿,那对我就会更糟糕、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五点钟到了 并没有那两位年轻的女士!因此我想——不过停一下!我想我已听到她们的马车声了。我将走到窗前去。我已下定决心,不到楼下去见她们。哎呀,我的天哪!主人乘坐在他华丽的四轮轻便马车里,到这里来了!我该怎么办?我将躲藏到哪里去?我该怎么办?请为我祈祷吧!可是,唉!你们看不到这封信! 七点钟 虽然我不希望见到他,然而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害怕。毫无疑问,他们正在作出什么决定来与我为难作对。他留下来听她所有的情况汇报。我几乎无法再写下去;由于我不能做什么事,也不知道怎样放下笔。这几行字歪歪扭扭,是在我多么颤抖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啊!为什么有罪的人能心安理得,而无辜的人反而这样胆战心惊呢? 星期六上午 现在我向你们叙述昨天夜间发生的事情,因为在这之前,我既没有精力也没有机会来写。 这位卑劣的女人把主人留住谈话,一直谈到七点半;他是在下午五点钟左右到这里来的。然后,当他上楼到我这里来时,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他是说晚饭的事,吩咐他们给炖一只鸡,还弄点欧芹和黄油;然后他上楼来了。 他摆出一副严厉与傲慢的神态。“唔,刚愎自用的帕梅拉,忘恩负义的人!”他说,这就是他对我的第一个问候,“你干得很好,给我带来这么多麻烦和叫人生气的事情,是不是?” 我说不出话来,而是扑在地板上,遮着脸,因为极度悲伤与忧虑,仿佛随时都要死去了。“你完全可以把脸这着!”他说,“你完全可以感到不好意思见我,你这个卑劣、鲁莽的人!”我抽噎哭泣着,但却说不出话来。他让我躺着,又走到门口喊朱克斯太太来。“那里,”他说,“把那堕落天使拉起来!以前我以为她像光明天使一样纯洁,可现在我不能容忍她。这个小伪善者自己这样伏倒在地上,希望引起我的怜悯,也许还期待着由我本人把她从地板上扶起来呢。但是我碰也不会碰她;真的,我不会,”这个冷酷无情的人说,“让威廉斯这些家伙去上她的当,被她狡猾的奸计所欺骗吧!我现在识破她了;我非常明白,任何她逮得着的傻瓜,她都可以满足他的需要。” 我唉声叹气,仿佛心就将破裂一样!朱克斯太太把我上身扶起来,因为我浑身哆嗦,站不起来,只能跪在那里。“喂,帕梅拉姑娘,”她说,“学个乖,来认识一下您最好的朋友吧!忏悔您的行为,请求东家大人宽恕您的一切过错吧。” 我快要昏过去了,他却说,“请相信,她是个玩弄诡计的能手,只消一分钟她准会假装昏倒。” 听到这些话我心如刀割,但一时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抬眼仰望着上天!后来我只勉强地说了一句:“愿上帝宽恕您,先生!” 他显得怒气冲冲,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有时向我看一眼,好像想要说话,但却抑制着自己。最后他说,“当她把这第一幕戏演完之后,也许我还会再见见她,她应当很快明白她必须倚靠什么。” 于是他走出房间,我的内心则充满悲伤!“没错,”我说,“我是世人当中最邪恶的一个!”“唔,”那位粗野无礼的女人说,“倒还没有邪恶到那种地步;但我很高兴,您开始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了,只是一点也不像是谦恭的样子!喂,如果您答应今后更加听话,那我就会袒护您和为您求情。好啦,好啦,”这位女坏蛋又说,“明天早上可能就言归于好了。”“滚吧,讨厌的女人!”我说,“别让你那残酷无情与女人不应有的邪恶来增加我的痛苦吧。” 她把我推了一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我;我后来知道,她把经过情况胡编了一通,对主人说,我的态度坏极了,使人忍无可忍。 我躺在地板上,无力转动身子,直到时钟敲了九下,那个邪恶的女人又上楼来了。一妖精,”她说,“您应当下楼到主人那里去,那就是说,得劳驾您走一趟了。”“我觉得,”我说,“我站不起来了。”“要是这样,”她说,“我就派人请科尔布兰德先生来把您背下去。” 我骂她是个残酷的人。她夹着我的胳膊把我拽了起来,并坚持要我到楼下去。我没法抗拒,她把我一直拽到楼梯口。我下楼时一直哆嗦着,走到楼梯底时,她走到我前面,先进了客厅;我一走进去,一位代替约翰侍候主人的新仆人立刻离开了。顺便说一下,他又有了一位新的马车夫,由此看来,他好像也把贝德福德郡的罗宾解雇了。 “我原来设想,”我到楼下时,他说,“我来到这里,不会有朋友来拜访,你可以与我同桌用餐;但是我发现你不配受到这样体面的待遇,你也宁肯当我的奴仆,因此在我吃晚饭时,召唤你下楼来侍候我,这样我有些话可以同你谈谈,在你身上尽量少浪费时间。” “先生,”我说,“您能允许我来侍候您,我感到很荣幸。”但我不得不站到他椅子后面去,以便扶着椅子站稳。“给我倒一杯勃良第葡萄酒,”他说。我在倒酒时手抖得很厉害,握不紧放杯子的托盘,因而溅出了几滴酒。于是朱克斯太太就替我倒了酒,并把杯子递给我,让我把它放在托盘上。我尽量好好地拿着它,在送酒时行了个深深的屈膝礼。他把酒拿过去,说,“站到我后面去,别让我看见。” “朱克斯太太,”他说,“您告诉我,她依旧绷着脸,什么也不吃。”“是呀,”她说,“吃得很少,没法维持生命和灵魂的。”“您还说,她经常哭泣。”“是的,先生,”她答道,“我想她是这样,不是为了这件事就是为了那件事。”“好呀,”他说,“这些年轻姑娘们可以靠眼泪来维持生命,她们还可以把固执的脾气当做肉和饮料来吃喝。我想我这辈子还没看见她像现在看上去这么好!不过我猜想她是靠爱情来生活的。那位可爱的威廉斯先生和她那卑劣的小小诡计加在一起,使她活下来了,而且还很健康,看来恶意、爱情与抗辩是女人们的天然食品。” 我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您说,就在昨天,她还打算再逃走一次?”“她自己不承认,”她说,“但从各种迹象来看,是你想逃走的样子。她当时确实把我弄得万分惊慌。先生来到这里,我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不管先生对她是什么打算,我希望您很快让她知道她的命运;因为请相信,您会发现,她就像鳝鱼一样滑溜。” “先生,”我在主人脚边跪下,无意间紧紧抱住他的膝盖,说,“请可怜我,并听我向您说说这位邪恶的女人是怎样对待我的——” 他冷酷无情地打断了我的话,说,“她尽了她的职责,我感到很满意;这就是说,不论你说什么话来指责朱克斯太太,都毫无价值。多亏得她把你看管住了,你这小伪君子现在才能在我面前为你自己辩护,要不然你就跟那位牧师在一起了。邪恶的女孩子,”他又说,“我正要让这个男子生活幸福的时候,你却引诱他,让他毁掉了自己。” 我站起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吧!算了吧!我是在一个奇怪的法庭面前进行辩护。寓言里说,羊有一次也遇到过这样的法庭,那时狼控告他,却由鹰来审判!” “朱克斯太太,”他说,“您就是狼,我就是肉;这个可怜、无辜的小羊羔在我们面前受审判。您不知道这个天真无邪的人是多么博学多才。当她有意显示自己那异想天开的贞洁时,她的记忆力就会来帮助她,引经据典,不惜牺牲别人的名声。” “唔,”那位讨厌的人说,“跟她骂我的话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一回事。她骂我是耶洗别,是伦敦的妓女,等等。不过我对她骂我的这些臭名已经毫不在乎了,因为我看这是她的爱好,她都敢于把先生您称为鹰。” “我并不是想把主人比做——”我正想说下去时,他却打断我说,“别唠叨了,女孩子!”“是呀,”她也说,“毫无疑问,您这样说是不合适的。” “唔,”我说,“既然我不应该说,那我就闭上嘴巴,默不做声;不过有一位公正的审判官1,他了解所有心的秘密!我将向他申诉!” 1指上帝。 “瞧!”他说,“这个温顺、善良的人儿正祈祷上天用火来烧我们呢!请相信,她会用基督徒那种逆来顺受的精神,一个心眼地进行诅咒!喂,莽撞无礼的人,再给我一杯。” 我把酒倒出,尽量好好地递给他;但我依然眼含泪水哭着,于是他就说,“我想你的眼泪要滴到我的酒里了!” 吃完晚饭后他起身看着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的眼光中露出一副嘲弄的神气),说:“你真幸运,你那富于表情的眼睛可以随意充满泪水,但却丝毫也不失去光泽!我猜想,别人对你说过,你流泪时是最美的!您可曾看见过比这更迷人的人吗?”他对她说(她这段时间里一直站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我降低自己的身份,这样客气地对待她,这有什么好奇怪呢?看,”他一只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把我转过身来,“什么样的身段!什么样的脖子!什么样的手!那张迷人的脸是多么新鲜红润!但她那颗幼小的心却是多么善于策划,多么诡计多端,谁能说得出里面藏着哪些花招与巧计呢!那位可怜的牧师昏头昏脑地迷恋着她,这毫不奇怪!我责备他不像责备她那么重,因为谁能料想到在这样年轻的女巫师心里会有那么多的鬼点子呢?” 我站到房间较远的那一边,把脸靠在护壁板上;我虽然尽量抑制着自己,但还是不住地哭泣着,仿佛心就要破裂似的。“朱克斯太太,”主人显出漫不经心的神态,说,“您对我说到信件装错的事,我感到很惊讶!但我不怕任何人读我写的东西。我不进行秘密通信,不会把我所知道的秘密向外泄露出去,更无需收买别人违背他们的职责和良心,来替我传递什么信件。” “到这里来,粗野无礼的女孩子,”他接着说,“你和我有很长的一笔账目要算。我命令你,你为什么不来?”“真不像话!帕梅拉姑娘,”她说,“怎么?东家大人命令您到他那里去,您怎么连动也不动一下?东家大人仁慈厚道,谁知道他会不会宽恕你呢?” 他走到我跟前(因为我没有气力走动),用胳膊搂着我的脖子,想要吻我;我拼命挣扎。“别当傻瓜了,帕梅拉,”他说,然后摆出宽宏大度的神态放开了我,“唔,朱克斯太太,如果不是想到这个可恶的牧师,那我打心眼里相信,这个女孩子尽管策划阴谋,但我还是可以宽恕她,把她抱到我的怀中,因为我就有这个重大的弱点。” “啊,先生,”这位谄媚者说,“您真是太善良,太宽大了!不过,”这位淫荡的女坏蛋又说,“我希望先生您能行个好,再宽恕她一下,把她带到您本人那里去。如果您这样做了,那么明天早上您肯定就会使她对自己的责任有更好的了解了。” 女性当中能有什么事情像这样卑劣的呢?我忍不住了,但是悲伤与愤怒使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我只能对着天主结结巴巴地发出一声尖叫,请他来保护我的贞洁;但是贞洁这个词却成了他们嘲笑的话题了。 “宽恕她?”他说,然后踌躇了一下,仿佛在考虑,他究竟是否能宽恕我,“不,我现在还不能宽恕她。她给我的心情造成很大的纷乱不安,她在外面、在家里都大大地损害了我的声誉,她在另一个宅第中收买了我所有的仆人,她蔑视我对她屈尊俯就,并想方设法,要跟那位忘恩负义的牧师私奔。我确实不应当宽恕她。” 然而,他尽管装出这种十分讨厌的怪相,但却用胳膊搂着我的脖子,十分粗暴地吻了我,于是我就拼命挣扎着说,“先生,我宁肯死去,也不会屈服于这种对待!”“请考虑一下,帕梅拉,”他用威胁的语气说,“请考虑一下你是在什么地方;别干蠢事了。如果你要干蠢事,那么更可怕的命运在等待着你,那是你无法想象的。请把她带到楼上去吧,朱克斯太太,我将给她送去几行字让她考虑;然后,帕梅拉,请在早上给我答复。你必须在那时之前作出决定。如果你要妨碍自己的前程,那么,在那之后,你的命运就不可挽回了。”我被这样打发走之后,急忙走上楼来;当期待着他会给我捎来什么文字时,我沉溺于悲伤之中。不过我感到欣慰,这一夜总算暂免那可怕的痛苦了。 然而他并没有给我捎来什么文字。十二点钟左右,朱克斯太太和南跟前一天夜里一样,上楼来与我同床睡觉。我本想穿上一些衣服睡觉,这一点她们,特别是朱克斯太太嘟嘟囔囔地极为反对;说实在的,如果她允许,我本想整夜坐着不睡;我也可以做到那一点,因为那一夜,唯恐这个女人会让主人进来,所以我只休息了很少的时间。她除了称赞他、责怪我之外,没有说别的话;而我尽量少回答她。 今天主人和那位爱管闲事的西蒙·丹福德爵士一起吃午饭,爵士的家庭送信来欢迎主人到乡间去;好像是这位年老的准男爵想要见我。因此我猜想,主人会派人来要我去像参孙1一样供他戏耍取乐。我现在在这里,必须忍受这一切! 1参孙:《圣经》、《士师记》中说,参孙是以色列力大无比的勇士,曾把敌国腓力斯的许多人杀死,后来腓力斯人勾结参孙的情妇,把他逮住,剜了眼睛,关进监狱。有一次腓力斯人的首领大摆宴席,并把参孙提出戏要取乐。参孙破衣烂衫,脚步蹒跚地被戏耍。后来他摇断两根顶梁石柱,使大厅坍塌,与在场所有的人同归于尽。 星期六中午,十二点钟 刚才朱克斯太太把主人的建议捎到楼上来给我。亲爱的父母亲,他们是想要我成为一个卑劣的情妇。所谓高尚体面的打算已昭然若揭!他们知道,在正当的途径许可之下,我最渴望的事就是改善你们的生活福利;因此你们将会看到,这些建议是如何来迎合我这一愿望的。我已经作出了答复,我相信你们会赞成我这样做。我担心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来设法糟蹋我。虽然我可怜的体力不足以自卫,但我在上帝的眼中是无罪的,我将把我所受到的一切无理对待,请求上帝来为我进行报复。 现把我的答复按照他建议的条款逐一对照写出;虽然我害怕会发生最坏的结果,但仍希望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万一我回到你们跟前时已被蹂躏、糟蹋了,那么恳切希望你们,务必怜悯你们可怜的帕梅拉,并勉励她在有限的余生中抬起头来正视你们尊严高尚的脸膛。我相信,我虽蒙受耻辱,但仍要长期活下去。如果我被糟蹋的原因,主要不是由于我的不幸,而是由于我自己的过失,那么,我将不请求你们怜悯和宽恕我。 他的建议 以下条款建议您认真考虑,并给我书面答复。只是你要记住,我是不能被轻率对待的;还有,你所作的答复将绝对地决定你的命运;对你将不再进行劝告,也不会再为你操心费神。 一、如果你能使我确信,那位可怜的威廉斯先生向你求婚时没有得到你的鼓励,你没有偏爱他,而不是不偏爱我;那么,我向你提出以下建议,并将严格遵照执行。 二、我将直接送给你五百基尼,你可以随意处置这笔钱;我将把它交到你所指定的任何人手中。在你肯定地占有它并对此感到满意之前,我不指望从你那里得到任何恩惠。 三、我将把我最近在肯特郡购置的一个庄园直接转让给你;这个庄园扣除一切开支之后,每年的净收入为二百五十英镑。它将作为全部财产永久转让给你和你的子孙。你的父亲将受托为你和你的子孙立即占有它。如果这个庄园全年的净收入在某些年份不到二百五十英镑,则我将把不足的数额补齐;除此之外,由于你父亲经营管理这个庄园,我每年将再给他五十英镑,以便维持他和你母亲的生活。 四、另外,我还将把我的恩惠扩展到你认为值得接受我恩惠的你的其他任何亲戚。 五、我将吩咐给你送去华美款式的衣服,你可以选择四套,这样你穿起来就可以显得光彩体面,仿佛你就是我的妻子一样。我还将给你两个钻石戒指、一副耳环、一颗独粒的宝石、一个钻石项圈和衣服鞋子上的扣形装饰品;这些东西都是我买来打算送给汤姆林斯小姐的(如果婚约生效,她与我将在最近结婚)。根据你的感情与良好行为,我如认为有必要,还将授予你其他的恩惠。 六、现在,帕梅拉,你将会看到,一个早已受到我控制的人,我对她的自愿给予了多么高的评价。如果她不接受这些建议,那么她应当看到,正像我已经做的,我煞费苦心、冒着声誉危险,是决心要不顾一切来满足我对你的情欲的。你有必要考虑一下,依从这些对你如此有利、对你父母和其他亲友如此有利的条件,是不是比无条件地或不接受等价物就成为我的人更好? 七、你将成为我个人和我财产的女主人,就好像已举行过那荒唐可笑的仪式一样。我所有的仆人都是你的仆人;你可以挑选其中任何一位来当你的贴身件女;如果你的行为使我有理由感到满意,那么经过十二个月的同居之后,我说不定会跟你结婚(不过我不能对此作出保证),因为如果跟过去许多月份中的情形一样,我对你的爱情与日俱增,那么,我就不可能拒绝答应你任何事情。 现在,帕梅拉,请好好考虑这些条款的前提。请考虑一下,你有能力使你本人和你所有的亲属幸福;但是过了今天,这些条款就将失效了,不可挽回地失效了。如果你固执己见,那么你就会看到让你害怕的事情,这对你本人没有丝毫益处。如果你向我表示你愿意依从(这一点你只需表示愿意见我就行),我将立即着手使这些建议的全部条款生效,让你看到它们的结果。我只想再说一句,如果你看重你自己,看重你的亲属或看重我的恩惠,那么让我尽快得到你感恩的回答吧;我将忘记所有过去的事情! 第四部分-2 我的答复 先生,请原谅您可怜的仆人在她对您建议的条款所作答复中将要表露的心情。在这种场合,如果情绪不激昂,态度不认真,就会显示出一定程度的罪恶,这是我的心灵所憎恶的。先生,我不会轻率地对待您,也不会在一个不需要进行片刻考虑的问题上,像一个缺乏自信心的人那样行事。因此我现在提出下面的答复,不考虑会发生怎样的后果。 一、关于第一条,我必须庄严声明,威廉斯先生人人来没有得到过我丝毫的鼓励,我有必要作这样的声明,因为您认为我孟浪、狡猾等等,其实我是不该受到这些无礼指责的。我相信他的主要动机是想帮助一位清白无毒和遭受痛苦的人,尽管这样做对他本人的明显利益完全不利,但他认为这是他的职责。先生,我向您声明,我不知道世上有哪一位男人我愿意嫁给他;现在,我想您可以更加相信我上面所说的话了。 二、关于您的第二条建议,我真心实意地拒绝接受。先生,金钱并不是我的主要幸福。无论什么时候,如果我把它当作我的主要幸福,那就请万能的上帝抛弃我吧。我希望将来当我回顾过去虚度的一生时,我会因为自己清白无邪而感到幸福;这种幸福的回顾是百万金子也买不到的;这种希望将会对我有益;只要我清白无邪,我就有权利抱有这种希望;无论什么时候,如果我为了金钱而放弃这种权利,那也请万能的上帝抛弃我吧。 三、先生,您的第三条建议,由于同样原因,我也拒绝接受。我感到很遗憾,您竟居然能想得出,我可怜、正直的父母亲会参与此事,并会来管理一个由于女儿卖淫而得到的庄园。先生,请宽恕我这时的激昂情绪。我永远亲爱的父亲和母亲宁肯在壕沟里忍饥挨饿或在臭气冲天的土牢里消瘦虚弱下去,也不愿按这样邪恶的条件,接受一位帝王的财产;如果您不这样认为,那您就不了解这两位可怜的老人了;我不敢在这悲伤的时刻把我心中所有的话全都说出来;但是,先生,您确实是不了解他们;死亡的恐怖,即使以最为可怕的形式表现出来,也永远不会使我做出对不起这样可怜、正直的父母亲的事情来! 四、先生,您的第四条建议,我冒昧作了跟第二条和第三条建议同样的答复。如果我有什么亲友需要得到高贵人物的恩惠,并能接受那卑劣的条件,那就让他们自己去得到它吧。 五、先生,请相信,我虽然境况贫寒、身份低微,但却以贞洁自持而感到自豪,那决不是付出有罪的代价,换来漂亮的服装和美丽的装饰品时所能有的。先生,请相信,我认为这些东西比您善良的母亲把我从我家中领出时我所穿的玻衣烂衫,更不适合于身份低微的帕梅拉穿戴。先生,您的独粒宝石,您的项圈,您的耳环和您的扣形装饰物更适合于某些身份高贵的女士佩戴。您把那些送给她们比送给我更为合适。贞洁是我最好的宝石,失去它,将不是你建议给我的宝石所能很好补偿的。如果我接受了您的条件,那么当我看到我手指上的钻石或从镜子中看到我脖子和耳朵上的钻石时,我就会想到它们是我贞洁的代价;还会想到,因为我在内心已经没有了宝石,所以我才在外面佩戴宝石;除此之外,我还能想到什么呢?当我开始为绚丽的服装与美观的装饰品感到骄傲与自负时,我就会把我的主要美德抛弃,让它淹没在这些无聊的玩意儿当中,并由此而轻视由良好名声与无瑕的贞操所构成的那真正能增添光彩的东西(我希望我永远也不会这样)。 六、先生,根据过去悲惨不幸的经历,我知道我现在正受您的控制,我知道我所能进行的一切抗拒将是可怜与无力的,也许对我没有什么用;我害怕您想要把我糟蹋掉的意志就像您的权力一样强大;然而,先生,我大胆地告诉您,我决不会自愿出卖我的贞洁。我虽然可怜,但是我将做出我力所能及的一切来维护我的荣誉;如果我不能逃避男人的蹂躏,那么我会向我唯一的庇护者——伟大的上帝求助;我可以自慰的是,我并没有自愿接受这种蹂躏。 七、先生,请允许我说,幸亏有那个您称为荒唐可笑的仪式,您本人才有现在这个人,而且也才有您的母亲,我亲爱的、永远尊敬的老夫人与女主人,就是她生下您的。先生,您认为,她会接受这种条件,忍受耻辱去成为一位国王个人和他财产的女主人吗?先生,请看在她的分上,也看在上帝的分上,恳求您允许我回到我原先贫穷的境况中去吧,而不要让我遭受到任何污辱;这是我唯一的请求。有一次我曾听您说过,有一位伟大的司令官,能够靠吃小扁豆来维持生活,因此当那位极强大的帝王向他进行贿赂时,他就坚决地予以拒绝。因为我能安心乐意地过最贫贱的生活,所以我希望,我不屑于用贞洁去交换东印度群岛的全部财富。 您向我暗示,您如对我的良好行为感到满意,可能在十二个月以后与我结婚;为了回答这一点,请允许我说,这一点比您所说的其他任何事情对我都更没有影响(如果可能有影响的话)。因为,首先,我一同意您的建议,我所有的优卢、和所有的良好行为(如果说我现在还有的话)就会在顷刻之间消失,再也不存在了。我根本不会期望得到这样一种荣誉,因此我要公开表明态度:我最不配得到它。先生,如果您要跟您的妓女结婚,那么世界上的人们将会怎样议论呢?难道他们不会说,一个像您这样地位高贵的人竟屈尊降格,不仅娶了一位出身低微的帕梅拉,而且娶了一位出身低微的卖淫女吗? 然而,我,一个可怜、软弱、不幸、没有亲友的人现在完全在您的控制之下,一想到这一点当然是可怕的!可是,请允许我像我现在写信时一样,跪着向您请求,在您决定糟蹋我之前,请您好好地掂量一下这件事情的分量。先生,到目前为止,您虽然已经向着这个滔天大罪跨出了很大的几步,但现在还依然在走向犯罪的边缘。当一旦真正犯下了罪过,那就没法撤消了!您的胜利将会在哪里呢?摧毁一位这样软弱的敌人您有什么可以洋洋自得的呢?让我享受我贫穷但却贞洁的生活,这就是我的全部请求。我将在我这一生中时时刻刻为您祝福,为您祈祷!请想一下吧,啊,在没有太晚之前,请想一下,当您在临终之前,回想起有一位可怜不幸的人,她唯一引以自豪的就是她的贞洁,而您却把她也许连灵魂和肉体全都糟蹋了,那时候您将会多么后悔莫及啊!相反的,在那个至关重要的时刻,如果您能宣告自己没有犯下那个极为卑鄙的罪行,如果您能为自己辩护,说一位不幸的苦命人向您苦苦哀求,您被她说服了,您没有犯罪,也让她保持清白无邪,那时候您将会感到多么高兴啊! 万能的上帝出于仁慈,最近曾经把您从葬身于深水的危险中救出(我希望您允许我为此向您祝贺);愿他站在我这一边来感化您的心,把您从这个罪过中救出,同时也把我从您的糟蹋中救出!我已把我的情况向他申诉;如果他能让我从这穷凶极恶的大灾难中逃脱出来,那么我将把这份光荣归于他,并将日日夜夜为您祈祷! 最后,先生,恳求您可怜可怜我吧。 您的遭受压迫、身陷苦难 的可怜仆人 我把这封信抄了一个副本,以便今后我能幸福地再见到你们时,可以供你们阅读。夜间,西蒙爵士走了以后,主人派朱克斯太太来提醒我,我还没有让他知道,我想要见他;我的回答是,我已按照他的命令写出书面答复;然后我就把我给他的回信交给了她。 她把它捎到楼下交给他,但不一会儿又捎着它回来说,我必须亲自拿着它下楼去。 我哆嗦着走去,但我又激励自己,振作起精神来,以便在这样的事情中,尽量少表现出懦怯。 “唔,”当我一走到他面前时,他就立刻问道,“你考虑了我的建议吗?”“我考虑了,先生,”我说,“这里就是我的答复;但请不要让我留在这里看您阅读它。” “你不想让我在你面前阅读,”他说,“是因为你感到难为情呢,还是因为你固执己见?” 我想要走开;他说,“别从我这里跑开;你走了以后我才读它。”但是一边却拉住我想要挣脱的手,“请告诉我,帕梅拉,你有没有同意我的建议?” “先生,”我说,“您一会儿就看到了;请不要拉住我。”“你在写信之前,”他说,“好好考虑过没有?”“我好好考虑过了,先生,”我答道。“如果你认为它不会使我喜欢,”他答道,“那就把它拿回去,亲爱的女孩子,并重新考虑它;因为如果我把这当作你肯定的答复,而且不喜欢它,那么你就完了。让我告诉你,在我可以发号施令的地方,我是不会低三下四请求的。我担心,”他严厉地看着我的脸,接着说道,“从你的态度来看,你的答复并不是我所喜欢的。让我告诉你,我是不能容忍被人拒绝的。如果我提出的条件还不够,那我可以增加条件,把我三分之二的田产都给你;因为,”他说,并发了个可怕的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而且既然事情已发展到这种程度,我也不愿意没有你。”然后他就以一种使我感到十分吃惊的态度,把我紧紧抱在怀中,并吻了我两三次。 我从他那里挣脱出来,跑上楼,把我自己关在内空中,感到极为惊恐和不安。 过了一个小时,他把朱克斯太太喊到楼下他那里去;我听到他暴跳如雷;又听到她说,这是主人自己的过错;本来只要他一旦下定决心,那就可以制止我的一切倔强脾气,以及诸如此类厚颜无耻、令人生气的话。 我决定,如果可能,今晚我将不上床睡觉。平静下来吧,平静下来吧,我可怜的、忐忑不安的心!我将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果啊! 星期六夜间将近十二点钟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他派朱克斯太太来命令我到他那里去。我问她,“到哪里去?”她说她会向我指点。 我跟在她后面走了三四步,看到她往他的卧室走去,卧室的门是开着的。“我不能到那里去!”我说,并停住了脚步。“别傻了,”她说,“跟我来,对你不会有什么伤害。”“不,”我说,“我死也不能到那里去。” 我听到他说,“让她进来,要不对她更坏!”“不,”我说,“我不能到那里去,我确实不能去。”于是我又重新回到我的内室,但却害怕他用暴力把我抓回去。 可是不久她就上楼来了。“我可以告诉您,您跟主人的事情,您已把它断送了结了。”她说,“他现在很恨你,就像他过去很爱你一样。多么棘手费劲的事!不过他本人不会对您做什么事。喂。赶快上床睡觉吧。主人已经上床睡觉了。”“今晚我不上床睡觉,这一点是肯定的!”我说。“那么,”她说,“我们就得强迫您上床睡觉;南和我将把您的衣服脱掉。” 我知道祈祷或流泪都不会打动这邪恶的女人,于是就说,“如果我上床睡觉了,我相信您就会让主人进来,这样我就将被糟蹋了!”“糟蹋个屁!”这位女坏蛋说,“请您相信,他对您火冒三丈,不会来跟您亲热了!真的,不会了,”她继续说道,“我可以告诉您,让您得到安慰:他不久就会用另一个办法来处理您。虽然别的人都不能使您服从,不过但愿您的丈夫能。”“世界上任何一个丈夫也不能使我做不正当或卑鄙的事情,”我说。“不久就要对这试一试,”她说。这时南来了。“怎么啦,”我说,“夜里这么热,又要由两个人来跟我同床睡吗?”“是的,因为您是个狡猾的人,等您有了一位好的同床伴侣代替我们,那时我们才会不陪您睡。”“您的心肠真是好得不得了,朱克斯太太,”我说,“但让我整夜坐在那个大椅子中对您并没有害处。”“南,”她说,“把这位小姐的衣服脱了。她苦不让你脱,我会帮你。如果我们两人都不能平稳顺利地把这桩事做好,我们就去喊主人来替我们脱,尽管我认为科尔布兰德先生来做这桩事更合适!”“您真是恶毒透顶,”我说。“我知道,”她答道,“您说过,我是耶洗别,是伦敦妓女。” “您只把这些无聊的话告诉主人来开心取乐,”我说,“但您没有告诉他,您是怎样打我的。”“没有,小羊羔,”(这个称呼我已好久没有听到了)“我留给您去告诉他。那一天如果那头鹰没有袒护那条狼,命令那只可怜的羊别吱声,那您就准备告诉他了!”“朱克斯太太,您嘲笑我没有关系,”我说,“虽然我在这里为自己辩护的话无法被人听到,但总有一天,我的话将会被人听到,而您自己的罪过将会使您哑口无言。”“是呀,你这妖精!”她说,“还有那头鹰!我们两人全都要哑口无言吗?唔,小羊羔,那真是妙极了!”那个邪恶的人继续说道,“当那个时候来到时,您就把所有的话都说给您自己听吧!那只漂亮的小羊羔的嘴巴就会咩咩地叫着,什么清白呀,贞洁呀,正派呀,一直叫到那个审判结束为止!”“您是个邪恶的女人,朱克斯太太,”我说,“如果您以前稍稍想到另一个世界,那您就不会这样说话了。毫不奇怪!这表明我现在是落到什么样人的手里了!”“不错,确实是这样,”她答道,“不过我请求您把衣服脱掉,上床睡觉,否则我相信您的清白并不会保护您,不会防止您落到更坏的人手里。”“如果您让我亲自拿着钥匙,”我说,“我就上床睡觉;否则,只要我做得到,我就不。”她走到我跟前,用巨大的胳膊把我抱起来,仿佛我是一根羽毛似的;她说,“我这样做是要向您表明:如果我使出全部力气,您对我还能进行什么可怜的抵抗;因此小羊羔,”这时她把我放下来,“别对您的狼说,我不想上床睡觉!而是要把衣服脱掉,我跟您说,脱掉衣服。南,请把我的小姐的鞋子脱掉。”“别,请别脱,”我说,“既然我无可奈何,那我很快就会上床睡觉的。” 于是我走进内室,潦潦草草地写了一点。由于她纠缠不休,非得按她的意思做不可,我迫不得已,只好上床睡觉了;但是跟前一夜一样,我身上是穿了一些衣服的;她让我拿着两把钥匙,因为这个房间有两重门,所以有两把锁。由于前两三夜一点也没睡,这一夜我稍稍睡了一下。 我想不出她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南有一两次想要讲点什么,可是都被她制止了。她说,“姑娘,我嘱咐你,别在我面前开口!我在这里的时候,如果帕梅拉姑娘问你什么问题,你一句话也别回答她!”对这些女仆们作威作福,这是她的一贯脾气。啊,她跟善良的杰维斯太太在各个方面是多么不一样啊! 星期日上午 我知道主人正在穿衣服,以便上教堂会;我还从窗子里看到,那辆四轮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这时我心想,那个神圣的地方我已很久没有去过了,如果我能够到那里去,我该会多么幸福啊!像主人这样邪恶的坏人,心中怀着这样卑劣的阴谋,怎么有勇气在那里抛头露面啊!我想,如果允许我去那里,那么我将为我也为他进行祈祷;我将高兴让教堂里所有的会众对我的祈祷感到兴趣。我想到这点,就把笔拿起来。我对教堂的会众采用什么形式来致辞呢?我自言自语道。也许采用这种形式吧——我就为我自己写了这段祷文: 一位可怜、苦难的人诚挚地请求本教堂的会众,为维护她的贞洁与清 白而祈祷吧! 然后我又为主人和我自己写了这段祷文: 现在再诚挚地请求本教堂的会众,为一位具有崇高地位与荣誉的先生 进行祈祷,他现在受到诱惑,想行使他的赫赫权势去糟蹋一位遭受痛苦、 微不足道的可怜姑娘。 朱克斯太太上楼来了;“老是不停地写!”她说,并想要看它。不顾我的恳切请求,她还是把它拿下楼去给了主人。他看了以后说,“告诉她,她不久就会看到她的祈祷得到了怎样的回答。她胆大包天,毫不客气;既然她已拒绝了我所有的恩惠,那么她为此得到报应的时间将为期不远了。” 我从窗子中目送着他出去;他穿着得很漂亮;确实是个英俊、文雅的先生;可惜他的内心不像他的外表那么好!我为什么不能恨他呢?不过,你们读到这里时,请不要感到不安;我不可能爱他;我可以说,他不道德的言行已经使他整个人都变丑了。 主人捎口信来说,他不回来吃午饭。我猜想他是跟那位西蒙·丹福德爵士一起吃午饭。 我为可怜的威廉斯先生忧心忡忡。朱克斯太太说,他仍关在监狱中,而巨十分忧伤。都是为了我的缘故,才给他带来这么多苦难。主人好像要他还钱。由于数额高达三百五十镑,所以很难偿还。他原以为这是他跟主人一起的三年中,主人作为薪金支付给他的。但是他们没有签订过协议;他的命运完全取决于主人的恩惠。为了帮助遭受压迫和清白无辜的人,他是多么不顾私利地甘冒风险啊!我祝愿他会在适当的时候得到报答。 星期日晚间 朱克斯太太从主人那里收到一封短信。他的马车回来时,车里没有他。我纳闷,这封短信的内容是什么。不过,她什么也不会告诉我,问她也是白费唇舌。我对阴谋诡计十分恐惧,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主人已说得很明白,就是要让我出丑丢脸,我还能想什么呢?毫无疑问,他们将会尝试做最坏的事情。如果我注定要遭殃受害,那么善良的天主,别让我长期活在世上承受内心的悲伤吧!只是也别让我因为犯罪而缩短我的生命! 这个女人在卧室里留下了主人给她的如下一封信;我看到它在那里,就把自己闩在房里面,直到把它抄完;你们从这些歪歪扭扭的文字中可以看到当时我是多么颤抖啊。我祝愿可怜的威廉斯先生无论如何都能获得释放,而这封信却使我感到悲痛。然而感谢天主,我又可以暂缓遭罪一天了! “朱克斯太太, “威廉斯的事,我一直受到人们的谆谆劝说;西蒙爵士有一辆六匹马拉的四轮轻便马车,今天下午我将乘坐它到斯坦福去;同去的还有彼得斯先生,他是为威廉斯说情的人。如果我要回来,那也得到明天晚上了。至于您监护的人,我对她感到极为愤怒。她已经错过了让她考虑的期限,现在,即使她愿意在我的建议条款上签字,那也太晚了。我也许会从威廉斯那里发现一些情况;回来时我将让她知道,虽然她提出了一些貌似有理的论据,想让我们上当受骗,进入她的圈套,但是所有这一切,都无法使她从她面临的命运中解脱出来。不过别让她知道这一点,否则她又要耍阴谋诡计。夜间别在没有另一个人陪同的情况下让她跟您睡觉,以免她愚蠢地轻率从事,再冒着危险从窗口逃走;因为我要从您手中得到她。 您的,等等” 我刚把信抄了一个副本,把原信放回原处,并将门闩拨开,这时她慌慌张张地走上楼来,生怕我已看到这封信了。幸好我仍在内室里,而信也还在她原先放的地方,所以她没有产生怀疑。“啊,”她说,“我粗心大意地把主人给我的信放在桌子上,刚才我担心您已看到它了呢。唔,”她继续说道,“我祝愿可怜的威廉斯先生时来运转;我知道,主人是去跟他设法和解的;他这样做很好。他确实是一位很宽厚的先生。”“什么?”我仿佛对这事毫无所知似的,说,“主人怎么会跟他设法和解呢?威廉斯先生不是在斯坦福吗?”“是的,”她说,“我相信是这样;但是彼得斯牧师为他说情,主人同他一道到斯坦福去了,今天夜里不回来;所以我们立刻吃晚饭,然后上床睡觉,没有别的事要做了。” 我又可以度过一个安详、平安的夜晚了,谁知道下一夜会是怎样呢?不过我知道,你们时时刻刻都同我在一起为我祈祷。 第四部分-3 星期三夜间 每当表面迹象看来挺好的时候,我对未来总难免抱着疑惑的态度。啊,你们可怜的女儿在星期日夜间受到了最粗暴的考验,那真是极为可怕的危险时刻,从那时以来,她还有什么苦难没有经受过啊! 当我写信向你们叙述这一段邪恶的时刻时,我是多么毛骨悚然啊!亲爱的父母亲,主人的斯坦福之行完全是个可鄙的借口,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时,你们难道不会感到极为惊恐,并对我的痛苦深为忧虑吗?因为主人秘密地回到了家里,差一点实现了他想要糟蹋你们可怜女儿的卑劣目的;他采用的阴谋手段是我丝毫未警惕过的;你们将会听到,那个邪恶的女坏蛋朱克斯太太在这当中扮演了一个多么卑劣的角色,那是正派女人所不应扮演的。 让我把这段可怕的经历,尽量详细地叙述出来。 女仆南很爱喝酒,只要弄到酒她就喝。朱克斯太太碰巧,或者很可能是故意在南路过的地方留下一瓶樱桃白兰地,这位姑娘喝得过了量,当她来摆餐桌时,朱克斯太太察觉到这一点,就极为愤怒地责骂她。这位女坏蛋本人有许许多多缺点,但是只要她做得到,她却不容许其他人身上有任何这类缺点。她吩咐南在我们吃晚饭时离开这里,别让她看到,并吩咐她上床睡觉去,在我们前去睡觉之前让醉意消除,于是这位可怜的女仆就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上楼去了。 两个钟头之后,大约是十一点钟,朱克斯太太和我上楼去睡觉。我想到这一夜将会睡得平安舒畅,心中十分高兴。我们把两扇门都锁上,看到可怜的南在房间的角落里坐在一把扶手椅子中,睡得很熟。可是啊,这位我以为的南竟是可恶的主人,你们马上就会听到我叙述他的情况。朱克斯太太说,“瞧,那个丫头睡得多熟!我知道她喝的分量太多了。”“我来喊醒她,”我说。“让她继续睡吧,”她答道,“没有她我们会睡得更舒服。”“我们是会舒服些,”我说,“不过她会不会着凉?” “我希望,”这位卑劣的女人说,“今天夜里您别写东西了、”“我不写,”我答道,“您一上床我就上床,朱克斯太太。”“那样就对了,”她答道,“我确实纳闷,您这样继续不停地写,究竟能有什么好写的。我相信您手头一定有不少文具纸张,比我知道的要多。说实在的,如果主人没有到这里来,我本打算翻箱倒柜,把您搜查一通的;因为我发现一只破茶杯里盛着墨水,这引起了我的怀疑;但是现在主人既然已经来了,那么如果他愿意,就由他来看守您。如果您欺骗他,那是他自己的过错。” 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脱衣服,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您为什么叹气?”她问道。“朱克斯太太,”我答道,“我在想,我过的是多么可悲的生活,我的命运又是多么苦啊!我相信,偷东西的贼除了犯罪这点外,在其他方面心情要比我好得多。与其担惊受怕地过这种残酷的生活,还不如在远离人烟的地方被绞死,我认为那对我来说倒真是一桩大慈大悲的幸运事儿。” 由于毫无睡意,而且话匣子已经打开了,很想瞎聊下去,因此我就开始讲起我本人的简短历史来。 “首先是我可怜、正直的父母亲,”我说,“他们注意把为人的道义灌输到我的头脑中,一直到将近十二岁左右。他们教导我,如果善良与贫穷不可分开,那就宁肯过善良与贫穷的生活,而不要过那富裕的生活。他们以自己的所作所为来肯定他们的教导,因为他们最近几年非常贫穷,但又同样非常正直,人人都知道这种情况,甚至‘像安德鲁先生那样正直’都已成了一句口头禅。 “唔,后来我遇上亲爱、仁慈的已故夫人,她很喜欢我,说,如果我是个好女孩子,她就愿意好好培养我;她让我唱歌,跳舞,弹大键琴,为的是给她散心解闷;她也教我学会各种针线活,而且教导我:‘我的好帕梅拉,要守身如玉,跟那些男仆要保持疏远的关系。’是的,我就是这样做的。虽然由我自己来说不大好,但大家全都很尊敬我,并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好像我是个有身份的女士一样。 “可是,接着发生什么事情了呢?唉,上帝认为应该把善良的老夫人领走了;接下去,主人来了。他说了什么话呢?哎呀,实际上,他的话就是,‘不要保持贞洁,帕梅拉’。 “这样,在我过了十六个多年头贞洁自待与名声良好的生活,当我开始明白什么是善良与邪恶的时候,我却必须突然间抛弃所有善良的东西,抛弃整整十六年全部清白纯洁的品德,而去选择那邪恶的东西,顷刻间成为最卑劣的人(我那些优良的品德,除了上帝的恩泽外,应当主要归功于我的父母亲和老夫人对我有益的教导和他们几位所树立的良好榜样)。请问,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其实,不过就是为了一对钻石耳环,一颗独粒宝石,一个项因,一个戴在手指上的钻石戒指,这些我佩戴起来都是不适当的;我如果穿上这些衣服,那只会使每个看到过我以前贫穷状况的人觉得更加可笑,特别是当他们知道我是以怎样卑鄙的条件来换取这些衣服时就更是如此。确实,除了上面所说的东西外,我还可以得到一大包基尼,我忘记有多少了;不过,即使有相当于那笔数目的十倍,它们对我来说,并不比被您耍手段从我那里弄走的那六个清白的基尼更有价值,朱克斯太太。 “随后我一年还可以得到不知道有多少英镑的收入来供养我的生活;我可怜的父亲将成为他女儿,那个堕落可耻的妓女的管理人,(这确实是很优厚的奖励!)然后,(真是在开玩笑!)仁厚、宽大、道德高尚的主人就将原谅我的一切‘恶劣行为’。 “请问,所谓这些极端的‘恶劣行为’究竟是哪些呢?嗯,那就是敢于坚持按照我所受的良好教导去做;那就是当我被拐骗的时候,不甘心被糟蹋;那就是如果我有限的智慧能做到,我就千方百计设法脱离危险,来保持我的贞洁。 “后来,他对可怜的约翰猜疑不信了;在这之前,约翰曾经是他的心腹,而且还帮助他来欺骗过我。 “再后来,他蛮横残暴地对待可怜的威廉斯先生,这位善良、仁慈的主人竟把他投入了监狱!为了什么呢?老实说,就因为他是个神职人员,是个善良的人,他愿意摒弃即将得到的名位利禄,而去帮助一位可怜的人,他相信她是清白无邪的! “可是,我竟胆敢企图从要被糟蹋的压迫中逃脱,从不正当的监禁中逃脱,这一来,我无疑就是个唐突冒失、胆大妄为、莽撞无礼的人了。可怜的威廉斯先生!他怎么会被诱骗向我求婚的呢!嗯,朱克斯太太!这是个什么样的圈套啊!如果我同意成为他的妻子,这位正直的先生也是得不到我的;他和您都知道,我那时不想同任何人结婚。我只想到我可怜的父母亲那里去,以便摆脱被非法的监禁。要不是因为我是个又穷又孤单的年轻人,没有亲友能为我伸张正义,那么他本来也不会试图向我求婚的。 “朱克斯太太,”我说,“我已简短地叙述了我的历史。我是很不幸的。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嗯,那是因为主人从我的容貌中看到了某些他所喜爱的东西;那是因为我不愿意被糟蹋。嗨,这就逼着我必须甘愿被糟蹋,而我正面临着被糟蹋!这就是所能举出的全部原因!” 我在脱衣服的这段时间中,她听我滔滔不绝地说着,对我的话没有打断一句;然后我说,“唔,尽管主人已经远远离开这里了,但是自从在那个宅第的内室里发生过那桩事以后,我还是必须到那两个内室里去看看才好。我还想把这个可怜的姑娘喊醒。”“别,别去喊,”她说,“我嘱咐您。我对她很生气,而且她在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害处;如果她醒来了,她自己会知道怎么上床来的,壁炉上有一支蜡烛。” 于是,我就到两个内室里仔细查看了一下,并在我自己的内室里像往常一样跪下祈祷,手里还拿着衬衣裤;回来时,我从那位我以为睡着了的姑娘身旁经过。我根本没有想到,那竟是十恶不赦的主人穿着她的长外衣和裙子,她的围裙则罩住他的脸和肩膀。为了达到他们卑鄙的目的,恶魔会使他的信徒们堕落到何等下贱的地步啊! 朱克斯太太这时像她往常一样,睡到床的另一边,我紧挨着她躺下,留出地方给那位女仆醒来后到这里来睡。“钥匙在哪里?”我说,“不过今晚我倒不怎么害怕。”“在这里,”这位邪恶的女人说,“把您的胳膊伸到我的胳膊下面,您会发现它像平时一样系在我的手腕上。”我照着她的话做了,这位卑鄙的阴谋家用她的右手拉住我的左手,我的右胳膊则在她的左胳膊下面。 不到一刻钟,我听到那位我以为的女仆在动作的声音,就说,“可怜的南醒来了,我听到她在转动。”“让我们睡吧,”她答道,“别去理睬她;她完全清醒过来后,会上床来睡觉的。”“可怜的人!”我说,“我可以断定,她明天一定会因为这原因而头痛得厉害。”“别说话了,”她答道,“睡吧;您让我也醒着了。我过去从没见到您这样爱说话的。”“别责骂我,”我说,“我只想再说一件事;您认为南会听到我说到主人向我提出的那些建议吗?”“不会,不会,”她答道,“她睡得死沉沉的。”“我很高兴听您这么说,”我说,“因为我不想把主人的秘密向他的一般仆人透露,而我知道您对他的那些精彩条款不是个不知底细的局外人。”“我认为那些是很好的条款,”她答道,“您真是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没有把这些条款落实了;不过让我们睡吧。” 我不再说话了,那位乔装打扮的南好像正在醒过来了。(啊,邪恶、卑劣、腐化堕落的阴谋家!这是个什么诡计,一个多么料想不到的诡计啊!)朱克斯太太(这位令人憎恶的人!)说,“来吧,南!怎么,你终于醒过来啦?请上床来睡觉吧涸为帕梅拉姑娘讲话的兴头来了,一时还不会睡去。” 终于,那位假装的她来到床边,坐在帘子遮蔽着的椅子上开始脱衣服,“可怜的安姑娘,”我说,“我可以断定,您一定头痛得很厉害!您怎么样?”没有回答。“您知道我已嘱咐她不回答您的问题了。”这位卑鄙、邪恶的女人说。毫无疑问,昨天夜里她这样嘱咐南时已经策划好这个阴谋了。 这位假装的南这时上了床,(一叙述起这个情景,我就感到毛骨悚然!)像一张白杨树叶一样飕飕颤抖着;我十分可怜她,(我真是个可怜的傻瓜!)不过这位野蛮的欺骗者正在卑劣地弄虚作假,下流地玩弄阴谋诡计,他是真该由于这些原因而颤抖得很厉害的。 那位犯罪的坏蛋拉起我的左胳膊,把它放在脖子下面;那位拉皮条的坏女人则拉住我的右胳膊;然后他紧紧地抱住我的腰部;这时候,亲爱的母亲(因为父亲不应当看到这骇人听闻的部分),我将用什么语言来叙述其余的情况和我的慌乱呢? “这丫头是不是发疯了?”我说,“哎呀,现在怎么啦?多不要脸!”我这时还以为那是南。但是他狂热地吻我,十分可怕,然后他向我发出雷鸣般的声音。“帕梅拉,”他说,“我曾经警告你,要对你进行惩罚,现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我尖声喊叫救命,但是没有任何人来帮助我,而我刚才说过,我的两只手都已被他们两人紧紧地抓住了。确实,从来没有一个可怜的人像我这时这样感到痛苦的。“邪恶的人!”我说,“邪恶、卑鄙的女人!善良的天主,这一次!善良的天主,这一次请把我救出来吧,要不就在这时立刻把我打死吧!”然后我重新一次又一次地尖声叫喊。 “跟你说一句话,帕梅拉!”他说。“只要你听我说一句话!你看到,到现在为止,我对你没有做过什么事。”“现在您到这床上来,”我说,“你们两人紧抓住我的手,难道这还不算是什么事吗?” “听我说,帕梅拉。”“如果您现在立刻离开这张床,并把这个卑劣的女人从我身边带走,那我就听您说!” 她说(啊,她真是妇女的耻辱),“先生,别磨磨蹭蹭,瞎耗时间!她不能比刚才叫喊得更厉害了;当她明白那最坏的事情以后,她就会安静下来了。” “别吭声!”他对她说。“我要告诉你,帕梅拉:你现在要明白,你是在我的控制之中!你无法从这里逃走,也无法解救你自己;然而我并没有对你做出任何不当的事。如果你仍决定拒绝我的建议,那么我不会放弃现在这个机会;如果你接受了,那我就离开你。我讨厌强奸。亲爱的姑娘,只要你接受了,你就有权得到我在建议中向你提出的一切。” “啊,先生,”我高声说道,“快离开我,请务必离开我吧,那样我就将做我应当做的任何事情。”“那么请对我发誓,”他说,“你将接受我的建议!”然后他就把手伸进我的胸脯,因为那是一个极为可恶的借口。1 1把手放在胸前是发誓的姿态;b先生要帕梅拉发誓,并以此为借口把手伸进她的胸脯。 我惊慌、恐怖地挣扎着,立即完全昏迷过去,而且没有很快苏醒过来,他们从我冒出的冷汗判断,我快要死了。我只记得,当他们好不容易使我苏醒过来之后,她穿着衣服,坐在床的一边;他则穿着他的长外衣和拖鞋,坐在床的另一边。 我看到他们在那里时,从床上坐了起来,脖子周围没有穿戴任何东西,根本没有考虑到我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当他用一副怜悯与关注的神态安慰我时,我用手捂住他的嘴巴,说,“啊告诉我,不过还是别告诉我,我在这痛苦之中遭了什么殃受了什么容叩我极为疯狂似地说着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当时简直快要精神错乱了。 他极为庄严地、并用一句极为严厉的咒语起誓说,他没有对我做出任何猥亵下流的事;又说,他看到我昏过去的可怕样子,十分惊慌,所以打消了他的企图,只祈求我能安详、平静下来,这样他就会立刻离开我,回到他自己的床上去。“啊,”我说,“那就请把这位极为邪恶的女人,这位卑劣的朱克斯太太带走,以表明您说的话是真诚的,这样我才能相信您。” “先生,”这位邪恶的女坏蛋说,“您是不是因为她昏迷了一两次就要把这样的大好机会给放弃了?我原以为您对女人是比较了解的呢。您看,她现在精神又很不错了!” 这些话是我听到的。她可能还说了更多的话;但是我听到这些话,又看到他重新用胳膊紧抱着我时,又昏过去一次。我稍稍苏醒过来以后,看到他还坐在那里,女仆南拿着一个嗅盐瓶凑到我的鼻子前,但朱克斯太太已不在了。 他拉着我的手,说,“亲爱的帕梅拉,我向你发誓,等我看到你再好转一些,并安静下来时,我就会离开你。这里是南,她知道而且会告诉你,我如何为你感到担心。我向天主发誓,我没有对你做任何猥亵下流的事情。我看你十分讨厌朱克斯太太,就把她打发到女仆的床上去了。今晚只让这位女仆跟你在一起;只要你答应我,你要让自己镇静下来,这样我就离开你。”“不过,”我说,“南是不是也会抓住我的手?她是不是又会重新让你进来?”他发誓说,他今晚不会再回来了。“南,”他说,“您是不是到床上去睡在这个可爱的人儿身旁,尽量说些话来安慰她?现在,帕梅拉,请把你的手给我,说你宽恕我了,这样我就离开你,让你休息。” 我伸出颤抖的手,他表示恩情地吻了它,并再次要求我宽恕他。“先生,”我说,“当您信守诺言时,愿上帝宽恕您。”像我所希望的那样,他露出悔恨的神色,离开了;南关上了房门,并在我的请求下,把钥匙带到床上来。 啊亲爱的父母亲,这是一次极为可怕的考验。我一想到它仍然全身哆嗦。我希望,像他向我保证的那样,他没有犯下猥亵下流的罪行。我当时神志昏迷,不省人事,现在有理由为此感到欣慰,要不然,我所有的抵抗,所有的力气对我很可能都无济于事。 星期一整整一天我感到十分虚弱,因此无法从床上起来。主人对我显示出十分亲切温柔的态度;我希望他已真正懊悔;并希望这是他最后一次的企图,不过他没有这样说过。 早上他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就来了。我开始感到害怕。他在床边稍远处站着,说,“我无意让你担心,所以不再往前走了。”“先生,”我说,“我所要恳求您给予的仅仅是您的道义与仁慈。”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亲切地问我的情况好吗。他要我镇静下来,并说,看上去我仍有一些神色不定的样子。“先生,”我说,“请让我别再看到这位伤风败俗的朱克斯太太;我一看到她就忍受不了。”“如果你答应使你自己镇静下来,那么她全天都不会走近你。”“那么,先生,我试试看吧。”他十分亲切温存地握着我的手,然后走出去了。 这表明了一种什么变化!但愿它能长久持续下去!唉!他好像只是改变了他的行事手法;我怀疑他仍保持他那邪恶的目的! 星期二十点钟光景,他听到我已起床,就派人来请我到客厅里去。他一看到我,就说,“请向我走近一些,帕梅拉。”我照他的话做了;他拉着我的手,说,“你的气色看上去又开始很好了。我对这感到高兴。你这个小淘气,”这是他随口说出的话,“你在星期天夜间真把我吓坏了!”“先生,”我说,“请别提到那天夜间吧。”我一回忆起眼睛就不禁涌出了泪水,并把脸转到一边去。 “请对我稍稍表示一些信任吧,”他说,“我明白这两只眼睛所表明的意思,你用不着进行解释了。请相信,那天你一昏迷过去我就立刻离开了床,朱克斯太太也同样离开了床。我穿上长外衣,她取了嗅盐瓶;我们两人尽了我们所能尽的力量来让你恢复过来;我当时一心一意只盼望你早早复原,这种关注把我对你的情欲完全淹没了,因为我想,我这一生从没有见到过这样厉害、这样剧烈的昏迷;我担心我们不能让你再清醒过来了。我对你的忧虑可能是由于我的愚笨所引起的,也可能是由于我对你们妇女十分认真时所显示出的状态太不熟悉的缘故。但是我把这些话说给你听,是为了让你的心可能会完全得到安慰;我对你想要做的事情都是在你昏迷过去之前发生的;你很清楚,那些事情可能会引起你的恐惧,但还没有达到应当受到你谴责的地步。因此,在那个你一直放在心上、极为重视的问题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感到不安或要对我进行谴责的。” “先生,”我说,“您所提到的事情是很恶劣的;十分明显,您曾经有过极为恶劣的企图。”“当我把一件事情的真实情况告诉你时,”他答道,“你就可以在另一件事情上相信我了。我声明,除了那个可爱的胸脯外,我没有从别的地方辨别出你是个女人。但我确实曾经打算做那件你认为最恶劣的事情,这一点千真万确。尽管我现在无意使你过分惊恐,但我还是要咒骂我的软弱与愚蠢,正是这种软弱与愚蠢,使我必须向你承认,没有你我生活不下去。但是,只要我能控制住自己并约束住自己的意志,我就不会企图强迫你做任何事情。”“先生,”我说,“如果您能把我送到远离您的地方,送到我的父母亲那里去,那么,您就会容易保持您的决心了,而那就是我的全部请求。” “你这么说,是你的一种便念头,”他说。“你不应当走,也不能让你走。如果我确信你不会逃走,我本可以作出安排,让你觉得待在这里是很适意的。”“但是,先生,我待在这里是为了什么目的呢?”我说,“您似乎并不相信您能保持住您目前这种良好的决心;如果我能平安地离开,而待下去又难免遭到危险,那么,您对我还待下去将会怎么想呢?社会上的人们又将会怎么想呢——” “社会上的人们,聪明的傻瓜!”他打断我的话,说,“社会上的人们对你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我现在请你来是由于两个原因;第一,我想请你答应我,在今后两个星期内,你没有经我同意,不要离开这里,我可以给你更多的自由;我是为你本人的缘故而提出这个期望的。第二,你要同朱克斯太太见面,并宽恕她。她很着急,认为她所有的过错就是服从我,因此,如果像她所说,为了这个缘故,让她成为你怨恨的牺牲品,那就太冷酷无情了。” “说到第一点,先生,”我说,“这是一项苛刻的禁令;说到第二点,我考虑到朱克斯太太邪恶的行为实在太卑劣,那完全不是正派女人所应有的;当您似乎想到要改邪归正,对我产生了一些怜悯心时,她还唆使您来糟蹋我,因此这是更加难以忍受的。但是为了表示我凡能依从的我都会依从,这两点我都同意。”[亲爱的父母亲,你们知道,我如果拒绝,那完全无济于事,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因此我倒不如表示依从,也算是我值得称赞的地方。] “那就是好女孩子啦!”他说,并吻了我。“这是很慎重的回答;它向我表明,你没有傲慢地利用我对你的热恋;这也许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好处,那是你还不知道的。” 然后他就摇铃,说,“请喊朱克斯太太下楼来。”她下来了,主人拉着我的手放进她的手里,说,“朱克斯太太,我感谢您的勤勉与忠诚,但是请允许帕梅拉认为她并不感谢您,因为她与我所期望的情况不同,她对我让您所从事的服务并不感到愉快;您不是去保护她,而是服从了我。然而先请您相信,她这一次可是答应了我的要求,同意跟您言归于好;如果她没给我充分理由,我也许不会再让您承担这样令人不愉快的服务了。所以,在今后的一些日子里(我可以这样说),请你们俩再次成为同床睡觉、同桌吃饭的伴侣;同时请注意,不要让帕梅拉把信件或口信送出这个屋子外面,也不要进行我所不知道的通信,特别是不要跟那位威廉斯先生通信。至于其他方面,请向这位亲爱的姑娘表示尊敬,也就是一位我必须爱,而且我也希望是值得我爱的人所应受到的全部尊敬,别让她受到不必要的限制。不过您不要停止您的监护工作;请记住,您不要只为满足她的要求而得罪了我。还请记住,我依然不愿也不能跟她分离。” 朱克斯太太绷着脸,看上去很不高兴,而且好像显示出,如果全由她来安排,她仍会很高兴做出使我满意的事。 这时我鼓起勇气,为可怜的威廉斯先生说一两句话;但是主人听后生气地说,从我嘴中听到他的名字是他无法忍受的。 我请求允许我寄一封信给你,亲爱的父亲。他说,如果他可以先读一读,那我就可以寄。但是这不符合我的意图;如果我可以肯定我的危险已经过去,我本想寄一封可以让他看的信;但是我不能肯定这一点,因为他现在似乎想要采用另一种方法;同他过去那种露骨和傲慢的行为相比较,这是一种令我更为忧虑的方法;现在他也许下定决心等待机会,当我对我的危险淡忘时,再用别的方法同这种方法配合起来进行。现在他好像非常亲切,直言不讳地谈论爱情,并擅自吻我,不把它当作一回事;他说那是没有邪念的吻;但我并不喜欢他这样做,因为一位主人同一位仆人这样过分亲密,这件事本身是有很多含意的。 我认为他改变对我的态度是有企图的,刚才有件事更肯定了我的这种想法。我偷听到了他对那位邪恶女人所说的话;她很可能又在教唆他犯罪(这是我的推测,因为我没有听到她的话),他对她说,“我原先采用的方法是错误的。恐怖只能使她变得更加冷若冰霜。但她是一位娇媚可爱的女孩子,亲切的态度可能会使她变得温和起来。我要设法用爱情来融化她。” 这是个多么可恶的人!然而他的母亲却是个多么善良的女人!他说我必须再待两个星期。对你们可怜的女儿来说,这可能是充满危险的两星期!但是我相信上帝会使我抗阻他卑劣的企图,这也是我经常祈祷的。 星期三上午 这位邪恶的人——他不配称为一位正人君子。我相信我将会失去对他的一切尊敬。他好像正在把他卑劣的策略付诸实施。他派人来请我下楼去。我下去了。你们知道,这是不得不去的。“我们到花园里去散散步,”他拉着我的手,说道,然后领着我走进去。拒绝去有什么意义呢?我想,如果他有卑鄙的企图,那么我在屋子里跟在花园里是同样危险的,何况屋子里还有那样一位卑劣的女人。不过你们可以想象,由于我所偷听到的话还在脑子里,我自然不能不感到担心。我不敢承认我偷听了他所说的话,以免被他认为我是个爱偷听的人;不过即使我是这样,处在这种环境中,那也是可以原谅的。 没多久他就先握紧我的手,接着,说真的,在我们散步的整个路程中,他都想用胳膊搂着我的腰。我本想把他的胳膊移开,而他却称我为小傻瓜!并叮嘱我不要怀疑他的道义。他说,他不是已经告诉我,我可以信赖它吗?只要我信赖它,对我就会更好。 他还说了许多亲切与赞扬的话,如果他的意图不是这样明显,这些话本来是足以使我骄傲起来的。 四处走了一些时候之后,他把我领向花园较远一边的一个小凉亭;因为有一条过道中间要经过那里,所以我没怎么阻止;有一次他没有停步从凉亭穿过,我就更加不去阻止了。但是后来他在凉亭里停了下来,开始有意戏弄我了。他让我坐在他的膝盖上,当我挣扎着反抗他这种放肆的行为时,他又叮嘱我信赖他的道义,一本正经地要我相信,我可以信赖他。在这之后,虽然我每次都进行反抗,想要从他身边逃开,但他仍屡屡不断地吻我;最后我告诉他,我不想跟他待在这个地方,不愿意他这样放肆地对待我。我很奇怪,他竟会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份。我还告诉他,虽然他是我永远尊敬的老夫人的儿子,但他这样做就会抹去我们之间应有的差距,从而使我失去对他的全部尊敬。 尽管我说了这些话,但他却仍旧紧紧抱着我,嘴上还一直不断地表白他是个讲道义的人。然而他的行动跟他的表白不符。我苦苦哀求并祈求他放我走;若不是我当时对他所说的一切完全置之不顾,并下定决心,一有可能就赶快离开这凉亭,那么我真不知道他会把事情推进到多远的地步;因为最后我迫不得已,只好跪下请求了。 后来他就同我走了出来,一边依旧在自夸他的道义和爱情。“是的,是的,先生,”我说,“我看得一清二楚,您的道义就是要摧毁我的道义,您的爱情就是要糟蹋我。说实在的,先生,我不想再同您一起走了。” “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他说,“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吗?” 你们可以相信,我有理由认为,他并不是像他理所应当的那样,谈吐庄重,举止正派。由于这个原因我才说,“说到我在什么地方,先生,那我是知道得太清楚了;我在这里无亲无故,没有任何人会来帮助我;至于说我在跟谁说话,先生,请允许我问您,您想要我回答什么呢?” 他用一只胳膊搂着我,另一只手放在我的脖子上,这使得我更加生气和胆壮起来;他说,“那么我是谁呢?”“嗯,”我说(一边气冲冲地挣扎着从他身上离开),“毫无疑问,您是装扮成我主人的魔鬼,否则您是不会这样对待我的。”“真是太放肆了,”他生气地说,“为了你自己着想,我要求你别再这样说了;否则,你不顾礼节地对待我,那我也就要不顾礼节地对待你了。” 我从他身边跑开,离开他已有一些距离,这时他用傲慢的语气大声喊道,“回来!帕梅拉,我命令你你就该回来!”我在前面已对你们说过,我清楚地知道,每个地方对我都同样危险,没有什么人我跑到他(她)那里就可以得到安全,因此,一听到他的召唤我就停住脚步;这时他也停住了,好像是想看看我是否服从他;如果我不停住,他也许就有一个借口来制服我;或者是因为他不屑于去追赶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先生,”我远远地向他挥动着祈求的胳膊说,“一位先生降低自己的品格,这样去对待他一位还是个女孩子的可怜仆人,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到他那里去呢?”“回来,”他用更加傲慢的语气重复喊道,一边用威胁的神态伸出一只胳膊,我当时觉得他看上去比平时更高了;他是个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的人。“我命令你你就该回来,”他依旧没有向我移动一步。 我能做什么呢?慢吞吞地移动着不情愿的脚步,我回去了;看到他露出怒气冲冲的神色,我就把双手合拢,哭泣着说,“先生,请宽恕我吧。”“不,”他说,“你还是说,‘魔鬼,请宽恕我吧。’你已经给了我一个资格,帕梅拉,如果我按照这种资格来行事,那就请你别责怪我了。” “先生,”我说,“请允许我恳求您宽恕我。我对我的大胆无礼真是感到很遗憾;但您确实没有像一位正人君子那样对待我;当您显得不正派的时候,我如果还婉转、斯文地说话,那怎么能表达我的憎恨呢?” “地地道道的傻瓜!”他说,“我对你做了什么不正派的事情了?星期天夜间我真是鬼迷心窍,没有把决心进行到底,否则你那放肆的嘴巴,就不会对我这些微不足道的亲密表示作出这么坏的解释了,实际上,我的这些表示,只是表露出我对你的爱和我的痴愚罢了。现在走吧,”他拉着我的手,又把它从身边扔开,说,“去多学些智慧吧。我将把我对你愚蠢的好感撇到一边,表现出我本人应有的权威。走开吧,”他重新摆出傲慢的神态说道。 “先生,”我说,“如果我不是永远跟您离别,那么,在您原谅我之前我是不能离开您身边的。我跪着请求您原谅我。”这时我向他跪了下来,“我对自己的大胆无礼确实感到遗憾,不过,您一会儿安慰我,一会儿又威胁我,我看到您这样行事,就觉得您岂不是实际上已等于承认想要糟蹋我吗?这样我除了用语言来表达我的想法外还能做什么呢?我对破坏我贞洁的每一次企图除了用强烈的语言来表露我内心深处的深恶痛绝外,还能用其他什么语言吗?先生,请为我评断一下吧,我希望您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请为我评断一下,并原谅我吧。” “什么,”他说,“在你为你的过错大胆进行辩护的时候,要我来原谅你吗?你为什么不说,你将永远不再冒犯我呢?”“先生,”我说,“我将努力永远保持对您的礼貌,对您的尊敬,这是我对我永远尊敬的老夫人的儿子所应保持的;老夫人曾经教导我,要不惜牺牲生命来维护贞洁。先生,请下命令从我这里要走这条生命吧,我将高兴地献出它,来表示我对您的服从。但是当我的贞洁遭受危险时,我却不能忍气吞声,不能逆来顺受。您善良母亲参与营造的这个建筑物,先生,请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把它摧毁吧。” 他仿佛被感动了,但仍生气地说,他这一生从没见过这样的傻瓜!他在我身旁默默地走了几码路之后,终于走进屋子里,同时嘱咐我在午饭后到花园里去侍候他。 第四部分-4 星期三夜间 亲爱的父母亲,我现在向你们叙述这样一个情景,它会惊动你们的希望和忧虑,就像它惊动我的一样。情况是这样的: 主人吃完午饭后,散步到马厩去看他的马群;然后回到屋子里,打开女管家起居室的门,朱克斯太太与我正坐在那里吃午饭。他进来时,我们两人都站起来,但是他说,“请仍旧坐着,继续吃你们的午饭吧。朱克斯太太告诉我,你的胃口很差。”“确实很差,”朱克斯太太说。“很不错了,先生,”我说,“如果考虑到——”“你别说什么如果考虑到了!”他说,“漂亮的面孔。”接着就轻轻地拍拍我的脸颊。我脸红了。他的心情这么好,我感到很高兴,但不知在他面前该怎么坐着,也不知道我的一举一动该怎样才得当。“帕梅拉,”他说,“我知道你善于切向,我母亲时常这样说。”“先生,”我说,“老夫人在各种事情上对我都很好;她同几个最要好的朋友聚会时,常常让我在她餐桌上招待客人。”他嘱咐我把鸡切开,我照他的话做了。一现在,”他拿起一把叉子,把一个鸡翅膀放到我的盘子里,“让我看你吃这个。”我服从了,但对他过分亲密和纡尊降贵的表现感到局促不安。你们想象不出,朱克斯太太当时是什么表情,她对我仿佛有多么尊敬;请相信,她当时称呼我为好夫人,同时极力劝我吃一小块馅饼。 主人在房间里转了两三圈,一边沉思默想着,显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认真地在思考着。最后他走出去,说,“我现在到花园里去,帕梅拉,你知道我在吃午饭前对你说的话。”我站起来,行了个屈膝礼,说,我会去侍候先生的。“好吧,好女孩子,”他说。 “唔,”朱克斯太太说,“瞧事情将会怎样发展了,啊夫人,”她又这样称呼我,“我相信您将成为我们的女主人了;然后我知道我将会落得个什么结局。”“啊!朱克斯太太,”我说,“如果我能保持贞洁,这就是我最大的志向;我希望任何诱惑都不会使我改变决心。” 尽管我没有理由对他在午饭前对我的态度感到高兴,但我还是赶快去侍候他。 我看到他正在池塘旁边散步,这个池塘曾经在我经历过罪恶般的绝望时,几乎断送了我的生命。就在这个池塘旁边,离我曾进行过可怕的内心斗争的地方不远,现在我所怀的希望已开始露出曙光了,如果这些希望不会再遭到挫折的话。有时我甚至冒昧地指望从此有一个可喜的预兆,仿佛万能的上帝要向你们的女儿显示:当她过去由于缺乏远见,极度恐惧,以为不可避免地要遭受糟蹋时,她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信赖上帝的仁慈,采取这样的态度是多么正确。 “唔,帕梅拉,”他高兴地说,“不需要向你请求或向你发一个新的命令,你就到我这里来了,我感到很高兴。我喜欢我的愿望能得到满足。请把你的手给我。”我就把手伸给了他。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同时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最后说,“我现在要认认真真地跟你谈一谈。 “你极为小心谨慎;你有很强的洞察力,像你这种年纪的人一般是不会有的,而且我认为,你也不曾得到过培养这种能力的机会。在我看来,你似乎有一颗坦诚、直率和宽厚的心;你的容貌十分可爱,在我眼中,你胜过你们女性中其他所有的人。所有这些优点使我深深地爱慕你,我多次说过,没有你我生活不下去;我真心诚意地愿意与你共享我的财产,并按照我自己的条件使你成为我的人。”他这时停住了。“啊,先生,”我说,一边想把我的手轻轻地抽出来,但他却把它握得更紧。“听我说完,”他说,“你完全拒绝了这些条件;而你所采取的态度却使我更加爱慕你。上个星期天夜间你跟朱克斯太太那些有趣的聊天是多么诚朴、美好,在我到你的床上去之前,它就已把我的决心打消了一半。我看到你时时处处都极为小心地提防着,设法保持你的贞洁,因此,虽然我希望看到相反的情况,但我却不能不承认,我对你的热恋却因此反而更为增进了。不过现在我还要再说些什么呢,帕梅拉?我想请你在这件事情上充当我的顾问,尽管也许并不是为我作出最后决断的审判官。 “你不会相信,”他继续说道,“我是个很放荡的人。到现在为止,我没有什么罪大恶极的行为。把你强行拉到这个名第中来,并把你监禁在这里,也许是我一生中最为强暴的行为之一。如果我完全放纵我的情欲,那么到现在之前我就可以满足它,而不会对你表示懊悔与怜悯了;当你完全处于我的控制之中时,我的懊悔与怜悯已不止一次使你暂缓受害。 “但是,我还能做什么呢?请考虑一下我引以自豪的地位吧。我不想结婚,一想起它我就忍受不了,甚至地位与我相等或比我高的女人我也不想与她结婚;我已拒绝了好几桩这样的求婚。按照世人的判断标准,我们之间有着极大的距离,这样我怎么能考虑让你成为我的妻子呢?然而我必须有你;我不能容忍在你的爱情中由其他任何人取代我的想法。正由于这种担心,我才恨威廉斯这个名字,并采用了一种就我本性来说不应当采用的方式来对待他。 “现在,帕梅拉,请为我判断一下吧;既然我已把我的思想这样直言不讳地告诉了你,同时我从你的眼神和发红的脸色中,从我所看到的你正在内心斗争的慌乱中,也看到了这个问题在你思想上的重要意义,那么,请用同样开诚布公的态度告诉我,你认为我应当做什么,以及你想要我做什么吧。” 他以这样纡尊降贵的态度所作的表白是我完全意料不到的,我不可能把我听后的激动心情表达出来。因为,我的天呀!他采取了这样的态度,对我严密防护的思想是个重重的打击,我觉得需要用我所有有限的辨别力去挡住它。我扑倒在他的脚边,身子哆嗦着,简直站不住。“啊先生,”我说,“请别让您可怜的仆人心慌意乱吧!啊请饶恕可怜的帕梅拉吧!”“清爽爽快快地说出来,”他说,“并告诉我,你认为我应当怎样做?”“我不能说您应当做什么,”我答道,“我只是恳求您不要想法来糟蹋我;如果您认为我是贞洁的,如果您认为我是真心诚意想要做个清白正派的人,那就请允许我回到我可怜的父母亲那里去吧。我将向您发誓,不经您认可,我决不会跟别人订婚。” 他仍坚持要我对他的问题作出更为明确的答复:我认为他应当怎么办。我就说,“至于您应当怎么办,您想知道我对这个问题的可怜想法,那么我必须说,我认为您确实应当重视社会的舆论,避免作出任何辱没您门第与身份的事情。如果您真正让可怜的帕梅拉感到荣幸,对她表示厚爱,那么稍过一些时间,当她不在您身边,当我们女性中有更合适的人与您在一起互诉衷情时,这一切就将有效地使您克服对一个人曾经产生的好感,而这个人跟您的地位是很不相配的。先生,这就是我所能提出的最好劝告。” “迷人的人儿!可爱的帕梅拉!”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愉快的热情说道,“你这种宽宏大度、毫无私心的态度,与你其他所有的表现是一脉相承,完全一致的。但是请更加明确地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你想劝我做什么。” “啊先生,”我说,“请不要利用我的轻信,也不要利用我毫无顾忌、坦白直率的心;如果我是这个国家的第一夫人,而不是可怜、卑贱的帕梅拉·安德鲁斯,那么我将会告诉您,也能告诉您。可是现在我不能再说别的了。”这时我低下头,脸上布满了慌乱的神色。 啊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我现在真为自己感到担心,我也知道你们现在实在为我担心。虽然过去他对我进行了各种残酷的考验,虽然我一直郁郁不乐地感到无比忧虑,但这一切都没有使我恨他,我现在开始担心,我已清楚地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了。 但是靠着上帝的帮助,请你们仍旧放心,我不会做出你们帕梅拉所不应当做的事情;如果我发现这种貌似真正爱情的假象仅仅是装出来哄骗我的,那么我就要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像这样卑劣和可憎的了。如果真像大家所说和我所希望的那样,他并不算是男人当中最坏的人,那么我也会认为,没有什么东西能像男人的心这样狡猾、不可救药的了。 他接着很坦诚地说,“我不会让你感到心慌意乱,帕梅拉,但是我希望我能确信;你会爱我胜过爱其他男子;世界上没有任何男子曾在你的感情中占有一席之地;在爱情中我的妒忌心是很重的,如果我认为,你在心灵中常常秘密地跟其他任何一个男子喁喁私语,即使它还没有成为你的一个愿望,那么我就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对你的爱了;如果你没有把这一点坦率地告诉我,那么我也不会原谅你。” 由于我仍旧跪在池塘旁的草地边缘上,他就在我身旁的草地上坐下来,用胳膊搂着我。“我的帕梅拉为什么犹豫不决?”他说,“你为什么不能像我所希望的那样,如实地回答我呢?如果你不能,那就说吧,我会原谅你的。” “啊先生,”我说,“并不是我不能不假思索地回答您的问题;确实并不是;但是有一次您以为我没有听到时,您曾对朱克斯太太说了一番话,这些话现在浮现在我的脑子里,它使我愁绪满怀,担心我现在遇到的危险比我过去所遇到的危险更大。” “帕梅拉,你太忧虑、太傻气了,”他说,“我目前的心情能保持多久,我将不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的高傲自负在内心中斗争得很激烈;如果你怀疑我,那么我不会强迫你,非要你信任我或非要你有什么看法不可。我现在所说的话是真心诚意的,我盼望你也会这样,并直截了当地回答我的问题。” “先生,”我说,“我觉得我还不了解自己;您的问题带有这样一种性质:我本只想把我听到的话告诉您,并希望您对它作出好意的答复;否则我把回答你的话真说出来,那它就可能会为我遭受糟蹋铺平道路了。” “唔,”他说,“你可以把你偷听到的话说出来;因为你不直截了当地回答我的问题就会痛苦地折磨我的心灵;本来我只要把为你所耗费的精力拿出一半,就能把一个英国最美丽的小姐弄到我的怀抱中来了。” “啊先生,”我说,“贞洁对我是十分宝贵的,就好比我有很高贵的身份一样。您知道,我有很多理由感到忧虑。但是我将把我听到的话告诉您。 “您对朱克斯太太说,您开始时试图用恐怖来征服我,这个方法采用错了;您还说到我冷若冰霜的感情,等等;您说,今后您将改变做法;用您的话来说,您将用亲切的太太来融化我。先生,上帝的仁慈在支持着我,因此我并不担心,任何亲切的举止会使我忘记我在保持贞洁方面所应尽的责任;但是,先生,我觉得,用这种态度来对待我,比用恐怖来对待我会使我更为悲惨不幸。因为我的性格是真诚的,我也不会忘恩负义,万一我要受到我至今从来不曾受到过的教训,那么当我进入坟墓时,我会悔恨莫及地想到,我当初为什么不能去恨我那最坏的敌人呢!我本可以有能力去挽救的那个心灵,我却必须在最后审判日作为一个控诉人站起来,去控诉它!” “高尚的女孩子!”他说,“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想法!嗯,现在,帕梅拉,你比你过去任何时候都更为卓越可爱。你给了我一个暗示,它将会长久对我产生影响。不过,可爱的人儿,请告诉我,你至今从来不曾受到过、而你却十分害怕受到的教训是什么?” “先生,如果您再次宽厚为怀,别让我心慌意乱,那么我就不必把它说出来;但是为了回答您看来最为牵挂的这个问题,我只好对您说,到现在为止我还从没有见到过我希望嫁给他的人。我只希望回到我可怜的父母亲那里去,让我自己为上帝服务,并安慰他们,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任何希望。先生,您不知道,当您把我送到这里来,使我得不到我本打算得到的那份纯正的快乐时,您是多么使我失望啊!” “这么说,”他说,“我可以确信,并不是那位牧师,也不是其他任何男子成为你坚决拒绝我建议的秘密动机?”“先生,您确实可以确信;既然您提出了这个问题,那么我就回答,我丝毫没有想要嫁给现在世上任何一位男子的愿望或想法。” “但是,”他说,“你没有鼓励过威廉斯先生,使他认为你将成为他的妻子吗?我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可笑地喜爱争风吃醋,而我的妒忌心表明我很喜爱你。”“先生,我没有鼓励过,而是恰恰相反。”“如果你采用了他的方法逃走了,”他说,“你也不愿意嫁给他吗?”“先生,”我说,“我当时在心中作出了另一种决定;他知道这一点,这可怜的人——”“我命令你,不要替他说一句好话!”他说,“你如果亲切地提到他的姓名,那就会在我心里刮起一股旋风,使它纷乱不宁,而你也会被这大风暴给吹走。” “我已经提到了,先生。”“不,不要说已经提到就完了;请让我了解全部底细。如果你对他有任何好感,那就清爽爽快快地说出来;如果我发现,在这件微妙的事情上,你向我掩饰你心灵中的任何秘密,那么对你,对我,对他,都将会有可怕的结局。” “先生,如果我有理由使您认为我是真心诚意的——”“那就说吧,”他极为激烈地打断了我的话,并把我的两只手放到他的两只手当中,说,“就仿佛在上帝面前一样,请声明,你对威廉斯或其他任何男子都丝毫没有好感。” “先生,因为我希望上帝保佑我并保护我的清白,所以我说,我对威廉斯或其他任何男子都没有好感。”“我相信你,帕梅拉,”他说。“也许迟早有一天我听到那个人的姓名时是能忍受的。如果我相信你并不是另有所爱,我的虚荣心就会使我安下心来,不用害怕你在心里更喜欢其他任何一位男子。可是想起你们认识的时间这么短促,你就这么轻易地打算跟那位见习修道士私奔,这确实损伤了我的自尊心!” “先生,您能听我说一句话吗?请让我不会招致您的愤怒,把全部情况告诉您吧;这些情况也许是不必要发生的,而且是轻率从事的,但却完全是真实的。 “我境况贫寒,出身低微,因此没有资格把贞洁称为我的光荣,但当时我的贞洁却处于发发可危的状态之中。我看不到有什么方法能使我免受您已公然承认的侵害。您曾经表明,您将毫无顾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曾经声明,如果我可能找到什么方法逃脱危险,而结果却并不能逃脱,那么我宁要保持贞洁,而把其他所有一切考虑都不放在心上,这时候,先生,有谁能信我的话是真心实意的呢?不是我替威廉斯说什么好话;但是,先生,确实是我让他来帮助我逃走的。我让他替我打听,附近一带有什么身份高贵的人士愿意保护我,我还说服他——请别对我皱眉蹙额,好先生,因为我必须将全部真情实况告诉您!——去向一位姓琼斯的夫人和丹福德夫人提出请求;他还十分好意地向彼得斯牧师提出请求;可是他们全都拒绝了我;然后他让我了解,除了结婚之外,没有其他高尚体面的途径可以避免我所担心的危险。我谢绝了他提出的这个权宜之计;而他同意看在上帝的分上来帮助我。” “现在,”主人说,“你将替他说——”我打断了他的话。“先生,”我说,“请别生气,我刚才已经说了。我只是想说,当时如果有一个世界上最最可怜的乞丐,只要我认为他是诚实的,那么我与其留下来等着被糟蹋,倒还不如去向他投靠更合我的心意。我希望,当您好好地估量了一切情况之后,您将会宽恕我,而不会像您向来那样,把我称作一个胆大妄为、鲁莽冒失的人了。” “唔,”他说,“我要对你说,你最后所说的这些话表明了你诚实正直的精神,倒并不表明你的小心谨慎,甚至这些话也并不使我感到十分高兴。但是我一定要爱你;这使我感到不小的苦恼。请告诉我,帕梅拉;因为前面提过的问题现在又重新出现了,既然你十分珍视贞洁,对于一切想破坏它的企图你都深恶痛绝,而我又公然企图对它进行过好几次这样的侵害,那么你认为,你是否还可能爱我胜过爱其他任何男子吗?” “啊先生,”我说,“现在我的怀疑又重新出现了:您这样和蔼亲切地对待我,可能是想利用我的轻信。” “依旧是刚愎自用、疑虑重重!难道你就不能信任我现在的态度吗?我已跟你说过,不论今后我会怎样,但现在我却是真心诚意,毫不狡诈的。” “啊!先生,我能说什么呢?我已经说得太多了,如果——但是请不要命令我说我会多么1。”然后我的脸红得像火一样,我十分羞愧地倚靠在他的肩膀上,来掩藏我的慌乱。 1帕梅拉显然是想说‘如果您不欺骗我,真正和我结婚,那么我将会多么爱您,多么感谢您”这样一类话,但她由于自己身份低微,不敢说出来,所以支支吾吾地没有把话说清楚。 他热情地把我紧紧抱到他身上,说,“请把你亲爱的脸藏到我的胸怀里吧,我亲爱的帕梅拉;你天真无邪的亲密使我陶醉;不过现在就请你说你会多么——什么?” “如果您对您可怜的仆人很好,不去伤害她,”我说,“那么她怎么说也不会说得太多!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她就十足地完蛋了!确实是完蛋了!” “我希望我目前的心情将会继续保持下去,”他答道,“因为我坦率地对你说,在这令人愉快的时刻中,我感到一种十分纯正的快乐;过去我希望按照我自己的条件来占有你,我的欲望使我产生出一种内心的骚动,可是在这种有罪的内心骚动中我从来不曾体验过现在这种纯正的快乐。帕梅拉,你一定要为我继续保持这种心情而祈祷;我希望你的祈祷将会战胜我所受到的诱惑。” 他的善心好意压倒了我的一切自制力。我扑倒在他的脚边,拥抱着他的膝盖。“先生,听到您这些和蔼亲切的话语,我所感到的快乐不是您可怜的仆人所能表达的!如果您的善心好意能够继续保持下去,那么我过去所遭受的苦难就将会得到太丰厚的报答了!为了您本人心灵的缘故,也为了我本人心灵的缘故,上帝可能会答应赐予这种报答的,如果——” 他堵住我的话,说,“亲爱的女孩子,但我们应该怎么对付这社会和社会上人们的谴责呢?说实在的,我不能结婚!” 这时我大吃一惊,感到晕头转向,但不久就镇定下来。“先生,”我说,“我不敢痴心妄想得到这种荣幸。如果您能够允许我平静、安全地回到我可怜的父母亲那里去,在那里为您祈祷,那么这就是我的全部请求。先生,经历了所有的忧虑与危险之后,这将是我极大的快乐。要是我了解自己的心愿,我就祝愿您能从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士那里得到幸福;您是善良的老夫人所钟爱的儿子,凡是能使您幸福的一切事情,我都会极为真诚地感到高兴。” “唔,”他说,“帕梅拉,这次谈话已超过了我原先的目的。你不用害怕照这样子对我所表示的信任;但当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对我这个人产生怀疑的应当是我。不过,在我对这个问题说更多的话之前,我将去责备我那高傲的心。在那之前,就让一切都照常吧,就好像我们没有进行过这次谈话一样。只是,我要告诉你,你对我愈信任,就愈使我感激你,而你的怀疑只会引起其他更多的怀疑。”他说完这些含糊不清的话之后,用一种比先前更讲究礼节的态度(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吻了我,并把手伸给我;我们并肩向屋子里走去,他显得心事重重,闷闷不乐,仿佛早已对他刚才善良的态度感到后悔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蓄意的阴谋,我将怎么办,我该采取什么步骤呢?如果他是虚伪的(我可以这样称它),那么毫无疑问,我已走得太远了,太远太远了!当我担心到这一点时,对于我已说过的那些话,我简直要咬我那冒失的舌头了,或者更正确地说,我更想去打我那颗更加冒失的心了,因为是它指挥那可怜的舌头的。不过说真的,他至少在当时是真心诚意的!他不像是一位一贯欺诈的作假者。如果他是这样,那么男人的心是多么邪恶啊,真是不可救药了!他是从哪里学到这些野蛮残忍的奸计的呢?情况若确实是这样,那一定是男人的天性就是如此!不过,停一停,别让我这样轻率地进行谴责吧!我的心被搅扰得纷乱如麻,激荡不已,快让它平静下来吧!因为我的父亲不也是个男人吗?他这个男人却不懂得诡计,不会去做坏事,不会为了赢得一个王国而去进行欺骗或压迫;既然是这样,我怎么能认为男人天性就是如此呢?我也应该希望,善良老夫人的儿子不会是男人当中最坏的一个!如果他确实是,那么那位生他的卓越女人的命是多么苦啊!只是你们可怜的帕梅拉落到这样一位男人的手中,她的命就更苦得多了。但我还是要信赖上帝,祈求得到最好的结果;因此就暂时把这支已经写累了的笔搁下吧。 星期四上午 今天早上天刚亮就有人来敲我们卧室的门;朱克斯太太问是谁?主人说,“请开门,朱克斯太太!”“啊,”我说,“看在天主的分上,朱克斯太太,请别开!”“不错,”她说,“但是我必须开。”“那么,”我抱住她,说,“首先让我很快穿上衣服。”他又敲了。她从我身上挣脱出去;我心中感到恐怖,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紧抱着自己。他穿着很豪华的礼服进来了,说,“帕梅拉,昨天我们已经谈过了话,你还这么害怕哪!”“啊先生,先生!”我说,“我担心我的祈祷没有产生我所希望的效果。我恳求您,先生——”他打断我说,“你用不着如此荒唐可笑地害怕。我只说一两句话就走。” “在你上楼之后,”他在床边坐下,说,“我接到一份请帖,邀请我去参加一个舞会,这个舞会将在今天夜间在斯坦福举行,是为了庆祝一个婚礼;我将去拜访西蒙爵士、他的夫人和女儿;因为新娘是他们的一个亲戚,所以在星期六之前我将不在家。因此我到这里来,当着帕梅拉的面,提醒您注意,朱克斯太太,在这段时间中,不要让任何人见她或递送任何信件给她;因为有人看到,有一个人正在附近鬼鬼祟祟地活动,还在打听她;我得到可靠的消息,不是杰维斯太太就是朗曼先生,已经写了一封信,想方设法要把它交给她,因此对她要进行比过去三四天更为严密的监视;我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是为了使她不会感到奇怪。”他又说,“你应当知道,帕梅拉,从我到这里来以后,我已命令朗曼先生把账目结清,并已解雇了乔纳森先生和杰维斯太太;因为他们的行为是不能容忍的,而且他们已在我姐姐戴弗斯与我之间制造了不和,我们也许永远也难以言归于好了。帕梅拉,当我不在这里的时候,如果你把自己好好地关在卧室里,不要让朱克斯太太有理由感到苦恼或不安(特别是,你知道她是执行我命令的),那么我就会好好地看待这件事。” “唉,先生,”我说,“我担心这些善良的人们都是为了我的缘故而受害的!”“他们都是因为偏袒你而有一些无礼的言行。由于他们对你的爱护,你已在我家中引起了很大的骚动,从来没有一位像你这样职位与身份的女孩子在一个大家庭中引起过这样骚动的。但是让那成为过去吧。你们两人都知道我的意愿和它的部分理由。我只说一点,就是我已从我姐姐那里收到一封信,那是我不曾料想到的,帕梅拉,”他说,“你和我都没有理由感谢她,也许在我回来的时候你将会知道这一点。朱克斯太太,请把所有的大门都牢牢关上;没有您的陪伴,任何人也不许走到大门去。”“我一定会服从先生的命令,”她说。“先生,”我说,“我不会给朱克斯太太带来任何麻烦;为了表明我将服从任何我能服从的事情,我会待在卧室里;没有她陪同,我连花园里也不会去,但我担心——”“是呀,”他说,“你担心又会有什么阴谋诡计,是不是?但请相信,你现在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理由了;我对你说的是实情,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到斯坦福去,去的原因我已对你说了;因此,帕梅拉,请把你的手给我,并吻我一次,这样我就走了。” 我不敢拒绝他。 他跟朱克斯太太在卧室门外谈了一些话,我听到她说,“先生,我会小心谨慎,注意提防,这一点你是可以信赖的。” 我前面已经说过,他的衣服十分豪华,他就穿着这套衣服进了马车,看上去他说的是真话;但我过去已经受过许多欺诈、诡计和出乎意外的事情,所以我不知道该怎样去思考。但是我为可怜的杰维斯太太感到悲伤。 因此,威廉斯先生,还有邪恶而又可怜的约翰,加上善良的杰维斯太太,朗曼先生,乔纳森先生,全都因为我而被解雇了!朗曼先生固然有钱,解雇对他生活上没有什么影响,但我知道他会伤心的;至于可怜的乔纳森先生,我相信这会使这位善良的老仆人心如刀割地悲痛。哎呀,都是为了我!我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灾祸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的主人,他对我的所作所为,使我许多好心的朋友失去了他的欢心! 第四部分-5 星期五夜间 我已把我的信件从玫瑰树丛底下取出来了,因为我看到园丁开始挖掘靠近那个地方的土地,担心他会发现这些信。 朱克斯太太和我今天上午从对着榆树的铁大门往外看时,一位像吉普赛人的女人向我们走来,说,“夫人,如果你们能给我一些剩饭剩菜,我将给你们两人算命。”我说,“朱克斯太太,让她给我们算算命吧。”“我不喜欢这一类人,”她说,“不过我们可以听听她对我们说些什么;我不会给你什么剩饭剩菜,女人;但我会给你几个便士。”这时南出来了,她就说,“去拿几块面包和一些冷肉来,南,让她也给你算算命。” 你们会觉得我写的这件事是一件鸡毛蒜皮般的小事,就跟我信中写到的其他许多事情一样。但是请注意,我通过这件事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阴谋。我该怎样去想这个邪恶的人,这个十恶不赦的人呢!现在我打心眼里非常恨他。情况是这样的: 朱克斯太太对这女人没有什么怀疑,因为铁大门是锁着的,她在门外,我们在门内,所以朱克斯太太就把手从门中伸出去,让这女人看她的手相,给她算命。这女人有一个小包,上面写着难认的字,她看着这个小包,说,“嗯,夫人,我可以告诉您,您很快就要结婚了。”朱克斯太太似乎很开心,说,“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一边哈哈大笑,肥胖的身体向左右两边来回晃动着。这位女人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极为认真地看着我,仿佛她是有用意的。这时我想起主人提醒朱克斯太太注意提防的话,猜测这女人也可能是被雇来设法送信给我的,于是我就决定注视她的一举一动。“请问,我将嫁给一位什么样的人?”朱克斯太太问道。“一位比您本人年轻的人,”这位女人答道,“事实将会证明,他将是一位很好的丈夫。”“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她说,而且又哈哈大笑。“喂,帕梅拉姑娘,让我们听听她怎么给您算命。” 这位女人走到我面前,把我的手拉过去。“啊!”她说,“我算不了您的命;您的手这么白,这么娇嫩,我没法看到掌纹;不过,”她说,一边弯下身子拔起一小丛草,“我有个办法,”然后她就用那丛草带泥的部分擦我的手。“现在,”她说,“我能看见掌纹了。” 朱克斯太太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留意,并把那丛草拿过去,仔细地看了看,唯恐里面藏有什么东西。这时那位女人说,“木星的轨道穿越了生命的路线,还有火星——真古怪。漂亮的小姐,”她说,“您最好小心留意自己,因为请您相信,您的命很苦。我看得出来,您将永远不会结婚,而且生了第一个孩子就死去。”“去你的,女人!”我说,“你最好永远也别到这里来!” “我不喜欢这种事,”朱克斯太太凑近我的耳朵,低声说道。“看来这像是个欺骗;帕梅拉姑娘,现在请进屋于里去吧。”“我就去,”我说,“因为这算命真叫人难以忍受,我不想再听了。” 那位女人很想对我再说些什么,这进一步引起了朱克斯太太的怀疑。她威胁她。那女人给南算了命,说她将会被淹死,然后就走开了。 这件事在我们头脑中产生了强烈的影响。一个钟头以后我们去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还在附近偷偷地活动,并让科尔布兰德当我们的防卫人员。他从铁大门看出去,发现有一个男子在人行道中间闲逛,这引起朱克斯太太更为强烈的怀疑,她说,“科尔布兰德先生,您和我走到那个男人那里去,问他为什么在这里闲逛;南,你跟帕梅拉姑娘留在铁门旁边。” 于是他们把铁门打开,向这个男子走去;我心中猜想,那个女人如果是雇用来的,那一定是用那丛草来表示什么意思,于是我的眼睛就朝她拔起草的地方瞧去,我看到有更多的草被拔起来了,而且堆成了一个小堆;我毫不怀疑那里一定有什么给我的东画,因此我就向它走去,站在那个草堆与南的中间,“那里有一朵野花很美丽,它就长在左边第五株榆树附近;请您去给我摘来。”“那是普普通通的野草,”她答道。“没关系,”我答道,“请去给我采来,有些野草的颜色是美丽的。” 她离开我去采。她一转过身,我就弯下身子,抓起一大把草,发现其中有一小片纸,我就立即把纸片塞进胸间,并扔掉了草;对于这件怪事我的心卜卜地跳个不停;我真想就回到屋子里去,但这位女仆要我留在那里,直等到朱克斯太太回来。 我急不可耐地想去读这张纸片。当科尔布兰德和她回来时,她说,“当然,主人的告诫是有些理由的;我从这位闲逛的家伙那里问不出什么东西;不过,毫无疑问,那位吉普赛人是想捣什么鬼。”“唔,”我说,“您知道,如果她想捣鬼,那她也没有达到目的!”“是的,说得很对,”她说,“那是我小心提防的缘故;您也很好,我让您回去,您就离开她了。” 我们回到屋子里后,我急忙上楼到我的内室里,发现那张便条中的笔迹是伪装的,拼写也很拙劣;它包含以下一些内容: “我们曾经想出二十种方法,想让您了解您的危险;但事实证明,全都徒劳无益;如果这张便条落到您的手中,那么您的朋友们希望,我们给您提出的告诫还不算太晚:b先生已完全打定主意要糟蹋您;由于他采取的其他方法都未能奏效,对那些已不再抱任何希望,所以他将装出对您极为热爱与亲切,并假装将与您结婚。您可以期望在几天后,看到一位牧师(说得准确些,是一位穿着牧师法衣的男人)为了这个目的来到您那里。这个人实际上是个狡猾、奸诈的家伙,是一位破了产的事务律师,b先生雇用他来冒充一位非国教派的牧师。这个人的脸膛宽阔,上面有好多麻子。因此请您小心提防,照顾好自己。请不要怀疑这里。也许您早已有好多理由,能使您确信这里所说的情况是真实可靠的。对您满怀热忱和良好祝愿的 某个人”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现在我们对这位穷凶极恶的主人将说什么呢!我将用什么话来表达我的悲伤呢!我实际上就已等于向他表白,我爱他了!但是,如果我不能教会自己这颗冒失的心去恨他,那我就要让它破裂!原来他早有这个计划备用,无怪乎先前他没有利用那个邪恶的机会了!一旦我发现我是个有罪的妓女,而不是个合法的妻子,那我的处境该会多么可怕啊!对你们可怜的帕梅拉来说,这实在是太过分,太过分了。我原希望最坏的事情已经过去,原以为我很高兴看到一位悔过自新的先生,而不是一位荒淫放荡的花花公子。现在你们可怜的女儿该怎么办呢!啊悲惨不幸、悲惨不幸的帕梅拉! 星期六中午,一点钟 主人已经回来了;这几天确实是待在他所说的地方。他总算说了一次真话;这件事似乎并没有什么阴谋;他无疑指望着这个假结婚!他带来一位先生与他一起吃午饭;我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他。 两点钟 我十分悲伤,而且又添了一个新的理由;刚才我在内室正忙着打开我藏在那个玫瑰花树丛底下的包包,看看它埋了这么久是不是已经损坏了,这时候朱克斯太太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我面前!她立刻把手放在上面,她刚才好像一直通过钥匙孔在偷看。 我不知道怎么办!这一下主人将看到我对他所有隐蔽的想法以及我内心所有的秘密了。我是个多么粗心大意的人呀! 你们知道,依靠威廉斯先生的帮助,我曾经很幸运地把我被监禁第十七天(星期日)以前所写的信全都寄给了你们,但是现在这些信,包含着从那时以来直到我遭受苦难第二十七天(星期三)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或许你们会永远看不到这些信了,所以我将简略地加以叙述。 这些信件叙述朱克斯太太采取诡计,诱骗我接受威廉斯先生求婚,我拒绝这样做,并要求你们不要鼓励他向我求婚;威廉斯先生遭受到邪恶的抢劫,这位坏女人前去探望他,并由此发现了他所有的秘密;当她外出时我想要逃走,并可笑地被我愚蠢的恐惧所阻止;我有了一把后门的钥匙;朱克斯太太写信给主人,报告她从威廉斯先生那里发现的秘密;她对我和对他的态度因此就发生了变化;我继续通过瓦片来跟威廉斯先生通信(我们开头写的信已装在包包里送给你们了);我责怪威廉斯先生把心中的秘密都泄露给朱克斯太太;他给我复信,信中扬言,如果主人欺骗他,他就要揭露他;他还谈到约翰·阿诺德与他通信,有一封由约翰寄给他的信似乎已被人截取;威廉斯先生通过他在盖恩斯伯勒的一位朋友进行通信;他打算为我弄到一匹马,为他自己弄到另一匹,以便让我逃走;威廉斯先生向朱克斯太太承认了的事情以及我不鼓励他向我求婚;接下去是我写了一封紧急的信给威廉斯先生,催促他在主人来到之前想办法让我逃走;他给了我一封有些生气的回信。亲爱的父亲,在这个包包中还有你写给我的一封很好的信(通过威廉斯先生传递给我的);你在信中说,你本想鼓励威廉斯先生求婚,但决定让我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很幸运的是,你在信中提到了我无意结婚;对威廉斯先生责备我的信,我复了信,在信中答应要更加有耐性,等等。还有一封主人给朱克斯太太的信,内容很可怕,由于阴差阳错,它寄给了我;还有一封他给我的信,由于同样的差错而寄给了她;我对这两封信谈了我十分直率的感想,同时对威廉斯先生遭受欺骗和身败名裂的结果也表示了极大的忧虑;我叙述了朱克斯太太对她那邪恶的忠诚洋洋得意,同时伤心地描写了科尔布兰德先生,这个人是主人派来协助朱克斯太太监视我的。我在信中还对威廉斯先生被捕和锒挡入狱更加表示忧虑;在这种情况下,我在信中没有饶恕我的主人。接下去,我在信中叙述了我想从后门逃走计划的详情细节;为了蒙蔽他们,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我先把裙子和围巾抛进池塘;对我来说,这个尝试几乎造成了十分可怕的后果!然后我又悲叹威廉斯先生为了设法帮助我而身败名裂;最后,我叙述了我偷听到朱克斯太太自夸她抢劫威廉斯先生的诡计,这次诡计的目的是想得到我的信,但威廉斯先生却把它们保藏住,并平安地寄送给你们。 根据我尽可能作出的口忆,这些就是这位冷酷无情的女人所抢走的信件的内容,一直到我策划想要逃走的不幸时刻为止。至于我最后得到多么糟糕的结果,以及以后发生的一些情形都写在另一些信件中,这些信件仍缝在挨近我臀部的衬裙里,但愿它能安全。 当时我眼泪汪汪,对这位卑劣的女人百般恳求,想说服她别把这些信件拿给主人看,可是这些努力全都徒劳无效。她说,为什么我这样喜欢一个人待着,为什么一直在写个不停,现在她找到原因了。她告诉我,她曾屡次三番在她所能想到的地方搜查我所写的东西,直到现在以前都毫无结果。她认为,这些东西是任何人都可以看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因为,”她说,“您知道,您是非常天真无邪的!”“蛮横无礼的人,”我说,“我相信你是罪大恶极的!你只会做出最坏的事情来;我现在没法帮助自己,显然也不能指望从您那里得到仁慈。” 刚才主人上楼来(我想是到我这里来的),她遇到了他,就把我的信件给了他。“先生,”她说,“您常常说,帕梅拉姑娘是个写作能手,但我过去一直找不到她写的东西。现在找到了,就在这里。” 他把信件拿过去,又重新下楼到客厅里去。由于发生了吉普赛人那件事,加上发生了这桩事情,我不能考虑下楼去吃午饭;她把这个情况也告诉他了;因此我猜想,他的客人一走,他就会上楼到我这里来。 星期六,六点钟 主人上楼来了,神态比我想象的要愉快。“这么说,帕梅拉,我们似乎已把你叛逆不忠的信件拿到手了?”“叛逆不忠!先生,”我绷着脸,十分不高兴地说。“是的,”他说,“我猜想是这样;因为你是个策划阴谋的能手;不过我还没有去读那些。” “那么,先生,”我说,“请您别去读,而把它原封不动地退还给我吧,这样您就真正是宽厚仁慈了。这些信只是写给我爸爸、妈妈的。”“你能给他们写的东西,有什么我不可以看的呢?我必须读过以后才能退还。”“请允许我说,先生,”我说,“您对我以前所写的信采取了不好的态度;您想方设法,通过那个不诚实的约翰·阿诺德,把您可怜仆人写给他爸爸、妈妈的信弄到手中;您是一位有身份的先生,难道这是您的品格所应当做的事吗?”“是的,”他说,“当然是这样。像我的帕梅拉这样一位仆人所写的每一行字我都要看到,不论她是写给谁的。” 您的帕梅拉!我在想。于是我又想到了假结婚;说实在的,自从那个吉普赛人的事件发生以来,它一直没有离开我的头脑。“但是,”他说,“在这些信件中,你有什么不愿意我看到的事情呢?”“确实是有的,先生,”我答道,“因为一个人写给父亲和母亲的信并不是给每个人看的。”“但是我并不是每个人,”他答道。 “我以前看过你所说的那些信,这对你并没有不利,”他又说,“因为它们使我对你有很高的评价;再说,如果我不爱你,那你认为我会为你的信这么操心费神吗?” “先生,那并没有使我感到十分自豪!因为那些信使您对我得出的看法,就是您下定决心来糟蹋我。那些信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呢?从那时以来我成了个被监禁的人,而且受到了我所受到的——” “为什么,帕梅拉,”他稍稍严肃地说,“我在花园里那样亲切地对待你以后,你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态度呢?这跟你那时表现的温文尔雅完全不一致。你务必不要让我有理由认为,你能耍弄手腕,利用我对你的善心好意。”“啊,先生,”我说,“您对您自己的心和意图是最了解的!我担心我那时太坦率了;我还担心,您仍旧保持您想要糟蹋我的决心,只不过改变一下您行事的方式罢了。” “我再一次对你说,”他稍稍严词厉色地说,“只要你对我的道义稍稍表示一些信任,这就比什么都更能使我感到满意。不过我可能从这些信件中找到原因,使我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荒唐可笑和执迷不语地怀疑我。虽然你让我开始对你产生怀疑,但毫无疑问,你对你父亲和母亲一直是真心诚意的。若不是你对其他某个男子怀有好感,那么上次在花园里发生的事情之后,你不应该这样使我感到失望。让我告诉你,如果我发现情况确实如此,那么我就会让你的每根血管都流出血来,这就是将会发生的结果。” 他怒气冲冲地想要走开。“请听我说一句话,先生,”我说,“既然您要读我的信件,那么在您读之前请听我说一句话。您在这些信件里将会发现,我对您对待我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的指责,请对所有这些指责多多包涵吧;只请您记得一点,那些信并不是写出来给您看的,而是一位受到苛刻对待的可怜人儿写下的,她一直在担心会从您那里受到最恶劣的对待,那是您可能施加给她的。” “如果仅仅是那样,而没有另一种性质的内容,”他说,“那么你没有理由感到不安;因为在你以前的信中,难道我没有读到过你对我本人所进行的许多冒失无礼的指责吗?虽然我希望你能够稍稍节制一些,别那样肆无忌惮,可是我曾因为这个缘故责备过你吗?” “先生,”我说,“我并不担心,您会在我对您所说的话中发现我有什么虚伪的罪过。我记不住我所写的一切内容,但我知道我当时是把我心中的真实感情写下来,那不是欺骗性的。同时,先生,请您在心中记住,我一直声明,我以为我本人有权利设法从我被非法监禁的地方逃出去;如果我能逃走,那我是想要逃走的,我希望您不要为此而生气。” “千万别担心,”他说,“我会对你作出有利的判断,只要那是你应当得到的就行,因为你在我这里有一位非常有影响的辩护人,”这时他把手按在他胸脯上,一边说一边走下楼去。 九点钟左右,他派人来请我到客厅去。我有些害怕地去了;他手里拿着我的信,说,“帕梅拉,现在你来接受审判。”“先生,”我说,“我希望我有一位公正的审判官。”“是的,”他答道,“你还可以希望这是一位仁慈的审判官,要不然,我不知道你将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我要求,”他继续说道,“你对我问你的每一个问题都将直截了当、明明白白地加以回答。首先,这里有几封你与威廉斯之间的情书。”“情书!先生,”我说。“唔,你愿意称它什么就称它什么吧。尽管你要求我多多包涵,但我却完全不喜欢那些东西。”“先生,您看到我对他的求婚给过丝毫鼓励了吗?”“帕梅拉,一个像你这样地位的人,对一个初次吐露爱情的表白,你所给予的鼓励是够多的了!你的劝阻只不过是所有狡猾女人们惯用的手法,目的在于激励我们男子来追求你们罢了。”“先生,”我说,“狡猾女人们惯用的手法,我一窍不通!我不会耍弄手腕。我的目的全在于通过所有合法的手段来维护我的清白,避免落入那些设下的圈套,使我蒙受耻辱。” “唔,这个问题就说这么多吧,”他答道。“既然你对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记了十分精确的日记,那么除了我手中的这些材料外,在这以前记载的材料在哪里呢?”“在我父亲那里,”我答道。“是通过谁送给他的?”“通过威廉斯先生,先生。”“回答得很好,”他说。“你就不能想个法子让我看看它们吗?”“想个法子让您看看它们,先生?”我说,“我真但愿能想个法子不让您看到您已经得到的这些就好了。”“我一定要看到它们,帕梅拉,”他答道,“不然我将永远不能放心。我一定要知道,你与威廉斯之间的通信是怎样开始的。如果我能看到它们,而且它们回答了我的问题,那对你将会更好。这些在我手中的材料使我产生希望:那些在你父亲手中的材料将会回答我的问题。” “先生,”我说,“我将会把通信开始的情况十分忠实地告诉您。因为我当时十分大胆,所以是我先给他写信。”“你这样说说还不行,”他说,“因为这一点在你看来可能是个细枝末节,但对我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大事。”“先生,”我说,“如果您允许我到我父亲那里去,那么您派任何仆人来取,我都会把那些信件交他捎给您。”“你会这样做吗?但我想,如果你写一封信去,请你的父母亲把那些信件捎来,那么他们是会捎给你的。我要求你写这封信去。” “先生,您通过约翰卑鄙的行为已经看过我以前所有的信件,现在您又通过您忠心耿耿的女管家采取邪恶的手段看过了这些信,因此我认为所有其余的信件您也可以看。但是我希望,在我明白我在这个具体事情上服从您将对我本人有益之前,您不要要求我去做这件事情。” “这一点,你应该相信我的道义。请告诉我,帕梅拉,”这位狡猾的先生说,“既然我已经看到这些信件了,那么如果那些信件是在你手中,你是否能自愿地把它们拿给我看呢?” 我不知道他话中打着埋伏,就说,“是的,老实说,先生,如果您下了命令,那么我就会把它们拿给您看。”“唔,帕梅拉,”他答道,“我相信你一定想法把你的日记继续记下去,所以,在我手中这些日记以前的那些日记取来之前,我希望你会把那以后所记的日记先拿给我看。”“啊先生,先生,”我说,“您让我上当了!不过您确实应该原谅我,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嗯,”他说,“请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继续记了你的日记,一直记到现在?”我请求他别问我这个问题。“但是我坚持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他说。“唔,那么,先生,我不愿意撒谎,我是继续记了的。”“这才是我的好女孩子,”他说。“我真心喜欢诚挚的态度。你要是把你写下的东西自愿拿给我看,我将会感到十分满意。我很想看到你策划的详情细节和你失望的情况,你给我的这些日记正好在这里中断了。因为我已向你出了个题目,因此我想我有权利看到你是怎样做文章的。另外,当你叙述你的经历时,在你的策划和我的策划中,有着传奇故事的生动情趣,十分有意思;我看到你以后的日记,就会受到更好的启发,知道怎样把这部精彩小说中曲折离奇的故事写出个结局。” “先生,如果我是地位跟您同等的人,”我答道,“那么我要说,您处心积虑让我陷入了不幸,现在又要拿我的这种不幸来开玩笑,这是冷酷无情的。” “与我地位同等的人,帕梅拉!你在信中那样肆无忌惮地评论我的品格,至少那时候你一定认为你是与我地位同等的人。”“先生,”我答道,“如果你没有让我有理由那样毫无顾忌,那我本来是不会那样做的。先生,您知道,原因在前,结果在后。” “你很善于诡辩,帕梅拉,”他说,“我们男人到学校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我们的才智生来就跟女人的相等,那么我们在受教育时就可以节省许多时间,免去许多辛苦了。因为天性教给你们女人的东西,我们男人经过长期工作与学习也是难以达到的。不过,”他继续说道,“我想,我可以冒昧地认为,你的才智应当一半归功于我,因为你是从我这里得到机会,对你的才智进行了无害练习的,这些练习无疑磨练了你别出心裁的巧思妙想。” “先生,”我答道,“如果这些您高兴称之为无害的练习我能免去不做,那么我真高兴能像甲虫那么愚笨。”“不过,帕梅拉,那样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热爱你了。”“不过,先生,那样我就会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和幸福快乐了。”“嗯,可能是那样,也可能不是那样,那时你就会给一位笨头笨脑的庄稼汉当老婆了。” “先生,那时我将会安乐满足,清白无邪,这比当一位公主但却不是安乐满足、清白无邪的要好。”“可能不是那样,”他说,“因为你长着那漂亮的面孔,我们一些捕捉狐狸的猎人,眼光敏锐,是会把你找出来的;尽管你有那些想入非非的念头(也许那时这些念头在你心中也不会很强烈了),但他们还是会跟那位庄稼汉的老婆寻欢作乐的,比我跟我母亲的帕梅拉在一起时要快乐得多。”“先生,”我说,“我希望你把事情完全看错了。我的爸爸妈妈从我婴儿时代起就把贞洁的道理灌输到我的心中。您的母亲,我亲爱、善良的夫人发现我明白这些道理,要不然我就不会荣幸地得到她的嘉奖了。啊,如果这位亲爱的夫人现在还活着该多好啊!” “唔,不过,”他迅速地重新说道,仿佛想飞快地离开这个话题似的,”在你巧妙策划逃走以后所写的那些东西,我一定要看。”“先生,如果我能阻止,您确实不应该看。”“最使我高兴的事,”他说,“莫过于发现在你所有的策划中,你说的都是实话;在你所有那些小小的诡计中,也很少故意说谎。现在,我希望你继续采取这种值得赞许的态度来回答我的问题那么就让我来了解一下,你是从哪里得到笔、纸张和墨水的呢?朱克斯太太警惕性很高,每次只给你两张纸呀。请把真实情况告诉我。” “我会告诉您,先生。原先我没想到我像现在这样需要它们;不过,当我离开您家的时候,善良的朗曼先生在我的请求下,把每样东西都给了我一些。”“是的,是的,”他说,“一定是善良的朗曼先生!你所有的同伙们,每一位都是善良的;而我那些忠于职守,服从我命令和服从我本人的仆人,你在信件中都把他们描绘成像魔鬼一样邪恶。” “先生,”我说,“希望您不要生气,按照您那些仆人实际所扮演的角色来看,难道您认为他们并不像我所描绘的那样坏吗?” “我不会忘记提出我的问题,”他说。“请告诉我,你把你的纸、笔和墨水藏在什么地方?” “先生,有些藏在这个地方,有些藏在那个地方;如果有一些被发现了,我总还会留下另外一些。”“你这就是个好女孩子!我喜欢你这种可爱的诚实态度。现在请告诉我,你所写下的其他东西,那些冒失无礼的日记,你把它们藏到哪里呢?”“先生,我必须请求您原谅我,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说,“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我要知道它们,我要看到它们!”“先生,您这个要求太难于接受了,”我说,“我坦率地说,只要我能做到,那我就不会让您看到它们。” 他这时坐下来,握住我的双手,说,“说得很好,漂亮的帕梅拉,我想你做得到!不过我不会让你做得到。快告诉我,它们在你的衣袋中吗?”“不是,先生,”我说,这时我的心都要跳到嘴巴里来了。“我知道你决不会彻头彻尾地撒谎,但却躲躲闪闪,含糊其辞!没有一位耶稣会会员能比你更狡猾的了1。现在请回答我,你衣服里面围在腰部的带子中有个口袋,它们也不在那口袋里吗?”“不在,先生,”我说。“它们不在你的胸衣里吗?”他问。“不在,先生,”我答道,“请别再问别的问题了,先生,请原谅,您问我许多次我也不会告诉您。” 第四部分-6 1耶稣会:天主教的宗教团体,由西班牙人伊格内修斯·罗耀拉于1530年创建。安东尼·雪莉于1601年指责它的教旨含糊不清。 “哦,”他说,“我有个办法来对付你的不会。国外当犯人不肯招供时,就拷打他们,直到他们招供为止,我可以仿效这种做法。”“但是先生,”我说,“请问这种做法是合理、公道、正当的吗?我并不是个犯人。” “啊我的女孩子!”他说,“许多清白无辜的人都曾受到拷打。快让我知道它们在哪里,这样你就可以避免国外称为拷问的对待了。” “先生,”我说,“英国不实行拷打。我希望您不会把这种做法引进来。”“说得好极了!”这位不规矩的先生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在英国,当犯人不肯向我们求饶时,我们可以作为一次极大的惩罚,把他们折磨死或折磨到他们求饶为止;因此,帕梅拉,如果你不肯说出,那你就一定会遭到这样的惩罚。” 我眼睛中满含着泪水。我说,“先生,这是很残酷的!很暴虐的!”“没关系,”他答道,“你知道,这只不过像一位魔鬼罢了。我对你已做了这么多你认为是穷凶极恶的事情,在这以后,我将进一步做的事情不应当使你感到吃惊。” “但是,先生,”我说(我极为害怕的是,他已有一些想法,认为那些信件是在我身上),“如果您要这样不讲道理地让我服从您,那就让我上楼去,把它们重新读一遍,看看在给您看过的信件之后我写了些什么。” “我要看到它们全部,”他说,“如果你已写到今天,那就到今天为止!或者至少到这个星期为止。但是,帕梅拉,请对我说实话,它们是在楼上吗?”我感到更为惊恐。他看到了我慌张的表情。“请对我说实话,”他说。“唔,先生,”我答道,“我有时把它们藏在花园中的干土里;有时藏在这里,有时藏在那里;那些在您手中的信件曾经在花园里的玫瑰树丛下埋了好几天。”“狡猾的女孩子,”他说,“这跟我的问题没有什么关系。它们不在你身上吗?”“如果我必须从墙毡后面把它们取下来,您是不是想要看看是在哪个房间?”“愈加狡猾了!”他说。“这是对我问题的答复吗?我已经在楼上和你内室里每个地方都搜找过,但却都没有找到;因此我要知道它们在哪里。现在,”他说,“我认为它们是在你身上;我这一生从没有脱过一个女孩子的衣服,但现在我要开始把我漂亮帕梅拉的衣服剥掉了;我希望我不要花多少功夫就会发现它们。”他开始拔掉我围巾上的别针。 我哭了,并抵抗着说,“您不能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先生,请考虑一下!先生,请考虑一下!”“也请你考虑一下,”他说,“因为我要看这些信。但是,”这位邪恶的坏蛋(有什么人像这样卑劣的!)说,“它们也许是用袜带系在你的膝盖上;”然后他就弯下身子。我极为惊恐地跪在地上,但在几秒钟内却说不出话来。他看到我快要昏过去,似乎感到惊慌了。“如果我让你上楼去,”他说,“你能不能用你的荣誉担保,把它们拿下来,不要进行任何删节,也不要拿走一封信?”“我会把它们拿下来的,先生。”“用你的荣誉担保?”“是的,先生。” 于是他把我扶起来,让我上楼去,我一路苦恼地哭着。 我走进内室,在那里坐下来;我回忆起各种事情;想起要把信件交出去我忍受不了,想起要由我自己来把衣服脱掉(为了把信件从衣服中拆出来,是必须把衣服脱下来的)我也忍受不了,所以我就写了下面的一封短笺。 “先生, “我担心,对一位十分独断专行的先生进行劝导将会毫无意义。您极为非法地取得了对我的控制权,现在又极为粗鲁地行使它。我从您那里受到的对待简直忍受不了;我对今后还会遭受到的痛苦忧心忡忡,也难以忍受。先生,请让我恳求您,不要坚持我要履行诺言,那是您逼迫我许下的。不过,如果您一定要坚持,那么请允许我把时间推迟到明天早上,这样我可以把我的信件通读一遍,看看我交到您手中的东西哪些对我是不利的;如果一定要这样办,我将到那时把它们交给您,不作丝毫增补或减缩。” 不到半个钟头,他派朱克斯太太上楼来索取我已答应给予的信件;我把上面这个便条交她带给他。他读过之后,捎来口信说,我必须严格信守诺言,并容许我推迟到明天早上,但是我必须把他所期望得到的东西交给他,不要让他再次提出要求。 因此我就把衬裙脱下,心中十分痛苦地把信件拆出。我写下的东西数量很多,我将稍稍提一下它们的内容,因为我也许不能再得到它们供你们阅读了。 这些信件开始时叙述我从窗子中钻出去,把裙子和围巾扔进池塘。当我发现后门的锁已经换掉时,大失所望;我设法从门上翻越出去;但是砖头松动了,我掉落到地上,有几块砖翻滚下来,打到了我身上,使我惨重受伤;因为,亲爱的父亲和母亲,当时发生的情况就是这样。然后我叙述,当我发现不能逃走,又害怕今后会受到苛刻对待时,心中产生了十分邪恶的念头,曾想到投水自尽;我对这件事情进行了悲伤的反省。朱克斯太太发现我时是怎样对待我的。主人打猎时怎样几乎被淹死;尽管他对我不好,但我仍为他的危险担忧。然后我叙述朱克斯太太的邪恶报告,她用这来恐吓我,说要把我嫁给一位外貌丑陋的瑞士人,他将在结婚的那一天把我卖给我的主人。她对我说话的态度卑劣得像伦敦妓女一样。我看到为迎接主人来到所进行的准备工作,忧心忡忡。她怀疑我又要逃走时恶劣地对待我;主人令人恐惧地来到这里;他残酷地、十分残酷地对待我;朱克斯太太侮辱我。他妒忌威廉斯先生;卑劣的朱克斯太太教唆主人来糟蹋我。我把到这里为止的信件装到一个包包里,希望这会使他感到满意。但我担心他还不会满足,于是又把包含以下内容的信件装到另一个包包中。 他对我提出了建议,我抄了一个副本。他建议给我一包金子、华美的衣服、戒指、耳环,还有一个我说不出一年有多大收入的庄园;并给你们两人,亲爱的父母亲,每年五十英镑供你们生活;条件是我将成为他的情妇,同时还暗示,也许他在一年结束后会跟我结婚。所有这些建议全都是极为卑劣的。他还威胁说,如果我不依从,那么他不答应给我任何东西就来糟蹋我。接着是我复信的抄件。我在复信中怀着正当的嫌恶,拒绝了他的一切建议;但是我在结尾的时候,以尽量动人的态度请求他仁慈地宽恕我。接着我叙述他生气的态度以及朱克斯太太对此提出的邪恶建议。他试图让我到他的卧室中去;我拒绝前去。我与讨厌的朱克斯太太闲聊;她在闲聊中很邪恶,并使用了侮辱性的语言。我写了两张便条,仿佛要到教堂去,为他的改邪归正和我的安全无恙而进行祈祷,朱克斯太太把这两张便条抢走,并巴结讨好地拿给主人看。我的一个自白:尽管他恶劣地对待我,我却不能恨他。我为威廉斯先生感到忧虑。主人想出一个糟蹋我的可怕奸计;他穿着一位女仆的衣服,把自己乔装打扮起来,待在我的房间中,这位女仆是跟我与朱克斯太太同睡在一起的。我怎样由于昏迷过去而幸免于难。朱克斯太太在这桩糟糕透顶的事件中扮演了极为可恶的角色。主人在我处于险境时怎样似乎受到感动,并克制自己,没有实施他那卑鄙的阴谋。我在以后的一两天中怎样生病,以及他怎样表现得似乎和善亲切。他要求我宽恕朱克斯太太。在这之后,他怎样装出十分亲切的态度,在花园中向我粗鲁地提出要求,但是我逃避了。我怎样憎恨他。 然后我写到,他怎样表现得对我十分亲切;他称赞我,并使我对他终于弃恶从善产生极大希望。这在我心中产生了过分触动感情的亲切印象;虽然他曾经十分苛刻地对待我,但我开始担心我自己对他怀有好感。他怎样妒忌威廉斯先生;我怎样正当地阐明我的态度,消除他在这个问题上对我的怀疑。当他使我对他的善心好意抱着极大希望时,他怎样更为冷淡地离开了我。我在这个艰难的时刻发表了毫无顾忌的看法。 这些信件把事态的发展从星期四(我被监禁的第20天)叙述到星期三(我被监禁的第41天)。我决定在这里结束;因为接下去只留下星期四、星期五和星期六的情况需要进行叙述;星期四他动身到斯坦福去参加一个舞会,星期五是关于一位吉普赛人的古怪事情;今天是星期六,他参加斯坦福舞会以后回来了。但是如果他坚决要看我所写的一切东西,那么我今后将没有心情再拿起笔来了。 这两包信件我已准备好在明天早上对付他。我在信中写到他时确实一直是毫无顾忌的;但他本人应对那负责,因为我写的只不过是真实情况;我真但愿在我笔下他过去值得让我把他写成一位品德较好的人,这不仅是为了我的缘故,而且也是为了他的缘故。 星期日上午 我记得他曾给我捎来口信说,我必须把我的信件拿去给他,而不要让他再次向我提出要求。这是一件我迫不得已非做不可的事,我想我采取的态度最好是向他表明一下,我并不想故意不满足他的愿望,他派朱克斯太太来告诉我,他今天上午不去教堂,现已到花园里去;虽然我心情十分沉重,尽量忍耐着,但还是带着两包信去了。我走进花园时,看到他在一条人行道上走着,于是就挑了另一条人行道,这样可以不会显得太冒失无礼。 他很快就发现我,说,“帕梅拉,我昨天答应了你的请求,你是不是期待我来请求你履行你答应我的条件呢?如果你想到你的诺言和我对你善良的态度,那你为什么要走那条人行道呢?”瞧,他还说什么善良呢!我心里这样想。“先生,”我答道,一边穿过道路去侍候他,“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不知道该不该打断您的沉思。” “这是真实情况吗?”他说,“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吗?”“先生,”我答道,“我毫不怀疑您有时有很好的想法,虽然那不是对于我的!”“我真但愿,”他说,“我不像现在这样把你想得这么好才是。但是信在哪里呢?我敢说,你昨天是把它们放在身上,因为你在那些现在我这里的信中说,你担心你如果没有逃走会被搜查,所以你将把你所写的信埋在花园里。”他又说,“这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借口来搜查你;昨天我对我自己生气了一整夜,后悔没有把你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剥掉,直到我找到这些信件为止。现在我希望你到这里来,最好是决心愚弄我,而不是爽爽快快地把它们交给我;因为请你相信,我巴不得还是由我本人把它们找出来。” 我不喜欢这种谈话方式;我想最好是打断它,于是就把第一个包包从衣袋中抽出来,“先生,”我说,“既然您不能原谅我,非要我拿给您看不可,那么这就是您要的一包信;它叙述了我企图逃走但却徒劳无效的经过,以及这一企图几乎要产生的可怕后果;一直到您向我提出的那些邪恶的建议条款。至于在那以后所发生的一切情况您都已了解了。” 他正要开口说话,但我想转移他的念头,除了那个包包之外,不让他想得到更多的信件,就说,“先生,我在信中毫无顾忌地对您进行了评论,当您读到这些段落时,我必须请求您多加包涵,并请您考虑到当时的各种原因。如果您愿意原封不动地把它们退还给我,那将是十分宽宏大度的,我将认为这是个极大的恩惠,而且是个良好的预兆。” 他把包包拿过去,立即启了封。“别再谈你的预兆了!”他答道。“这使我感到很遗憾,”我很严肃地说道,并正要走开。“你现在到哪里去?”他问。“我到屋子里去,先生,这样您可以不受打扰地阅读它们(因为您要阅读它们)。”他把它们放进衣袋,说,“除了这些之外,你还有更多的信件。我相信你有。请老实告诉我。”“我承认我有,先生。但是它们所包含的内容您跟我了解得一样清楚。”“但是我不了解你对事情的看法。因此,如果你不想由我本人来搜找它们,那就把它们给我吧。”“唔,冷酷无情的先生,如果一定要这样,那么它们就在这里。” 于是我从衣袋中取出第二个包包,像前一个包包一样,它是封好的,上面还有以下的题词:从那邪恶的建议条款起,中间叙述那插劣的企图,直到星期四,我被监禁的第四十二天为止。“是不是上个星期四?”“是的,先生;现在您好像决心要看我所写的一切东西,这样我将寻找其他方法来消磨时间了。” “我要求你务必继续写下去,”他说,“你可以相信,在这些信件之后,除非发生十分异乎寻常的事情,否则我将不会再问你要任何信件了。如果你肯写信给你父亲去索取那些信件来让我阅读,那么我很可能会把它们全都退还给你。因此我希望你会那样做。” 这个希望稍稍鼓励我继续把我的日记潦潦草草地写下去;但是,为了防止发生最坏的情况,当它们积聚到相当多的数量时,我会想出个法子把它们藏起来;这样我就可以说,它们不在我身上,但要是先前我这样说,那就不是说实话了。 然后他把我领到池塘旁边;他在那个斜坡上坐下,让我坐在他身旁。“喂,”他说,“这就是你的策划中的部分场面,也是你狡猾地把一些衣服扔进去的地方,因此我将在这里看看你对这一部分的叙述。”“先生,”我说,“那就请让我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去走走;因为一想到这件事我就忍受不了。”“别走远了,”他说。 当他读到我猜想是我叙述砖头落到我身上的段落时,他站起来,走到后门,看看墙上损坏的部分;因为至今还没有把它修好;接着他一边继续阅读,一边朝我走来;然后他把我的手拉过去,放在他的胳膊下面。 “啊我的女孩子,”他说,“这是个很动人的故事。这是个不顾死活的企图;如果你真逃出去了,那你就会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因为你要走的道路是很糟糕、很荒凉的;而且我已采取了一些措施,不论你想要到哪里去,我都一定会把你弄到我手中的。” “先生,我所冒的一切危险,我所遭受的一切痛苦,跟我所担心的事情比起来,都算不了一回事。恳请您根据这一点来判断——”“想入非非的女孩子!”他打断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接着继续读下去。 他读到我关于上帝使我能逃脱危险的想法时,十分严肃。他读到我对投水自尽一事的反复思考时,说,“请轻轻地走到前面去,”然后好像很受感动,把脸转了过去,背着我;我为这个良好的迹象祝福,并开始对他看到我这部分伤心的经历不那么后悔了。 他读完我从我自己软弱消沉的情绪中逃出时的一些想法和感想以后,把信件放进衣袋,挽着我的腰,说,“啊,我亲爱的女孩子!我读了你这悲伤的故事,心中深受感动。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可能发生的事情,那我确实会伤心断肠。我看你受到了过分粗暴的对待;你在那危险的时刻经受了考验,真是幸运。” 然后他亲切地把我搂在怀中。“我说,我的帕梅拉,让我们从这可恶的池塘边走开吧,我再也不能高高兴兴地看见它了。过去由于我不能以爱来感动你,”他又说,“我就想以恐怖来吓唬你,使你只好服从我的意愿;朱克斯太太对我也太顺从了,到头来几乎都要把我这女孩子的命给断送了。” “啊先生,”我说,“我有理由为我亲爱的父母亲、为善良的老夫人祝福,是他们让我受到了宗教的教育;要不是这个缘故,我已不止一次地试图采取那悲观绝望的行动了。有些可怜的人被沮丧的情绪所征服,眼中又不畏惧上帝,结果就抛弃了自己的生命,让它归于毁灭,我对这并不奇怪。” “请吻我一下,亲爱的女孩子,”他说,“请对我说,你宽恕我把你投入这么深重的危险与痛苦之中。如果我的思想保持着现在这个状态;如果我看完你以前所写的信以及我衣袋中的这些信之后没有理由来改变我现在的看法;那么我将作出努力,不顾社会的指责,让我的帕梅拉为她所遭受的苦难得到补偿,这些苦难都是我给她造成的;只要我这一生有能力,我一定会这样做。” 这时候我所感到的快乐情绪,简直压制不住。但是,当一个意想不到的巨大幸福展现在一个人眼前,而这幸福又难以确定时,忧虑往往总是与希望交织在一起的。这时我心中想到了假结婚,“啊先生,”我说,“你嘱咐我期待什么呢?您可怜的仆人决不希望遭人妒忌,并让您丧失荣誉!因此,先生,请允许我回到我的爸爸妈妈那里去,这就是我应该提出的全部要求。” 他突然暴跳如雷。“当我甘心乐意作出让步的时刻,难道你就这样回答我吗?拘泥呆板、刚愎自用、不合时宜的帕梅拉!滚吧,别出现在我眼前;就像你处在痛苦状态时知道怎样行事一样,你也得知道,当出现充满希望的前景时,你该怎样行事。在你明白这一点之前,别让我对你产生丝毫好感。” 我大吃一惊,本想要说话,但他却跺着脚,说,“滚吧,我告诉你。我不能忍受这种想入非非、荒唐可笑的愚蠢。” “我只说一句话,”我说,“先生,我求求您,我只说一句话。” 他怒气冲天地从我身边转开,从另一条小路走去。我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走进屋子。我担心我确实是愚蠢地不合时宜;但是如果这是他玩弄的一种手腕(我怕是这样),用这来为假结婚鸣锣开道(毫无疑问,他心中充满了各种打算),那么我想我就没有太多需要自责的地方。 我上楼到我的内室中,写了这么多。直到午饭准备好的时候,他一直在踱着步,此刻正坐下吃饭。朱克斯太太告诉我,他专心致志地想着心事,显得很不高兴;她问我,对他做了什么事了? 现在我又害怕见到他了!我的忧虑不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三点钟 他还在极大的暴怒之中。他命令以最快的速度把他旅行用的四轮轻便马车准备好。我纳闷,接着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确实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请看,地位高贵的人是多么专横跋扈!那些身份显赫的人们要光火时,地位低微的人就不应该插进去说一句话!一个地位不相等的年轻姑娘即使是跟这样一个人结了婚,她的日子又将会多么难过!善良的老夫人,他亲爱的母亲,最初就把他惯坏了。我听说,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不许任何人指责他或反驳他,因此他不惯于受人管束,也不能容忍对他激烈的意愿有丝毫违抗。这是地位高贵的人们该享有的一种福气!他们以出身和财产自豪,并由此得到许多好处。 就是如此,就是如此!这要到哪里才能结束啊!朱克斯太太刚才从他那里到我这里来,说,我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宅第!“好吧,”我说,“但是,又要把我拉到哪里去?”“嗯,您的家,”她说,“到您的爸爸妈妈那里去。”“会是这样吗?”我说,“不,不,我怀疑,我哪会有那样幸福!毫无疑问,现在又在策划什么恶劣的阴谋了!肯定是这样!一定是的,朱克斯太太,”我说,“他没有找到一个比你更坏的女管家!” 你们不难想到,她十分生气,嘟嘟囔囔地从我身边走开了。 她又上楼来了。“你准备好了吗?”她说。“哎呀我的天哪!”我说,“您真性急;我听到这件事还不到一刻钟。不过我很快就会准备好;因为我要带走的东西很少,这屋子里也没有什么需要告别的要好朋友会耽误我。”然而,我却像一个傻瓜一样,情不自禁地哀声痛哭起来。“请到楼下去问一下,”我说,“我那些信件是否可以还给我?” 我不知道怎么去想,也不知道怎么进行判断;但是直到我跪在你们的面前,请求你们两人为我祝福之前,我决不相信我是要去跟你们团聚。他对我这样大发雷霆我感到很遗憾!我想我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我看到,马车已经拉出来了,马也拉出来了,丑陋可怕的科尔布兰德即将跨上马背。这一切将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我现在已完全准备好了;只等待着关于我的信件的答复。于是我把留下的几封信塞进胸间,可是我说过什么过分的话了吗? 第一部分-1 日记(续) 星期日夜间,将近九点钟 唔,亲爱的父母亲,我现在是在一个贫穷小村中一个小旅馆里,你们会相信吗?这个小村几乎像你们住的小村一样,我不久就会了解到它的名称。罗宾让我放心,他奉命把我拉到你们那里去。啊,希望他说实话,不要再欺骗我!不过由于没有其他事情好做,我就将以写信来消磨时间(我相信,如果我上床去睡觉,那么今天我将会彻夜难眠,连小睡一会儿也不会有)。我经历的事情是写到今天下午三点钟中断的,我将从中断的地方继续往下写。 朱克斯太太上楼来到我跟前,这样回答我关于信件的问题:“主人说,他还不想去读它们,因为唯恐信中所写的什么事情会使他感动,从而改变决心。但是,如果他认为值得一读,那他以后会把它们送到你父亲家里还给你。不过,”她说,“这里是我从你那里借来的钱;我觉得,我跟你的关系现在已完全结束了。” 她看到我哭,就说,“你后悔了吗?”“后悔什么?”我说。“不,我不能说,”她答道,“不过他一定是受到了你的冷嘲热讽,要不然他不会这样火冒万丈。啊!”她举起手,继续说道,“有个魔鬼附在你身上!但我希望现在将会把它打垮了。”“我也希望这样,”我说。“我已经完全准备好了,朱克斯太太。” 她拉起吊窗,说,“我去喊罗宾来取你的旅行包;连人带东西一道走!我很高兴,你要走了!”“朱克斯太太,”我答道,“我不想浪费口音对您说什么话;不过,”这时我对她行了个很低的屈膝礼,“您对我所表示的这一切善言厚礼我衷心地感谢。因此,再见!请相信,我不会把旅行包带走;除了我身上穿的衣服,还有这些装在围巾里很少的一点东西(那是我随身带来的)外,我不会带走其他任何物品。”在这段时间中,虽然主人几次想要我穿其他衣服,可是我却一直穿我带来的衣服。然而我却把纸、墨水和笔收好,准备带走。 我下楼去;当我经过客厅时,她走进去,说,“先生,在这女孩子走开之前,您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吧!”虽然我没有看见他,但是我听见他回答道,“朱克斯太太,谁嘱咐您用这种态度把她称为这女孩子的?她触犯的只是我!” “请先生原谅,”这位女坏蛋说,“但如果我是先生,那我不能让她这样一根毫毛也没有损伤就走了,因为您为她耗费了多少心血呀。”“我以前就跟您说过,别谈这个了!”他说,“什么!我有充分证据,贞洁是她唯一引以自豪的东西。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让她丧失它呢?不,”他又说,“尽管她刚愎自用,荒唐可笑,但还是让她走吧;她保持清白之身离开这里是理所应得的,她应当那样。” 这些善良的话语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听后万分高兴,因此不自觉地推开门,跪在门边,两手交叉,向上举起,说,“愿上帝保佑先生!愿万能的上帝由于您这善良的态度保佑先生!我只要活在人世,就将为您祈祷;我的爸爸妈妈也将为您祈祷!” 他转身离开我,走进他的内室,把门关上。其实他不需要那样做,因为我本来也不会再走近他的! 我确实没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竟会使他这样暴跳如雷。 我想我并不愿意离开这座宅第。你们能相信这点吗?我纳闷,我出了什么事啦?我感觉到一些十分奇怪的东西,我的心是多么沉重!我纳闷,我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了?但是他那善良的态度是多么出乎意料!我想原因就全在那里了!可是我仍旧有着一颗奇怪的心。我不能像古代那些口出怒言的以色列人那样,他们曾在埃及从事劳役,吃苦受难,但离开以后却渴望吃到埃及的葱头和大蒜1。啊,你这反抗作乱、难以控制的心,当我回到父亲那里时,我要为你这些奇怪的情绪严厉地责备你;如果我发现你那里有什么不应该有的东西,那么你看好啦,如果严格的节制、祈祷与苦行能够压低你的锐气,那我一定会那样做。 1据《圣经》载,上帝帮助摩西和亚伦把以色列人带出埃及,到土地肥沃的巴勒斯坦去。因长途跋涉,带出的粮食全吃光了。以色列人抱怨说,“还不如死在埃及呢。”上帝就赐给他们一种叫做吗哪的食物。后来他们往红海那条路走,心中烦躁,想到在埃及能吃到鱼、黄瓜、西瓜、青蒜、葱头和大蒜,又口出怨言说,“为什么把我们从埃及领出来,叫我们死在旷野呢?”这些怨言触怒了上帝,受到了上帝的惩罚。 他最后那番善良的话语毕竟使我受到感动,我几乎但愿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就好了;不过我又想,听到他这些话,我还是很高兴的,为了他本人的缘故,我应当高兴地往最好的方面去想。 唔,我就这样走到马车旁边,就是这同一辆马车把我拉到这里来的。“罗伯特先生,”我说,“我又来乘车了!我只不过是身份高贵人们手中的一个漂亮玩具,一只听随命运摆布、可以随意打过来打过去的网球罢了。毫无疑问,您是奉命行事。”“是的,夫人,”他说。“别称我夫人,”我说,“对于我这样一个人,您也别立正脱帽了。”“如果主人没有嘱咐我对您不要失去敬意,我本会向您尽量表示我的情谊的。”“罗伯特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我心情激动地说。 我一进了马车,科尔布兰德先生就立即来到我跟前;他骑在马背上,身前佩戴着手枪,但也脱了帽子。“怎么,先生!”我说,“您也跟我一起走吗?”“一部分路程,”他说,这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我希望,这也是出于您的一片好意,科尔布兰德先生,”我说。 我现在不必向任何人挥手绢,也不必向任何人告别;于是我就怀着这颗奇怪的、不听话的心(我从来没有感到它是这么难以对付),听任自己沉思默想着。马车起动了。当我离开两旁有榆树的人行道进入大路时,我仿佛以为我一直在做梦呢。几个钟头以前,我自言自语道,我还深受主人的宠爱,他对我说了二十多种甜言蜜语,而且还对他给我带来的不幸宽厚地表示关切,但现在我仅仅由于说了不够慎重的片言只语,就在他发出通知一个小时之后被撵出了他的家门;他的亲情善意全都转变为一片怨恨的怒火!现在,从三点钟到五点钟,我已经离开几英里了!但是,我心想,如果我是前往亲爱的父母亲那里,那么我希望,一切又会重新好转过来。 男人的心是多么奇怪啊!不是所有男人,应该说得准确些,是指这些有身份的先生们。因为,善良的母亲,虽然你的家境贫穷,但是你却交了好运气;你一直与父亲相亲相爱而相互享受着幸福!不过,主人没让朱克斯太太说我的坏话,而且不屑采纳她那些不是正派女人所应该出的主意,这一点使我感到高兴。这位卑鄙的女坏蛋有着一颗多么邪恶的心啊!我不应该过多地咒骂男人们;尽管我认为主人是坏的,但还不及这位女人一半坏!毫无疑问,她准是个不信神的人,你们说对吗? 这里与其说是个小旅馆,还不如说是一个很不像样的酒馆。我们到达这个贫穷的小地方之后,就无法再往前走了,因为天很快就黑了;罗宾本来可以加紧赶路,但他没有那样做,他不得不尽量照顾他的马。 科尔布兰德先生和罗伯特都很彬彬有礼,我看他已把我的旅行包用绳绑在马车后面。我现在用不着它,但以后我不至于两手空空,一贫如洗了。 看来我已被彻底清除了!就像朱克斯太太所说,连人带东西一道走!唔,我的经历如果好好地叙述出来,一定会成为一部令人惊奇的小说。 十点钟 罗伯特先生刚才到我这里来,请求我吃些东西。我谢谢他,但说吃不下。我要他请科尔布兰德先生上楼来。他来了;他们两人都不肯坐下,也不肯把帽子戴上。对于我这样可怜的人,这是种怎么样的嘲弄啊!我问他们,是否可以告诉我一点实情,究竟会把我怎么办。他们两人都说,罗宾奉命把我拉到我父亲家里去,科尔布兰德先生则在离我父亲家十英里之内的地方离开我,然后到另一个宅第中去,等待主人到达那里。他们说时态度一本正经,因此我不得不相信他们。 但是罗宾下楼以后,另一位却说,第二天中午当我们在朱克斯太太亲戚家休息、吃东西时,他将有一封信要交给我。“可不可以请您行个好,今天夜里让我看看它?”我问。他拒绝了我的要求,但似乎很不愿意这样做,因此我希望不久能说服他。 很好,亲爱的父亲和母亲,在我答应严格保守秘密,并不会利用信中的内容以后,我已得到这封信了。我没有损坏封印,把它打开。这里是一份抄件: “长期以来你一直盼望着能与你的父亲与母亲在一起;当这封短笺到达你手中时,你已经在前去他们身边的路途中走得很远了。我希望今后想到你的时候,将会克制住自己,不受我对你爱恋之情的丝毫影响,这种爱恋之情一直藏在我这愚蠢可笑的心中。不过,我对你并不怀有恶意,我阻留你的目的已经结束了。有一个时候我曾有意抛开其他一切考虑,高尚正直地向你求爱,但你却没有以宽厚的态度对待我。在这之后,我无意让你不必要地跟我在一起哪怕多待一个钟头。 “我还要向你承认另一个事实——如果我不是像我现在这样与你离别,而是允许你继续待在这里,直到我读完你的日记(我毫不怀疑,你在日记中毫无顾忌地谈论到我),并听到你为自己所作的蛊惑性辩解为止,那么我担心,我恐怕就不能继续保持我的决心了。我坦率地承认,这就是我决定不见你、也不听你说话的理由,因为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宠爱你这一弱点。 “由于我愚蠢可笑的爱恋,很可能要让我付出很大的代价,所以我已决定克制它。但我不能不说,我但愿能希望你不要考虑马上结婚,特别是,你不要嫁给那位可恶的威廉斯。不过,现在这一切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呢?只是因为我早已把你看成是我的妻子,而你又很快地摆脱了你的第一位丈夫;由于我宠爱你的这个弱点不是很快就能消失,因此我希望,为了纪念我,你不会拒绝遵守每一位正派女人失去丈夫时所要遵守的礼节,就是说,你将会对我的骨灰表示十二个月的敬意,虽然这仅仅是表示敬意而已1。 1正派的女人在丈夫死去12个月内不再嫁人。b先生把自己比作帕梅拉死去的第一个丈夫,希望她在12个月内不要和别人结婚。 “我将信守诺言,把你的日记归还给你。我已为我的好奇心付出了十分昂贵的代价,如果你知道它们让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那你就可以认为,你本人已对我作了极为充分的报复了。 “我本来只想写几行字,但却已写成很长的篇幅了。我现在将设法让我散漫杂乱的心镇静下来,恢复理智,并不辞辛劳地去弥合你在我家庭所造成的裂痕;让我告诉你,虽然我能宽恕你,但我却永远不能宽恕我的姐姐和我家里的仆人们;我一定要在某个地方宣泄心中的怨恨。 “我毫不怀疑,你除了有必要为自己辩护外,一定会谨慎地克制自己,不会对我进行揭露;为了这个缘故,我但愿会得到你的原谅,我也将原谅我自己。因为我是,而且将永远是 对你感情深厚、表示良好祝愿的人” 当我估计会有什么新阴谋时,这封信使我深为感动。他在这里明白地承认,他对我有很高的评价,并解释了他对我采取严酷态度的原因。这么看来,这邪恶吉普赛人的故事似乎完全是虚构的,它简直已把我给毁了!啊亲爱的父母亲,请宽恕我!因为我伤心地发现,我的心过去对他太不公平,把他看得太坏了;现在我发现他能够做到十分坦率、十分富于感情,不仅如此,而且能够做到十分高尚正直,我完全被征服了。不过,我没有理由期望得到这样的好运气。但我确实必须向你们承认,这世界上除了他,我将永远不能考虑其他任何人了!你们会说,我太不自量了!确实是这样;但是我想,爱情并不是一件想有就会有的事情——爱情,我确实是这样说了!我希望它不要来,至少希望它不要发展到把我弄得十分焦急不安的地步!我不知道它是怎样来的,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它却像一个窃贼一样,偷偷地、偷偷地爬进我的心窝;在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它看来就像是爱情了。 由于为时已经过晚,而且我的命运已经这样绝对地、不可改变地决定了,所以我真但愿没有收到这封信,也没有听到他站在我这一边对那位卑劣的女人说话;因为那样一来,我就会由于十分幸运地从他故意策划的奸计中逃脱出来而感到庆幸了;但是现在,我可以说,我可怜的心已被弄得乱七八糟,我已经从我的监狱中逃了出来,但却再次成为一名囚徒了1。 1指成为爱情的囚徒。 既然事实已是如此,我只好希望一切都会导向最好的结果;在你们谨慎的忠告和虔诚的祈祷下,我将能克服这个弱点。不过毫无疑问,我亲爱的先生,我将在比十二个月更长的时间内成为一名真正的寡妇,向您的骨灰表示敬意,而且不仅仅是敬意而已!啊这亲爱的请求!多么温柔亲切,多么情深意切啊!啊如果我曾是这个国家最高贵的公爵夫人那该多好啊!那样我就能够向他表示我的感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恩惠的重压下(它将把我压死),我感到万分痛苦;如果我真是一位公爵夫人,那么我将在整个一生中以我忠实的爱情、愉快的尊敬与服从来报答他的恩惠,否则我就将永远不能报答它了! 请宽恕吧!亲爱的父亲,我恳求你宽恕你们可怜的女儿!我多么伤心地发现,这考验对我是多么艰难啊!我年纪很轻,没有成熟,思想上没有防备,这些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成为原谅我的理由?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我也不懂得这样深受感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是我要祷告,我要听从上帝的意志以及你们良好的教导和榜样,我希望这将会使我战胜这艰巨的考验。 然而,啊,我这叛逆不忠、叛逆不忠的心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你怎么能事先不通知我,就要给我带来这样的磨难啊!你怎么能丝毫不跟你的女主人商量,就这样擅自成为一名傲慢的入侵者呢!不过对你的惩罚将是最先和最重的;唔,你这背信弃义的叛逆者!你曾经十分顽强地坚守岗位,抵抗住那极为猛烈的、公然的、我原以为仅仅是危险的攻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还没等向你劝降,你就整个儿非常软弱地向一位曾经苛刻对待过我的人认输投降了!你应当为此而受到惩罚! 归根结蒂,我对自身弱点的这一自白,一定不能拿给你们看,或者一定要把它从我所写的东西中撕去。〔备忘:我回家时,要考虑这件事。) 星期一上午,十一点钟 我们刚刚到达朱克斯太太亲戚经营的一个小旅馆。我最初受到的问候十分无礼——问我是怎么喜欢上那位乡绅的?我控制不住自己,说,“鲁莽无礼的女人,你开小旅馆,就是用这样放肆的态度接待旅客吗?”她说,她只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并请求我原谅;罗宾与科尔布兰德先生跟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十分恭敬地走上前来,再次请求我原谅。 科尔布兰德先生在这里,当着罗宾的面,把那封信正儿八经地交给了我;在这之前我已为了这个目的先把信退还给他了。我离开他们,像是要去读信的样子,实际上我确实是去读它,因为不论读多少遍也不会嫌多;虽然为了让我的心平静下来,我最好还是设法忘掉它。我在想,我没能给你们带回一颗完好正常的心,这是很遗憾的;但它除了对我之外,对其他任何人来说都是一颗诚实的心;因为它虽然是个邪恶的东西,却没有欺骗过其他任何人。 还有更加令人惊奇的事情呢! 我刚刚坐下来,想在继续赶路之前吃点东西,这时科尔布兰德先生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啊夫人!夫人!”他说。“主人的马夫到这里来了,人和马都浑身冒汗!”我的心是多么急速地跳动啊!又怎么了?我纳闷。还会发生什么事!他走出去了,不久带着一封给我的信回来,还有一封是附寄给他的。我把门关上,看到那封给我的信内容如下(说实在的,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我的帕梅拉,我内心在斗争,想着要克制我对你的爱情,但我发现完全徒劳无效。你走了以后,我鼓起勇气看了你的日记。在你经受了可怕的诱惑和跌伤之后,朱克斯太太对你恶劣的对待使我大为伤感;但我在一个地方读到,你听到我幸免被淹死的消息时,虽然我的死亡将会给你带来自由,我对待你的态度本会使你希望得到这样的结果(因为这是符合你利益的),但你却出乎意外地表白,你不计私怨地对我表示关怀;在另一个地方我读到,你令人极为愉快地承认,虽然你受到我对你各种冷酷的对待,但你却不能恨我,而且你的承认,是用非常可爱和天真的态度表达出来的,因此,我自以为我是可以让你爱上我的;我开始后悔跟你分手;但是,上帝是我的见证人!这决不是出自卑鄙可耻的动机,而是恰恰相反;特别是当我回想起你离开我宅第时的态度时,我就更加后悔莫及了;因为你在离别时为我祈祷,并感谢我对朱克斯太太的指责;你那优美悦耳的声音依旧在我的耳边回荡,使我回忆起来十分愉快。我虽然上了床,却无法休息;深夜两点钟光景,我从床上起来,命令托马斯自己赶快收拾一下,并把跑得最快的一匹马准备好,以便带着这封信去追赶你,这封信是我立即坐下来写给你的。 “现在,亲爱的帕梅拉,请让我请求你,在收到这封信之后,嘱咐罗宾把你拉回到我的宅第中来。我本想自己动身前去,高兴地陪伴你,同你乘坐在马车中一道回来,但我的身体确实很不舒服,无法前去,我相信那是因为我心中十分苦恼所引起的,尽管我内心很高傲,但我却担心,我要同我心灵的喜悦就这样离别了(我现在觉得,你是,而且一定是,我心灵的喜悦)。 “你如回来,对你的宽厚好意我将会多么感激,这是你无法想象的;但如果你不赞同我的意见,那么你也不受任何束缚,这一点你可以从我附寄给科尔布兰德的那封没有封上的信中看到。不过,我最亲爱的女孩子,请免去我跟随你到你父亲家里去时的窘迫心情吧;如果你继续往前去,我是一定要跟随你去的,因为我觉得,没有你我就无法生活下去。 “如果你是我心目中宽宏大度的帕梅拉(直到现在为止,你一直对我十分友善,尽管我不配得到它),那么请以你的依从,让我看到你性情中的又一个优点。请让我看到,你能宽恕一个人对你屡次进行的诱惑,这个人爱你胜过爱他自己。请让我从这一点看到,你在心中并没有爱上其他人。我还想请求你再做一件事来表示你对我的关心,就是由你派遣科尔布兰德递交一封信给你的父亲,请求他把那些你通过威廉斯寄给他的信捎回到我的宅第给你;你如同意,我将会十分感谢你。你可以代我请那位善良的人放心,一切都会有幸福的结局。当我那高傲的、也许是死板的怀疑消除之后,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实现我的诺言,并使你与我本人同样幸福;因为我一定是 你的,并且只属于你的” 星期一早晨,将近三点钟 亲爱的父母亲,你们对这封信将说些什么呢?我兴奋不已的心在跳动着,甚至还自我责怪说,他原是这样一位亲爱的男子,而我最近却谴责自己向他的爱情屈服让步。可是,啊轻信的人,请当心别太轻易受骗了,我自言自语道;我们希望得到的事情,我们往往就会过分轻易地相信。这桩假结婚的事情还没有得到澄清呢;朱克斯太太,这位卑劣的朱克斯太太!还可能教唆与影响这位主人的心;他心中的高傲,他对他地位的自豪感,可能又会冒上来;一个人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会把他表白过的爱情转变为他公然承认的仇恨,由于这种仇恨的结果,他竟居然把我如此不光彩地撵出了他的家,这种人一定是太反复无常,因而是不可信赖的;虽然他现在甜言蜜语,求我回去,但即使他现在用意是高尚的,他今后仍可能会故态复萌,然后可能会更有效地欺骗我和糟蹋我。因此,啊,你这轻信、不安、跳动着的祸根1,你这样轻易地就想相信你所希望得到的事情,现在我还不能宣判你无罪。我命令你比最近要更加高度地保持警惕,不要怂恿我盲目地跟随着你那谄媚取悦的冲动行事。 1指她的心。 我就这样可笑地跟自己的心进行着对话;然而这颗心一直就是帕梅拉呀。 下面是主人给科尔布兰德先生的信: “我相信,忠实的科尔布兰德将会原谅我给他增添的麻烦。我在给您的这封信中附了一封给安德鲁斯姑娘的信:由于正当的理由,我在信中请求她,作为对我的恩情,中断行程,不要继续前往他父亲家里去,而是立即回到布兰登宅第中来;汤姆在什么地方赶上她,就请她从什么地方返回。我希望她会赏光,答应我的请求;但如她执意要执行原定的计划继续前进,那就请罗宾执行我给他的第一个命令。把她一直送到她父亲家的门口。如果她答应我的要求,愿意回来,她也许会给您一封致她父亲的信,请他把一些信托您捎给她;如果她这样做了,那么就请您把那封信送交给安德鲁斯先生;如果他把那些信交给您了,那就请您到这里来把它们交到她手中;如果她没有把这样一封信交给您,那么,只要她愿意考虑我的请求,就请您以她健康所能允许的速度,尽快陪同她回到这个宅第中来。 我是,等等。 “经再次考虑后,我想,如果安德鲁斯姑娘愿意交给您那封信,那就请汤姆带着她的信继续前去,并由您陪同她回到这里来。” 第一部分-2 从这封信中看出,他对待我的态度是宽厚的。毫无疑问,我本人也不是一个不宽厚的人;我喜欢人们宽厚地对待我!当时我真希望在这种情况下能听取你们的指导。我想,我将会信赖他宽厚的态度,可是,这信赖是不是过分了?特别是一直以来我受到过他那样对待以后,我还能这样信赖他吗?这时我心中想到那位吉普赛人提供的信息。帕梅拉,我想,如果你回去了,假使他利用了你对他的信任,那么谁会来怜悯你呢?世界上的人们对于争论未决的案件,都是宁愿根据事件本身,而不是根据事件发生的原因来判断我们的行为。不过,如果他现在所怀的意图不高尚,那么不论我愿意不愿意,他都可以命令科尔布兰德与罗宾把我拉回去。假如我愿意继续前往父亲家里去,那么看起来我是不是像他所说,已经受上了另一个人呢?要是他打算用高尚的态度对待我,那么在我这方面至少可以表示的是,我对此表示的,还有,我的心并没有爱上别的人,这样我就可以用爱情与尊敬来报答他高尚的意图。他是一位身份高贵、财产富有的人,如果他不顾自己的身份,宁肯选择他可怜的仆人,而不选择那些身份高贵、财产富有的千金小姐做他的妻子,可是在他作出这样的决定以后他却不能肯定,他的仆人将爱他胜过爱世界上其他所有男子,那对他来说无疑是相当难以忍受的。我在上面已经指出,当他可以强迫我时,他却宽厚地让我来自由作出决定。他还请求我免去他跟随我到我父亲家时会感到的窘迫心情;他说,如果我继续往前去,那他是要跟随我去的。他以这样宽厚、坦诚的态度对待我,难道我不应该用多少有点信任的态度来回答他吗? 现在在我的眼中,他不是一位令人恐惧的主人,而是一位屈尊俯就的主人了。他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是多么和蔼可亲!还有,他的身体不舒服;他的病是由于与我离别感到苦恼而产生的。万一他死了的话!(这是上帝不允许的。)一想到我是造成他死亡的原因,我还能受得了吗?——我无意告诉你们,这个可悲的想法使我多么伤感。 让这些害怕滚开吧,让我的一切忧虑滚开吧!当我镇静下来的时候,我心中这样想道。我要回去。我要服从他。恭顺的帕梅拉不会失去这个机会来向她高贵的主人表示恩情。他的生命可能因为我回去而得救,这有谁知道呢?如果是这样,那么由于我保存下那条生命,我就将能承担得起我由于地位低微而产生的自卑感;否则,如果他真的要示好于我,那我心中就难免产生出一种配不上他的感觉了。我要回去。即使今后他又恶劣地对待我,那么必然会成倍增加他那卑鄙下贱的罪过——那时我就只能死去了。 做出这样决定以后,我想,凡能满足他要求的事我应当全都做好,这样做才是对的;但愿这样更会得到他的感激;于是,我就给你们写了他要求写的那封信,请求你们把那些我通过威廉斯先生寄送给你们的信件,由带信人捎回给我。由于它们可以澄清我行为中的一个问题,因此对我有重大关系;主人至今仍想要澄清这个问题,以便使我成为一个非常幸福的人,比我所能希望的更为幸福。不过你们在得到这封信之前就会得到上述那封信了;因为我在没有收到你们寄来的那些信件之前,不会把这封信寄给你们,也不会把那些在主人手中的信寄给你们。 我写完那封信,把它交给托马斯,让他捐给你们;然后我请科尔布兰德先生和罗宾到我这里来,把主人给科尔布兰德先生的信交给了他;他读过之后,我说,“你看到目前是什么样的情况了。我已决定回到主人那里去;由于他的身体不像我们所希望的那么好,因此请你们加紧赶路,愈快愈好;请只考虑你们自己和马,不用把我的疲乏放在心上。”据我猜想,罗宾已从他与托马斯的谈话中猜测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就说,“夫人,愿上帝保佑您和报答您!您对善良的主人这样谦和有礼,关怀体贴,理应得到这样的报答。愿我们全都活着看到您战胜朱克斯太太!” 我听他讲这些话感到奇怪;因为我在一般仆人面前讲话一直小心谨慎,从来不去揭露主人,甚至对那位邪恶的女人也是这样。如果罗宾不是从托马斯的口信和我回去的决心当中猜想到我跟主人的关系可能会相处得很好,那么,他是不是会说这些话,我心中仍然是怀疑的,他先前把我拉到这里来时,并没有像他应该表现的那样好。可怜的凡人们,他们的心是多么自私啊,他们随时都在看风使舵! 他们没有多久就准备好了。在这之前我一直在写日记;然后我跪着向上帝祈祷,愿我不会有理由为我的依从而后悔。 罗宾以很快的速度赶着马车;当我们到达星期日夜间在那里投宿的小镇时,他给马喂了饲料;然后说,如果我不会过分疲乏,那么他将披星戴月,争取在当夜赶回到主人家中,因为在那个小镇和邻近布兰登宅第之间没有适合在夜间投宿的地方。我说,我不希望在路上躺着过夜;如果能赶回去,我将会很好地支撑下来;于是我们就往前赶路。 不过我们到达主人家的大门时,已经一点钟光景了。人人都已休息了。但有位帮手从朱克斯太太那里拿到钥匙,把大门打开了。那些马已疲累不堪,几乎都没有力气走进马厩里去。我从马车中走出来,由于过度疲劳,就倒在地上,心里觉得我的手和脚已经不中用了。 朱克斯太太胡乱地穿上衣服走下楼来。她举起双手,抬起眼睛,仿佛对我回来感到奇怪;我觉得她对马比对我表现得更为关怀。不久,有两位女仆来了;我支靠在她们每人的一只胳膊上,勉勉强强地上了楼。 主人好像病得很重,这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亚伯拉罕(他接替约翰)守护着他。他走到我身旁,告诉我们,主人睡得很熟,没有听到马车进来的声音。我听到这点很高兴;虽然他的卧室朝着花园,位于这个宅第的另一边,但我原以为马车夫和其他正醒着的仆人们大声说话,即使在这个屋子最远一边睡得最熟的人也会被打扰的;况且罗宾还赶着马,经过铺石路,发出了卡嗒卡嗒的响声,其实他并不需要走那么远的路。 朱克斯太太说,他得了发烧的病,已经给放了血1。她谨慎地叮嘱亚伯拉罕,当主人醒来时,不要告诉他我已回来了,因为担心会使他吃惊,增加他的热度,而且说实在的,也不要马上跟他谈起我的任何事情,等到早上再由她去向主人透露这一消息,因为那时候她要去看他的病情。 1古时西方国家治病的一种方法。 朱克斯太太强迫我喝了几乎半品脱加热的葡萄酒;酒里加了香料,十分芳醇和提神;然后她在她床上腾出一部分地方给我睡;我睡得十分香甜,这是我未曾希望到的。 星期二上午 朱克斯太太起床后立即前去了解主人的病情如何。他过了很好的一夜;由于喝了大量的白葡萄酒——乳清1,热度已退了不少。她对他说,她要告诉他一个消息,不过他一定不要吃惊。他问,“什么消息?”她说,帕梅拉回来了。他自己支撑起身子,“可能吗?”他说。“可不是,早已回来了!”她告诉他,我是昨夜回来的。这时科尔布兰德来到门口,打听主人的健康情况,他要他进去,并十分高兴地听他叙述我欣然同意回来,以及我愿意当天夜间就回到家中的情况。他说,“这些娇弱的女性比我们男人更经得起疲劳。不过她通过这件事向我表明,她欣然接受我的要求,这很好。朱克斯太太,请好好照料她的身体。让她今天整天都不要起来。”她告诉他,我已经起床两个钟头了。“请问问她,”他说,“她是不是肯费神来看看我。如果她不想来,那么我将起床,去照料她。”“说实在的,先生,”她说,“您必须继续躺着。毫无疑问,她会把侍候阁下看作是她的责任。”“如果她不愿意,”他说,“那就不要过分催促她。” 1一种药用饮料,由西班牙或大西洋东北部加那利群岛生产的白葡萄酒和乳清混合制成。 她来到我跟前,把这个情况告诉我;我说,我极愿意去侍候他。我确实渴望见到主人,而且对他病得这样厉害感到非常难过。于是我就跟她一起去了。“她会来吗?”我刚走进房间他就问道。“是的,先生,”她说,“她头一句话就说,‘极为愿意。’”“好极了,多叫人高兴!”他高兴地说。 他一看到我就说,“啊我的帕梅拉!你已经使我的身体康复多了。我感到不安的是,我要在这样不合适的地方,以这样不合适的方式来向你表示感谢;你愿意把手伸给我吗?”我把手伸过去,他热情洋溢地吻了它。我向他表示,看到他病得这样重,我感到很难过。“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不会生病,”他说,“我早已好了。”然后又吻了我的手。“你不会为这种好心肠感到后悔的,”他又说,“你经受了这样极大的疲劳,我很遗憾。没有你的生活就不是生活!如果你拒绝回来(我几乎无望你会答应我的请求),那么我相信,我的病情将会加重;大家都说我病得很古怪,我也不知道自己病成什么样子;但是现在我立刻就会康复了。朱克斯太太,”他又说,“您不用请哈珀大夫从斯坦福到这里来了。因为这位可爱的人儿就是我的医生,而她不在这里我就会生病。” 朱克斯太太的神色显得特别古怪,我无法把它形容出来。总之,除了她这人的五官之外,其他人的五官都难以表露出这种神色;她半惊讶半不悦,眼睛那样斜看着!然而好像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她的不高兴就已消失不见,仿佛她已嘱咐它躲藏起来了;接着满脸露出一副为难、做作的笑容,仿佛(我后来这样想)她看到主人对我所表示的厚爱,要是她能自夸有她的一些功劳,那她就高兴了;虽然从她最初露出的面容来看,我敢说,她巴不得我远在一百英里之外,永远别回来才好。 主人要我在他的床边坐下;我转过脸去,像是要找一张椅子;这位巴结讨好的女人就拿来一张椅子;在他几次嘱咐下,我坐下了。然后他问我,我是否已答应他的请求,派人到我父亲那里去索取我以前的那包信。我告诉他,我已这样做了,并希望将会取到。他高兴地说,我是双倍地可亲可爱。 我说,鉴于他必须休息,我请求他允许我离开。我又说,我将为他迅速痊愈而祈祷。“亲爱的好女孩子,”他这样称呼我,然后低下头去;我离开了。我事后回忆,我猜想他从我离开时的神色与态度中已经觉察到我内心的种种感情了。请宽恕我,亲爱的父母亲。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我对它也无可奈何。 下午他起床了,并派人请我到他的卧室中去。他的健康情况好像已经好多了,他的心似乎也已经好得多了(我为这感谢上帝)。疾病有时是一种多么可喜的天意。他跟我在一起时十分从容和高兴。朱克斯太太在那里,他就对她说,“我的好帕梅拉答应我的请求,高高兴兴地回到这里来,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朱克斯太太,我想我们应当允许她完全自由行动;如果她愿意乘坐四轮轻便马车出去兜兜风,那就请满足她的要求,不要向她问任何问题。” 他拉起我的手,说,“帕梅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你不愿意问起它,但却会高兴听到它:在你走之前,我已经不再让威廉斯因为欠我的钱而关押起来了;这位可怜的人遇到这件事在言行上曾经怎样表现我不去说,但他那时拿不出保释金;如果没有新的理由,我不会再逼他偿还那笔钱。他获得自由已有一些时候了。但我希望,你现在不要去见他。” “先生,”我说,“我不会故意做任何使您不满意的事情;威廉斯先生获得自由我很高兴,因为我曾是造成他不幸的根由。”虽然我很想为那位可怜的先生辩护,但我不敢多说别的了。“先生,”我又说,“戴弗斯夫人非常爱您,她竟会招致您不高兴,我感到很遗憾。我希望这不是由于我的缘故。” 他从背心口袋中掏出一个文件夹,说,“这给你,帕梅拉;你回到卧室去时,把它读一下。你会看到这是戴弗斯夫人寄来的一封信。请让我了解你对它的看法。” 他觉得身体困倦,昏昏欲睡,并说想躺下来,休息一天;明天上午他如果好一些,打算乘坐马车出去兜兜风,因此我就离开他,回到我的内室,阅读他交到我手中的那封信;信的内容如下: “弟弟,请允许我告诉你,现在有一些人跟我在一起;他们怀着一片善意,让我了解到你的某一项活动,它使我坐卧不安。我不打算向你道歉,就把我的全部想法向你写出来。我怎么想得到,我的弟弟竟会这样卑鄙地把母亲的侍女拐跑,并把她监禁起来,使她远离她所有的亲人呢?不过母亲逝世后,你不愿让这个妞儿到我这里来,我本可以猜想到,你当时是不怀好意的。你一定不是想跟她结婚,而是想让她成为你的情妇;如果是后一个目的,世界上坏女人不是多得很吗,你又何必要会糟蹋一个可怜的妞儿呢?母亲是很喜爱这个妞儿的,她也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至于结婚,我想你并没有考虑这一点。你的高傲一定会使你不屑于考虑这样做。如果情况不是这样,那你将是完全不可原谅的。不过,其他的一些人向我暗示,你虽然高傲,但却卑贱到居然去考虑与她结婚这件事;你似乎已被这个女孩子深深地迷住了。虽然我认为这一定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但它却使我极为放心不下。弟弟,请考虑一下,我们的家庭并不是一个暴发户,它与这个王国中最高贵的家庭一样古老;在几百年时间里,从没有听说它的子孙后代曾由于不相匹配的婚姻而使自己出丑丢脸;你知道,这个国家中有一些第一流的家庭曾经建议与你联姻结亲。如果你是个新近才显贵起来的家庭的后代,或者如果你的祖先虽然属于你似乎喜欢的下贱社会,但你已是隔了一两代人的后代,那倒会是另一回事。我要告诉你,如果你竟能这样卑贱地降低自己的身份,那么,我以及我家里所有的人就将与你永远断绝关系。你外貌英俊,才智横溢,拥有规模宏大的庄园,没有任何债务,钱财也很富有,它们是先辈世世代代传下给你的;你的血管中流着祖先们没有受到污染的血液。你竟这样贬损自己的身份,我想起来都无法忍受;若你要去糟蹋那个妞儿,你的心就太邪恶了。因此,请让我恳求你把她送回到她的父母亲那里去。请给她一百镑左右的钱,让她跟一位与她身份相等的老实人一起过幸福生活;这样既保全你的荣誉,也符合你平日宽厚待人的精神。 “你应当明白,我这样直言不讳地劝导你,是出于我一片真诚的姐弟之爱,是出于我对你荣誉的关心。因此,我就不需再作其他解释了。 你感情深厚的姐姐 b.戴弗斯”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啊!人们可以看到,富贵的人们是怎样看不起穷苦的人们!然而我们早先原本是完全平等的。这些高傲的人们肯定从没有想过,生命是个多么短暂的阶段;他们尽管自负得意,但总有一天1将会跟我们完全拉平,不分高低。有一位哲学家2考察过一位国王的头盖骨和一位穷人的头盖骨,发现它们并没有任何差别。而且,最富有的亲王与最贫穷的乞丐,在世界末日也将由同一位伟大与公正的审判官来审判;这位审判官将不根据他们在世时贫富贵贱的境况来区分;相反的,他要看看他向他们双方提供的机会被他们忽视的情况如何,然后根据这一点来区分他们;因此他们当中一个人被定的罪就一定要比另一个人大些;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一点吗?可怜的人们!我觉得他们的高傲是多么可怜!他们目空一切,对身份低微的人们不屑一顾。如果我的心灵有一天被他们的恶习所毒化或污染、对那些身份低微的人们冷眼轻视,毫不体谅,那么,天主,请让我脱离他们那高贵的环境吧! 1指死亡。 2指戴奥吉尼斯(diogenes,亦译第欧根尼),希腊大儒派哲学家,他曾对古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说,他没有发现亚历山大父亲的头盖骨与他奴隶们的头盖骨有什么差别。 再说,假定这些高贵的人们能够追根溯源,查出他们祖先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或甚至五百年的历史,那么他们怎么知道,那些穷苦的家庭(虽然它们并没有对它们平淡无奇的活动保存十分详尽的记录)早先的家系不是跟他们的一样源远流长呢?这些现在被他们鄙视冷落的暴发户,一两百年以后有些家庭可能会因万贯家财而洋洋得意,而他们自己的子孙后代那时倒可能破落衰败,在别人面前低三下四,忍辱含垢;他们现在怎么能够确信今后不会是这样呢?也许正是人类的虚荣心作祟,加上人事的变化无常,又有管理宗谱纹章的机构进行帮助,才促使一些家庭傲慢自负,不把其他家庭当一回事的! 这时我回忆起我曾读过的以下诗句,诗人在此以一种更好的方式来表述他的观点。 贤明的神意 不同的人们履行的职责各不相同, 有些人编树篱,有些人挖沟掘洞, 还有身份低微的奴隶全都有用, 他们辛辛苦苦地劳动, 为富人们把衣食提供。 富人这一方则除了自己吃喝享用, 还从储存中分出一些给穷苦劳工, 酬报他们辛劳,并安慰他们心胸。 富人们不应藐视身份最低的奴隶群众, 在大自然的链条中各个环节相互平等; 大家为同一个目的工作,意向也都相同, 双方同样把上帝的意志遵从; 到最后,人人都躺入沉默的坟墓之中, 国王和奴隶一律拉平,没有任何不同。 第一部分-3 星期三上午 主人刚才派人捎来口信说,他的健康状况已经大大好转,因此想在早饭后乘坐马车出去兜兜风,想要我去陪伴他。他对我如此表示种种厚爱,我希望,我会懂得怎样谦恭地表现自己的举止言行。 朱克斯太太已成为世界上最谦和有礼的人们当中的一位;人人遵循她的榜样,向我表露出高度的敬意。但如果这一切最终的结局是一场假结婚,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如果他恢复健康之后在心中又重新萌生邪恶的意图,那么你们可怜的女儿将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呢!我要来看看这个新的荣幸将为我展现出一幅什么样的前景!因此,我将作好准备。不过我不想更换服装。如果我更换了服装,那样看起来我的身份就像是要接近他的身份似的。除非他另有命令,否则我将依然穿着现在的服装前去。可是朱克斯太太说,我应当尽量穿得漂亮一些。由于主人已经起床,而且正在吃早饭,因此我想大胆地下楼去问问他,他愿意我穿什么样的衣服。 唔,他愈来愈亲切了,而且,谢谢上帝,完全痊愈了!跟昨天的神色相比,他今天看上去是多么迷人可爱! 我走进房间时,他站起身来,把我的手拉过去,要我在他的身旁坐下。“我迷人的女孩子好像要想说什么话,”他说,“她想说些什么呢?”“先生,”我对他十分显著的宠爱感到有些害羞,说道,“让我在马车里侍候您,这荣幸是不是过分大了?”“不,亲爱的帕梅拉,”他说,“你陪伴我使我感到的快乐胜过我陪伴你使你感到的荣幸;所以在这方面请别再说什么了。” “但是,先生,”我说,“我的衣着外表,”这时我看着我的服装。“我觉得你的衣着外表(用你的话来说)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看上去非常漂亮,如果你戴着那顶带回耳的便帽不会着凉,那你就穿着现在的衣服去好了。”“先生,请您走小路吧,这样大家就不会看到您给了我这么大的荣耀了。”“啊,我的好女孩子,”他打断我的话,说,“我猜想你更担心的是你自己的名声,而不是我的名声!我正打算逐渐消除社会上人们的惊讶,并叫他们期待着今后会发生的事情,那是应当落到我的帕梅拉身上的。” 啊,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我现在回来是不是做得不好呀!如果我能摆脱掉对假结婚的忧虑(现有的一切情况与那可怕的策划仍然是不矛盾的),那么我就太幸福了。 我红着脸,感到高兴,心情极度激动地离开房间去取手套;我此刻确实在等待他亲切的嘱咐。 亲爱而又亲爱的好先生!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让我再遭受挫折,不要再经受考验吧!我确实认为,我现在已无法忍受这些苦难了! 啊,亲爱的父亲,当你读到我向你叙述在这有趣兜风中发生的事情时,我担心你将为你女儿的头脑,至少为她应有的谦逊态度感到忧虑了。 他当着所有仆人的面,搀扶着我进了那辆四轮轻便马车中,仿佛我已经是一位贵妇人似的!我高兴地听到有一位仆人对另一位仆人说,“他们是多么可爱的一对!要是把他们分开那就太可惜了!” 他吩咐两点钟时把午饭准备好,接替约翰的亚伯拉罕跟在马车后面。他嘱咐罗宾让马车跑得慢一些;又对我说,他想跟我谈谈他姐姐戴弗斯夫人和其他事情。说真的,马车刚开动时,他吻我的次数有些太多了,我担心罗宾会通过马车前方的玻璃往后看,也担心路过的行人看到我们;但是他对我说的话也是极为亲切的。最后,他说,“我想,我姐姐的信你无疑已经读过一遍又一遍了。她在信中提到有些人曾跟她在一起,这些人就是杰维斯太太、朗曼先生和乔纳森先生!我知道这个情况后,觉得他们鲁莽无礼,多管闲事,有必要解雇他们。我知道,你准备替他们求情,”他说,“不过,如果我允许你说,那你说的时间还没有到呢。 “至于戴弗斯夫人,她威胁要与我断绝关系,可我已先发制人,比她抢先一步;我已跟她一刀两断了。我一直是她亲切的弟弟。当我获得我的财产时,有一笔价值相当大的产业我放弃了对它的继承权,而把它作为礼物赠送给了她,这完全出乎她和她丈夫的意料之外。她给我写这样一封信时,心情一定极为激动,控制不住自己;因为她知道,这是我不能容忍的。不过你应当知道,帕梅拉,她建议我跟某个贵族的女儿结婚,我没听她的意见,她就非常恼火;这位贵族的女儿确实并不缺乏优点;但我讨厌结婚,而且在我心目中另有一个女孩子,我希望按照我自己的条件跟这个女孩子一起生活,如果不是这样,她本来很可能会吸引我的注意。帕梅拉,你脸红了,请别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我,你知道这个女孩子是谁,”这时我正想要说话,他又接着说,“这个女孩子曾经一度对我当时所想达到的目的颇为担心,但我现在的目的已跟那时的完全不同了,对我的这个保证该感到满意吧。不过坦诚地说,我必须承认,如果我按照现在的意图行事,那我必然会遭到社会的责难,正是这一点,有时仍然使我产生某种不利于这种意图的思想。因为人人都会说,b先生并不缺乏引以自豪的东西,他门第高贵,财产富裕,但却迷恋姿色,娶了他母亲的一个侍女。他们不考虑,也许也不知道,她之所以当之无愧地赢得了我的感情,不仅是由于她美丽的容貌,而且还由于她高尚的心灵与无怨的贞洁;如果我与她结婚,那么我坚信,在这个王国中没有一位女士能比她更适应她所进入的高贵地位。”这时他用一只胳膊搂着我,宽宏大度地继续说道,“我亲爱的女孩子也将会遭到社会对她的责难,对此我很同情她;因为我周围所有身份高贵的邻居们,将以傲慢与轻蔑的态度来对待她,她必须在这里跟他们的这种态度进行斗争。你知道,戴弗斯夫人将永远不会与你和好。其他的女士们将不会来拜访你;尽管你的优点胜过他们所有的人,但他们却会冷淡地对待你,仿佛你不配受到他们注意似的。如果我现在与我的帕梅拉结婚,那么,我的女孩子将会怎样去领略所有这些滋味呢?对于我的美人,这些事情是不是像刀割似地难以忍受?因为一旦你的地位提高之后,是会产生一些优越感的。我当然希望它会使你产生这种优越感。我的帕梅拉,你现在有一种尊严的神态,好像是你的面容中天生就有的,看上去十分自然。至于我自己,我事先早就知道社会k的人们会说些什么,虽然我以前曾在这个问题上跟我的朋友们开过玩笑,但当事已定局时,我只要厚着脸皮把事情硬顶过去,忍耐着让他们开一两次粗鲁无礼的玩笑也就行了。我的财产始终会使人们对我保持充分的尊敬。可是,请听着,我可怜的女孩子,就她这方面来说该怎么办呢?那些上层社会的女士们将躲开你,不跟你交往。我的女孩子对这有什么意见要说的呢?”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你们可以很好地猜想出,这些宽宏大度、纡尊降贵的话语,使我感到多么欣喜若狂啊!“啊,先生,”我说,“您所说的这些话是多么亲切和善良,真是难以形容!您可怜的仆人需要克服一个比这大得多的困难呢。” “什么困难?”他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我现在将不会宽恕你再有怀疑了。”“不,先生,”我说,“我不会怀疑;这困难是,我将怎样承受得住您对我的一片善心好意,我该怎样才能受之无愧呢!”“亲爱的女孩子!”他把我紧紧搂在他的怀里,说,“我刚才担心,你又会使我以为,你对我的道义又心存疑虑了。过去有一个时候,当我怀着真诚与深厚的热情向你倾吐全部心曲时,你对我的道义心存疑虑,那我是不会轻易宽恕你的;但是现在你已答应我的请求,高兴地回到了一个你曾有理由憎恶的宅第中来,这样不论你说过什么话,如果我还会再对你生气,那我就太不应该了。” “但是,好先生,”我说,“我最大的忧虑是,您这样降低自己的身份,您本人将会因此遭受到粗鲁无礼的嘲笑。至于我,考虑到我出身低微和不具备什么优点,我认为,甚至那些女士们的轻视与非难对我来说也将是一种光荣;我将自豪地把她们大部分的恶意看作是她们对我幸福的妒忌;如果我能愉快地尽到我的职责,在言行举上方面体现我对您的感激,使我自己配得上您对我继续保持深情厚爱,那么,我自己会认为非常幸福,就让社会上的人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最亲爱的女孩子,这样很好,”他说,“只是没有人来拜访你,你又没有什么人好去拜访;你不便去参加欢乐的聚会,又不能坐在牌桌旁来消磨冬天的夜晚,甚至像一般人所爱好的那样,消磨掉夏季与冬季半个白天的光阴,这样你将怎样打发你的时间呢? “我知道,我母亲为了消遣,曾经教你怎样去参加那些娱乐和其他娱乐;我请我的女孩子相信,凡是我的妻子可能期望得到的娱乐,我希望你在生活中都能得到,就像你是上层社会出身的女人一样。” “先生,我该怎样承受您的这种善心好意啊!不过,在像您这样的家庭中,一个您将让她荣幸成为女主人的人,如果不能到外面去参加其他活动,难道您认为她就找不到有益的活动来消度时间吗? “首先,先生,如果您允许,我本人将过问这个家庭管理方面的一些事情,那是一个女主人有义务去过问的。我希望我行事的方式会适当,不会让任何诚实的仆人感到不满。 “然后,先生,我将尽可能帮助您审查家庭账目,使您在这方面少去操心费神;先生,您知道,善良的老夫人曾让我当她的司库、施赈员,还让我做过其他各种工作;我将学习我可能缺乏的知识,以便我在这些特殊方面能对您稍稍有些用处。 “然后,先生,如果我需要出去拜访或在家中接受拜访,而上层社会的女士们又不愿意让我得到这样的荣幸,那么如果您允许,我将去访问四邻八舍不幸的穷人们,并拿一些小件物品去救济他们,这些小件物品对您的财产不会造成什么危害,但却能安慰他们;我将会让您得到他们的祝福,他们还会为您的健康和兴隆进行祈祷。即使上层社会的女士们愿意让我荣幸地相互拜访,我也会做这方面的工作。 “然后,像我惯常做的那样,我将帮助女管家制造果子冻、蜜饯、糖果、桔子果酱、甘露酒,把它们装在缸内,结晶成冰糖,并保存起来,供家庭使用;我还要为您和我制作家庭中所有华美的亚麻制品。 “然后,先生,如果您肯陪伴我,我将不时乘坐您的马车出去兜风;当您出外消遣回来时,我将高高兴兴、恭恭敬敬地迎接您;因为当您不在时,我会感到时间过得特别慢,需要分分秒秒地去计算它。我无疑还会主动地时常跟您聊天,使我从您的谈话中受到教益,这样来度过我的一部分时间(那将是最最甜蜜的时间)。” “继续说下去,亲爱的女孩子,”他说,“我喜欢听你说话。”“先生,吃午饭,准备午饭,有时招待您要好的朋友以及您将会带回到家中来的客人(如果不是女士们,就是先生们),还有吃晚饭,都少不了要占去一天当中很大的一部分时间。 “先生,心情愉快的女士可能不时会顺便到这里来看看;如果是这样,我将会注意言行举止,不会给您增添不光彩;说真的,我会十分谨慎小心,尽量设法考虑周到,并将保持谦逊的态度,不会有损于您的荣誉。” 他心情舒畅地听着我这样闲聊,这时又嘱咐我继续说下去。 “我们妇女通常喜欢玩纸牌游戏,我确实都会玩;但它并不是我所喜爱的一种消遣。今后我也不想玩;但唯恐那些您可能希望见到的女士,因为缺少她们习惯的娱乐,就不到您府上来访问,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形,我还是可以陪她们玩玩的。 “善良的老夫人也曾让我学习音乐;如果有空,音乐也将会占去我的一些时间。 “然后,先生,您知道,我喜爱阅读书籍和瞎写些东西;虽然今后要写的大部分内容是家庭账目,但在适当时间阅读一些适当的书籍将会是我的一种乐趣,这是我不愿意放弃的;当您不能陪伴我时,我就把书籍当作我世界上最好的伴侣。另外,先生,书籍不是能帮助我提高智力,使我配得上跟您在一起,跟您交谈吗?我在阅读中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地方,如果您允许我向您请教,那么我将会有一位多么可爱的老师呢!当您没有时间或心情教我时,我可以把我不理解的一些词语和事情记在一个笔记本中。 “但是先生,有一件事情我不应当忘记,因为这是最主要的事情;那就是我对上帝应尽的责任,以及我为您和为我自己进行祈祷。这件事经常会占去我相当多的时间;我特别要为我自己进行祈祷,这样会使我能够履行我对您的责任,并对我的一切幸福表示感激,我的这些幸福都是从上帝的手中,通过您宽宏大度和纡尊降贵的态度得到的。 “先生,既然有这样多的事情要做,难道您还认为我将不知道怎样去消度我的时间吗?不过我得提到一点,如果我将会这样幸福,我知道,对我的任何轻视都部分地会是对您的轻视,因此,先生,当您使我十分荣幸地有权姓您那值得尊敬的姓以后,我将请求您不要让我穿着十分华丽的服装出去,而只穿着不会给您丢脸的服装;因为我有种谦卑的顾虑,我们妇女看到别人在衣着外表上超过自己,比看到其他任何事情都更容易激发妒忌心。如果大家知道穿着朴素的服装是遵从我自己的选择与愿望,那么就会把这看作是您不摆架子,很尊重我意见的优点,而且还能使我免受许多屈辱。我将来穿着的衣服虽不豪华,但先生,我可以答应您,我将始终穿得整洁,让您看了觉得合适;如果您觉得合适,那么您带回家来的任何人也会觉得合适的。我曾听老夫人说过,旨趣高尚的先生们更喜爱内在的整洁,而并不很喜爱外表的装饰。” 我说到这里停住了,因为我已瞎聊了好多;他把我紧紧搂在他身上,说,“我的帕梅拉为什么停住了?为什么不继续往下说?我可以整天细细思考你的话。你应当随自己心意来享受你的乐趣和支配你的时间。你将多么有趣地利用你的时间。那时候,我会发现,你那堪称楷模的行为将为我本人某些不良的行为赎罪,上帝将看在你的分上而保佑我。” 我快乐得说不出话来。他高兴地继续说道,“我心爱的帕梅拉,我已预先尝到了幸福的甜蜜滋味,在这过程中你给了我何等的愉快啊!现在我要蔑视社会上人们爱管闲事的无礼指责;当他们胆敢张开亵渎神明的嘴巴,对我的行为和你的优点进行判断之前,我就让他们了解你的长处和我的幸福!我最亲爱的女孩子,我要告诉你,除了你所列举的各种令人愉快的事情之外,我还可以加上一桩更愉快的消遣,那是我希望得到的;虽然你害羞的心理不允许你自己暗示它,我现在也不打算进一步细说(在你敏锐的感觉中,这恐怕会损坏我现在善良意图的纯洁性);我只想说——我希望,除了你所从事的所有这些活动之外,你还将增添一项活动,这项活动将会使我看到我幸福的前程,并看到我的家族将会绵绵不断地延续下去,因为我差不多是我家族直系后裔中仅存的一个。” 如果我确实脸红,那决不可能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因为他是用十分可爱的态度来暗示这个遥远的希望的。 亲爱的父母亲,你们想象,所有这些事情是多么使我的心深受感动啊! 除了这些之外,他还高兴地谈到另一种可爱的感情,并以此向我表明,他那亲切的表白是高尚和诚挚的。“我的帕梅拉,我向你承认,我怀着极为纯正的激情爱着你!这种激情是我在这一生中从未体验过,过去也完全不理解的;它是在花园中开始产生的;不过,当时由于你不合时宜地产生了怀疑,把那正待开放的蓓蕾无情地给掐掉了;它当时太柔嫩,经受不起轻蔑或怠慢的寒风吹刮。我向你坦率地说,在这个钟头甜蜜的谈话中,我体验到一种非常高尚与诚挚的愉快;如果我以前对你所怀的企图得逞,那我是不可能体验到这种愉快的。” “啊先生!”我说,“请别期待您可怜仆人说出的话能与您这些宽宏大度的表白相当。您所怀的意愿和所采取的方法将使我对您永远感激不尽。虽然我不配得到您所有的这些盛情厚意,也不配让您这样纡尊降贵;不过,如果我能证明自己还不是完全不配,那么我将会多么幸福啊!现在我只能保证,我会怀着一颗感激的心。但愿今后您会对我某些非故意形成的缺点宽厚地加以包涵;如果有一天我故意让您有理由讨厌我,那么就让我成为一个从您家中驱逐出去的人,永远失去您的钟爱吧,就好像法律判决我与您离婚一样!” “亲爱的女孩子,”这位心胸宽厚的人说,“感激是,而且一定是你天性的一部分,否则你在这时候不会用这样鲜明的态度来表达你的感情。但是你现在正想讲其他一些话。请继续说吧,我的帕梅拉!把你心里想要说的话统统都说出来,请继续说吧,我的帕梅拉。” “先生,我非常希望得到您的好感,刚才正想阐明我在花园中的态度,以便消除误会,因为您曾认为我当时的态度是不合时宜的。如果当时您愿意听听我要说的话,那么我以为您本会宽恕我,而且会承认,我当时感到忧虑,并希望回到我爸爸妈妈那里去,确是有理由的。我现在更想对您说这一点,这样您就不会认为,我今后还可能以傲慢的态度来回报您的善心好意;或者当您对我那么和善亲切的时候,我还可能愚蠢地表现出对您忘恩负义。” “帕梅拉,”他说,“你当时确实使我感到极大的不安;因为我太爱你了,因此不能不对你向我表现出的丝毫冷淡产生猜疑,不能不对你更喜爱的其他任何人感到妒忌,连你的父母亲也不例外。这使我当时决定不听你说话,因为那时我还没有消除我对结婚的厌恶。你知道,当天平两边处于平衡状态时,在一边稍加一点重量就会使它倾斜。你看,虽然我在发怒的火头上可以跟你分离,但就是在那时候我还是重新表明我尊重你的贞洁,而且正是由于这种尊重,我才决心不想去破坏它;你也已看到,当我开始反省并阅读你那感人的日记时,我内心经历了痛苦的斗争,一方面我想把你召唤回来,另一方面我又怀疑你是否会回来(当时我决定不强迫你回来),这个痛苦的斗争几乎让我患了一场重病;但是你善心好意、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它消除了我的一切忧虑,并使我产生了希望(这是优厚的财产所做不到的),就是:你对我并不是冷漠无情的。你看到,你的到来已经驱除了我的疾病。” “我为您的康复感谢上帝,先生,”我说,“既然您好心地鼓励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不会看不起我的软弱,那么我将向您承认,当您在大发雷霆禁止我去见您时,我当时感到的痛苦是我原先没有想到的;当我离开您的宅第时,您十分宽厚地站在我这一边回答邪恶的朱克斯太太,那时我就更加感动了;因为,先生,这又唤醒了我对您的全部尊敬;您看到,我当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竟情不自禁地打扰了您,并跪在地上感谢您的善心好意。” “亲爱的帕梅拉,”他说,“我们已充分地进行了相互折磨,这是确实的;但我希望,我们很快会一起坐下来,相互获得信任,并高兴地回想我们过去各种艰难曲折的情形。在这同时,我相信我亲爱的女孩子会告诉我(我也想听一听),那时候,我已开始以一种我认为会符合她心意的态度,也是符合道德的态度,向她显示了对她的喜爱,可她为什么还要忧心忡忡呢?为什么还要从我身边离开呢?我亲爱的女孩子将会说些什么话来为她辩护呢?” 我从衣袋中把那封由吉普赛人传递的信掏出来;不过我在交给他之前说,“先生,我有这封信要给您看;我相信您会承认,这封信当时必然会使我的心情极为纷乱不宁,但由于我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而它仿佛又是用一种伪造的笔迹来写的,因此,首先我想请求您行个好,如果您猜出了写信的人是谁(我是猜不出的),请不要因此而伤害这个人。” 第一部分-4 他把信拿过去阅读。由于信未的署名是“某个人”,他就说,“不错,这确实是某个人写的。尽管笔迹是伪造的,但我知道写信的人是谁。这些字母当中有些字母写得笔力遒劲,而且处处都有一些按照古式书写体来写的痕迹,特别是c这个字母和r这个字母;你从这些方面去看,难道还看不出,这是个受过法律教育的人的笔迹吗?唔,帕梅拉,这是老朗曼的笔迹:一个爱管闲事的——”他说到这里停住了。“我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了。”他怒气冲冲地又说了一句。 “啊先生,”我说,“您的盛情厚意使我现在深深地激动;在这个时候,我要是为您生气的人辩护,就未免太放肆无礼了;不过,如果有什么人招致您不高兴,仅仅是为了我的缘故,而不是由于不尽职责或缺乏对您的尊敬,那么我希望——只是我不敢再说什么了。” “不过,”他说,“关于这封信和它所包含的信息,我要知道,帕梅拉,你是在什么时候接到它的。”“星期五,先生,那时您已离开这里,到斯坦福去参加婚礼了。”“那时我已向朱克斯太太下达过严格的命令,要她注意看管你;你也答应过我,你不会热心去刺探这种情报;那么它怎么能在朱克斯太太不知道的情况下递送到你手中的呢?因为,当我要前往斯坦福去时,我接到一个秘密通知,知道有人企图要见你,不是让你离开,就是会有某个人给你一封信;不过我当时并不确切知道,这信是从戴弗斯夫人那里来的呢,还是从杰维斯太太、朗曼先生或约翰·阿诺德那里来的,或者是从你父亲那里来的;因为当时我内心还在斗争,究竟是按照我高尚的意愿行事,还是释放你,让你回到你父亲那里去,使我免遭危险(我那时已完全下了决心,不再向你提出任何相反性质的建议,以免你听了感到伤心)。因此我要求你允许朱克斯太太对你继续进行监视,直到我回来为止;我想等我回来时,我的高傲与我的意愿在内心进行的斗争已成定局,我就可以决定它的胜负了。” “先生,”我说,“您的话向我很好地解释了您在那种情况下的言行表现,也很好地解释了您在那时候对我和对朱克斯太太所说的话;我愈来愈清楚地看到,我对您高尚的品德和善良的心地可以多么深深地信赖。我也会把全部真实情况都告诉您。” 于是我就向他原原本本地叙述了那位吉普赛人的全部情况,以及那封信是怎样放在那堆蓬松的草堆中的,等等。他说,“当一位女人的心意与一位男人的愿望背道而驰时,那位男人本以为一千条龙就足以监视她,但最后却会发现一切都太少了;因为当她没有其他办法时,她会让街道上的石头和田野里的杂草都为她行动起来,并帮助她进行通信。”“先生,我希望您现在不是生气吧。”“我不是生气,”他说。“但是我不能不注意到,如果一个人不是心甘情愿时,那么任何监禁也不足以对这个人进行限制。帕梅拉,你已向我叙述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甚至在你受到最严重考验时,你也从没有让我对你的诚实产生疑间,所以对你现在所叙述的情况,我也毫不怀疑它的真实性;在我这一边,我也将向你提供一个可以使你确信的证据,以表明我是真心诚意的。 “你应当知道,我的帕梅拉,我确实曾经作出了这样的策划,正像这封信中所说的那样;这位爱管闲事的某个人消息很灵通;这封信中提到的那个人到这里来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我原打算让他在我的卧室中念结婚仪式中的某些话语(尽量少念些来欺骗你),这样我希望按照我当时觉得比正式结婚更符合我心意的条件来得到你。我并不打算不久以后就向你说明事实真相,使你不再受骗;因此我们也许会很愉快地在一起共同生活好几年;在这段时间中,我有权随我的心意来认可这个婚姻或废除这个婚姻。” “啊先生,”我说,“我一想到我的危险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不过是因为什么样善良的天使才没让这秘密策划的阴谋实现的呢?” “唔,是因为你的善良天使,帕梅拉,因为我考虑到,这会给你带来悲惨也会造成我的不幸;如果我有了一个你生下的孩子,即使我想让他继承我的财产,那我也没有能力让他取得合法的地位;由于我是家族中最后的一位后裔,那样一来,我所占有的大部分财产就必须传给一个新的亲属系统,传给一些讨厌和卑劣的人们手中;我又考虑到你清白无瑕的贞洁,细细回想你所经受过的考验以及我使你陷人的困难;当我作了这些思考之后,虽然我并不怀疑我会在这最后的策划中取得成功,但我还是决定克服自己的私心,与你分离,而不要打着这样邪恶的幌子来陷害你。另外,我记得我曾经狠狠地指责和批评过类似的行为;有一位后来成为司法界和本王国首要人物之一的人,大家认为他就曾有过这种行为。我要是那么做,那就只不过是踩着别人的脚印走路罢了,而我相信,那人以后回顾自己的行为时,并不会感到称心满意;当我想到这些情形时,我的自尊心稍稍受到了一些损伤,因为,如果我什么时候要做出什么不同凡响的事情,我喜欢被人认为是个能独出心裁的人。所有这些考虑加在一起,促使我抛弃了这个策划,并通知那个人,我已更好地考虑了这件事情,在他没有得到我再次去信之前,我不想请他前来。我猜想,帕梅拉,在这段间歇中间,你的同伙当中什么人通过某种途径得到了这个消息,并向你传递了那个情报(因为我们两人都是喜爱策划计谋的,不过你以贞洁与优点得到的朋友,比我以金钱与许诺得到的朋友更加赤胆忠心)。但是,如果不是你那善良天使战胜了我那邪恶天使,那么,那份情报也许就来得太晚了。总的说来,我必须承认,从这些表面的迹象看来,你当时的担心是正当的;我只有一件事要责怪你,你是个善于耍笔杆子的人,而你当时却不写几行字给我,把这件事情说说清楚,消除一切猜疑;特别是当时你比任何时候都更应该对我有较好的评价;而且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做起来是很容易的,那样本会使我们两人免除好多劳累,你可以免除身体的劳累,我则可以免除心头的劳累。当时一个初燃的火熠刚刚向着高尚的境界伸展,而你却在上面浇了冷水,如果我那时知道你似乎有很好的理由那样做,那我就不会把你的怀疑和你想离开我的愿望归咎于你倔强任性的怪脾气,或你已对其他什么人产生好感了,而那是最使我恐慌的(我当时认为我那样想是有理由的)。” “先生,”我说,“我真但愿当时能冒昧地写信给您说明情况就好了。如果我所写的内容能取得这样可喜的效果,那么我相信,我一定不仅会免除身体的劳累,而且也会免除同样巨大的心头劳累。当您召唤我回到您的跟前时,我高兴地服从了您,这比任何其他表现都更清楚地表明,我所说的这些话是完全真实的。” “是的,亲爱的帕梅拉,”他说,“正是你那善心好意的依从(真是难以形容的善心好意)加深了我对你的感情,并促使我把整个心胸这样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向你敞开。” “先生,”我说,“我回来并没有什么功劳,因为我当时是被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所驱使才回来的,我要是想控制自己不那样,也是做不到的。您是个十分宽厚的人,我现在向您坦白承认我当时的这种思想感情,我想您并不会因此而把我想得很坏。” “这确实令人心醉神迷,”(我十分荣幸,他这时吻了我的手)“我是否可以希望,我的帕梅拉对她的迫害者怀着脉脉温情,这才是她回来最强有力的动机?” 我没有说话。我觉得我脸红了。我低头看着地面,担心刚才话说得太多了;这倒并不是担心我把自己的心表露得太多,而是担心我把我对他的心的兴趣表露得太多。我曾听人们说,男人们抱怨女人隐讳自己的思想感情,但如果她们毫不隐讳,那他们却又会看不起她们。不过现在这位完全善良的先生并没有这样对待我。相反的,他鼓励我坦率直言。“我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脸红呢?”他说。“她为什么低头看着地面?请相信我,你心中那些极微妙的秘密,如果是对我有利的,那就请别害怕把它们说给我听。请相信,一个我希望她成为我妻子的人,她心中所怀的无可非议的热烈爱情,我是十分看重的;甚至在求婚的日子里,当她想要向我作出愿意相亲相爱的表白时,我也不希望她在言语中有丝毫隐讳,因为这时不允许有任何怀疑。我现在将向你真诚地表示我的心意,你能真心诚意地回答它吗?在我所作的选择中,我不可能对我的利益有任何考虑。爱,真正的爱,是我唯一的动机。尽管我们之间过去发生了一些事情,但如果我不像现在这样有财产,你是不是还更爱我,而不是更爱世界上其他任何人呢?” “唔,”我说,“帕梅拉对您千恩万谢,难道她应当拒绝回答这个善心好意的问题吗?虽然我曾认为您是冷酷无情的,虽然您过去对我所怀的企图确实是令人震惊、极为可恶的,但是先生,在现有的男子中(我的父亲除外),对我来说,您是唯一不是无足轻重的人。不过请允许我补充一句,过去当我不敢冒昧地抬起眼睛,往上看到你身上时,我并不了解我自己的感情状况;由于谨慎小心和爱护贞洁,我身上曾产生了一层寒冷的冰霜(我可以这样说),直到您对我的盛情厚意融化了这层冰霜,情况才发生了变化;这层寒冷的冰霜曾经覆盖住那个萌芽,那是个什么萌芽1,我该怎么说呢?先生,请原谅我,别让我把它说出来吧——” 1指爱情的萌芽,帕梅拉不好意思说出来。 “我最亲爱的帕梅拉,”他把我紧紧地搂到他的胸前,“我原谅你,你不用说出来。我也愿意饶恕你那可爱的慌乱表情。我完全称心满意了。你曾经善心好意地写信去向你父亲索取那些信件,但我现在已不像先前那样迫切地想要得到它了。不过我仍希望看到它们,因为我想看到你对过去发生的事情是怎样有趣地进行叙述的,并想深入了解你前前后后所受的全部痛苦,以便对你进行补偿。”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你们幸福的女儿发现她自己就这样从她宽厚的主人那里得到了幸福!她认为,这次亲切甜蜜的谈话就可以充分补偿她过去所受的一切痛苦了。另外,他还说了上百种情意绵绵的话,虽然这些话将永远不会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但把它们写下来就太冗长了。这是个多么可喜的变化啊!由于他亲切的厚爱,我将被提高到一个新的地位,当我善心好意、宽宏大度的主人认为我不是完全不值得去做时,谁知道他会不会让我把他给的幸福恩泽施舍给许多人,而又不对他的财产造成严重损害呢?特别是我现在的幸福与未来的前程,全都是由于我正直、善良的父母亲在上帝保佑下对我进行虔诚教导并树立良好榜样的结果,如果我从他们那里受到的恩情我能报答百分之一,那么我就会加倍地感到幸福了。 我必须坐下来细细考虑所有这些事情,并赞颂和感谢上帝的仁慈,它曾经让我通过了许许多多错综复杂的迷津,踏着清白无暇的道路,并由于我做了它使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就给了我如此丰厚的报答! 现在我将继续进行我愉快的叙述。 经过这甜蜜有趣的兜风以后,当马车正要回到家中去时,他说,“在这十分愉快的短途旅行中,我们之间发生了所有这些事情之后,我的帕梅拉将会看到,而且将会相信,我对她贞洁的考验已经完全结束了;但今后对她的耐性与谦逊也许还会有些考验。因为在达恩福德夫人和她女儿们纠缠不休的热心要求下,我已答应她们来看看我的女孩子;因此我打算在最近几天内请她们全家,还有琼斯夫人,彼得斯全家人来跟我一道吃午饭。虽然我相信在你自己能行使那个权利之前,你不会愿意光临我们的餐桌,跟我们共进午餐,但如果我想请你来到我们中间,你不拒绝,那我就会感到很高兴了;我想为我们的婚礼拉开一个序幕。”这位亲爱的先生这样说,(那是个多么甜蜜可爱的词儿啊!)“我的邻居们对你的优点有了好评(只要看到你,就足以达到这个目的),这样我就会逐步使他们做好思想准备,期待着将会发生的事情。他们早已从我这里了解到你的品格,并都愿意来称赞你。” “先生,”我说,“一方面我对您的善心好意十分感激,另一方面我又感到我自己十分不配,我担心在这样两种思想的压力下,我在这种场合会表现得很尴尬不安;但是您要我做任何事情,只要我可以服从您,我就会按照您的意愿去做。” “我很感谢你,我的帕梅拉,”他说,“那时请你就穿你现在的衣服好了,因为他们知道你的身份,我又跟他们说过你目前这套服装的故事以及你是怎样得到它的,因此那些小姐们当中有一位请我给她面子,让她们看看你穿这套衣服的样子;特别是因为我已向她们吹嘘过,你不是靠服装打扮,而是凭着天生丽质,因此比她们看到过的那些浓妆艳抹、珠光宝气的高贵夫人们更加超群出众。” “先生,”我说,“您的善心好意使您可怜的仆人在您眼中显得比她实际高出好多!但是不应当指望其他人,特别是女士们,都会用你那怀着好意的眼光来看我;不过说到服装,不论是现在还是今后任何时候,我都会高兴地向所有的人显示,我这一生的幸福完全依赖于您的恩惠。” “值得赞美的帕梅拉!出色的女孩子!”他说,“我本可以向一百个优秀的小姐求爱,但我决不会有理由像我现在爱慕你这样去爱慕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位。” 亲爱的父亲,我希望,你会认为,我重复叙述这些豁达大度的话语,是想说明我主人对我的善心好意,而不是我自负得意,认为我可以受之无愧。请你相信,不论别人恭维我还是感谢我,我今后都要努力做到愈来愈谦逊;即使我有什么才能当得起别人恭维,那么这些才能都是上帝赋与的,我除了感谢上帝外还能感谢谁呢?一切荣耀都是他的荣耀。而且,还不是因为你,我的父亲,因为你,我的母亲,以及亲爱的已故老夫人,才培养出我这些才能吗?所以,我所能自夸的优点是多么可怜地七拼八凑起来的啊!我怎么能因为它两洋洋得意呢?主人似乎已决心把巨大的恩惠授予他可怜的仆人,正由于我不会因为我的地位提高而趾高气扬,所以我展望到这一前景时才会十分高兴。在我看来,从属者的地位有一个经常的特点,就是迫不得已地处于感恩的状态,而这种思情是无法偿还的;而高尚的心灵也有一个经常的特点,就是它能授予恩惠,但却不指望或不需要得到报答。人类状况(这是一方面)和伟大造物主的状况(这是另一方面)相比就正是这样。因此,我怀着敬意,可以把主人的慈善说成是跟上帝相似的。 马车在将近两点钟时把我们拉回到家中;因为主人已经完全痊愈,而且兴致勃勃,所以我希望他不会因为他十分豁达大度地对待我而后悔。就像先前把我搀扶进马车时一样,他当着几位仆人的面,亲切地把我从马车中搀扶出来,并搀扶到客厅中。朱克斯太太前来问候他身体怎样。“很好,朱克斯太太,”他说,“很好,我为此感谢上帝和这位好女孩子!”“我感到很高兴,”她说,“但我希望,我对您的照料和医治没有让您的身体变坏了!”他对她说,他的身体没有变坏,并谢谢她的照料和医治。 然后他说,“朱克斯太太,您和我过去对待这位好女孩子很苛刻。”“先生,”她说,“我担心我要成为她抱怨的话题了。”9请相信,”他答道,“她一句也没有谈到您。我们谈的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话题。我希望她会宽恕我们两人;她尤其应该宽恕您,因为您只不过是执行我的命令而已。但我的意思只是想说,那些命令所造成的后果曾使我的帕梅拉感到很伤心;如果我们能够做到,那现在我应该向她赔偿损失。” “先生,”她说,“我经常对夫人说,您很善良,很宽大。”“不,”他说,“我曾经是很邪恶的,而我希望,她将会是很宽大的。不过所有这些开场白是想告诉您,朱克斯太太,我现在要求您研究一下,尽量为她效劳,让她感到高兴,就像您过去为了服从我,不得不得罪她,让她生气一样。您要记住,在所有的事情上,都由她自己作主。” “是,”她说,“先生,我猜想,她将要成为我的女主人了吧?”“是的,”这位宽宏大度的人说,“我想稍过一些时候就会这样。”“那时候,”她说,“我知道我将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了!”这时她掏出手绢来抹眼泪。“帕梅拉,”主人说,“请安慰安慰朱克斯太太吧。” 他如此宽宏大度,似乎已经把她交到我手中,由我来掌握了;我拉着她的手,说,“朱克斯太太,心胸宽厚的主人可能交到我手中的权力,我决不会擅自错误地行使;我也决不希望做任何有损于您的事情;因为我应当考虑到,您过去所做的事情,是服从一个我今后也将服从的意 “您看,朱克斯太太,”主人说,“我们两人全都掌握在肚量很大的人的手中;说实在的,如果帕梅拉不原谅您,那么我就认为她只宽恕了我一半,因为您是遵照我的指示行事的。”“唔,”她说,“愿上帝一道保佑你们两人,因为应该是这样;我将加倍勤奋来为我的夫人效劳,让她感到称心满意,因为我觉得她很快就会是我的夫人了。”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神圣的上帝明白无误地指导我穿越了我所走过的危险途径,直到这个幸福的时刻,现在当我将要成为他鼓励我去期望成为的人时,如果我新的地位败坏我的心灵,使我变得高傲自负,忘记怀着谦恭、感激的心情去赞颂上帝,那么请你们和我一起祈祷,请上帝把所有极为快乐的前景都从我面前驱除吧! 主人高兴地说,他现在只是一个人,他想我可以和他一起吃午饭。但是我请求他原谅我,因为我说,他突然之间这样盛情厚意与纡尊降贵地对待我,太过分了;它会冲昏我的头脑;我请求他让幸福慢慢地逐步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怕不知道怎样来承受它。 “怀疑自己的人很少做错事情,”他答道,“如果你担心会发生你所说的事情,那么你就不会让它出现在你的思想中;因为只有那些自以为是、自高自大和缺乏思考的人才会犯大错误。但是尽管这样,”他又说,“我对你谨慎小心的态度有这样一种看法,就是:不论你做了的事情或你希望做的事情,我一般都认为是对的。” “先生,”我说,“您这些善心好意的话语只会使我今后更加注意努力,以便对您的好评能受之无愧。”那时我准备上楼去,旁边没有其他人,“先生,请允许我这样跪着来感谢您对我的一切盛情厚意。”我有些慌乱地说,“我在马车里就时常想这样做的。”我大胆地用嘴唇去吻了他的手。 后来我一直纳闷,我当时怎么会那样大胆。但我怎么能控制自己不那样做呢?我的心像一条水量太满的河流,它已泛滥到两岸上来了。当时我的感激战胜了恐惧,驱除了羞怯,就像河流把阻挡它的一切东西都统统冲掉一样。 他把我紧紧抱在他的怀中,吻着我,说,“你是个亲爱的、谦和有礼的女孩子,现在就像你跪着一样,我也在这里跪着,向你发誓,我将对你永远忠诚老实;快乐似乎已展现在我们面前,愿上帝把它的一半赐给我们两人吧,就是那些最高贵的主子们,我们也将没有理由去羡慕他们的幸福!”“啊先生,”我说,“我将怎样承受得起这种盛情厚意啊!”当时我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是眼泪直流,因为我怀着快乐的心情哭了;然而我的心充满了感激之情,我想用语言表达出来,以便减轻它的负担。 他把我扶起来,当我向门口走去时,他把我领到楼梯底下,在那里再次用亲吻来向我致意,然后让我上楼到我的内室中去;我在内室里跪着扑倒在地上,感谢仁慈的上帝,他把我的痛苦这样转变成了幸福,并如此丰厚地报答了我所经受的一切苦难。啊!过去我的心渴望改变困难的处境,曾经把这一切苦难想得极为悲伤,而现在在我看起来,它们是多么轻微而又轻微啊!今后不论生活处在什么状况之中,不论它发生了什么样的曲折变化,遭遇到什么样的兴衰荣辱,我都要信赖上帝;因为对于他所创造的万物,他知道什么是最好的,而且时常把我们最为恐惧的祸害转变为我们幸福的根由,从而拯救我们,使我们免遭更大的祸害。我虽然年轻,对事物的判断力总的说来可能薄弱,但在信赖天主这个重大问题上,我的经验却是丰富的。这些想法都是你们女儿的想法,因此如有不妥,你们是会原谅的。至于它迄今还没有出什么差错,那都是由于你们两人为我树立的榜样,也是由于已故善良的老夫人对我所进行的教导。 我在短短的时间里已写了许许多多,在结束这个极为愉快的星期三时,我要说,主人下午身体很好,骑马出去,直到夜间九点钟才回家来;在这之后他上楼来到我的身边,看到我在内室里,面前放着笔和墨水,就高兴地说,“我到这里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好,我的帕梅拉,因为我有一两封信要写,我想你现在也正在写信,所以我就离开你,让你继续写下去。”他上楼来时,我把我所写的信放在旁边。他吻了我的脸,祝我晚安,然后下楼去了;我在上床睡觉之前写到这里为止。朱克斯太太对我说,如果我愿意,她就到另一个房间去睡;但是我说,“不,朱克斯太太,请您继续陪伴我。”她向我行了个优雅的屈膝礼,对我表示感谢。形势已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啊! 第一部分-5 星期四 今天早上主人来到我跟前,以极为亲切的态度跟我一起谈了好些问题,谈得很久。除了其他事情外,他还问我,我是不是想要为结婚订做什么新衣。(啊,当他这样随意地谈到这个话题时,我的心是多么慌乱地跳动啊!)我说,我一切都听随他决定,只不过又重复我的请求,不要穿得太华丽了,理由我昨天已经说过。 他说,“亲爱的,我想,结婚仪式将不公开举行;我希望你不要担心这是假结婚,还请你把整个仪式默记在心中,这样你可以看到,不会有什么遗漏的事项。” 我又羞怯又快乐,脸都红了。啊,我觉得脸颊是多么发烫! 我答道,除了我自己配不上外,我不害怕其他任何事情,也不忧虑其他任何事情。“我想,”他说,“结婚仪式将在这十四天内,在这个宅第中举行。”啊,我是怎样哆嗦的啊!但你们可以相信,这不是因为悲伤而哆嗦!”我的女孩子有什么意见?在下个十四天中,有什么日子你要反对的吗?因为有些事务要求我到另一个宅第中去;我又不想在跟你幸福结合之前离开这个宅第。” “您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我说(我可以感觉到,我的脸像火一样红),“不过,先生,您刚才说是在这个宅第里举行吗?”“是的,”他说,“因为不管多么秘密举行我都不在乎;如果我们到教堂里去举行,那就一定很公开了。”“先生,这是一个神圣的典礼,”我说,“我想,最好是在一个神圣的地方庄严地举行。” “我在我可爱的姑娘身上看到了慌乱的神色,”他极为亲切地说,“你全身哆嗦,反映了你微妙的感情,它向我表明,我应当尽量满足你的要求。我自己有一个小教堂,由于我们家庭在这里很少长久居住,所以在两代人的时间里,它除了用作杂物房外,没有其他用途;因此,如果你不喜欢在你的或我的卧室中举行,那我就嘱咐他们把它收拾收拾,准备妥当,用来举行结婚仪式。” “先生,那要比卧室好;”我说,“我还希望,不要再把它拿来堆放杂物了;我猜想,它曾经被尊崇为一个神圣的场所,那就让它依旧按照原来的用途来使用吧。”“啊是的,”他说,“它曾经被尊崇为神圣的场所,那是在好几个年代以前,还是我曾祖父的父亲在世时,由他把它跟那座良好的老房屋一起建造起来的。 “不过现在,我亲爱的女孩子,如果在你那可爱的慌乱心情上,我不会再增添上太多的慌乱,那么,在未来的十四天中,是在第一个七天还是在第二个七天举行结婚仪式呢?”我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请告诉我,”他说。 “先生,如果您同意,就定在第二个七天中吧,”我说。“随你喜欢吧,”他极为亲切地答道,“但是,帕梅拉,如果你愿意选择第一个七天,我就要感谢你了。”“先生,”我答道,“如果您愿意,我倒觉得在第二个七天好些。”“唔,”他说,“那就这样吧,但请别推迟到十四天当中的最后一天。” “先生,”我说,“既然您让我大胆地谈论这个重要的话题,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捎封信给我的爸爸妈妈,把我的幸福告诉他们呢?”“可以,”他答道,“但在你或我提出相反的意见之前,请他们保守秘密。”他又说,“我曾对你说过,我不再看你的信了;我的意思是说,不经你同意,我将不再看,但如果你愿意把我上次看过以后你所写的东西给我看,那我将把它看作是你的一种恩惠,对你表示感谢(现在除了阅读你所写的东西感到愉快外,我已没有其他好奇的动机了)。” “先生,”我答道,“如果您肯让我把其中的一页再抄写一遍,那我愿意把它们给您看。不过,我相信您说过的话,所以我写的时候,没有任何提防。”“正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更加想看看你所写的是什么,但是你打算誊抄的那一页是哪一方面的内容呢?不过我事先告诉你,你要是想把它扣除不给我,我可不能同意。” “先生,”我答道,“我不愿意您看到的是,我收到那位吉普赛人传递的信以后所进行的严厉谴责,那时我害怕您搞假结婚;虽然那页纸上也写到其他事情,但那些谴责的话是最坏的。”“亲爱的冒失鬼,”他答道,“它们不会比我看过的东西更坏了;我容许你在那时候毫无顾忌地议论我,因为从那封信的内容来判断,那时候在你看来,我一定是十分邪恶的。”“唔,先生,”我说,“我想我会服从您,并在夜间来到之前把我写的东西送给您。”“不过一个字也别改动,”他说。“既然您嘱咐我别改,”我答道,“那我就不会改。” 当我们正在谈论时,朱克斯太太上楼来,告诉主人,托马斯已经回来了。“那就请他把那些信带上来,”他说。因为他希望,我也希望,你们已托他把那些信捎来了,但是他上楼后却使我们大失所望,他说,“先生,安德鲁斯先生不愿意把信交出来;他认为,他的女儿是被迫写那封信给他的;我告诉他,他的女儿在前去他们那里的途中又返回去了,他听说后忧心忡忡,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托马斯说。 我这时开始担心,一切又将会对我不好了。 “唔,汤姆,”他说,“不要吞吞吐吐,坦率地告诉我,安德鲁斯先生与安德鲁斯太太说了些什么话。”“唔,先生,他们两人离开我,对他们女儿的信讨论了一番之后,痛哭流涕地走了出来,连我的心也感到十分悲伤;他们说,他们可怜的女儿现在一切都完了,她不是被迫写那封信,就是——”托马斯说到这里停住了。“就是什么?”主人说,“请爽爽快快地说出来。”“就是向东家大人屈服,他们这样说,她已经被糟蹋或者将要被糟蹋了!” 像我担心的那样,主人似乎恼怒了。我说,“先生,请开个思,原谅我正直的父母亲,原谅他们的忧虑吧!他们无法了解您对我的善心好意。” “因此,”主人说(他没有回答我的话),“他们就拒绝交出那些信件了?”“是的,我还想告诉先生,”托马斯说,“虽然我对他们说,他们的女儿看到我带给她的一封信之后,出于自愿,很高兴地写了那封我捎给他们的信。但是安德鲁斯先生说,‘唔,妻子,这些信当中有二十来件事情除了我们自己外,其他任何人都是不应该看到的,尤其是那位乡绅。啊可怜的女孩子!她已经跟许许多多、许许多多的诡计进行了斗争!现在她终于遇到了一个她太难对付的诡计了!’然后,先生,这善良的老两口自己坐下来,手拉着手,肩靠着肩,一个劲儿地恸哭着。我感到由衷地悲伤,但是我所能说的一切话语都无法安慰他们;虽然我对他们说,我将会把那些信交到他们女儿手中,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把信交给我。因此先生,我就不得不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我听到他叙述你们为我感到的痛苦与忧虑时,眼泪直流,简直成了个泪人儿;主人看到这种情景,就说,“我对你父亲并不生气,他是个善良的人。我希望你立刻写一封信,它将邮寄给阿特金斯先生,阿特金斯先生住在离你父亲两英里的地方。我将给他写一封信,并把你的信装在我的信的信封中;我在信中将要求他一接到信时立即把你的信平安地传递到你父亲手中。考虑到你的父母亲顾虑重重,所以你在信中一句话也别提到要他把那些信送到这里来。我现在除了好奇心外,没有其他任何原因想看它们,我的好奇心将会在其他任何时候得到满足。”他一边说,一边当着托马斯的面,高兴地用我自己的手绢擦干我的眼泪。然后,他转向托马斯,说,“这两位值得尊敬的老人不了解我对他们亲爱女儿的高尚意图。汤姆,她不久就将成为你的女主人了;不过这件事的秘密我还要保守一些日子;我不想让我的仆人们到屋子外面去说。” 托马斯说,“愿上帝保佑东家大人!您知道得最清楚。”我说,“啊先生,您真是太好了!我原来担心您会生气,但您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对失望表示宽恕,这是多么仁厚啊!” 这时托马斯离开了房间,主人说,“帕梅拉,我用不着提醒你立刻就去写信,让这两位善良的老人安下心来。为了这个缘故,我将离开你,让你独自待着;只是请把你愿意让我看到的信件送到楼下来,我将阅读它们,有趣地度过一两个小时。但是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他又说,“邻近那几个身份高贵的人家(我跟你说到过的)明天将到这里来跟我吃午饭。”“先生,”我说,“我一定要抛头露面给他们看吗?”“啊是的,”他答道。“他们到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想看看你。你不用担心;你将会看到,没有什么人能比得上你。” 主人离开我以后,我就把过去所写的信打开,把含有以下内容的信件摊在面前: 这些信从他动身到斯坦福去的那个星期四早上开始写起,叙述在我起床之前他早上来看我,并以温厚的态度向朱克斯太太作了严格的指示,要她对我保持警戒,因为他已接到秘密通知,说某个人企图接近我。有一位吉普赛人通过一个巧妙办法把一封信交到我手中;那封信告诉我,有一个假结婚的阴谋将要进行来陷害我;我对这个阴谋进行了严厉的谴责,把主人称为一个真正穷凶极恶的人,在其他方面对他也很严厉。他在星期六回来;他通过朱克斯太太得到了一些信,并想要得到我在这之后所写的信,提出要对我进行搜查,使我感到十分恐怖;我为了避免被他搜身,被迫把那些信交给了他;他阅读了这些信件,由于了解到我所脱离的危险和我所经历的灾难,态度有了改变,对我极为亲切;正当他对我怀着一片善心好意时,因为我心中已从那位吉普赛人那里得到那个假结婚的情报,所以不合时宜地表示了我的愿望:请求他允许我回家到你们那里去;我离开他时感到悲伤,并向你们坦率地承认,我发现我已深深地爱上他,不能自己,无法改变;他后来又派人来请求我回去;但在他本可以强迫我回去时却心胸宽厚地让我自己来随意决定;我决定接受他的要求;我回来时发现他病得很重,心中十分担心;他亲切地接见了我;戴弗斯夫人怒气冲冲地给他写过一封信,我把那封信抄寄给你们。她在信中责备他对我的态度,要求他释放我,并给我一笔钱,让我嫁给一位跟我身份相等的人;她向他威胁说,如果他竟降低自己的身价,跟我结婚,那么她就要跟他断绝关系,不承认他是她的弟弟;接着我对这封信进行了认真的思考,等等(我希望,你们不久就会看到所有这些信以及其他的信)。这样就一直叙述到星期二夜间。 我想我最好就在这里停止;因为我其余的叙述是星期三上午我们在马车中有趣的会谈,以及他从那时以来对我一直极为热情的态度。虽然他那宽宏大度的恩惠确应受到我所能表示的最好感谢,但我仍有些不好意思让他看到我所写的那些情深意切、令人神往的内容。 我把这些信挑选出来以后,带着它下楼到客厅里,走到他的踉前;我把信交到他手中时说,“善良的先生,请您就像迄今为止那样,多多包涵;如果我在感想或表白中过于直言无讳,毫不客气,那就请一方面考虑我当时心中所怀的忧虑,另一方面考虑到我写信时出于一片真心诚意而原谅我吧。”“你很谦和有礼,我的好女孩子,”他说,“你现在对我的思想或行动已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东西了。” 然后我就上楼来,写了给你们的信;我在信中把我目前幸福的前景简略地告诉你们,并表达了我对这位极为宽宏大度的男子所应表示的感激;我请求你们把你们手中那些他没有看过的信件送来(虽然他曾好意地表示,并不急于看它们),并向你们保证,我不久就会高兴地不仅把那些信件退还给你们,而且还要把我在那以后一直写到现在的所有信件都送给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在闲暇的时刻将会高兴阅读我这些潦潦草草写下的东西,从中得到乐趣。 我把这封信封上之前,带到楼下,交给主人。“先生,”我说,“我写给我爸爸妈妈的信,您肯费神阅读一下吗?”他高兴地感谢我,阅读时用胳膊搂着我,并似乎很喜欢信的内容;他把它交给我时说,“我心爱的女孩子,你表述得十分巧妙;你说到我时那些情深意厚的话语,十分谦和有礼,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现在请让我以这个吻向你确认,你在信中所答应的一切正是我打算要做的事情。” 啊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你们的女儿是多么幸福的人啊!愿上帝把我现在的前程继续保持下去吧!现在如果发生了什么变化,那真会断送掉我的生命了。 下午他乘着马车出去;晚上回来时,他派人来对我说,他想要我跟他在花园里稍稍散散步;我立刻就下去了。 他走来迎接我。“我的女孩子好!”他说,“你猜我出去看到谁了?”“我不知道,先生,”我答道。“离这里大约五英里,”他说,“道路有一个拐弯的地方,它沿着一片草地的周围绕过去,那草地中有一条可爱的人行道,它是在一条小河的岸上,人行道每边都有两行椴树;附近身份高贵的人们有时到那里散步和谈话,有时到那里钓鱼(我们下次出去兜风时,我将带你到那里去看看)。我从马车中出来,从这片草地中走过去,并嘱咐罗宾把马车拉到另一边去迎接我。我看到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那里散步,那人不是你恭顺的仆人威廉斯还能是谁呢?别脸红,帕梅拉。他背对着我。我想我要跟那人谈谈话,在他看到我之前,我说,‘您好,老朋友!’ “你听说过,我们以前在一个学院里曾在一起待过一年。那人听到我的声音,又看到我这样挨近他,吓了一跳,我认为他那时真想跳进那条小河里去呢。” “可怜的人!”我说。“是的,”他说,“但你说到你那可怜的人时请别说得太多,语调也请别说得那么温柔,帕梅拉。‘您在看什么书,威廉斯先生?’我问。‘先生,’他答道,‘这是,这是,’他吃惊得说话结结巴巴,‘这是法文小说《特勒马科斯历险记》1。我正在提高我的法语水平。’(我心里想,这比他帮助我的帕梅拉,提高她的法语水平要好。)‘那边天上有云,您看会不会让我们遇到小小的一阵雨?’他相信不会,这是他的回答。 11699年法国作家费纳隆出版的讽喻性散文史诗。 “‘如果您想到村子里去,您可以搭乘我的马车去;因为我在回家途中将去拜访西蒙·达恩福德爵士。’‘那真是太大的荣幸了,’那人过分谦逊地说道。‘让我们走到那边的空地去,’我答道,‘我的马车在那里等我们。’ “因此,帕梅拉,”我的主人继续说道,“我们一边走,一边就交谈起来。他说,他曾惹得我很不高兴,对此心中感到很遗憾。特别是,他听到琼斯夫人说,她听西蒙爵士家里的人说,我并不像他当初担心的那样行事,而是有着更为高尚的目的。‘威廉斯先生,’我说,‘我们这些有财产的人有些玩世不恭,那是不应该的。你们这些喜爱沉思默祷的人们会说,我们沐浴在富裕生活的阳光下,十分危险,很可能放荡不羁,胡作非为。虽然通常的道路最安全、最适当,但我们却不能考虑把自己限制在只在这种道路上行走。您可以相信,对于一项我正考虑执行的重要计划,别人要取代我来执行它,我是不会喜欢的,何况是由一位老熟人来取代我,而在发生这件事情之前,我原来正怀着一片热心,想给这位老熟人增添幸福哩。’ “‘先生,’他答道,‘我只想说,我最初的动机完全是任命我的职务要求的;尽管在事情的发展过程中我似乎多么不可原谅,但如果当时让她继续处在那种状态,那么我完全相信,您将会很遗憾地听到人们议论说,您一门心思在某个人身上打主意,这个人除了您本人之外,其他任何人也别指望能得到。’ “‘威廉斯先生,’我答道,‘我看,您不仅是个宗教人士,而且也是个对妇女献殷勤的男子;那时我最生气的是,如果您认为我当时正在做一件错误的事情,那么按理说,您的职业是可以允许您对我进行劝导的,而您并没有就这件事劝导我,而是立即决定想出计策来胜过我,并从我家里把一位在我心中占有首要地位的年轻人(您应该想到这一点)弄到您自己手里,但您不知道我可能最终会高尚地对待这位年轻人的,正像我现在实际上想要做的一样。不过这件事已经圆满地结束了,我的怨恨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先生,’他说,‘我竟会采取某个步骤来得罪您(不论这是个什么步骤),这一点我感到遗憾;但我对您高尚的意图感到高兴;请允许我说,如果您让年轻的安德鲁斯姑娘成为您的夫人,那么所有见过她和了解她的人都会认为,她为您的选择增了光。’ “威廉斯先生和我就这样聊着天,”主人继续说道,“我让他在村子里他的住所前下了马车。但他仍为你保守秘密,帕梅拉,没有承认你对他的求婚曾给予任何鼓励。” “先生,”我答道,“他确实不能说我曾给予鼓励,希望您相信我。”“我相信你,”他说,“但是我仍然认为,如果我当时没有发觉他,那么你们通信下去,最终就会导致我所猜想的结局。” “先生,”我答道,“您现在十分善心好意,打算给予我一种光荣,但我当时即使再高傲自负,缺乏自知之明,也是不可能盼望得到它的。我那时受到了苛刻的对待,在我面前除了蒙受耻辱外没有其他前途;当您考虑到这些情况之后,您将会承认,如果当时我不千方百计设法逃走,那么我声明要当个贞洁正派的人,显然就不是当真的了。我当时真的决定不考虑结婚,因为我从没有见到过我能爱上的男人,直到我毫不害羞地说,您的盛情厚意才使我大起胆子来爱慕您。” “亲爱的帕梅拉,”他答道,“如果我不相信你,那么我的自负就很不值得赞扬了。” 我很高兴听到他叙述威廉斯先生与他本人的这次会晤。我希望这位善良的人今后总有一天会重新得到他的宠信。 他十分好意地告诉我,他已下达命令,把那个小教堂进行收拾整顿。我内心是怀着何等的快乐在期待着啊!然而仿佛又感到有种惶恐与焦虑! 第一部分-6 星期五 大约十二点钟的时候,西蒙爵士,达思福德夫人,他们的两个女儿,琼斯夫人,她的两位小姑子,彼得斯先生以及他的妻子与侄女都来了,朱克斯太太现在愈来愈谦和有礼,她因为我没有穿上我最好的衣服而十分着急,还对我说了许多恭维的话。 主人把他们领进花园,并领到最大的一座凉亭里,然后他来到我担前。“喂,我的帕梅拉,”他说,“这些女士们都急不可耐地想要见你呢。”我有些心慌意乱。“那些年轻的女士们都把她们最好的服装穿出来了,”他说,“但她们都比不上我迷人的女孩子穿着这套朴素的衣服好看。他们现在都在那座大凉亭里。”“先生,我要用您到那里去吗?”我说,“由您来陪伴我,这样重大的光荣我可承受不起。”“我先去,你以后再来,”他答道,“请你嘱咐朱克斯太太拿一两瓶加那利白葡萄酒和一些核饼来。”说着他就离开我去陪伴客人们。 这座凉亭面对着花园中一条最长的砂砾人行道,当我沿着这条大路走时,他们就看着我一路走去的情形。如果那里有小路,我走小路去不会显得不自然,那么我就会选择小路去了;我真但愿那里有条小路,但是那里却没有。主人后来把他们所有议论我的话都高兴地告诉了我。 如果你们爱虚荣的女儿把他高兴告诉我的话全都告诉了你们,那么你们会原谅她吗?你们将会认为我爱虚荣,而我只能说,他这样非同寻常地对待我,我感到自豪;而且这些令人愉快的情况对我是多么新鲜!当我对这些光荣的事情愈来愈习惯时,我希望我所有的自豪感都将会消失在我对上帝和对他的感激中。另外,我知道,我现在幸福的故事会使你们高尚的心感到快乐,你们不会认为我这时的表现有什么过分出格反常的地方,因此,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不仅你们的女儿感到自豪,而且连你们也应该感到几分得意呢。 他首先看到我,说,“女士们,请看那里,我漂亮的乡下姑娘来了!”我看到他们都站在凉亭中开着的窗子近旁和门口,细细地打量着我的全身上下(这使我感到怪尴尬的)。他们那样做好吗? 主人告诉我,琼斯夫人说,“她是个迷人的人儿!我远远看去就看出来了。”西蒙爵士年轻时是个不可救药的放荡鬼,他好像发誓说,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大方的风度、这样美好的身材和这样优雅的举止。达恩福德夫人说,我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彼得斯夫人说了好多赞美的话。甚至彼得斯先生也说,我应当是这个郡引以自豪的人。主人还高兴地告诉我,那些年轻的小姐们脸涨得通红,都在妒忌我!但其实不可能这样好!都是由于主人对我的偏受,我才得到了这样的恭维。 当我走近时,他看到我有些慌乱,就非常亲切地前来迎接我。“把你的手给我,”他说,“我的好女孩子;你走得太快了。”(因为我确实想走出他们的视野之外,不让他们这样注视着我)我行了个屈膝礼,把手给了他;他领着我走上凉亭的台阶,并以极为高雅的态度把我介绍给那些女士们。她们全都来吻我的脸,向我表示敬意,并说,她们希望能够和我更好地相识;达恩福德夫人高兴地说,我应当是附近一带地方的鲜花。西蒙爵士说,“好邻居,请允许我,”然后吻了我的脸,又说,“现在我要说,我已吻过英国最可爱的姑娘了。” 但由于他过去进行告密,搬弄是非,所以尽管他说了这些话,我觉得我对他还是有些怀恨在心,虽然这一切的最后结果很可能是十分幸福的。 彼得斯先生十分庄重地仿效他的榜样,并像一位主教一样,说,“愿上帝保佑您,女士阁下。”“亲爱的夫人,请在我身旁坐下吧,”琼斯夫人说。他们全都坐下来了。 我迟疑不定,仿佛想找一个挨近门的地方。“坐下吧,我的好女孩子,”主人说,“这些女士们,我的好邻居们,现在因为是我的缘故而溺爱你;但当他们跟你熟悉了以后,他们就会因为你本人的缘故而溺爱你了。” “先生,”我说,但语气是迟疑不定的,“我要是对他们的溺爱能受之无愧,那我就将会感到自豪了。” 他们全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注视得我都无法抬起头来了,因为我想,这些有地位、有教养的人们具有的特性之一就是让害羞的人感到不好意思。“唔,西蒙爵士,”主人说,“现在您有什么话要对我漂亮的乡下姑娘说呢?”他郑重其事地发誓说,如果他也像主人一样年轻,那么他就一定更懂得对我要说什么话了。达恩福德夫人说,“西蒙爵士,你将永远不会打消念头的。” “你刚才走得太快了,我的帕梅拉,”主人说,“请平静下来。我已对在座所有和善的邻居们说过许多你的经历和优点,因此你可能会平静得更快些。”“是的,”达恩福德夫人说,“亲爱的邻居,我爱这样称呼您,我们这些在座的人都已听到您不平凡的经历。”“那么,夫人,”我答道,“你们听到的事情,会使你们感到有必要善意地体谅我了。”“不,”彼得斯夫人说,“我们所听到的事情,将会使我们永远把您看作是我们女性的光荣,看作是这个郡中所有年轻女士们的楷模。”对于这样高度的恭维,我只能行屈膝礼表示感谢。 朱克斯太太走进凉亭里来,由南拿着加那利白葡萄酒和一些放在托盘中的糕饼。我说,“朱克斯太太,让我来当您的助手。”因此我就接过托盘,举着它围绕桌子送到这些客人跟前,最后送到主人那里。琼斯夫人说,她过去没受到过这样体面的招待。他们全都称赞我。当我把糕饼送到西蒙爵士跟前时,他特意说,我应当担负比这更好的任务才是,并好像等待着我回答一些话。“我希望,”我说,“我善良主人的恩惠将永远不会使我忘记,服侍他的朋友是我的责任。”“主人!可爱的人儿,”西蒙爵士说,“我希望您不要把b先生老是称做主人,因为我担心,我们的女士们会把这当做称呼丈夫的时髦词儿,在全郡流行开来。” 我把糕饼送到年纪较大的达恩福德小姐跟前时,她站了起来,对我说,“请您原谅,亲爱的夫人;我曾听说这件衣服您穿起来十分合适,还听说了它的历史,于是我就请求您肯赏光,把它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非常感谢您,小姐,”我说,“您好意的指示跟我本人的选择正好十分吻合。”“这是您本人的选择吗?”她说,“我听您这么说感到很高兴。我一看见您,就自己原谅了自己,觉得我原先提出的要求对您没有什么不好的。因为我看到,您的容貌对任何服装来说都是一种装饰,而不要任何服装来装饰它。”我脸红了,行了个屈膝礼,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达恩福德夫人对主人说,她希望我能跟他们一道用餐。他很亲切地说,“现在是由她作主的时候了,我听随她来作出选择。”“先生,如果这些善良的女士们肯原谅我,”我说,“那么,我还是想请她们原谅我不奉陪了。”她们都说我一定不能这样,我又请求她们允许。“你有什么理由呢,我的帕梅拉?”主人说,“既然女士们都提出了这个请求,我希望你就跟我们一起用餐吧。”“先生,”我答道,“您的善心好意将会使我今后每天愈来愈值得受到这些女士所给予我的光荣;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太不相配,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因此这样特大的光荣,我承受起来是不会从容自在的。” 主人宽厚地说,“那么女士们,这件事我们就别劝说了;我们一定不要让我的好女孩子感到局促不安才好。” “我们一定要答应您吗,我可爱的朋友?”达思福德小姐亲切地说。“请接受我这个请求,”她说,“允许我把您当作我的妹妹一样地爱您吧。” 亲爱的父母亲,这样优秀的一位小姐纡尊降贵来亲近我,你们的女儿是感到多么欢欣鼓舞啊!大家对我都表示敬意,主人对这似乎感到很高兴。 达恩福德夫人高兴地说,“可爱的邻居,我们将不会强迫您;但如果我们同意您不跟我们吃午饭,那我们可一定要坚持,您必须陪我们一起喝茶,并一起玩牌;因为,先生,”这时她对主人说,“我们已跟您说过,我们打算跟您在一起过一整天。”“对达恩福德夫人亲切的期望,你有什么话要说,我的帕梅拉?”主人问。“先生,”我答道,“我想,遵从您和女士们的意愿是我的责任。”她们说,我十分谦和有礼,但西蒙爵士却拍着桌子发誓说,如果她们愿意,她们可以在一起吃午饭,而他却要跟我,而不跟其他的人一起吃午饭。 年轻的小姐们人人都提出要跟我在花园里一起散步。我们三个人,还有琼斯夫人的小姑子和彼得斯先生的侄女就一起去散步。 她们都很友好、亲切与谦和有利,我们不久就相处得十分融洽;我对达恩福槽小姐的好感时刻都在增加。她的妹妹稍稍有些隔阂,我后来听说,大约在一年以前,她乐意让我主人向她求婚;但虽然大家都认为西蒙爵士有钱,主人却认为她还不足以使他感到充分幸福。现在他屈尊降格,看中我这样一位身份低徽的人,对一位可怜的小姐来说,这是一种屈辱!我怜悯她。我确实希望我们所有的年轻女性都像我可能那样的幸福。 主人后来告诉我,我们到花园里去的时候,其他的女士们以及西蒙爵士和彼得斯先生都对我的容貌和言谈举止满口称赞,因而其他任何话题都不谈了。这位亲爱的先生(愿上帝保佑他!)以一种愉快的态度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因此使我倍感高兴。 我们走进屋子,由于午饭还没有准备好,所以年轻的小姐们就要求我在大键琴上给她们弹奏一首曲子。达恩福德小姐高兴地说,她们知道,不论是指法或是音调,她们都能从我这里学到有益的东西。 她们不愿意我拒绝她们的要求,所以我就服从了。 这些女士们对我的演奏非常善意地表示满意;达恩福德小姐高度地恭维我,说,她希望她们能说服b先生在那即将来临的快乐时刻举行一个舞会。虽然我没有说,但我不能说我也希望这样做;因为我认为,这种时刻大庄严了,不适合作为主要的女当事人去参加舞会,特别是如果她们也跟我一样想到那个庄严的仪式时就更是如此;因为现在,虽然在我面前有着一个幸福的前程,它可能被地位高贵的女人们所羡慕,然而我想到这件事情时,心上却有种很严肃的感觉;当这件事愈来愈临近时,它就愈来愈显得严肃。 大约四点钟 主人刚才上楼来到我跟前说,“帕梅拉,如果你在楼下看到威廉斯先生,你认为你不会感到惊奇吗?”“不会,先生,”我说,“我希望不会。我为什么要惊奇呢?”“那么,”他说,“当你到楼下客厅里跟我们在一起时,请期待着遇上一位生人吧润为女士们正在准备牌桌,她们坚持要你跟她们一道玩。”“啊先生,”我说,“您似乎有意把我全部的勇气都试一试呢。”“帕梅拉,难道见威廉斯先生还需要勇气吗?”“先生,如果您这许多邻居不在这里,那是不需要勇气的。我过去认为我处于危险境况中时,他们当中有些人拒绝保护我。他们回忆起那时发生的事情时,心里会不好受,因而也会影响我,使我心里不好受。特别是西蒙·达恩福德爵士,他也许会提到威廉斯先生向他夫人提出过的请求;彼得斯先生——”“唔,”他打断我的话,说,“我想让你对令人吃惊的意外事情做好思想准备,虽然你将见到一个你根本没预料会见到的人,而你也许是深深爱着他的。” 这番话使我感到同样惊奇和忧虑。如果他吃起醋来,对我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他说这些话时,神情十分庄重。要是现在竟会发生什么转折,那该怎么办啊!我内心感到不安,但又尽量装出高高兴兴的样子,这样才不会有什么过错归咎到我头上来。不过我真但愿威廉斯先生现在不要到这里来,因为这里有这么多客人;否则我倒很高兴见到这位可怜的先生,因为我确实认为他是个善良的人,而且还为了我的缘故遭殃受罪。 他们派人请我到楼下去打牌,我就要去。我希望他们继续对我保持好感,而我的处境却很尴尬。主人已向我一本正经地提出问题,并以此提醒我要对意外事情做好思想准备,这已使我十分惊慌了。我希望他爱我!但是不论他爱不爱我,我想我现在深深地掉进了爱河里,已经欲罢不能了,我不能不爱他,否认这一点是愚蠢的。 现在,亲爱的母亲,我必须给你写信了。主人要我对意外事情做好思想准备时,难怪他要说得那么神秘兮兮。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吃惊过,也从来不可能会意外遇见到一个我这样深深爱着的人!啊母亲,在楼下准备接见你女儿并向她祝福的,并不是威廉斯先生,而是我亲爱而又亲爱的父亲啊!主人和父亲嘱咐我把整个事情的前后经过,以及我在快乐时刻的思想状况都详详细细地写下来。 我想把这件事情从上帝指导父亲从家中出发,步行到这个宅第的时候开始写起。这是我从朱克斯太太那里,从主人那里,从父亲那里,从那些女士们那里以及从我自己的内心和举止表现(就我对这两方面所知道的情况)中了解到的。 大概是这样:父亲和你想要知道托马斯告诉你们的情况是否真实,心中非常焦虑不安,担心我已被陷害和完全糟蹋了,所以在托马斯到你们那里去以后的那一天,他就动身了;并在星期五早上到达邻近的一个镇上;他在那里听说,附近一带身份高贵的人士都在主人家里参加一个盛大的宴会,他在那里的一个啤酒店里把原先装在衣袋中的新亚麻布衣服穿到身上,还刮了胡子,然后怀着沉重的心情出发到主人家里;他为我担心,也害怕他本人受到威逼。他好像在啤酒店里问过他们,附近那位乡绅家里有什么人,因为他希望听到我的一些事情;他们说,“一位女管家,两位女仆,现在还有两个马车夫,一个男仆和一个帮手。”“那个家里没有别的人了吗?”他问。他们告诉他,那里有一个年轻姑娘,她曾经是乡绅母亲的侍女,但大家猜想她将成为他的情妇了。他们对父亲说,不要说这些消息是从他们那里听到的。他说,这些话使他听了十分伤心,并证实了他的忧虑。 下午三点钟他到达铁大门的门口。他拉了门上的铃;西蒙爵士的马车夫靠门口最近,就走到他跟前。虽然父亲从我所写的信中对女管家感到忍无可忍,但这时他却请求见她。朱克斯太太根本没想到他是谁,就派人请他进去。她在那个小前厅中问他,他找她有什么事?“夫人,只是,”他说,“我是不是跟乡绅说一句话?”“不能,朋友,”她说,“他很忙,现在正在接待几位先生和女士。”“我跟乡绅先生有一件对我来说比生死还重要的事情,”父亲眼中含着泪水说。 她听到这些话就走进那间大客厅里,主人这时正在那里与女士们愉快地谈话一她说,“先生,有一位性情善良、衣衫整洁的老人想见您。他说,他要跟您谈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态度十分认真。”“唔,”他说,“他会是谁呢?把他领到那个小前厅里去吧,我很快就到那里去。”主人正往外走时,西蒙爵士以他那毫无顾忌的态度说,“好朋友,我敢说,肯定是个私生子。如果是,请把他抱到我们这里来吧。”“我会的,”主人说。 朱克斯太太告诉我,主人看见父亲时十分惊奇;父亲说,“仁慈的上帝!请给我耐性吧!不过,先生,虽然您是一位高贵的人物,但我却必须问您要我的孩子!”然后他老泪纵横,放声大哭起来。朱克斯太太看到这种情景,更加感到惊奇。[啊,亲爱的母亲!我给你们两人带来多少苦恼啊!]主人拉着他的手,说,“安德鲁斯先生,别忧虑不安!您的女儿正在走向幸福的道路中呢!” 第一部分-7 这句话使父亲感到惊慌,他问道,“什么!这么说,她快要死了吗?”他浑身颤抖,几乎站都站不住了。主人让他坐下来,并坐在他身旁,说,“不是,让我们赞扬上帝吧!她身体十分健康;请放心,她已写了一封信让您确信,她有理由得到很大的满足和幸福,” “啊先生,”他说,“有一次您告诉我,她在伦敦,服侍一位主教的夫人,其实她却一直是这里一个受到严密监视的俘虏。”“唔,安德鲁斯先生,那些事情现在全都已经过去了,”主人说,“情况改变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因为现在这位可爱的女孩子已让我成为她的俘虏了;再过几天,我就要戴上男人们一直戴着的、那最令人愉快的镣铐了。” “啊先生。”他说,“您把我的悲伤拿来开心逗趣太过分了。我几乎心碎肠断了。但是我可以看看我可怜的孩子吗?”“您很快就会看到了,”主人答道,“因为她将下楼到我们这里来;虽然您好像怀疑我,但我希望您将会相信她。” “先生,”父亲说,“在那之前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我可不可以知道,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怎样去看待她?她清白吗?贞洁吗?”“像刚出生的婴孩一样,安格鲁斯先生,”主人说,“在十二天的时间内地将成为我的妻子了!” “啊别讨我欢喜了,善良的先生,”父亲把两手合拢,说,“这是不可能的!我担心您用离奇古怪的希望来哄骗她,并想让我相信不可能的事情!”“朱克斯太太,”主人说,“有关我和您未来女主人的一切事情,就您所知道的,请都告诉帕梅拉的父亲吧。同时,您现在有什么吃的东西,请全端出来,再让他喝一杯他最爱喝的酒。如果是葡萄酒,”他又说,“请也给我倒上一满杯。” 她照他的话做了;他拉着父亲的手,说,“请相信我,善良的人,请放下心来;因为看到您在这令人痛苦的悬虑不安之中受折磨,我受不了。您的女儿是我打心眼里喜爱的人。您来了我很高兴。您将会发现我们全都众口一词。这里,为您太太的健康于杯;愿上帝保佑你们两人,全靠你们才给我带来这么大的幸福!”然后他就为这极为恳切的祝酒干杯。 “我听到的是什么话用!不可能真正这样!”父亲说,“我希望,阁下不会嘲弄一个可怜的老人!那个讨厌的主教故事正在我的脑子里来回转悠呢!不过您说我将看到我的孩子!我要看到她是清白无瑕的!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我虽然贫穷,我也不愿承认她是我的女儿!” 主人嘱咐朱克斯太太暂时不要让我知道父亲来了;然后走到客人们跟前,说,“我刚才愉快地吃了一惊。正直的安德鲁斯先生满怀着悲伤的心情,到这里来看他的女儿;因为他担心她已被诱奸;这位值得尊敬的人告诉我,他虽然贫穷,但如果她不贞洁清白,那他就不承认她是他的女儿。” “啊,”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亲爱的先生,这位善良的老人,你这样高度称赞他淳朴、善良的思想和诚实正直的心灵,称赞他对他女儿的爱,称赞她女儿对他的孝顺,我们能见见他吗?”“我想让她大吃一惊,”主人说,“在她见到她父亲之前,不要让她知道他已经来了。”“亲爱而又亲爱的b先生,”达思福德小姐说,“他们初次见面时让我们在场吧!”(他们全都附和她的这个请求)但是亲爱的母亲,这不是很残酷无情吗?因为他们完全料想得到,在遇到这样令人愉快与吃惊的意外事情时我是会支撑不住自己的呀! 他和善地说,“我只有一点担心,这亲爱的女孩子可能会太激动了。”“啊,”达恩福德夫人说,“我们全都会帮助她稳住情绪的。”“我将到楼上去,”他说,“让她稍稍有些准备。” 于是他就到楼上来了,就像我已告诉你的那样,把威廉斯先生的事说来跟我开心逗趣。 主人离开我以后,走到我父亲那里,问他是不是已吃过什么东西了。“没有,”朱克斯太太说,“这位善良的人心情太激动了,在见到他女儿之前吃不下去,也没法安宁下来。”“很快就会见到了,”主人说。“我想请您跟我到里面去;因为她将要去跟我的客人们坐在一起打四十张1。我将去催她赶快下来。”“啊先生,”父亲说,“别,别让我去;我在您的客人面前露面不合适;求求您,让我自己去见我的女儿吧。”“安德鲁斯先生,我所有的客人都知道您正直的品格,”主人说,“为了帕梅拉的缘故,他们都渴望见见您。” 1打四十张:18世纪流行的一种纸牌游戏,共40张,由4人打。 于是他拉着父亲的手,不顾他的反对,把他领进去,领到客人跟前。“好邻居们,”主人说,“我把英国最正直的男子当中的一位介绍给你们认识,他就是帕梅拉的父亲。”彼得斯先生走到父亲眼前,拉着他的手,说,“我们都很高兴见到您,先生;您有这样一位女儿,就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今天以前我们从没见过他,但现在怎么称赞她都称赞不够。” “安德鲁斯先生,”主人说,“这位先生是这个教区的牧师,但年纪不轻了,所以不是威廉斯先生。”可怜的父亲说,主人那轻松快活的谈吐使他在片刻间担心,这全都是在开玩笑。西蒙爵士也拉着他的手,说,“啊,对您老实说,您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我们全都爱上她了。”女士们也走上前来。说了一些很好的话;特别是达恩福德夫人,她说,他有了这样一位女儿,就可以认为自己是英国最幸福的人了。“夫人,”他说,“如果她是贞洁的,那确实是这样;贞洁是头等重要的,其余都只是次要的。不过,我怀疑,东家大人跟我开玩笑开得太过火了。”“不,”彼得斯夫人说,“他对她怀着十分高尚的意图,我们全都可以当见证人。”“听您如此善良的夫人这样说,我倒是感到一些欣慰,”他抹着眼泪,说,“不过我希望能见到她。” 他们想请他在他们身旁坐下,但他却喜欢坐在房间角落中门的后面,因此有人进来时,不会看见他;因为我可以说,当门打开的时候,他就被门挡住了。女士们都坐下来了。主人派人来请我,我就到楼下来了。 我进来以后,把门往身后轻轻带上,这时达恩福德小姐为了不让我看见父亲,就前来把我迎接过去;因此我没有立即看见父亲;父亲的心万分激动,激动得说不出要对我说的话;但是他默默地站起来又坐下去,接连两三次,完全无力向我走过来。女士们的眼睛全都看着他;但是我以为威廉斯先生在那里,所以不愿意往那个方向看;她们让我坐在达恩福德夫人和琼斯夫人中间,并问我,我们该玩什么牌。我请她们来决定;我看到她们脸上笑嘻嘻的,一会儿朝我看,一会儿又朝房间的那个部位看,心中感到纳闷;由于主人还没有把威廉斯先生介绍给我,所以虽然我的脸对着门,桌子就在我的前面,但我仍没有往那个方向去看。 “我的好女孩子,”主人说,“你有没有把寄给你父亲的信交到驿馆去?”“当然,先生,”我答道,“我没有忘记这件事。托马斯先生把信拿走的。”“我不知道这对善良的老夫妇看了这封信会说些什么话?”他说。“啊先生,”我答道,“这消息传达了您极大的盛情厚意,对他们高尚的心将会是一服兴奋剂!” 父亲听到这句话,无法克制自己,但也无法从原地走动;他眼泪汪汪地直流出来,喊道,“啊,我的孩子!” 我熟悉这声音;当抬起眼睛,看到父亲时,我跳了起来,没有照顾到客人,就推翻了桌子,前去扑倒在他的脚跟前。“啊爸爸!爸爸!”我说,“这可能吗!这是你吗?是的,是你!是你!啊,请祝福你幸福的——”(女儿吧)!我本想这样说的,但后面三个字却说不出来了。我整个身子都坍倒在地上。 主人感到着急。“我担心,”他说,“这意外的吃惊太大了,她的精神承受不了。”所有的女士们都跑到我跟前,并让我喝了一杯水;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最亲爱的父亲怀抱中。“啊,请把一切都告诉我!”我说,“你到这里多久了?你是什么时候来到的?母亲好吗?”在他能回答我之前,我还问了五六个其他问题。 他们允许我跟父亲一起离开这房间;于是我为这增添的幸福向上帝滔滔不绝地说出了我所有的誓愿与感恩之情,然后我向父亲证实了主人对我所有的盛情厚意,使他惊喜交集。当我消除了他所有的怀疑,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之后,我们一起跪下来,颂扬上帝,并相互祝福,也为你祝福,亲爱的母亲,我们就这样欣喜若狂地度过了好几分钟。不久,主人进来了;亲爱的父亲说,“啊先生,这是什么样的变化啊!愿上帝在这个和下个世界中报答您和保佑您!” “我可爱的女孩子现在好吗?”和善亲切的主人说,“我刚才一直为你感到苦恼!我没有事先通知你,我感到遗憾——” “啊先生,”我说,“刚才是您!您做的一切一定是对的。但这是个完全预料不到的幸福啊!” “唔,”他说,“你给所有的客人们带来了令人难受的快乐。当你能回去时,他们见到你将会很高兴。安德鲁斯先生,请把这房屋当作您自己的房屋;您在这里待的时间愈久,您就愈受到欢迎。我亲爱的女孩子,你稍稍安定下来之后,请重新回到我们这里来。我看到你身体已经很好了很高兴。”然后他就离开了我们。 “亲爱的父亲,”我说,“你看,这位曾经是很不规矩的主人心地多么善良吧!啊,请为他祈祷吧!我但愿能对他的善心好意受之无愧,请也为这祈祷吧!” “亲爱的孩子,发生这幸福的变化有多久了?”“啊,”我说,“有好几个幸福的日子了!我把一切事情都写下来了;你将会看到,上帝为你的女儿做了多么可喜的事情啊,是他把她从绝望的深处一直引导到现在!” “让我们颂扬他的名字!”他说。“但是我是这样贫穷的一个人,这样高贵的一位先生会让我的孩子成为一位贵夫人,这是可能的吗?啊上帝的仁慈呀!你的母亲怎么接受得了这些幸福的消息啊?我明天就动身回去,把这些消息告诉她;因为在这位亲爱的善良女人能分享我的快乐之前,我只能感到一半幸福。亲爱的孩子,我们两位老人的确应当到一个遥远的国家去把我们躲藏起来,以便不会因为我们贫穷而给你丢脸!” “亲爱的爸爸,”我说,“你现在是第一次说这样冷酷的话。你们的贫穷一直是我的光荣,你们的诚实与正直一直是我的财富。我之所以成为现在这样的人,之所以将来可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全都归功于你与我亲爱的母亲对我所进行的良好教导和为我所树立的良好榜样吗?难道我会因为父母亲而感到羞愧吗?你不是已经看到这位高贵与富有的先生由于你的善良而尊敬你吗?跟善良相比,高贵算得了什么呢?” 亲爱的母亲,我们就这样度过了这幸福的时刻,直到达思福德小姐进来为止。她亲切地问候了我的健康情况,然后拉着父亲的手和我的手,以极为亲切、可爱的态度,把我们领到大客厅中客人们的跟前。这些客人们全都站起来祝贺我们;主人以极为亲切的态度拉着父亲的手,一定要他在他身旁坐下来,并用一杯葡萄酒为他干杯。西蒙爵士以他那滑稽的态度,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您的翅膀长在什么地方?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什么人飞得像您那么快。哎唷,”他说,“刚才您推翻桌子的时候,把琼斯夫人的胚骨都撞疼了。夫人,请把您撞疼的地方让她看看。” 他们十分好意地原谅我不陪她们玩牌,主人让我坐在世界上对我最亲爱的两个男子中间,每个人拉着我的一只手!父亲不时流着眼泪,抬起眼睛,说,“我过去什么时候能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我问他,他是不是已费神把信件带来了。他说他已带来了,并看着我,仿佛想问,“我现在要给你吗?”我说,“请把它们给我吧。”他就把它们给了我;我站起来,行了个屈膝礼,把它们交到主人手中。“谢谢你,帕梅拉,”他说,“你父亲将把你所有的信件都带回去,这样他可以看看我曾经有过什么过错,也可以从中了解发生这幸福变化的原因。但是所有的信件都必须退还给我。我将为了写信人的缘故而保存它们。” 主人屡次三番地请求他们留下来吃晚饭,她们终于同意了,但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我必须光临餐桌(他们高兴地这样说)。我请求她们原谅我夫陪。主人说,“帕梅拉,既然女士们提出了这个请求,你就别失陪了。而且,我们不想让你跟你的父亲分开,所以你也跟我们在一起吧。” 我原来希望父亲和我可以在一起吃晚饭,或者只跟朱克斯太太在一起吃。 当晚饭端进来时,达恩福德夫人拉着我的手,对主人说,“先生,请您允许,”她想要我坐在餐桌上方的席位上。“您请,请,夫人,”我说,“请原谅我;我不能坐在那里,我确实不能。”“帕梅拉,”主人说,“既然达恩福德夫人要求你坐在那里,你就答应她的要求吧。现在离你当主妇只差很短很短的一点时间了。”他的话使善良的父亲听了极为高兴,这我可以从他的神情中看得出来。 “亲爱的好先生,”我说,“请别下这道命令!请让我坐在我父亲身旁。”“这真是无谓的纷扰,”西蒙爵士说,“请在餐桌上方坐下来吧,这是您应当坐的地方!您父亲应当在那里坐在您的身旁。” 这使父亲感到为难。主人说,“喂,让我来给你们所有的人安排座位。”他就让达恩福德夫人坐在上方的席位,琼斯夫人坐在她的右手,彼得斯夫人坐在她的左手;又把我安排在两位年轻的小姐中间,但他很有礼貌地把达恩福德小姐安排在她妹妹的下方,说,“喂,小姐,我请您坐在这里,因为你将把这只漂亮的杜鹃鸟围住,不让它飞走。” 这似乎使姐妹俩都感到高兴;因为妹妹过去跟主人之间发生过那段事情,如果让她坐在我的下方,那就会损伤她的自尊心,使她不高兴;达恩福德小姐把位子让给她妹妹,坐在我下方,那就显得不那么异常了。 主人亲切地说,“来,安德鲁斯先生,您和我坐在一起。”他坐在餐桌的末席,并让父亲坐在他的右手,西蒙爵士愿意坐在他的左手。“因为,牧师,”西蒙爵士对彼得斯先生说,“我想,穿裙子的人应当坐在一起1,因此请您坐在那位女士(他的妹妹)的下方”。他们听说,已故老夫人逢有要好的朋友跟她一起用餐时,经常善意地让我在餐桌上把盘中的内给切开,因此他们就要我来担任这一工作;当我切向时,他们都很喜欢我切割的技巧;她们全都善意地不让你可怜的女儿感到难为情。达恩福德小姐趁机称赞了我的嗓音和演奏大键琴的技巧。“波利多傻气,”西蒙爵士说,“听到她说话的人,谁还不知道她的嗓音好?看到她手指的人,谁还会不相信,它们就是为弹任何琴键而生出来的呢?”他放声大笑,然后又说,“牧师,幸亏您坐在我的身旁,要不然我会让女士们听了脸红的。”“我希望不会,西蒙爵士,”琼斯夫人说,“像您这样懂得礼貌的人是不会说出任何话来让女士们听了脸红的。”“不会,无论如何也不会,”他答道,“如果我说过这样的话,那就是像诗人所说的那样, 1牧师法袍的下摆像裙子一样,所以西蒙爵士开玩笑地说,牧师应当和穿裙子的妇女坐在一起。 她们脸红,因为她们明白。”1 1见斯威夫特所写《卡登纳斯与范妮莎》一诗。 当客人们告别时,达恩福德夫人、琼斯夫人和彼得斯夫人各自以十分恳切的态度邀请主人去回访她们,而且不能不把我带去。她们又对我说,“我们希望,在你们喜结良缘之后,您将敦促b先生跟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过去更多一些。”“过去每当b先生在这里的时候,我们总是很高兴的,”达恩福德夫人说,“现在我们将有加倍的理由高兴了。”善良的父亲听到这些话,心中感到多么愉快啊! 客人们离开以后,主人让我们两人在他身旁坐下来,说,“我跟这可爱的女孩子说过,她必须在这十四天(有两天已经过去了)当中选定一天让我成为幸福的人;是头七天中的一天还是第二个七天当中的一天,我也听凭她来选择。”父亲举起双手,抬起眼睛,说,“愿上帝保佑阁下,这是我唯一能说的话!”“帕梅拉,”主人说,“现在请别让一点点羞怯来耽误时间了。因为我将高兴尽早回到贝德福德的宅第中去;但在我没有给仆人们带去一位女主人之前,是不会到那里去的。这位女主人将帮助我来修补她曾在我家中所造成的乱子。” 我又高兴又慌乱,头都抬不起来。父亲说,“亲爱的孩子,凡是最能使这样善良的先生感到满意的事情,我想我就用不着怂恿你去听从照办了。”“我的帕梅拉有什么话要说?”主人说,“她惯常是不会找不到话来表达她意见的。”“先生,”我说,“如果我说得太急忙,那样看起来仿佛我对您心中所想的事情还有怀疑,而且不愿意让您有时间来思考似的。不过要是不考虑这一点,我就毫无疑问地说,我应当绝对听从您的意愿。” “我不需要时间思考,”他答道,“过去我本会高兴按照其他条件来把你称作我的人,但现在我只想按照你自己提出的条件来得到你;结婚仪式举行得愈早就愈好。安德鲁斯先生,您的意见怎样?”“先生,”父亲说,“您这方面十分善良,我女儿这方面,谢谢上帝,又十分谨慎,因此我应该完全不说话才好。但是事情办好后,我和我可怜的妻子就只能为你们两人祈祷,并怀着奇怪与喜悦的心情回顾上帝所安排的道路了。” “现在是星期五夜间,”主人说,“我的女孩子,假定把时间定在下星期——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上午,你看怎么样?说吧,我的帕梅拉。” “先生,”我答道,“我到明天再给您答复,您肯原谅我吗?”“我肯,”他答道。然后他按了按铃,召唤朱克斯太太来。当她进来时,主人说,“安德鲁斯先生今天夜间睡在哪里?请您照料好这位善良的人。他不论走到哪间屋子,都会把幸福带到那里。” 父亲高兴得流泪;我不能不陪伴他。主人吻了我的脸,向我致意,并祝我们两人晚安,然后离开了;我陪父亲到他的卧室里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主人的善良和我未来的前程。 第二部分-1 早上我很早就起来了,但发现父亲比我先起来,并已到花园中去散步了;我走到他跟前,问他休息得怎样。“最亲爱的孩子,”他说,“我过了幸福的一夜。过去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奇怪的事情,我把所有这些事情想过来想过去,直到睡去为止;然后我梦见雅各的梯子1,梦见天使降临来祝福我,还梦见我心爱的女儿;除此之外,就没有梦见别的了。” 1《圣经》中说,雅各避免被哥哥以扫杀死,逃到一个地方时天黑了,他枕石而睡,梦见地上立着梯子,梯子上头顶着天,上帝耶和华站在他身旁说,“我要把你现在所躺的地方赐给你和你的子孙后代。” 我们两人一起感谢上帝,并相互祝福;当我们两人在花园中继续向前走时,过去对我曾经是多么可怕的地方(养鱼的池塘啦,后门啦,等等),我们现在是怀着何等快乐、何等感激的心情走过它们那里的呀! 大约七点钟的时候,主人穿着睡衣和拖鞋,参加到我们中间来。他看上去有些困倦,我说,“先生,我担心您昨天夜里没有很好休息。”“那是你的过失啦,帕梅拉,”他说,“我离开你们之后,就按捺不住自己,阅读起你的日记来了,一直阅读到三点钟。”“先生,”我说,“我真但愿您当时有比这更好的消遣就好了。”“它最坏的部分是我过去的所作所为。它使我现在感到很不好受。”他答道,“你没有饶恕我。不过我原谅你,你当时那样想,有十分充分的理由。不过我清楚地看到,你如果那时逃出去,那就很快会成为威廉斯的妻子。说真的,我看不到会有另外的结果。”“先生,我向您保证,”我说,“我当时没有要当他妻子或当其他人妻子的想法。”“我相信这一点,”他说,“但是事情一定会顺其自然向前发展的,我看你父亲已经准备让你跟他结婚了。”“先生,”父亲说,“现在展现在我面前的幸福前途,我当时是想都无法去想的。我当时只是想,我的孩子跟一位诚实的男子结了婚,她的贞洁就会保住了;威廉斯先生是一位善良的牧师,他来当她的配偶,就已大大超出我们所能希望的范围了;但当我发现我女儿对这件事不乐意时,我就决定不去催促她,而让一切都听由她自己来谨慎抉择。” “我看到,”主人说,“你所写的一切都是诚挚、正直和坦率的。我感到十分满意。但是,我在你日记的某些部分很遗憾地发现,朱克斯太太执行我的命令有些过分了。我特别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你没有向我抱怨她的行为;有些事情她本可以预料到你会向我抱怨的:我发现,她曾经蛮横无礼地打过我的女孩子!”“先生,”我说,“我想,我当时有些惹她生气;后来我们已经相互原谅了,所以我就更没有权利抱怨了。” “唔,”他说,“你很好;不过如果你不能忘掉她那蛮横无礼的行为,那么,我就听随你去怨恨她,不加干预;今后凡是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嘱咐她不应跟你发生任何关系。”“先生,”我说,“您对我的善心好意使得过去的一切邪恶现在对我都不算什么了。我想到,我现在的幸福都是由于我受过的苦难所带来的,因此如果为了那件事,我不能宽恕完成那件事的工具,那就错了。”“你这是善心好意的想法!”他说,并吻了我,“我应当对你所遭受的苦难进行补偿,那是我的职责。” 父亲的心情很激动;他合著双手,高高举起,说,“先生,趁我的心还完好的时候,请让我回去,请让我回到我的妻子那里去,把所有这些幸福的事情都告诉她!因为我的心快乐得都要破裂了!”“善良的人!”主人说,“我喜欢听到您亲口把您诚实的心意说出来。我嘱咐你,帕梅拉,当你有机会时,请把所发生的事情继续记述下去;虽然你的父亲现在在这里,但你可以给你母亲写信,这样你的故事就完整了,而且我们,你的亲人们可以阅读它,并会愈来愈赞美你。”“是的,我的孩子,请继续写下去吧,”父亲说。 亲爱的母亲,这就是当我想到父亲会把他在这里时所发生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你,我没有必要再继续写下去时,我仍继续给你写信的原因。 主人想要我们两人都跟他一起吃早饭;他说(这时亚伯拉罕听从他的命令,已离开我们),“帕梅拉,我想让你开始像你过去那样穿衣服;因为现在你至少可以把你另外两个包裹称为你自己的包裹了。在即将来临的日子,你不论还可能需要什么,我都会派一名专门的信差到林肯郡去取(由于戴弗斯夫人这个特殊原因,我打算秘密进行这件事情)。”我说,善良的老夫人以及他本人赠送给我的物品很多,把它们穿戴起来已大大超出我这种身份的人所应穿戴的了;各种各样的好东西我都有了;我不想引起女士们对我的指责,所以我不需要其他东西。这时他高兴地说,如果我满意,那么他也就满意;在他公开宣布他已举行过婚礼之前,他将把盛装打扮和在众人面前露面的时间推迟。 “安德鲁斯先生,”他对父亲说,“我希望您在看到这幸福与庄严的仪式举行之前不要离开我们,那样您就会相信,我的意图是高尚的;而且这也可以促使帕梅拉给我一个早一点的日子。”“啊先生,”他说,“我感谢上帝,我没有理由怀疑您高尚的意图,如果我星期一清早就动身到我妻子那里去,我希望您能原谅我,因为我急不可耐地想让她和我本人一样感到幸福。” “帕梅拉,”主人说,“结婚仪式为什么不可以在星期二举行呢?那样你的父亲也许就会留下来了。”他又说,“如果明天就举行,我当然会很高兴,不过我已派科尔布兰德去取结婚证书,以便你不会再有丝毫顾虑。他不能在明天夜间或星期一早上回到这里。” 这是个令人极为愉快的消息。母亲,因为父亲催促我支持他回到你那里去的愿望,所以我就说,“先生,我知道父亲想要回到家里去;因为您高兴地给了我十四天时间选择,所以如果您顺从我把时间推到第二个七天中的某一天,我将会很高兴。” “唔,”他说,“我将不会过分硬逼你;但你把时间定得愈早,我就愈认为你乐于助人。安德鲁斯先生,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留些东西给耶弗他的这些女儿们1。我想,一个爱思考的人在极为幸福的情况下告别处女状态时,由于羞怯的傻念头,是会产生惋惜心情的。这种羞怯的傻念头是帕梅拉想把婚期推迟的一个原因,因此应当由她来定她结婚的日子。” 1据《圣经·旧约》载,亚扪人攻打以色列时,基列城长老们拥以色列勇士耶弗他为帅。耶弗他向上帝许愿说:“当我胜利归来时,谁先从家门出来迎接我,我就要把谁献为燔祭。”后来耶弗他征服了以色列,不料先出来迎接他的竟是他的独生女儿。女儿认为向上帝许的愿要算数,但要求上山两个月,并哀哭将结束处女状态。到期后耶和单只好将她献为燔祭。 当我们坐着吃早饭时,主人高兴地嘱咐把马车准备好;他说,他将让我和父亲出去兜兜风。啪梅拉,”他说,“请你上楼去,穿上你过去穿过的衣服。” 父亲,亲爱的人!他看着自己身上。一会儿往这边看看,一会儿往那边看看;由于衣服粗陋,他就请求允许他不陪我们出去;但是主人却要他去。 我不久就上楼去了。为了服从主人的命令,我在一个幸福的时刻,占有了我那两个包裹(善良的主人高兴地这样称它们,因为我以前曾把老夫人和他赠给我的好东西这样分装在两个包裹中),我希望它们现已归我所有了。我穿上了华美的亚麻布衣服,缎面的鞋子,华美的白色棉布长袜,一条用垫料衬塞以后缝拢的漂亮衬裙,一件华美、宽松的绿色绸外衣;一个法国项圈,一条镶着花边的麻纱围巾和一副干净的手套;我手里拿着扇子,像一位高傲的轻佻女人一样照着镜子,几乎都要把自己看成是一位贵妇人了。不过我怀着这样轻松的心情穿上这套服装,并没有忘记表示适当的感谢之情。 朱克斯太太本想来帮助我穿衣服的;她把我恭维得不得了,说,我现在真正像她的夫人了!她说,小教堂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将在里面举行礼拜式,她希望那时就可以举行婚礼。“夫人,”她说,“小教堂经过收拾整顿之后,您还没有去看过吧?”“没有,”我说,“不过您刚才不是说明天我们将在那里举行礼拜式吗?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最近这段时间我都成了一个不可救药的不信教者了,这是违反我的心愿,想起来都很难受的!但是谁来主持礼拜式呢?”“某个人,”她答道,“彼得斯先生将会派他来。”“朱克斯太太,您告诉我很好的消息,”我说,“我希望它永远不再是堆放杂物的房间了。”“是的,”她说,“我可以告诉您更多的好消息,因为在举行开幕仪式时,两位达恩福德小姐和琼斯夫人将在这里,并会留下来跟您一起吃午饭。”“主人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呢,”我说。“夫人,您应该改变一下您的称呼了,”她答道,“现在肯定不应当再称他为主人了!”“哦,”我答道,“这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用语。他将永远是我的主人。我将愈来愈认为我是他的仆人。” 父亲不知道我到楼上去穿衣服;后来他刚一看到我时,站在那里赞叹不已,说,“用我亲爱的孩子,你跟你幸福的地位将会多么相称问!嗯,你看上去早已像个贵妇人了!”“亲爱的爸爸,”我说,并热烈地吻了他,“不论我的地位如何,我希望我将永远是你孝顺的女儿。” 主人派人捎话给我,说他已准备好了;他看到我时,说,“帕梅拉,你不论穿什么衣服,都是个迷人的女孩子。”然后他搀扶我进了马车,并要父亲和我两人都坐在靠前面的一边;他自己则坐在后面,正对着我。接着他嘱咐马车夫把马车拉往那片草地,那是他与威廉斯先生曾经相遇的地方。 当我们往前行进时,我们一边谈着话,这些谈话使我和父亲都感到极为愉快。主人表现得愈来愈善良和慷慨。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唔,当我上楼去穿衣服时,他赠送给父亲二十个基尼,要求他给他本人和母亲购买一些他们认为合适的衣服,并穿出来。由于父亲没有机会告诉我,所以直到我们回家之后我才知道这件事。 主人很高兴地告诉我,小教堂已收拾整顿好,蛮不错了,看上去挺像样,在他下次来到之前,还应当把它重新粉刷、油漆,嵌上木板;换上新的布来罩盖讲经台,还要换上新的椅垫、新的乐谱架,等等,这样这个小教堂将来将经常是整整齐齐、有条不紊了。他告诉我,那两位达恩福德小姐和琼斯夫人将在星期日和他一起吃午饭。“加上她们的仆人和我的仆人,”他又说,“我们聚会的人数将会相当多。”他又说,“我费了好多心思,想要让你看到,这座小教堂真正是一座上帝的建筑物,通过宗教仪式把它尊崇得更为神圣了,难道不是这样吗?”“啊先生,”我答道,“您对我的善心好意是难于用言语表达的!”“彼得斯先生表示愿意到这里来主持仪式,”他说,“但他不会留下来与我一道吃中饭,因为他要在自己家里招待客人;因此这个礼拜式我打算由我的一位牧师来执掌,这位牧师我每年将发给他津贴。帕梅拉,你的神色庄重,”他又说,“我知道你想到了你的朋友威廉斯。”“是的,先生,”我说,“如果您不生气,我确实是想到了他。可怜的人!我感到很遗憾,我曾经是他得罪您的根由。” 当我们来到身份高贵的人士有时去散步的那片草地时,马车停了下来。主人下了车,并把我领到小河边,这是一次很愉快的夏天散步。他问我父亲,他是否愿意从马车中出来,还是愿意继续坐在马车里到另一边去?他,可怜的人,愿意继续坐在马车里往前去,因为他说,他担心有什么身份高贵的人士会在那里散步;他告诉我,他在马车中时时刻刻都在感谢上帝,感谢他对我们的仁慈,并请求他赐福于我的主人和我。 当我们走进树木遮荫的人行道时,我十分吃惊地看到威廉斯先生在那里。“看那里,”主人说,“那是可怜的威廉斯,又带着书本在孤独地散步。”似乎这是有意安排的,因为我后来发现,主人曾要求彼得斯先生告诉威廉斯先生在今天上午这个时间到那条人行道上去。 “老朋友,”主人说,“这么说我又在这个地方遇见您了。您在看什么书?”威廉斯说,他在看布洛丽的《讲经台》。1“您看,”主人说,“这位本来想从我家外出逃亡的人,我已把她带来了;当您在提高法语水平时,我正设法学习纯正的英语,希望不久能精通它。” 1法国作家布洛丽在1674—1683年所写的讽刺性叙事诗。 “先生,”他说,“我的法语很优美,而您的英语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 “您客气了,威廉斯先生,”主人说,“但是,帕梅拉,你在一个以前曾经很熟悉的人面前为什么显得这样生疏呢?我向你们两人保证,我并不想让这次会晤使威廉斯先生感到羞愧或让你受到责备。” 于是我说,“威廉斯先生,我很高兴见到您;虽然从您与我上次相见以来,主人宽宏大度的厚爱已经可喜地改变了局面,但我还是很高兴有这个机会对您善良的心意表示由衷的感谢;您当时并不是想为我本人效劳,而是想为一位当时极有理由认为自己处于痛苦之中的人效劳。” “帕梅拉,”主人说,“您可以向威廉斯先生的善良心意随意表示感谢。我希望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我本人恐怕不会对那些心意表示感谢。” “先生,”威廉斯先生说,“我请求您允许我说,我了解您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并受过很好的教育,因此我曾抱有很大的希望:当您把这件事仔细思考之后,您将不会对我不满意的,因为当时我是想方设法拯救一位清白无邪的人,并为她效劳;而这样清白无邪的人并没有许多榜样。” “威廉斯先生,”主人答道,“我今天并不想对您进行反责。帕梅拉并不知道她会在这里遇见您;现在你们两人都在这里,我想问您,先生,现在您知道我对这位好女孩子的高尚意图了,您对我妻子的友谊,是否还能像您当时得到安德鲁斯小姐厚爱时差不多(我不说完全)同样的高兴呢?” “先生,”他答道,“我来真心诚意地回答您。如果我只考虑我自己,我想她的生活地位不论多么低微,我都愿意要她。但是先生,我当时没有从她那里得到任何鼓励,而且我有更大的理由相信,如果她对您的盛情厚意能怀有希望,那么她的心本来早就会被您占有,不会再去考虑其他任何人了。先生,请允许我再说一下,虽然刚才我真心诚意地告诉您,如果我只考虑我自己,我会怎样想;但当我考虑到她的利益时(假使由我来选择),如果我不希望她今后的生活地位比我好,大大地超过我,并与她的美德十分相称,那么我的胸襟就显得非常狭窄了。” “帕梅拉,”主人说,“你曾受过威廉斯先生的恩情,应当感谢他。他会很好地明辨是非善恶。至于说到我,我险些儿由于他而失去你,所以这件事没有让他来选择,我对这感到很高兴。威廉斯先生,”他说,“我把帕梅拉的手给您,来表示她对您的友谊与尊敬;我也把我的手给您,同时向您保证,我将不会成为您的仇人。” 威廉斯先生吻了我的手;主人说,“先生,请您也回去和我一起吃午饭,我将请您看看我的小教堂;帕梅拉,我希望你把威廉斯先生列人你要好的朋友名单中。” 威廉斯先生眼中涌出了快乐的泪水;我默默无言;但威廉斯先生说,“先生,您宽厚的态度将教育我,使我想到,我过去所采取的每个步骤,凡是触犯了您的,都是不可原谅的错误;我会在未来的生活中表现出对您的尊敬与感激。” 我们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马车跟前,父亲就在那里。“帕梅拉,”主人说,“请告诉威廉斯先生,那位善良的人是谁。” “啊威廉斯先生,”我说,“这是我父亲。”主人高兴地说,“他是英国最为正直的人们当中的一位。帕梅拉本人现在的为人以及她未来的前途全都归功于他;因为我认为,如果她没有从他那里受到良好的教导和宗教上的教育,那么她就不会把我引导到现在这种状况了。” 看见父亲坐在马车中,威廉斯先生在进入马车之前,就把父亲的手拉过去,说,“善良的安德鲁斯先生,您虔诚的抚育已结出了果实,毫无疑问,您现正怀着难以表述的快乐注视着它;现在正跟您的女儿一起前去收获它幸福的结果。”“东家大人的善心好意使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亲爱的父亲说,“我只能说,我感谢上帝,并为#《#个祝福。” 由于威廉斯先生和我比主人走得更靠近马车,威廉斯先生就想往回退缩,把路让出给主人。主人和善地说,“威廉斯先生,劳驾您把帕梅拉搀扶上车,然后您自己再上去。”他鞠了个躬,拉着我的手,然后上了马车;主人让他坐在前排挨近我的座位上。 “安德鲁斯先生,”主人自己上了马车之后说,“我昨天对您说,您看到的那位牧师不是威廉斯先生;我现在告诉您,这位先生才是;虽然我刚才对他说,我本人并不感谢他当时的做法,但我愿意承认,帕梅拉和您是感谢的;我愿意您喜爱他。” “先生,”威廉斯先生说,“您有本领使人对您心悦诚眼。我从所读到的书本中找不到一个与这类似的事例。由于这幸福快乐的仪式1是在人世间举行的,所以我认为它是更为高贵的。虽然您拥有巨大的财富,但当这位女士成为您的夫人时,这幸福的仪式将会使您从她那无瑕的贞洁与超群的美貌中受惠得福,因为那时您将拥有一个王子们都会羡慕的珍宝。” 1指婚礼。 “威廉斯先生,”宽宏大度的主人(愿上帝保佑他!)说,“我们在一些极为重大的问题上观点十分吻合,因此您和我相处不会争吵不和。” 然后他拉着我的手说,“我的好女孩子,请镇静下来,抬起头,别以为威廉斯先生和我在比赛说恭维话,看谁说得更好,就像我们在学校时经常比赛引用诗句那样1。要是你那样想,那就委屈我们了。我敢为他和为我本人保证,我们所讲的话没有一句不是真心话。” 1比赛时,第一个人引用了一个诗句之后,第二个人必须以前一诗句中最后或最先的一个字母(或音韵)作为他所引用的另一诗句的头一个字母(或音韵)。 “啊先生,”我说,“您这些善心好意我是多么承当不起啊!您压在我身上的恩情担子时时刻刻都在增加重量。” “那些事别想得太多,”他心胸极为宽厚地说,“威廉斯先生对你的恭维大大胜过我对你的恭维;虽然我们两人都真心诚意,但我有好多话要说,好多事情要做,才能补偿你所遭受的苦难;而最后坐下来的时候还一定会感到不满意,因为我所能为你做的一切,都永远不能抵消你所遭受的那些苦难。” 这些表明他善心好意的动人事例,父亲实在难以承受;主人看到这种情景,就放开我的手,把父亲的手拉过去;他瞧着父亲的眼泪,就说,“亲爱的帕梅拉父亲,当您看到您女儿各种考验都已结束时,您已通过眼睛把您正直的心意表露出来了,我对这并不感到奇怪。我不想弄虚作假,说我过去就有权力或意愿来这样行事。但我从我现在的想法中已得到了许多乐趣,因此从我本人的利益考虑,我也会保持现在的想法而不再改变。说实在的,直到这几天,我才明白什么才是幸福的;在这之前我并不明白。” “先生,”威廉斯先生眼中含着快乐的泪水说,“在您被催促着去犯罪之前,您是多么幸运地被上帝的慈悲所感动,那个罪过即使是最深刻的忏悔也难以赎补的!上帝使您能在邪恶面前突然止步;您只有为您的善良感到快乐,而现在您是加倍地快乐了,因为您在接受这种快乐时可以不受内心的丝毫责备。” “您说得很好,”主人答道,“威廉斯先生,我希望从这位亲爱女孩子良好的榜样中,并从您的友谊中,受到教益。总有一天我会有我的女导师一半那样善良。我相信,”他说,“您会承认,那将会使我成为英国最好的猎狐者,而不会使任何人现眼丢脸。” 威廉斯先生正想要说话;主人说,“您的神色这么严肃,我相信,你们这些注重实际的好人也许对我的话会持异议;不过我看我们太一本正经了;还是别这么太认真为好。” 亲爱的母亲,你的帕梅拉是个多么幸福的人啊!我一无可取,而主人却高兴地对我作了很高的评价;特别是他迎合我的愿望,没经我请求,就寻找机会跟一位善良的人言归于好了,这位善良的人曾经为了我的缘故,惹得他生气,几天前还不许我提他的名字,但是请看上帝奇怪的处事方式吧!所有这些我都将永远感激不尽。我原先最害怕他看到或知道的东西,就是我所写信件的内容;现在他看过以后,我希望它已消除了他原先的一切疑虑,而且还使我得到了幸福。让我放下笔,认真思考一会儿。 在我们第二次愉快的兜风中,就像我所叙述的那样,我们愉快地度过了这段时间。可是朱克斯太太看到威廉斯先生跟我们一起乘着马车被领进屋子里来,而且还受到了十分善意的接待时,她简直要无地自容了。 我们在极为愉快、从容和坦率的气氛中一起吃午饭;我从主人宽宏大度的表现中看到,我对待这位善良的牧师,在言谈举止方面不需要有任何拘束;因为每当他认为我有些隔阂时,就敦促我对威廉斯先生要客气和有礼貌。 吃过午饭以后,我们去参观小教堂,它很漂亮,很像样。 亲爱的母亲,当我把脚刚跨进去,想到几天之内(我希望是这样)就要在这里举行的庄严仪式时,我不禁怀着惶恐而又兴奋的情绪,心里不停地卜卜跳动着。我向圣坛后面一个美丽的小屏风走去,他们正在看那幅描绘圣餐式的图画,说它画得很好;这时候我悄悄地走到一个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怀着感激之情向上帝倾诉我的心曲;我对他说,在长期不能参加和拜之后,我第一次走进一个为他而建造的房屋中,面前展现了这样幸福的前景;我请求上帝让我继续保持谦逊的态度,让我不要不配接受他的恩惠,并请求上帝保佑我幸福的第二位缔造者——善良的主人。 当我走到他们中间时,主人对威廉斯先生说,“先生,我希望您不会拒绝明天上午到这里来为我们布道。彼得斯先生曾十分好意地表示愿意来主持仪式,但我知道这对他不方便,而且我乐意向您提出这个请求,作为我已与您完全和解的一个表示。” “先生,”他说,“我将极为愿意、极为感激地遵从您;不过,如果您指望在仪式中有一次讲道,我对这个场合却是完全没有准备的。”“我不想要针对任何特殊场合的讲道,”主人答道,“不过圣经里有一段经文说,‘在天堂中听到一个犯了罪的人忏悔了,比听到九十九个正直的人不需要忏悔还更高兴。’如果您有这段经文的讲道稿,讲道时又不会吸引我家仆人和请来的女士们的视线来注意我,那我就满意了。我提到这段经文,是因为对你们牧师先生来说,这是个常说的经文;不过只要您手头有什么讲道稿,不论说哪段经文都行。” “先生,那段经文的讲道稿我有,”威廉斯先生答道,“如果您允许我以我对您的恩惠表示感谢作为讲道的题目,那么我想作一个表示感恩的讲道,它更适合我感激的心情;过去我本人受到极大恩惠时曾经作过这样的讲道。有一段经文说,‘现在请您让您的仆人平静地离去吧,因为我已亲眼看到您把人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了。’我将根据这段经文来讲道。” “这段经文对我很适合,”我说。 “不适合,帕梅拉,”主人说,“因为我不让你离去。” “但是,先生,”我说,“我已看到上帝把人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了!我想,如果有什么人有理由田幸运的圣母玛利亚一起说,‘我的心灵赞美天主,因为他注意到他侍女菲莉的财产,并把一个身份低微的人地位提高了。’那我是有理由这样说的。” “如果有时间,”父亲说,“那么对我孩子所受到的光荣,《路得记》将提供一个很好的题目1。” 1据《圣经·路得记》载,古代莫阿布有一女子路得,丧夫,在格麦德时认识大财主波阿斯,后波娶她为妻。他们的曾孙大卫后来当了犹太王和以色列王。帕梅拉父亲借此比喻女儿得到的好运。 “我知道那个故事,安德鲁斯先生,”主人说,“威廉斯先生会证实我所说的话:这位好女孩子将授予我的光荣就跟她所得到的一样多。” “先生,”我说,“您的宽宏大度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但我将永远不会像您这样想。” “那是另一回事,我的帕梅拉、”他说,“我那样想是最好的;你说你不那样想,那是由于你善意的缘故,我们两人这样相互对待,将会对我们都有利。” 我们从小教堂出来时,威廉斯先生说,他要回家去,仔细问看一下他的讲道稿子,从中找出一份合适的。 “在您走之前,我有一件事要说,”主人说,“这件事是这样:我为了这位好女孩子跟您争风吃醋时,曾采取了一个报复性的行动;您知道,我拿出了您欠我钱的借据来;由于这个缘故我曾让您吃了苦头,受了折磨。我对这个做法确实感到羞愧。当我把钱借给您的时候,甚至当我拿出那张借据的时候,我并不打算在什么时候把它收回。这个借据现在作废了。”(这时他把它从衣袋中取出来,交给了威廉斯先生)“跟我过去残酷对待您的行为相比,现在的补偿是多么不够!但是一个人怀着争风吃醋的心情时,什么样的罪过不会犯呢!我想,”他继续说道,“您被捕入狱所发生的一切费用都已由我的事务律师支付了;我已下达命令,这些费用应当由我支付。” “那些费用已经支付了,先生,”他说,“我万分感谢您这样的善心好意。” 第二部分-2 父亲由于第二天要在小教堂中,在达恩福德小姐和那些仆人们面前露面,因而对他的服装感到有些不安;他说,这倒并不是由于他本人的缘故,而是考虑到主人和我的缘故;然后他告诉我,主人曾赠送他二十个基尼给你们两人购买衣服;我听后心中确实喜悦。但是亲爱的母亲,当一个人一方面感到恩情深厚,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很不配时,处在这样沉重的思想压力下,这不是一件几乎难以承受的事情吗?做好事具有一种多么像上帝一样的力量啊!我是由于这一点,而不是由于其他原因才羡慕那些富有与高贵的人们的! 父亲正跟我谈到那二十个基尼时,主人走到我们中间来,我就说,“啊!先生,您的仁爱真是大得无边无际!父亲已告诉我,您给了他什么了。”“那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帕梅拉,”他说,“这只是表明我善良心意的一点小小保证金罢了。别再提它了。但刚才我好像听到这位善良的人为了什么事而有些发愁,是不是?别向我隐瞒任何事情,帕梅拉。”“只有一件事,先生,”我答道,“他知道他不能不去参加礼拜式,但他可怜的衣服——” “嘿,安德鲁斯先生,”他打断我的话说,“我原以为您对衣着外表毫不在意,不屑去注意的呢。帕梅拉,你父亲不比我在多少,也不比我矮多少;虽然这里所藏的衣服不像在贝德福德郡那么多,但请他和我一起到我的衣橱去看看吧。” 于是他就领着父亲上楼去(父亲倒是十分为难,有些不很情愿的样子),翻看了好几套衣服;最后,他眼睛注视到一套精致的淡褐色厚呢衣服上,认为它看上去最朴素,就想由他自己帮助父亲穿上外衣和背心,这套衣服对父亲确实非常合适;由于它很朴素,而且是用同样颜色衬里的(它当初是为乘坐马车旅行时穿着而出制的),因此父亲就更不会反对了。 主人把整套衣服都给了父亲,并以极为和善和慷慨的态度指点说,父亲应该穿戴上主人本人的亚麻布衬衣、帽子、鞋子和长袜,并亲自为他挑选这些东西。因此,亲爱的母亲,你应该做好思想准备,当你看到父亲的时候,他将像是个衣着翩翩的纨绔子弟了。“安德鲁斯先生,”主人说,“您用不着戴假发;因为英国衣服最讲究的男子戴上那最昂贵的长假发,也不及您留着那值得尊敬的苍苍白发更合适。” 父亲走到我跟前时,却忍不住流下眼泪,并把所有这些情况都告诉了我。“受到这样深厚的恩情,我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该怎样才好,”他说,“啊我的孩子,这一切全都是由于上帝的仁慈和你的贞洁啊!” 星期日 在这个神圣的日子,全家人似乎都高高兴兴地把好衣服穿到身上,到小教堂中去庆祝这个安息日;琼斯夫人和威廉斯先生乘着她的马车,两位达恩福德小姐乘着她们自己的马车来到,她们每人都有一位仆人侍候。我们在极为愉快的气氛中一起吃早饭。父亲的衣着整洁、漂亮,三位女士都十分喜爱他。 我们吃早饭时,主人对威廉斯先生说,由于没有教会文书唱赞美诗,恐怕我们只好不唱赞美诗了;但是威廉斯先生说,不,凡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什么都不应当缺少。父亲说,如果可以允许,他愿意,也能担负这个任务,因为这是他一直高兴做的事情。我知道他过去年轻时曾经学过唱赞美诗,而且经常在星期日晚上在家中私下里练习唱(当他去从事艰苦劳动之前,在他遭遇不幸的最初日子里,他本想开设一个小学校,但却没有成功;本来他还曾作出努力,想在这个小学里教赞美诗的),因此他在这个小小的集会上担任这件工作,我没有什么不愿意。他们对他的建议似乎十分高兴。朱克斯太太以及除厨娘以外的所有仆人都参加了。我从没有见到礼拜式比这举行得更为庄严,人们参加时的态度也从没有比这更为虔诚与庄重的。主人、琼斯夫人和两位小姐为大家树立了良好的榜样。 父亲执行他的任务,受到了热烈的鼓掌;当他答唱赞美诗时,他就像一位老练的教会文书一样。他宣布唱第33篇赞美诗,它只包含三个诗节,我们就把它全部唱出;他念诗行,并领头唱曲子,由于他的职责完全支配了他的心情,因此他能清楚地、沉着地,同时又热情地把它从头到尾念完和唱完。琼斯夫人凑着耳朵对我低声说,这位善良的人适合参加所有的社交集会和出席各种值得称赞的场合;达思福德小姐说,“愿上帝保佑这位亲爱、善良的人!” 你一定会想到,我心中感到多么高兴。 天主是我唯一的依仗, 我的饮食全都赖他供养, 我所需要的东西各种各样, 怎么还会缺少了一件一桩? 我平安地躺在绿色的牧场, 他让我在这里把青草饱尝, 然后又领我到一条溪旁, 这条溪水流得十分欢畅。 当我发现自己几乎迷路, 这时他来把我领上归途, 甚至还为他自己名字的缘故, 引导我走上他正义的道路。 虽然我甚至已走近死神的门户, 然而我却丝毫也不害怕凶恶, 因为你把手杖和牧羊的短棒紧握, 它们依然使我得到安慰、鼓舞。 就在我的仇人面前眼旁, 你为我把丰盛的宴席大张, 还在我头上涂香油使我神清气爽, 我杯中的洒满得向外流消。 到头来当我呼吸到最后时光, 你的仁慈将为我把一切抵挡, 那时我将迈步走进上帝的殿堂, 在那里永度我的生命无际无疆。 亲爱的母亲,我知道,你能背诵大部分较短的赞美诗;因此我不需要抄录它们;特别是因为圣经是你的主要珍宝(它确实是个珍宝),我不知道有谁能比你更多或更好地使用它。 威廉斯先生给我们作了一个出色的讲道,它论述慷慨、宽大以及正确使用财富所得到的幸福;讲道根据的经文是《旧约全书》中的《箴言》第11章第24、25节:“有些人慷慨施舍,反而更加富有;有些人过于吝啬,反而更加贫穷;慈善为怀的人将会富裕;把水给别人喝的人,别人也会把水给他喝。”他把这个讲题处理得十分恰当,只谈一般原则,而不涉及个人,因此没有触犯主人敏感的心情,因为他最初担心威廉斯先生会借此机会对他个人进行恭维;他把这次讲道称为一次优美和明智的讲道。 父亲站在教会文书的位子上,正好在讲经台的下面。讲道结束时,琼斯夫人通过她的仆人要求他再给我们领读一篇赞美诗。父亲后来说,他觉得前面那篇赞美诗稍稍长了一些,那是那些最长的赞美诗当中的一篇,于是他就挑选了书中最短的一篇;你知道,那是第117篇赞美诗。 啊世界各族人民遍布四方, 永远把天主衷心颂扬, 称赞他无比伟大, 称赞他无比高尚。 因为他对我们仁慈善良, 他的真理不会腐朽衰亡, 所以要把我们的上帝天主颂扬, 世世代代,地久天长。 主人感谢威廉斯先生讲道;女士们和我也极为诚挚地向他表示了感谢;主人很高兴地拉着父亲的手,感谢他在这神圣的仪式中担负的任务。威廉斯先生也向他表示感谢;女士们也向他表示恭维;仆人们全都露出尊敬与愉快的面容看着他。 吃午饭的时候,虽然我竭力推辞,但还是不得不坐在餐桌上方;主人说,“帕梅拉,你眼明手快,因此我想你可以递菜给这些女士们。我这两位善良的朋友则由我来递菜给他们。(我这样做好吗?)”他是指父亲和威廉斯先生。 不过我应当早就告诉你,我穿了一件有花形图案的衣服。这是老夫人的衣服,看上去就像新的一样,在她逝世以后不久,主人就把它给我了;这些女士们以前没有看到我不穿土布衣服的样子,当她们刚看到我时,都啧啧不已地称赞我。 午饭吃过以后,谈到赞美诗时,主人使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因为他对父亲说,“安德鲁斯先生,下午由于我们只有祈祷式,因此我想我们可以读、唱一篇比较长的赞美诗,您看第137篇好吗?”“啊善良的先生,”我说,“请,请一个字也别说了!”“不管你说什么,帕梅拉,”他说,“在这些女士离开之前,你要根据你自己改写的文字,把它唱给我们听。”父亲露出微笑,但却为我感到有些担心;他说,“阁下不会感到不高兴吗?”“啊不会,”他说,“千万别担心这一点,只要朱克斯太太没有听到就行。” 这引起所有女士们的好奇心;琼斯夫人说,任何会使我忧虑的事情,她都不愿意要求我做,但如果我允许,她将会感到高兴。“夫人,”我说,“我确实应当请求您不要坚持这个要求,我不能,不能答应。”“女士们,你们确实应当听一听,”主人说,“帕梅拉,不要老是随你的意思办。”“那么,先生,”我说,“我希望不要让我听到。”“帕梅拉,”他答道,“不适合被人听到的东西,你当然不会写下来的!”“可是,先生,由于具体的情况、时间、场合不同,在某一个时间可以原谅的事情,在另一个时间就不可原谅了。”“啊,”他说,“帕梅拉,是不是可以原谅,不仅由你判断,而且也让我来判断吧。这些女士们对你的故事已经知道得很多了;让我告诉你,她们了解的情况对我增添不了什么光彩,但对你却将增添很多光彩;因此如果我不反对重视过去的情景,那你就更可以同意了。不过我不来为难你了,帕梅拉,它就在这里!”他就把它从衣袋中掏了出来。 我站起来说,“先生,如果您要念它,我希望您允许我离开这个房间一分钟。”“我确实不会允许,”他答道。琼斯夫人说,“b先生,如果安德鲁斯小姐不愿意,那就请别让我们听它了。”“唔,帕梅拉,”主人说,“是我现在来念它呢,还是你过一会儿来唱它呢。我让你来选择吧。”“那真是太苛刻了,先生。”我说。“你必须选择其中的一个,我肯定地对你说,”他说。“那么,先生,”我答道,“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我是不会唱的。” “那么,”他说,“我看我非念它不可了。虽然你们这些女士会认为,这对我的名声很没有好处,但是,首先让我把当时的原因简略地对你们说一说。 “情况是这样的:帕梅拉在她认为被监禁的时间中,有一个星期日,朱克斯太太硬要她唱一篇赞美诗给她听;当时帕梅拉认为朱克斯太太是监狱看守,是被雇佣来破坏她贞操的。她的情绪低沉,所以拒绝了朱克斯太太的请求。但是朱克斯太太离开她以后,她却回忆起第137篇赞美诗,她以为它正适合她当时的情况;朱克斯太太在其他日子是时常催促她唱歌的,于是她就把这篇赞美诗加以改写,我手中现在拿着的这张纸就是她改写的稿子。但是,威廉斯先生,请您从通常译文1中念一个诗节,然后由我来念帕梅拉改写后的诗节。” 1赞美诗的英文译文,由托马斯·斯滕霍尔德、约翰·霍普金斯及其他人进行韵律上的调整后,于1562年初次出版,从那时以后直到18世纪末,译文经过一千多次的修订。 威廉斯先生从小衣袋中掏出一本普通的祈祷书,念了以下两个诗节。 一 当我坐在巴比伦的时候, 河流围绕在我们四周, 锡安山的回忆涌上心头, 悲伤的眼泪就汪汪直流。 二 我们把竖琴和锣鼓 全都挂上身旁的柳树, 因为人们曾在那里为了那个用途, 把它们种植了千株万株。 于是我的主人念道: 一 我悲哀地坐在布兰登厅堂, 四周全都在对我严密监防, 思念着每位亲人不在身旁, 伤心的眼泪不禁汪汪流淌。 二 我的欢乐与希望全已消逝、破灭, 我的心弦几乎就要断裂, 我的情绪不适合听那悦耳的音乐, 更无法接受说笑和戏谑。 这些女士们似乎很喜欢;威廉斯先生接下去念道: 三 他们使我们成为囚徒, 嘲弄我们都非常冷酷; “让我们欣赏你们希伯来的歌舞, 也让你们的音乐传入我们耳朵。” 这时我的主人念道: 三 她使我成为囚徒, 嘲弄我却满不在乎; “现在唱一首歌乐乐心窝, 欢欢快快地把精神振作。” 威廉斯先生接着念道: 四 “哎呀!”我们说,“现在统治我们的是一位陌生国王, 我们的心情十分沉重悲伤, 谁还能使它振奋昂扬, 把上帝的赞歌欢唱?” 主人说,“这是帕梅拉改写的诗节”: 四 “哎呀!”我说,“这桩事是多么邪恶荒唐, 它使我顾虑重重,百般忧伤, 悲思愁绪沉重地压迫我的心房, 我怎还能强颜欢笑,放声歌唱?” 她们非常好意地称赞这个诗节的质朴。父亲说,她们会使他女儿变得骄傲起来的。“不会,”主人宽厚地说,“帕梅拉不会骄傲,因为只有那些不习惯于听到称赞自己的人才会骄傲。请继续念吧,威廉斯先生。”他念道: 五 但是如果我把耶路撒冷抛到脑后, 听凭它悄悄地离开心头, 那就让我所有十个指头, 忘记怎样去把坚琴弹奏。 “唔,”主人说,“现在来听帕梅拉改写的。” 五 清白无瑕我定要坚守贞操, 即使在思想上也不偏离分毫, 否则就把指头儿藏进手套, 让大键琴的声音长寂永消。 威廉斯先生接着念道: 六 如果我还没看到你完全释放, 我就乐而忘忧,情绪高涨, 那就让我嘴中的舌头别再动荡, 把它永远地牢牢捆绑。 主人念道: 六 如果我还没有完全释放得救, 我就欢乐得忘记了一切忧愁, 那就永远永远锁住我的舌头, 直到那形势根本改变的时候。 第二部分-3 “好先生,”我说,“现在请答应我的请求。不要再念下去了。请别再念了!”“啊夫人,请允许我把其余的部分念完吧。因为我渴望知道您让谁当了伊多姆的儿子们1,还有赞美诗的作者咒骂残暴无礼的巴比伦人,您是怎样改写的。” 1根据《圣经》,伊多姆是雅各的哥哥以扫。他的后代在与古代以色列人的战争中,曾帮助巴比伦人掠夺耶路撒冷。 “唔,威廉斯先生,”我答道,“您不应当这样说。”“啊,”主人说,“那是最好事情当中的一件。可怜的朱克斯太太代表伊多姆的儿子们;我们不应该漏掉这个,因为我认为它是我帕梅拉的优点之一:当她受到这样压迫的时候,她却祈祷不要让压迫者遭受什么灾祸。请念下一个诗节吧,威廉斯先生。”威廉斯先生就念道: 七 因此啊天主,现在请你记在内心, 伊多姆的儿子们把我们的城市夷平, 他们发出了反对我们的喧嚷之音, 这些可诅咒的人,真是讨厌到了极顶! 八 天主,请记得他们用恶言咒骂, 洪亮巨大的声音响彻天涯, 他们喊道:“摧毁它,是的,摧毁它, 把它全都推倒在地下。” “确实,”主人说,“在我将要念的诗句中,似乎有一点儿诅咒,但我认为相比起来,它并不显得很坏。” 七 那些人想使我忍辱含垢, 横行霸道没有任何理由, 请上帝考虑我所吃过的苦头, 从他们那里给我补偿、报酬。 八 上帝,请记住这位朱克斯太太不走正道, 她恬不知耻地大声嚎叫, “把她的贞洁完全打倒, 打倒在地,不要这正经的一套!” “现在,”主人说,“请念赞美诗的严厉咒骂吧。”威廉斯先生就念道: 九 即使是这样,啊巴比伦, 你最终将成为废墟,一堆灰尘, 但最终总有人为我报仇雪恨, 他将被称为立功有福的人。 十 是的,那人将把你的幼儿带走, 把他们向着石上猛投, 使他们粉身碎骨,皮破血流, 他应当得幸福,天长地久。 “我的帕梅拉是这样改写这些诗句的,”主人很亲切地说道。 九 啊邪恶的人,可别得意洋洋, 奇耻大辱将降临到你头上, 我将感谢那些人把我释放, 愿他们安享幸福地久天长。 十 是的,那幸福的人,真是有作有为, 他将使你对你的邪恶深感羞愧, 他将救出我,把你的卑劣企图击溃, 也将救出你,使你脱离那万恶魔鬼。 “我的好朋友们,你们看到,”主人说,“我的帕梅拉没有难以和解的精神,”这时他微笑着说,“如果大家了解当时的实际情况,那么,威廉斯先生,她曾希望您成为那幸福的人。”“先生,不论当时她指的是谁,”威廉斯先生答道,“但现在除了您本人外,不会是其他任何人了。” 这些善心好意的女士们高兴地对我百般赞扬,赞扬得使我几乎抬不起头来。根据这个情况我相信,她们对我是很偏爱的,这都是因为主人对我很善良,喜欢听到大家称赞我的缘故。 下午,我们原先所有的人都到教堂中去参加祈祷式,连厨娘也参加了;最后父亲以第145篇赞美诗中的以下诗节结束了这个仪式;这些诗节恰当地颂扬上帝,颂扬他的一切仁慈;但父亲认为没有必要完全遵循它们原先的顺序。 天主在各个方面都公道正义, 他所做的工作神圣无比, 向他祈求的人只要真心诚意, 他就接近他们,十分亲密。 所有畏惧他的人们的心愿; 他总设法加以成全, 他听到他们喊声凄婉, 就去对他们进行救援。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向着你仰望, 由于你的拯救他们都安然无恙, 每当适当季节降临到田间山旁, 你就向他们人人提供充足食粮。 你伸出了你那慷慨的双手, 满足所有众生的所需所求, 你在他们手中把礼物塞够, 出于你一片情意,善良宽厚。 我感激的口舌不断转动, 高高兴兴地把天主赞颂, 把他神圣名字铭记心胸, 众口同声称赞它无尽无穷。 我们在花园中散步,直到茶点准备好了的时候;当我们从后门经过时,主人对我说,“在花园中所有的花中,向日葵是最美丽的!”“啊先生,”我说,“现在让我们把那忘记吧!”威廉斯先生听他这样说,似乎有些局促不安,于是主人说,“我的意思并不是想使你紧张起来,威廉斯先生。我前面还有其他一些地点,在帕梅拉所经历的危险中,这些比您过去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更使我担心,这些也应当使您有理由担心。”“先生,’他说,“您真是非常宽厚。” 主人与威廉斯先生后来在一起走了一刻钟,谈论一般事情和一些学术上的话题,然后走到我们中间来,他们对彼此的谈话都感到十分高业 主人在我身边时,琼斯夫人走到我的另一边,说,“请问,先生,那幸福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我们希望早日把这件事办了,这样我们以后可以请你们到我们那里去,你们能待多久就跟我们一起待多久。”“如果帕梅拉同意,”主人说,“我愿意就在明天,或最迟在后天;因为我已派人去取结婚证书了;我希望我派去的人今天夜间或明天上午就会回来。不过,我的好女孩子,请允许我要求你不要定在星期四以后。”“当然,夫人,”琼斯夫人对我说,“你不要把婚礼推迟了。”“琼斯夫人,”主人说,“现在您站在我这一边。我请您去跟她把日子定下来。我希望,她不要因为害羞,让那些细枝末节的想法成为她重要的考虑。”然后他就走去跟两位达恩福德小姐在一起。 琼斯夫人对我说,如果我不必要地延误一刻钟,那她就要不客气地说,我应当受到责备;因为她知道,戴弗斯夫人担心会发生这件事,心中十分不安。如果竟会出什么事,那将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夫人,”我答道,“当我主人最初高兴地向我提出这件事时,他说,它应当在十四天之内举行;后来他问我,我愿意在第一个七天之内还是第二个七天之内。我回答说,在第二个七天(因为我怎么能不这样回答呢?);他要求不要在第二个七天当中的最后一天。现在,夫人,因为他当时高兴地把他的想法说出来,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显得似乎太性急了。” “唔,”她说,“不过既然他现在以这样无可指摘的态度催促您走一个较近的日子,我想,如果我是您,那我就同意他的意见。”我答道,“如果我发现他很当真,那我想我应当答应他的要求。” 我们走到两位达恩福德小姐那里,跟她们一起走;她们两人都请求能参加婚礼,并请求举办一个舞会。她们还恳求我支持她们的请求。“小姐,”我说,“说真的,我不能答应这件事。”“为什么这样?”她们问道。“人们可能会高高兴兴地庆祝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我答道,“但是结婚这一天——小姐,说真的,我认为这是一件很庄严的事情,我们女性为这举行一个十分欢快热闹的舞会是不合适的!我想,如果你们自己结婚。那你们的想法也会跟我一样。”“如果这是一件这样庄严的事情,”达恩福德小姐说,“人们就更需要尽量让心情轻松轻松、快活快活了。” “我刚才告诉你们,”主人说,“你们从帕梅拉那里会得到什么样的答复。”那位年轻一些的小姐说,她这一辈子从没有听说过,在这种场合会有这样严肃的人们!“嗯,先生,”她说,“我希望你们那时将会唱赞美诗,你的新娘将整天斋戒和祈祷。我从没听说举行婚礼时要身穿麻衣、头上撒灰的!1”我认为她说这些话稍稍有些恶意;我没有回答她。如果我要回答每一位对我心怀妒忌的人,那么我想不久我就会忙得不可开交了。 1古代以色列人为了表示哀悼或忏悔,身穿麻衣,头上撒灰。 我们进屋子喝茶;这些女士们所能说服主人的是,在他离开这个郡之前要跳一次舞;但是达恩福德小姐说,那时舞会应当在她们家里举行;因为如果不请她参加婚礼,她就会不高兴,所以在我们到她家去之前,她不会再到这里来了。 她们走后,主人想要父亲留下住到婚礼举行之后再走;但是父亲请求第二天黎明时就动身回去;因为他说,他留在这里,母亲将会倍感不安;他则心情激动,急不可耐地要让她知道降临到她女儿身上所有幸福的消息。主人看到他这样盼望离开,就把托马斯先生喊来,嘱咐他明天早上把马按时准备好,还要准备好一个旅行皮包,在父亲回家时陪他走一天路程。这是多么好啊! 吃晚饭时,他说了许多亲切的话,并把他手中所有我写的信件都交给了父亲;但是他要求父亲和母亲读过以后,让他重新得到它们。“你们父女间的感情十分深厚,”他又说,“因此你们也许高兴在一起待一两个钟头。请向您善良的妻子致意,安德鲁斯先生,并请告诉她,我希望不久就能看到你们一起来看你们的女儿。所以我现在祝您晚安;如果在我看到您之前您已出发,那么我现在就祝您一路顺风。”然后他握了父亲的手,离开了;亲爱的父亲对他的恩惠与善良十分感动,几乎话都说不出来了。 亲爱的母亲,你可以相信,我是多么不愿意跟父亲离别,父亲也不愿意跟我离别;但是他是那么急如星火地想要去见到你,并把他心中洋溢着的幸福消息告诉你,所以我几乎就无法再把他挽留下来了。 朱克斯太太拿来两瓶加那利酒、两瓶肉桂水和一些糕饼;它们和主人新赠送给父亲的衣服一起装在旅行皮包中;因为父亲说,在人人都知道我将要结婚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左邻右舍的人们看到他穿上这套新衣服。他也不愿意在那时之前把那二十个基尼用掉一些,因为他怕人们会说三道四。“亲爱的父亲,”我说,“所有这些事情全都请你随意决定。现在我希望我们今后将高高兴兴地互通音讯,用不着采取什么计谋或对策了。” 他说,他将立刻去上床睡觉,以便明天拂晓时就可以起床;于是他就跟我告别,并说他不喜欢我明天早上起来给他送行,因为那样只会使我们更加依依不舍,并使我们两人整天都感到悲伤。 托马斯先生给他拿来一双靴子,对他说,明天黎明时他将来把他喊醒;一切东西都在头天晚上打包好了;于是我就接受父亲的祝福和祈祷;亲爱的母亲,他还许诺要为我从你那里得到同样的祝福和祈祷,所以我也接受了他的这个许诺;然后我怀着一颗沉重、但又夹杂着喜悦的心(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上楼到我的内室中,因为他是前往世界上一位最好的妻子那里去,而且是带着最好的消息去的(他说他一定要走)。但是我请求他别像过去那样艰苦地工作了,因为我相信,主人如果没有打算为父亲再做一些别的事情,那他是不会给他二十个基尼买衣服的。父亲从主人那里得到恩惠时更不要有什么顾虑,因为主人在他巨大的产业中雇佣了很多人,他会让父亲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得到一个跟他所得利益相当的职务,而却不会损害任何人。 他恳切地答应了我的请求。亲爱的母亲,请你务必要他切实执行。我希望主人将不会看到这封信,因为在我能把最好的消息捎给你之前,我现在将不把这封信寄给你;特别是因为父亲已把我过去所写的极大部分信件带给你了,他可以告诉你许多消息,因此,亲爱的母亲,我在这里祝你晚安,愿上帝保佑父亲一路平安,并祝你们两人幸福地会见! 第二部分-4 星期一 科尔布兰德先生回来了;主人上楼到我的内室里来,把结婚证书拿给我。我看到它时,心是多么急促地跳个不停啊!“帕梅拉,”他说,“请告诉我,你是不是能答应我的请求,把日子定下来。现在唯一想要得到的就是你的一句话了。”我大胆地吻了他拿着证书的那只手,说,“先生,您对我的这一切盛情厚意,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我的感激!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您会相信我能随随便便地接受您给我的这个光荣,不把它当一回事,因为如果我能长命百岁,在一生中恭恭敬敬地格尽职责,那也不足以使我对您给予的光荣受之无愧。凡是我可以或能够做到的各种事情,我都应当绝对听从您的意愿。不过——”“不过什么?”他亲切而又性急地问道。“唔,先生,”我说,“当您提到从上星期四算起的十四天时,我有理由认为那就是您所选择的期限,我的心完完全全属于您,因此我只担心现在要听从你,把日期提前,那样我就会显得似乎太性急冒失,不够稳重老练,不像您所希望的那样,除此之外我就不再担心别的了。”“不可能那样,我亲爱的人儿!”他说,并把我抱到他的怀中,“不可能那样!如果仅仅是由于这个缘故,那么今天就让你成为我的妻子。我立刻派人去请牧师来,”这位亲爱的先生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我说,“不,先生请,先生请听我说!确实不能在今天!”“不能!”他说。“确实是不能,先生,”我看到他那豁达大度而又急不可耐的神情,都快要昏倒了。“那么你为什么提出一个可能的希望,来讨我这颗爱你的心喜欢呢!”他答道。“先生,”我说,“如果您肯费神听一听,我将把我的一些想法告诉您。”“那就说吧,’他说。 “先生,”我接着说道,“我有一个很大的愿望,就是不论定在哪一天,我都希望这一天是在星期四。我的爸爸、妈妈是在星期四结婚的,他们是一对幸福的夫妇;您可怜的帕梅拉是在星期四诞生的;亲爱、善良的老夫人是在星期四把我从我爸爸妈妈那里领出来,由她来保护我的;先生,您是在星期四让我离开贝德福德郡到这个地方来的;依赖上帝的仁慈和您的恩惠,我现在所有的前程都是由这次事件而产生的;而且您在星期四那天对我说,从那天算起的十四天由您把我的幸福正式确定下来。现在,先生,如果您愿意纵容我这迷信的傻念头,那您就大大地成全我的心愿了。先生,由于这个原因,我感到很遗憾,因为您曾嘱咐我不要推迟到十四天当中的最后一天,而下个星期中的星期四正好就是那最后一天。” “帕梅拉,这确实是迷信;我认为您应当从现在开始,让一个星期中的另一天成为一个幸福的日子;比方,你可以说,我的父亲与母亲是在星期一决定在接着来到的星期四结婚的;在好多年以前,我的母亲在星期一做好准备,在接着来到的星期四生孩子;几个星期以前,你在星期一还只能在林肯郡再住两天,直到星期四才被马车拉走。我记得很清楚,”他说,“我在星期一给你写那封信,劝你善心好意地回到我身边来,而在那同一天你确实回到我这边的宅第中来了。我的女孩子,我希望这个日子将会跟你所说的任何日子同样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最后,更使人高兴的是,你将来会说,我是在星期一结婚的。好了,好了,亲爱的,”他又说,“星期四称王道霸的时间够长久了,现在让我们用星期一来代替它,至少跟它不分高低;因为你看,它有很好的资格来充当好日子,当我们从一个星期当中挑选日子时,它还要求享有优先权呢。以后,我希望,我们将让星期二,星期三,星期五,星期六和星期日都成为像星期一和星期四一样幸福的日子;这样,依赖上帝保佑,随着幸福日子的轮流转动,这些幸福的日子就转动成为一个可爱的周期,到头来我们将不知道该喜爱哪个日子更好了。” 这些话说得多么有趣!而且令人感到多么愉快、亲切! “先生,”我说,“您对我的傻念头令人愉快地进行了嘲笑;不过既然您在更大的事情上十分宽宏大度地满足我的要求,使我感到万分感激,那就请别让一件区区小事来阻挡我吧。如果我可以选择,我确实最喜欢星期四。” “好吧,”他说,“如果你能说出一个比这更好的理由,那么我将答应你的要求;否则我现在就派人去请牧师来。” 于是我声明反对,他则走了!“站住,站住,先生,”我说,“我们首先有好多话要说;我有好多傻话想请您费神听一听!”“那就在一分钟内说出来吧,”他答道,“只说最重要的,因为我们所有要说的话都可以在牧师到这里来的这段时间中说!”“啊不过说真的,说真的,”我说,“不能在今天。”“那么,就定在明天怎么样?”“唔,先生,如果不能在星期四,而您又提出星期一有那么多有趣的优点,那就定在下星期一吧!”“什么!还要再过一个星期!”他说。“先生,”我答道,“如果您愿意的话,那就这样定;因为就像您曾嘱咐过的那样,那是在第二个七天之内的日子。”“我亲爱的女孩子,”他说,“从现在到下星期一简直就像七个月一样长。”他说,“如果不能在明天,那就定在星期三吧。我声明,我再也不能多等了。” “那么,先生,”我答道,“请无论如何再推迟一天吧,那将是我所喜爱的星期四。”“如果我同意推迟到那个时候,”他说,“那么,我的帕梅拉,我希望就要来到的这个星期四将肯定是那幸福的日子了?”“是的,先生,”我说。我想,我那时看上去一定很傻里傻气。 可是谁叫我跟这样优秀可爱的一位先生在一起呢?我是这么深深地爱着他,而他又使我感到这么光荣!不过,虽然前程十分令人称心满意,但生活状态这样改变以后就再也不能恢复到原先的状态了,在那神圣庄严的环境中总有一种十分令人敬畏的什么东西压在我的心上。我不能不感到奇怪,大多数年轻人是那么缺乏考虑、仓仓促促地就进入了发生如此重大变化的新生活状态之中。 亲爱的父母亲,我就这样经过劝导,把即将来到的星期四这个很近的日子定下来了,而今天已是星期一了。哎呀!一想到这件事我几乎气都喘不过来了。原先还有十天时间,现在提前了一个星期;不过时间虽然已大大地提前了,我希望我并不太唐突冒失,我相信,如果这样做使亲爱的主人感到满意,那我就做对了。 在这之后,他骑马出去了,直到夜间才回来。一个人的思想感情是怎样逐步悄悄地发生变化的啊!他跟我不在一起虽然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我甚至对这样一点时间也感到沉闷乏味,特别是我们原来期待他回来吃午饭的。我希望今后我不会因为过分喜欢他,使他对我冷淡起来。不过,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你们两人却一直是相亲相爱的。 他回来时说,他这一天骑马骑得很愉快,骑出的路程大大超出了他原先的打算。吃晚饭时,他对我说,他很想让威廉斯先生来主持我们的婚礼;因为他说,这可以表明他已完全与他和解了。“但是,”他极为宽厚地说,“由于你们两人之间过去发生的事情,我担心这位可怜的人会觉得很不好受,并会把这看成是侮辱,而这种侮辱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我的女孩子意见怎样?你认为他会那样想吗?”“他会怎么想,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我答道,“但说到这种想法是否有理由,我却能回答,说实话,先生,您在各个方面对他都表现得极为宽厚,因此他不可能会误解您的动机。” 然后他说了一些话,对戴弗斯夫人的表现表示怨恨;我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新的事情?“是的,”他说,“我从她傲慢无礼的丈夫那里收到一封信,他自称是在她的鼓动下写的。信的内容没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猜想我打算与你结婚,于是就蛮横无礼地进行恐吓罢了。我生气极了,”他又说,“因此读完之后就把它扯成上百片,抛撒在空中,并嘱咐信差说,让他的主人知道我是怎样对待他的来信的。那人说了一些话,我想他是说他的夫人要到这里来,但我不许她的脚跨进我家的门里来。我猜想我这个处理方式将会阻止她来。” 我对这感到忧心忡忡;他说,“帕梅拉,如果我有一百个姐姐全都反对我,那对我也不会有丝毫影响;我本不打算让你知道这件事,但是你从她弟弟的高傲中已经吃了很多苦头,因此应该预料从姐姐那里也会遇到一些困难。总而言之,我觉得我们姐弟二人不仅在血统上非常亲近,而且在思想上也太相似了。但这不是她的事情。如果她要想把它当作她的事情,那么她处事应该更加恰当一些才是。她不知道良好的礼貌是什么,所以就没有理由夸耀她的门第。” “先生,”我说,“一位这样善良的弟弟与一位这样高尚的姐姐之间发生了不和,而我成为不和的根由,我对这感到很遗憾。”“别这么说,帕梅拉,因为这是我们幸福前程难以避免的结果。只是有一点,由于她是我姐姐,所以请你自己好好地容忍它,并让我来使她明白她本人处事轻率这一错误。” “先生,”我说,“如果以极为谦逊的态度对待善良的戴弗斯夫人能对她起一点作用的话,那么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我的努力来使她的脾气缓和下来。”“帕梅拉,”他答道,“你不能设想,你成了我的妻子以后,我还会容许你去做与你身份不相称的任何事情。我知道一个丈夫的责任,并会保护你的身份,就像你生下来就是一位公主一样。” “先生,您的善心好意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我说,“但是我根本不认为文雅的性格就表明心灵的卑贱。这是我应当预料到的一个考验,我会很好地经受得住,因为我会从中享有许多好处,这些足以抵偿这种考验带给我的苦恼。” “唔,”他说,“一切事情将做这样安排:我们以后谈到我们的结婚时,仿佛它将在下星期举行似的。我发现有暗探在对我进行侦察。如果戴弗斯夫人知道了我们结婚的日子,只怕她会在这天来到之前对我进行一次不受欢迎的拜访,那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因此我已嘱咐仆人们在今后十天或十二天之内不能到房屋外面跟任何人会晤。朱克斯太太告诉我,大家都说下星期四是我们举行婚礼的日子。彼得斯先生想看看我的小教堂,我将让他来协助威廉斯先生;名义上是在这个星期四(因为你不愿意把时间提得更早)早上来跟我一起吃早饭,不需要其他人;我将请求彼得斯先生在几天之内保守秘密,甚至连他自己家里的人也不让知道。我的女孩子对这有什么反对意见吗?” “啊先生,”我答道,“您在各个方面都十分宽厚,因此我对您建议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任何意见;但是我希望戴弗斯夫人与您不要再继续争吵不和下去;当她前来看您,像往常那样跟您在一起住两三个星期时,我在这段时间中会躲藏起来,不到她跟前露面。” “唔,帕梅拉,我们以后再谈那件事。那时你应当做我认为合适的事情;我将判断,你与我应当做什么。但是使事情更为恶化的是,在她本人完全没有成功之后,她竟唆使她的丈夫,那位有爵位的笨蛋,写信给我。我要是把那封信保存下来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让你看看,一个通常像傻瓜一样行事的人竟擅自像个大老爷似地写起信来;但我猜想那是我姐姐起草的,而他,可怜的人,只是一名唯命是从的誊写员罢了。” 星期二 主人刚才让我弹奏大键琴,并且边弹边唱。他高兴地称赞我的弹奏与歌唱。我所做的每件事他都称赞;他由于怀着善心好意,所以对我十分偏爱。 一点钟 我们乘着马车出去兜风,刚刚回到家中。我高兴听到他评论英国作家、特别是诗人的谈话。他在大学毕业前曾经进行上流社会所称的教育旅行1,参观过欧洲大陆的一些国家;他向我叙述他在意大利与法国所见到的一些名胜古迹和奇风异俗,我听了很感兴趣。他说,他想去他另一个宅第中,因为他原先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待这么久(连一半的时间也没有),所以不大清楚他本人在这里要做些什么事情。“帕梅拉,”他说,“当我到了那里,我们在那里定居下来以后,那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我有这样多的朋友来打扰你了;因为我有许多事情要整顿、改进;我必须到伦敦去,我跟那里的银行家有一些来往账目,它们借贷的时间比通常要长一些。”他又说,“在即将来到的冬天,我也许会领你到镇上去领略一下那里的娱乐。”我说,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娱乐,我决不会鼓励他这种爱好。 1旧时英国贵族子弟到欧洲大陆旅行,以完成自己的教育阶段。则基础之上的。”“先生,”我说,“我毫不怀疑,只要我用意好,您总会宽容我的。” “我毫不怀疑,我会很幸福,”他说,“我希望你也会这样。我没有染上很大的恶习,但我也不自称是个极为纯洁的人,我的女孩子。”我听到他讲这些话感到有些遗憾,因为他是以一种有些轻浮的态度说这些话的,这种轻浮态度跟前面的话题不完全适合;而且他仿佛是要我做好思想准备,有关他本人未来的幸福,如以正当的动机去衡量,他恐怕不会是一个十分守规矩的男子。为了他本人的缘故,这使我感到不快。我感到一种冲动,就说,“先生,如果您能向您的心说明您的行为,我将永远认为您是对的。但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享受到最大的幸福,都只是昙花一现,时间十分短促,我们的生命再长最终也是过眼烟云(请原谅我说得这么一本正经);我希望我们此生会十分幸福,并期待到了另一个世界上时,我们在那里的快乐也将会经久不衰。” “你说得很好,帕梅拉;你我今后要多交谈,我会逐渐习惯这种思想方法。只是你不能突然间对我过分严肃;不过我要嘱咐你,在你的谈话中,只要得当,你可以说说你那可爱的神学道理,务必不要克制着不说,说的时候还要显得高兴,这样就不会在我们那些单纯无害的享乐上笼罩上一层阴云了。” 我听到他的话满脸通红,默默无言,担心我已冒犯他了。考虑到我们在一起相处还没多久,我刚才所说的话确实是很冒失的;但是他和善地说,“如果你正确地注意我所说的话,我就不需要重复,我的意思并不是要劝阻你在合适的场合,把你自己心上那些可爱而虔诚的冲动绕着弯儿讲给我听。我的帕梅拉,你的善良不是偶然的表现,而是建立在原 他要我跟他一起吃午饭,而且只有我端到或夹到他面前的东西他才吃。由于他善心好意、纡尊降贵的态度,我的心确实时刻都在宽舒下来。但是我感到奇怪,仍然有一种奇怪的负担压在我的心头,它使我常常不自觉地唉声叹气,并往往在我对可喜的前程心醉神迷,感到十分快乐的时候泼上一瓢冷水,让我感到苦恼。我希望这不是不祥之兆。我希望这只是由于在人们一生中最庄严、最重要的时刻,一颗过分爱思前顾后的心感到软弱懦怯所引起的;这时刻那庄严与重要的程度,仅次于把一切都结束的那人生最后一幕。 我确实会很认真的!但我今后怎么办,一切都将托付给上帝决定;他直到现在都在非常奇特地指引着我,穿过面对的邪恶,到达那充满希望的境界。 只是我担心(我的担心确实是有很大理由的),对一位这样优秀男子的爱情,我太不配占有了。但我不断祈祷上帝让我保持谦逊的态度,在我即将结婚以后的生活中,这种态度将成为我最可靠的向导,仅次于上帝的旨意。亲爱的父母亲,请不要停止为我进行祈祷,因为这个新的生活状态也许容易遭受危险,它比我过去逃脱的那些危险更为恶劣。如果自负、虚荣、高傲的情绪控制着我的心,那就会发生这种情况!又如果我自己作孽遭到报应,在狂风暴雨袭击的海洋上,听凭我指挥的是一条很不牢固的帆船,船上既没有压载的物品,又没有其他舵手,而只有我自己考虑不周的意愿,那么势必也会发生这种危险的情况。 在我与我极好的恩人谈话过程中,那种种甜蜜愉快的事情,我将不详细叙述,让你们费神阅读,我同样也不来叙述科尔布兰德先生、朱克斯太太和所有的仆人们对我彬彬有礼的态度;他们好像都非常喜欢我,也非常喜欢我对他们的态度。到目前为止,主人没有发现我有太降低自己身份的缺点,他们也没有发现我有趾高气扬的表现,因此我希望,我会继续使大家亲切友好地对待我。不过,我也不会采取卑鄙下贱的手法或卑躬屈膝的态度去设法博得他们的好感;我想要做到的只是以始终如一、前后一贯的态度来为人处事;只要他们非故意犯下的错误,我都愿意加以掩盖,就像我希望别人宽恕我自己的这种错误一样;他们所犯下的真正错误,如果不会产生恶劣后果,又不大可能重犯,我将不会太操心费神去追究;如果有些错误会使主人的利益遭受损害,或会使违章越轨人员的道德败坏,而且具有故意和惯常的性质,那么我将不会包庇那些可能会鼓励邪恶意图或不廉行为的错误。总而言之,我将尽量作出努力,使那些优良的仆人从我这里得到亲切的鼓励,那些一般的仆人将会由于我激发他们学习先进的精神而变得好起来;那些有错误的仆人,如果不是完全不能改正的,我就用和善的态度和劝导的语言来使他们弃旧图新;如果采取这些办法对有些人徒劳无效,那么我就对他们批评警告;但主要还是采用树立良好榜样的方法。 如果上帝同意,这就是我将做的一切。 星期三 现在,亲爱的父母亲,再过一天,就要举行那极为庄严的仪式了。我的心还不能摆脱这个沉重的负担。我对上帝的仁慈和世界上那位最好恩人的恩惠,确实不知如何去感恩戴德!然而我又希望我不会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当我展望未来,想到明天幸福的仪式,将使我在主人宽宏大度的许可下,有权去做什么样的好事时,我的心无疑是非常兴奋的。 第二部分-5 星期三,晚上 亲爱的主人非常体贴。他看到我的弱点,宽厚热情地同情和安慰我。我请他原谅我不去吃晚饭;但是他亲自把我从我的内室中领出到楼下,让我坐在他身旁,并嘱咐亚伯拉罕不要侍候。我吃不下去,可是因为害怕他会生气,所以我还是设法吃了一些。对那令人敬畏、然而又令人极为兴奋的明天,他和善地克制着自己,不向我暗示任何事情i他不时夹一点东西到我的盘子中,又把它送到我的嘴边。我十分勉强地接受了他的好意,这使我感到很着急;我对他说,我对我自己实在感到羞愧。“亲爱的女孩子,”他说,“你确实考虑得太多了,但我希望我并不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先生,”我说,“所有这一切,都是由于我感到自己不配的缘故。” 他摇了摇铃,让仆人把东西取走,然后坐在我身边,用胳膊亲切地搂着我,从他那洋溢着甜蜜爱情的嘴中说出了极为温柔的话来。我没有时间把它们全都重复叙述一遍;我将只叙述其中的一些;啊,请宽容你们的傻女孩子,把她这些无聊的废话都写出来让你们费神去阅读;因为她要说的话是多么使自己感动,此时即使她上床去睡觉,那她也是睡不着的。 “在这将使我们结合到一起的庄严仪式即将来临时,”他说,“虽然并没有任何不体面的事情需要担忧,但我的帕梅拉这样可爱地坐立不安,它向我极为充分地表明,我过去怀着邪恶的意图,想要侵害这样纯洁的人,那时我是个多么卑劣无耻的坏人!一个这样贞洁的人,当面临着对她十分可怕的暴力时,会舍生忘死,这是不足为怪的。可是现在,我最亲爱的帕梅拉,你已在我这边看到跟你几乎同样纯洁的一片心意,为什么还会产生所有这些令人感动而又可爱的慌乱心情呢?亲爱的女孩子,我是你宽厚善良的朋友,是你清白的保护者,而不是破坏者;那么你为什么还会有这令人奇怪的困惑态度和这可爱的慌乱心情呢?” “啊先生,”我把脸掩藏在他的一只胳膊上,说,“帕梅拉是个很幼稚的人,请不要指望她表现出很理智的态度吧!您应该迁就我,听随我留在我的内室里。由于我用这样一种不知感恩的态度来回答您的善心好意,我简直要鞭打我自己了。可是您每时每刻都在善意之上再增添善意,而我又感到自己很不相配,这就完全压倒了我的情绪,使我支撑不起来了!” “现在,”这位宽厚仁慈的人说,“虽然我是不情愿的,但是我还是要向我可爱的女孩子提出一个建议。如果我这几天来对结婚的日子要求得太急迫了,如果另一个日子更能满足你的心愿,如果你认为到那时你就不会有现在这些忧虑,那么,尽管在过去的三天中,我觉得每个钟头都长得像一天那样令人生厌,但要是你真心诚意要求把日子推迟,那我就把它往后推。请说吧,亲爱的女孩子,请毫无顾虑地说吧;但请不要没有充足理由就接受我的建议,不过我并不要求你把你的理由说出来。” “先生,”我说,“您对我十分关怀体贴,这是一个极为宽宏大度的例子。但是我担心——是的,我担心,推迟几天之后,当那幸福的、然而却又令人敬畏的日子同样临近时,我的心情又将会跟现在完全一样。(我真是多么傻里傻气呀!)” “善良、可爱的女孩子,”他说,“你心胸这样宽厚地使用你的权力,从这点看出,我可以把权力托交给你使用!我无意用任何轻率的语言或不以为然的神色伤害你那颇为微妙的思想;不过,你也要设法克服那种不合时宜的羞怯心理。我将说服我自己来克服,如果你能做到,就请你也说服你自己去克服吧。” “先生,确实是这样!我会去克服;当我面前展现出这样可喜的前景时,我感到非常难为情!您所给我的光荣,您向我表示的善意,这些把我完全压倒了,使我在心中产生出~种我不相配的感觉。——这就是原因,先生,我可以使您确信,我的心里对您那仁爱宽厚的善心好意没有任何疑虑不安的想法;即使它稍稍流露出那种苗头,我也会感到厌恶。” “可爱的好女孩子,”他这样称呼我,并把我搂到他的胸前,“现在请告诉我,”他说,“我怎么能使这亲爱的、卜通卜通跳个不停的东西(他指我的心)完全安宁下来呢?” “请让我,亲爱的好先生,请让我自己一个人稍稍待一会儿,我将严厉地责备我的心;您怀着一片善心好意,是不会这样严厉责备它的。它现在忐忑不安,很不听话,过一会儿我会让它变得平静一些。但有一个原因,我没有一位亲切的女性朋友,好让我把一些幼稚的想法向她尽情倾吐,听听她的劝告,使我变得坚强起来;于是只好听凭我自己在胡思乱想了。我是个多么软弱、不中用的人啊!” 他善意地离开了我,让我有时间使自己镇静下来;大约半小时之后他又回来了;为了不立即就开始谈这个话题,而是谈一些会使我感到愉快的事情,他就说,啪梅拉,你的父亲和母亲这时候有许多关于你的话要说了。”“先生,”我答道,“您的盛情厚意使他们非常幸福。但我却不由自主地为戴弗斯夫人感到忧虑。” “我现在烦恼的是,”他说,“当时我没有听她的仆人把话说完;我仿佛觉得他当时谈到一些她要到这里来的事情。她给我写信的态度是很恶劣的,除非她到这里来时决心把态度改好,否则她从我这里只会受到冷淡的接待。” “先生,”我说,“请耐心地对待这位善良的夫人;这有两个理由:首先,因为她是您的姐姐,当然会跟世上其他所有人一样认为,您跟我结婚是大大地降低了您的身份;其次,如果她看到您跟她发脾气,那就更会使她怒气冲冲地反对我了。” “在我们其他的邻居当中,有比我姐姐戴弗斯更为高傲的女士,”他说,“她们也许比她更没有理由死心眼地讲究门第家世,但却会仿效她的榜样行事,而且会说,‘瞧,他的亲姐姐也不去拜访他!’对她那倔强任性的脾气,她的丈夫从来压制不住,其他任何人确实也压制不住,如果我能把它压制住,那么我就对她占了很大的上风了。我将试试看。 “唔,不过亲爱的女孩子,”他继续说道,“难道我就不可以说一句有关明天的话吗?”“先生,我希望到了明天,我将不会表现得像个十足的傻瓜;”我答道,“我已经以严厉的口气对我的心说过话了,就跟戴弗斯夫人所能说的一样严厉。这淘气的东西向我暗示,它会有一个较好的表现。” 他吻了我的脸,向我致意,接着说,“帕梅拉,我刚才注意到你说没有一位女性的朋友跟你在一起,我想这种情形你是有一些难受的。我本来很想让达思福德小姐来跟你在一起;但是如果请她,那就必须也请她的妹妹;这样一来,我就不如举行公开的婚礼更好;你知道,要举行公开的婚礼,就需要服装和进行其他准备。另外,”他又说,“那位妹妹过去曾向我求过婚,她的财产比她姐姐多五六千镑,是她的教母遗赠给她的;我让她失望了,她难免有些不高兴,虽然这是一次他们不能指望会成功的求婚,”他继续说道,“因为不论是她的容貌还是智慧,都没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她的财产一定是促使她向我求婚的唯一诱因,但那对我决不会起任何作用。” “先生,”我说,“我正在想,如果您是要跟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士结婚,那么结婚前一夜就会忙于宣读财产授与证书和在上面签字、盖章,并用现金当场支付,等等事情;可是现在可怜的帕梅拉什么也没有带给您!她的出身这么低微,连她所穿的衣服也全是您和您母亲,善良的老夫人所赠送的!您的恩惠使我心中产生一种十分沉重的感觉,因此我无法怀着我本应有的信心抬起头来,迎接这庄严的时刻,这也是不足为奇的事。” “人们缺乏财力时,”他答道,“就在意愿上和在行动上表现得宽宏大度。凡是了解你经历和优点的人都会感到,我使你遭受的苦难,我是无法补偿的;你曾为了贞洁经受了多次考验,并高尚地通过了;你所取得的胜利是付出了昂贵代价的,谁会小里小气,不愿因此对你给予报答呢?这件事完全是出于我自愿的行为。我由于能从你身上识别那么多优点而感到自豪;在社会上人们的眼中,我的财产使我能为你的贞洁增光,并使你幸福,因此这财产对我就更加有价值了。” “亲爱的好先生,我能说什么呢!我对您这样仁爱宽厚的行为,除了用语言外不能用其他东西来答谢,这是多么可怜啊!至于说到我但愿——但愿什么呢,那还不就是承认缺乏财力,并表明这个人除了有意愿外,其他什么都很贫乏吗!” “那个意愿就是一切,亲爱的女孩子!这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这就是天主本人要求我们具备的一切!但是不要再谈这些话题了;不过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出于一颗宽宏大度与感恩戴德的心灵的自然冲动。只是我不想从事财产授与。我有富裕的财产,足够我们两人享用;你应该和我共同使用它;你使用时不应有任何保留,就好像你带给我的东西在世俗人们看来是与我的财产等值一样;因为在我看来,你所带给我的是更有价值的东西,要比我财产的价值大得无限,那是我亲身感受到的真诚,是经受过重大考验的贞洁,是通情达理、很有教养的言谈举止,这些将为你今后的地位增光;在这里我就别提你那可爱的容貌了,它本身就可以迷住一位帝王;也别提你那生来温柔与可爱的性情了,那是没有人可以跟你匹敌的。” 这位亲爱的先生就这样和善亲切、情深意厚地对待一无可取、心存疑虑的帕梅拉,安慰她,使她放下心来。他就这样宽容和豁达大度地原谅我的软弱。 他提出要在第二天早上亲自到琼斯夫人那里,把他的意图透露给她,井要求她保守秘密和参加婚礼;但是我说,那样做会使两位达恩福德小姐不高兴。“不,先生,”我说,“我将完全信赖您宽宏大度的善心好意;我为什么好像要害怕我亲切的保护者,以及我未来道路的向导和指挥者呢?” “朱克斯太太一定得知道这件事,”他说,“你是否不能原谅她,不容许她跟你在一起?”“能,先生,我能;她现在对我很有礼貌;我将原谅她过去的邪恶行为,因为,先生,您似乎希望我会原谅。” “唔,”他说,“如果你愿意,我将喊她进来。”我恭顺地鞠了躬,表示同意。他就摇铃召唤她;她进来时,他说,“朱克斯太太,我告诉您一个秘密。”“先生,”她答道,“我一定会保守的。”“我们打算把明天定为我们举行婚礼的日子。考虑到我本人与戴弗斯夫人的关系,我有特别的理由,在一段时间内不让其他所有的仆人知道我们结婚的消息。”“很好,先生,”朱克斯太太向主人行了一个低低的屈膝礼,并向我行了一个更低的屈膝礼(可怜的人!她过去虽然邪恶,但当她现在受我控制时,我怎么能伤害这样一个人呢?)说,“我将注意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由于受到这样的信任,她脸上露出了十分高兴的神色。“彼得斯先生和威廉斯先生将到这里来跟我一起吃早饭,表面上好像是来看我的小教堂。”他继续说道,“仪式举行以后,我们立即就乘坐马车出去兜风,就像我们在其他时候那样,因此我们穿着华美的衣服不会使人感到奇怪。彼得斯先生和威廉斯先生答应保守秘密,并将回家去。不过,经过再次考虑之后,我想,你无法避免让另一位女仆也知道这个秘密;但这件事我就由你去决定吧。” “先生,”她答道,“我们全都断定,婚礼会在几天之内举行;我想这个秘密不可能长久保守下去。”“我并不要求长久保守下去,”他答道,“但是您知道,我们这里缺少物品,不具备举行公开婚礼的条件。我们不久就要到贝德福德郡去,那时我将宣布这个消息。但是侍候我们的男仆们不需要知道这件事;因为我的姐姐戴弗斯会通过这种或那种途径了解所有发生的事情。” “先生,”她说,“您知不知道,夫人她打算在几天之内到这里来跟您在一起?那位仆人曾给您带来一封您很不高兴的信,就是他告诉我这个消息的。” “我希望,”他说,“我们将会在她来到之前就动身到另一个宅第中去,因此她将会白跑一趟,我对这会感到很高兴。”“先生,”她继续说道,“按照她的建议,她到这里来,有足够的时间来阻止你们的婚礼;她像我们原先猜想的那样,以为婚礼是在下星期晚一些的时候举行。”“让她来吧,”他说,“但是我不想见她。” 然后朱克斯太太鼓起了勇气。“我请先生原谅,”她说,一边行了个屈膝礼,“请允许我跟这位很快就是您的夫人讲几句话。”然后她转向我,“夫人,”她说,“请允许我祝愿您万事幸福如意;但我担心,我过去大服从东家大人的命令了,因此您不会宽恕我。”“朱克斯太太,”我答道,“说实在的,与其说我将成为您的仇人,还不如说您将成为您自己的仇人更好。我将往前看;我不会唆使善良的主人去反对他所感到满意的任何人。至于他的老仆人,我将永远尊重他们,决不会擅自指挥他的选择,或以我自己的一些怪想法来影响他的选择。” “朱克斯太太,”主人说,“您瞧,您没有担心的理由。帕梅拉是很宽大的,因为您我两人是一起犯罪的,所以在一次大赦令中必须把我们两人一道赦免。” “朱克斯太太,”我说,“在我面前有着这样一个纡尊降贵的好榜样,他可以使您十分安心,因为他是一位十分伟大、十分和善的恩人,在他的命令下如果我不消除所有的怨恨,那我就一定是极为卑劣了。” “您对我很好,夫人,”她说,“您可以相信,我将会作出努力,以恭顺与尊敬的态度对待您和主人,以便补偿我过去对您行为中的种种过错。” “双方都说得很好,”他说,“但是,朱克斯太太,为了使您相信我这位女孩子心中没有恶意,她已选择您在明天早上侍候她;您必须保持她的情绪。”“我对这份光荣将感到十分自豪,”她答道,一边行了个屈膝礼,反复说她会注意保守秘密,然后就退出了房间。 亲爱的主人极为亲切地向我告辞;我上楼坐下,把所有这些令人极为愉快的详细情形写下来报告你们,亲爱的父母亲。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钟,朱克斯太太正上楼来,我将上床去睡觉;但我担心,这一夜我一眼也不会合上。我这么傻,我真该为此而打自己。在这奇怪的反常表现中,肯定没有什么不吉祥的东西!只是所有爱思考的年轻女人,在生活状态临近这样重大变化的时候都会同样焦虑不安,这难道是不寻常的吗?只不过她们比我更为谨慎地把它对付过去罢了。 星期四,早上六点钟 昨天夜里我本来可以不用上床的,因为上了床也睡得不好。朱克斯太太常常跟我说话;如果由我们女性其他任何人来说,她的那些话本来是相当好的,但是这位可怜的人心地很不纯洁,所以那些话她只是嘴上说说,并不是真正出自内心。 我想主人也没有睡得很好,因为拂晓以后我就听到他起床,在卧室中走来走去。毫无疑问,他和我一样也有一些心事;因为他现在是跟一位贫穷可怜、天真幼稚、一无可取的女孩子结婚,这个女孩子是靠他可敬的家庭的恩惠培养起来的!这位天真幼稚的女孩子过了十二点钟以后,实际上就一定是他的妻子了,就像他要娶的是一位女公爵一样!他必须顶住公众责难的冲击。有些人会说,“身份高贵的b先生做得真妙!那位穷苦的乡下姑娘,原先在他家当仆人的,他把她娶来当老婆了!”那些跟他身份相等的人们以及他的亲朋好友会对他挖苦嘲笑,还会粗野地跟他开心逗趣;亲戚们的轻蔑态度,高傲的姐姐戴弗斯夫人的愤怒,他也必须顶住!啊,他为了我的缘故让自己丢了脸,我将怎样来对他进行补偿呢!我只能把我所能做的事情尽量做好;并祈祷上帝报答他;我还决定用纯洁的心来爱他,并以诚挚的服从来侍候他。我希望他将为了这个缘故继续爱我,因为,唉!我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可以奉献的了。由于我本不能指望得到这样大的幸福,因此,如果我可以不受到他的轻视,那么我就算是幸福的了;即使那些有钱的亲友唆使他对我冷淡,那我也一定会忍受这种冷淡,并继续高兴地尽到我的责任。 八点半 亲爱的主人,我和善亲切的伴侣,我宽宏大度的恩人,我高尚可敬的保护者以及,啊,让我把所有的好话并成一句来表达吧,我情深意重的丈夫(很快就会是我的丈夫了)(我高傲的心,请抑制住你自己吧,你要有自知之明,要知道你自己是很不相配的!)刚才离开了我,说了迄今为止人们向一位幸福少女所说过的最为亲切、最为温柔的话语。他是怀着抑制着的狂喜走到我跟前的。“我的帕梅拉,”他说,“我是不是可以问一下你在做什么事吗?在这张可爱的脸上为什么露出了这样忧虑不安的神色呢?”他轻轻地拍拍我的脸颊。“今天别让我责备我亲爱的女孩子吧。两位牧师九点钟就要到这里来跟我们一起吃早饭了;可是你似乎还没有想到穿着服装呢!为什么这样心神不定?为什么这样可爱地犹豫不决?” “不错,先生,”我说,“我将立刻改正自己!” 他看到窗子上摆着那本普通的祈祷书。“我可爱的女孩子不久就要说的那一课,”他说,“我希望她一直在不断地诵读。是不是这样,帕梅拉?”然后他用胳膊紧紧地抱住我,并吻了我。“不错,先生,”我说,“我一直在从头到尾念那庄严仪式上的用语!”“我最美的美人怎么想呢?”“啊先生,”我说,“这是个很庄严、很令人敬畏的仪式;虽然那伟大的庄严仪式是我愉快地期待着去参加的,但随着它的临近,一想起它却会使人无比紧张!”“它使我可爱的帕梅拉感动,这是毫不奇怪的,”他说,“今天早上我也一直在阅读它;就像你一样,我不能不说,我认为这是个庄严的仪式。但是我要对我亲爱的宝贝说,”他继续说道,并再次把我紧紧抱到他身上,“那里没有一字半句我不能高高兴兴表示同意的。”这时我吻了他的手;“啊我宽宏大度的保护者,”我说,“您说了这些话,使您帕梅拉的心变得坚强起来了,这是多么和蔼亲切啊!它觉得她本人很不配,没有什么比这更使它担忧的了。”“你应当用我评价你的尺度来评价你自己,亲爱的人,”他说,“如果我认为你配,你很好,那么你只要保持在我看来很好的那些魅力,驱除对你自己的一切疑虑就行,因为我今后的全部行为将向你表明,你将没有任何理由对我产生任何怀疑。” “先生,请别禁止我怀疑我自己吧;我自信心不足,这对我是合适的,这样才会没有危险。但在您作出了这种种事例之后,我不会怀疑您的盛情厚意。请只爱您的帕梅拉吧,因为她将作出努力,使她对您的恩情(我几乎不敢说您的爱)能受之无愧。如果我不能对您保持恭顺和感激的态度(虽然在我自己看来这不怎么样,但在您看来却觉得我很好),那将意味着一种什么样的惩罚啊!” “称呼它是恩情也好,称呼它是爱也好,你愿意怎样称呼就怎样称呼吧,亲爱的女孩子,但我除了爱,真诚与热忱的爱所激发的语言外,不知道用其他语言来对你说话。我要告诉我的帕梅拉,长期以来,有罪的情欲曾经像狂风一样,把我吹刮得辗转反侧,现在这已经过去了,在这之后,虽然你非常迷人,但是我现在不仅爱慕你的美貌,而且更加爱慕你的贞洁。现在你就要进入婚后的生活,它会使你有更多的机会来显示你的品德,因此,即使容易衰败的美貌不能长久保持,我对你的爱却会日益增加!”这位迷人的男子!所有这些亲切的话语是多么高尚、多么令人鼓舞啊! “可是我亲爱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耽误时间呢?我刚才有意说些话来让你疑虑不定的心安定下来。到现在为止我已说了一些,不能说得比这更少了。再见,可爱的女孩子,高兴起来吧!” 他又吻了我,然后十分尊敬地离开了房间,仿佛你们的女儿是跟他门当户对的人一样,甚至好像她有巨额的财产,会给他增光似的。我立即把老夫人的一件华美的白色缎子睡衣穿到身上;我穿衣服从来不慢慢吞吞,所以立刻就穿好了。由于我没有被召唤下楼去,所以我就拿起笔来,写了这么多。 我对写作已爱好成癖,每当我一个人待着时,我不能手里不拿着笔坐在那里。但是现在我已被召唤去吃早饭了。我想那两位先生已经来了。鼓起勇气来吧,帕梅拉!真丢脸,我的心又卜卜地急跳起来了!愚蠢可笑的心,安安静静地躺着吧!说实话,从来没有一位少女的心会像我的心这样不听话的! 第二部分-6 星期四,将近下午三点钟 我原以为今天我不会有时间,也不会有心情再次来写信了。但是有三位先生出乎意外地到这里来;虽然亲爱的主人极为有礼貌地尽量想把他们打发走,他们却决心留下来吃午饭。因此,在我跟朱克斯太太一起去吃午饭之前,我除了写信没有其他事情好做。这样我将从我中断的地方开始,把我幸福的经历继续写下去。 不过首先我要指出,这位亲爱的人禁止我不论在说话还是写作时使用主人这个词。但是我坚持说,现在我还不能不使用它。为了服从他,我说,它可以逐渐地消失掉;但是,至少在他认为合适宣布他所给予我的荣誉之前,我必须继续使用这个称呼。 我下楼去吃早饭时,看到彼得斯先生和威廉斯先生两人都在那里。主人在门口迎接我,并十分亲切地把我领进去。他后来告诉我,他已经对他们说过,除了非说不可的话外,请他们不要再对我谈到这件事情。我向他们致以敬意,我相信我当时的态度有些不自然,而且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我解释说,我下楼来的时候走得太快了。 亚伯拉罕进来侍候时,为了使仆人们不产生疑心,主人说,“很好,先生们,你们来了;我的好女孩子和我正想出去兜兜风,直到吃午饭,我希望你们留下来和我一起吃午饭。”“先生,”彼得斯先生说,“我们不会妨碍你们出去兜风;因为我现在能抽出一些时间,所以来看看您的小教堂,但我必须回到家里去吃午饭;威廉斯先生将跟我一起去吃。”“那好吧,”主人说,“我们还依旧按照原先的打算进行;我领彼得斯先生去看过我的小教堂之后,我们将乘车出去一两个小时。帕梅拉,吃过早饭之后,你是不是跟我们一起到小教堂去看看?”“如果——如果,”我说,几乎结巴起来了,“如果您愿意的话。” 虽然我试着吃些东西,但却吃不下去。我的手哆嗦得很厉害,因此把巧克力饮料也溅出了一些,于是就把它又重新放下来。他们都很好,故意朝着别的地方看。当亚伯拉罕离开房间以后,主人说,“我这里只有一只很普通的戒指,彼得斯先生。我希望这个仪式将会使它变得贵重起来;我将使我的帕梅拉有理由认为,这是我在这里可以赠送给她的最有价值的戒指。”彼得斯先生和善地回答说,他相信,我将会把它看得比世界上最昂贵的钻石戒指更有价值。 我已嘱咐朱克斯太太,她自己不要穿好衣服,以免引起其他仆人们疑心。 早饭吃过之后,主人当着亚伯拉罕的面说,“唔,先生们,我们就到小教堂去;我打算对它作些改变,你们有什么宝贵意见,请务必告诉我。帕梅拉,你也要把你的意见告诉我们,好不好?”“先生,”我说,“我立刻就来侍候您。” 他们出去了,我在椅子中重新坐下,自己用扇子搧着。“朱克斯太太,”我说,“我想我心里有病了。”她本想把她的嗅盐瓶给我,但我说,“您手里拿着它吧。也许我需要它;但我希望我不需要。” 她向我表示了很好的祝愿;我站起来,但两只膝盖相互碰击得很厉害,于是只好重新坐下来。但是最后我握住她的胳膊;当经过亚伯拉罕身边时,我说,“教堂里要作些改变,我们全都要提出意见,您知道是些什么改变吗?” 她告诉我,她已允许南知道这个秘密。朱克斯太太已嘱咐南待在小教堂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去。当我们进了小教堂之后,主人走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领我走向圣坛。“高高兴兴的,亲爱的女孩子,”他凑着我的耳朵低声说道。“我现在是这样的,而且也将会这样,先生,”我说;但是我几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因此你们可以相信,当我对朱克斯太太说,“别离开我,朱克斯太太,请别离开我”,这时候我仿佛已把我的全部信任都寄托在她身上,没有什么地方比她身上更合适了。于是她就紧挨着我。愿上帝宽恕我吧!但我这一生中从没有像仪式开始时这样心神不定的。甚至当威廉斯先生把仪式进行到说出那令人敬畏的话语,需要我们作出回答(就像在那可怕的审判日,我们必须作出回答一样)时,我还是心神不定。然后那庄严的话语和主人低声的私语:“请注意,亲爱的”,使我吃了一惊;接着他又低声对我说,“你知道有什么障碍吗?”我脸红了,低声说道,“没有,先生,只是我很不配。” 然后我听到了那可爱的问话,“您愿意这位女人嫁给您,成为您的妻子吗?”等等,亲爱的主人声音清楚地回答这个问题,说,“我愿意。”这时我开始稍稍鼓起一些勇气。但是当他们问到我的时候,我只能行一个屈膝礼;不过我相信,我的心比语言更迅速,已经对服从、服务、爱与尊敬的每一个条款都作了回答。 彼得斯先生把我交给了新郎1;我尽可能跟随着威廉斯先生说着许配结婚的话(亲爱的主人也跟随着说,但他的语调要高兴得多);接着是戴戒指的仪式,我怀着一颗极为感激的心,从他值得尊敬的手中接受了这一亲爱的礼物;后来他在马车中高兴地对我说,当他说了“给你带上这个戒指,我就跟你结婚了”等等时,我行了个屈膝礼,说,“谢谢您,先生。”也许我确实是这样说了,因为我相信这是仪式中最使我感激的部分;他的善心好意,以及他给我佩戴时那种脉脉温情和文雅举止使我的心深深地激动。接下去是祈祷和下跪,我对这感到很高兴,因为我哆嗦得很厉害,几乎站都站不住了,不过那倒不只是因为害怕,而且也是因为高兴。 1按照西方习俗。在婚礼中一般是由新娘的父亲把新娘交给新郎;帕梅拉的父亲不在这里,由彼得斯先生代替她的父亲做了这件事。 接着的仪式是在这少数几位出席的证人面前,把我们两人的手拉在一起,宣布我们两人已结为夫妇了(南是证人当中的一个,她由于好奇心在门口站不住,这时进来了);接下去是祝福,唱赞美诗,随后的祈祷和结束时的劝勉;所有这些都是这个庄严仪式中很受欢迎和极好的部分,因此我的心开始高兴起来,我的情绪也稍稍感到轻松一些。 最亲爱的父母亲,你们幸福的、幸福的、三倍幸福的帕梅拉就这样终于结婚了!跟谁结婚呢?唔,是跟她心爱的主人!她愿望的主宰者!就这样,由于上帝作出了令人愉快的转变,这位亲爱的人,过去曾经是她贞洁不规矩的袭击者,现在成了她贞洁和善、宽厚的保护者与奖赏者了。让我们更加颂扬和赞美上帝吧!请上帝让我不是完全不配得到这种荣誉吧!请他保佑和报答这位亲爱而又亲爱的人吧!他就这样把他一无可取的仆人提高了身份,并给了她一个地位,哪怕最高贵的女士也会认为有这样的地位是幸福的! 主人极为热情地吻了我的脸,向我祝福,并说,“亲爱的宝贝,上帝使你有理由在这个时刻像我现在一样高兴。”他把我领到彼得斯先生跟前;彼得斯先生吻了我的脸,向我祝福,并说,“亲爱的夫人,您可能会原谅我,是我把您交给新郎的。您是我的女儿了。”威廉斯先生谦虚地稍稍往后退了一点。“威廉斯先生,”主人说,“请接受我的感谢,并祝愿您的妹妹快乐吧。”于是威廉斯先生吻了我的脸,也向我祝福,并说,“夫人,我衷心地祝愿您快乐。我还要再说一句:看到贞洁与美德得到了这样的厚报,是我感到的最大快乐之一。” 朱克斯太太在小教堂门口把我的手冷不防地拉过去,吻了一下。如果她当时吻我的脸颊,我也不会不高兴的。这时我的情绪又恢复过来了;我拉着她的手,说,“朱克斯太太,谢谢您陪伴我,我刚才表现得很糟糕。”“不,夫人,”她说,“很不错,很不错。” 彼得斯先生跟我一起走出去;威廉斯先生和主人跟随在我们后面,一起谈着话。 彼得斯先生走进客厅时,说,“夫人,在这幸福的时刻,我再一次祝您长寿。愿您的幸福与日俱增;并祝愿你们永久相亲相爱!我所看到的新婚夫妇中,你们是最为可爱的一对。” 主人与威廉斯先生一道走进来。“你好,亲爱的命根子,”他说,“我希望你已稍稍镇静下来了。唔,你看,并不像你所担心的那样,这不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先生,”彼得斯先生很和善亲切地说,“这是个很庄严的环境;我喜欢看到人们怀着这样尊敬与严肃的心情走进里面。这是个极好的兆头;因为经过认真思考的开始就能指望获得极为幸福的进展。” 主人从他的手指上取下一只精致的钻石戒指,把它赠送给彼得斯先生。他又对威廉斯先生说,“我的老朋友,经过好多请求之后,我已为您保留了一笔作为教士俸禄的财产,这是我一直打算给您的;请您作好准备去领取。由于做这件事需要花一些费用,请为了这个用途接受这个。”这时他给了他一张一百镑的钞票。 这位慷慨大方的人就这样把恩惠赐予我们所有的人,特别是我;为了我的缘故,他慷慨得就像他已娶了一位万贯家财的贵妇人一样。 这两位先生告辞了;朱克斯太太相信,没有一位仆人产生任何怀疑。然后,当我单独跟心爱的主人在一起时,我扑倒在他的脚跟前,颂扬上帝,并由于他的善心好意而为他祝福。他十分亲切地对待我,使我万分感激。他把我称做他可爱的新娘以及二十来种甜蜜和可爱的名称,我感激的心因而兴奋得连重复说一遍也做不到了。 他后来把我领进马车;我们在附近的村子周围愉快地兜了一次风,他在这过程中说了一百来种招人喜爱的话,希望驱除我的忧虑不安,虽然我已作了我所能做的努力,但它依旧执拗地萦绕在我心头,而且据他告诉我,它已在我面容上散布出心事重重的神色。 我们在一点半钟又回到家中。他想在这个幸福的一天中一个钟头也不离开我;他说,这样可以使我跟他亲密无间,由此增进我对他的信任;当他正这样想得高兴时,他得到报告,说查尔斯·哈格雷夫爵士的仆人曾到这里来通知他,他的主人和其他两位先生正在路上,在他们前往诺丁汉的途中要到这里来跟他一起吃午饭。 他听到这个消息很气恼。他对我说,在其他任何时候他都会高兴跟他们在一起,但现在他们前来却是个无情的打扰。他真但愿已经告诉他们,他今天不在家里吃午饭。“而且,”他说,“他们都是些讨厌的酒徒。我简直不能在今天夜里把他们打发走;他们没有正经事情要做,只不过是在这个国家中旅行,并沿途随随便便地去拜访朋友;对他们来说,在一个地方待一夜或待一个月,完全是一样。但是,”他接着说道,“如果我做得到,我将想出个法子,吃完午饭以后就把他们打发走。他们真可恶,”他显得暴躁,非常不高兴地说,“一年当中有那么多日子,他们却偏偏要选在今天来!” 我们刚进屋子,他们就来了。我从窗子中看出去,他们好像是三个疯疯癫癫的浪荡于;他们一走到大门口,就发出了一声打猎的吆喝声,使得庭院都发出了回声,同时劈劈拍拍地挥打着鞭子。 我回到内室,依靠笔和墨水作为消遣,并排除心中的忧虑不安。 当一个人非常爱另一个人,而且又得到了极大满足时,她还这样忧郁不安,顾虑重重,那么,有些可怜的年轻人,被他们独断专行的父母逼迫,嫁给他们几乎痛恨的男子,也许还要失去她们最热爱的男子,那时她们的心情又该是怎样呢?那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这样残酷的父母还有什么不该责备的呢?这些无辜的牺牲品还有什么苦难没有受过呢? 主人上楼到我跟前,说,“唔,我是来问问可爱的新娘(啊,这可爱而又可爱的词儿啊门,她好吗?我看你正在写,亲爱的,”他说。“我想,这些该死的浪荡子是半疯了,而且想让我也这样!不过,”他继续说道,“我已嘱咐把我的马车准备好,假装有约要到几英里以外的地方去;如果可能,我就把他们送出屋子;然后我到外面转一圈,只要我能摆脱掉他们,我就立刻回来。我发现,”他说,“戴弗斯夫人逢人便说我们的事情;她肆无忌惮地跟查尔斯·哈格雷夫爵士说到我,她以为这样做是合适的;他们三人都无情地对待我,而且非常想见你,因此我不得不有些严肃地对待他们。”他吻了一下我的脸,走出去了,一边又说,“如果我不能摆脱他们,我就跟他们争吵,因为我已经失去宝贵的两三个钟头,不能跟我心爱的人待在一起了。” 朱克斯太太请我到楼下小客厅里去吃午饭。我去了,她十分殷勤地提出要在餐桌旁侍候我。但我坚持要她跟我一起坐下来。“朱克斯太太,不论我新的地位要求我做什么,”我说,“我希望我今后为人处事永远不要表现出高傲。” “您很好,夫人,”她说,“但您是我主人的夫人,我永远明白我对您应尽的责任。” 主人又进来了,说,“唔,谢谢我的好运,这些浪荡子现在就要走了;因为我必须跟他们一起出发,我也必须乘马车走。我若骑马,那就很难跟他们分离了。他们打算一路走一路找朋友聚会,决心作一次历时几天的疯狂旅行。” 亚伯拉罕进来告诉他,这些先生们就要走了,于是他就离开我,跟他们一起出发。 他们走后,我与朱克斯太太在花园中散步;走了一会儿之后,我说,她要是陪我走到两旁有榆树的人行道那里去迎接马车,我将很高兴。 这个宅第里里外外的各种东西现在所呈现的面貌,在我看来,跟过去是多么不同啊!花园啦,池塘啦,凉亭啦,两旁有榆树的人行道啦。我过去的监狱如今已变成我的宫殿;它四周的一切东西现在都已换上另一副面孔,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们在那个宽阔的梯磴上坐下,它是通向大路的。可怜的女人!我心里想,我上次坐在这里时,您对我的态度跟现在相比是多么不同啊! 我最亲爱的人终于回来了,并在那里下了车。当他走近时,朱克斯太太就离开了。“我的帕梅拉,”他吻了我的脸,说,“是什么使你到这里来的?我希望,你是来迎接我的吧!”“是的,先生,”我说。“谢谢你的好意,”他说,“但是你为什么把眼睛转过去呢?为什么低垂着头,仿佛害怕什么似的?”“您不应该这样想,先生,”我答道。“那就让我的心肝重新振作起精神,表现出更加高兴的样子吧。”他说,“把那过分忧虑不安的表情从这张世界上最迷人的脸上驱除出去吧。亲爱的女孩子,你有什么忧虑我可以驱散,有什么怀疑我可以排除,有什么希望我可以鼓励,有什么请求我可以满足的?请说吧,我的帕梅拉;如果我有能力,你只要说出来,我就会去做;就是要我付出代价来换取你一个微笑,那我也是会去做的!” “先生,”我说,“我只是觉得,您的善心好意我永远都难以受之无愧,除此之外,我不会有其他任何忧虑或怀疑。我只希望,我将来的所作所为将会招您喜欢;我决意向您表示的恭敬,将会被您很好地接受;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希望了。我只请求您会宽恕我所有的缺点,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其他请求了。” “我了解你感激的心情,”他说,“但是,亲爱的,请记住律师告诉我们的话,从法律上看,结婚是最高的考虑。可爱的新娘,这个庄严的仪式已经使你成为我的人,使我成为你的人;因此今后让我们不要再谈不平等的事情;如果把你丰富的智慧与无瑕的贞洁跟我的财产加以衡量,我认为我也不可能受之无愧地得到你,直到我仿效你的榜样,使我今后的生活变得大体和你的生活一样无可指责为止。就我的财产来说,我可以说,那只是一种偶然得来的幸福,而且是我唯一可以夸耀的东西而已。” “啊先生,”我说,“您使我产生了希望,这使我感到多么高兴啊!您的盛情厚意提高了我的地位,我希望这不仅没有使我陷入任何危险,而且相反的,我所尽的职责还会得到您的确认,我们今后可以相互促进彼此的幸福,直到永远!不过先生,正如您有一次提醒我的,我也不能太死板。得到您这些甜蜜的鼓励之后,我决心在各种事情上成为您希望我成为的人!”他非常亲切地吻了我;这时候我们已走到屋子跟前,于是就一起走了进去。 夜间十点钟 我们坐下吃晚饭时,他不论在行动上还是在语言上,对我都热情体贴地非常和善亲切。他灵敏地注意到我在努力克服我的一些幼稚想法。“以前有一次我曾告诉我亲爱的女孩子,”他说,“我爱慕她的美貌,但我更爱慕她的贞洁。我对你的态度,我对你毫无理由的忧虑所感到的苦闷,一定会使你相信,我确实是这样。你这位最可爱的女人将会看到,我是一位情人,一位丈夫,又是一位保护者,三者融为一体。你信任我,与我结婚,使我能同时做到这心地和善的三种人。” 尽管他亲切地再三劝说,我还是无法品尝一下晚饭的滋味;晚饭后,他让我喝了两杯香槟酒,后来又让我喝了一杯白葡萄酒;那是他采取为你们健康干杯的方式,善意地强迫我喝下的。当就寝的时间临近时,他说,“最亲爱的女孩子,我担心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久了。如果你回到你的内室去半个钟头,你可能会使自己更好地镇静下来。” 我原先就盼望得到这个自由,但不知道怎样把这个建议提出来。“您真好,先生,”我说,这时我大胆地用双手把他的一只手压到我的嘴唇上,他热烈地吻我,并把他这个浑身哆嗦的帕梅拉护送到她的卧室门口,然后离开了。 我走到我的内室。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地上,重新为这一天的幸福感谢上帝,并恳求在我安排未来生活中得到天主的帮助。 第二部分-7 星期五,晚上 这个极好的人在一切事情上是多么迁就我啊!由于他采取了落落大方、平易近人的态度,使我每一个钟头都过得比前一个钟头更为快乐。 他没有开一句轻浮、浅薄的玩笑,没有进行任何使人惊慌不安的嘲讽,没有显露任何令人不快的表情,也没有摆出高傲无礼的态度,来污辱或伤害你们三倍幸福的女儿。总之,他说了各种话鼓励我抬起头来看这位豁达大度的人,看这位我幸福的缔造者。 吃早饭时,他跟我谈到你们,亲爱的父母亲,以此来增强我的信心;他知道这是个我能谈的话题;他还向我保证,他将会使你们两人幸福。他说,他想让我给你们寄一封信,把婚礼的情况告诉你们,因为他可以作出安排,让托马斯明天就把信捎去。“我也不要求看你写的东西,亲爱的帕梅拉,”他说,“因为我以前对你说过,我将不再看了;现在我要在每一件事情上对我的新娘严格信守诺言。你可以把你所有的信件都寄给他们,从他们那些已经有了的信件开始,一直到这个幸福的时刻为止;只是让我请求他们阅读过以后把它们退回来,连那些我还没有看的信件一道退回;在没有退回之前我不要求看它们,但在退口之后我将当作你的恩惠来阅读它们。” “先生,在每件事情上服从您不仅是我的责任,也将是我的快乐;”我说,“我将一直写到这一天结束为止,这样他们可以看到您已使我成为一个多么幸福的人了。” 亲爱的父母亲,我知道,你f(两人将会跟我一道颂扬上帝,颂扬他对你们和对我的仁慈与善意;因为他高兴地向我详细问起你们的境况,还说,他注意到我在最初的几封信中曾提到你们欠债的事情;他给了我五十个基尼,嘱咐我把它们装到我的包包中捎给你们,用来尽量偿还你们的债务(这是他的原话);他还请求父亲应当别再做现在的工作了,要让你本人和母亲衣服穿着得体面些。他说,当他回到贝德福德郡以后,他将找一个好一些的地方给你们居住。他这一切表明善心好意的事例我将怎样来承受呢? 他还给了我不少于一百个基尼;他说,“亲爱的,当你离开这里时,我想请你从这些钱中取出你认为适当的数额给朱克斯太太,就像从你自己的钱中取出的一样。”我要求他指示给多少数额。“那就给她二十个基尼吧。”他说,“给科尔布兰德十个。那两个马车夫每人给五个;给这个宅第里的两位女仆每人五个,给亚伯拉罕五个,给托马斯五个,还有园丁、马夫和帮手,总共给他们二十个基尼。”他又说,“当我跟你回到另一个宅第时,我将把钱和装饰品作为礼物送给你,这样可以体现我对你的爱,并和你现在的地位相称;因为现在,我的帕梅拉,你不要像过去有一次你建议的那样,别去管其他女士会说什么话;你应该穿得像我妻子应当穿的那样。我要让社会上的人们看到,我对你非常尊重,就像尊重一位名门望族、家财万贯的女士一样,如果我跟她结婚的话。” 他看到我不知说什么话好。“亲爱的新娘!我的帕梅拉!我看出了你出于感激的慌乱表情。”当我正在想重新说话时,他吻了我。“我这样就把你的嘴给堵住了;你不要这样老是感谢我;到目前为止,虽然我已告诉你,我将为你做一些事情,但今后即使我做了的事情比那多十倍,那也不能完全表达我对你的爱和由于我使你遭受苦难而感到的内疚。” 然后他觉得我好像还有一些心事,就建议在午饭以前乘马车出去兜兜风;对我来说,这是又一次有趣的安慰,它使我的心情轻松了下来;他还向我叙述了他在各次旅行中种种愉快的见闻,来让我开心解闷,并向我介绍了其他邻居中的一些女士和先生;他对我说,他希望我设法同他们交往。当我担心地提到戴弗斯夫人时,他说,“我姐姐尽管性情暴躁,但我爱她;我知道她也爱我。她的高傲我能稍稍体谅,因为我知道,我自己不久前也是这样的;还因为她跟我不一样,她不了解帕梅拉和她的优点。不过,亲爱的,你不应当忘记你作为我妻子这个身份应有的风度,也不要低三下四地对她降低自己的身份;虽然我知道你愿意用殷勤的态度设法感动她,使她有一个得体的态度,但我有责任来监督你,你对她不要过分屈服了。 “不过,”他继续说道,“因为我不想在这里宣布我们结婚,所以我希望在我们到达贝德福德郡之前她不会到我们这里来;以后她知道我们已经结婚了,那时如果她不愿意和解,那她就会跟我们疏远。但是我们不要谈这个话题了,”他又说,“也不要再谈会使你感到担心的任何事情了。” 于是他就把谈话转到令人感到高兴的话题上去。 午饭后他告诉我,他已写信给他在镇里的绸布商,要求给他提供新的仆人制服;也写信给他已故母亲的绸缎商人,要求把最时髦的绸衣式样给他送来供我挑选。我对他说,我对他的恩惠与慷慨不能用语言来表达我的感激;由于对他本人的地位与身份什么最为合适,这一点他知道得最清楚,因此,我自己的一切都听凭他的喜欢来决定;但因他不断慷慨大方地对我赐予恩惠,使我不能不怀着惶恐的心情来看待他把我提高的地位;现在我担心我的言谈举止跟我新的地位难以十分相称,这样就无法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是我希望,我不仅能要求他宽厚地包涵我的缺点(我请他相信,那不会是故意造成的),而且还能得到他亲切的教导;他在我的行为中如果看到有任何他不能完全赞成的部分,那就请他让我知道;如他对我那些错误苗头提出批评,我将把它看作是世界上最和善亲切、最情深意重的话语,因为它可以使我免犯更大的过错,并使我能继续幸福地保持他对我的好感。 他非常亲切地回答了我提出的要求,并让我相信,他要有什么见怪的事情,是不会问在心里,不让我有机会来说服他或由他来说服我的。 然后他问我,我愿意在什么时候到贝德福德郡的宅第中去?我说,他喜欢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如果你愿意,”他说,“我们在冬天来临之前再到这里来,以便同彼得斯先生、琼斯夫人和西蒙爵士一家人这些你开始结识的人进一步交往;如果上帝能让我们有时间相互在一起,那么我在冬天将陪你到伦敦去住两三个月,这我已答应过你了。我想,”他又说,“如果你不反对,我们在下星期二左右就出发到另一个宅第去。”“先生,您建议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反对,”我说,“但是达恩福德小姐曾请求在一个晚上跳舞,您怎样避开它呢?”“如果她们不同意我们不想跳舞,那我们可以在星期一晚上安排那件事。”他答道,“但是如果你同意,我将邀请琼斯夫人、彼得斯先生全家人和西蒙爵士全家人在星期天上午到我们的小教堂来,并留下跟我们一起吃午饭;那时我将向他们宣布我结婚的消息,因为我亲爱的命根子离开这个乡间时,没有理由让任何人怀疑她不是我的妻子。”我极为感激地坐着鞠了个躬。“那样,”他说,“他们也许会同意我们重新回到这个乡间时再举行舞会。还有什么事你希望要做的?”他又说,“如果有,请把你心里的想法全都说出来吧,亲爱的。” “先生,”我答道,“到目前为止,我的愿望您全都已满足了;不过,既然您十分好意地嘱咐我把我心里的想法全都说出来,那么我必须承认,我想请求您做一两件好事;如果您同意做,那我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是什么事?请说吧,亲爱的。我的妻子(这是一个我过去所看不起的名称,我想我现在对它已愈来愈喜欢了)可以把她心里的想法全都说出来;只要我能欣然同意的事,我就答应依从你的意见去做。” “那么,最善良、最宽厚、最亲爱的先生,”我说,“请允许我跪下来,恭恭敬敬地向您请愿:您有几个仆人曾经由于善意地对待我而得罪了您,我请求您恢复他们原来的职务吧。” 他把我扶起来。“我的帕梅拉采取这种请求的姿态太经常了,”他说,“起来吧,亲爱的,让我了解一下您特别想要恢复谁的职务?”这时他用胳膊把我拉起来,紧紧抱到他的胸前。 “首先是杰维斯太太,先生,”我说,“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她在这世上遭遇到不幸,因此您对她生气,解除了她的职务,一定会使她感到极为沉重难受。” “其次是谁?”“朗曼先生,先生,”我说,“虽然他们曾经对我很好,但如果我不能保证他们为人正直,如果我认为恢复使用他们对他们亲爱的主人并不有利,那么我相信,我就不会提出这个请求。” “还有其他什么人你要替他们求情的,我的帕梅拉?”“您善良、年老的侍役长;在您还没有幸福地诞生前,他就在您家工作了。请原谅我,先生,他也是个好人。” “我只想说,这三个人虽然曾经随意损害我的名声,”他说,“但如果他们没有一道去向戴弗斯夫人呼吁求助,给了她一个把柄,使她可以蛮横无礼地来干涉我的事情,我本可以很容易不去追究他们其他行为的;因为我想要使人人都称赞和尊敬我的帕梅拉。但是在你的请求下,我将宽恕所有这三个人。我本人将写信给朗曼先生,让他知道,由于你的调解,他将受到什么恩惠;不过他由于在我家工作挣得了一笔财产,也许会不想再恢复原职了。亲爱的,你是不是写一封信给杰维斯太太,让她去担任她原先的职务?因为现在她将会是你更为亲密的仆人了。我知道你十分喜爱她,因此你到那里去时,看到她在那里就会更加高兴了。不过别以为,”他又说,“我是白白依从你这些请求的。”“啊,先生,”我说,“请告诉我,我能做什么吧;我虽然无权无钱,但心意却是十分良好的。我将片刻也不迟疑地满足您的要求。”“我已愉快地依从了你,”他说,“那就请自愿地用一个甜蜜的吻来报答我吧。”“这是多么宽厚的条件啊!”我说,一边立刻用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毫不难为情地吻了他一次,两次,三次,为每一位被宽恕的人各吻了一次。 “现在,我最亲爱的帕梅拉,”他说,“还有其他什么事情要请求的?威廉斯先生早已得到了照顾,而且,我希望,他将会是幸福的。你没有什么话要为约翰·阿诺德说的吗?” “亲爱的先生,您从我的信中已经看到这位可怜人的忏悔了。”“我看到了,”他答道,“但是他是因为为我效劳时伤害了你而忏悔的;我想,今后他如果想要背叛我,那么我们两人谁也不会宽恕他了。” “不过,先生,”我说,“请让今天成为一个大赦日吧!这可怜的人!他愈不值得您宽容,您宽容了他,就愈显得仁慈厚道了。请允许我只说一句话:过去他由于一方面对您要效忠尽责,另一方面对我又怀着善良的心意,感到十分矛盾,不知道何去何从,因此当他看到我们两人现在已十分幸福地结合到一起时,他在执行职务中将不会再感到左右为难,因为他为我们不论哪一方服务都不会对不起另一方了;我希望他将会赤胆忠心地为您效劳。” “唔,亲爱的,那么假定我把朱克斯太太安排到一个什么小旅馆里,并让约翰当她的丈夫,你的意见怎么样?那样你那位吉普赛人的预言就会应验了;她将会有一个比她本人年轻的丈夫。” “我可以落落大方地宽恕可怜的朱克斯太太,先生,并祝她幸福;但请允许我问一下,您这个安排看起来对可怜的约翰不像是个很严厉的惩罚吗?而且会不会看起来仿佛您对其他每个人都很宽厚仁慈,但却不能宽恕他似的?” “啊我的帕梅拉,”他笑嘻嘻地说道,“从宽恕的精神来说,这些安排对可怜的朱克斯算是最严酷难受了1;但我将永远不会再交给他或其他人去完成这种令人难堪的任务了;如果你能宽恕他,那么我想我也可以;因此约翰就交给你去随意处理吧。现在让我了解一下,我的帕梅拉还有其他什么愿望?” 1朱克斯太太过去帮助主人迫害帕梅拉,现在看到那些帮助帕梅拉、反对主人的人都得到了宽恕,心中会不好受。 “您千恩万谢的帕梅拉不再有任何愿望了,我最亲爱的先生。您的善心好意使我的心激动万分!” 我高兴得直淌眼泪。他用胳膊亲切地拥抱着我,并用我自己的手绢擦干了我的脸颊,还吻了我。“除了祈祷上帝保佑您长寿、健康、荣耀,并继续让我得到你爱我的幸福外,我没有什么别的要祈祷了;我将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说。 “我最亲爱的人,”他把我紧紧地搂在他的胸前,说,“你有了我,不比像我有了你那样幸福。我过去放荡不羁,寻欢作乐,我现在打心眼里是多么看不起那些胡作非为!从贞洁的爱情中会产生出多么真正的快乐啊!这是放荡不羁的人们那些狭隘的心灵所不能享有的一种快乐。当我本人过去是个放荡不羁的人时,我就完全不知道有这种快乐。 “我原先期望我的帕梅拉要为她自己请求做些什么事情,”他说,“但她所提出的愿望都是在促进别人的幸福,她那宽厚无私的心由于实现了这种愿望而感到快乐;因此应当由我来研究一下,为她本人还该做些什么,好让她不必为这操心费神。” 亲爱的父母亲,你们的女儿有了这样一位丈夫是多么幸福啊!我的心听到他的话时是多么快乐啊! 后来我回到内室,给你们写了这么多,我把我打算装进这个包包中的信写完,并把他送给你们的那笔令人非常感激的礼金也装好;在这之后,我想要再说的只是,我希望不久就看到你们两人,并接受你们对这幸福时刻的祝愿。不过难道我就没有其他的话要说了吗?不,我有。那就是请求你们两人继续共同祈祷,愿我保持一颗谦逊与感激的心,愿我永远怀着感激的心情来赞美创造这一切幸福的仁慈天主;不论人们的身份高低如何,愿我对待每个人的态度都不会给我宽宏大度的恩人丢脸!现在我急忙要签上我新的姓了。是的,亲爱的父亲,亲爱的母亲,请别以为我高傲得对改姓感到洋洋得意;你们虽然身份低微,但你们的姓对我来说将永远是宝贵的。但是,有了这样一位丈夫,我将说什么好呢?当我能把我自己称做你们永远孝顺的女儿同时,我有权利把自己的姓名像下面这样签署时,我觉得千言万语都难以有力地表达我的感激。 幸福的,三倍幸福的 帕梅拉·b 第二部分-8 星期六早上,我幸福结婚以来的第三天 我被这样宽宏大度地提高了地位后到现在还没有安定下来,因此我还必须继续写下去,直到以后安定下来,你们可以和我共享我婚后的幸福时为止,那时候你们将和我一道为这位世上最好的丈夫时时刻刻赐予我的大量恩惠而感到快乐。我把给你们的包包收拾完毕以后,就按照b先生亲切的嘱咐,开始给杰维斯太太写信;在我开始签署姓名之前,没有什么困难;当我被召唤去吃晚饭时,我就带着这封没有签上姓的信,下楼去了。 好主人(因为我高兴,并将永远用这个称呼来称他)正在写信给朗曼先生。“亲爱的,”他愉快地说,“请看这里,我给你的某个人写了些什么。”我阅读了以下内容的信;后来经他允许,我抄了一个副本给你们。 “朗曼先生, “我高兴地告诉您,这个星期四我已跟我心爱的帕梅拉·安德鲁斯结婚了。我过去曾有理由对您、对杰维斯太太和对乔纳森感到不满意,这倒并不是由于你们对她的仁心善意,而是由于你们三人一道向戴弗斯夫人提出请求,要求她来干预一件她不可能做什么的事情,而且它已造成她与我之间的不和。但是因为我的新娘向我提出的首先请求之一,就是要我不究既住,恢复你们三人原先的职务,所以我高高兴兴、毫不迟疑地同意了她的请求。 “我将在下星期二或星期三从这里动身到贝德福德郡。我希望在那里看到您和乔纳森已在完全执行委托给你们的任务;你们两人过去任务一直完成得十分完满,无可指责,我感到称心满意。 您的,等等。 “我妻子亲自给杰维斯太太写了一封信。” 我极为热诚地感谢他,然后把我写给杰维斯太太的信拿给她看。下面是一个抄件。 “亲爱的杰维斯太太, “我告诉您一个快乐的消息,昨天我已跟那位最好的男子,您和我亲爱的主人结婚了。我现在只告诉您,我宽厚仁慈的恩人不拒绝我的任何请求,甚至在我没有提出之前就已满足了我的愿望。您大概会相信,我不能忘记我亲爱的杰维斯太太,因此我就向他请求,让您回去担任您原先的职务;您过去执行这个职务对主人是十分有利的,而且所有受您指挥的人都感到十分高兴。我的请求一提出,就立刻得到同意了。我今后行使权力时,将使您对一切都感到舒适和愉快;我不久将荣幸地陪同亲爱的b先生到贝德福德郡来;我期望,亲爱的杰维斯太太出于对我的深情厚意,将会高高兴兴地在那里迎接我,这将会使我增添更多的快乐。因为怀着同样的深情厚意和感激之心,我现在是,并将永远是 您忠实的朋友 帕梅拉” b先生阅读了这封信。“为什么不把你的姓写上?”他问。“先生,”我答道,“您的盛情厚意使我有权利姓一个十分光荣的姓。但是由于这是第一次行使这种权利,因此除了在给我爸爸妈妈的一封信中我已签上我的姓外,我认为在其他信中在签上姓以前,我应当把信先给您看看,这样我不会显得似乎是——” “可爱的人!”他说,同时用一个吻来打断我的话,“这是由于您可爱的谦逊性格,所以才会想到这样做!但是我应当告诉你,你有权利姓我的姓,我心中所感到的高兴时刻都在增加。”然后他亲自拿了一支笔,在帕梅拉三个字之后写上他值得尊敬的姓;我在下面写上:“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我有权利这样签署我的姓名,请为这和我一起感到高兴吧。” 这些信和给你们的包包由托马斯在今天一早捎走了。 我最亲爱的主人刚才骑马出去了;他打算去拜访琼斯夫人、彼得斯先生和西蒙·达恩福德爵士,邀请他们和他们全家人在明天到小教堂来,并到这里吃午饭。由于时间十分短促,他乐意亲自去做这件事;如果派人捎口信去请他们,他们也许会推辞不来的。 我忘记提到,威廉斯先生昨天在这里,请求允许他去看看他新的财产,井准备去领取。主人对我宽宏大度的态度以及对他亲切的接待,他似乎都感到非常高兴。他怀着感激的心情承认,他认为他本人是最幸福的男子之一。 伟大与善良的上帝!您扩大了我的机会,也就扩大了我的意愿,使我能把从您仁慈天意的手中所接受到的充分幸福高兴地分一部分给别人!这样我在我同时代的人当中就不会是个毫无用处的人了!这样您对一个可怜人的仁慈,我就不会一个人独自领受了;在人类的天平上,这个可怜的人本人并没有什么价值,仅仅是一个数字中放在错误位置上的一个零,但应当把她放在正确的位置上1;虽然我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但我的地位将会使我变得重要;您的仁慈给我安排了这样良好的命运,使我超群出众,我由此所得到的幸福也将会由于我的地位而倍增。 1零(0)这个数码本身没有价值,把它放在错误的位置上不会使数字增值,但把它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则会使数字增值(例如,09中的0不会使9增值,但90中的0却会使9增值)。帕梅拉举这个例子来说明,她的地位提高以后可以做一些她本来做不到的事情。 我认为,对地位高贵的人们来说,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在伟大的清算日1,当问到他们怎样利用交到他们手中的机会2时,他们只能说——我们只是为自己活着,我们把您给予我们的一切权力财力只限制在利己的狭窄范围内使用;虽然我们不知道我们的子孙后代使用财富时会不会比我们使用得更坏,但我们却为他们积聚财富;当他们作出这样回答时,那些穷苦的人们该会怎样谴责他们呀! 1按照基督教的说法,是指世界末日的大审判。 2这里的机会,指交到人们手中的权力、财富等。 一个人如果利用自己的财力,对那些迫切需要的人们给予安慰和救济,那他在回想时心中就会产生一种崇高的快乐;虽然完全得不到事后的好处,但这种快乐本身对那慈善的心灵是给予了无限的报酬。毫无疑问,上述那些自私自利的人们完全不理解这种快乐。 善良的老夫人在世时,我曾十分经常地体验过这种快乐,当时她让我当她的施赈员,我只不过是把她的施舍分发给那些贫穷与病弱的人们罢了!那些悲惨可怜的人们,曾经因为她的慈心善意口口声声不断地祝福她;我是一名身份低微的人员,仅仅把她的抚恤金送到他们手里,但他们也由于这个缘故,口口声声不断地祝福我,这些祝福是多么使我感动啊!有一个特别痛苦的病人,当我生动地报告了他的情况以后,善良的老夫人就增加了救济他的定期津贴,这曾经使我感到多么快乐! 现在,亲爱的父母亲,由于上帝的仁慈和这位亲爱的人的恩惠,救济那些值得救济的穷苦人们已成了我的职责;我要把他们在值得尊敬的夫人逝世以后所遭受的损失弥补过来;让我请求你们跟我一起来不断进行祈祷,使我不会爱财如命,只顾自己过安乐的日子,表现得仿佛对交到我手中的财富已没有什么更多的事情好做了。总之,不要使我的幸福如意成为束缚我的罗网,也不要由于误用或不去用这些财富而使我陷入不幸。 星期六,晚间七点钟 虽然琼斯夫人一再劝说我心爱的主人在她家吃午饭,西蒙爵士也同样挽留他在他家中吃午饭,但他还是回到家里来吃午饭了。由于时间十分短促,彼得斯先生不能在明天早上为他的教堂找到一个讲道的人(我已说过,威廉斯先生已经离开去看他的新财产),不过他相信他可以找到一个在下午讲道的人,所以他答应他将跟我们一起吃午饭,并在我们的小教堂里念晚祷。主人于是就邀请达恩福德一家人、琼斯太太以及彼得斯先生一家人来跟他一起吃午饭。他们都答应来。 不过达恩福德小姐愉快地对他说,除非他答应让她参加他的婚礼,否则她就不来。我从这个情况中看出,彼得斯先生遵照主人的要求,确实守口如瓶,没有泄露秘密。 午饭以后,亲爱的b先生高兴地让我乘坐马车出去兜风,并再次热情大方地向我作出了他那些保证。说实话,他对我比过去更加亲切了,如果这是可能的话。有一件表明他善心好意的新事例,我来告诉你们。 我请求他允许我送一个基尼给这个镇中一个可怜的人,我听朱克斯太太说,他躺在床上,病得很重,而且一贫如洗。 他嘱咐我送他两个基尼。 “先生,”我说,“没有事先让您知道并取得您同意,我将永远不会做任何这类事情。” 他慷慨大方地回答道,“照你这么说,你由于不知道我是不是会同意,也许会少做一些好事。其实你处事慎重,我又不是个贪婪钱财的人,因此我希望你没有理由担心我会不同意。 “现在,亲爱的,”他继续说道,“我来告诉你,我们怎样来处理这个问题,这样可以避免使一方有丝毫不安,另一方有丝毫担心。 “首先,关于你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的事情不需要讨论。因为我在心里早已对他们作出了决定,那是这样的:如果他们和你认为我的意见不错,那么他们就到我在肯特郡的小庄园去;亲爱的,这是你曾经拒绝过的一个建议,”他笑嘻嘻地说,“那时候它使我感到痛苦,但现在我认为你那时那样做对我们两人都是好的。那个庄园有一个可爱的小农场,没有租出去,已购置了不少的农具、牲畜,我将为他们再购置一些;因为这一对勤劳的夫妇如果没有一些事情做做,他们将会不知道怎样打发日子。这个小农场将属于他们,用来维持他们的生活;农场上还有一座相当好的房屋,正在进行很不错的修理,它也将属于他们;此外,我每年答应给他们五十镑,这样他们可以用来维修农具、保养牲畜,并善意地照顾你们其他亲戚;在小事情上不用你或我来作主;大一些的事情,如果必要,你将永远有权对他们在资金上予以通融,因为我对你的小心谨慎永远不会提出疑问。只要上帝让我们活着,我们就一年去看望他们一次;他们只要愿意,就常到这里来看望我们,不论来多少次都不会过多;因为亲爱的,我这样安排的意思并不是要把他们从我这里打发走。在我继续往下说之前,我想问一下,我的帕梅拉是不是赞成我所说的话?” “先生,”我说(我相信,这时我的眼睛由于感激的快乐正在闪耀着亮光),“我说不出什么话来充分表达我的感激。亲爱的先生,”我把他的一只手紧紧地压在我的嘴唇上,“如果有其他什么富于表示感激词汇的语言,请教教我吧,那样我就不至于因为找不到想要表达的字眼而这么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我的美女!”他说,“你的心意已经通过你的眼睛用一种确实难以用言辞表达的语言说出来了。当你似乎最缺乏这种语言时,实际上你是最富于这种语言的!但我要求你把这个意见告诉他们,征得他们同意。如果你的意见或他们的意见是想让他们住得离你近一些,甚至就住在同一个屋子里,那我将毫不勉强地表示同意。” “啊不,先生,”我说(我担心,我在奔放的感激心情中几乎违反礼仪了),“我相信他们不会作出那样的选择。如果他们跟您住在一起,他们也许就不会很好地为上帝服务,因为那时他们将会经常不断地看到那只祝福他们的手,于是他们在感激中可能只看到无数恩惠的施与者,而不能看得更远了1(这也是我必须注意避免的)!” 1即只能看到b先生的恩惠,而看不到上帝的恩泽。 “好极了的人儿!”他用胳膊紧紧地拥抱着我,说,“你善意地接受了我的建议,这就不仅绰绰有余地报答了这恩惠,而且还使我欠了你的恩情。 “但是现在,我最亲爱的,我来告诉你,在你自己个人的慈善施舍方面,我们将做些什么事。我决不想把我们刚才所谈的问题放在慈善施舍的那个名义下面,因为我刚才提出的建议仅仅是我对两位可敬老人的责任,他们跟我帕梅拉的关系是这么亲近,现在通过她,跟我本人的关系又是这么亲近。”啊这可爱的人儿是多么——但是我要说什么呢?我将继续叙述他在更多方面的慷慨表现。 “这是在一个很小的数额之内,”他说,“我每年将给你二百个基尼,供你本人支配使用,由朗曼按季不断地支付五十个基尼给你,我不要你向我报账。第一个五十基尼将在你住进我另一个宅第去的那一天支付,这样你就可以开始做些事情了。我本可以亲自把钱支付给你,而不是由朗曼按季向你支付;但是如果由我来支付,那看起来就有些像是一笔礼金,而不是一笔应该支付的钱了。我不允许让任何金钱上的事务来降低我对我妻子的爱情,或被人们认为我是用金钱来换取那种感情的;我希望这种感情当然是出于更高尚的品格或动机。” 我说不出话来。 他继续说道,“我的女孩子似乎想不出说什么话好;如果你赞同我的话,那就像你昨天那样,请用一个亲吻来向我表示吧。” 我毫不迟疑地依从了这个令人感激的条件;虽然我们是在马车中,可是我用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并由于他对我的善心好意而为他祝福。“但是先生,”当我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我说,“您这样慷慨大方地对待我,我确实担当不起这样的恩情,我对您的善心好意真是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亲爱的,不要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感到不安,”这位极为慷慨大方的人说,“上帝恩赐给我一份很好的财产,它现正处于兴旺发达的状况之中。我每年都把钱储蓄起来,而且还购买了大量的公债券和私人债券,因此你将会发现,我到目前为止所答应的款额,跟我财产的那一部分相比,还差好多呢;你作为我的妻子,对那一部分财产是有权享用的。” 你们会说,这次兜风是极为快乐的。马车在晚上把我们拉回家中;接着,我们同样愉快地吃了晚饭。 第三部分-1 今天早上我们不到小教堂去(理由我已跟你们说过了),因此从b先生起来的时候起到我们吃早饭之前的这段时间,我用来在我的内室中进行祈祷和感恩。现在我发现我自己的情绪十分从容自在、高高兴兴和毫无顾虑。特别是,当我在各种场合看到他的性格和态度平平静静,十分可爱,甚至还变得活泼、欢乐时,我心中不能不充满希望:他并没有由于善意地对待我而感到后悔。 我陪他去吃早饭,并愉快地喝巧克力饮料;他显得非常喜欢我,说,“现在我的帕梅拉开始用安详平静的态度来对待我了;这种神态使她的面容显得十分可爱。我将让她有理由保持这种神态,我将永远对此感到高兴。” “亲爱的先生,”我说,“我的心非常安宁自在,已经不再可笑地烦乱不宁了;过去这种烦乱不宁的情绪和我感恩戴德的心情相互斗争着,我担心它曾使我的言谈举止显得令人讨厌。但是现在我全心全意深深地爱着您,平平静静地感到感激,不再有两种不同的心情了。但是,亲爱的先生,您就没有看到我有什么缺点吗?在我的言谈举止中,在我的服装穿着中,在其他任何事情中,难道我就没有什么不适当的地方,您希望我加以改进的吗?” “亲爱的,”他高兴地说,“你在各个方面都满足我的愿望。你只要继续像现在这样就行;你可以相信,我将永远爱你,直到我的生命结束为止。 “至于服装(你现在提到它了)和个人的风韵方面,我想对你说,我在结了婚以后的人们当中,常常看到做妻子的对自己的服装愈来愈马马虎虎、毫不注意,我觉得她仿佛不想尽力设法来保持她所已取得的爱情,并向丈夫显示出一种她不曾向情人所显示过的轻视。现在,你应当知道,这常常使我感到不快。那么请允许我说吧,我希望你在吃正餐的时候,永远穿着礼服,除非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妨碍你这样做,那是例外;不论你是到外面去还是待在家里,都要这样。这样就会使你在服装与举止方面继续保持那种从容自在的可爱风度(你在这方面很幸运是个行家),而且不论我领什么人回家来吃饭,你都随时可以接待他们,而不需要对意外来访的客人可笑地进行抱歉,让他们离开后对抱歉者的行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另外,你这样做将会使我相信,你认为在你丈夫面前,就像在你不常见的人们面前一样,你本人也必须保持优美的外观。” “先生,”我说,“这是个使我极为感激的指示,我将永远注意遵守它。” “亲爱的,”他说,“你在作息方面可能比你们女性当中半数的人们做得更好;因为她们的作息时间通常很不正常,仿佛她们认为出身高贵、财产富有的人有权把白天变为黑夜、黑夜变为白天似的;她们很少在该坐下来吃午饭的时间以前起床;因此把所有那些良好的古老规则都改变了:她们在该吃午饭的时间吃早饭,在该吃晚饭的时间吃午饭,在该休息的时间吃晚饭;由于她们爱打‘四十张’纸牌,所以有时在该起床的时候去休息。亲爱的,我希望你在其他所有事情上都将成为一位优秀的贵夫人,但在这些事情上别去学她们。我母亲是那些老式夫人当中的一位,同时又是这个王国中最高尚的夫人当中的一位;因此,你仿效她为你所树立的榜样就更不会困难。” 我请求他再给我一些指示:他就进一步提出家庭作息时间方面的规则,这确实是我已故夫人过去一直遵循的;但从他嘴中说出来却使我又喜又惊。他规定吃早饭、吃午饭和吃晚饭的正常时间就是下面这些(和其他家庭相比,这些时间要稍早一些): “通常,如果没有朋友前来打扰,”他说,“我喜欢在十一点钟休息。在夏季,我现在通常是在六点钟起床;也许你愿意比我多躺半个钟头再起来。 “然后你将会有一些你可以称为你自己的时间,直到九点稍过一些,你请我和你一起去吃早饭。 “然后你又将有几个钟头由你自己支配,直到三点钟,我喜欢在这时坐下吃午饭。 “然后你又将有几个钟头有用的时间去从事你所喜爱的活动。我通常在九点钟吃晚饭。当我们决定尽量遵守这些老式的生活规则时,我们将促使前来访问我们的客人们预料到我们在什么时间作息。我经常指出,人人都有权规定自己的生活规则。只是在开始的时候要顶住几句荒谬的嘲笑,这通常不是那些最值得尊敬的人们说出的;过一些时候,他们会说,‘求他没有用;他愿意按照他自己的方式生活。要他改变他的生活轨道根本办不到。他就像一只钟表那样定时地走动。’他们也许冷嘲热讽一番。但我为什么不应该这样?要知道人就像机器一样不结实,如果生活不规律,就容易像钟表一样出毛病。 “当客人们看到我在我的作息时间内接待他们时,面容愉快,内心欢乐,”他继续说道,“看到我餐桌上菜肴丰盛、品种多样,我们又亲切、热诚地欢迎他们,那时他们对我有规律的生活就不会有什么怨言了。亲爱的,说不定我们还会在我们的四邻八舍当中恢复那良好的老式生活规则,这有谁知道呢?至少,我们将朝着这个目标尽我们的一分心力,这也符合我在学校中学到的一个良好教训——如果人人都能改正自己的错误,那么所有人的错误也就得到改正了。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是,当我的一些浪荡哥儿们(就像上星期四闯到我们这里来的那些不受欢迎的人一样)在漫游中如果离开了他们本来要走的路,想到要去谁家吃午饭时,他们就只会说一声‘他吃午饭的时间已经过了’,这样他们就会考虑今后在更为合适的时间再约定到我这里来,或者是在那天到我这里来吃晚饭或过夜,而不是来吃午饭了。” “啊我最亲爱的先生,”我说,“您对我没有别的指示了吗?我听您的指示听得既高兴,又得益。” “现在我没有想到别的,”他说,“因为不用说,你的性情生来和蔼可亲,你那天真活泼的举止又使你可爱的面容增添了风韵,这些都使我对你有很高的评价。但你不要允许任何突然发生的意外事件使你的面容笼罩上阴云。如果有任何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时,我希望,不超过一刻钟,你就要对自己有所注意,快去照照镜子;如果看到脸上已有或正有一丝优郁的神色显露出来,那你就要立即驱除它,恢复你先前高兴的神态;可爱的女孩子一有了心事,一定会在脸上反映出来;因为她不会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因此她将会发现,这也是个使她情绪平静下来的方法。” 然后他谈到,他曾看到有些女士们遇到意外来访的客人时,心绪就烦乱失常。“我相信,”他说,“我将永远不会有理由提醒我的帕梅拉,有任何事情使她的丈夫看上去不怎么欢迎他的朋友,或使她本人没有做好欢迎的思想准备。不过我还是要说,我指望我最亲爱的宝贝习惯于始终殷勤地对待客人。当不速之客前来访问时,不论我们是否有很好的准备,她都不要显露出坐立不安或烦乱失常的神色。她当时不论正在陪伴什么人,都不要流露出丝毫的神色,表示她真不希望这个客人在这个时候前来拜访;她要高兴、亲切、谦和有礼地对待所有的人。有的人本来没有丝毫理由指望能得到她的厚待,或者有的人在餐桌上地位是最低的,如果她也能一视同仁地亲切接待他们,那么她不仅能使那猜疑不定的人高兴起来,而且也会使其他所有的人安下心来,把从容自在、高兴欢乐的气氛散播在餐桌周围。 “说过这些话之后,我不用再向我心爱的人提醒,她不该让任何意外事件扰乱她的情绪。我永远不会忘记,有一次阿瑟夫人的一位男仆偶然绊倒了,把一盘美味的中国菜摔到了地上;她对这件事十分恼火,竟让她的不满情绪传播到全桌;除了我以外,其他所有的朋友们不是安慰她就是谈论类似的不幸事件;在那天晚上余下的时间里,我们都因此改变了话题,大谈起笨手笨脚的男仆和粗心大意的女仆来了。” 我怀着感激的心情答应注意按他亲切的旨意办事。然后我离开他去穿衣服,把最好的衣服穿到身上;接着,打听到他在花园里,我就走去陪伴他。 我发现他正在小凉亭里看报。“您正忙着哪,先生?”我说。 他把正在阅读的报纸放在一边,说,“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跟你在一起更有意思的了。请坐吧,我的帕梅拉,”这时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他的身旁。“你是个谦和有礼的可爱女孩子!我看,我给你的指示(你是这么称呼的),你已遵照其中的一条执行起来了。你已把衣服早早地穿好,而且穿得娇媚可爱!现在,亲爱的,请你指出我的一些缺点,并告诉我,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好让我今后看上去比现在更使你称心满意。” “啊先生,”我说;如果不是因为害羞的缘故,我本想吻他的;“我没有一件事想要你做的;是的,一件也没有。难道您以为,”我继续说道(因为我不知道怎样停住不说),“您的帕梅拉是没有良心的吗?先生,请您确信,您十分宽宏大度地赐予我的恩惠,哪怕大大低于一半,那也会超过我最大的愿望了。” “我的天使,”他说,一边热情洋溢地把我的一只手放在他两只手中间,并好像想要说些更令人愉快的话,但我充满感激的心情迫使我(我可以这样说)继续往下说道,“亲爱的先生,您为什么不问我完全相辱的问题呢?难道我不是高兴地看到,您本人的榜样已使您的教训更有说服力吗?因为,首先,先生,您曾嘱咐我在吃午饭以前要穿好礼服,现在您本人已极为漂亮可爱地穿好了。 “还有,先生,您指示我在您的餐桌上要使那些心中猜疑的人高兴起来,要极为亲切地对待那些最没有理由指望得到厚待的人和那些地位最低的人;您本人在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中,是多么亲切地对待您的帕梅拉的啊!用您自己的话来说吧,您是怎样在我的心的周围散播那从容自在、高兴欢乐的气氛的啊! “再说一点,您嘱咐我不要让意外发生的小事故或来访的不速之客搅乱心情,您本人在遵守这条极好的规则时,曾为我树立了一个多么好的榜样!在我们结婚的那一天,查尔斯·哈格雷夫爵士和其他两位先生闯到我们这里来,妨碍我们在那一天一起吃午饭;您不允许让这件事扰乱您的心情,妨碍您愉快地款待他们,并客客气气地跟他们告别;您教我做的事情,您自己就身体力行,这不是一些有趣的事例吗?” “亲爱的,你讲的这些话对我十分有益,”他说,“但我担心这些事例太偶然了,这些不足以使我有权利接受你的恭维。因此请允许我说,如果我的所作所为跟我所倡导的宗旨不能经常保持一致,那么我的帕梅拉一定不要指望,我的缺点将成为她不遵守我教训(就像你所称呼的)的一个口实;因为我想,我永远不能像你那样完美无缺,一半也没有。虽然我可能发现我本人在格尽职责方面不能像我应当做的那样取得进步,但我却不能允许你往后倒退,不像原先那样完善。” “先生,”我说,“我希望,承蒙上帝的恩眷,我将永远不退步。” 他高兴地注意到我的服装,同时张开手指,量一量我的腰围,说,“这里是多么可爱的身段啊!失去它将会令人感到遗憾;不过,我的帕梅拉,我认为只有失去它才能使我的幸福达到完美无缺的地步1。” 1指帕梅拉今后怀孕后,腰围就不像现在这么纤细可爱了,但b先生盼望她生孩子。认为她生了孩子,他的幸福才会完美无缺。 我大胆地用手堵住他的嘴巴。他吻了我的手,说,“请告诉我!说吧!讲吧!我的帕梅拉会不会不欢迎这种情况?”“先生,我要说,”我把涨红了的脸在他的肩膀上掩藏起来,“您在各种事情上的愿望应当就是我的愿望。”他把我紧紧地搂到他亲切的心窝里,并改变了话题。我希望,我没有太放肆吧? 我们就这样谈着话,直到我们听到辚辚的马车声为止;这时候他说,“请继续待在花园里,亲爱的,我将把这些朋友们领到你跟前来。”他那样做了;我一看到他们,就急忙朝他们走去,来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 “您好,亲爱的!”达恩福德小姐说,“您看起来是这么从容自在,这么高高兴兴;我知道,您将会答应我要对你提出的请求。您知道是什么请求,那就是在您结婚的时候跳舞。说真的,您不应该拒绝我的请求,因为我盼望参加您的婚礼。”琼斯夫人说,我看上去像个天使。彼得斯夫人高兴地说,他们每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我都能使他们受益;达恩福德夫人也很好地恭维了我,说,每次她看到我的时候,我看上去都更无拘无束、更从容自在了。亲爱的女士们!我心中想,但愿你们免去这些恭维,因为我担心过一会儿你们就会来跟我开玩笑,让我吃苦受罪了。 彼得斯先生轻声地说,“愿上帝保佑你,亲爱的女儿!但连我的妻子也不知道这件事。” 西蒙爵士最后走到我跟前,把我的手拉过去,双手握着它,说,“b先生,请您允许,”然后把我的手吻了五六次,用他的恭维方式,开了个很放肆的玩笑。 亲爱的母亲,一个年轻的浪荡鬼是不能令人容忍的;但是一个年老的浪荡鬼和一个年老的花花公子却是两种奇异的现象;他有成年的女儿,这一切都是当着她们的面做的!稍稍过了一些时候,我凑着我的b先生[我的b先生,这是个多么令人自豪的词儿啊!]的耳朵,低声说,“我担心,不一会儿,当您把消息宣布之后,西蒙爵士会放肆地开起玩笑来,那样我就要吃苦头了。”“亲爱的,他这人就是爱那样做,”他说,“我们得让他有发言的机会。” 南尼·达恩福德小姐摆出一种半认真和讽刺的神态,对我说,“夫人,请允许我希望,您如果不允许我,那就请允许我的姐姐参加婚礼;她对它真是十分热衷。”我行了个屈膝礼,只是说了一句:“你们全都对我很好,女士们。” 亲爱的b先生[他说,我必须把他既当作丈夫又当作情人来对他说话和写到他)把我拉到一旁,说,“我是不是要把他们领到凉亭里,在那里告诉他们,还是一直等到我们走进去吃午饭的时候?”“先生,”我说,“请推迟到他们走了以后再说。”“到目前为止你一直没让仆人们看到你的戒指。如果你不想让我在那时以前把这件事告诉大家,那么你必须把它取下来,要不然这些女士们和西蒙爵士会看见它的。” 在我没能回答之前,朱克斯太太在南的陪同下,提着两瓶来因白葡萄酒(这是她自己很喜爱的),托着一银盘糖,殷勤地、摇摇摆摆地向我们走来;接着在b先生的鼓励下,很不自然地道了一声歉,一边倒出了一杯酒,然后使他感到吃惊(不过我看到,他并没有感到不高兴),并使我感到更为吃惊的是,她行了个低低的屈膝礼,把它献给我,说,“夫人,是不是请您先喝?”“不,”我说,“当然是主人先喝。”这时我觉得我的脸火辣辣的。 他们全都领会了这个暗示。“如果他们没有偷偷地举行过婚礼,”达恩福德小姐说,“那就绞死我好了。”“一定是这样!”彼得斯夫人说。“啊!彼得斯先生!上星期四上午你和威廉斯先生在哪里?”“让我一个人来处理这件事,”西蒙爵士说,“让我一个人来;如果他们偷偷地做了什么事,我会把它查出来;你们知道,我是个治安推事。来吧,夫人,”他拉着我的手,“请以你们发过的誓回答我:你们有没有结过婚?” b先生看到我非常像个傻瓜的样子,露出了微笑。一求求您,西蒙爵士,”我说。“我刚才就想,”他答道,“你们看到我们时那样笑嘻嘻的,不会没有原因。”亲爱的b先生以极为亲切的态度拉着我的另一只手说,“我最亲爱的宝贝,既然你脸涨得通红,把你的秘密给暴露出来了,那就别因为你的丈夫而感到难为情吧;我是决不会因为我的妻子而感到难为情的。” “现在,”达恩福德小姐说,“我十分生气。”“我却十分高兴,”达恩福德夫人说,“亲爱的b夫人,请让我祝贺您。”每个人都一一前来向我祝贺,并吻我的脸,向我致意;这时朱克斯太太摇晃着身子,似乎这件事是由于她才让大家察觉的,所以感到十分得意。 “怎么没有人向我道喜,”b先生说。“谁也不需要向您道喜,”琼斯夫人谦和有礼地说,“因为有了这样一位新娘,您就不需要任何良好的祝愿了!”他吻了每一位女士,向她们致意;他走到我跟前时,当着他们大家的面说,“现在,我可爱的新娘,亲爱的帕梅拉,让我跟你最后说一句话,愿我在这世界上活多久就爱你多久!” 大家都鼓掌,称赞他把荣誉给了他本人宽宏大度所选择的人。但我在后来却不得不忍受更多的玩笑。西蒙爵士在作出放肆的行为之前几次说,“来,来,夫人,现在您已成为我们当中的一个人了。请您相信,我将不像过去那么拘谨了。” 当我们走去吃午饭时,亲爱的b先生领我到餐桌的上席。我向他,并向年纪大一些的女士们低低地行了屈膝礼,然后毫不迟疑地在他领我就座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相当沉着镇定地履行着家庭主妇的职责。 b先生困难地说服他们放弃了办舞会的想法,条件是他答应在冬天来临之前再到这里来,并接受邀请,明天晚上在西蒙·达思福德爵士家里会见他们所有的人,以此作为向他们告别的方式,因为他打算在星期三上午动身到贝德福德郡去。 这些客人原打算留下来吃晚饭;但我们吃完午饭以后不久,有一个人骑马专程从b先生的一位熟人卡顿先生那里来,说卡顿先生病情危急,请求尽早能见到b先生。于是他们就全都离开了我们。 卡顿先生住在十六英里以外的地方。他曾把相当大的一部分田产抵押给b先生。他们的交情很好。他在离开我时嘱咐我,如果他在十一点钟还没有回来,那么我在今天夜间就别指望他回来了。“可怜的卡顿先生和我有着相当大的共同利害关系;如果他病得很重,见到我又会得到安慰,那么我出于慈爱之心,是不会拒绝会见他的。” 现在是夜间十一点钟,我担心他不会回来了,恐怕他的朋友病得很重。我想,他那宽厚仁慈的心要是感到什么悲伤,我就会难过。不过世界上的人们总是有许多原因使他们产生忧虑的,甚至在最顺利如意的情况下也是这样。世事从来不会安排得完美无缺,这样倒也合适,因为我们都是些平凡而又可怜的人,往往看不到很远的前程,而是像在归途中的行人那样,只要在途中的什么小旅馆里受到了良好的招待,就会在那里住下来休息,而再也不想继续赶路,回到他们自己的家里去了。善良的老夫人曾给了我好多恩情,我记得她常常向我发表她的这个感想。 我让朱克斯太太跟我一起吃晚饭。她说我这样不摆架子,我们坐在一起时我对她又十分随意自如,她感到十分高兴;我从她的态度中可以看到,她回想起她过去对我的某些邪恶行为,心中感到羞愧。她低垂着眼睛,坐在椅子的边沿上,声音十分温柔,“是,夫人”和“不是,夫人”几乎是她仅能说出的话。可怜的坏女人!我有时怜悯她。但愿我有能力用善意来感化她!如果我觉得这可行,那我的善意是不会缺乏的。不过我担心,她改变态度主要是由于她尊敬我现在的地位,而不是出于道德上的信念。不过地位优越者的良好榜样是有很大力量的。我希望,我不会不树立出良好的榜样。 我多么渴望能做些好事!然而过去所有的好事都还是亲爱的主人做的。 愿上帝满足我的愿望,让他平安地回来!自从我和他不见面之后,每个钟头过得似乎都像十个钟头那么长久。如果他不认为我的爱是讨厌的,那么我不仅会非常顺从他,而且还会非常爱他;我确实怀有真正感激的心情;我也应当怀有这样的心情,因为除了我对他的爱之外,我认为我自己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第三部分-2 星期一早上,七点钟 刚才我从我最好的伴侣那里收到一封信。下面是一个抄件。由于怕被捎信的仆人知道我们已经结婚,所以信封上的收信人写的是我结婚前的姓名。 “最亲爱的宝贝, “我曾对你说过,如果我在昨夜十一点钟还没有回家,那就请你别再等待我;因此我希望我不在你身边没有使你感到不安。 “我整夜陪坐在我可怜的朋友卡顿身旁。他请求我不要离开他。他在世上还能活着的钟头似乎已屈指可数。大家相信,再过几个钟头,这沉重的场面就会结束。然而他是有知觉的。我已让他以及他的妻子和孩子安下心来,我向他们保证,我会好好地对待他们。我离开这个可怜的人几分钟,让他去祈祷上帝解脱他的痛苦,并为我祝福。 “这令人忧伤的情景使我十分伤感;我真但愿我们原先没有约定在今天夜间去跟西蒙爵士和那些善良的邻居们相聚;但由于约会无法取消,所以我请求你,亲爱的,就在今天乘四轮轻便马车到西蒙爵士家里去;你去得愈早,对所有这些赞美你的朋友们就会显得愈谦和有礼。我希望在下午吃茶点的时候就能在那里跟你在一起。这比我回到家里的路程要缩短六英里;我们虽然没有穿着适合这种场合的服装,但我知道这些好朋友是会原谅的。 “我们短短分离的每个钟头,我觉得都像一天那么长久;最亲爱的宝贝,我怀着极大的诚意,是 永远属于你的 w.b “如果你能和西蒙爵士及那些女士们一起吃午饭,那么他们将会对你的这种随意行动感到高兴;特别是当他们没有期望得到这种厚意时,就更会是这样。” 但愿上帝保护最亲爱的b先生的健康。我希望它不会由于疲乏而受到损害。由于他对患病的朋友和痛苦的家属所表示的善心好意,愿上帝保佑他。他希望我做的事情,只要稍稍暗示一下,对我来说都应当是一道命令。我已嘱咐把马车准备好。我将去和达恩福德夫人一起吃午饭。我已穿好衣服了。 我已派朱克斯太太到楼下去了。这时蹄声得得,马已踩进庭院。来访的客人已经来到。一辆由六匹马拉的四轮轻便马车进来了。马车上还有冠状饰物。他们会是谁呢?他们已经下车了,并走进了屋子。 可怕!可怕!我该怎么办哪?是戴弗斯夫人!戴弗斯夫人,她本人!而我亲切的保护者这时却在好多、好多英里之外! 朱克斯太太气喘吁吁地把这情况告诉了我;并说,戴弗斯夫人问主人和我在哪里。我颤抖得多么厉害!我几乎连笔也握不住了。她好像问朱克斯太太,我是不是还在卖淫?从一位贵夫人的嘴中竟会说出这样一个同儿。朱克斯太太说,她当时不知道怎样回答。“我希望,她没有结婚!”夫人说。“没有,”朱克斯太太答道。“我听到这很高兴!”夫人说。朱克斯太太由于否认我已结婚而向我抱歉,因为这件事现在还必须保密。 我现在不能再写下去了。愿天主保佑我!我感到非常恐惧。我要设法逃走。 亲爱的母亲,让我把刚才发生的情况告诉你。我曾经可怕地——不过你将会听到发生的一切情况。 “我想逃走,朱克斯太太,”我说。“让那辆马车拉到那条两旁有榆树的人行道另一头去,我将在人们不察觉的情况下飞快地赶到那里。”“但是她问起您在哪里,夫人。我对她说,您在屋子里,正要到外面去。她说,趁着她还有耐性的时候,她要立刻见您。”“她管我叫什么,朱克斯太太?”“管您叫东西,夫人。‘趁着我还有耐性的时候,’她说,‘我要立刻见那东西。’”“唉,不过这东西如果做得到,她不想见她。”我答道,“朱克斯太太,请帮帮忙,这一次请让我逃走吧,因为我惊恐得不得了。” “我将遵照您的命令,嘱咐把那辆马车拉到那里去,”她说,“并在那里等着您来。我下楼去,把前厅的门关上,以便您走过的时候不会被人察觉;因为她坐在正对着楼梯的客厅里,让她自己冷静下来。”“朱克斯太太这样可真太好了!”我说,“请问跟她一道来的有谁?”“她的侍女,”她答道,“还有她的外甥;不过他是骑马来的,现在到马厩去了;他们有三个男仆。”“我真但愿他们现在全都在三百英里以外的地方!”我说,“我将怎么办哪!” 朱克斯太太对我说,我必须下楼去,否则夫人会上楼来。“她现在管我叫什么?”“管您叫妞儿,夫人。‘嘱咐那妞儿下楼到我这里来。’她的外甥和侍女跟她在一起。” “我不能去!”我说,“她这些话已够我受了。如果您愿意,您可以想出个法子让我逃出去。”“夫人,我确实想不出法子,因为我本想把那扇门关上的,但是她嘱咐我让它开着,她就坐在正对着楼梯的那个地方。”“那么,”我说,一边用扇子搧着我自己,“我想我就从窗子里出去;我吓得不得了!”“夫人,我纳闷,您为什么会这样焦急不安!”朱克斯太太说,“我毫不怀疑,您是站在正确的一边;如果我是您,那么不论是谁来我都不会这样心绪不宁。”“唉,”我说,“各人的素质不一样,对这您有什么办法?要是换了您,我想您就不会像我这样心绪不宁了。”“确实,夫人,如果我是您,我就会摆出这个宅第女主人的气派,堂堂正正地走去向她这位夫人致意,并向她表示欢迎,因为您现在就是实实在在的女主人嘛。”“您说得倒是漂亮!”我答道,“我要是这样做,她就会对我的礼貌臭骂一顿啦!您的好主人这时候到外面去了,真是多么不幸!” “她等待着见您,夫人。我怎样答复她呢?”“告诉她我病倒在床上;告诉她我快要死了,不该受到打扰;告诉她我出去了;告诉她什么都行!” 这时她的侍女上楼来了。“您好,帕梅拉姑娘!”她说,并张大眼睛凝神看着我,我猜想是因为看到我盛装打扮的缘故。“夫人想跟您说话。”现在,我必须去,我心里这样想。我希望,她不会打我。啊,我亲爱的保护者现在要是在家里那该多好啊! 我跟随她的侍女下楼去;我戴着手套,手里拿着扇子,以便当可以离开时,我可以随时走进我的马车中去。我原先希望,引起我颤抖的原因已经过去了,但这时我却颤抖得很厉害,不过我决心摆出一副从容自在的神态;我走进客厅,很低地行了个屈膝礼,“好夫人,您的仆人向您致敬,”我说。“我也要说一声,夫人,您的仆人向您致敬,”她说,“因为我想,您穿着得就像一位夫人一样。” “不过她真是个迷人的女孩子!”她那位轻浮不正的外甥说,并发了个大誓,“亲爱的夫人,请原谅我,我一定要跟她亲个嘴。”然后他就走到我跟前来。 “放规矩些,没礼貌的先生,”我说,“不许您放肆地对待我。” “杰基,”夫人说,“坐下,不许碰那东西。她早已够高傲的了。请你相信,自从我上次见到她以来,她不论在服装上还是神态上都已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唔,孩子,”她冷笑地说,“您觉得自己怎么样?你的情况最近有了很大的进展!我听到关于你的奇怪消息!我恐怕你已上当受骗,正在做着黄粱美梦吧;但是如果你认为我弟弟竟会为了你的一张娃娃脸让他的家庭出丑丢脸,那么你不久就会发现你自己是大错特错了。” “我看,”我十分恼怒地说,这时她的侍女与外甥在旁微笑着,“夫人对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嘱咐,因此我请求您允许我离开这里。” “沃登,”她对她的侍女说,“把门关上;我年轻的夫人不应该这么快就跟我分手。” “你那位礼貌周全的欺骗者到哪里去了,孩子?”她问道。 “夫人如果愿意把话说得明白易懂些,”我答道,“那我就知道怎样来回答了。” “唔,不过亲爱的孩子,”她嘲笑地说,“也不要太没规矩。你将会发现,你主人的姐姐对你放肆的态度不像你那位谦恭有礼的主人那样容易忍受,一半也没有。因此你的态度稍稍谦虚、恭敬一些,要比你现在故意摆出的一副神态对你更为合适;我母亲的侍女过去经常显示的态度就是很谦虚、恭敬的。” “我想请夫人行个好,”我说,“如果您想要我保持与您的距离,那么请您别忘记您本人的地位。” “唔,没规矩的姑娘,假定我忘记了我的地位,难道你就不与我保持距离了吗?” “夫人,”我说,“如果您本人缩短了那个距离,那么您就把您本人降低到接近于您认为我那样的水平了。我原希望戴弗斯夫人为了她本人的体面,不会降低身份这样做的。” “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杰基?我不是已跟你说过,根据她对我的态度是毫无规矩还是恭恭敬敬,就会知道对她目前的境况该得出个什么看法来了。啊,女孩子呀,女孩子!” 她的外甥像一位神气十足的先生那样,每说一句话就发一个誓,这时敲了一下东西,严厉地发了个誓,并嘲笑地说,“我想,帕梅拉姑娘,如果我可以冒昧地说一句,那么您应当知道,您现在是在跟戴弗斯夫人说话!”“先生,”我对夫人所说的话和他的嘲笑感到十分气恼,就答道,“由于没有必要由您提供这个信息,因此我希望您别指望我会对您表示感谢;您似乎认为提供这个信息时需要发誓赌咒,我对这也感到遗憾。” 他没预料会得到这样的申斥,看上去比我更傻(如果可能的话)。最后他说,“唔,帕梅拉姑娘,您那诙谐的责备弄得我有些局促不安了。” “先生,”我说,“您似乎是位很好的先生,不过,我希望,您能够感到局促不安。” “喂,设规矩的人,”夫人说,“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 “夫人,我请您原谅!唯恐我会更加忘记我自己——” 于是我行了个低低的屈膝礼,转身要走。但是她站起来,把我一推,并把椅子拉过去,挡住门的背后,在上面坐下来。 “唔,”我说,“夫人所做的一切事情我都能忍受。” 可是我都快要哭出来了。我走到房间的另一端,坐下来,用扇子搧着自己。 她的侍女一直站着,这时轻声说,“帕梅拉姑娘,您不应当在夫人面前坐下来。”夫人虽然没有听到她的话,但却说,“孩子,当我在房间里的时候,你应当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后才能坐下来。” 我站起来,说,“当夫人几乎不允许我站的时候,您也许可以允许我坐下来吧。” “但是我刚才问你,”她说,“你的主人到哪里去了?” “到一位卡顿先生的家里去了,夫人,这位先生病得很重,他家离这里十六英里左右。” “什么时候回家来?” “今天晚上,夫人。” “你要到哪里去?” “到镇上一位先生的家里,夫人。” “你打算怎么去?” “乘四轮轻便马车去,夫人。” “唔,毫无疑问,你早晚一定是位夫人。我相信你乘坐四轮轻便马车将会很合适,孩子!你曾跟你主人乘这辆马车出去过吗?” “夫人,”我被招惹得十分恼火,就说,“我请求您将这种问题五六个一起问,因为一个答复就会解决所有的问题。” “唔,厚脸皮不知害臊的人,”她说,“你将会忘记你应当保持的距离,并把我提前拉到你的水平上来了。” 我想忍住不流泪却再也忍不住了,但我说,“夫人,请允许我问一句,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要受到这样严厉的对待呢?如果像您高兴暗示的那样,您认为我已上当受骗,那么我不是更应当有权利受到您的怜悯,而不是成为您愤怒的对象吗?” 她走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领我到她的椅子旁边。 “可怜的妞儿!”她说,“当我认为你清白无瑕时,我确实怜悯过你;当我弟弟不经你同意就把你拉到这里来时,我曾为你感到忧虑。当我听到你保护你的贞洁,进行抵抗和作出值得称赞的努力,想从他那里逃走时,我更加为你担忧并喜爱你。但是像我所担心的那样,当他已说服你,使你丧失了贞洁,在他糟蹋过、愚弄过的人员名单上又增添了一名时[这句话使我稍稍感到震惊],我就克制不住自己,向你表露出我的不高兴了。” “夫人,”我答道,“我必须请求您不要这么性急地作出判断;我并没有丧失我的清白。” “当心啊,当心啊,帕梅拉:不要丧失你的贞洁和诚实。当你完全有自由到你喜欢会的地方时,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呢?我将向你提出个建议,如果你是清白的,那么我相信你会接受它。你是不是跟我一道走,并跟我住在一起?如果你愿意跟我走,那么我将跟你一起乘坐我的马车,立刻出发,在这个家中不要再待半个钟头。如果你真是清白的,而且还想继续保持下去,那你就不能拒绝我的要求了;如果你有理由,那你就拒绝吧。” “夫人,”我答道,“我是清白的,并愿意继续保持清白,但是我不能同意您的要求。” “那么,你完全在撒谎,孩子,”她说,“我对你不抱希望了。”这时她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的外甥和侍女说,“夫人是很好心的。” “情况已经一清二楚了,再清楚也没有了,”她的外甥说。 我本想移开椅子走出去,但她的外甥走来,坐在上面,这惹得我很生气;因为我想,如果我不显示出点勇气,那我就不配接受我所得到的光荣了(虽然我害怕承认它);于是我就说,“先生,您在这个屋子里有什么权利?您有什么理由要违抗我的意愿来阻留我?” “因为我喜欢这样做,”他说。 “您喜欢这样做吗,先生?”我答道,“如果这是一位先生对我这个女人的答复,那么,我敢说,要是您对一位先生就不会这样答复了。” “夫人!夫人!”他说,“凭着上帝发誓,这是个挑战,这是个挑战!” “不,先生,”我说,“我们女人是不会提出任何挑战的;您也这样想,否则你就不会想到这个词儿了。” “外甥,不要吃惊,”夫人说,“如果这个妞儿没有跟她主人上床睡过觉,她是不会这样说话的。帕梅拉,帕梅拉,”她愤怒地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两三次,“你已经丧失你的清白了,女孩子;看来你已得到你主人的保证,不论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了。” “这么说,夫人,”我说,“我不配待在您跟前;我要求让我离开这里。” “不,”她答道,“我首先要知道,如果你是清白的,那么你有什么理由不接受我的建议呢?” “我可以提出一个很好的理由;但我请求您别让我说出来。” “我要听你说出来,”她说。 “那么我要问,”我答道,“为什么我待在夫人的家里,比我现在待在这个宅第里,对这位先生也许就会不太喜欢了呢?” “唔,那么我让你再经受一次考验,”她说,“我跟你一起立刻到你的父亲和母亲那里去,看你跟他们平平安安地住在一起。你对这个建议有什么要说的?” “是呀,帕梅拉姑娘,”她的外甥说,“您既然是个清白的人,您对这个建议有什么要说的?我向上帝发誓,夫人,您现在已把她给难住了。” “夫人,”我说,“请让我别再受这位好先生的质问了。您提出这些建议是怀着一片善意,我从中能看出,您并不想让我受到侮辱。” “受到侮辱,夫人!受到侮辱!”他答道。“善良的女士本人会表现出良好的风度!夫人,她不如干脆说我蛮横无礼好了,是不是?帕梅拉姑娘,你在跟谁说话?” “杰基,安静些,”夫人说,“你只是让她找到借口来回避我的问题。回答我吧,帕梅拉。” “我会回答的,夫人,情况是这样:我没有必要接受夫人给予我的这份光荣,因为我在星期三就要动身往我父母亲那边去了。” “现在你又撒谎了,妞儿。” 我行了个屈膝礼,说,“用这种语言提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 “让我再提醒你注意,妞儿,请别让你没规矩的态度惹我生气,对你做出什么有损于我身份的事情来。” 您已经做出这种事情来了,我心中想,但我不敢说出来。 “是谁把你拉到你的父亲和母亲那里去呢?”她问道。 “主人喜欢让谁拉,谁就把我拉去。” “唉,”她说,“我毫不怀疑,他所喜欢做的各种事情,如果你不是早已做了,那么你今后也会做的,现在,请真心诚意地对我说,帕梅拉,你没有跟你主人同床睡过觉吗?嗨,妞儿!”她重复说道。 我十分愤慨,“我不应当受到这样的对待;”我说,“我可以肯定,夫人您提出这样的问题,不能指望得到答复。我是个女性,又是个年轻人,而夫人您是一位有这样高贵门第和地位的人,如果仅仅是为了您本人的缘故,夫人,我也可以免从您那里受到这样的对待。” “我看,你是个厚颜无耻的妞儿!”她说。 “夫人,让我请求您允许我走吧。他们在镇上正等着我去吃午饭呢。” “我不能让你走掉,”她答道,“不论你到谁家去,当他们知道是革命令你别去的,他们就会原谅你;年轻的自命夫人1,如果你记得,这是你已故夫人的女儿,你主人的姐姐出乎意外地来到这里,要求你侍候她,那么你也会觉得不应该去的。” 1英国戏剧家本·琼生的讽刺喜剧《福尔蓬奈》(volpone)中有一位自命的政治活动家爵士;戴弗斯夫人模仿这种称呼方法,把帕梅拉称为自命的夫人。 我以事先有约会为理由进行辩护;我这样做实在是很傻,因为我可以预料到,她会因此而挖苦我的。 “天哪!”她说,“这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一个当侍女的妞儿竟振振有词地以事先有约会为借口,不去履行自己的职责!啊帕梅拉,帕梅拉!你摆出这副神态,试图仿效身份比你高贵的人们,我真感到遗憾;我看你已完全被惯坏了;过去你是个谦逊、清白的女孩子,而且恭恭敬敬,可是现在,我担心你除了当你现在这种什么人外,在这世界上已不适合做其他任何事情了。” “嗯,夫人,”她的男亲属说,“夫人您所能说的一切有什么作用呢?毫无疑问,对她来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喜欢它;她现在正在做着黄粱美梦呢,她的梦还没有做完就把她喊醒,太可惜了。” 第三部分-3 “夫人,虽然您把我看得很坏,”我说,“但这位先生对我所使用的这种语言或指责,我听不惯,我不能容忍它。” “不能容忍它,妞儿!唔,不过,杰基,别说话;”这时她摇着头,“可怜的女孩子!多么可爱的贞洁已在这里被摧毁了!万分可惜!我真要为她哭泣!但她已完全堕落了,完全被糟蹋了;所有那些贱货到了这种地步都会摆出的神态,她现在都已摆出来了!” 我气恼地哭泣着。“您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夫人;如果我做得到,我一句话也不会回答了。” 朱克斯太太走进来,问夫人是不是已准备好吃午饭。“把它开出来吧,”她说。我本想跟朱克斯太太一起出去,但夫人拉着我的手,重复说,她不能放我走。“姑娘,”她继续说道,“你可以把手套脱下,把扇子搁到一边;你不应当离开我一步。如果你比刚才表现得好些,那么你应当侍候我吃午饭,然后我跟你稍稍再说一些话。” 朱克斯太太在门口停住脚步,“夫人,”她对我说,“我可以跟您说一句话吗?” “我不知道,朱克斯太太,”我答道,“夫人拉住我的手,你看我已成了个被扣押的犯人了。” “女人,你称她为夫人吗?我猜想,大家也称你为夫人1吧。不过,你有什么话要说,可以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1这里夫人的意思是指鸨母,因为在妓院里,妓女把鸨母也称为夫人;正因为这样,帕梅拉听了才面红耳赤。 朱克斯太太走出去了,好像为我感到气恼。她说,我的脸看上去红得像大主教的红衣一样。 餐桌摆在另一个客厅里,开出了供三人食用的午餐;她领着我进去。“喂,亲爱的小宝贝,”她讥笑着说,“我搀你进去,我希望你把这看作是很大的光荣,就像我弟弟搀你进去一样。” 我想,如果我邪恶得就像这位傲慢的夫人所想的那样,那么我的命运将会是多么可怕呀! “杰基,”夫人说,“来吧,让我们去吃午饭。沃登,”她对她的侍女说,“你是不是帮助这个女孩子侍候我们,没有男仆来侍候。来吧,我的姑娘,是不是要我帮你脱掉手套?” “夫人,我不值得劳驾夫人的手。” 当朱克斯太太端着第一盘菜进来时,她说,“你是不是还等其他人来吃午饭,朱克斯太太?这餐桌是为三个人摆出的。” “我希望夫人阁下已经和夫人和解了,”朱克斯太太答道,“可以让夫人她也坐下来吃饭。” “这小丑般没教养、没礼貌的女人算得了什么?”夫人极为轻蔑地说,“亏你想得出来,这东西居然要跟我同坐在一张餐桌上吗?” “她是跟我主人同在一张餐桌上吃饭的,夫人。” “我对这毫不怀疑,女人,”她说,“她还跟他同在一张床上睡觉呢,是不是?回答我,胖脸!” 这些有地位的女人特权有多大啊! “夫人,如果她那样做了,”朱克斯太太说,“那也许是有原因的!”然后就出去了。 “这么看来,”夫人说,“这妞儿已经把你争取过去了。我的小宝贝,我说,把你的手套脱掉;”于是她亲自把我左手的手套拉下来,发现了我的戒指。“啊呀,天哪!”这妞儿居然戴上了戒指!唔,这确实是愚弄人的好花招!我的朋友,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不幸地上当受骗了?因此,你这头脑简单的可怜人!你已经做了一笔不错的交易,用你的贞洁去换取了这个骗人的玩艺儿!我可以断定,我的小宝贝已经把她的角色演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像任何一位真正的妻子一样去夸耀它了,因此还要去模仿那些身份高贵人们的气派!唔,”她一边说,一边把我的身子转了个圈,“你装腔作势得就像任何一位新娘一样!怪不得你会这样一副穿着打扮,还说什么你事先跟别人已有约会了!孩子,请你从我面前走到那面镜子那里,把你自己仔仔细细打量一下,然后走回到我这里来,这样我可以看一看,派给你演的戏剧角色你能表演得有多好。” 虽然我被招惹得极为恼怒,但这时我决定沉默不语。我走到窗子跟前,在窗台上坐下;她在餐桌前坐下,她那位没有礼貌的外甥朝我极为气人地做了个鬼脸,表示出轻蔑的神色,坐在她身旁。 “这位新娘是不是要在我们身旁坐下,夫人?”他说。 “唔,想得不错,”夫人答道。“新娘夫人,请你原谅,我坐了你的位子了!”一位身份高贵的夫人说出这种话,是多么可怜!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说了个更加可怜的双关语,“不过孩子,你还是有些谦虚的!因为你站不住,所以虽然在我面前,你还是必须坐着!”1 1英文stand,一个意义是站着,另一个意义是坚持,因此她的话也略含着这样意思:“不过孩子,你还是有些贤淑的!因为你坚持不住,所以……只好失去贞洁,忍受侮辱。” 我依旧坐着不动,并依旧沉默不语。我想,我受到这样暴虐的对待,又被阻止前往我将会受到热烈欢迎的地方,这是件多么可悲的事情啊! 夫人喝了一些汤,她的外甥也喝了;然后她在切鸡时,既不怀善意又缺乏礼节地说,“我的小宝贝,如果你想吃,我会给你一只翅膀或胸脯。” “不过,孩子,”杰基说,“也许你喜欢吃鸡胸上的叉骨吧,要不要我拿来给你?”然后他像个白痴似地哈哈大笑着,尽管他是个勋爵的儿子,而且由于是h勋爵的长子,他本人也可能是个勋爵;他母亲是戴弗斯勋爵的姐姐,已在几年前逝世。他根据戴弗斯勋爵的指示,接受了他所接受的教育。尽管他的身份很高贵,但却是个可怜的坏蛋!如果那时我能上楼去,那我就会把他的肖像画下来,寄给你们。他是个二十五六岁的人,和亲爱的b先生年纪差不多,但他是个愚蠢的人。 “帕梅拉,”夫人说,“请给我倒一杯葡萄酒。不,沃登,你不要倒,”因为这时沃登想要去做这件事,“我要我的新娘夫人赐给我这份光荣;这样我将会看到她能不能站起来。”我默不做声,一动也不动。 “童贞女,听到了没有?”她说,“我嘱咐你给我倒一杯葡萄酒,你倒不倒?什么?一动也不动!那么我来给你倒一杯。” 我仍旧没有移动,而是自个儿搧着扇子,继续默不做声。 “温顺的人儿,我已一共间了你五六个问题,”她说,“我猜想你会一起回答吧。难道你一句话也找不到了吗?难道你连自己的脚也找不到了吗?” 我十分恼怒,就不自觉地把扇子咬掉了一块;但是我仍旧一言不发;而是把扇子来回挥动,搧着自己。 “我再提一个问题就凑足六个了,”她说,“那样,谦虚的人,我相信我将有权利得到一次答复了。” 她的外甥站起来,拿了酒瓶和酒杯。“来,”他说,“新娘夫人,请给夫人倒杯酒吧,我来当你的代表。” “先生,”我答道,“您倒得很好,请您自己给夫人倒吧。” “唷,你这东西,”她勃然大怒,说,“你认力你不屑于做这件事吗?傲慢无礼!”她继续说道,“现在我嘱咐你,明白你的责任,给我倒一杯葡萄酒,要不然——” 这时我稍稍鼓起了一些勇气。我想,大不了让他们打我罢了。“如果您要求我在餐桌上侍候您,”我说,“或者甚至要求我在您的脚边跪下来,是为了表示对戴弗斯夫人的尊敬,而不是对她弟弟的侮辱,那么我愿意那样做。但是,现在的情况并不是这样,所以我必须说,我不能那样做,因为她弟弟给予我一种荣誉,它要求我的所作所为不能辜负他对我的盛情厚意。” 她好像十分吃惊,一会儿看看她的外甥,一会儿看看她的侍女。 “我感到吃惊!十分吃惊!这么说来,我猜想你是想要我断定,你是我弟弟的妻子了,是不是?” “夫人强迫我这样说。” “但是,”她答道,“你自己是不是认为、你是呢?” “沉默意味着同意。”她的男亲属说,“十分清楚,她是这样认为的。夫人,我是不是要站起来,向我的新舅妈表示敬意?” “请告诉我,”夫人说,“是什么念头迷住你的心窍,使你胆敢厚颜无耻地把你本人看作是我弟妇的?” “夫人,”我答道,“这个问题由您弟弟来回答比我更合适。” 她的怒火愈来愈炽烈,但是她的侍女说,“好夫人,您这样对她伤害不了什么,但反倒会伤害了您本人的健康;如果像您听到的那样,这女孩子已上当受骗,闹了一场假结婚,那么她应该更值得您怜悯,而不是引起您愤怒。” “说得不错,沃登,说得很不错,”夫人说,“但这东西厚颜无耻的态度真叫人忍无可忍!” 我本想从门口跑出去;但她的男亲属跑去用背挡住它。我原先就预料会从她高傲的态度和暴躁的性情中受到恶劣的对待,但这种情形比我所能想到的更坏。我就对他说,“先生,当主人以后知道您的粗暴行为时,您也许会有理由感到后悔,”于是我又走到窗子跟前,在窗台上坐了下来。 “凭上帝发誓,这是又一次挑战!”他说,“但听她提到她的主人,我对这感到很高兴。夫人,您看,她本人并不相信她自己已经结婚了,所以不像您所想的那样,还没有被哄骗到那种地步。” 然后他摆出一副侮辱人的态度,走到我跟前,一只脚跪在我面前。“我的新舅妈,请为我祝福或对我诅咒,不论什么我都不在乎,请赶快做其中的一桩事吧,这样我不会吃不成午饭了!” 我极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华丽而不值钱的玩具!”我说(因为他全身衣服都镶着花边),“二三十年以后,当您年老的时候,我将知道怎样更好地回答您。在那之前,请跟您的男仆去开玩笑,别来跟我开玩笑。” 然后我走到另一个更靠近门的窗子;他看上去就像个跟他本人一样的傻瓜。 “沃登,沃登,”夫人说,“这简直忍无可忍!以前哪里听到过这样的事情!他是我和戴弗斯勋爵的亲属,难道应当从这样一个妞儿那里受到这样的对待吗?”这时她向我走来。说实在的,我开始感到害怕了,因为我毕竟只有一颗可怜的心罢了。但是朱克斯太太听到激昂的语言,端着第二道菜,又走了进来。她说,“夫人请别烦恼不安。我担心今天的事情会使夫人与您弟弟之间的隔阂比过去更加扩大了;因为主人是非常宠爱我夫人的。” “女人,”她说,“别吱声!我是在这个屋子里出生的,在这个屋子里也有一些权利;屋子里的仆人们从来不曾莽撞无礼地对我说过话!” “夫人,我请您原谅,”朱克斯太太答道,然后转向我,说,“夫人,如果您让主人在那里等您,那他是会很见怪的。” 我又站起来要出去;但夫人说,“如果仅仅是为了那个原因,那她不许去。” 然后她走到门口。“女人,”他对朱克斯太太说,一边把她关到门外,“我没有喊你,你就别再进来。”接着她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说,“姑娘,请找一找你的腿。” 我站了起来。她拍拍我的脸颊。“这红得发热的脸表明你心里充满仇恨,如果你敢于说出的话!但请到这里来。”然后她把我领到她的椅子跟前,“站在那里,”她说,“在我吃午饭的时候回答我几个问题。等到我责问你冒失无礼的主人时,我会打发你走的;然后我要让你们面对面,那样一来这种罪恶的秘密就会给解开了,因为我要刨根究底,从你们两人这里查明事实真相。 当她坐下时,我就走到客厅另一边的窗子跟前,从那窗子可以看到那个花园;她的侍女说,“帕梅拉姑娘,别让夫人生气。照她的嘱咐,站在她身旁吧。” “沃登姑娘,”我答道,“请您听从您夫人的命令吧,您本人可别对我发号施令。” “请您原谅,可爱的帕梅拉姑娘,”她答道,“我对您说实话,您现在已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戴弗斯夫人有一个很好的借口,说她在她出生的屋子里可以随意做什么事,”我答道,“但请把您的自由也同样局限在您出生的屋子里行使吧。” “啊呀!”她回嘴道,“从您的嘴中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帕梅拉姑娘!既然您冒犯了我,那么我也要把我心里的一点想法跟您说说。” “别吱声,别吱声!好女人,”我模仿夫人对朱克斯太太说的语言,说,“夫人不需要您帮助!再说,我也不会责骂人!” 这女人恼怒得快要结巴起来了;夫人的外甥哈哈大笑,仿佛要笑破肚子似的;“真见鬼,沃登,”他说,“您最好让她由夫人独自去对付,因为二十个您和我也对付不了她。” 然后他又哈哈大笑起来,并重复地说,“‘我不会责骂人,’”他引用我的话说,“但是凭着上帝的名义发誓,小姐,我可以告诉您,您能说出他妈的很恶毒的话来!可怜的沃登,可怜的沃登!当着上帝的面发誓,她已完全被吓得目瞪口呆了!” “唔,但是,帕梅拉,”夫人说,“到这里来,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是不是认为你自己已经真正结婚了?” “好夫人,”我走到她的椅子跟前,说,“如果您耐心地对待我,那么您命令我回答的所有问题我都将回答;但是这位先生和夫人阁下的侍女这样对待我,我却不能忍受。” “孩子,”她说,“既然你对我的亲属十分傲慢无礼,那你就不会对我彬彬有礼;我这个夫人阁下的侍女地位要比你高好多。不过问题不在这里!你是不是认为你已经真正结婚了?” “夫人,”我答道,“我看,您已下定决心,不论我作出什么答复,您都不会喜欢。如果我说,我没有真正结婚,那么夫人就会用各种难听的名称来骂我,而我也许就没有对您说实话。如果我说,我已真正结婚了,那么夫人就会问我,我怎么敢厚颜无耻地这样说,并会说我那是假结婚。” “我要求你更加直截了当地口答我的间题,”她说。 “嗯,夫人,我认为我是否已经结婚,这算得了什么呢?夫人相信不相信都随您的意。” “不过你能有那份虚荣心,那份高傲,那份愚蠢,认为你本人已实实在在跟我弟弟结婚了吗?他不是个傻瓜,孩子;他是个失去良心的浪荡子;在受他欺骗的婊子名单上,你并不是第一名。” “唔,唔,”我心绪极为不宁地说,“我对我的命运已经安心和喜欢了;夫人,只要我能做到,请让我继续这样吧。” “没规矩的妞儿!但如果可能,我将耐心地对待你。你是我母亲非常喜爱的年轻人,曾长时间作出了可贵的努力来保持你的贞操,在这之后竟居然会自暴自弃,甘心让自已被哄骗,被糟蹋,难道你认为我不为这感到忧虑吗?” “夫人,我并不认为我本人已被哄骗、被糟蹋了;我现在是清白、贞洁的,就跟我过去一样。” “你说谎,孩子,”她说。 “这句话夫人阁下刚才已跟我说过两次了!” 由于我说了这句话,她就在我手上打了一巴掌;我低低地行了个屈膝礼,一边向外退出,一边说,“我恭敬地感谢夫人!”但是我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又说,“夫人,虽然我感谢您,但是您的弟弟不会因为您这样对待我而感谢您的。” “向我走近一些,亲爱的,”她说,“如果你认为你在一位姐姐和一位弟弟之间还没有造成足够的祸害,那么你将有更多一些的事情可以告诉他。不过,孩子,如果他在这里,那么我就会更坏地对待你,也会更坏地对待他。” “我真但愿他在这里,”我说。 “招灾惹祸、傲慢无礼的人,你在威胁我吗?” “夫人,”我说(但我离开得稍稍远一些),“自从我荣幸地,或者说得准确一些,自从我不幸地来到您面前之后,您对我说了好多话,现在请把您所有这些话回想一下吧,哪怕我就算是您把我看成的什么妞儿和东西,您究竟说过一句符合夫人身份的话吗?” “到这里来,没规矩的孩子,”她答道,“到我的手可以伸到的地方来一会儿,我将回答你应当得到的回答。” 毫无疑问,她是想打我耳光。但是如果我不能显示出一些骨气来,那我就不配得到我幸福的命运了。 当桌布撤走之后,我说,“夫人,我想我现在可以离开您了吧?” “我想不可以,”她说。“唔,我来跟你打赌,孩子,你的肚子太饱了,吃不下去,因此你可以一直不吃东西,直到你礼貌周全的主人回来为止。” “夫人”她的侍女说,“请让这可怜的女孩子跟朱克斯太太和我同一个桌子吃饭吧。” “谢谢您的好意,沃登姑娘,”我答道,“就像您所说的,我现在已跟从前大不相同了。最近我荣幸地有更好的人陪我吃饭,所以我不能降低身份,让您来陪伴了。” “以前曾听说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事吗?”夫人说。 “可怜的沃登!可怜的沃登!”她的男亲属说,“瞧,她已把你打得惨败,让你守不住阵脚了!” “夫人,”我说,“您能行个好,告诉我,我要在这里待多久吗?因为您从这封信中将会看到,我不得不服从我主人的命令。”于是我就把她弟弟从卡顿先生家里写来的信交给她;我想她从信中可以判断出他所给予我的光荣,因此会待我好一些。 “是的,”她说,“这是我道德高尚的弟弟亲笔写的;它寄给安德鲁斯姑娘,我想,那就是给你的,孩子!我相信,在他看来,你永远姓安德鲁斯!”于是她就往下念,一边念一边评论: “‘最亲爱的宝贝。’”[“最亲爱的宝贝!”一边从头到脚地看着我,“什么!这是对你的娃娃脸说的!——最亲爱宝贝——呸!我要再听到这种话就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住了!杰基,请跟戴弗斯爵士说,永远也别管我叫最亲爱的宝贝了。”〕“‘我曾对你说过,如果我在昨夜十一点钟还没有回家,那就请你别再等待我;因此我希望,’”[“我的天主,请好好地对待我吧!杰基,请注意!一我希望,”〕“‘我不在你身边没有使你感到不安。’”[“这句话谁能容忍得了!这是个自白,杰基!清清楚楚的自白!”“是这样,夫人!我觉得就像太阳一样亮堂!”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我,看得我感到发窘。然后他露出一副厚颜无耻的神色哈哈大笑着,当时我很恨他,“唔,这是不是让他最亲爱的宝贝感到不安了!”夫人说。“你是不是感到不安了,最亲爱的宝贝?非常情深意切啊!一个按照你这种方式生活的东西竟受到了这样的巴结讨好,那是一个诚实正派的妻子都得不到的;但这该结束了!”] 第三部分-4 她自念自听,一直念到下面的词句:“‘我真但愿’[杰基,请注意这句话,‘我真但愿’〕‘我们原先没有约定〔我们——我的弟弟和你这个爬虫被搁到一起了!请给我耐性吧!〕在今天夜间去跟西蒙爵士和那些善良的邻居们相聚;’〔西蒙爵士和那些善良的邻居们允许你去拜访吗,孩子?我要让他们相信,我今后不会去拜访他们了,一次也不会去。〕‘但由于约会无法取消,’[请注意,杰基,请注意门‘所以我请求你,’[这坏蛋能那样粗暴无礼地对待戴弗斯爵士和我,但却竟居然在这东西面前变成了个苦苦哀求的叫花子!‘所以我请求你’〕‘亲爱的,’[哎呀,我的天!我没念完一半就要恶心、呕吐了!你这迷人的小狐狸精!但你怎么让他这样称呼你的?不过我还是继续往下念吧。]‘就在今天乘四轮轻便马车,’[四轮轻便马车准备好了吗?谢天谢地,我来得及时,没让你做出这种放肆无礼的事情来!]‘到西蒙爵士家里去你去得愈早……就会显得愈谦和有礼。’[弟弟,你是这么说的吗?这东西,你的相好,能让西蒙爵士和那些善良的邻居们觉得她显得谦和有礼吗?〕‘所有这些赞——’[啊杰基,杰基——恶心——恶心得要死!]‘赞美你的朋友们!’[这时她把那封信一扔,它飘到了我的面前。我本想弯腰去把它捡起来,但是她的侍女沃登手脚比我麻利,又把信放到夫人手里;夫人又继续一边念一边评论。〕‘我希望……在那里跟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跟谁?帕梅拉·安德鲁斯!一个叫花子的臭娃娃!是我母亲给领来的。]”“看在仁慈的面上,夫人!”我说,“为了纪念我亲爱的老夫人,我在这里行个屈膝礼。在夫人的谴责中,这一点是我最能忍受的1,这是我的荣耀。”“厚颜无耻!别吭声。你以你的耻辱为荣。”谢谢上帝,我想,我有一个更为真正的荣耀!2我就沉默不语,这是自豪的沉默,亲爱的母亲。“‘我希望……在那里跟你在一起。’”她继续念下去,“‘在下午吃茶点的时候,’[所以,孩子,一两个钟头之后,你就十分及时地去参加你的重要约会了。]喂,杰基,他要是给妻子写信,那是决不会这样巴结讨好的。两个星期一过,他就不会向一位跟他门当户对的女人提到任何赞美她的朋友了。在我看来,情况已经十分明显。杰基,你看是不是这样?你呢,沃登?”“十分正确,夫人,”她的侍女说。“就像太阳一样亮堂,”她的外甥说。这时我的脸涨得通红,他就当着我的面轻蔑地冷笑着。“没有礼貌的先生!”我自言自语地嚼咕道;但我仍旧为我的清白感到自豪;我可以默不做声,这样更好。夫人继续念下去。“‘比我回到家里的路程要缩短六英里;’[啊,悲惨可怜的帕梅拉!你看到没有,你的影响力早已在衰减了?如果你继续保持你的贞洁,你的情人又跟你门当户对,那对他来说,六十英里并不会比一英里长。你以为你的娃娃脸会把我弟弟的心紧紧栓住吗?可怜的苦命人!我多么怜悯你啊!]”由于她的怜悯,我向她行了个屈膝礼;但我仍自豪地保持沉默(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是正确的);她又继续念下去,“‘我们虽然没有穿着适合这种场合的服装,但我知道这些好朋友是会原谅的。’[会原谅穿着的服装!他们毫无疑问是会原谅的。我相信,在你现在已经堕落的情况下,你要到那些赞美你这东西、愿意跟你交朋友的人们当中去,不论你穿什么衣服,都是够好的了!但是,杰基,杰基!后面还有更精彩的话呢门‘我们短短分离的每个钟头,我觉得都像一天那么长久;’[这是对你说的!让我再念一遍:‘我们短短分离的每个钟头,我觉得都像一天那么长久;’也请注意一下这位好人的胡说八道!人们可以看到,对他来说,爱情是一种新鲜的事情。自从他跟他亲爱的人离别以后,时间缓慢得令人生厌;按照他好色的计算,他们分离的时间至少相当于十二个昼夜了。然而,虽然令人生厌,这仅仅是一次短短的分离。说得很好,我善良、准确、而又并不自相矛盾的弟弟,但在恋爱中聪明的男子往往是最大的笨蛋!可是这短短的分离为什么同时又是一个漫长的分离,这么令人生厌呢?现在看到他举出的理由了,涸为[是的,现在说出来了!]‘最亲爱的宝贝,我怀着极大的成意,”呸!去它的!最亲爱的宝贝,又来了!]‘是永远属于你的!’[但是,弟弟,你在撒谎!你知道你在撒谎。因此,善良的安德鲁斯小姐,我不这样称呼你又该怎样称呼你呢?你最亲爱的宝贝将永远是属于你的!你能自负到相信这一点吗?但是等一等,这里还有附言。这位可怜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对他最亲爱的宝贝把话讲完呵!确实,他已。欲罢不能了!唔,他最亲爱的宝贝,]’这时她看着我说,“你有这样一位情人是极大的幸福!‘如果你能和西蒙爵士及那些女士们一起吃午饭,’〔哎呀,求你饶了我吧,最亲爱的宝贝,现在提到事前跟人的约会了!]‘你的这种随意行动〔眼见证人来往的随意行动!]……他们将会感到高兴。’[如果他们是些可怜的马屁精和心灵低劣的东西,〕‘特别是当他们没有期望得到这种厚意时,’[厚意!杰基!厚意!啊你这红红绿绿的可怜玩偶!但是如果可能,我将保持耐性!对那些高兴跟你交朋友的人们来说,你去陪他们玩确实是一种厚意。]” 1指“是我母亲给领来的。” 2指与b先生结婚。 “好了,对这封亲切的信就说这么多!沃登,你可以去跟胖脸一起吃午饭了!” 她的侍女退出了房间。“但是你看,小姐,”夫人继续对我说道,“你的这种随意行动是那些赞美你的朋友们没有预料到的,而且我敢说,是他们并不盼望得到的,只不过是对我弟弟愚蠢的想法表示讨好罢了,因此你去了并不能使他们感到荣幸。我本人确实禁不住十分赞美你,最亲爱的宝贝,因此这整个晚上我将完全不让你离开我。” 你们看,我把信拿给她看,几乎丝毫也没有达到我的目的。说实在的,当她念信的时候,我好几次后悔把它交到她手中了。 “那么,”我说,“我希望夫人将会允许我让人捎个口信给您的好弟弟,请求他原谅我不去了,并让他知道,夫人已经来了,而且十分喜欢我,因此不允许我离开您。” “傲慢无礼的东西!”她说,“你想让我的好弟弟(像你称呼他的那样)到这里来,为了你的缘故,跟他姐姐争吵吗?不过,不许你从我的面前走开一步;现在我想问你,你把这封信拿给我看是怀着什么意图?” “我是想让夫人您看到,我今天白天和晚上要去参加哪些活动。” “不为其他的目的吗?” “如果夫人能从信中了解到其他任何情况,我希望不要因此而受到更坏的对待。” 她的眼睛愤怒得迸发出火星来。她拉着我的手,十分用劲地紧握着它,说,“厚颜无耻的东西,我知道,你把它拿给我看是为了侮辱我。你把它拿给我看,是为了让我看到,他对待一个生出来就是叫花子的人比对待我或对待我善良的戴弗斯勋爵会更有礼貌。你把它拿给我看,仿佛你想让我成为一个像你本人一样容易上当受骗的傻瓜,相信你已经结婚了,而实际上我却知道它的全部鬼把戏,并有理由相信你是知道它的。总而言之,你把它拿给我看,是因为他给英国一个历史悠久、毫无污点的家族出丑丢脸,竟降低身份向这样一块外表涂了华丽颜色的泥土去求爱,你想用这个事实来责备我。现在我将给你一百个基尼,求你说一句放肆无礼的话,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推倒在我的脚下。” 这可怕的威胁以及她凶猛的眼睛和愤怒的脸色使我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我哭了。“善良的夫人,”我说,“请您怜悯我吧,我确实是清白的;我确实是贞洁的;我确实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一件坏事的。” “虽然我知道你那假结婚的全部鬼把戏,“她说,“你那荒谬可笑的戒指以及所有其余的恶意胡闹;但是如果你竟居然想让我知道,你的虚荣心唆使你相信,你已经跟我的弟弟结婚了,那么我就不会耐心地对待你了!因此当心点,帕梅拉;当心点,叫花子的臭娃娃;要当心啊!” “夫人,我恳求您饶恕我的爸爸妈妈,别去责骂他们。他们是正直的;他们是善良的;贫穷并不是罪恶。他们曾经从事十分值得称许的工作;他们从来不曾当过乞丐。地位最高贵的人们也可能会遭遇不幸。对我本人进行最苛刻的毁谤我都能忍受,但是我那十分正直、勤劳的爸爸妈妈曾经经受过最大的考验,除了上帝的祝福与他们自己艰辛的劳动外,他们没有蒙受过其他恩惠;对他们进行责备是我不能忍受的。” “什么,你这个东西,竟自称是出身于良好的家庭吗?请上帝给我耐性吧!我猜想,我弟弟出于愚蠢和邪恶,不久将会到宗谱纹章馆1去追根溯源,把你悲惨可怜的微贱身世抖搂出来。帕梅拉,我要求你不要惹我生气。只要你说你认为你已跟我弟弟结婚了,我就给你一百个基尼。” 1宗谱纹章馆(herald''s office):创建于1483年,它的任务是追查人们的门第、家世。 “我希望夫人不要打死我。既然我不论说什么都不会使您高兴,而且夫人阁下已下定决心对我生气动怒,那么我请求您,您打算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并允许我离开您吧!” 她在我手上打了一巴掌,并伸出手来想打我耳光;但朱克斯太太和她的侍女正在门外听着,就在这个时刻两人一齐走了进来;朱克斯太太挤到我们中间,说,“夫人您不知道您正做的事情,您确实不知道。如果我容许主人十分喜爱的一个人在他的屋子里受到这样对待,主人将决不会宽恕我;虽然您是戴弗斯夫人,那也不容许发生这样的事。” 她的侍女也进来劝解,对她说,我不值得她生气动怒。但是夫人像是个控制不住自己的狂人一样。 我正想要走出去,他的男亲属又用背把门挡住,并把一只手放在剑上,说,不经戴弗斯夫人允许,不许我出去。他把剑抽出一半,我感到十分恐怖,就尖叫道,“啊剑!剑!”然后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跑到夫人身边,用胳膊紧紧地抱住她,片刻间忘记了她曾是我多么大的仇人;然后我支撑不住身子,跪了下来,说,“善良的夫人阁下,请保护我吧。剑!剑!”朱克斯太太说,“我的夫人要昏过去了。”但戴弗斯夫人本人看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十分吃惊!你看,她的脾气虽然暴躁,但实际上却只不过是个胆小鬼。 “喂,”她说,“让你得到些安慰。我将设法克制我的愤怒,并怜悯你。因此,起来吧,妞儿,别愚蠢了。“朱克斯太太把她的嗅盐拿到我的鼻子跟前。我没有昏过去。夫人说,“朱克斯,如果你希望得到宽恕,那就请离开帕梅拉和我,让我们自己待在这里。杰基,你走出去。只有你留下来,沃登。” 我在窗台上坐下,就像夫人称呼我的那样,像一个胆小鬼一样颤抖着;我也确实是个胆小鬼。 “您不应当在夫人面前坐着,帕梅拉姑娘,”她的侍女又说。 “不,让她坐吧,等她稍稍恢复过来再说,”夫人答道。她在我的正对面坐下来。“毫无疑问,帕梅拉,”她说,“你的嘴巴很叫人恼火;确实是这样,你不仅得罪了我,而且也得罪了我的外甥,他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她意识到她把事情搞得太过火了,于是一边把她残酷对待我的做法缓和一下,一边想把罪名加到我的身上,她说,“请承认你一直很没有礼貌,并请恳求我原谅,恳求杰基原谅,这样我们将设法怜悯你,如果你过去只要保持住贞洁,那么你本来毕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夫人,”我说,“您要认为我没有保持住贞洁,那是对我的侮辱。”“难道你没有跟我弟弟在床上睡过觉吗?”她说,“请告诉我这一点。” “夫人竟用奇怪的方式、奇怪的语言来问问题!”我答道。 “啊!我想,我的问题问得太露骨,它伤害了你还想要保持一本正经的心理了。妞儿,这种微妙细致的讲究,你很快就不会有了;你确实就不会有了。不过请直截了当地回答我。” “然后,”我说,“夫人的第二个问题将会是——我是不是结了婚了?我对这个问题的答复您是容忍不了的——而且又会打我。” “我还没有打过你,是不是,沃登?你是想编造个故事出来,是不是?不过,你居然认为你是我的弟妇,那我确实是不能容忍的,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全部鬼把戏;因此,我认为,你也是知道的。你把它当作你屈服让步的一个幌子,这只不过是你小小的狡猾心计罢了。妞儿,你要知道,我对这世界稍稍有些了解;我三十二岁时对它的了解几乎就跟你十六岁时了解的一样多。” 我从窗台上站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端。“如果您愿意,那就请再打我吧,”我说,“但我必须告诉夫人,我不屑理睬您的那些话,我已经结婚了,就像夫人已经结婚了一样!” 她听到我这样说,就跑到我跟前来,但她的侍女又进行劝解。“让这虚荣自负的东西从您面前走开吧,夫人,”她说,“她不配待在您的面前。她只会惹夫人生气。” “走开,沃登,”夫人说,“我从我弟弟那里也不会听到这个说法。我忍受不了。就跟我已经结婚了一样?这能叫人忍受得了吗?” 一不过如果这东西相信她是结婚了,夫人,”她的侍女说,“那么她应当由于轻信而受到怜悯,就像她应当由于虚荣自负而受到鄙视一样。” 我正怀着希望想从门口溜出去,但她抓住我的长外衣,把我拉回去。“夫人,”我很害怕她(因为我对地位高贵的女人被冒犯时的狂怒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就说,“求您别打死我!我没有做什么有害的事情。”她把门锁住,把钥匙放在衣袋中。我看到朱克斯太太在窗前,就把吊窗往上拉,说,“朱克斯太太,我想最好让马车开往主人那里,让他知道,戴弗斯夫人在这里,我不能从夫人身边离开。” 她已横下心来让我惹她生气,所以就随我去说我想说的话。 “不行,不行,”她又说,“那样他就会认为,我把这东西当作伴侣,舍不得让她走了。” “我想,”我答道,“捎个口信去,夫人不会有什么反感吧。” “妞儿,”她说,“身份高贵人们的事情,你什么也不懂。你怎么会懂呢?” 我想,照这种情况,我也不想要懂。 “夫人,我要对您弟弟说些什么话?” “什么也别说,”她答道,“让他在那里等待他最亲爱的宝贝而感到失望吧;这只不过再增添几个钟头罢了;按照他好色的计算,一个钟头就是一天,大不了就是这样罢了。” 朱克斯太太向我走近一些;夫人则在房间里来回走着,这时正走到另一端,因此我就低声说,“让罗伯特待在榆树附近。我一会儿将设法去乘车。” “就跟我已经结婚了一样!”夫人重复说道,“这东西是多么傲慢无礼!”她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同时也对她的侍女说,而且不时也对我说。我发现我无法使她高兴,心想最好还是默不做声。 然后,她问道,“难道我不配得到个答复吗?” “如果我说话,”我答道,“尽管说得恭恭敬敬,夫人也是要跟我生气的。我真想知道怎样才能使夫人高兴才好!” 她答道:“请承认事实:你是个已被糟蹋了的东西;你已跟你主人上床睡过觉了;你现在为这感到遗憾,也为你在他与我之间造成的损害感到遗憾;这样我就会怜悯你,并说服他给你一两百个基尼,把你给匆匆打发走;将来某个老实的农民可能看在钱的分上会把你的耻辱给遮掩过去;或者,如果没人要你,你就发誓忏悔,默默无闻地做人,就像我过去曾想到你的情形一样。” 我对所有这些情绪激昂的放肆言论心中感到万分厌恶,特别是我担心他们正在那个地方期待着我,我不去那里会使大家扫兴;我看到从窗子翻跳到前院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客厅的地板跟庭院几乎同样高低),这时我就决心试一试,翻跳出去,然后拼命跑去乘车。因此,当我看到夫人在她来来回回的踱步中正走到房间的另一端时,而我跟朱克斯太太说话时拉上去的吊富又没有拉下来,我就踩到窗台上,一下子猛跳了出去,然后尽快地逃跑。夫人在一个窗口,她的侍女在另一个窗口,在我后面喊我回去。 她的两个男仆听到她呼喊,就跑了出来;她嘱咐他们把我拦住;我说,“伙计,你们要是动我一下,那就要自担风险!”但是这时如果科尔布兰德先生没有赶来,那么他们夫人的命令就会取得成功了。情况似乎是,朱克斯太太先前看到我受到了苛刻的对待,就嘱咐科尔布兰德先生待在可以听到召唤的地方,所以这时他赶来了,并摆出他那副极为凶猛的样子(我觉得这副样子对他很合适,这是仅有的一次),说,谁要想动一动他的夫人,他就要把他的脊骨打断(这是他的原话);然后他就跟我并排跑着;我听到夫人说,“这东西飞跑得像一只鸟儿一样。”说真的,科尔布兰德先生虽然步子很大,但却几乎不能和我齐步前进,我一口气跑到马车跟前才停了下来。罗伯特从远处看到我跑来,已经从他的座位上下来,用手按着打开的门,车上的台阶踏板也已放了下来;我没有踩台阶踏板就跳进马车去,一边说,“把我拉走,把我拉走,尽快地拉到夫人赶不到的地方去!”他登上座位,科尔布兰德先生说,“别惊慌害怕,夫人;没有人会伤害您。”他把车门关上,罗伯特就把马车往前开走了;但我上气不接下气,在整个路程中呼吸都没有恢复过来,而且也没有驱除惊恐,让自己镇静下来。 科尔布兰德先生十分善意地攀登到马车后面(直到马车停在西蒙爵士家门口时我才知道),因为他说,他唯恐戴弗斯夫人会派人来追我;他回到家时对朱克斯太太说,他这辈子从没有见到过像我这样跑得飞快的人。 这位冷酷无情的夫人把我一直阻拦到六点钟光景。马车一停下来,达恩福德小姐就跑出到我身边。“欢迎!十倍地欢迎,亲爱的!”她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您将要挨打;因为b先生已经来了两个钟头,对您很生气。” “那真太令人难受了!”我说,“我确实经受不住啦!”我还没有从惊恐中镇静下来,所以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话。“让我在任何地方坐下来。我受到了苛刻的对待。” 我坐下来,由于情绪慌乱,身体很不舒服,所以就靠在她的胳膊上。 “您的丈夫和主人进来时很不高兴;他在这里待了一个钟头您还没有来,他就焦急起来,说,他不曾料到您对待他会这样怠慢。经过再三劝说之后,他现在已坐下来在玩卢纸牌1。来吧,美人,您必须到他面前去;因为他绷着脸,郁郁不乐,我怕他不会来照顾您了。” 1卢(loo,旧nterloo),属于尤卡类的纸牌游戏,用牌52张。20世纪不再流行。 “您这里有生人吗,小姐?”我问。“只有两位从斯坦福来的女亲戚,”她答道,“有一位还带着一位她恭顺的仆人1。”“只是我的天,达恩福德小姐,”我答道,“我该怎么办哪?他的不满我可受不了。” 1指她的情人,即后面提到的佩里先生;因为男方给女方的情人写信时,常自称“您恭顺的仆人”。 我刚说完这些话,达恩福德夫人和琼斯夫人就走进来,照她们的说法,是来责备我没有早些来。我还没来得及说话,b先生就进来了。我跑到他跟前。“你怎么啦,帕梅拉?”他说,并吻了我的脸,向我致意,那种有些出于礼节而不是出于热情的态度使我很不好受。“亲爱的,我原料想你会到这里来吃午饭的。”“亲爱的先生,”我说,“请,请听我说,这样你就会怜悯我了!朱克斯太太将会告诉您,我一读完您那封亲切的信之后,就说,我要听从您,到这里来跟这些善良的女士们吃午饭;而且立刻就做好准备来陪伴他们。”“您瞧,您这位高贵的大人物!我不是跟您说过,一定发生什么事情了?啊你们这些男子,你们这些专横霸道的人!” “嗯,是什么事情妨碍你了,亲爱的?别着急,先平静一会儿吧,你似乎气都喘不过来了。”“我很有理由喘不过气来,先生!因为当我刚准备离开家的时候,就有人乘着马车到庭院里来了,那不是别人,而是戴弗斯夫人!”“戴弗斯夫人!那么,亲爱的,”他说,而且更为深情地吻了我的脸,“你确实是从她那里经受了一次考验;虽然她是我的姐姐,但却是英国最傲慢的女人当中的一位,因为,我的帕梅拉,我母亲也把她给惯坏了!但是你见到她没有?” “见到了,先生,而巨不仅仅是见到了!”“唔,当然,”他说,“她不至于傲慢到——”“但请告诉我,先生,”我打断他的话,说,“您已宽恕我了;因为我确实不能早来;您和这些善良的女士们只要肯原谅我,那我将会在另一个时候把一切情况都告诉你们。” “但请你说一下,亲爱的,戴弗斯夫人对你是不是蛮横无礼了?戴弗斯夫人是不是想——”“先生,”我打断他的话说,“戴弗斯夫人是您的姐姐,我不应当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您,但她对待我稍稍严厉了一些。” “你有没有告诉她,你已经结婚了?”他问。“是的,先生,最后我告诉她了,但她却说,这是假结婚,还说我是个卑劣的人;当我说我已结婚时,她准备要打我;因为她说,如果人们竟把我看作是她的弟妇,那她就会失去耐性。” 第三部分-5 “多么不幸,我偏巧不在家!”他答道,“你为什么不派人捎个信给我?”“派人,先生!我当时已被强迫监禁起来了。他们不让我走动,否则您想我会愿意被他们阻挠,不来服从您吗?不光是这样,我还告诉他{fj,我有事先的约会,但她嘲笑我,说,‘当侍女的妞儿竟居然说什么事先跟人有约会!’于是我就把您那封亲切的信拿给她看!她对这封信作了上干个评论,我真后悔,要是把它留在我身上不给她看就好了。总之,不论我做什么或说什么,全都不能使她高兴;说我是个东西,是个妞儿,以及其他所有毁济的词儿。但是我必须请求您不要为了我的缘故跟她生气。” “唔,”他说,“不过我猜想她不会请你跟她一起吃午饭吧;因为如果她在你接到我的信之后不久就来了,那我想她是在吃午饭之前就来了?”“跟夫人一起吃午饭!没有,确实没有!唔,她本想让我跟她的侍女一起在餐桌旁侍候她,因为她不想在男仆面前发怒,因而暴露她自己和我;先生,您知道,夫人这一点倒是想得很周到的。” “唔,”他说,“但是你有没有在餐桌旁侍候她呢?”“您想要我怎么做呢,先生?”“帕梅拉,”他答道,“我只希望你懂得你作为我妻子的身份,哪些事情是该做的,哪些事情是不该做的。”“先生,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我才拒绝在餐桌旁侍候她,”我说,“因为夫人一定打算通过这种安排来侮辱我。要不然我是可以跪下来侍候您姐姐的。” 他对我的行为表示赞许,说,她是个蛮横无礼的女人,应当为她对待我的态度深深后悔。“但是,先生,她是应该得到原谅的,’哦说,“因为她不相信我确实已经结婚了,所以不要对夫人很生气。” 达恩福德夫人走进屋子里,把我被阻留的原因告诉朋友们;因为似乎是,亲爱的主人太爱我了,我没在这里迎接他使他大失所望,因而不能不在神色和言语上表露出来。从斯坦福来的客人有两位伯勒斯小姐和一位佩里先生,他们曾经向这三人介绍我的情况,十分称赞我,所以他们三人都急着想见我。 “除了她的侍女外,我姐姐还让谁跟她在一起?”b先生问。“她的外甥,先生。” “那个外甥是个纨绔子弟,”他答道,“他对你的态度怎么样?”“不特别好,先生。” “老天爷作证!”他继续说道,“如果我知道他对我心爱的人没礼貌,我将打掉他的耳朵,把他送回到他舅舅那里去。”“我确实没有向他屈服让步,而是以牙还牙地进行了回击,因为我想,不应当容忍他,像容忍夫人那样。” “但是,亲爱的,当你去吃午饭时,你肯定是可以逃走的呀?”“说实在的,先生,夫人把我锁在里面,不许我走开一步。”“这么说,你还没有吃午饭吗?”“没有,确实没有吃,先生,而且我也没有胃口吃。”“那么,最后你是怎样逃出来的呢?” 我把我怎样逃出来的情形简略地告诉了他,而且还告诉他,不仅科尔布兰德先生,而且朱克斯太太在这时候都好心地协助了我。 他管我叫可爱的人儿,说我喜欢说每个人的好话。“但是来吧,”他说,“我们现在到朋友们当中去,跟他们一起度过两三个钟头,并设法忘掉你所吃过的一切苦头,等到我们回家时我们再重新来谈这个话题。” “但是先生,您已宽恕我,不生我的气了吗?” “宽恕你,亲爱的!我希望你宽恕我呢!你从我这里,并为我所遭受到的苦难,我永远也补偿不过来了!”他一边说一边领我走进屋于,到朋友们当中去。 他非常亲切地把我介绍给两位生疏一些的女士和那位先生。西蒙爵士正在玩牌,这时从牌桌上站起来,吻了我的脸,向我致意。 “啊!夫人,”他说,“我看到您在这里很高兴,什么,您似乎已当了犯人,被监禁起来了!那样倒也好,要不然b先生就要坐在这里对您进行审判,由于您第一次犯了loesoe majestatis这个罪,要给你判上个可怕的刑罚[后来他们解释给我听,loesoe majestatis是指对我君主和丈夫一种背信不忠的罪过]。我们住在附近一带的丈夫们决定跟我们的妻子建立一种新的关系,就像翻开新的一页书一样。我可以告诉您,您的君主和主人将向我们指点他是通过什么途径来做的。但是可爱的犯人,”他又说,“我从您的眼睛中,也从您变深了的面色中看出,您已在您可爱的肉上放上些发酸的调味计了。” “最后,我想我们都要感谢我们可爱的客人,”达恩福德小姐说,“因为她是被迫从窗子中跳出来,才到了我们这里的。”“确实要感谢!”彼得斯夫人说。由于我的丈夫背对着我们,于是她又说,“戴弗斯夫人没有出嫁的时候,就经常急躁爱发脾气,但她的怒气消除之后却很好。她过去满不在乎地用巴掌打她的女仆,但如果她们耐心地对待这件事,她事后又请她们原谅她;要不是这样,她经常说,这些东西是要报复她的。” “虽然她对待我的态度惹得我十分恼怒,”我说,“但我所担心的是,我太没有耐性了;但是如果我不显示出一些勇气,我就辜负我现在已经提高了的地位。我是为了她弟弟的缘故才显示出一些勇气来的。我有理由认为,我逃脱了一顿狠狠的殴打,实在算是幸运。” 伯勒斯小姐和她的妹妹以及佩里先生似乎高兴地看着我;达恩福德小姐高兴地对我说,“b夫人,我们这些朋友们都非常赞美您。佩里先生说,您是他所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士,而且请您相信,他是当着他自己情人的面这样说的。”“如果他不是那么说,”伯勒斯小姐答道,“那我就要认为他是大大地奉承我了。” 我向她行了个屈膝礼。 南尼·伯勒斯小姐对我作了更高的恭维;我说,“戴弗斯夫人不让我跟这样一些好朋友见面真是十分冷酷无情。”“那是我们的损失,亲爱的邻居,”达恩福德小姐说。“在某种程度上我同意这一点,”我答道,“因为你们已经在几个钟头内失去一位谦恭的赞美者了。” 佩里先生高度地赞扬我,使用了“光辉灿烂”这个词——“啊先生!”我说(这时主人刚刚走过来,但听不见我说话),“我的光辉就像月亮的光辉一样,是借来的,现在太阳来了,由于太阳宽宏大度地发出了炽热的光,我才有这点微弱的光,承蒙您善心好意,对它还推崇备至。” “b先生,”佩里先生说,“我认为您是英国最幸福的男子。” “我不知道你们在谈论什么话题,”这位亲爱、宽厚的人说,“但如果您由于看到这位亲爱女孩子一个善良的事例就相信我是这样的人,那么我这个时时刻刻都体验到她善良的人该怎样想呢?我的帕梅拉虽然像您所看到的,容貌是可爱的,但远不如她那更为美好的心灵。她的容貌确实首先吸引了我,使我成为她的爱慕者;但使我成为她丈夫的却是她美好的心灵。” “唔,”佩里先生彬彬有礼地说,“您的夫人虽然卓越非凡,但除了对她作出如此公道、如此精彩评语的人以外,我不知道还有其他什么男子能配得上她。” 我羞愧得局促不安,就拉着达恩福德小姐的手,凑着耳朵对她说,“亲爱的小姐,请用您可爱的榜样,别让我变得逐渐高傲起来吧。如果这些善意的赞语我能有一半受之无愧,那我将会是个多么幸福的人啊!” 大部分朋友都坐下来玩卢纸牌;主人(我怎么能克制得住不称他为我的主人呢?)由于整夜坐着侍候病人,希望他们能原谅他不陪着玩,但是经大家再三劝说,终于同意玩一局惠斯特牌1。我问他朋友的病情怎样。“我们以后另找一个时间再谈可怜的卡顿先生吧,”他说。他讲的这些话以及讲时的庄严神情使我担心,这位可怜的先生已经不在人世了。后来证明确实是这样。 1惠斯特(whist):四人玩的一种牌戏,桥牌的前身,在18世纪40年代初期很流行。 我们选择了打牌的搭档。伯勒斯小姐与我主人是一对搭档,佩里先生与我是一对搭档。第一次我有四张价值最高的牌1,第一圈打完以后我们领先。“帕梅拉,”主人说,“心灵高尚的人总能抓到高尚光荣的牌。但如果杰克(j)不算是高尚光荣的牌2,没有被你抓去,那你们就不会领先了。”“先生,”佩里先生说,“您知道,惠斯特最初是一种宫廷游戏;我猜想,杰克一直是表示首相。” 1指a,k,q,j四张牌,在英文中把它们称为honours,此词的意义为光荣、高尚、体面等。 2纸牌中的j,英文名称为jack,另一个英文名称为knave.knave此词另一个意义为流氓,无赖,所以b先生说如果它不算是高尚光荣的牌。至于k代表国王(king),q代表王后(queen),那当然算是高尚光荣的。佩里先生说j表示首相,那也是宫廷人物,因而也是高尚光荣的。 这就引起了有关惠斯特纸牌游戏的一番有趣而简短的谈话。b先生把它跟英国的宪法比较。他说,他把爱斯(a)牌看作是这个国家的法律,人民的最大幸福。“我们知道,”他说,“这平凡朴素、看上去诚实正直的爱斯(a)高于国王(k)、王后(q)和足智多谋的杰克(j),并能胜过他们。但是,我们从我帕梅拉抓到的纸牌中可以看到,当所有宫廷人物的纸牌都聚集在一起,并按照一个统一的意志来行动时,那将会产生什么样的优势。” 佩里先生在谈话中指出,我们的法律中有一个公认的准则,就是国王不会做坏事;“确实,”b先生说,“我们对我们所有的国王都不加区别地进行了那样的恭维;这样做倒也好涸为王室的名声是神圣的,还因为它会提醒一个王子,人民对他期待着什么;但如果考虑到榜样的力量,那么,应当受到这种恭维的君主不仅应当是好的工子,而且也应当是善良的人,只有这样他们才值得赞扬;因为一个好的主人通过各种等级,一般会使他的仆人也变好。” 因为我没有吃过午饭,所以为了我的缘故较早地供应了晚饭;这时又有一些很令人愉快的恭维。 琼斯夫人又谈起了戴弗斯夫人;主人说,“帕梅拉,我担心你所受到的对待比你将要承认的还要苛刻;我对我姐姐的脾气了如指掌,我不相信她对你会非常有礼貌,特别是很不幸,我碰巧不在家。”他又说,“亲爱的,即使她对你没有什么不高兴,那么就她与我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也会使她火冒三丈的;我知道,如果她认为有一匹马是我看重的,那么她也会跟那匹马争吵。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挡她。 “亲爱的,”他继续说道,“我知道,她到这里来是故意来争吵的。我对她丈夫那封信的处理方式一定使她火冒万丈。她说到我的时候使用了什么样的语言,帕梅拉?”“先生,她只是说您是她礼貌周全的弟弟,等等。” 琼斯夫人与彼得斯夫人说,由于在座的邻居们对戴弗斯夫人暴躁的性情跟她许多优秀的品质都同样了解;又由于b先生回家时将会听到她曾经是怎样对待我的,而那时也许在夫人与他之间将没有任何调解人;还由于他们猜想这将是我遇到的最后考验,因此,他们希望我能答应他们的请求,把详细情况说给他们听。他们同时还恭维了我的态度。达恩福德夫人说佩里先生与伯勒斯小姐怀着好奇心,对这件事十分关注,她以此为借口对我恳求,说他们只听到我的一部分遭遇,希望能听到其余的部分;b先生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我是不是受到任何个人的侮辱,于是亲爱的父母亲,我就遵照他的嘱咐,叙述了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就像我在信中写给你们看的一样。只是我把她暴虐的程度说得轻一些,因为我承认我有时也回答得莽撞无礼;还有一次我说,我已经结婚了,就跟夫人她已经结婚了一样,于是就使她大发雷霆;我还提到,她认为我轻信,并猜想我已丧失贞洁,她对此表示极大的忧虑;她坚持说,我的结婚是假结婚,我的戒指是装模作样的玩艺儿,是为我屈服让步打掩护的。 但当听到她在我手上打了一巴掌;又听说如果没有她的侍女与朱克斯太太进行劝解,她还打算更为暴虐地对待我时,他表示出极大的不高兴(我提到朱克斯太太时,称赞了她当时的表现)。我宽宏大度的表现受到了许多称赞,特别是b先生的称赞。彼得斯夫人和琼斯夫人向我暗示,我最好把最坏的情况都说出来,以便b先生跟戴弗斯夫人劈面相逢时会减弱一些怒气,因为那时她暴躁的性情可能会全部暴露出来,但却没有人在场劝解,不像现在这样大家都会抚慰他。这些邻居们都因为夫人控制不住急躁易怒的性情而责备她,但他们仍然是尊敬她的。我听到这些暗示后,叙述时就不太顾虑了。有一次当我畏畏缩缩,不敢把最坏的情况告诉他时,他说,“亲爱的,别害怕,请把你从我姐姐暴虐对待中所受到的一切苦难都告诉我吧。反正我是一定会爱她的。我知道她来的目的是为了取得和解,但这必须经过一场激烈的争吵才能取得;她能给予充沛的阳光,但在这之前必须要有一场狂风暴雨。”听了他的这些话后,我就更不热心会掩饰事实真相了。 彼得斯先生这时好意地使b先生平静下来,说,“先生,我高兴地看到,您像一位弟弟,能这样体谅您姐姐的缺点,然而又能公道地对待世界上最可爱的一位妻子的优点。” b先生答道,“彼得斯先生,凭着一切善良的事物发誓,如果我姐姐能亲切地拉着我帕梅拉的手,祝愿她快乐并称她为她的弟妇,那么我将愿意赠给她价值达一千镑的宝石!但我说这些话,如果不是为了现在正对着我微笑的那位亲爱的人儿,不是为了能使她得到欢乐,那我就不配得到她了。”他的这些话进一步鼓励我把发生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他。 第三部分-6 我坐着向他鞠了个躬,但却说不出话来;我的眼睛中饱含着感激的泪水;所有的朋友们都异口同声地为他祝福,并称赞我。当我否认我有权接受这个不同寻常的恭维时,琼斯夫人高兴地说,“亲爱的b夫人,您应当受到更高的恭维,但我却没法用言语把它充分地表达出来,因为在所有了解您经历的人看来,您应当是一位无与伦比的人。” 达恩福德夫人补充说,“亲爱的,您是为我们妇女增光的人;虽然我们看到,b先生是一位和善亲切、宽宏大度的丈夫,但您的贞洁所得到的报答却丝毫也没有过分。愿上帝长久保佑你们生活在一起!” “女士们,”最亲爱的b先生说,“你们对我很好。我曾犯了极大的过错,让我的帕梅拉经受了一些磨难,这对她来说是光荣的,但对我本人来说却是不光彩的。我认为,只有当我能使我的品格与她的媲美时,我才配得到她。” 啊,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我是个多么幸福的人啊!我把这一切都归功于上帝的仁慈以及你们与善良老夫人的教导。让我永远怀着衷心感激的心情回顾过去,这样我就可以不会把我现在的幸福归功于我自己,因而变得高傲起来了。 我叙述到戴弗斯夫人对我的一些责备,她说我已经被哄骗了,说我玩弄诡计,说我怀有野心,说我是个堕落的人,这时亲爱的b先生再次对我表示遗憾。“啊先生,”我说,“这些指责虽然是严厉的,但我却并不觉得难受;如果她指责得正确,那才真正会使我难受呢!那样就会让我心碎肠断了。如果我本人犯了罪过之后听到这些谴责,那就会使我真正悲惨不幸了!” 达恩福德夫人坐在我左边,这时喜不自胜地抓住我的手,把我称为我们所有妇女的楷模。彼得斯先生说了十分得体的话,佩里先生也一样;西蒙爵士眼睛闪闪发光,对主人说,“啊,邻居,凭我的忠诚发誓,这真是了不起。贞洁确实有一些我们过去没有很好考虑到的东西。我打心底里说,这几千年来只有一位天使降临到人间,而您已经得到她了。” 主人非常好意地称赞了我整个的态度,特别称赞我拒绝服侍她;然后他问到我逃出来的具体情况,于是我就往下说,“我看到不论我做什么也不行了;我担心,先生,我待在家里您会感到奇怪,并会生气;我就等待机会;那时夫人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先生,您知道,客厅是在底层,于是等到她走到房间的另一端时,我就从窗子中跳了出来,然后拔腿逃跑。 “夫人在我后面喊我,她的侍女也在喊我;我听到她说,我飞跑得像一只鸟儿一样,她又召唤看得见的两位男仆拦住我,但是我对他们说,“伙计,你们要是动我一下,就要自担风险!”朱克斯太太事先嘱咐科尔布兰德先生待在附近,这时他赶来了,摆出一副凶猛的样子,一只手把帽檐翘起,让帽子歪戴着,另一只手放在剑上,说,谁要想动一动我,他就要把那人的脊骨打断;然后他就跟我并排跑着,但却几乎不能跟我齐步前进。然后,亲爱的先生,”我结束道,“我就来到这里,听凭您和这些朋友们差遣了。” 他们听到我的叙述十分高兴;主人说,朱克斯太太和科尔布兰德表现得这样好,他感到很高兴。 “我姐姐经常是急躁易怒的。”他说,“我母亲为我们两人操够了心,因为我们两人没有一个缺少脾气。当我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有时从学校或学院回家来待几天,虽然我们在相聚之前都渴望着相互见面,但相聚之后第一天还没有过完我们就会争吵起来,从来没有不是这样的,因为她比我大七岁,对我总是飞扬跋扈,但我却无法忍受。由于她屡次三番跟女仆争吵,常常一句话不对头就打她们一顿,所以我经常称她为巴布上尉(她的名字叫巴巴拉),戴弗斯勋爵向她求婚时,我母亲曾经在一天之内解决他们之间发生的三次争吵;我经常对她说,不论她嫁给谁,如果她的丈夫不能挫败她那凌人的盛气,那她肯定会打他。不过,”他继续说道,“她也有很好的优点。她是一位孝顺的女儿,一位善于管理家务的好妻子;她对仆人慷慨大方,对朋友的情谊坚定不移,对穷人乐善好施,而且我相信,没有一位姐姐像她爱我那样爱弟弟的;可是她常常喜欢戏弄我和惹我生气;由于我容忍愤怒的时间比她长,所以她常常会在这一分钟内是世界上最叫人冒火的人,而在下一分钟内却愿意做任何事情来求得宽恕。当她是挑衅者时,我确实曾经让她在屋子里和花园里到处跟随着我,求我跟她和好。但是我的结婚特别使她生气,因为她已为我物色了一位有地位的女人当我的配偶,并迫切希望实现她的这个计划。她甚至不让我知道就把这件事情进行到很远的地步,所以现在我已经结婚了,她不能容忍这种想法,何况就像她提醒我的帕梅拉那样,我是跟她母亲的侍女结婚。 “这就是全部情况,”他说,“考虑到她高傲与暴躁的性情,也考虑到她不了解这位亲爱的女孩子的优点,所以她是稍稍值得原谅的。不过,我的帕梅拉,请别担心,我将会公道地对待你,也将会公道地对待我自己;我过去在跟她的斗争中从来没有不战胜她的。” 他对戴弗斯夫人的这番评述使大家都感到高兴;总的说来,这对她远不是不利的。为了能荣幸地取得她的好感,我愿意做世界上任何事情;可是我担心将永远不能达到目的。 我说完我的经历之后,达恩福德小姐与伯勒斯小姐坚持要跳舞,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满足她们的要求;彼得斯先生推波助澜,建议由他本人来拉小提琴(他是玩弄这个乐器的能手)。 亲爱的b先生虽然穿着骑马的服装,但还是跟伯勒斯小姐跳了舞。他跳舞跳得很好,是远近闻名的,大家都对他啧啧称赞。 西蒙爵士就他那样的年龄来说,跳得也不错。他请我跟他跳。他以他那毫不拘束的态度说,我更适合跟年轻一些的人跳;还说,由于主人与我两人跳得最好,所以我们应当在大家面前一起跳;由于这位古怪的先生本人这样说,所以b先生就满足他的要求,请我跟他跳;后来他又跟达恩福德小姐跳。达恩福德小姐跳舞的水平远远地超过了我。 我们在十一点钟光景离开这些朋友们,使他们感到十分遗憾。我们到家时已经十二点过了。 朱克斯太太告诉我们,戴弗斯夫人一直坐到十一点钟;她等待我们等待得急不可耐,时常把这种心情流露出来;同时还讲了一些恐吓我们两人的话。我听到她已回到房中休息感到十分欣慰。我从她身边逃走,她似乎对这感到极为气恼,而且还担心我会去报告她对待我的情况。她问朱克斯太太,她是不是认为我已真正结婚了?朱克斯太太作了肯定的答复时,她暴跳如雷,说,“滚蛋,无耻的女人!我不能容忍你。我没有喊你,你就别见我的面。今天你已有一两次对我冒失无礼了,现在比先前更坏了。” 吃晚饭时她派人喊她去。“女人,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她说,“如果你敢,你就回答是的。”(难道有过这样离奇古怪的事情吗!)“这么说,”朱克斯太太说,“在夫人阁下开口之前,我就将回答说不是了。”戴弗斯夫人骂她蛮横无礼和狂妄无耻,说,“滚蛋,你这无耻的女人,但到这里来。你知道那个年轻的婊于今天夜里是不是要跟我的弟弟一起睡觉?” 朱克斯太太说,她不知道怎样回答,因为如果她说是的,那么她已对她恫吓过了。“我要知道这个罪恶的真相,”夫人继续说道,“我猜想,当我在这个家里的时候,他们不至于厚颜无耻地同睡在一个房间里吧;但我敢说他们已经同床过了。 “今天夜里我要睡在我出生的那个房间里,”她说,“所以得把那个房间收拾好。”由于那个房间是我们两人的卧室,所以朱克斯太太经过一些踌躇之后,就答道,“夫人,主人是在那个房间睡觉的,我没有钥匙。”“女人,”她说,“我相信你在说瞎话。”“夫人,”她答道,“我确实没有。”但她实际上是说了谎话,不过她说,她担心夫人上楼去在那里看到我的一些衣服,发现是怎么回事时,是会打她的。 “那么,”夫人继续说道,“我就睡在那个大家认为是最好的房间里;杰基应当睡在那个小小的储存室里。这些房间的钥匙你有吗,胖脸?”“我有,夫人,我将嘱咐他们把这些房间给收拾好。” “你这肥胖的身子往哪里躺呢?”她问。“三楼,夫人,挨着花园。”“那位年轻的婊于睡在哪里?”“有时跟我一起睡,夫人。”“我想,有时就跟你道德高尚的主人一起睡吧?嘿,女人!你说什么?”“我不应当说,”朱克斯太太答道。“唔,你可以走了;你这副神气很像是给他们拉皮条的;我敢说,你对促成那桩好事极为热心。” “可怜的朱克斯太太!”主人放声大笑,说。 “亲爱的先生,”我说,“明天早上您一起床,就请让我把自己锁在那个内室里,不论什么原因都不要把我喊下去。当我脑子里记着这些事情时,我将在那里记我的日记。”“别害怕,亲爱的,”他说,“我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朱克斯太太对主人说,她为我白天所遭受的苦难而感到惋惜。我说,“唔,朱克斯太太,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在最好的保护下安然无恙。不过我对您十分感激。谢谢您在当时所给予的帮助。” “我只不过是尽我的职责罢了,”她答道,“戴弗斯夫人当时十分暴躁。先生,我相信,我救了夫人一次,但戴弗斯夫人的男亲属使我极为生气。” “她男亲属的态度?朱克斯太太,”主人认真地说,“请告诉我他的态度怎么样。” “因为他愚蠢,所以说话莽撞无礼,没有别的了,”我说,“因为我没有饶恕他,所以,先生,您就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了。” “她的侍女对待我心爱的人态度怎么样,朱克斯太太?” “她不时表现得有些无礼,贵夫人们的侍女总是这样,”朱克斯太太答道。“不过您知道,”我说,“她不止一次进行了对我有利的劝解。”“完全正确,夫人,”朱克斯太太答道,“沃登姑娘跟我同桌吃饭时称赞了您,说您是她所见过的最可爱的人,不过她确实说您有脾气;当时您回答了她夫人的话,她感到遗憾;因为她以前从没有容忍过这么多的顶撞。但是我告诉她,”朱克斯太太又说,“如果我处在您的地位,夫人,我就要摆出更大的威风来;我又告诉她,您的性情是十分温柔的;她说,她看我已经被您争取过去了。” 第四部分-1 主人已嘱咐过朱克斯太太,不要在平时吃早饭的时间以前去打扰他,因为他在前一夜整整坐了一夜;但夫人似乎知道他平时起床的时间是在六点钟,所以大约在那个时间就起来了;她决心查明一个卧室是不是供我们两人使用;如果是这样,她还决心要亲眼看到我们在一起的情形;因此她喊醒了她的男亲属和侍女;六点半左右就嘭嘭地重敲着我们卧室的门。 主人已经醒来,问道,“是谁?”“开门,”夫人说,“这分钟就开!”我抱住他的脖子,极为惊恐地说,“亲爱的、亲爱的先生,请,请,先生,别开门!”“什么也别怕,帕梅拉,”他说。“这女人肯定是发疯了。” 于是他就大声喊道,“你是谁?你想要什么?”“你完全听得出我的声音,”夫人答道,“我要进来。”“求求您,先生,”我说,“别让夫人进来。”“别吃惊,亲爱的,”他说,“她以为我们没有结婚,怕被人看见在一起。我将让她进来;但不许她走近我最亲爱的人儿身边。” 于是他匆匆忙忙地穿上一些衣服,又披上长外衣,穿上拖鞋,前去把门开了。她冲了进来。“我要来当你邪恶的见证人,”她说,“我要!你想要把你卑劣的勾当瞒过我是枉费心机!” “夫人,你那样对待我之后,怎么还敢把脚跨进我的屋子里来?” 我把被子等东西蒙头盖脑地遮住全身,每个关节都在哆嗦着。夫人大声喊道,“请来当见证人,杰基;请来当见证人,沃登,这东西现在正在他的床上。”主人起先没有看见这位先生(他现在正在床的另一头旁边),这时就说,“喂,先生,您到这个房间里来干什么?立刻滚出去!”于是他就立即走开了。 “沃登,”夫人重复说道,“你看这东西在他床上。”“我看到了,夫人,”她答道。 主人走到我跟前;我原先把脸藏在枕头底下,他拿走枕头,让我的头露出来,说,“是的,看吧,沃登,请当见证人吧,这是我的帕梅拉!我亲爱的天使。”他对我说,“我可爱的人儿,别害怕,抬起眼睛,看看这位身份高贵的女人是多么疯狂地在胡作非为。” 这时我转过脸,看到怒火冲天的夫人;她忍受不了这句话,正在向我走来。“邪恶、放荡的坏蛋!卑劣的弟弟!你居然把我这样不放在眼里,向我挑战!我要当着你的面把这东西从你床上拽出去;我离开这个屋子以后,还要揭露你们两人,那是你们罪有应得!” 他用胳膊把她抱起来,仿佛她完全没有分量似的,然后把她抱出了房间,这时她大声喊道,“沃登,沃登,请帮帮我;沃登!这坏蛋要把我摔到楼下去了。”她的侍女跑到他跟前,说,“好先生,请看在天主的分上,不要对夫人行凶动武吧!夫人整夜都觉得不舒服。” 他把她在她的卧室里放了下来;她愤怒得话都说不出来。“好好照顾你的夫人,”他对沃登姑娘说,“当她的所作所为值得我敬重时,我会再来看她的。在那之前,请她别走近我的房间,否则她就要自讨没趣。” 然后他回到我这里来,亲切地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平息了我的恐惧;他又允许我回到我的内室去写日记,并待在那里,直到夫人更为镇静为止;然后他离开了我,并在我的要求下,允许我在他走后把门闩上。 吃早饭的时间来到时,主人轻轻地敲着卧室的门,我问,“是谁?”他回答之后,我就高兴地开了门。我已经写了好多,但我向卧室的门跑去时,却把写的东西放到一旁。当他在房间里的时候,我本想把门重新闩上,但是他说,“我不是在这里吗?别害怕!”他问我,我是不是愿意下楼去吃早饭?”“啊不,亲爱的先生,”我说,“请原谅我失陪了。”“我屋子里的女主人竟必须在她的内室内吃早饭,”他说,“仿佛她不敢下楼去,而我就在家里,这是我无法容忍的!”“啊先生,”我答道,“请看在我的分上,让那件事过去吧;请别让我露面惹您姐姐生气。”“那么,亲爱的,”他说,“我将跟你在这里一起吃早饭。”“亲爱的先生,”我答道,“我请求您去跟您姐姐一起吃早饭吧。”“那就过分迁就她的高傲了,而且看起来倒像是把你给怠慢了。”“您对我情深意重,我不需要通过这件事来证明。请让夫人感到高兴。她是您的客人,先生,您确实不需要跟您幸福的妻子讲究这些烦琐的礼仪。” “她是个奇怪的女人,”他说,“我怜悯她。她刚才暴跳如雷,控制不住自己。”“先生,”我说,“您把夫人抱出去时,我希望您没有伤害了她。”“没有,”他答道,“我太爱她了。我把她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放下来;她现在稍稍缓和下来一些,想要见我,并要我跟她一起吃早饭,否则她就拒绝接触任何东西。不过,如果我的帕梅拉愿意,那我就说要你在一起吃,并把这作为一个条件提出来。” “啊不,不,亲爱的先生,”我说,“请别这样做。现在我在您的面前,如果您允许,我将毫不迟疑地跪下来,请求夫人给我厚爱。亲爱的先生,如果我极为谦恭的态度会使她高兴,那么就请允许我向她表示这种态度吧。” “你不应当做任何不符合我妻子身份的事情来讨好那位高傲的女人,”他答道,“不过我将允许你这一次独自吃早饭,因为我以那个她称为十分野蛮的方式对待她之后,还没有见到她。”他吻了我的脸,向我致意后离开了。我在他走后又把门闩上。 不一会儿,朱克斯太太又轻轻地敲着门。我知道是谁之后,开了门。“您在自己家里还要这样害怕,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她说。她给我端来一些巧克力饮料和烤面包片。我问她夫人态度怎么样。她说,除了她的侍女外,夫人不允许任何人侍候她,因为她不想让别人听到她的话;但是朱克斯太太说,她相信,主人对那位年轻的勋爵(她是这样称呼夫人的男亲属的)怒气冲天,因为她从门口经过时,听到主人高声说道,“先生,我希望您不要忘记您本人是什么人,”或这一类意思的话。 一点钟左右,主人上楼来;他说,“帕梅拉,当我派人来请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要下楼去吃午饭?”“先生,不论您嘱咐我做什么事情,我都必须照办;但是夫人不想见到我。”“不论她想不想都没关系;这是你自己的家,我不允许她在这里对我的妻子发号施令。我要情深意重地对待你,用这种方式来抑制她的高傲;要不当着她的面是不能很好做到这点的。” “最亲爱的先生,请宽容我,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吃午饭吧。您情深意重地对待我,只会使夫人更加顽固不化了。”“我已告诉她,我们已经结婚了。她对这件事忍无可忍,但却假装不相信。于是我对她说,她可以自行其事,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还说,也许我是没有结婚。但我间她,我结婚也好,没有结婚也好,跟她有什么关系。在这几个钟头内,她一会儿责骂我,一会儿又恳求我;一会儿为我祝福,一会儿又对我咒骂;这样反反复复地进行了二十来次。我有时安慰她,有时又怒骂她,最后离开她,在花园里散了一个钟头的步,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你不该看到这位愚蠢的女人是怎样惹得我大发脾气的。刚才我看到她到花园里向我走来,为了避开她,我就走进了屋子。” 他刚说完这些话,我就喊道,“啊!夫人!夫人来了!”因为我听到她在卧室里的声音,说,“弟弟,弟弟,我再跟你说一句话,”她看到我正待在里面的内室时停住了。他走了出去,她走向俯瞰花园的窗子旁边,说,“你躲着我,避着我,我却这样上上下下地跟着你,我是个多么下贱的傻瓜呀!你是个弟弟吗?你是个野蛮人!难道我们可能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吗?” “唔,夫人,”他说,“我对你的态度是你暴虐的行为逼出来的,你难道还要责怪它吗?你肆无忌惮地对待我,而你提到的母亲对待她的任何亲戚却从来没有为你树立过这样的榜样,难道这不是令人惊奇的吗?难道你在信中蛮横无礼地责备我还不够,还非得要在我自己的家里来侮辱我不可吗?难道我的退隐生活一定要受到侵犯吗?那个人,我感到比其他任何人更为亲爱,这样想完全是正当的,难道你一定要把她挑出来作为你愤怒暴行的对象吗?” “是的,”她说,“问题就在那个人身上!不过虽然我上楼来决心按捺住脾气,劝导你不要这样不讲理地避开我,但是我无法耐心地看到我生下来的这张床成了你邪恶的犯罪场所,跟这样一位——” “嘘!”他说,“我命令你不要用任何跟她不相称的名称来称呼这个亲爱的人。我跟你说过,你不了解她的优点;你在楼下说过的那些放肆无礼的话,我要求你不要再说。” 她跺着脚,说,“愿上帝给我耐性吧!他是这样轻蔑地对待一位姐姐,而却这样亲切地对待这样一位卑劣的——” 他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别吭声,”他说,“我再一次命令你。这位亲爱的人儿,你不了解她的优点,却这样放肆地污蔑她!我不应当、也不愿意容忍这种污蔑。” 她坐下来,用扇子搧着自己,突然眼泪汪汪地大哭起来,有时还夹杂着愤怒的抽泣,那是想让我听到的;我坐在那里哆嗦着。 他情绪极为激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说,“请让我问你,戴弗斯夫人,你为什么要这样蛮横无礼地谴责我?难道我不是独立的吗?难道我不是个成年人吗?难道我没有权利让我自己高兴吗?不要说是一个女人,而且是我的姐姐,哪怕就是任何一位活着的男人,不论他跟我是什么亲戚,难道他曾敢对我摆出过你所摆出的那副神态吗?你的丈夫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那是任何一位正人君子也不会写、任何一位正人君子也不会毫无骨气地收下的,你为什么不派他来完成这个使命呢?他应当看到这方面的差别。” “我们全都知道,”她说,“自从你在意大利进行决斗之后,你已开始成了一名剑客;你的一举一动,不仅完全像个浪荡子,而且还充满了凶手的气息。” “你提到的这一点我忍受得住,”他说,“因为我那次进行决斗是为了救一位清白无辜的朋友,我没有理由为那次决斗的动机感到羞愧;还因为你的责备只针对我本人。但我不允许你放肆谩骂我的帕梅拉。” 她暴跳如雷。“如果我忍受得住这一点,”她说,“那我就什么事情都可以忍受了!啊这个小婊子。” 这时他打断她的话,怒气冲冲地说,“滚蛋,疯狂的女人!立刻离开我的家!我跟你和你所有的亲属一刀两断,互不往来;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的脸,也永远别再喊我弟弟。” 他拉住她的手,领她出去。 她抓住窗帘,说,“我不走!你不应当在这妞儿看得见、听得见的情况下这样不光彩地强迫我离开你!你也不应当粗暴地对待我,让她得意洋洋。” 我没有考虑任何事情,就从内室中跑了出来,扑倒在主人的脚边,那时他正拉着她的手,想把她领出去。“亲爱的先生,”我说,“你们姐弟之间应当相亲相爱;请让我恳求,你们不要发生任何不友好的行为。亲爱而又亲爱的夫人,”我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她,一我请求夫人让我得到您的恩惠和厚爱。您将会发现,除了夫人善心好意地对待我之外,我决不会在其他方面得意洋洋。” “什么东西,”她说,“难道由你来为我求情讨饶吗!难道承蒙你的恩情我才没有从一位弟弟的面前被鲁莽地抛弃吗!滚到你的角落里去吧,妞儿!滚开,我说,唯恐我会把你踩在脚下,好让你的奸夫因此而杀死我。” “起来吧,我的帕梅拉,”主人说,“起来吧,亲爱的命根子。她是个性情十分暴躁的女人,不要让她不知好歹地嘲笑你那高尚的品格吧。” 他一边说,一边把我领回到我的内室中去。我坐在那里哭泣着。 主人正要回到戴弗斯夫人那里去时,她的侍女上楼来,十分恭顺地说,“好先生,请原谅我打扰!我希望我可以回到我夫人那里去吧?” “可以,沃登姑娘,”他答道,“你进来,请领着你的夫人跟你一道下楼去,否则恐怕我会忘记我姐姐应当受到的尊敬或我应当保持的礼貌了。” 看到夫人这样猖狂地对待她弟弟,我开始想到,我在前一天是多么幸运地逃脱了啊,这时我几乎没有想到她是怎样对待我的。 她的侍女请求夫人下楼去;她说,“沃登,你看到那张床了吗?那是我出生的床,然而就是这张床,你和我今天早上看到这位邪恶的帕梅拉躺在上面,我的这位弟弟则刚刚从她的身上爬起来!” “不错,”他说,“你们两人都看到了;你们能看到它,我感到自豪。这是我新婚的床。在你们来前我所享受的幸福竟会被这样一位暴躁的女人打扰,这是不可容忍的。” “你这厚颜无耻的坏蛋,请向我发誓,”她说,“请不要采取欺骗的手段,不要采用模棱两可的语言,向我发誓:帕梅拉·安德鲁斯真正是而且确实是你合法的妻子;这样我就知道我该说什么话了。” “我将迁就你一次,”他庄严地发了一个誓:说我真正是而且确实是他合法的妻子。 “我还不能相信你,”她说,“因为在这种具体事情中,我宁肯把你称为流氓,而不想把你称为傻瓜。” “请别过分惹我生气,”他说,“如果我像你一样忘记我是谁,那么你将不再会有我这个弟弟,我也不再会有你这个姐姐了。” “谁给你们主持婚礼的?”她说,“请告诉我这一点。难道不是一位披着牧师法衣而实际上却是个破了产的事务律师吗?请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让那妞儿听得见你说。当她醒悟过来时,她就会知道该怎样规规矩矩做人了。” 谢谢上帝!我心中想,情况并不是这样。 “不是,”他说,“我告诉你,我要感谢上帝,在那个计划还没有实现之前,上帝就让我嫌弃它了。是威廉斯先生为我们主持婚礼的。” “好,那么请再回答我一两个问题;”她说,“是谁把她交给新郎的?” “彼得斯先生,”他说。 “结婚仪式是在哪里举行的?” “在我自己的小教堂里;它已特意经过整理装修,布置得井井有条。” “现在,”她说,“我在怀疑,这里还有些问题。有谁参加了婚礼?” “我容许一位蛮横无礼的姐姐这样来审问我,看起来是多么像傻瓜啊!”他说,“但是,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朱克斯太太参加了。” 第四部分-2 “啊那个拉皮条的女人!”她说,“就没有别人了吗?” “有,”他说,“我的整个心和灵魂!” “坏蛋!”她说,“如果父亲和母亲活到今天,他们将会说什么啊?” “在那种情况下,我认为我有责任去征得他们同意,”他说,“而不是去征得你同意,夫人。” “假定我嫁给父亲的马夫,”她说,“那你对这件事会说什么?” “那时我采取的态度不会比你现在采取的要坏,”他答道。 “难道你就没有想到,”她说,“我采取那最坏的态度是理所应当的吗?” “戴弗斯夫人,你所说的情况与我的情况是有差别的,难道你由于高傲就看不到它了吗?” “一点差别也没有,”她说,“一位有身份的女士嫁给一个叫花子的儿子,跟一个叫花子的女儿成了一位有身份先生的妻子,这两种情况难道有什么差别吗?” “那么我来告诉你差别在哪里,”他答道,“一种情况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结了婚,不论这个女人将成为什么样的人,他都提高了她的身份;他接受她进入了他自己的阶层,不论这个阶层是什么。另一种情况是:一个女人虽然曾经出身于一个高贵的家庭,但通过一个卑贱的结婚却贬低了自己的身份,从自己原先的阶层下降到她屈身俯就与她结婚的那个男人的阶层。当斯图尔特王族与身份较低的海德家族(我的意思是说,相比起来低一些)联姻时,有什么人称那位女士为王后陛下或约克公爵夫人时曾经迟疑不决过呢你又有什么人曾经认为她的两个女儿,已故的女王玛丽与女王安妮由于父亲与母亲的身份不相等而不合乎王室成员的要求呢?1当家道中落的贵族进入城市,娶了一位富商的女儿为妻时,不论这位贵族是公爵或伯爵,难道他的配偶不是由于他的选择而立刻变得尊贵了吗?谁在称她为公爵夫人或伯爵夫人时还曾迟疑不决呢? 1英国国王詹姆士二世(1633—1701年),在当国王前曾被封为约克公爵。他于1606年与平民爱德华·海德(1609—1674年)的女儿安妮结婚。后来他成为国王,在位时间为1685一1688年,他的妻子成了王后。他们的大女儿玛丽,二女儿安妮后来都曾即位为英国女王。 “夫人,虽然你出身的家族跟你出嫁过去的家族同样历史悠久和光荣体面(只是在有无爵位方面有所不同),但是请让我问你,你跟戴弗斯勋爵结婚之后,不是已使你成为大不列颠一位有爵位的夫人了吗?如果你没有嫁给他,那么人们就只会把你称为一个老处女罢了。 “戴弗斯夫人,我跟母亲的侍女结婚与你跟一位肮脏的马夫结婚,这二者之间的差别,你现在看到了吗?母亲的侍女在心灵与容貌上具有使任何阶层增光的魅力,而一位马夫所接受的教育、所进行的谈话、所接触的机会,使他除了在肮脏的工作中,产生一种低级的趣味外,还会有什么优点呢?” “坏蛋!”她说,“你想方设法为你卑劣的行为寻找到一些什么样的掩饰、辩解之词呀!” “戴弗斯夫人,请让我再向你指出,当一位公爵把一位平民百姓提高到他自己的等级时,由于他是她的丈夫,他仍然是她的主宰者;但当一位有身份的女士下嫁给一位马夫时,那位马夫岂不就成为她的主宰者了吗?这个差别难道不能打动你吗?一位有身份的女士以一位马夫为首,其他有身份的女士还有谁应当去尊敬她呢?如果有一位女士确实尊敬她,那么这位女士岂不是就把那个马夫放在跟她本人同等的地位上了吗?你把这称为掩饰、辩解之词也好,称为其他名称也好,都随你的心意;但如果你看不到这个差别,那么你对你本人就是一个很不称职的审判官,对我更是一个很不称职的谴责者了。” “我希望你把你这些精彩的理由向全社会公布。如果有什么年轻的先生受到影响,听随他家中女仆的摆布,那么有了他愚蠢的行为,你对你自己的愚蠢行为就可以不感到难为情了。” “如果有一位什么年轻的先生迟迟不肯结婚,后来他找到一位像我帕梅拉这样的女人,她在容貌和心灵上具有极大的魅力,而且具有杰出的才能,能为她所提高的地位增光,那么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会很容易地认为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就像他们认为我没有做错什么事一样,除非社会上有许许多多的戴弗斯夫人,比我担心的还多,那才会是另一种情况。” “因此,”她答道,“你说,你已经确实地、真正地、正派地,或者准确地说,愚蠢地跟这个妞儿结婚了?” “如果你要不客气地这样称呼她,那么我确实是跟她结婚了!”他说,“如果我愿意,为什么我不该跟她结婚?谁有权利指责我?我跟她结婚伤害谁了?难道我没有一份独立的财产由我自由支配吗?难道我可能对你或对我其他任何亲戚欠了很大的恩情要受你们束缚吗?当我自己有充分权力时,我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让一个女人得到幸福,而要迟疑不决呢?这位女人不仅美丽、贞洁、谨慎,而且比我交谈过的任何女士都更宽宏大度。是的,戴弗斯夫人,她出乎本性地具有这些优点。这些是她生下来就有的。几年的教育,加上她的天才,已使她获得了其他人一生才能获得的知识与见解。”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我求求你,”她说,“诚实的人!你那些愚蠢、荒谬的想法使我感到恶心。你比偶像崇拜者还坏;你制作了一尊雕像,然后对你亲手做成的工艺品顶礼膜拜,而且像杰罗博姆一样1,你想要每个人都向着你的金犊低头鞠躬!” 1据《圣经》载,杰罗博姆违反上帝意愿,实际上制作了两个金犊,因而触怒了上帝,遭到惩罚。 “戴弗斯夫人,不论什么时候,当你的愤怒容许你转到讲俏皮话的地步,那么你的愤怒就将要消退了。但是,让我告诉你,虽然我本人崇拜这可爱的人儿,但我却并不需要其他人也来崇拜她。如果在我们相互幸福的过程中,你没有闯进来打搅我,那我就感到高兴了。” “说得好,说得好,态度亲切、礼貌周全的弟弟!请你相信,在这之后,我会很少来打搅你的幸福。过去我曾认为你是一位正人君子,并以有这样一位弟弟而感到自豪;但现在我要用葬礼上的话来说,在灰上撒卜灰,在污泥上撒上污泥!” “是的,”他说,“戴弗斯夫人,我们最终全都要在那里结束我们的生命;你怀着你高傲的心理,我拥有我巨大的财富,但全都必须这样结束我们的生命;那时候你显贵的地位在哪里呢?让我告诉你,除非你和我改善我们为人处事的态度(虽然你在某些事情上要比我少犯一些过失),否则,虽然你现在出于虚荣与愚蠢的心理,对这位和蔼可亲的人儿极为轻视,但那全能的上帝却将会把她提升到比我们无限高的地位上去;比世界上最高傲的君主自以为高高在上,地位比身份最低微的人们高出很多很多,但帕梅拉将来高出于我们的程度将要比那还大,因为上帝将不考虑人们在世上的贫富贵贱。” “了不起的传教士!”她说,“我弟弟早已成为一个清教徒了!我为你的这个转变向你祝贺!唔,”这时她向我走来;我看到她走来时身子哆味着,当她走近我时我就站了起来;她说,“请把你的手给我,帕梅拉姑娘,安德鲁斯姑娘,还有——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你在短短的时间里创造了奇迹!你不仅让一个浪荡公子成了一位丈夫,而且还让一个浪荡公子成了一位传教士!但是请注意,”她毕竟还是怒气冲冲地用讥讽的口吻说道,又在我的脸上轻轻拍打着,“请注意,不要在他结束虚荣心的地方滋长出你的虚荣心;你也不要把你自己称为我的弟妇。” “戴弗斯夫人,我希望,她能大大地转变你的思想,使你不再高傲,就像她大大地转变我的思想,使我不再放荡一样;那时候,她就可以把她本人称为你的弟妇了。” 朱克斯太太正好在这时候前来,说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正等待着大家去吃。 “来吧,我的帕梅拉,”主人说,“你要求我原谅你吃早饭时失陪我们,但我希望你将陪戴弗斯夫人和我一道吃午饭。” “你怎么能这样侮辱我?”夫人说。 “夫人,”他答道,“你怎么敢在我自己的家里侮辱我,特别是在我已跟你说过我已经结婚了以后?既然你拒绝承认我的妻子享有属于她当我妻子的荣誉,那么你怎么还能考虑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呢?” “仁慈的上帝,”她说,“请给我耐性!”然后她把手按在前额上。 “先生,亲爱的先生,”我说,“请原谅我失陪了;请别惹夫人生气。” “别说话,亲爱的宝贝,”他说,“你已经看到,你的谦虚忍让已给你带来了什么。你已经扑倒在她的脚边;她是个蛮横无礼的人,她已威胁要踩踏在你的身上。她会立刻问你,是不是由于你的调停,她才得到原谅;然而没有其他原因能使我宽恕她。” 可怜的夫人!她忍受不了这句话,就疯狂似地跑到她苦恼的侍女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领我下楼去,领我下楼去,沃登!让我们立刻离开这个宅第,这个我现在深恶痛绝的宅第。请嘱咐男仆们做好准备,我永远也不会再来看这个宅第,也永远不会再来看它的主人了。”于是她就愤然离开房间,嘱咐她的男仆们为她离开这里做好准备。 我看到,亲爱的b先生感到为难。“亲爱的先生,”我说,“请随夫人下楼去,让她平静下来。她那样都是由于她爱你的缘故。” “可怜的女人!”他说,“我为她感到忧虑!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坚持你要下楼去。否则她的高傲就会取得新的力量,我们全都要重新从头开始。” “最亲爱的先生,”我说,“这一次请原谅,我不下楼去了吧!” “亲爱的,我确实不愿意原谅你,”他答道。“当我在家的时候,我姐姐把我妻子吓唬得不敢到餐桌上去吃饭,人们将会怎样议论这件事呢?不,我已经忍耐得太多了!你也一样。我嘱咐你,当我派人来请你的时候,你就下楼来。” 他说了这些话,就离开了;我不敢争论,因为我看他十分坚决,不会再改变了。他不仅十分善良,而且也十分威严;我时常有理由观察到这一点,不过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么突出。 夫人立即披上头巾,戴上手套;她的侍女把她的一条围巾系好;因为她的主要东西并没有打开;她的马车夫把她的四轮轻便马车准备好了,她的马夫也已经把她的马准备好了,她看上去决心离开这里。但是她的男亲属和科尔布兰德已到什么地方散步去了,因此她就气急败坏地在前庭坐下来;她的侍女就在她身旁,她在等待着他,并拒绝走进屋子里来。最后她对一位男仆说,“詹姆斯,你是不是留下来侍候我的外甥?我们将从原路回去。” 朱克斯太太走到她身旁,说,“夫人请进去吃午饭吧,饭菜都已经摆到桌子上了。”“不,”她说,“我对这宅第厌恶透了,确实是这样!请向你主人问候,并告诉他,他把我惹得很不快活,但我却祝愿他比我快活。” 他已派人请我下楼去,我服从了他的要求。餐桌已经在我曾从那里跳出去的客厅中摆好;我看到主人烦恼不安,心事重重,正在走来走去。 朱克斯太太走进来,问他是不是愿意现在就开始让仆人侍候吃饭,因为夫人不肯进来,并要求她转达问候,说虽然他惹得她很不快活,但她却祝他比她快活。 他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在窗口看到一切都已为她的离别准备就绪,就走到她身边,说,“戴弗斯夫人,如果我认为你不会为我的驯服而嘲笑我,那么我想请你到屋子里去,至少让你的男亲属和仆人们吃了午饭以后再出发。” 她哭了,并把脸从他面前转过去,不让他看到她的眼泪。他拉着她的手,说,“让我劝我的姐姐进屋子里去。” “不,”她说,“别请我!真但愿我能像你恨我一样地恨你!” “你已经这样恨我了,”他说,“而且你恨我还厉害得多;要不然你就不会这样惹我生气了。请进去吧。” “别请我,”她说。 “亲爱的夫人,”h先生说,“我希望夫人吃了午饭再走。” “不,杰基,我不吃就走,”她说,“我不能留在这里;看起来,我好像是个闯进来打搅的人!” “请考虑一下你使用这个词儿有没有道理吧。你暴躁的怒气是唯一打搅我们的东西!请把它撂开吧,从来没有一位姐姐像你这样让我当弟弟的感到更为亲爱的。” “我求求你,这样的话一句也别说了,”她说,“因为只要你说一句亲切的话,我就太容易什么都宽恕你了。” “你将听到一百句这样的话,”他说,“不,一万句,如果它们能起到这个作用的话。亲爱的戴弗斯夫人,”他吻了她的脸,向她致意,“请把你的手给我吧。约翰,请把马拉到一边去。来吧,h先生,请把您的舅妈领进去,她不允许我得到那份荣幸。” 这句话完全战胜了她;她把手递给了她的弟弟。“我允许,”她说,“你应当领我到任何地方去,但别以为我会宽恕你。” 他领她进了我所在的客厅。“但是,”她说,“你为什么要把我领到这个妞儿那里去?”“她是我的妻子,戴弗斯夫人;如果你由于我的缘故不喜爱她,那么,为了你本人的缘故,请别忘记你对她通常应有的礼仪。” “求求你,夫人,”她的男亲属说,“既然您的弟弟高兴承认他的婚姻,那么,正如b先生所说,我们就不应该忘记通常的礼仪才好。先生,”他又说,“请允许我祝您快乐。” “谢谢您,h先生,”他说。“我可不可以,”他说,一边迟疑不决地看着b先生,于是主人把我介绍给他,他十分有礼貌地吻了我的手,向我致意,说,“我向上帝发誓,夫人,”他把右脚向后退了一步,向我鞠躬,“昨天我不知道这个情况;如果我犯了错误,我请求您原谅。” “你是个性情温厚的笨家伙,”夫人说,“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你本来可以不必作出这种没有意义的表示。” “嗯,如果他们已真正结婚了,那是生米做成熟饭,无可挽回的事;我们不应该在丈夫与妻子之间制造麻烦。” “但是,弟弟,”她说,“你认为我会跟这个东西坐在一张餐桌上一道吃饭吗?” “我求你别使用轻蔑的称呼,戴弗斯夫人!我告诉你,她真正是我的妻子,我凭什么要让她受到不好的对待呢?如果你允许她喜爱你,她将会永远喜爱你和尊敬你的。” “说得对,说得对,我确实会的,夫人,”我说,同时举起了双手。 “我不能,也不愿意跟她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她说,“帕梅拉,我希望你并不认为我愿意吧?” “夫人,”我说,“如果您弟弟允许,我真愿意退出去,独自一人吃午饭;但他是我所尊敬的保护人,我不愿意他姐姐由于我在这里吃饭而感到不自在。” “如果你希望我留下来,”她答道,“那就让她离开这个房间吧。” “夫人,您确实是违反常理了,”她的男亲属说,“就事论事,那样做是不对的。” “不行,夫人,不应该那样做,”主人说,“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摆两张餐桌;你和你的外甥在一张餐桌上吃饭,我的帕梅拉和我在另一张餐桌上吃饭;但是那样一来,亲爱的戴弗斯夫人,请想一下,你将会显得多么荒谬可笑呵!” 她似乎犹豫不决;她的弟弟把她扶到餐桌的次席上坐下。第一道菜端进来时,主人担心她会说出一些对我不尊敬的话来,就嘱咐男仆退下去,让朱克斯太太进来。“沃登,”他说,“请你侍候你的夫人;朱克斯来侍候我们。” “你想你要坐在哪里?”她对我说(不过这时男仆已经走了),“你要我把位子也让给你吧,妞儿?” “喂,喂,”主人说,“我来解决这个问题。”他本人在餐桌的首席坐下,并把我安排在他的左手,“亲爱的,请原谅我,”他说,“这一次请原谅我!”1 第四部分-3 1餐桌首席本应是家庭主妇坐的,因此b先生请帕梅拉原谅。 “啊,真可恨,”她说,“你这样巴巴结结地对待这样一个——” “嘘!戴弗斯夫人!嘘!”他说,“听到你轻蔑地说到她,我是忍受不了的!你暴躁、任性,很不合适,为了迁就你的这些脾气,我已对你作出了这样的妥协,这已足够了。” “h先生,”他又说,“请在你文雅有礼的舅妈身旁坐下。” “沃登,”她说,“既然一定要这样,那就请你在帕梅拉身旁坐下;我们将全都十分亲密友好地相处!” “我衷心地尊敬妇女,”主人答道,“当我坐着的时候,我不愿意让那些身份极低但内心高尚的妇女站着。” “你说得很好,坏蛋,”夫人答道,“你已经把一位身份极低的女人提高到跟你平等的地位了!但你一向都是这样想的吗?” “并不一直是,戴弗斯夫人。就跟家中其他高傲的傻瓜一样,我过去并不是一直都知道,身份低下的一些人们具有的美德是许多身份较高的人们都无法夸耀的。” 朱克斯太太走了进来。 “戴弗斯夫人,是不是让我帮你夹一块鲤鱼?”她的弟弟问道。 “去帮助你心爱的人吧!”她说。 “谢谢你的好意!”他答道。“现在,亲爱的,让我来帮助你。” “非常好!”她答道。但她坐到一边,好像要转过身子避开我似的。 “亲爱的舅妈,亲爱的戴弗斯夫人,”她的男亲属凑近她的耳朵说,但声音并不很轻,“请让我们看到你们相互接吻,成为朋友吧。既然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一味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请闭上你那愚蠢的嘴吧,”她说,“从昨天到现在,你的语气就转变得这么快吗?” “从昨天?!”b先生说,“我希望昨天在我妻子自己的屋子里没有做出什么冒犯她的事情来。”她在他肩上重重地打了一巴掌,“请接受这一巴掌吧,冒失无礼的弟弟,”她说,“在她自己的家里,我将行使你妻子的权利!” 她似乎还有些担惊;但他却情绪愉快地说,“谢谢你,姐姐,谢谢你,只是我已很久没有挨你打了。” “当着上帝的面发誓,先生,”她的男亲属说,“谢谢您这样和善地对待这件事。夫人确实是一位很好的女性,但我本人也曾被她打过好多次。” “我可不能就此了事,”主人说,“除非您让我确信,您曾看到她这样对待过她的丈夫。” 我把我的脚压在他的脚上,轻轻地说,“别这样,亲爱的先生!” “什么,”她说,“这东西在给我说情,使我免受侮辱吗?如果我采取了良好的态度还不能使他不冒犯我,那么我将不会把他的克制归功于你,妞儿。” “戴弗斯夫人用‘侮辱’这个词用得真好!”主人说,“不过,来吧,让我看你吃,我将宽恕你,”然后他把餐刀放在她的一只手里,把叉子放在她的另一只手里。“我希望活下去,”他说,“所以我对你的孩子气感到难为情。” 她切了一小块,但又把它放在盘子里,“我不能吃,”她说,“我不能咽,如果我试一试,那就一定会堵塞我的喉咙。”他亲自从餐桌边站起来,离开去倒了一杯葡萄酒。这时,我们之间的座位空着,她就转对着我,“厚颜无耻!”她说,“你竟敢挨着我坐?你为什么不站起来,去从那个属于你的人手里把杯子接过来?” “仍旧坐着,亲爱的,”他说,“我来帮助你们两人。”但是我站起来,因为我怕挨她打,我说,“先生,请让我来帮助夫人吧!”“当她高兴接受你的帮助时,你应当这样做,”他答道,“而她是应当接受的。戴弗斯夫人,”他说,一边向她献上一杯葡萄酒,“请接受我亲手献上的这杯酒。”“这是要侮辱我吗?”她说。“不,确实不是,”他答道,“而是想劝你吃。” 她接过杯子,说,“邪恶的坏蛋,愿上帝宽恕你今天这样对待我!这有一点像你过去经常对待我的样子!我以前得到过你的爱,但现在已经改变了;为了谁呢?这使我生气!”她哭了;没有喝就放下了杯于。 “你做得不好,”他说。“你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弟弟对待,也没有把我当作一个成年男子对待。我像以前一样爱你。但是,就一个应当明白事理的女人来说,你完全像个傻里傻气的孩子一样行事。好啦,”他接着说,并把杯子向她举过去,“让你曾经爱过的弟弟来劝你喝这杯酒吧。”于是她就喝了它。他握住她的手,“愤怒是怎样把最高贵的心灵给毁伤的啊!”他说,“姐姐通常有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使人感到愉快,你不应该完全丧失它。让我劝你镇静下来,重新成为我的姐姐!”因为戴弗斯夫人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女性,她有着贵妇人那种威严的风度,就像她弟弟有着绅士那种威严的风度一样。 然后他把我领到我的座位上,并重新坐在我们中间;当第二道菜端上来时,他说,“朱克斯太太,只怕外面可能需要您,就请男仆们进来侍候吧。”我又碰了碰他的脚尖,但他没有理睬它;我看到他是正确的,因为夫人这时似乎已镇静下来,举止也显得有些得体;但是她不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一声抽噎。 她要求给她倒一杯葡萄酒,就跟她刚才所喝的一样。“我是不是再来给你倒,戴弗斯夫人?”她的弟弟说,同时站起来,走到餐具柜那里,给她倒满一杯。“我喜欢我的弟弟安慰我!”她说,“为你的健康干杯,先生!” “亲爱的,现在我来照顾你了,”主人对我说,“我来给你倒满一杯!我必须对你们姑子与弟妇两人一视同仁!”她向男仆们看了一下,仿佛他们妨碍她讲话似的,然后对主人说,“先生,你现在怎么了?你好像不知道在干什么吧?”他凑着她的耳朵说,“别当着我仆人的面向他们的女主人表示轻视;我让她当他们的女主人,她是当之无愧的。事已定局,无可挽回,请考虑到这一点吧。”“是的,”她说,“正是这一点要了我的命,让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给了我一杯。“为夫人的健康干杯,”我站起来说。“那不行,”她说,一边稍稍向我探过身子,想要喊我妞儿、东西或这一类的其他名称。主人看到亚伯拉罕朝她看,她的眼睛是红肿的,就说,“戴弗斯夫人,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为这件事把自己弄得这么苦恼了。”“为什么事?”她问。“为你丈夫没有到这里来呀,他是答应要来的,”他答道。他坐下来,她轻轻地打着他的肩膀;“啊!邪恶的人,”她说,“那也不行!”“唔,毫无疑问,”他接着说,“像你这样才貌兼备的女人,如果真要受到轻视,那是会生气的,但是你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摇摇头,说,“你就惯于耍弄这种伎俩!1你居然会这样害怕真叫人吃惊!”“谁!我的勋爵被抓住2了吗?”他说,“不,不!他很聪明,不会被抓住!但我以前从没有听说你爱争风吃醋。”“你现在也没有理由这样想,”她说,然后她对男仆们说,“诚实的朋友们,你们不需要在这里侍候了;我们需要什么,我的侍女会帮助我们。”“不,让他们在这里侍候,”主人答道。“亚伯拉罕,请给我倒一杯葡萄酒,喂,”他说,“我代戴弗斯勋爵敬你一杯,夫人。我希望他会小心谨慎,不会被人发现!”“你真是气人,弟弟,”她说。“我希望你像戴弗斯勋爵那样,是个善良本分的人,有他一半善良本分就好了。不过不要把你的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唔,”他说,“我承认,这是个敏感的问题;我的玩笑是开得太过分了!” 1b先生胡编了一些话,转移男仆们的注意力,使他们猜不到戴弗斯夫人生气的真正原因。 2英文be caught可理解为感到害怕,感到进退两难,也可理解为被抓住。裁弗斯夫人说b先生害怕,b先生却故意误解为她的丈夫偷情,被她抓住,说她争风吃醋。 由于这些善意的安排,这顿午饭进行得比我预料的要好。当男仆们退下去以后,主人依旧坐在我们两人中间,说,“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戴弗斯夫人。这个问题是,你要不要陪同我到贝德福德郡去?我打算明天动身到那里去。如果你要与我们一起去,那我将听随你的意愿。” “你的妻子(就像你称她的那样)是不是跟你一道去,教友?”她问。“毫无疑问,她将跟我一道去,我教友会的姐姐1,”他答道,并拉着她的手,微笑着。“是不是要我跟她在一起,一路炫耀给大家看?嗨!同时为她的扈从增光?嗨!请告诉我,你是怎样计划这件事的?我是不是要按照你的意图去做,诚实的教友?” 1教友会:基督教的一个教派。b先生称戴弗斯夫人为教友会的姐姐,是因为她讲话时称b先生为教友,而不称弟弟,而且她刚才使用的某些英文词语也和教友会使用的一样。 “唔,我将告诉你我想要怎样来安排这件事。你和我的帕梅拉将——”“如果你想要我耐心地坐在这里,那么我就要求你把我的两个字去掉。”“不,”他说,“我不能去掉。如果你愿意,你和我的帕梅拉将一起乘坐你的马车,你的外甥和我有时骑马,有时到我的马车里去,跟你的侍女在一起。” “你是不是喜欢这样,东西?”她对我说。“夫人,如果夫人认为这对我不是太大的荣幸,”我说。“我认为是的,”她答道,“我是个有爵位的夫人,我认为这对你将是太大的荣幸。不过,然后怎样呢,先生?”“唔,然后当我们回到家里时,我们将请戴弗斯勋爵到我们这里来住一两个月。”“如果他来了又怎样呢?”“唔,从伦敦将送来一些衣服款式,我知道你在这方面有很好的鉴别力,我想请你为帕梅拉判断一下好坏如何。”“叫人生气的坏蛋!”她说,“现在我希望我只管我自己,不去干预别人的事情。”“我说这些话并不是要惹你生气,”他说,“也不应当那样做。但是我告诉你我已结婚了,那么我们就得添置一些新衣服,难道这不是婚后必然要做的事情吗?” “这类谦和有礼的话语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如果我们在教堂里在众人面前露面时,你肯赏光陪我们去,”他答道,“那么我将赠送你一件值得你接受的礼物。”“如果我想要你的礼物想得要死,得不到它就要活不下去,那我才会接受它。你是个坏蛋!”她一边说,一边举起手,但他抓住它,她的男亲属说,“亲爱的戴弗斯夫人,我对你真感到奇怪!哎呀,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嘛。” 我请求允许离开;当我走出去时,主人说,“请看那容貌!请看那身材!请看那可爱的样子!啊戴弗斯夫人,如果你是个男人,那么你也会像我一样喜爱她的。”“是的,”这位没规矩的夫人说,“要是那样我就把她当作我的妓女,而不是当作我的妻子来喜爱。”我听到这句话,就转过身子,说,“夫人,您真是冷酷无情;显贵的妇女尚且说这样的话,那就难怪男人们要胡作非为了!”我哭了,接着又说,“如果您弟弟不是一位最宽宏大度的男子,那么夫人的厌恶将会使我感到非常难受。” “别担心,妞儿;别担心,”她说,“我知道,你将会像任何人一样长久地把他掌握住!可怜的萨莉·戈弗雷对他的兴趣从来不及你的一半。” “站住,我的帕梅拉,”他怒气冲冲地说,“站住,我跟你说。你现在已听到对我两点卑劣的控诉了!我怀着十分诚挚的感情爱你,因此我应当当着这位控诉者的面说几句话,以便你不会认为你的贞洁是跟一位十分邪恶的坏蛋连结在一起。” 她的外甥似乎感到局促不安,并指责了她。我走口来,但站着的时候浑身哆嗦。他让我坐下,并拉着我的手,说,“亲爱的,我刚才曾经被指控为一名决斗者,现在又在另一种意义上被指控为一名荒淫放荡的人;过去有一段时间,如果我在那时听到这些指责,那就不会像我现在听到时这样忧心忡忡,因为现在我希望规规矩矩地做人,和你的贞洁完全是一个路子,我想这样来向所有的人表明,你的榜样在我身上已产生了多么大的力量。她对我的第一种指控,简要的情况是这样的: “意大利一位有爵位的人,像其他许多有爵位的人一样,伤天害理,大逆不道;他雇用了一些刺客企图把我的一位朋友卑鄙地暗杀掉;在帕多瓦,我在捍卫我的朋友时曾幸运地把这些刺客当中的一个人解除了武装,并让他招供出他的雇主;我承认,我曾向他的雇主挑战,在锡耶纳我们进行了决斗;一个月之后他因患热病而一命呜呼;但我希望,这不是由于他受到我给他的一些轻伤而造成的;不过我不得不由于这个原因而离开意大利,比我原先打算的时间要早,因为他的许多亲戚都认为我是他死亡的原因,对我恨之入骨。 “这是她善意暗示中的一个;当你想到你已跟一个杀人犯结合在一起时,这可能会使你善良的心感到震惊。她的另一个暗示——”“好了,弟弟,”她说,“别再说了。如果你再说下去,那就是你本人的过错了。”“她应当了解全部情况,”他说,“我蔑视你极度的恶意。 “当我在大学念书时,有一位寡居的夫人待我很好。她有几个女儿,但只有很少的财产给她们。这位老夫人让她的一个女儿吸引我跟她结婚,她是一个值得喜爱的好女孩子。老夫人挖空心思提供许多机会把我们拉到一块,并让我们待在一起。我当时还没有成年,这位年轻的小姐不像她母亲那么狡猾,连一半也没有,因此在她母亲的图谋还没能达到成熟的地步时,就顺从了我纠缠不休的要求,并因此完全挫败了那个图谋。我的帕梅拉,这位小姐就是萨莉·戈弗雷,戴弗斯夫人怀着极坏的意图已经把她告诉你了;我要求天主宽恕我的这个罪过以及我可能已经做过的其他放肆行为,只有当我今后犯了有害于我帕梅拉的类似罪过,重新得到上天的报复时,才请天主不再宽恕我。 “现在,我亲爱的,你可以退下去了,因为我这位道高德厚的姐姐已把她所知道有关我的坏事,全都说出来了;这些坏事是应当由我找到适当机会时告诉你的,那时我可以说服你,它们并不是我可以夸耀的事情,而是我感到遗憾的事情,因为我不喜欢你把我想得比我的实际情况好;不过我希望,从我致力于培养高尚品德的时刻起,直到我寿终正寝为止,我的行为将是无懈可击的。” 她听到这些话,并看到他悔罪恨过的高尚态度,大为感动,涌出了眼泪,说,“不,我求你现在别走,帕梅拉。我刚才由于愤怒做得太过分了。”然后她走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说,“你应当留下来听我请求他原谅”,接着想把他的手也拉住;可是,使我感到忧虑的是,他突然挣脱了她,从客厅往外走到花园里去,那怒气冲冲的神态使我浑身哆嗦。 她坐下来,把头靠在我的胸前,眼泪汪汪地流得我的脖子都湿了,同时又握着我的手;我也陪着她哭泣。她的男亲属焦急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后来他走出去了,然后走进来说,“b先生已嘱咐把他的马车准备好,不想要任何人对他说话。”“他在哪里?”她问。“在花园里散步,直到马车准备好为止,”他答道。 “唔,”她说,“我确实做得太过分了。我鬼迷心窍了!现在,”她说,“他在一年之内不会宽恕我了,因为我告诉你,帕梅拉,如果你什么时候冒犯了他,他是不会轻易宽恕你的。” 我虽然一时感到悲伤,但夫人对我的善良态度却使我感到高兴。“你是不是敢陪我到他那里去?”她说,“你敢跟随一只狮子到他的巢窟里去吗?”“不论夫人嘱咐我到哪里去,”我说,“我都将伴随您去。”“唔,妞儿,”她说,“我的意思是说帕梅拉,总的说来你是很好的!我本来是会像母亲那样喜爱你的,如果——但是现在这全都已经过去了。确实,你不应该跟我弟弟结婚。但是来吧,我必须爱他。让我们去把他找到。不过他对待我将会比对待一条狗还坏。”她又说,“我不应该惹得他勃然大怒;因为不论什么时候我这样做了,我总是落得个最坏的结局。他知道我爱他。” 第四部分-4 她靠在我的胳膊上,跟我这样谈着话,然后走进花园。 我看他好像仍旧十分激动;他走了另一条路来避开我们。她在他后面喊他,说,“弟弟,弟弟,请让我跟你说话!跟你说一句吧!”当我们赶紧向他走去,走近他时,他说,“我要求你不要再用你那暴躁的态度来压迫我。我对你忍耐得太过分了。我发誓从今天起的一年当中——”“嘘,”她说,“我求你不要发誓赌咒,因为我知道,你要是发了誓,那就会忠实地信守誓言。你看,”她说,“我放下架子,请帕梅拉帮我来劝导你,这肯定会使你平静下来了!” “说实话,”他说,“你们两人我现在一个也不想见;请让我一个人待着吧。”他正要走开,但她说,“先生,我要求说一句话。如果你宽恕命那么我也将宽恕你!”“你要宽恕我什么?”这位亲爱的人傲气十足地说。“唔,”她说,“我将宽恕你今天对待我所有不好的态度。”因为她看到他太愤怒了,因此不便提到他的结婚是需要她原谅的一件事。 “我将严肃认真地对待你,戴弗斯夫人,”他说,“我祝你好;但让我们从现在起为各自的安静多加考虑,永远别再相互接近了。”“永远别!”她说,“难道你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吗,冷酷无情的弟弟?难道你能吗?”“我能,而且已经提出了,”他答道,“我应当做的事就是避开你;不是作为你的弟弟避开你,而是作为一名凶手和一个荒淫放荡的人避开你,因为我不配当你的亲属;除此之外,我还应当做什么呢?请让我专心一意为我过去的邪恶忏悔,不过一位这样暴躁的控诉者不应当去打扰这种忏悔。” “帕梅拉,”他说,这使得我身子哆嗦,“你看到我这样烦恼不安,没有经我允许,怎么敢走近我呢!今后,当我心烦意乱的时候,除非我派人来请你,否则请不要走近我。” “亲爱的先生,”我正想说——“请离开我,”他打断我的话,说,“我将立刻动身到贝德福德郡去。”“什么!先生,你不让我一道去吗?我做了什么事啦?”“你是我的妻子,”他说,“但对这位暴怒的女人却太低三下四、屈身忍让了;在我能镇静下来之前,我必须说,我对你感到不高兴;但是科尔布兰德和另外两位男仆将会陪随你;朱克斯太太将会陪伴你一部分路程。我希望你将发现我在那里迎接你的心情将比现在在这里跟你分别时的心情要好些。” 如果当时我不是希望他说这些话的部分目的是为了恫吓夫人,那我相信,我是忍受不了的。 “我曾担心,”她说,“他不仅会对我发怒,而且还会对你发怒;因为当冒犯了他的时候,他那蛮不讲理的暴躁脾气我是了如指掌的。不过请听我说一句话,先生,”她说,“如果你不能宽恕我,那就请宽恕帕梅拉吧;因为她并没有什么过失。她对我的温厚态度是她唯一的过失。刚才是我请求她来陪伴我的。我本人将立即就走,先前如果你没有阻拦我,我本来早就会立即走的。” “我先前是因为爱才阻拦你,”他说,“但是你却通过恨来刺激我走。至于说到我的帕梅拉,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我是不能对她生气的。但是我要求她今后永远不要在这种时候来见我,直到我重新怀有我应当怀有的情绪时,我才让这样可爱的人儿走近我。因此,最亲爱的,求求你,请现在就离开我吧。” “但是,先生,”我说,“难道我必须离开你,让你在没有我陪同的情况下前往贝德福德郡去吗?啊亲爱的先生,我怎么能这样做?”“你们两人可以明天走,”夫人说,“就像你原先打算一样;我将在今天下午走;既然我得不到宽恕,那我将设法忘掉我有一位弟弟。” “先生,”我说,“如果你能跟戴弗斯夫人言归于好,那我是否可以请求你把所有的怒气都往我身上出?”“自以为是的帕梅拉!”他答道,并使我大吃一惊,“这么说,这样不愉快的局面你都能很好地忍受了?我原来指望,你出于对我的热爱和深情是希望避免出现这种不愉快局面的。现在,”他把我的手拉过去,然后把它好像从他身边摔开似的,说,“请从我面前走开,回想一下你说过的话吧!” 我十分惊恐,就倒在他的脚边;当他要从我身边转过身子时,我紧抱着他的膝盖,说,“请宽恕我吧,先生!您看,我体质不很强壮!你一不高兴我就忍受不了!”眼看着我就要昏过去了。 他的姐姐说,“只求你宽恕帕梅拉吧,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你将会使她心碎肠断。你发怒也要发过头了,就像我刚才发怒发过了头一样。” “不用说,”他说,“我是多么爱她;但是她不应该在我难以控制我自己的时刻来打扰我!你,戴弗斯夫人,由于你的暴躁脾气,曾在我心中引起了烦恼不安;我曾打算,当我凭着理智把它克眼下去以后就立刻走进屋子,以一个丈夫和一个弟弟应有的态度来向你们两人告别;但她却不请自来地打扰了我,而且必然就要承受愤怒的后果了;就像你本人的愤怒一样,这种愤怒一发作起来是难以控制的。” “从来没有一位姐姐像我爱你这样地爱自己的弟弟,”戴弗斯夫人说,“如果不是这样,我就不会给你带来这一切烦恼了。”“你决心要受之无愧地得到我的爱,”他说,“如果我不是爱你比这更为深切,那么我就会对你所说的一切都毫不在乎。但是当你暗示我曾参加过决斗,最后又暗示我与可怜的萨莉·戈弗雷的关系时,你是明显地含有恶意与怨恨的,这样就使我想要忘记我有一位姐姐了。我与萨莉·戈弗雷的关系是一个我永远不会不怀着忧虑心情听到的话题,如果你不知道这一点,那你是不会提到它的。” “唔,”她说,“听了你的话,我相信我错了。我本人也为这感到羞愧;这是卑劣、下贱的,是你姐姐不应该做的,正由于我确信这一点,所以我才放下架子,跟随你,请求你原谅,甚至想得到一个人帮助我来劝导你;从你自己所作有利于这个人的自白中,我想她与你是有些利害相关的;现在我将开始认为,你作出这些自白是故意要侮辱我。” “我不管你是怎样想的!在你犯了这卑劣的罪过之后,我只能怀着怜悯的心情来看待你,因为你在我的问题上确实已陷得很深了。” “十分明显,我确实是这样,”她说,“但是我将要走了。因此,弟弟,请让我这一次还这样称呼你!愿上帝保佑你!还有帕梅拉,”夫人说,“愿上帝保佑你!”然后她吻了我的脸,向我致意,而且哭了。 我不敢再说什么;当夫人从他的身边转开时,他说,“你们女人真是个魔鬼!我们这些男人就像那可怜的风信鸡一样,你们多么奇怪地能随心所欲,把我们搅得烦恼不安,或让我们平静下来,或让我们转个不停。你对我帕梅拉亲切的祝福,叫我顶不住了!请你们再一次相互亲吻致意吧。”然后他就拉着我们两人的手,把它们握在一起;夫人又吻了我,脸颊两侧都流着眼泪;这时他就用胳膊亲切地抱着我们每人的腰,热情洋溢地先吻了夫人,然后又吻了我,说,“对我来说,你们是世界上最为亲爱的两个人,现在愿上帝保佑你们吧!” “唔,”她说,“你将会完全宽恕我的这个过失了,宽恕我刚才提到——”在她还没有说出那位小姐的姓名之前,他就阻拦住她,说,“永远忘记它吧!但是,帕梅拉,我希望,你将永远不再像刚才那样,把我的愤怒当作一件对你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并没有把你的愤怒当作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夫人说,“但她愈认为它重要,她对我的敬意也就愈高,因为她说,她宁肯忍受一切,而不愿意看到你和我不能握手言和。” “这是她对我的一种轻视(至少有轻视的含意),”他说,“我由于敏感,对它是不能忍受的,因为看起来她好像是在利用我对她的感情,虽然她可能会冒犯我,但不论什么时候她只要愿意,她就可以跟我言归于好,难道不是这样吗?我要肯定地对她说,如果是在故意得罪我的情况下,那她并不能经常做到这一点。” “我可以告诉你,帕梅拉,”夫人说,“你跟我弟弟相处,是跟一位有身份的先生打交道;他有那个身份,还有良好的判断力,那是大家都知道的,这两点将会要求他怎样来对待你,这是你可以指望得到的。但是如果你冒犯了他,那么就愿上帝怜悯你吧!你从我的情况中就看得出这是怎么回事了!可是他这次宽恕得这么快,却是我以前从来不曾见到过的。” “我相信,我将会尽可能多加注意,”我说,咽为我刚才本打算让他满意,但却冒犯了他,真是感到极为惊恐。” 这场风暴就这样幸运地吹刮过去了;夫人已完全被征服和平静下来了。 当我们走出花园,看到他的四轮轻便马车已完全准备好了的时候,他说,“唔,戴弗斯夫人,如果事情没有这样可喜地好转,那么毫无疑问,我就已动身前往贝德福德郡去了。不过现在虽然用不着去了,但如果你愿意,你和我可以出去兜兜风。亲爱的,我们将在吃晚饭的时候来陪伴你。” b先生请h先生骑着马护送他的舅妈。“我会的,”他答道,“我看到你们全都这样友好,真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亲爱的主人(我想,他这次对我表示了不高兴之后,我用不着克制自己,不这样称呼他了)搀扶着戴弗斯夫人进了他的马车;她的男亲属和他的仆人在他们后面骑着马;我上楼到内室里,沉思默想着所发生的一切情况。那位可怜的萨莉·戈弗雷小姐在我的脑子里来回转个不停,我真是个多么可笑的人哟!一个人有了妻子的名义和身份以后,是多么快地就有权为了自己的缘故来思考问题了!可是,我想,我需要了解他更多的情况;因为我在这个家庭中住了很多年,竟没有听到这件事情的任何消息,这不是很奇怪吗?不过,我经常跟善良的老夫人待在一起,所以听到这些消息是不大可能的、我想,她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否则她是会告诉我的。 但是有关这位可怜戈弗雷小姐的情况我不敢直接问他。不过我心中惦念着她到底是怎么个结局?她现在是不是还活在人间?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我不久将会听到全部情况。我希望,这件事一切不好的结果都已经过去了。 至于另一个不幸的情况,我知道人们曾经谈起过它,说在我还没有被领进这个家庭之前,他在旅行中曾经有过一两次争吵;他从青年时代起,就一直以富于勇气而锋芒毕露,人们都认为他十分擅长剑术。愿上帝许可,他永远也不要去使用它!愿他永远体面、安全地得到保护! 大约七点钟光景,主人捎来口信说,他希望我不要等待他回来吃晚饭,因为琼斯夫人已劝说他、戴弗斯夫人和h先生留在她家里了,达恩福德夫人、彼得斯夫人一家人也已答应跟他们在一起吃晚饭。他们没有派人来请我,我感到高兴;特别是,因为这些善良家庭的人们全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他们将会在夫人面前说我的好话,进一步证实我的优点。 大约十点半光景,我写累了,就下楼走进女管家的起居室;朱克斯太太和沃登姑娘都在那里;尽管她们都想站起来,但我却让她们坐在我身旁。沃登姑娘极为慌乱地请求我原谅她在前一天的所作所为;她说,他们过去向她介绍的情况是很不相同的;还说她没有想到我已结婚了,又说她对待这个宅第女主人的态度十分粗鲁无礼。 我说,我毫无芥蒂地宽恕她,并希望我新的地位不会使我忘记怎样得当无误地对待每一个人;是那位先生十分宽宏大度地把我提高到这个地位,为了他的荣誉,我必须作出努力,在为人处事方面不要不配得到这个地位。 朱克斯太太说,别人冒犯了我,我随时都会宽恕,我的地位给了我很多机会来显示我这个出自本性的优点;她说,就她本人来说,她应该永远羞愧不安地感谢这一点。 “朱克斯太太,”我答道,“当人们的意志由地位比他们高的人所支配时,他们不知道应当怎样行事。我常常想,我应当把恶意的行为与盲从首要人物意志的行为加以区别;不过别人的命令也不应当使我们做出分明是错误的事情。身份高贵的人们当别人不服从他们的命令时虽然当时会生气,”我继续说道,“但他们对那些拒不执行错误命令的人将不会有不好的看法。” 由于朱克斯太太似乎有些忧虑不安,我就说,我主要是根据我本人的经验来说的;由于她们两人都知道我的经历,所以我本可以说,我受到过不少威胁和诱惑;如果我当时被威胁恫吓住了或依从了诱惑,那么我就不会成为我现在这样的人了。 “啊!夫人,”朱克斯太太说,“我从来不知道任何像您这样的人;我认为,从那幸福的日子开始以来,您的性情比以前更加可爱了,而且您比过去更加没有脾气,如果这是可能的话。” “朱克斯太太,这里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原因;我过去认为我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因此把每个人都看成是敌人;那时我不焦急不安,不猜疑戒备,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最亲爱的b先生消除了我感到不安的根由,使我十分幸福,如果这时我还没有显示出满意与安然的心情,并努力去获得大家的尊敬与喜爱,那么我就十分该责备了;特别是,这正好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证明,亲爱的主人把荣誉给予我是正确的;因为如果我由于做出相反的行为,树敌招怨,那么那些谴责他把他自己身份降得太低的人就会愈来愈多了。” 这种谈话方式使她们两人都感到高兴;她们在这方面对我说了许多恭维的话。 当我最好的伴侣、戴弗斯夫人和她的外甥回家时,我们正在这样交谈着。他们回来时高高兴兴,我感到很欣慰。亲爱的b先生走到我跟前,吻了我的脸,向我致意,并说,“亲爱的,我将把我们外出的情形告诉你,它对你并不是不利的,我希望我跟你说了这个情形之后,你就不会认为我们不在家是件坏事了。因为我们在外面除了谈论你之外,没有谈论到别人。” 夫人走到我跟前,说,“啊,孩子,你一直是我们的话题。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你已让邻近地方两三家善良的人家都成为你的赞美者了,就好像他们是你在这里的朋友一样。” “帕梅拉,”他说,“戴弗斯夫人已经从十来张嘴中听到对你的称赞,她听得十分高兴,但她由于高傲,是不会轻易向你承认这一点的。” “如果戴弗斯夫人肯用厚爱的眼光来看待我,”我说,“那我将会感到十分高兴,它是我没法表达的。” 第四部分-5 “唔,孩子,”她答道,“虽然我弟弟今天已经在这里把我的傲气比过去压下去好多,但高傲的心并不是一下子就能土崩瓦解的;不过我愿意说,我祝你快乐,”然后她吻了我的脸颊,向我致意。 “亲爱的夫人,”我说,“我现在感到十分幸福。您的厚爱使我感到完完全全的幸福,不再欠缺什么了。我对您的慈心善意怀着极为感激与尊敬的心情,并将向夫人显示这一点,直到我生命的最后时刻为止。” “但是,孩子,”她说,“当你在众人面前露面时,我将不会陪伴你。让你本人的善行美德使贝德福德郡所有的邻居们都成为你的朋友吧,就像它已使林肯郡所有的邻居们成为你的朋友一样。你不需要我的支持,也不需要其他任何人的支持。” “现在,”她的外甥对我说,“该轮到我说话了。夫人,我衷心祝您快乐。根据我所看到和听到的情况,我当着上帝的面发誓,我认为您现在所享受到的荣誉,您是完全受之无愧的,丝毫没有过分。我们刚才曾在那里待过的地方,所有的朋友们全都众口一词这样说。我还要请您宽恕我对您的一切荒谬言行。” “先生,您是善良的戴弗斯勋爵和夫人极为亲近的亲戚;我希望对您永远表示尊敬,这是我应当做的;感谢您善意的恭维。” “凭着上帝发誓,沃登,”他对她说(她在侍候她的夫人,正等待她的吩咐),“我相信你也有一些事情要请求宽恕的;因为我们让b夫人仓惶出逃,全都应当受到责备!那时我们没想到我们竟让她离开了她自己的家。” “你经常不是说得太多,就是说得太少,”夫人答道。 夫人坐下来,跟我在一起待了半个钟头;她告诉我,她弟弟让她愉快地兜了风。她说,他亲切地对待她,因此把她完全像着魔似地感动了。她对我谨慎与谦和的举止本已开始怀有好感,他在谈话中又进一步大大地肯定了她的这种好感。“他想让我去看望我的老邻居们,”她继续说道,“但并不打算在他们家中停留下来;琼斯夫人离我们最近,所以我们就先去拜访她,她把其余的朋友们也都聚集到一起来了;他们对你满口称赞,因此我完全被压倒了;说真的,我是先知当中的扫罗!1” 1根据《圣经》故事,扫罗原先在耶路撒冷迫害耶稣的门徒,说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得到大祭司批准后,扫罗领着一批人出发了;快到大马色时,耶稣向他显灵,责怪他的迫害行为;他在天上射下的强光下扑倒在地;起来时,成了个盲人。后来耶稣指示门徒亚拿尼亚与扫罗接近,使他眼睛重见光明。扫罗弃暗投明,开始宣讲耶稣的美德。 你们可以相信,我听到这些话是多么高兴,于是就再三表示感谢。 当夫人回到她自己的卧室时,她说,“衷心祝你和你的好丈夫晚安。我现在吻你不仅仅是出于礼貌了。” 亲爱的父母亲,峰回路转,请为这幸福的转变跟我一道高兴吧;我曾经十分害怕发生相反的情况,它是我必须努力克服的唯一困难!那位可怜的萨莉·戈弗雷小姐,我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样了,可怜的人儿!我希望他会自动地再次提到她。这倒并不是说我十分忧虑不安。如果我真是的话,那你们就会说,我一定是有些异乎寻常了。 我们上楼来的时候,亲爱的b先生向我叙述了他在他姐姐身上所费的苦心,以及他们见到的那些朋友们为我所说的许多善言好语。他告诉我,当大家为b夫人,也就是为我的健康干杯时,轮到他姐姐,她把酒喝了,同时说了这些话:“喂,弟弟,这里是你的帕梅拉为你的健康干杯。不过当某位夫人和她的女儿们前来拜访我的时候,我将不知道怎样去对付这件事情呢。”[亲爱的父母亲,所说小姐当中的一位就是她想要她弟弟娶来当妻子的。]“我知道,”她又说,“贝蒂女士将会就这件事尖酸刻薄地挖苦我;你知道,弟弟,她是个很会讲俏皮话的人。”“我希望,”他答道,“贝蒂女士不论什么时候结婚,都会遇上一位比我要好的丈夫,因为凭良心说,我认为,除了对我的帕梅拉外,不论对其他任何一位女人,我都很难成为一位过得去的丈夫。” 他告诉我,他们就他过分看重自己尊严的性情对他进行嘲笑;还说,他们同意他的意见,他现在会成为一个极好的丈夫,但那一定是由于我的温顺,而不是由于他的殷勤。“因为我看得一清二楚,”达恩福德小姐说,“当夫人把她阻留在家中的时候,”她对戴弗斯夫人说,“虽然在这之前他只不过向她暗示,他想在我们家中看到她,但是当他没有见到她时,却以为她没有殷勤地对待他,于是情绪老大的不高兴,因此我和我妹妹当时都怜悯起她来,而不是羡慕她了。” “是的,”夫人说,“他是个傲气十足的人,忍受不了失望,从来也忍受不了。” “唔。戴弗斯夫人,”他答道,“在所有的人当中,你是不应当挑我毛病的,因为在我丝毫没有生气之前,我已从你那里忍受了许许多多使我失望的事情了。” “是的,”她答道,“但是当我把事情做得有些过分的时候(我承认,我确实曾经做得有些过分),你却狠狠地对我进行了补偿。冒失鬼,你是这样做的。他也这样对待那个可怜的人,”她又说,“当时你对我十分无礼,我让她站在我这一边替我说话,但你对她却那么不好,因此我的心都为她感到难过了。不过我知道你当时那么做,部分原因是在玩弄诡计,因为你想让我把她想得好一些。” “夫人,”他说,“我当时确实并没有玩弄什么诡计,因为那时候,你对她或对我的看法是好是坏我都满不在乎。我承认,在你进行挑衅之后,你们两人不论是谁来打扰我,我都不高兴。帕梅拉应该从这件事情中吸取教训——当我情绪像那样很不好的时候,千万别走近我;这种情形应当尽量少发生才是;因为如果听随我自己待着,别去管我,那么过一会儿,我就会恢复理性,为我这种暴躁脾气感到遗憾了;我这种暴躁脾气跟我这位亲爱的姐姐十分相像。由于这个缘故,当我纵容这种暴躁脾气,听凭它发作时,不论看到它的人是多么少,特别是,不论这种暴躁脾气是不是应当对他们发作(就像你在我帕梅拉的情况中所看到的),如果我事先没有请求,他们就走来阻挡我,那么他们就一定会成为这种脾气的受害者了。” 当我们单独在一起时,他又向我重复叙述了这同一个教训。他坚持要我接受这一教训。他承认,他刚才对我是当真生了气,虽然事后他为这件事对他自己更为生气。“但是,帕梅拉,”他说,“当你想要把我所有的不满都归咎于你本人时,我会认为这是用你的美德来向我挑战,仿佛只要把我的弱点转移到你的身上,我就一定会很快消除怒气似的。亲爱的,不论在任何情况下若你竟会希望我生你的气,或不是把我的不高兴看作是会降临到你身上最为沉重的不幸,那么,我是不能容忍你有这种想法的。” “但是,先生,”我说,“您知道,我当时所做的事情是设法跟夫人和解;而且,就像她本人所说,那是向她表示很高的敬意。”“情况是那样的,”他答道,“但是决不要想在损害我的情况下向她或向任何在世的人表示敬意。另外,她当时的态度令人非常不能容忍,因此我开始认为,你太卑躬屈膝了,它超过了我应当允许我妻子所做的程度;我不能容忍在任何人身上看到卑贱的行为,特别是那些我所爱的人身上有这种行为我就更不能容忍;因为她所犯的过错十分显著,所以我当时宁肯跟她断绝关系,也不愿跟她言归于好。” “先生,”我说,“我希望我今后将注意我的言行举止,不要被你看作是故意使你不满。我相信,只要我知道您的意愿,我就不会做出不符合您意愿的事情。不过这件事向我表明,我即使并非故意,有时也会十分冒犯您。” “亲爱的帕梅拉一定不要太认真了,”他答道,“我希望我将不会是一个很专横霸道的丈夫;但我并不妄想自己会十全十美,也不妄想当我心情处于极度激动的头一阵时,我就经常会由理智所管束。我指望,当你发现我错了的时候,你出于对我的深情厚意,将会容忍我。我并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当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就会像大多数男子一样,公正无私地分析我自己;然后我经常是和善与感激的。我的错误愈大事后就会愈和善与感激,二者是成比例的。 “但是,亲爱的,”他继续说道,“为了使你明白你犯了个出于善意的过失(我的意思是说,我希望你能考虑到我的急躁脾气,因为我承认你的意图是好的,并没有差错),你还记得,当时我心情十分混乱,所以你到我身旁来时,受到了一个你不曾指望得到的接待,听到了你不应当听到的粗暴言语。当时我的怒气尚未消失,如果你没有前来打扰我,而是待在那里,直到我走到你身旁,或我派人请你来陪伴我,那么你就不会看到这种情形,而会看到我对你那种深情厚意的态度了;我毫不怀疑,你永远应当从我这里看到这种态度。在这种性情方面,你应当经常对我产生一定的影响。但是你不应该设想,不论什么时候当我不高兴时,由你本人来制止我的愤怒就会使它得到适当的控制;不过当你像一根细长柔弱的芦苇在飓风前弯下身子,而不是像刚强不屈的橡树那样抗拒它,那么我就将永远坚定不移地保持对你的好感;如果你作出相反的行为,那它就会把你和你所有的优点都从我的心灵中连根拔除了。” “先生,”我说(这时我眼中涌出了泪水,就转过脸去不让他看见),“我先前已经说过,我将在一切事情中努力使我的言行符合您的意愿。” “亲爱的,我也将作出努力,使我的意愿尽量符合理智。让我告诉你,我相信你会作出那样的努力,这正是我必须结婚的动机之一。因为没有什么人比我更加不情愿结婚的;既然我们谈到了这个话题,那我就来告诉你我不情愿的原因。 “我们这些有财产的人,或者生下来就可以指望继承一笔巨大产业的人,不论男女,一般都曾接受过错误的教育。帕梅拉,你在你的日记中曾经几次偶尔地、而且十分正确地谈到这个问题,所以我现在不来多说。我们的意愿通常是倔强任性的,由于不习惯从我们父母那里受到控制,所以就不知道怎样去忍受这种控制。 “由于我们父母的过错,我们的保姆迁就我们,于是我们首先就把她们当作实验的对象,用傲慢的态度来显示我们感谢的性情;这种傲慢的态度本应当在当初就加以斥责和制止的。 “接着我们在学校中受到了偏爱与纵容,我们不守规矩,性情难以驾驭,常常做出一些事情来报答老师,以进一步感谢他们对我们的纵容,因为那是我们所需要的。 “我们聪明的父母亲通过通常的方式买通了我们的成长道路,在这之后,我们被领回家来,在学识上很少长进;然后父母亲得到了他们应当得到的报答;我们用不孝顺的行为来折磨他们的心;不论我们多么不孝顺,但这种不孝顺的行为只不过是他们纵容我们自然而然所产生的结果;这种纵容从我们婴儿时代起就开始了,它是该责备的。 “当我们把他们的心搅得也许破碎了一半时,他们为我们物色一位妻子。门第与财产是首先要考虑的因素,感情则放到末位才去考虑(如果还要加以考虑的话)。在对父母人为的忘恩负义过程中,两个受到这样教育、受到这样训练的人被拉到一块来了;对那些参与他们教育的人来说,对那些依赖他们生存的人来说,他们过去一直是倔强任性、令人讨厌的东西。他们结了婚以后,除了劲头十足地相互折磨外,还能指望得到其他什么呢?落到这样的结局确实是天公地道,因为那些从事培养教育事业的人们曾经被他们弄得烦恼不堪,并受到他们的侮辱欺凌,现在通过这种途径终于进行了报复。 “他们两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曾是容易接受控制,或甚至容易接受顶撞的。那位男人认为,在她跟他建立了新的关系之后,在她发出要服从的誓言之后,她就必须把她的意愿完全服从于他的,因此他不能容忍她对他进行控制或顶撞。 “那位女人也许除了爱情故事外,其他方面的书籍读得很少;她第一次认为男人来控制她是对她很不殷勤的表现,特别是她原来只指望从男人那里得到情深意厚的爱情,除此之外不指望得到别的,现在这个男人要来控制她,她就更无法忍受了。 “他们相互指望从对方得到的东西与他们实际在对方身上看到的东西,二者千差万别,因此他们就产生了误解,这些误解发展成为争吵,然后相互采取了冷酷的行为;即使他们结婚的首要动机是爱情(通常并不是),那么这种冷酷的行为也会把他们彼此情深意厚的种种印象全都抹除。 “接着而来的常常是向父母亲或监护人申诉;如果由于亲友们的调解,双方取得了和解,那么这种和解很少是能长久持续下去的;因为过错是在双方的思想中,而他们两人当中没有一个人会这样想;由于这一原因,伤口(不允许对它进行探查)只不过是用皮覆盖上,想使它愈合,但它却在底部红肿起来,最终将以比过去更加激烈的程度爆发出来。结果常常是分床睡觉;也许还会发生私奔,有时是有罪的私奔;如果不是这样,则会是双方难以克服的相互冷淡;也可能是相互嫌恶。不论什么时候,每当他们为了装饰门面,不得不在一起时,大家都看得出,打着呵欠的丈夫和郁郁不乐的妻子彼此确实难以忍受;但是他们分开时,却都有较为自由的情绪,而且能成为过得去的友伴。 “现在,我的帕梅拉,我想让你了解,我希望你也将有理由认为,如果我跟这个国家的第一夫人结了婚,那么我对待她也不会比对待你更好;因为我的妻子就是我的妻子;我过去在结婚问题上迟迟没有作出决定,是因为我知道结婚所必不可少的条件,而且我对我婚后的行为捉摸不准。 “我相信,我比许多男人更爱挑剔,但这是因为我对人们婚后行为进行过详细观察的缘故,我几乎没有看到过一种情况会使我本人喜欢。当我们相识得更长久一些时,我可能会向你举出一些更为具体的事例来说明这点。 “如果我过去怀着跟大多数男子并不两样的目的结了婚,那么我的妻子可能是一位优秀的女士,在跟我本人同样的方式下被教养大,在一切事情中都习惯于有她自己的意愿。 “有些男子后来进行妥协,经过几次冲突之后,就勉强满意地坐下来。但我如果跟一位公主结了婚,那也不能这样做。说实话,在我同意跟她一起到教堂会之前,我必须在她们所有女性当中最喜欢她才行。因为甚至在这种最好的情况下,在婚姻生活中也是很容易产生意见分歧的,有时会使一个男子感到待在家里很不自在。我相信,男子结婚以后比婚前更爱对方的事例,要比女子结婚以后比婚前更爱对方的事例要少。究竟是什么原因,我现在不打算去探讨。 “然后我必须确实相信,她在所有的男子当中最喜欢我;为了使我相信这一点,她必须淡化我的缺点,而不是加重它;她必须容忍我的不足之处;她必须观察和研究我的性格;如果她需要说服我同意她的什么观点,想要我服从她的意见,那么她就应该温柔、恳切地把它提出来,但不应该采取卑躬屈膝的态度,因为卑躬屈膝的态度不是出于她的判断与感情,而似乎是出于冷淡无情、无可奈何的心情。 “她不应当使我感到,在我对她的行为中有必要带有丝毫强制或强迫的迹象。在我这方面命令这个词和在她那方面服从这个词,我想该从我的词汇中删除。由于这个原因,我认为我不应当向她提出任何不合理、不公正的要求,这应当是我的责任;她在她那一边满足我的要求时,不应当显示出任何勉强、不安或怀疑的情绪,哪怕说出半个字也不行。 “我要注意使她的顺从是合情合理的,在应当允许她自由行动的事情上竭力不去破坏她本人的自由,但在这同时,我将不会原谅她让我在同一件事情上告诫两次;如果我并不经常正确,那么当她看到我意志坚决时,我指望她会容忍我;我还指望她站在顺从我的正确立场上劝导我,因为那就会向我表明,她与我意见不同(假定那是一些小小的争端,亲友之间通常会由于这些小小的争端产生极大不和的),并不是为了要顶撞我,而是为了我本人的缘故,想要说服我,这样我在另一次将会作出更加适当的决定。 第四部分-6 “这将是十分谦和有礼的行为,因此说句公道话,对于一个为了尊重我、可以放弃她本人意见的人,我应当加倍尊敬;我应当看到,她在已经表示顺从之后前来劝导,除了想要纠正我今后的看法之外,并没有其他目的,因此在一些更加重大的事情上,我就不可能不更为尊重她的意见和劝告了。 “在所有的朋友们面前,不论我是否完全当得起,她都应该表示十分尊敬我,并对我有高度的评价;特别是,这种尊敬给她本人不仅会带来声誉,而且也会带来安全;因为我们这些放荡的花花公子敢于对一位已婚的女人打主意,除了受我们本人的虚荣心驱策外,首先是从她对她丈夫缺乏好评或对他怠慢和轻视中得到鼓励的。 “因此我指望,她将出于善意,把我的过错遮掩过去;当她不能隐瞒时,也应当轻描淡写地加以淡化;她还要从有利的角度来看待我正当的行动,并且表明,不论社会上的人们怎样损害我的名声,她对我总是保持着良好的评价。 “她应该看在我的分上尊重我的朋友们;不论我带回家来的是什么人,她都应该表现出高兴、热情、大方的态度;不论她在我身上看到什么缺点,她千万不要当着朋友们的面指责我,至少不要摆出一副神态,认为她本人的见解比我高明。 “好了,我的帕梅拉,我指望我妻子应有的行为,我已在这里概略地叙述过了。不论她的身份如何,我都应该这样指望,否则我就一定不会和她和睦相处;请你判断一下,一位喜爱时髦风尚的女人,我是不是能容忍呢? “我常常看到人们,甚至是那些有理智和有地位的人们,结了婚以后刚愎自用,相互顶撞,这使我对结婚产生了一种偏见,对它感到厌恶;我知道,我不能容忍别人顶撞我,因此当一个女人由于所受的教育,很可能跟我顶撞时,我就拒绝跟她结婚,这当然是有理的。你看,亲爱的,我没有到我这个阶层的人们当中去物色妻子,我也确实不知道能在任何阶层的人们当中找到一个像你这样适合我心意的妻子,因为我不能满足于从妻子那里只得到中等程度的幸福,这是我的不幸所在。 “要是你认为我对你的爱情你本人已稳稳地得到,因此可以把别人的过错归咎于你本人,并按照可以把自己多余功劳分送给别人的那种所谓的美德,认为你的调解足以弥补别人的那些过错,那么请根据我所说的所有这些话来判断一下,我是不是能很好地忍受这种做法呢?我知道我自己的缺点,又多又大,但是我不允许它们能成为原谅我妻子缺点的理由,或者因为她在我身上看到更大的过错,所以就让她认为,我应当容忍她身上那些她能加以纠正的过错。 “总的说来,我指望你会容忍我,并考虑到我的性情;除非,仅仅除非你看到我会用侮辱来报答你的谦虚,除非你认为我十分卑鄙,只有以冷淡或顽强的态度对待我,我才会变得温和一些,那时你可以不再容忍我。我还想再讲一件事,就是如果一位妻子所应享受的权利,一位公主可能指望得到,而我却不容许我的帕梅拉得到,那么我就将藐视我自己。因为你是我深深喜爱的妻子,在你以前我从来不曾希望得到一位妻子,有了你以后我也不希望得到另一位妻子了。” 我感谢他对我作出这些善心好意的暗示和宽宏大度的保证;并告诉他,这些在我心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因此这些训诫,连同他以前对我令人极为愉快的教诲,以及他今后高兴给予我的指导,应当成为我今后为人处事必不可少的准绳。 我用记日记的方法把我幸福生活这些最初阶段所发生的事情都记下来,确实感到很高兴,因为它会加深我的印象,而且每当我不大相信我的记忆时,我将会常常翻阅我所写下的这些文字,以便更好地调节我的行为。 让我来看一下,从这次严肃的教训中,我所应当遵守的是一些什么准则呢?唔,是这样一些: 1.当他处于对任何人极为愤怒时,我不应该不经他的允许就去打扰他。——我一定要牢记这一点。 2.我应当把他的不高兴,看作是会降临到我身上的最为沉重的事情。——我的确应当这样想。 3.因此,当他对任何人表示不高兴时,我不应当插手去把那人解救出来,否则就会招致他更加不快。——如果我这样做了,那就让我为这而吃苦头吧。 4.我决不应当损害他向任何人表示敬意。 5.我必须不要故意作出卑贱的行为,犯下这种过错!——这句话中包含着许多意思;我将努力遵守它。促使他说这句话的事由就说明了这一点;我即使生气,也不应该说出任何怀恨、恶意、不尊敬或不顺从的话来。 6.我必须容忍他,即使当我发现他错了的时候。——这有些苛刻,因为这可能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决定才是。 我不知道可怜的萨莉·戈弗雷小姐究竟是不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7.我应该像寓言中的芦苇那样柔顺,因为唯恐像那抗拒暴风的橡树那样,会被连根拔除。——我将尽量这样做;我希望,我不大可能会十分刚愎自用;不过,只要我无意养成刚愎自用的性情,那么暴风将不会把我刮倒在地上的。 8.他说,有地位的年轻人通常接受了错误的教育。——备忘录。如果我命中注定要对孩子们的教育担负一部分责任,那么我在应当制止他们的事情上决不纵容或迎合他们。 9.我要让他们习惯于忍受失望和控制。 10.我不要让他们在儿童时代受到过分的溺爱。 11.他们上学时也不要过分迁就他们。 12.当他们回家时不要惯坏他们。 13.因为孩子们通常把他们倔强任性的脾气从保姆身上扩展到老师身上,又从老师身上扩展到父母身上。 14.他们下一步,就会把他们自己弄得不幸福,这对所有人都是某种惩罚。 15.他指出,件逆不孝与倔强任性的孩子们通常会成为不好的丈夫与妻子——而且极为可能,成为不好的主人与女主人。 16.他指出,早年不易接受控制的人,结婚以后,他们就不能相互容忍。 17.在每个人心中埋藏很深的过失,将不会自动改正。 18.因此就会产生误解、争吵、申诉、无效的和解、分居、私奔——或者,在最好的情况下,冷淡或者嫌恶。——备忘录。以下这些文字是不幸婚姻的极好写照: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个是打着呵欠的丈夫,一个是郁郁不乐的妻子;但他们分开的时候,两人都兴高采烈,生气勃勃。 19.他说,结了婚的人们言行举止很少是他喜欢的。——让我怀着敬畏的心情来思考这一点,以便改进我自己。 20.有些男子为了求得平静的缘故,能够跟他们的妻子妥协,但是他不能。——确实,我相信那是真的;我也不要求他妥协。 21.他认为,结婚前相爱是绝对必要的。——一般说来,我相信这是必要的。 22.他说,男子结婚以后比婚前更爱对方,这种事例比较少。——但为什么这样呢?我真但愿他能说出他的理由来!我想,这种情形不会为他们男子增添光彩。 23.他坚持说,一个女人应当使她丈夫有理由认为,她在所有男子当中最喜爱他。——毫无疑问,应当这样。 24.他说,如果她想要说服他,那么她应该温柔、恳切地把意见提出来。——当一个人的意见没有被说服时,我担心这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在任何发生争辩的问题上,我们全都喜欢别人认为我们的意见正确。我担心遵照这个训导处事,会使一位诚实的妻子成为一个虚伪的人! 25.但是她不应该显示出一种卑躬屈膝的讨好态度,好像那不是出于她的判断与感情,而似乎是出于冷淡无情、无可奈何的心情。——这一点相当可以。 26.他说,命令与服从这两个词应当从他的词汇中删除。——很好,我极为高兴地赞成这一点。 27.一个男子不应当向妻子提出任何不合理、不公正的要求。——毫无疑问,这是正确的,然而谁来一直当审判官呢? 28.她在满足他的要求时,不应当显示出勉强、不安或怀疑的情绪,哪怕说出半个字也不行;她不应当被嘱咐两次去做同一件事。——这是傲气十足的态度!在有些情况下,难道就不可以稍稍不遵照这条训诫行事吗?但他后来确实说了, 29.这只有当他注意使她的顺从合情合理,并在那些允许她自由行动的事情上不与他的自由行动冲突。——细想起来,这是相当好的。然而,我又要问,谁来当审判官呢? 30.如果他着手做一件错事,那么她不应当与他争论,而应当先让他去做,以后再来进行劝导。——这一点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我想这有些困难!我想在一个女性的议会中,这会产生一场尖锐的辩论。但 是他这时说, 31.假定争论的都是一些小问题。——唔,这就好些了;因为我想不应当在小问题上坚持己见;我可不可以说,不论哪一方都不应当这样? 32.他说,亲友之间极大的争吵是从小事情上发生的(夫妻是或应当是友伴)。——我相信这一点很正确;因为当我用意很好的时候,我却几乎遭受到愤怒的对待。 33.他说,一位妻子不应当为了顶撞,而应当为了他本人的缘故来说服她的丈夫。——因为一位妻子真想要驳斥,那么双方都会找到对自己有利的驳斥理由。因此我相信这是很正确的。 34.在所有的朋友们面前,一位妻子应该表示尊敬与爱她的丈夫。 35.为了她本人的声誉与安全应该这样做,因为 36.放荡的花花公子想要破坏一位已婚女人的贞洁,她对她丈夫的轻视比其他任何表现都更能使他们得到鼓励。——毫无疑问,这一点是合乎情理的,而且是很好的训诫。 37.他说,一位妻子应当出于善意,遮掩她丈夫的过错。 38.有些她不能隐瞒的过错,她应该轻描淡写地加以淡化。 39.她应当从有利的角度来对待他的优点, 40.并向世人表明,他得到她的好评。 41.她应该看在他的分上尊重他的朋友们。 42.不论他把什么人带回家来,她都应该表现出高兴、热情、大方的态度。 43.不论她在他身上看到什么缺点,她都不应该在朋友面前指责他。 44.至少不要摆出一副自以为高明的神态,仿佛她认为他的见解不如她本人的好。 45.他说,他不能满足于从妻子那里只得到中等程度的幸福。 46.他说,一位妻子不要以为可以把多余的功劳分送给别人,因此可以把别人的过错也归咎于她。——确实,我认为我们承担我们自己的过错就好了!这与第3条是同样性质的;在当前情况下,这一点对我是有益的教训。 47.他说,他的缺点不应该成为她也有缺点的口实。——毫无疑问,一个女人不会是什么都好的;但是他似乎认为,男人们不能像我们女人们这样好(对我们女性来说是光荣的事),因此将允许男人们有些缺点。但是,他确实暗示说, 48.指望从妻子那里得到上述这些对待的丈夫,不能以侮辱来回报对方的谦虚,而且不应当剥夺她们女性应当享受的任何权利。 唔,亲爱的父母亲,我认为这最后一条比其他各条更为重要;有了这一条,其他各条全都好办了;因为使一位宽宏大度、通情达理的人感到满足,永远也不会做得过分。由于我有幸把这样一个人称为我的人,如果我不全心全意设法去满足他的要求,那么我就非常不配得到这种荣幸了。 可是,你们毕竟会看到,在我面前没有世界上最轻易的任务。但是我了解我自己的心,而且我知道我不会故意犯错误,因此我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关于可怜的萨莉·戈弗雷小姐我期望了解的情况,他一句话也没有提到。我真但愿戴弗斯夫人没有谈到她就好了;因为它使我产生出一种好奇心,我觉得产生这种好奇心并不完全是正确的;特别是在我刚结婚不久的时候,而且那又是一件久已过去的事。不过他向他姐姐也明白表示,他曾经有过其他过错(我猜想是这一类性质);但我毫不怀疑,他已看到他的错误,今后将会改过自新,我但愿是这样,而且祈祷会这样,这不仅是为了我的缘故,而更多的是为了他本人的缘故。 第五部分-1 我早上起来以后,经过戴弗斯夫人的卧室门口,看到门开着,并听到她正在跟她的侍女谈话,这时我就走进去,问候她夜间休息得好吗。 她躺在床上,亲切地接受了我的看望,并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到贝德福德郡去?“夫人,我说不出来,”我说,“原来打算今天去,但是我没有再听到这件事的消息。” “请在床边坐下吧,”她说,“根据我们昨天白天和夜间所进行的谈话,帕梅拉,”(我现在还必须这样称呼你,她说)“我发现,自从你被拉到这个宅第来之后,直到最近几天为止,你所过的日子是很艰难不幸的。朱克斯太太也对沃登谈到了这种情形,它使我怜悯你。” “夫人,”我说,“如果夫人了解到全部情况,那您确实是会怜悯我的,因为从来没有一位可怜的人曾受到过这样苛刻的对待。但是我应当把它全都忘掉,并表示感激。” “唔,”她说,“就我所知,你现在还在这里真是侥幸。你的一部分经历使我大为感动,你确实是坚持了高尚的立场,值得我们所有的女性都来称赞。” “夫人,这是上帝的仁慈支持了我,”我答道。 “唔,”她说,“这就更不同寻常了,因为如果大家知道事实真相的话,那么我相信,你对这个坏蛋还十分喜爱。孩子,请把你的思想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吧。你当着沃登的面,什么话都可以说。”“夫人,”我答道,“当对我进行考验的时候,我除了想保全我的清白外,没有其他任何想法;我没有想到爱情,也不可能想到它。” “但是请如实地告诉我,”她说,“你不曾一直爱着他吗?”“夫人,”我答道,“我对主人一直怀着极大的尊敬,并在心里对他所有善良的行为都有着很高的评价;虽然我厌恶他对我的不良企图,可是我对他恨不起来,并一直祝愿他好;但我当时不知道,这就是爱。确实,我当时没有这种非分之想。” “可爱的女孩子,”她说,“说得很好;但是当他发现他不能达到他的目的,开始对对待你的行为感到后悔,并爱慕你的贞洁,乃至堂堂正正地向你表白他对你的爱时,你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夫人,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去想:我不能相信,也不希望,这样极大的光荣会幸运地降临到我身上。过去我对他的残酷无情很害怕,但有一段时候我对他的和善亲切更加害怕。那时我得到一个秘密消息,说正在策划一个假结婚,由一个冒充牧师的人来主持婚礼,于是我的心非常焦急不安,因此当他向我表白他的心意时,我并没有欢天喜地。” “我想,”夫人说,“他在贝德福德郡时曾经两三次企图糟蹋你吧?”“是的,夫人,他当时确实是很邪恶的。” “他承认,他在这里,在这个宅第中,他曾向你提出了一些条件很高的条款,建议你考虑。”“是的,夫人,但是我极为轻蔑地拒绝了它们;我下定决心,死也不愿当一名情妇。” “我想,在那之后,他企图糟蹋你,是不是?” “啊是的,夫人!他进行了一次糟糕透顶的尝试;我差点就要失身了;因为朱克斯太太那时很不好,她是不应当那样的。” 在她的请求下,我把他那次可怕的企图告诉了她;我还告诉她我怎样昏迷过去,这一点救了我。 “在这次很卑鄙的企图之后,他是不是又进行过另外的企图?” “照理说他应该很好才是,”我答道,“但是后来有一次在花园里他并不是这样;不过我保持着警惕——” “但是,”她说,“他有时是不是威胁你,并且不时摆出他那严厉的神态?”“威胁,夫人!”我答道,“是的,我已受够了他的威胁!我想,我有好几次都要由于害怕而死去了。” “你怎么忍受得住他的威胁呢?”她说,“因为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你那样弱小的心他丝毫也没有,而是像狮子一样大胆;不论是当孩子的时候,还是成人的时候,他从不害怕任何事情。我本人也有十足的勇气,但是当我使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我总是迫不得已尽量跟他言归于好,因为,孩子,你听我说过,他是个不容易和解的人。但是,当他向你表白了高尚的爱情之后,他就从没有再企图来糟蹋你了吗?” “是的,夫人,他确实没有。他在能把身份这样降低之前,曾经长久地进行过内心斗争;用他本人的话来说,就是和他的高傲进行斗争;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考虑;有一次,当他对我很和善亲切的时候,由于我说了两三句使他不高兴的话,他就在发出通知一个钟头之后,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把我赶出了他的家,他把我送往我的父亲家里去,都已经走了一天多的路程,然后他又派了一个人骑着马,急如星火地又把我接了回去;从那以后他对我就一直非常亲切、宽厚;最后终于让我得到了幸福。” “一个钟头把你赶走,下一个钟头又派人追赶你,这正是我弟弟的脾气。”她说,“如果他认为你故意作出什么差错来惹他生气,那他就会把你从一个宅第赶到另一个宅第;在你还没有到达那个宅第之前,他又动身去把你接回来,我对这不会感到奇怪。如果他跟这个国家的第一夫人结了婚,那么我们就会常常看到这种驱逐与召回的事情。但是在他没有使她屈服之前,他是不会召回她的;不过他也有一些优点;因为他的心灵是宽厚的,不,是高尚的;他憎恨卑贱的行为;他高兴做好事。他聪明、谨慎、冷静、气量很大,而且不会隐瞒他的过错;但是我想,你不应指望他会把他本人全都交给你。不过,我不想再重弹老调了;你看,那种事情稍稍暗示一两句,他就怒火冲天;虽然我相信,他当时那样做有些玩弄诡计。你是不是这样想?” “夫人,说实话,我不相信他在玩弄诡计。当我们离开你回去时,他给我上了极为高尚的一课;我发现,他那时是当真生了我的气;我还感到,让他觉得我的行为十全十美,无懈可击,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因为他有一些要求很严格、很挑剔的想法;不过,就像夫人阁f所说,他非常宽宏大度。” “唔,”她说,“他的怒气你也领略到了一点,我对这感到高兴,要不然我就认为那是一种诡计了。我跟他一样,也不喜欢别人用卑鄙的诡计对待我。但是,孩子,”她继续说道,“我了解到,你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用日记记下来;他曾好几次想出办法来取得它;要是我看看它你会介意吗?那对你不会不利,因为我发现你的日记对他有着不小有利于你的影响;我很喜欢读到所有他那些对你的策略、企图、诡计、威胁和建议,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很喜欢读到所有你的对策(他十分称赞它们),你的坚决抵抗和你为保全贞洁所作的可贵努力;还有他的高傲是怎样一步步被压下去的,直到你有了现在这种身份为止;因为它一定是一个难能可贵、非同寻常的故事。我将非常喜欢阅读它。它可能会使我顺从他所采取的步骤;我要告诉你,我原来从没有想到我会甘心于这样。因为我为了撮合他跟贝蒂·c小姐结婚,曾经花费了不少心血;事情已经做到这种地步:勋爵已经赞同,她的伯父(他是一位公爵)也已赞同,贝蒂小姐本人也不反对。现在我将为这件事被他们咒骂得没法活下去;正由于这个原因,所以我才对你十分蛮横无礼。当我从你的日记中看到你的贞洁只不过恰如其分地得到了报答时,我将会为我找到一个可以辩解的理由,也可以向贝蒂小姐和她的亲友们好好交代一番。大家将会更好地认为,他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我也将会喜爱你。” “为了满足夫人的要求,我没有什么不愿做的事情;”我答道,“但是现在这些日记都在我的爸爸妈妈手中;他们宁肯看到我被活活埋在地下,也不愿意看到我被地位最高贵的王子所诱奸。您的弟弟曾经跟他们约定,请他们读完之后把它们送来;但是如果他允许,我将十分乐意把它们捎给夫人看;我毫不怀疑您心胸宽厚的保证,就像我曾经得到他心胸宽厚的保证一样(不过当他怀着邪恶目的时,我在日记中一直毫无顾忌地揭露他),也毫不怀疑夫人会认为它们反映了我内心的真实情感,那是向那些我相信会溺爱我的人们吐露的,而且也仅仅是为了给他们看才写出的。” “请让我吻你,”她说,“感谢你愉快地依从了我的要求;我弟弟会同意我看到它们,我对这没有怀疑,因为它们一定会增进你的荣誉,我看到他爱你胜过他爱世上任何人。 “你的父母亲是勤劳、正直与通情达理的人,我听到过他们这些好名声,”夫人继续说道,“我对我弟弟的慷慨大方毫不怀疑,因此,在他稍稍帮助之下,他们在世人眼中将不会显得不体面,我对这感到高兴。” “夫人,”我说,“世界上没有一对夫妇比他们更诚实正直、更感情深厚、更光明磊落的了。他们曾经经历过体面的生活;他们曾养育了很多孩子,我是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还活下来的一个。他们的不幸是由于他们为我两位不幸的哥哥做了力不胜任的事情;我这两位哥哥都已去世了,他们夫妇两人不得不偿还他们的债务。那些心肠苛刻的债主们把他们逼得缺吃少穿,一贫如洗;我父亲曾想创办一所乡村小学,但却没有成功,所以迫不得已只好去从事艰苦的劳动;但他们始终是正直、知足的,从来没有怨天尤人,而巨彼此相亲相爱。他们唯一担心的是,他们的贫困会使我,他们可怜的女儿,易于受到诱惑,他们在这个间题上一直不断地训诫我,要我注意提防。由于上帝的慈悲,由于他们良好的教导,也由于我从亲爱、善良的老夫人,您母亲那里所得到的教诲,我才保全了我的贞洁,并被提高到现在幸福的地位。” 她高兴地又吻了我的脸颊,向我致意,并说,“你的经历十分单纯、可爱(就像你所说的),你的心地十分正直、朴实,你的举止十分和蔼、谦虚,因此我相信,不论我愿不愿意,我都将不得不爱你。我想,阅读了你的日记之后,我就将会在最后圆满地实现这一点了。” “沃登,”夫人对她的侍女说,“你不要跟别人提到这次谈话。我看你很受感动。”“夫人,我确实很感动,”她答道,“而且看到你们这样快乐地言归于好,我感到十分高兴,这次和解有许多值得称许的地方。” “我发现沃登姑娘十分谨慎,”我说,“由于这个原因,也由于夫人十分信任她,所以我毫无顾忌地当着她的面,把我心里的想法,爽爽快快地说厂出来,在叙述我的经历时,当你亲爱的弟弟应该受到指责时,我指责了他,同时我也感谢他后来对我非同寻常的盛情厚意,那是我受之有愧的。”“也许并不,”夫人答道,“我希望你们将会相互感到幸福。现在我要起床,去把我的想法告诉他,并请求他让我阅读你的日记,因为我指望从中得到很多乐趣;为了取得你的日记,我将十分乐意旅行到另一个宅第中去拜访你们。” “夫人,如果我有幸得到您的厚爱,并继续得到您亲爱的弟弟对我的深情厚意,那我真是太幸福了。” 我从她的房间中走出来;我听到她对沃登姑娘说,“这是个迷人的人儿,沃登!我不知道究竟是她的容貌更好,还是她的心灵更好。而且又这么年轻!怪不得我的弟弟会爱她!”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我担心我现在确实会高傲起来了。 我很想向夫人问一下萨莉·戈弗雷小姐的情况,虽然我纳闷,她现在究竟是不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但我想,既然她本人没有谈到它,那么最好还是随它去,不去提起。 吃早饭的时候,夫人同样亲切地对待我;当她向我亲爱的伴侣提出要求后,他毫不迟疑地答应,当你们把我所有的信件送回时,她可以阅读它们。他告诉她,他相信,当她读到时,她将会说,我得到现在的幸运是当之无愧的;而且会认为,他在今后生活中不论多么和善亲切地对待我,都难以补偿我所遭受过的痛苦。 夫人决定在星期四早上动身回到她的丈夫那里去,因此主人就嘱咐为我们旅行到贝德福德郡去作好一切准备;今天晚上我们的好邻居们将跟我们一起吃晚饭,以便向戴弗斯夫人和我们告别。 星期三夜间 吃晚饭时,夫人极为纡尊降贵地对我表示亲切友好,我们的邻居们对我们极为彬彬有礼;大家全都相互表示良好的祝愿;我的(这是个值得自豪的词儿)b先生答应,在冬天来临之前,他将设法到这一带来度过两三个星期。这一天将要结束时,我要说一下,主人以前曾十分善心好意地把一些钱交到我手中,并高兴地向我指示处理的方法,我现在按照他的指示把这些钱处理了。当我把朱克斯太太的钱给了她时,她十分高兴,流着眼泪祝愿我万事如意,各方面都很幸福,并请求我宽恕她过去的一切邪恶行为(这是她自己这么说的)。我请求主人允许我送沃登姑娘五个基尼买一双手套;他说,我考虑到这一点很好。 我必须提到,达恩福德小姐和我一致同意今后相互通信,这对我将是个不小的快乐;因为她是一位值得钦佩的小姐,我对她比对我所见到的其他人更为喜欢;毫无疑问,我将从她的来信中得益;因为大家说她有写作才能,而且博览群书,学识高深。 星期六 星期四早上,戴弗斯夫人按照她原先的打算,动身到她自己的宅第去;我最好的伴侣和我,在科尔布兰德先生、亚伯拉罕和托马斯陪同下,动身到这个亲爱的宅第中来。夫人极为情深意厚地跟她的弟弟和我离别,并让我答应把我的日记寄给她;我发现,她打算把这些日记拿给贝蒂小姐和另外一两位女士(都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欣赏;我高兴地认为,她是希望她们阅读了它们之后,可以为她弟弟的选择找到个口实。 我最亲爱的主人在路途中对我情意绵绵,十分恩爱,就像他在每个地方和每个场合所表现的一样。那次把我拉到林肯郡宅第来的旅行完全违背我的愿望,使我忧心忡忡;这次旅行跟那次旅行相比,是多么令人快乐的转变啊!你们想,我每到一个转弯的地方,每到一个车站,难道不去赞颂上帝吗?我确实都赞颂了他。 我们直到昨天中午才到达这里。亚伯拉罕骑在前面,通知他们,我们正在前来。我看到了每一个我希望在这里看到的人,感到十分满意。 当四轮轻便马车拉进庭院时,我回忆起上次我看到这个宅第时我从这里被送走的情形,回忆起我告别的情景,回忆起我后来所遇到的危险;那时我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女仆,如今回来的时候我却成了一位喜气洋洋的妻子,这座我曾被赶出去的宏伟宅第,如今我已成了它的女主人了,于是我强烈地、深深地体会到万能上帝的恩惠与仁慈,心中在这个时刻所感到的欢乐我简直都承受不了了。 这位亲爱的人看到我激动的情绪,亲切地问,为什么我显得这么感动?我把他的一只手举到我的嘴唇上,对他说,“啊先生!在进入这个可爱而又可爱的地方时,我感到了上帝的仁慈和您对我的恩情,这种感觉使我产生了一种难以表达的快乐。我百感交集,简直无法承受!”“欢迎,再三欢迎你回到你自己的宅第中来,我生命所引以自豪的人!”他说,同时吻着我的手。 所有普通的仆人们都站在窗口观察我们,尽量不让我们看见。他极为纡尊降贵地怀着善心好意,拉着我的手,极为殷勤地领我到客厅里,并吻了我的脸颊,向我致意。“再一次向你表示欢迎,我最亲爱的妻子,”他说,“千万次欢迎你来占有这座宅第,它不仅是我的,而且也是你的。” 我双膝跪下,“先生,请允许我这样来赞颂上帝的仁慈,并感谢您的恩情。愿我今后的行为不会完全辜负我所受到的这些待遇,那样我将会多么幸福啊!”“愿上帝给我生命和健康来报答我的帕梅拉,”他说,“那样一来就没有什么男子能像我这样幸福了。” “杰维斯太太在哪里?”他问从门口走过的亚伯拉罕。她冲了进来。“好先生,我在这里,”她说,“好夫人,我在这里,我正在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你们召唤,好前来祝贺你们两人。”我向她跑过去,用胳膊搂着她的脖子,吻着她。“啊我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我说,“我的另一位母亲!请欢迎您幸福而又幸福的帕梅拉,并和我一起来赞颂上帝和为我们的主人祝福吧——” 我看到这位亲爱、善良的女人时,由于过度高兴,都快要晕倒在她的怀里了;她曾经多次亲眼见到过我的痛苦,现在她又亲眼见到了我的胜利。“最亲爱的夫人,”她说,“您使我感到太荣幸了。您的好运是您当之无愧的,我为这感到高兴,我也为能向您尽到我的职责而感到高兴,请让我整个一生都把这种高兴表露出来,因为收到您那封亲切的信,我早已接受到您的善心好意了。”“啊杰维斯太太,”我答道,“除了感谢万能的上帝之外,您和我都应当感谢那一个人,因为我向我们亲爱的主人提出那个请求之后,他就立刻给了我这个极大的圭福(我可以这样正确地称呼它)。”“先生,”她说,“我将永远感谢您的善心好意。我曾经向戴弗斯夫人求助,这一步走错了,我请求您原谅。”‘现在一切都已过去了,杰维斯太太,”他说。“您曾经得罪我,我将把它忘记。我过去一直尊敬您,看在那个亲爱好人儿的分上,我今后将更加尊重您;我怀着毫不掩饰的快乐,已把她称为我的妻子了。”“愿上帝保佑先生!”她说,“愿你们天长地久地在一起共享幸福快乐!让所有知道你们的人都羡慕和钦佩你们!” “但是正直的朗曼在哪里?乔纳森又在哪里呢?”“喂,杰维斯太太,”我说,“请您立刻把他们和其他所有那些善良的人们都领到我面前来。让我跟您上楼去看看那些房间,过去我看到它们的心情跟我现在将会有的心情是多么截然不同啊!” 我们上楼去了;在主人追赶我时我躲藏在里面的卧室里,在储存室里,在每个其他房间里,我都为我过去幸免遭难和现在得到幸福而赞颂上帝。那位善良的女人看到我感谢神圣的上帝时满怀着热诚与高兴,十分感动。“啊我卓越非凡的夫人!”她说,“您仍旧是那个善良、虔诚与谦逊的人儿,就跟过去我所知道的您一样。您的婚姻增加了您的魅力,就像我希望它会增加您的幸福一样。” 第五部分-2 “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我说,“您不知道我遭受了多少苦难!您不知道上帝为我做了多少事情!您不知道我现在是个多么幸福的人!我有成千上万的事要告诉您。要让您知道这一切,时刻不停地向您讲述我的经历,整整一个星期都还太短了。我毫不怀疑,我们在一起将会愉快、幸福。但是我要对你说,亲爱的杰维斯太太,不论您在陌生人面前怎样称呼我,但当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您就称我为您的帕梅拉吧,不要再称别的。因为我曾经从您那里受到许许多多恩惠,如果我竟傲慢无礼地摆起架子来,那我将会是多么忘恩负义的人啊!我不会那样的,最亲爱的杰维斯太太,我希望当我愈来愈幸福的时候,我就会愈来愈感恩;就像上帝,我一切幸福的缔造者,愈使我高贵,我就会愈谦逊一样。” 我们又下楼到客厅里,到主人身边。“请把朗曼先生重新喊进来吧,”他说,“这位善良的人盼望见到你,亲爱的。” 他进来了。“上帝保佑您,我可爱的夫人!”他说,“我现在可以这样称呼您了,让我们来赞颂天主吧!夫人,我过去不是跟您说过,上帝会发现您的吗?”“啊朗曼先生,”我说,“让我们为天主浩荡的洪恩而赞颂他吧!我见到您真是快乐极了。”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说,“善良的朗曼先生,您过得好吗?我应该永远尊重您;您不知道我得到现在的幸福,多么亏您供给我那些纸、笔和墨水啊!我希望亲爱的b先生和您现在已经完全言归于好了。”“啊夫人,”他说,“您是多么好啊!我快乐得都要支持不住自己了!” 然后他抹着眼泪——善良的人! “是的,我刚才跟朗曼先生说,”主人说,“我感谢他欣然回到我这里来;我将完全忘记他向戴弗斯夫人求助的事;我希望他将会发现他自己安心和快乐,完全符合他所愿望的程度。我敢于答应您,朗曼先生,我亲爱的伴侣在这里将会尽力让您得到这样的幸福。” “愿天主保佑你们两人在一起!”他说。“看到这种情况我的心感到自豪!当我听到这可喜的消息时,我加倍高兴地回到这里来了。我相信,先生,”他说(请注意老朗曼的话),“上帝为了这个缘故每年赐予您的幸福将会愈来愈多。您不知道您做了这件宽宏大度的事情使多少心感到快乐啊!” “我相信,”亲爱的主人说,“我使我自己的心感到快乐,朗曼先生,虽然我认为您就是某个人1,不过因为您已不是年轻人了,所以我允许您用最亲切的方式祝愿我的妻子快乐。” 1指由吉普赛人所捎那封信的署名人。 “啊!先生,”他说,“我相信,您的厚爱使我感到快乐。这是我刚才盼望、但却不敢放肆做的事情。” “亲爱的,”主人说,“请接受英国最诚实的男子当中的一位向你表示的敬意吧,他始终尊敬你的美德!”这位善良的人吻了我的脸颊,向我致意,并一只脚跪着说,“愿伟大的天主保佑你们两人!我必须离开你们了。我确实应该离开了。”他就走了。 “先生,”我说,“您真是无比善良。愿我的感激也永远是无限的!”“当这位善良的人走近你的时候,”主人说,“我看他露出又敬又爱的神色,我想他盼望吻一吻我的天使,因此我就只能让他诚实的心得到满足了。” 诚实的老乔纳森进来侍候我们吃午饭,他那苍苍白发像往常一样光滑、整洁,这时我说,“唔,乔纳森先生,您好!我很高兴见到您。谢谢上帝,您看上去跟往常一样健康!”“啊夫人,”他答道,“看到这样可喜的情景,我要比过去更健康了!愿上帝保佑您和我善良的主人!先生,我希望您将会原谅我过去的一切过错。”“是的,我会原谅的,乔纳森,”和善的主人说,“因为您的过错是由于关心我亲爱的妻子所产生的,除此之外,您并没有其他过错:我可以告诉您,您今后永远也不会再犯错误了,因为您对她的尊敬是不会过分的。”“啊,先生,”他说,“先生真是非常善良。我相信,我将永远为你们两人祈祷。” 吃过午饭以后,朗曼先生进来谈了一些他主管的业务,然后他说,“先生所有的仆人们现在都很快乐;因为离开您的罗伯特现在得到了一小笔财产,要不然他永远也不会辞去职务。昨天他还到这里来问起您和夫人什么时候回到这里来;他希望您能允许他来向你们两人请安。”“我将高兴见到诚实的罗宾,”主人说,“因为他是另一位你所喜爱的人,帕梅拉。我想,如果仅仅为了使我家中所有的人都尊敬我,我也该跟你结婚了。” “但是,我正要说,”朗曼先生说,“先生所有的老仆人现在都快快乐乐,只有一个人例外。”“您是指约翰·阿诺德吗?”主人说。“先生,”他答道,“如果您不见怪,那我指的就是他。”“啊,”我说,“我曾经为可怜的约翰祈祷,但愿他像我所希望的那样,得到好好的报答。”“唔,”朗曼先生说,“毫无疑问,可怜的约翰总的说来,是做了很不好的事情;但是先生,他十分尊重您;同时夫人,他又十分尊敬您;他本会很高兴地服从你们两个人,但结果对你们谁也不忠实。可是这个可怜人几乎都要心碎肠断了,他不想去寻找其他任何职务;他说,他一定要活着为阁下服务,要不然他一定很快就会不幸死去的。” 说到这个情况时,杰维斯太太正在那里。“确实,”她说,“自从他听到这个使我们大家都感到快乐的消息之后,这位可怜的人天天都在这里;他说,他仍然希望能得到宽恕。”“他现在在这个屋子里吗?”主人问。“他现在在这里,先生;当先生您进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你们下车的时候,他还躲躲闪闪地想看你们两人一眼;他看到先生搀扶夫人进屋子里来的时候,高兴得几乎都要发狂了。”“帕梅拉,”主人说,“由你按照你本人的心意来处理约翰吧。你有充分的权力。”“那么,”我说,“请让约翰进来吧。” 这位可怜的人忧心忡忡地进来了;我从没有见到过一个人的脸上如此强烈地表现出那样错综复杂的神情;他自觉犯了错误,同时又感到极为高兴与羞愧,这几种感情全都交织在一起了。“您好,约翰,”我说,“我希望您很好!”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一边十分敬畏地看着主人,同时高兴地看着我。“唔,约翰,”主人说,“对于一个心中正载满了忧虑的人,已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他们告诉我,不论我愿不愿意,你都将要为我服务;但是我在这里已把你完全交给我的妻子来处理了;她将按照她的心意来对待你。”“约翰,”我说,“您看到,您的好主人已放手让我来管这件事。我有一个宽厚仁慈的榜样可以仿效,因此当然是会宽恕您的。我过去一直相信您诚实的意图。您那时只是既想对主人尽责,又想对我表示好意,不能两全其美,不知如何是好。现在由于他的盛情厚意,您在这方面已经不会再左右为难了。”“我真是太快活了,一点忧愁也不会有了,”这位可怜的人说。“愿上帝保佑东家大人!愿上帝保佑您,夫人!现在我为你们两人服务,衷心感到高兴。我将竭尽全力,成为一名最好的仆人。”“唔,那么约翰,您的工资还跟从前一样,就好像您不曾离开过您的主人一样。先生,我可以这样说吗?”我说。“当然可以,亲爱的,”他答道,“你如果觉得他对你所尽的职责值得奖励,还可以增加他的工资。”“千万次感谢,”这位可怜的人说,“我并不想增加工资。” 他大喜若狂地走出了房间;杰维斯太太与朗曼先生十分高兴;因为虽然过去当事情看来对我不利时,他们对他的过错曾感到愤慨,但是他们和其他的仆人们都一直喜爱约翰。 于是主人倒满了一杯葡萄酒,说,“朗曼先生,我帕梅拉的父母亲是英国最幸福、最诚实夫妇当中的一对,现在我建议为他们的健康干杯。”我热泪盈眶,快乐得说不出话来。 “朗曼先生,”他继续说道,“我们在肯特郡所购置的一个小庄园与我其他的庄园相距很远,您为了管理它曾经花费了很多心血;如果安德鲁斯先生肯费神去管理它,那我想,这庄园就交到一双可喜的手中了。在我们购置的庄园中有一个我们称为霍兹的农场,我们要为他给这个农场购置足够的农具、牲畜,他同时又照料整个庄园;这样他可以有事好做,又可以减轻你的负担,对我也将是有利的。您觉得这个意见怎样,朗曼先生?” “先生您做这件事真是再好也不过了;我还有一些模糊的想法;如果您愿意,您可以再购置一块同样大小的田产,它跟原先的田产是相连接的,这样可以把原先的庄园扩大;因为先生有许多钱可以抽出来,我认为这样做是最好的。”“唔,”主人说,“让我另外安排个时间听您谈谈具体情况,我们将考虑这件事;但是,亲爱的,”他接着说道,“你可以把这个情况告诉你父亲。” “朗曼先生,”他继续说道,“我有太多的钱放着没有用处;不过,在现在这个令人愉快的时刻,我将花好多钱来购置服装、马车、家具、仆从和仆人的制服,仿佛我已娶了一位财产富有的女人一样,而且她还具有和我帕梅拉同样的优点(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您手头有很多钱吧?”“是的,先生,”他说,“我真但愿不要这么多。不过,如果你不买肯特郡那笔田产,那么我本打算接受一笔抵押,我相信把钱那样花掉是很好的;当事情成熟时,我将会向先生报告。” “我去林肯郡时身上带了六百五十个基尼,”主人说,“我本想把它们大部分在那里花掉。[谢谢上帝,您没有花掉!我心中想道。你们知道,他曾建议给我五百个基尼。]是我实际花掉的钱没有超过二百五十个基尼;我在那里的写字台中留下两百个基尼,因为我打算在冬天来临之前到那里去再住两三个星期;我带回来两百个基尼。另外,我还在这里的三个地方放着钱,具体是些用来做什么的钱我已记不得了,账目放在我的书房中。 “帕梅拉,为了庆祝我们结婚,你曾在那里送了一些小礼金给仆人们。我带到这里来的这两百个基尼将留给你支配;就像你在那里做的一样,请向这里的仆人们也送些小礼金。” “先生,”我说,“我一无可取,却让您破费了这么多钱,真是感到羞愧!”“亲爱的,”他答道,“请别再那样说了。” “唔,夫人,”朗曼先生说,“东家大人可以用现有的钱和一两件物品把附近有身份的先生买下一半。他不需要钱,每年都储蓄起来。如果他没有结婚,那真是太可惜了。”“您说得很对,朗曼先生,”主人抽出钱袋,说,“亲爱的,请数出两百个基尼。”我照他的话做了。“现在,”他说,“你把它们拿去,用于我刚才说到的目的。但是,朗曼先生,请您在太阳沉落之前给我亲爱的女孩子五十个基尼,按照我原先的许诺,这是应该在今天支付给她的;以后每隔三个月再付她五十个基尼,每年总共付二百个;这些钱由她本人自行决断,如何使用,不用记账;这些钱花出去是会给我们所有人带来祝福的,因为她过去是我母亲的施赈员,今后应当成为我和她本人的施赈员了。” “我立刻就去取钱,”朗曼先生说。 他走了以后,我向亲爱的b先生看了一下,又向杰维斯太太看了一下,他向我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我就拿出二十个基尼,说,“善良的杰维斯太太,请接受这点钱吧。在我们举行幸福的婚礼时,慷慨大方的主人曾嘱咐我送给朱克斯太太一笔礼金,让她买付手套。现在送给您的礼金并不比送给她的多。” “夫人,”她说,“在那个幸福的时刻,朱克斯太太是在场的呵。”“是的,”主人说,“要是您在那里代替她,帕梅拉真要高兴得不得了啦。”“先生,”我答道,“除了我自己的母亲,我真高兴想让她代替其他任何人在场。”她愉快地接受了这笔钱,并谢谢我们两人;但我不知道她应当感谢我什么;我本人连这笔钱的四分之一都不值。 “亲爱的,”他说,“我想你一定得用合适的方式,让朗曼先生接受同样的礼金才好。你知道什么样的方式合适。” 朗曼先生从他的办公室中回来,带给我五十个基尼,说,“我十分高兴地登记了这笔新账目:给我的夫人——五十个基尼;今后按季支付同样的数额。”“啊先生,”我说,“我本人十分贫穷,但得了您的赠金以后却变得十分富有,这样我将成为什么样的人了呀。您这样慷慨大方赐予我的盛情厚意,我真是受之有愧;但它确实不应该不记账。”“别说了,亲爱的,”他答道,“难道你不是我的妻子吗?难道我没有把世间的物品都授予你吗?直到现在为止你只是动用了其中十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罢了。” “朗曼先生,”我说,“还有杰维斯太太,你们两人都看到,这种思情甚至使我感到多么难受。”“愿上帝保佑赠送者,也保佑接受者吧!”朗曼先生说,“我相信这些钱花出去将会带回很好的利益;因为,夫人,您一向有一颗仁慈宽厚的心,我看你过去在发放已故夫人的施舍物品与捐赠款项时总是高高兴兴的。” “朗曼先生,”我说,“您将使我毫不犹豫地接受大笔款项,其实那是我本来不配得到的;请您在我们幸福结婚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地接受一副手套吧。” 他踌躇不决,不知如何是好;b先生说,“亲爱的,如果朗曼先生拒绝你,那他就拒绝你的第一份恩惠了。”于是我把二十个基尼塞到他手中。他请求退回十五个。“请别让我有理由认为,我惹您生气了,”我说。“唔,如果我一定要接受,”他说,“那么我知道我该怎么办。”“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朗曼先生?”我问。“唔,夫人,”他答道,“在我的少爷诞生前,我将不会把这笔钱用掉,我希望那个日子将在一年之内来临。” 我没料想到这位善良的老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朝这边看看,朝那边看看,脸涨得通红,头也低了下来。“说得多么有趣,朗曼先生!”主人用胳膊紧抱着我,说,“啊我亲爱的命根子!但愿是这样!您使我感到十分高兴,朗曼先生!”“夫人,”这位老先生说,“我请您原谅,我希望我没有冒犯您。只要主人觉得很好,不管您有多么喜欢,我都愿意一口气说上十遍,让这个愿望实现。”“杰维斯太太,”b先生说,“我希望您跟朗曼先生一道进行这个良好的祝愿。”她这样做了,说,她是全心全意进行这个祝愿的。 朗曼先生不久就出去了,于是主人说,“我最亲爱的宝贝为什么脸红和低头呢?这位老人确实并没有说出什么应当使你感到震惊的事情来。”“我没有料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先生,”我说,“我过去只听到过一些没有什么恶意的玩笑。”“他所说的话是没有恶意的,也是有趣的。如果你不像他那样说,我就不会宽恕你了。来吧,请当着杰维斯太太的面说吧。”“先生,”我说,“愿发生一切会使您快乐的事情!”他把我称为他最亲爱的宝贝,并情深意厚地吻了我的脸颊。 当男仆们吃完午饭后,我想见见女仆们,于是她们四个人一起来了。“夫人,欢迎您回家来,”雷切尔说,“我们全都高兴看到您在这里,特别高兴看到您成了我们的夫人。”“我善良的老朋友们,”我说,“我高兴看到你们!您好,雷切尔!您好,简!您好,汉纳!您好,西塞莉!”我握着她们每人的手,本来是可以吻她们的。因为,我心中自言自语说,我上次见到你们的时候,我怀着悲伤的心情吻你们,为什么我现在不高高兴兴地吻你们呢?但因为她们亲爱的主人在场,所以我克制着自己,没有吻她们。 她们好像兴高采烈地跟我待在一起,主人看到这个场面很高兴。“我的姑娘们,”他说,“这是你们的女主人!我用不着嘱咐你们尊敬她,因为你们一直喜爱她;她将会和善亲切地对待那些值得这样对待的人,她喜欢这样做,也有权力这样做。”“确实,”我说,“我将永远是你们亲切的朋友;你们亲爱的好主人嘱咐我把这给你们每个人。这样你们可以跟我一起为我的幸福感到快乐。”于是我给她们每人五个基尼,说,“愿上帝保佑你们每个人。我看到你们真是高兴极了。”他们怀着极为感激与高兴的心情走出了房间,一边在为我们两人祈祷。 我转向亲爱的b先生。“先生,”我说,“除了上帝(是他使您宽宏大度的心中产生这种想法的)之外,我的一切幸福都是由于您才得到的。我心中充满了快乐与感激!”我本来想吻吻他的手,但他却把我紧紧地抱在他的怀中,说,“你应该得到它,亲爱的!你应该完全得到它!”杰维斯太太进来了。“我看到了一个十分令人感动的场面,”她说,“夫人,您亲切与谦虚的态度使您的女仆们十分快乐。她们四个人原先跪着为你们两人祈祷,我从前厅门口过来时,看到她们正刚刚站起来!”“善良的人儿!”我说,“简也祈祷了吗?愿她们本人也从祈祷中得到益处!” 主人派人去请乔纳森,我举起双手的指头;当那诚实的人进来时,主人赞成地点了一下头,于是我就说,“唔,乔纳森先生,要是不单独见见您,并为您过去对待我的一切善心好意感谢您,我是不能安下心来的。在这幸福快乐的时刻,请接受这点钱去买一副手套。”然后我给了他十个基尼,并把他诚实的手放在我的双手中间。“愿上帝保佑您,”我说,“您自发苍苍,多么像我亲爱的父亲!我将永远尊重最好主人如此善良的一位老仆人!”“多么仁厚的心意!多么亲切的话语!”他说。“它们让我的心灵得到了安慰,就像抹上一层香油一样!我要赞颂上帝,让我活到今天!”他眼中含着汪汪的泪水,走出了房间。 然后,哈里,艾萨克,本杰明,这个宅第中的两位马夫,以及园丁阿瑟进来了;因为亲爱的主人嘱咐杰维斯太太把他们这样领进来。“约翰在哪里?”他问。可怜的约翰感到羞愧,直到听到喊他本人时才走进来。我向他们一一称呼姓名,一一问好,并给了每人五个基尼;我说,这是为了庆祝我的幸福。哈里以他们所有人的名义为我们祝福;由于主人给了他们一位他们一直喜爱的女主人,所以他们对这感到很庆幸。他们现在尊敬他们的女主人,就跟他们过去尊敬她贞洁与可爱的性格一样。 我走到约翰身旁时,说,“约翰,我刚才见到您;但我再一次告诉您,我很高兴见到您。”他说,他感到十分惭愧和不安。“您应该向前看,约翰,”我说,“把过去的一切事情都忘掉。您善良的主人将会这样,我也会这样。因为上帝已通过我认为是极痛苦的途径,令人惊叹地实现了这一切。” “阿瑟,”主人说,“我给你带来一位女主人,她是一位出色的园丁。她会教给你种豆子的新方法;而且在改善向日葵方面也没有一个人能有她那样高超的技艺!”我想,我当时看上去有些傻里傻气,并感到两颊发热;但是因为仆人们都在那里,所以最好的答复就是沉默不语。 在主人的示意下,我给马车前排左马的驭者和两位帮手每人三个基尼,并以他们的教名来称呼他们(因为主人在这里和在林肯郡一样,打猎时有很好的马可骑;打猎是他所喜欢的主要运动)。我们也没有忘记那位洗碗谍的可怜帮工男孩汤米。我派人请他来,给了他两个基尼;为了对他表示更多的关心,我还好意地劝告他别把钱随随便便花掉,而要把它交给他母亲,由她来给他安排使用。科尔布兰德先生、亚伯拉罕和托马斯,我在林肯郡的宅第中已给他们送过礼金了。 当他们全都走了,只有杰维斯太太一人留下时,我说,一现在,最亲爱的先生,请允许我跪下来为您祝福,为您祈祷。愿上帝最后让您延年益寿,增进荣誉,并愿您幸福而又幸福的帕梅拉凭着她那颗感激的心,在您的眼中永远配当您的妻子,虽然在她本人的眼中并不配,在其他任何人的眼中也不配!” “杰维斯太太,”主人情深意厚地把我扶起来,说,“您看这位温柔的人儿多么好!我跟您说,虽然她很可爱,但她迷人的容貌还不如她高尚的心灵那样有力地把我跟她拴到一块儿;我知道您这时会想,我的幸福是建筑在坚固基础之上的,并会为这向我祝贺。”“先生,我确实真心诚意地祝贺您,”她说,“对我来说,这是个幸福快乐的日子!” 当他向杰维斯太太滔滔不绝地诉说他对我的仁心善意时,我走进书房;我现在的情况与我过去有一次在这里的情况已大不相同,为了这个缘故我就在那里赞颂上帝。杰维斯太太似乎已把我在楼上所表达的感激心情低声告诉了他,于是他就走到书房门口,把门稍稍推开一点儿,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看见我双膝跪着,背对着他,但他把门重新轻轻地关上;我不知道他已看到了我;当我又回到他那里时,我说,“先生,你的书房中有一些可爱的图画。”“我是有一些,亲爱的命根子,”他说,“但我觉得没有一幅比得上你虔诚时的形象那么可爱!你高兴为上帝服务,愿上帝愈来愈保佑我的天使!”“您非常善良,先生,”我说。“我希望,”他答道,“当我仿效你的榜样为人处事之后,我将会愈来愈当之无愧地享受我的幸福!” 亲爱的父母亲,你们认为,过去曾有过像你们帕梅拉这样幸福的人儿吗?毫无疑间,如果我想到可怜的萨莉·戈弗雷小姐时心中忧虑不安,或者除了怜悯之外还怀着其他任何感情,那我就十分忘恩负义了。 他嘱咐乔纳森准备晚餐时,让大家欢欢乐乐、而又适当得体地过一个晚上;每个人爱喝什么就喝什么,不论是葡萄酒还是十月份酿成的烈性浓啤酒。 后来他高兴地领我到楼上去,让我占有老夫人的化妆室和内室;她的打簧表和成套用品,以及简要地说,过去属于她的全副宝石,他也把它们归我所有;还有两对钻石耳环,两个钻石戒指,一条项链,他在那不规矩的建议条款中曾经提到它们,老夫人原来打算把这些东西作为礼物送给汤姆林小姐的;这位小姐是一位有钱的女继承人,他们曾建议把她嫁给他,如果签下了婚约,在他旅行回来之后不久就要结婚;双方亲属都已同意,她也很喜欢他,但由于他嫌恶这位小姐的男子气,所以婚约就搁置一旁,没有签订;现在他把这些东西也送给了我;他还送给我书籍、图画、亚麻布、花边以及已故夫人房间中的一切东西;他嘱咐我把这个房间称为我的房间。善良的上帝,请让我更加谦虚、更加感激吧! 第五部分-3 星期日夜间 由于来不及准备就绪,可以让我们在一个较好的地方露面,所以我们这一天就待在家中;亲爱的主人在书房中忙忙碌碌,度过好多时间;我把许多精力花费在新赠送给我的内室中,这是我理所应当做的事。 这一天,由于他回来,邻近有几位有地位的人家都捎了口信来向他问候,但没有一句话提到他的结婚,特别是阿瑟先生、托尔斯小姐、布鲁克先生和园林里的马丁先生。 星期一 我花费了不少时间来选择我的新衣款式。b先生认为没有什么好的衣服;他从那些最豪华的衣服中好意地挑出六套,让我从中选择三套,同时还说,当我们到市镇去时,我们再为我们自己多买一些。有一套衣服是白色的,豪华地用银丝绣上花朵。他高兴地说,因为我是新娘,下个星期日我应该穿上这套衣服出现在大家面前。因此,我们将在两三天内从几个地方请来做宽松女大衣的师傅和缝纫师为我们工作。天哪!对这位极为慷慨大方的人来说,我是个可以开支多么大的人啊!但是他的财产与地位要求我穿着得很好;他对我十分尊重,所以他要让我穿得就好像他已娶了一位财产与他相等的女士,而不会让我穿得稍有逊色;他说,如果他那样做,人们是会指责他的。因此,我看事情恐怕也就只好这样办了。因为不管怎么办,社会上的人们总是会议长论短的。他还让我选择了一些很精致的花边与亚麻布,并特地派人捎口信去,要他们赶快把它们全部送到这里来。凡是可以在市镇制作的东西,如女帽等,都将在市镇制作,做好以后再由专门的信差送来。一切都要在星期六下午完成,并送到这里来。 今天上午我派约翰把我另一些信件捎给你们,还有少数几封信他将单独交给你们。请你们费神把那些你们已经看完了的信捎还给我,以便我信守我对戴弗斯夫人的诺言。我相信你们会继续为我祈祷和祝福。亲爱的b先生关于肯特郡农场的建议,也请你们给我一个答复。我请求你们每人买两套衣服:精致的布料衣服给你,亲爱的父亲穿,质地好的绸衣服给亲爱的母亲穿;再买些好的亚麻布衬衣以及各种适当的东西,这样,就像我最好的伴侣嘱咐我说的,你们就会让我们在这里尽早地见到你们。当你们把日子告诉约翰之后,他将会派四轮轻便马车来接你们。最亲爱的好父母亲,我多么盼望见到你们两人,跟你们一起亲身共享我的幸福啊! 我相信,你们将会不辞辛苦到你们所有的债主那里(主要是我不幸的可怜哥哥们的债主),取得一份你们需要偿还债务的账单;他们的本钱和利息应当全部还清,一个小钱也不拖欠;虽然他们有些人很冷酷无情,但是应当公正地对待他们,偿还时还应当感谢他们。 现在我想到,约翰应当把我一直写到这里为止的信带去给你们,让你们可以读到你们孩子新写的东西,以便代替那些你们捎来的。我将继续写下去,一直到我安定下来,你们对今后的去向已下定决心为止;那时候我将致力于管理这个家庭的事务,以便在我微薄能力所允许的范围内成为一个对亲爱主人有用的人。 如果你们认为两三个基尼对芒福德太太有用(我想她钱不多),那就请代我把这点钱给她,以便她买一副手套来庆祝我的结婚(我以后会把钱还给你们);并请查明在你们的熟人和邻居当中,有哪些诚实、勤劳、贫穷的人可以成为施舍对象,而得不到其他帮助的;特别是那些瞎子、跛子或病人,请给我开列一个名单,注明他们各自不同的情况;还请查明那些像我们家庭一样,由于不幸而破落的家庭和主妇,由于孩子很多,因而不能上升到温饱舒适的状态,我将尽量从中好好选择;因为我亲爱的b先生每个季度仁慈地给我一笔用于这种目的的捐款,我盼望着手做这桩事。 我决定把所有这些事情一二记账;朗曼先生早已给了我一个白色羊皮纸的册子,我希望不久就能把合适对象的姓名填满几页;虽然亲爱的主人给我的钱不要求记账,但是应当让他(不过不是让其他人)看到,我是怎样一个季度、一个季度开支这些钱的;如果有什么剩余,我就像个会计员一样,把它结转到下一个季度;一年结四次账,每年年终进行一次总的结算。我已在册子中写上“对上帝恩惠菲薄回报”,并把它锁在新赠送给我的内室中。 我想让戴弗斯夫人看到的日记,只到她本人给她弟弟所写的那封怒气冲冲的信为止,不再给她看以后的日记;因为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对她那封信的评议;她的好奇心是想要知道用来算计我的策略以及我能够扮演的诚实角色;她看到那个地方,就会了解到所有必要的内容;我希望她把它们全部读完之后,将会对她弟弟的选择感到满意,不再有什么异议;因为她将会看到这完全是万能上帝的安排(我可以这样说);她还会看到,一个像b先生这样才能卓越、学识渊博的人是不会被像我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可怜年轻人所诱骗的。 我将不再阻留约翰了。他将会告诉你们,趁他留在你们那里的时候,你们先读我送给你们的最后一部分日记。好了,我怀着对你们两人恭顺、孝敬的心情,并转达亲爱的b先生向你们的亲切问候,我仍然是 你们永远孝顺、感激 和幸福的女儿 星期三晚上 尊敬的父母亲,我现在将继续写我的日记。 星期二早上,亲爱的b先生骑马出去,并在园林里的马丁先生、阿瑟先生、布鲁克斯先生和一位钱伯斯先生的陪同下回来了;他上楼来到我跟前,说,他骑出的路程太远,所以不能回来吃早饭,但他把他的几位老熟人领回家来跟我一道吃午饭。“你是不是感到遗憾,帕梅拉?”我记得他的教训,所以回答道,“不,当然不,先生,您高兴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感到遗憾。”“你知道马丁先生的名声,”他说,“他是我那些放荡哥儿们当中的一位,有三个私生子曾在他家里出生,你曾由于这个原因严厉地谴责过他。我在阿瑟先生家里遇见了他们所有的人。”他继续说道,“他的夫人问我,我是不是真正结婚了!我说,‘是的,真正结婚了。’‘跟谁结婚?’马丁先生问。‘唔’,我不拘礼节地说,‘跟我母亲的侍女。’他们听到这个答复,相互看来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看我让他们开不成玩笑了。阿瑟夫人说,‘先生,您确实娶了一个我所见过的迷人人儿,而她可真是走了鸿运。’‘确实是这样,’我答道,‘而且我也走了鸿运。但是我不想多说这些事情,因为一个男子除非从中得到最大的好处,否则是决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不,’阿瑟先生说,‘如果您犯了罪,那么您是睁开眼睛犯下的!因为您像您这种年纪的任何人一样,对这个世界了解得一清二楚。’ “‘唔,先生们,’我说,‘我确实愿意让我所有的朋友们感到高兴,不过,不管情况如何,我可以肯定地对你们说,我本人是感到非常高兴的。’ “‘我听我妻子称赞您妻子非常漂亮,’布鲁克斯先生说,‘所以我很想见见她。’‘如果你们都愿意跟我一道去吃午饭,那你们就会看到她充当主妇,坐在餐桌合适的座位上了。阿瑟夫人,您是不是跟我们一道去?’‘不,先生,说真的,我不去,’她答道。‘怎么了,我猜想,是因为我妻子过去当过我母亲的侍女,所以她不能让您感到称心吧,是不是?请说实话吧,阿瑟夫人。’‘不是,’她说,‘我将跟邻近的女士们一道去拜访您的妻子,我不会落在她们后面的;不过,先生们,我谢绝这意想不到的邀请,不该妨碍你们才是。’ “‘不会的,’他们说,然后每人捎口信回去以后,他们就跟钱伯斯先生和我一道来了,钱伯斯先生是新近在附近定居下来的一位先生,因此,亲爱的,”他最后说,“当你下个星期天在大家面前露面时,你肯定就会有一群人对你是怀有好感的,因为所有见到你的人一定会赞美你。” 他下楼到他们那里去;午饭已经准备好以后,我走进餐厅时,他高兴地拉着我的手。“亲爱的宝贝,”他说,“我领了几位邻居来跟你一道吃午饭。”“很好,先生,”我说。然后他把每位先生介绍给我认识,首先介绍的是钱伯斯先生;他们每人都吻了我的手,向我致意,并祝我们两人快乐。 “就我来说,夫人,”布鲁克斯先生说,“我衷心祝愿您快乐。我妻子对我说了好多话,称赞你漂亮的容貌;但我过去从没想到我们这个郡里有这样美丽的一朵花。” 我觉得我的脸甚至比我进来时还发热;但我还没有愚笨到把一句恭维话当成是一丝不爽的真理。我默默地行了个屈膝礼,b先生把我领到我的坐位上;这些先生们似乎都想说些最出色的佳言妙语来称赞我。然而在泛泛谈到婚姻生活时彼此都很随便(特别是马丁先生)。这些已经结了婚的男人似乎都愿意把我拉进去无拘无束地参加谈话,因此就要求我注意防卫我刚刚进入的婚姻生活。 我说,他们居然认为这样神圣的制度还需要防卫,我对这感到遗憾。我敢说,在座已经结了婚的先生们没有一位需要这种防卫。他们无疑是通情达理的,而且为人光明正直,我对这没有疑问,所以他们完全能为他们的婚姻生活辩护,不怕最好的先生们指责。 这时每位先生都恭维我的发言,马丁先生假装出沮丧的样子,但这只是假装而已。他不是轻易会惊慌失措的人。 布鲁克斯先生凑着b先生的耳朵低声说,他想怎么形容我就怎么形容我,邻近有地位的妇女爱怎么形容我也可以怎么形容我,但是就举上风度、才智见识和彬彬有礼来说,他从没有见到过比我更有修养的女人了(即使不去考虑美貌的话)。 “亲爱的朋友,”主人感到高兴,回答道,“我以前跟您说过,她漂亮的容貌使我成了她的爱慕者,她高尚的心灵才使我成了她的丈夫。” 第一道菜端进来了,阿瑟先生说我的好话,高兴地指出我在招待客人时从容不迫、落落大方的态度;他说,他要把他的夫人领来,亲眼看看并好好学习我的举上风度。b先生对我看看,好像希望我说话,于是我就说,如果阿瑟夫人大驾光临,那我将感到荣幸;如果我能有幸请到她和在座先生的夫人们一道到这里来,那我就能仿效她们的榜样,因而我就可以认为自己能更好地适应我目前的地位,那是亲爱的b先生把我提高了的,而目前我知道我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每一位先生对我所说的话都表示赞许,b先生似乎对这感到高兴。 阿瑟先生为我的健康和幸福干杯,说,“我妻子对b先生说,夫人,您有这样一位丈夫,真是走了鸿运;但是我现在看出,究竟是谁的运气更好了。”“喂,喂,”布鲁克斯先生说,“让我们别讲恭维话了;真实情况是,我们好邻居的宽宏大度与明智判断跟他夫人的美丽容貌与优良品德旗鼓相当,难分上下,所以我真不知道究竟谁的运气更好。但我要说,我愿你们两人长久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后他喝了一杯葡萄酒。 b先生在所有的场合都以极为和善、亲切和尊敬的态度跟我说话,因此毫无顾忌的马丁先生就说,“我们这位好朋友过去对婚姻生活经常冷嘲热讽,你们可曾想到他现在会成为这样殷勤体贴的丈夫吗?先生,您打算把这种状态持续多久呢?”“只要我的好女孩子值得我这样对待她,我就会这样对待她,”他说,“我相信,这将会永远持续下去的。不过,”这位和善的先生继续说道,“您不必因为我改变了对婚姻生活的看法而感到奇怪;因为我过去从没有指望遇到一位举止风度和可爱性格会这样使我幸福的人。” 吃过午饭,我也已经为他们夫人们的健康干过杯了,于是我就退席;他们坐在那里继续喝酒,据他们自夸,每人喝了两瓶勃良第葡萄酒,然后就告别了,一边不断称赞我,还发誓说,要把他们的夫人领来看我。 亲爱的父亲,约翰已把你亲切的信捎给我了,因此当主人的朋友离开以后,我就告诉他,他慷慨建议你们到肯特郡农场去的想法,你是多么感激地接受了;你已答应尽你最大的努力在那个庄园中为他服务;你还希望,你的辛勤劳动与妥善照料将使你不会成为他的累赘;他所供应的物品已经超过了你所希望的一切,用不着再慷慨地增加供应了。 你愉快地接受了他的建议,他感到十分高兴。 你所欠的债务只有那么小小的数额,我很高兴;只要你把这些债务准确地开出一份账单,就请费神立刻把它捎给我;你已好意地答应为我开列一份值得救济的穷人名单,也请同时捎来。 因为亲爱的b先生十分慷慨大方,所以我想你们就不要认为有什么东西太好了,舍不得购买,这一点是明明白白的。请不要担心为你们自己花钱。当你们到我们这里来以后,亲爱的b先生将不会允许你们再回到你们的老住所去,而会让你们跟我们住在一起,直到你们动身到肯特郡去为止。因此,请把你们自己好好安排一下。 亲爱的父亲,我希望你已不再去做所有奴隶般艰苦的劳动了。我曾听你说过,农民琼斯对你一直很好,请你们在向他和他的妻子儿女告别时,赠送给他们价值三基尼的好书,如家用大型圣经、常用祈祷书、《人的全部责任》,或其他你们认为值得欢迎的书,因为他们住的地方离教堂很远,到了冬天,从他们农场到教堂会的道路几乎不能通行。 约翰已经平安地捎回了我的信。一有机会我就把它们捎到戴弗斯夫人那里去(我在上封信中已提到,捎去的部分只到什么地方为止)。 亲爱的b先生刚刚告诉我,他将在明天早上领我乘他的四轮轻便马车(由四匹马拉的)到十英里以外的地方去兜兜风;早饭将在一个农家吃,这个农家因有一个良好的牛奶场而闻名,附近一些有身份的先生和女士们时常为了这个目的到那里去。他将让亚伯拉罕在我们前面骑马,让那些善良的人们知道我们将要去。我的一切快乐以及这位最好的丈夫所给予我的荣誉,我怎么能克制着自己不让你们来跟我一道分享呢? 星期四 亲爱的父母亲,请准备着听我向你们叙述一些很特殊的事情。我们在早上六点半左右出发,八点半左右到达那个真正洁净的农家,我在上封信中曾经提到过它的。 那位善良的女人和她的女儿在这里恭敬地迎接和招待我们。不论是人还是家具,一切全都显得十分雅致,然而又全都很朴素。主人对那位善良的主妇说,“寄宿学校的那些小姐们仍时常来拜访您吗,多布森太太?”“是的,先生,”她说,“我每分钟都指望她们有三四个人来。” “亲爱的,”他说,“离这个农场三英里以内的地方,有一所很好的寄宿学校,专供有身份的小姐们去学习。女校长备有一辆由两匹马拉的四轮游览马车,它可以随意改为由四匹马拉的四轮游览马车;夏季,当小姐们很好完成作业时,她就厚待她们乘马车兜风到这里来吃早饭;每次三四个人;这既是一种奖赏,又是一种运动。得到这种厚待的小姐们是很感到自豪的,这使她们在各自的谈话中都显得争先恐后,十分热心。” “这是个很好的方法,”我说。当我们正在谈着时,那辆四轮游览马车开进来了,一共有四位小姐,身材长短几乎完全一样,有一位女仆侍候她们。她们被带到另一间洁净的房间里去,那是要从我们的房间穿过去的;她们从我们身旁经过时,都恭敬地向我们行屈膝礼。我走进房间到她们身旁,向她们问了一些有关她们作业和功课的问题,还问她们做了一些什么事情,使她们受到奖赏,能进行这令人愉快的兜风和到这里来吃早饭。她们都恭敬地回答了我的问题。“请问,小姐们,”我说,“我怎么称呼你们的姓名呢?”一位叫怕多夫小姐,一位叫钮金特小姐,一位叫布思小姐,第四位叫古德温小姐。“我说不出你们谁最漂亮,但你们全都是最好的,我亲爱的小宝贝们。你们有一位很好的校长,她喜爱你们,让你们进行这样愉快的兜风,品尝这样美味的奶油,还有面包和黄油。我希望你们也都是这样想的。” 主人进来了。他吻了她们每一个人;但是对古德温小姐却比对其他三个人更不满足似地看着;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想到什么;如果她叫戈弗雷小姐,那我就会一下子想到这件事了。 当我们回到我们自己的房间时,他问,“这些孩子你认为谁最漂亮?”“先生,”我答道,“这确实难说。布思小姐是个长着褐色头发的漂亮女孩子,眼睛很美。伯多夫小姐的容貌十分可爱,但她的五官搭配得不很匀称。钮金特小姐的肤色很美。古德温小姐有漂亮的黑眼睛,除此之外,我想她还是身姿最优雅的孩子。但她们全都漂亮。” 她们的女仆领着她们到花园里去,让她们观看蜂箱;古德温小姐向主人行了一个特别优美的屈膝礼。我说,“先生,我想这位小姐认识您。”我一边拉着她的手,问道,“你认识这位先生吗,漂亮的宝贝?”“认识,夫人,”她说,“他是我的亲舅舅。”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啊,先生,”我说,“您刚才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些小姑娘当中有一位是您的外甥女?”我吻了她,然后她就轻快地跑去追赶其他的孩子。 “但是请问,先生,”我说,“您怎么会有外甥女呢?除了戴弗斯夫人,您没有其他姐妹,也没有兄弟1。您怎么会有外甥女呢?” 1在英文中,舅父、伯父、叔父都称uncle,古德温小姐称b先生为uncle,所以帕梅拉提出这个问题。 他微笑着。于是我说,“啊,最亲爱的先生,现在请告诉我真实情况吧,是不是这位漂亮的小姐跟您的关系比外甥女还更亲近?我知道她是这样!我知道她是这样!” “正是这样,亲爱的,”他答道,“您记得我姐姐曾经善心好意地提到萨莉·戈弗雷小姐吗?——”“我记得,先生,”我答道,“但这位小姑娘是古德温小姐,不姓戈弗雷。”“她母亲给她取了那个姓,”他答道,“因为她不愿意大家用她本人的姓来称呼她。”“请您原谅我,先生,”我说,“我要去跟她聊聊。”“我让她再进来,”他答道。他真的去做了,她立刻就进来了。我把她抱在怀里,说,“你愿意爱我吗?可爱的宝贝?你愿意我当你的舅妈吗?”“愿意,夫人,”她答道,“我将深深地爱您,但我不应该爱我舅舅。”“为什么呢?”b先生问。“因为你起先不愿意跟我说话!”她答道,“因为你不愿意让我喊你舅舅。”(因为她们似乎曾嘱咐过她,不要这样喊他,以便我可以不会立刻对她进行猜测)“可是,”这位漂亮的宝贝说,“我已很久没有见到您了——确实很久了。” 第五部分-4 “唔,帕梅拉,”他说,“现在你能允许我爱这个天真无邪的小人儿吗?”“允许您,先生!”我答道,“如果您不爱她,您就会很冷酷无情了;如果我看在您的分上,看在她的分上,并怀着对她可怜母亲的同情(虽然我不认识她),不竭尽我的全力来促使您爱她,那我就更加冷酷无情了。”这时我的眼中噙着泪水。 “亲爱的,”他说,“为什么你的言语这样和善亲切,而你的面容却这样凄伤呢?”我离开孩子,走到窗子旁边,他跟随着我;我说,“先生,不是凄伤;但这时候我在心中有一种悲喜交集的奇怪感情;这确实是双重的悲伤和双重的喜悦。”“怎么是这样呢,亲爱的?”“唔,先生,这位可爱孩子的可怜母亲如果还活着,那她一定会把她最最喜欢的人儿称为她的耻辱;如果她已经不在了,那么当她快要离开人世和她的婴儿时,她在心中一定怀着悲哀的悔恨;我想到这些情形时,就情不自禁地为她感到悲伤;第二点我感到悲伤的是,不让这个亲爱的小人儿知道,她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亲爱的亲人,跟她的关系是多么亲近;这样做一定被认为是对她的一种善意。请宽恕我,先生;我说这些话丝毫也不是想要谴责您。我确实不是。我有双重快乐的理由。首先,承蒙上帝的恩惠,我逃避了这位可怜女士的不幸;其次,我对这个亲爱的孩子将永远怀着爱,这个发现使我有机会通过我的这种爱来显示,我对您感激的心情是完全真诚的。” 然后我又走到她身边,吻了她,并说,“我漂亮的宝贝,请跟我一起去请求你舅舅,让你来跟你的新舅妈一起生活。说真的,我的心肝,我将深深地爱你。” “你会吗,先生?”这个可爱的小人儿问,“你会让我跟舅妈一起生活吗?” “你很善良,我的帕梅拉,”他说,“我宠爱的心曾对你的谨慎怀抱着希望,我一次也没有失望过。”“但是先生,”我说,“您会答应我的这个要求吗?我将极为真心诚意地爱这个可爱的小人儿;凡是我能为她做的一切(不论是为她树立良好的榜样,还是对她倾注我的感情),她都有权利得到。最亲爱的先生,”我说,“请在这件事情上满足我的要求吧!我想我的心早已牢牢地打定这个主意了!我将会有一个多么愉快的工作和一个多么可爱的伴侣啊!” “我们另找一个时间来谈这件事吧,”他答道,“你宽厚的心地十分可爱,但是我必须小心谨慎地对它加一些限制才是。我曾经一直想让你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大吃一惊,但我的姐姐却出于卑劣的恶意,预先向你暗示了它,这是我难以宽恕她的。你使我十分感激,实在难以用语言表达,但我不能说你在这个场合的表现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我对你有着很高的评价,除非你在这个十分微妙的情况下表现出一种截然相反的行为,否则我想任何事情也不会动摇我对你的评价。” “唔,先生,”这个亲爱的小姑娘说,“这么说你不让我跟我舅妈回家去了,是不是?她将是我漂亮的舅妈;我相信她会爱我。”“如果你是个好女孩子,亲爱的,”他说,“当你期终放假的时候,你就来拜访你的新舅妈。”她行了个低低的屈膝礼,“谢谢你,先生。”“是的,亲爱的,”我说,“那时候我将给你捎些美丽的图画书来。我想你喜欢念书吧?”“我确实喜欢。”“如果我早知道我会在这里见到我漂亮的宝贝,那我现在就会带些来了。”我说。“谢谢您,夫人,”她答道。 我问她,她几岁了?她说,“六七岁。”“她曾经去过您家吗,先生?”“我姐姐曾经把她带去过一次,”她答道,“算是她丈夫的一位小亲戚。”“先生,我记得,”我说,“戴弗斯夫人曾经把一位年纪很小的小姐带到那里去过;杰维斯太太和我都以为她是戴弗斯勋爵的亲戚。” “我姐姐一开头就知道整个秘密,”他答道,“那时我父亲还活着,她没有让他知道,也没有让我母亲知道,直到她去世,这一点她理应受到我的感激,虽然她在怒气冲冲的时候却卑劣地向你暗示了这件事。” 这些小姐们不久就告别了。我不知道是怎么的,这亲爱的孩子奇怪地把我迷住了。我真但愿b先生肯让我把她带回家来。虽然我很感谢,但我有这样一个宝贵的机会,通过我对这位亲爱小姐的喜爱来显示我对他的爱,我将感到极为高兴。 当我们乘着马车回家时,他除了以前已经谈过的情况外,又向我补充叙述了这件事情的以下详细情节: 他说,这位小姐出身于一个良好的家庭,而且是家中的一朵花。她的母亲是个诡计多端的人;她知道他是一份巨大财产的继承人,希望把他诱骗到手,于是就鼓励他私下里去拜访她的女儿;可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变化不定、放荡不羁的人,而她的女儿年纪轻轻,没有经验,对他又决不是无动于衷,因此似乎没有考虑到,戈弗雷小姐从他那里遭受到的危险要比他从她那里遭受到的危险更大,而是过分信赖她母亲对她的教导。 最后,由于发现了这对年轻人的关系对这位小姐的名声带来不好的影响,而他又闭口不谈结婚,这位母亲就想利用他年轻,威逼他就范。于是,下一次他来她家时,趁着情人们正在一起,跟以前一样亲亲热热的当儿,她的一位亲戚(是一位领半薪的军官),在她当时一位仆人的陪同下,闯到情人中间,怀着卑鄙的企图谴责他,并在他面前抽出剑来威胁他,如果他不答应当场结婚,就把他杀死;他们已请了一位牧师在楼下准备为他们主持婚礼。 他根据当时一些重要的情况,怀疑这位小姐参与了阴谋,并认为这是一桩哄骗事件,对它大为愤怒,就抽出剑来;他十分认真,用胳膊夹住了那个仆人;当他退却时,他从另一位身旁向前挤过去;在靠近楼梯顶时,他向他猛冲过去,把他从二楼的楼梯上推下去。这个军官跌下时受伤很重,不过b先生说,他是应该为他的轻率行为付出代价的;但他敌手的真正目的是想要恫吓他,而不是想要杀死他。然后他看到了那位老夫人、那位牧师和其他几位女儿,并离开了那座房屋,一边发誓说,他永远不再进去,也永远不再去拜访那位小姐。 不过,在这之后,戈弗雷小姐设法让他答应在伍德斯托克跟她会见一次;她在这次会见中消除了他对她行为的怀疑。但是,可怜的小姐为了使他相信她完全清白无辜,却被他玩弄了,(邪恶的人!)因而犯下了一个年轻女人所犯下的最严重的错误。 他们后来时常在戈德斯托、伍德斯托克和邻近牛津的各个地方会见(那时他在牛津学习;事实证明,学习的都是有罪的、而不是增进人们品德的课程),直到最后,他们频繁会晤的结果过分明显,没法隐瞒住了。他们努力劝说他结婚来挽救这位小姐的名誉,但却枉费心机。最后,他们决定向他的父亲和母亲申诉。但是他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姐姐(她当时没有出嫁,待在家里);她设法说服他们,为了他们本人的声誉,把这件事情掩盖下来,不去声张;并把戈弗雷小姐送到莫尔伯勒,由她姐姐出钱(他又把这笔钱偿还给她),供给她的生活费用,并秘密地生下了孩子。b小姐(后来的戴弗斯夫人)主动承担起照料孩子的责任,直到把她送到寄宿学校为止。 b先生为这个孩子专拨出一笔钱,它的利息将充分供养她的生活;当她成年时,对一位有身份的小姐来说,那份本金将是相当大的一笔财产。 “亲爱的,”b先生向我叙述了上面的详细情况之后,说,“这就是萨莉·戈弗雷小姐的经历;我请你相信,我对这件事丝毫不感到自豪;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我就将竭尽所能,使这孩子幸福。” “愿她是幸福的!”我说。“如果我能出我的一份力,这将会多么增进我的幸福啊!如果当初您允许我把她带回家来,那该多好!”他没有用语言来回答我,但亲切地紧握着我的手,看上去很高兴。 我问他,古德温小姐对谁是她的父亲和母亲是不是有任何想法?“没有,”他答道,“我姐姐曾对她的校长说,她是一位绅士与夫人的女儿,他们是戴弗斯勋爵的远亲,现在住在牙买加;她管我叫舅舅,仅仅因为我是戴弗斯夫人的弟弟;她管戴弗斯夫人叫姨妈,戴弗斯夫人很喜欢她,我的勋爵也很喜欢她,他是了解全部事实的。在她们学校短暂休假时,他们就让她住在他们家中。我相信,”他又说,“很少有人知道或怀疑这件事情;因为她母亲的老家是一个良好的家庭,她的亲属就像我一样,竭力保守这个秘密;戴弗斯夫人曾经十分巧妙和善意地处理了这件事情,直到不久前的一天她怒火冲天时才把它泄露了。” 我本想要他告诉我,她母亲是不是还活着,而他说“她母亲的老家是一个良好的家庭”,使我没有产生疑问的余地1。我就说,“但是先生,她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这位可怜的母亲怎么能甘心乐意不享受抚养她的乐趣呢?”“是的,帕梅拉,”他答道,“现在你开始提出问题了;我知道你想要了解这位可怜的母亲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愿意看看我暂时不告诉你,对你会产生什么影响。”“亲爱的先生,”我说。“不,”他说,“这是很自然的,亲爱的!我认为你有很大的耐性,而且十分适当地提出了这个问题,我应当来回答你。 1原文“her mother is of a good family”,动词is是现在式,说明她还活着。 “你应当知道,说她母亲在牙买加,这是有些根据的;她现在是住在那里,而且过着很幸福的生活。她在分娩时受了很多痛苦,没有任何人料想到她还能活下来;这件事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一想起她以前的过错就十分害怕,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使她害怕的了。说实话,我曾经想在她分娩满一个月的时候去拜访她一次。她担心我会去;为了避开我,就秘密地着手准备,想跟两位出生在牙买加的小姐一道到那里去;这两位小姐到英国受了四年教育之后,那时正要回到她们的亲人身边;她写了一封感人肺腑的信,把她的孩子托交给我,并请求我让孩子姓古德温,而不要姓她的姓,以便更好地掩盖她给家庭所带来的耻辱。 “她说服她的亲属把财产转让给她五百镑,这是她对他们提出的全部要求;然后她到了伦敦,跟她的伴侣们在格雷夫森德上了船,开往牙买加去。她后来在那里很好、很幸福地结了婚;她对她丈夫说,她是个年轻的寡妇,留下一个女儿,由她前夫的亲属照看和抚养。因此,帕梅拉,你看,在这整个故事中,我已把双方的真实情况尽可能地都保留下来了。” “可怜的小姐!”我说,“她的经历使我多么感动!她最终是幸福的,我对这感到高兴。”“亲爱的,”他说,“她离开这里很远,难道你对这不也感到高兴吗?”“至于这一点,先生,”我说,“我不能不对它感到遗憾,特别是因为她不能在这里得到幸福。因为,先生,您不是曾经向我暗示过——”我说到这里停住了。“我曾经向你暗示过,亲爱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话。我的这颗心曾经一度腐化过——”他说到这里停住了。啊,亲爱的先生,您的心曾经一度腐化过!我感到害怕,但让我希望今后会有最好的事情吧。 “先生,”我说,“这位不幸的女士是多么值得深深地钦佩啊!她是多么认认真真地想成为一个善良的人!为了使她自己不再犯罪,她竟不惜背井离乡,辞别她所有的亲友,辞别她深深爱恋的您,辞别她亲爱的婴儿,冒着海洋和风暴的危险,到一个新的世界中,在完全陌生的人们当中去尝试一个新的命运!先生,她作出这样高尚的决定时,一定感到极大的痛苦,我确实为这感到悲伤;她在分娩时面临的恐怖一定会使她悔恨万分,我想到这一点时也感到悲伤;这种悔恨一定很深刻,所以后来才对她产生了十分难能可贵的影响。我尊敬她的决心,而且一定要把这样真正的忏悔者列在那些最为贞洁的一类人当中;我毫不怀疑,万能的上帝会仁慈地对待她;我也毫不怀疑,她目前的幸福是仁慈的上帝由于她的忏悔而保佑她的结果。但是,先生,那位可怜的小姐在出国之前,您就没有去看过她一次吗?” “我当时不相信她这么当真,”他答道,“我到了莫尔伯勒,听说她已从那里到卡尔尼去了;我到了卡尔尼,听说她到雷丁她的一个亲戚家去了。我到了那里,听说她到牛津去了。我跟随到那里;她是在那里,但却不肯见我。 “她最后接到我的一封信,我在信中请求与她会见;因为我发现她已打定主意跟那两位小姐离开这里;她跟她的亲属在一起仅仅是为了向他们告别,并接受他们同意给她的那一部分钱;那时已经是星期三,她指定在星期六与我在伍德斯托克的老地方会见。 “那时候,”他接着说道,“我想我相信她,并毫不怀疑我会破坏她打算要进行的航行[卑劣而又卑劣的人呵,我心中想]。我在星期四动身到格洛斯特去参加一个娱乐性的集会;星期六我前往伍德斯托克指定的地点;但是,当我到达那里时,我没有看到那位小姐,而只看到一封信;我拆开了信,她在信中请求我原谅她欺骗了我,并表达了她对她过去过错的忧虑以及她对我的感情。她说,如果她会见我,她担心她就不能坚持她的良好决心;她让我了解,她已经在星期四动身去上船,因为她担心没有其他办法能挽救她;她指定在星期六在我们共同犯罪的地点会见,这是为了让我对她离走的原因可以有一个适当的印象,并会怜悯她和体谅她,而且她可以让我没法到达她的身边。因为那可怜的小人儿是在这个地方得到生命的,所以她再次劝告我,看在她的份上,亲切地对待这个小人儿;这是她向我提出的唯一请求;但是在她本人的危险环境中以及在她今后将会遇到的各种困难中,她都将不会忘记为我祈祷。” 我听到这动人的故事时哭了。“先生,难道这件事没有在您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吗?”我说,“这样感人肺腑的教训,而且是在犯罪现场出现的,(我钦佩这位可怜女士虔诚的巧思!)一定对您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先生,人们会想,这教训足以使您永远悔过自新了。我毫不怀疑,您一切不规矩的企图那时都已完全改变了。” “唔,亲爱的,”他答道,“你可以相信,当我开始反省时,我深为感伤;但最初我相信我会成为一个成功的诱惑者,因此我无法忍受她这样逃避我,在英雄般英勇的行为中这样胜过我。于是我急急忙忙离开那里,前往戴弗斯勋爵家中去;我从他那里取得了一张支票,可以凭它从伦敦银行家那里取出他借给我的五百镑;我半途在牛津稍停,打听我在什么地方可能打听到她的消息;我得到了我所能得到的线索,然后就出发到那个大都市去了。 “直到星期一早上我才到达市镇;到了那里以后,我前往一个称为克罗斯比广场的地方,那两位女士的亲属就住在那里。她已乘坐快速的驿站马车出发,在同一天夜间到达两位女士那里;星期六已和她们一起出发到格雷夫森德去,那正好是她约我在伍德斯托克会见她的同一天。 “你可以想得出,我听到这个消息是多么着急;不过我把支票兑换成了现钱;星期一下午动身,当天夜间到达格雷夫森德;我在那里了解到,她和那两位女士已经在早上离开我所投宿的同一个小旅馆,前去上船了。那条大船只在等待顺风,而那时风向正转变得对它有利。 “我立刻乘了一条小船,前去上了那条大船,寻找戈弗雷小姐。请你猜测一下,她看到我的时候是多么吃惊和慌乱,差点就要昏过去了。我要求把航行推迟到第二天,要我出多少钱都可以,但我的建议没有得到同意。我本想让她上岸去;如果她愿意,我还答应可以陪同她到这艘船所停靠的英国任何地方。但她十分坚决,丝毫也不动摇。 “人人都断定我是她恭顺的仆人1,对这缠绵悱恻的会晤都十分感动,年轻的女士和她们的女仆更是如此。在我庄严保证会正正派派对待她之后,她才好不容易同意在一个船舱里与我单独交谈;我在那里竭力劝说她放弃她的决心,但全都枉费心机;她说我这次会晤已把她弄得十分不幸;她原先在心上已有足够多的困难;但现在我却使她整个航行更加难受,并带给她极为深刻的痛苦。 1即她的情人。 “我只能说服她接受我一个请求,她极为勉强才答应下来;那就是接受那五百镑,作为我赠送给她的礼金。在我诚挚的请求下,她答应当她到达之后,如果她认为方便,她就向我支取一笔数额更大的款项,就像向一位把她财产交给我保管的人支取一样。你看,这是我能让她答应的唯一请求;因为她不肯答应跟我通信,并且坚决要走,所以我相信,即使当时我愿意跟她结婚(那时我还没想到要这样做),那她也不会改变她的决心。” “但是先生,”我说,“你们是怎样离别的呢?”“我本想跟她一道航行,并在他们停靠的第一个港口上岸,不论是在英国还是在爱尔兰;但是她顾虑重重,不肯答应;船长是个粗鲁无礼的人,由于风向顺畅,他不肯耽搁一分钟。他毫不客气地催促我上岸去,否则我就参加航行。按照我当时的心意,我真能把他从船上扔到水里去;因为亲爱的,你知道,由于我母亲惯坏了我,我的脾气急躁冲动,不习惯被人控制,因此我当时感到纳闷,他们竟把风向或潮水或其他任何东西看得比我和我的钱更为重要;当我发现我自己不得不屈服让步时,我就祝愿这些女士们和其他旅客们一路顺风;我给了船员们五个基尼,让他们好好照顾这些女士们。那位不幸的小姐再一次把那位亲爱的客人委托给我(当时有其他女士在场,她就这样称呼那个孩子);她又感谢我在这次看望她的过程中向她表示关心的各种事例;她说,这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象太强烈了,因此她无法平静下来。离别时,她伸出胳膊搂住我的脖子,我们告别时的情景使所有在场的人都十分感动。 第五部分-5 “我怀着一颗真正沉重的心,进入我的小船中;我站在里面,望着她,只要我能看得见,我就一直望着她;她拿手绢抹着眼泪,也在望着我;然后我就注视着那条船;在我上岸之前和之后,只要我还能辨别出它的踪影,我就依旧在注视着它;因为当我离开她时,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她已在航行了。 “我极为烦恼不安地回到小旅馆中。我上了床,但却没有得到休息;第二天早上我动身到伦敦去,当天下午动身到乡下来。亲爱的,关于可怜的萨莉·戈弗雷,我就说这么多。 “后来我了解到,她曾经在她丈夫了解的情况下,通过各种机会,寄信或派人来打听她第一个丈夫和她所生的孩子情况怎么样;当她了解到她的生活受到幸福的照料时感到很满意。一年前她的丈夫送来一个十岁左右的黑人孩子,作为礼物,来侍候她。但他得了天花,上岸一个月以内就死去了。” “先生,”我说,“这桩事情的前后情节如此令人忧郁不乐,它一定使您长久地伤感吧。” “我承认,这整个事情在一段时间内一直缠绕在我心头;但我精神饱满,豁达开朗。新的欢乐对象在我的眼前跳跃,使我不再去回顾往事。我寻欢作乐,追求着这些新的对象,甚至到了饱足的地步。最后我认为,决心把我的爱只放在一个女人的身上,这是一种美德;我曾在长时间内希望,当我的帕梅拉到了成熟的时候,有朝一日我将劝说她成为第二个萨莉·戈弗雷。” “啊,先生!这是个多么糟糕透顶的想法啊!我赞颂上帝让您的希望落空了;亲爱的先生,为了您本人的缘故,也为了我的缘故,我为这赞颂上帝。” “亲爱的,我也赞颂上帝,”他答道。“由于我很早看到了我的错误,所以对改邪归正感到更为高兴;我又年轻又健康,显然能真正厌恶过去放荡不羁的行为;我钦佩我的帕梅拉的贞洁,出于同样的动机,我也怜悯可怜的萨莉·戈弗雷;我决心使我尽可能无愧于她们两人;我对你说了这些话之后,你将不会怀疑,我说我也赞颂上帝,这话是出于真心诚意的。请让我再说一句,亲爱的,我希望你能向上帝祈祷,请上帝原谅我的过错,使我能继续蒙受天恩。我希望你的祈祷和你的榜样将不会缺乏效力。” 当我们对这个令人忧伤、但却有教育意义的故事发表了这些令人愉快的感想时,马车已把我们拉到可以看到他自己宅第的地方了。我们在宅第前下了车,并在花园中散步,直到吃午饭的时候。现在我们正忙着为在众人面前露面1作准备,因此在一切都已结束之前,我将抽不出时间来写了。 1指在星期日到教堂去做礼拜。 星期一早上 昨天我们乘坐最好的四轮轻便马车出发。马车已经新装了设备,衬垫了新的材料,套上了新的马具,看上去就像是全新的一样;约翰、亚伯拉罕、本杰明和艾萨克穿着新的制服,随同我们前去。但是我没有纹章可以跟我亲爱丈夫的纹章同列在一起1。当我注意到我微贱的出身时,他笑嘻嘻地说,他很想用橄榄枝2来代表我的纹章,跟他的纹章列在一起,这表明了他的希望。我穿的衣服以前已跟你们说过,是一套白色衣服,上面绣着银丝的花朵;我还围了一条豪华的头巾,佩带了我以前提到的宝石;b先生穿了一件蓝色棱纹花绸背心,十分精致,上面还镶着花边;他的上衣是珍珠色的精致织物,用白色的丝绸村里;钮扣和钮扣孔都是银制的。他看上去确实很可爱。 1纹章是代表贵族家族的一种图案,一般绘在盾牌或旗帜上。盾牌或盾形图案用纵横线划分为四个部分。当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贵族家族联姻时,可以将不同家族的纹章分别排列在这四个部分当中,其中一个是本家族的世袭纹章。平民家族除大地主外,是没有纹章的,所以帕梅拉才这么说。 2橄榄枝:代表孩子。b先生希望帕梅拉生孩子。 我说,我的衣服太华美了;我本想不佩戴宝石,但他却不允许我不佩戴。“难道你不是我的妻子吗?”他说。“我宁肯人们说其他坏话,而不能让他们说,我没有把你跟我可以娶到的其他任何女人同等对待。”四邻八舍一些有身份的人家似乎已预料我们会去,所以聚集在教堂中的会众很多。由于我们稍稍去晚了一些(这是违反我愿望的),因此当我们走进教堂,向他的座位走去时,许多人都注视着我们,并交头接耳地议论著我们;但是亲爱的b先生兴致勃勃,对我表现出十分殷勤的态度,所以他为他所选择的人带来了荣誉。我觉得我这时只应当去考虑这神圣日子的责任,感谢上帝对我的洪恩,而不应当分散精力想到别的事情上;由于我把注意力专心地用在这两个方面,所以我对这些有身份的女士、先生们以及其他会众的注视与窃窃私语就并不感到很不安了,否则我本会是很不安的,因为他们的眼睛全都转向我们的座位上看着。 布道结束以后,我们留在教堂里,直到人们将近走空为止;但我发现教堂门口和门廊里有许多人;我很高兴地听到许多称赞我的话,他们不仅称赞我的容貌和服装,而且还称赞我的举止风度;没有一句表示不尊敬的话。钱伯斯先生、阿瑟先生、布鲁克斯先生和他们的妻子儿女都在那里;马丁先生是个单身汉,也在那里。我们走进马车之前,这四位先生走到我们跟前,以极为亲切与尊敬的态度向我们两人问候。阿瑟夫人和布鲁克斯夫人十分好意地祝我快乐;布鲁克斯夫人说,“夫人,几天前布鲁克斯先生从您家回来时,说您那落落大方和亲切可爱的态度真叫他着迷了;今天您又以同样的举止风度让一千个人信服,您这种表现是十分自然的。”我向她感谢地行了个屈膝礼,说,她使我感到光荣。 亲爱的b先生搀扶着我进了马车,但托马斯·阿特金斯爵士对他殷勤的态度却妨碍他本人上车;这人年轻,是个过分讲究礼节的准男爵;虽然b先生已几次用手势向他示意要进马车到我身边来,但我觉得他却不合时宜地说了好多客套话,让b先生脱不了身。在这段时间中,我很不好意思地听到那些乡下人对我啧啧称赞,并看到他们簇拥在马车周围。有几个穷人向我请求施舍。我用扇子招呼约翰,把我身上所有的银币(大约有二三十个先令)都给了他,嘱咐他到教堂庭院的那一边分送给他们,并告诉他们第二天早上到b先生家里来;如果他们现在不对我纠缠不休,那我将会给他们更多的钱,这样就把他们吵吵嚷嚷的乞讨从我身边引开了。 当托马斯·阿特金斯爵士这样不合时宜地纠缠着b先生,还向他讲了一个他本人纵情大笑的故事时,马丁先生从马车的另一边走到我跟前,靠在车门上。“您已以您所有的优点让整个教堂的会众着迷了。”他说,“没有一个人不对您赞不绝口。我的邻居知道怎么为他本人选择,任何人也不能教他选择到一个更好的人。嗯,”他说,“副主教本人看您的时间也比看他书本的时间多。” “先生,您很宽厚,”我说,“您鼓励一颗缺乏自信的心振作起来。”“我发誓,”他说,“我说的全都是实话,没有一句是假的。如果我确信会遇到一位女人,只要有您一半好,那我明天就会结婚。我向来不讲称赞过头的话,”他继续说道,“但您确实给你们女性增添了光彩,让您丈夫感到了体面,也给宗教带来了光荣。人人都这样说,”他又说,“因为您虔诚的精神熏陶了整个教堂。” 副主教走过时,向我问候;最后b先生终于摆脱了托马斯爵士;托马斯爵士由于把他阻留了很久,因此很不自然地向我道歉。 马丁先生对b先生说,如果他每个星期都跟他的新娘上教堂来,那他就决不会缺席不到。我告诉b先生,当他被托马斯爵士阻留时,我很感谢马丁先生对我的鼓励。 b先生以十分谦和有礼的态度回答了马丁先生的恭维,于是马丁先生就向他自己的四轮轻便马车走去。当马车把我们拉走时,人们善意地为我们祝福,称我们是一对可爱的夫妇。 亲爱的主人纡尊降贵地与我结婚,受到了人们普遍的称赞,这使我受到了鼓励;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引以自豪的东西,因此我希望,我把这些情况重复叙述给你们听,你们将会原谅我。我知道你们会原谅的。 下午我们又到教堂去;在我的请求下,去得稍稍早一些;但教堂里已经坐得满满的,不久甚至还有些拥挤。新奇的事物是这样吸引人们的注意啊。马丁先生跟随我们进来,并走到我们座位旁边,说,“亲爱的朋友,如果您同意,我想今天下午跟你们坐在一起。”b先生让他坐进来;我对这感到遗憾;但我决定把注意力集中到我在教堂中的责任,而不应当在这时感到不好意思或有其他任何考虑。当礼拜式开始时,我退到条凳式座位较远的一边去,离开了坐在我前面的那两位先生。 副主教出于对我们的敬意,又讲起道来;过去他是不经常这样做的;他作了一次极好的讲道,内容是基督教徒的相对责任。马丁先生在讲道中间曾两三次跟我谈话,但发现我的注意力完全被讲道者吸引住了,所以他每次都很快重新坐好;但我根据b先生以前对我的教导,把他当作b先生的一位朋友,注意对他表现出愉快和谦和的态度。主人邀请他吃晚饭;他说,“我很喜欢您的夫人;如果您鼓励我,我将经常跟您在一起。”“来的次数愈多,就愈有礼貌、”b先生答道,“我的榜样也许会使另一个淫乱放荡的无赖改邪归正,这有谁知道呢?”“有谁知道呢?”马丁先生说,“我知道;因为我改邪归正的程度已不止一半了。” 在马车门口,阿瑟夫人、布鲁克斯夫人、钱伯斯夫人由她们各自的丈夫领到我跟前来;不久,活跃的托尔斯小姐(我有一次告诉你们,她以前曾跟我开过玩笑)也参加到她们中间。阿瑟夫人说,这些夫人们(她们都是我的好邻居)将集合起来,对我进行一次拜访。“夫人,”我说,“这将是我极大的荣幸,我将永远感激不尽。” “我得了一点感冒,”托尔斯小姐说,“所以上午待在家里,没有出来;但是我听到大家都在纷纷议论您,因此我决定下午不再待在家里了;我跟大家一道来祝贺您快乐。”她转向主人,说,“我一直认为您是个狡猾的贼,您从哪里把这位女士给偷来的?您把她突然领到我们中间,让我们全都相形见绌、黯然无光了,这是多么冷酷啊!”“在这种时候,”b先生说,“这样宽宏大度表达自己意见的女士,正好表现出一种伟大的胸怀,它是不可能相形见绌、黯然无光的。” “我承认,”她温和地说,“过去指责您的人们,我是其中之一;但是我看到您的新娘是多么能为她的地位增光,因而我现在很喜欢您,这是我这一生中从来不曾有过的。”然后她走到我身旁,“亲爱的邻居,”她说,“我有一次曾说了一些轻率无礼的话,请原谅我。我说我现在是用b先生的眼光来看您,这是不是可以赎补我的罪过呢?” “我将怎样回答我的感谢才好呵?”我说,“夫人,我们这里有这么多高尚的夫人,她们为这附近一带地方增光添彩,有了她们的榜样与教导,我的幸福就不再缺乏什么了。那位豁达大度的人提高了我的地位,给我带来了荣誉,请您对我特别给予支持,使我可以承受得起这种荣誉。” “如果我现在是在另一个地方,”她说,“那么听到您的这个回答,我是会吻您的。幸福而又幸福的b先生,”她转向主人说,“您给您的判断力带来了多大的声誉!请相信,如果我本人来看您的话,”她又说,“那我不久就会来的。”“如果您那样做,”布鲁克斯夫人说,“那就是您本人的过错了,托尔斯小姐。” 她们都前去乘自己的马车。我把手递给亲爱的主人。“请接受它,亲爱的先生,”我低声说,“我的心跟它在一起。您让我感到多么幸福!”副主教经过我的身旁时,凑着b先生的耳朵低声说,他祝他幸福。“人人都在这样说,”他说。b先生说,如果他前来拜访,他将感到十分荣幸。“我的妻子和女儿们都在贝德福德我弟弟家里,”他说,“当他们回来时,我们将一起来拜访您的新娘”,同时又向我鞠了个躬。我行了个屈膝礼,说,那将为我增光;然后我感谢他精彩的讲道,他则感谢我全神贯注的听讲,他说我的精神是堪称楷模的。 亲爱的主人然后搀扶着我,进了马车;谢谢上帝,我们两人都很幸福快乐地被拉回到家里。 晚上,马丁先生跟另一位先生来了,这人是他的一位朋友,名叫多默先生。我们很感高兴地听他说,人人都在称赞我,也都在称赞善良的b先生所作出的选择。 今天早上,穷人们来了,总共二十五位;我让他们高高兴兴地走了。 星期二 仁厚大方的主人今天早上告诉我一件他对我极为关心的事例,它说明他对我无徽不至的体贴爱护,然而从性质上来说却是令人伤感的。他这种关心是我决不可能愿意得到或希望得到的,甚至我连想都不可能想到它。 早饭后,他跟我一道到花园中去散步。由于下了小小的一阵雨,他就领我到这花园的凉亭中去躲避(以前他曾在这个地方使我忧心忡忡);他在我身旁坐下,说,“亲爱的,我有件想要做的事情,过去一直压在心头,现在我已把它全都做完,因此感到安心了;我在书房里忙碌了好多时间;我在家中待的时间很多,但却没有都跟你在一起,难道你不曾感到奇怪吗?”“先生,”我答道,“我从没有这样无礼过;而且我知道,您审查您本人的事务要占去许多时间,因此我应当注意别去打扰您。” “你很体贴,亲爱的;但我将把我最近所做的工作告诉您。我考虑到,现在我的家族几乎已要绝嗣;假如我没有子女就去世了,那么我母方财产的主要部分就将归属另一个家族所有。在发生同样意外事故的情况下,我父方的财产也将转移到别人名下。我不应当让我的帕梅拉靠这些人的怜悯来生活。由于人生变化无常,所以我就对我本人的事务作出了这样的安排,它将会使你绝对独立,我还将指定把财产遗赠给你,使你可以做许多好事,并过我遗孀所应当过的生活;在这同时,我还使任何人都无权欺负你的父母亲,干涉我打算为他们余年所作的各项安排;就在今天早上,除了为你指定受托人外,我已把其他所有的事情全办完了;如果你有什么特别信任的人,我想由你来指定你的受托人。” 他对我极为善心好意的这个事例令人十分伤感;我听后思潮如涌,这是必然的;它们使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我大哭了一阵来排解忧伤的心情,最后用胳膊紧紧抱住他,只能说,“这怎么让我承受得了!这是多么令人痛苦的考虑,但它却又是多么仁慈亲切!” “我最亲爱的命根子,”他说,“这是一件我感到高兴的事,请别让它使你感到痛苦。我作出这样的安排之后,并不是更接近我的末日;但我想,人生这样变幻莫测,因此把这些重要的条款往后推迟作出,是一个谨慎的人所能犯下的最不可原谅的过错之一。我可怜的朋友卡顿先生最近在我的怀抱中死去,他使我相信这个真理:世俗的事务不要留到气息奄奄的最后时刻再去作出决定;在那个重要的时刻应当去考虑其他更为重大的事情;可怜的人!他当时必须挣扎着去处理那些没有安排妥当的世俗事务,又要竭力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同时还要费心思考更加重要的事情,因为灵魂是比身体更为重要的。我有幸解除了他的第一个忧虑;但是他当时必须和困难作斗争;当生命接近尽头时,他有时处在恐怖或慌乱之中;他留下许许多多事情没有做,而要留给其他人替他去做;所有这些情形在我心中留下了十分强烈的印象,因此我就更加急不可耐地想要回到这个宅第,来作出我现在已经完成的安排,因为我大部分的契据都放在这个宅第中;既然我亲爱的女孩子会感到悲伤,那么我本人将为她考虑合适的受托人。因此,亲爱的,我只须再次请你相信,在这件事情上,我已花费了好多心思要让你安心、自由和独立。” 我说不出话来。他继续说,“亲爱的人儿,由于我已下定决心今后避免谈到各种会使你心烦意乱的问题,所以现在我将向你提出一个请求,这是我必须向你提出的唯一请求。这就是,如果由于我所犯的罪恶,上帝要把我从我的帕梅拉身边分开,那么你只要决心别嫁给一个人就行了;因为不论我多么不愿意想到其他任何人会接替我成为你所尊敬的人,但我不想成为这样一位希律王1,禁止你跟其他任何人改变你的婚姻状况。” 第五部分-6 1希律(herod),以残暴著称的犹太国王,他很爱他的妻子玛丽亚姆、但晚年时妒忌猜疑,在他姐姐的挑动下,竟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她的两个儿子,她的哥哥,她的祖父和她的母亲。 我想我的心都要爆裂了,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为了立刻结束一个你感到这么悲伤的话题,”他继续说下去,“我将告诉你,这个人就是威廉斯先生。现在我来告诉你我提出这个请求的动机;那完全是由于我为你所作的周到考虑,而不是由于我讨厌他,或者是由于担心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我想,如果我的帕梅拉采取了这个步骤,人们就会说三道四,对她有些指责,仿佛她是为了财产才嫁给现在这个人,否则她本来是想嫁给另一个人的。请原谅我,我的帕梅拉,”他接着说道,“但如果在所有的男子当中你最爱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任何人,那么这种忧虑不安我是一丝一毫也忍受不了的;因为我已向你表明,在所有的女性当中,不论她们的身份如何,我最爱的是你,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我仍然默默无言。即使我可以拥有整个世界,我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把我抱在他的怀中。“我现在已把我心中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了,”他说,“我不期望得到回答;我看到你过于激动,所以不能回答我了。只要说一声,你原谅我就行了。我希望在我的余生中,我不会有一句不愉快的话要对我的天使说。” 我仍然悲伤得说不出话来。“阵雨已经过去了,”他说;然后他把我领出厂凉亭。当我的心情稍稍恢复过来之后,我本想要谈谈这个令人伤感的话题,但是他说,“我不想听亲爱的人说任何话来回答我的请求,因为要是我想听你保证依从我的请求,那看起来就像是我需要它似的。我将永远不再想这个问题。”然后他就改变了谈话的内容。 “亲爱的,”他说,“这可爱的阵雨让开满花朵的河岸散发出了令人愉快的芳香,你是不是闻着很高兴?有你陪伴,我觉得十分快活,我几乎都可以认为,我们之所以感谢这阵小雨,是由于你在这里的缘故。我觉得,当帕梅拉在我身旁时,自然界的一切都在我的周围闪烁生辉。我将给你念几行诗,这是我本人写的,它歌颂我现在所说的这种时候,我身旁有一位可爱的伴侣,在久旱过去之后下了一阵雨,所有的植物都呈现出一片新鲜的青绿。”接着,当我们走着时,他用胳膊搂着我,并用可爱的声调吟诵了以下的诗歌;后来他又把它抄送给我: 一 当你出现时,自然界的一切都发出亮光, 茫茫的田野穿上了豪华的服装, 橡树、榆树和松树看到你露出幸福的脸庞, 绿叶新芽,蓬蓬勃勃,萌发生长; 你为大地提供了不同的季节,匆匆忙忙, 当你走了以后,它们就全都枯萎、死亡。 二 可爱的夜莺曲调忧伤, 向你呼吁、诉怨,百结愁肠, 高傲的云雀振翅飞翔, 似乎用欢乐的歌声把你赞扬, 他高高地飞去,不断地往上往上, 在空中预言着你的前程灿烂辉煌。 三 紫罗兰和红玫瑰争妍比美,朵朵开放, 都是为了使你眼睛喜悦,心胸欢畅, 当你出现时,百合展瓣,喜气洋洋, 全年所有的美花丽卉都拜倒在你脚旁, 因为你使它们每种花都色新气爽; 现在它们就一齐散发出阵阵芳香。 四 因为花与女人类别相仿, 全都为自然界添彩增光, 这无比的荣耀地久天长, 正因此而感到得意洋洋! 花朵儿送来了那喜人的芳香, 它们只是为美人的胸脯开放, 花与美人相互辉映,你助我帮, 装饰着彼此高高隆起的胸膛。1 1这里把花也比喻为植物高高隆起的胸脯。 刚才,他那仁厚大方的行为,连同那严肃认真的事由以及向我提出的奇怪请求,曾经引起我的悲伤;现在他吟诵了这首诗,就把我的悲伤令人愉快地减轻了。他允许我说的话只有一句,就是我不是不喜欢他。“不喜欢您?最亲爱的先生!”我说,“请让我这样来证明我对您恩情的感谢,并证明您的嘱咐将会在我身上所产生的力量吧。”我就把胳膊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吻着他。 但我的心有时感到痛苦,直到现在。啊这位最为宽宏大度的丈夫,愿上帝答应我,永远不要让我看到结束他生命的那个可怕瞬间吧!对于一个这样令人伤感的话题,我不能再说什么了——但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去想它的。 啊,人类的生命即使在它最为快乐的时候,也是个多么可怜的东西哟 当没有真正的不幸去打扰它时,那些想象中的不幸也会使它烦恼不安;甚至是那些极为遥远的意外事件,由于我们担心它会发生,也会使人类生命变得十分不幸,就仿佛我们正在与现实的痛苦进行斗争似的。经过适当的思考之后,我想,这种情形应使每个人相信,这个世界不是让水生不灭的心灵受到约束的地方;一定要有个来世,整个灵魂将在来世中得到满足。 但是我应当从我的思想深处走出来;我浅薄的心领悟不了这些重大的问题。因此,让我只是祈祷,在怀着感谢的心情领受了上帝在今世中所给予的恩惠之后,我可以和亲爱的恩人在来世中一起享受那幸福的生活;那里没有悲喜交织的情况,没有不满;那里永远都是快乐、宁静与相爱。 我们吃晚饭时,我说,“先生,您刚才向我吟诵了您的天才作品,让我领略了可爱的乐趣;我相信,为了使我高兴,如果您愿意,您将会让我更多地得到这一类的厚爱;我可不可以请求您谈谈这个令人愉快的话题?”“到现在为止,”他说,“我一直过着寻欢作乐、从事各种活动的生活,不能忙于这类淳朴无邪的事情。我不时写一点儿散文,但很少写完它。我过去确实没有耐性,也不够专心去长久思考任何一个问题。也许,我不时会偶尔地把我写下的散文给你看看,但我决不会以这种方式来自寻乐趣。 “亲爱的宝贝,你写的诗歌押韵押得很好;我不想奉承你,称你是个女诗人,但我赞美你,在你所做的一切事情中,在你所写的一切东西中,在你所说的一切话语中,都有一种淳朴的美,它成为你性格中十分显著的部分。昨天我在你的梳妆台上不是看到你已开始写了几行赞美谦恭的诗吗?” “您刚才没有告诉我您看到它了,先生。我是假定有一位伯爵的女儿谴责我低微的出身,我就写这首诗来回答她;我把我的全部优点放在谦恭上。我只写了一个诗节(也许我可以这样称它吧),我发现您已看到它了。”“写完它吧,亲爱的,”他说,“写完之后让我看看。” 我服从了他的嘱咐。他十分好意地称赞我所写的这些简朴诗句。它们是: 有些人夸耀门第,有些人夸耀财富, 有些人夸耀美貌,有些人夸耀高官厚禄; 然而这一切全都要转化为普通的尘土, 难道这还不应当教导我们要虚怀若、? “你这农舍出生的女孩,身份低微, 难道你妄想与我竞争敌对?” “啊不!——您的先生是伯爵,地位高贵, 而我唯一引以自豪的却是谦恭待人,不亢不卑。 “不过您夸耀您的富贵荣华, 把地位低微的人不放眼下, 如果这时您只以谦卑自夸, 那您就会同样富有,公正,伟大。 “如果财富、门第与美貌, 带给您的只是蛮横与骄傲, 那您就保存着它们吧,视同珍宝, 而当我活着时,我却只以谦恭自豪。” 星期五 昨天邻近一带身份高贵的先生和夫人们几乎全都大驾光临,使我们感到极为荣幸;他们相互约定,聚集起来,对我们进行一次祝贺性的拜访。夫人们对我极为谦和有礼,毫无拘束,甚至感情还很深厚;先生们则极为彬彬有礼。我们说服他们在这里度过晚上,一切都进行得合宜得体,有条不紊,人人感到十分满意;这主要是由于善良的杰维斯太太进行了细心的照料和妥善的安排;她是一位卓越的管理人。 就我来说,我穿着这些衣服似乎只是为了让大家来赞美我。你,亲爱的父亲有一次向我暗示,我并不是由我本人所创造的,如果我不明白这一点,如果我虚荣自负,把自己想得像这些朋友们所想的那么好,那么我可能就会高傲起来了。但是我知道,就像戴弗斯夫人有一次所说,我只不过是一块外表涂了华丽颜色的可怜泥土罢了;虽然她是在发怒时说的,但说的却是真实情况。我对我自己所看重的是,上帝把我提高到一个地位,使我能对那些比我本人好的人们有用。这是我所引以为豪的,我希望这也是我唯一可以引以自豪的,再也没有别的了。因为我原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所能做的一切好事,只不过是可怜的第三手的好事!因为最亲爱的主人本人也只能做第二手的好事。只有上帝,极为宽厚、极为善良、极为仁爱、极为仁慈和无所不能的上帝才做出第一手的好事。因此,一切光荣都应当属于他! 我盼望我永远亲爱、永远尊敬的父亲和母亲不久就会到这宅第里来跟我在一起,我将享受这个幸福,这个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幸福(请你们尽快来吧),因此这个令人愉快的晚上的各种情形,我现在就不向你们详细叙述了。除了这件事之外,我还有上千种事情要对你们说。我担心,当我看到你们时,你们对我絮絮叨叨的闲聊都会感到厌烦呢。 对这些访问,我将逐个进行回访;总共有八位夫人,来自不同的家庭。我将有大量的事情要做!我有一次曾答应我最好的伴侣说,我的时间将会由于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安排得满满的,现在我怀疑它是不是安排得过来呢?但他高高兴兴,快快活活,和善亲切,情深意厚!我是个多么幸福的人儿啊!愿我永远感谢上帝,也感谢他! 当这些热热闹闹的访问结束之后,我希望,我将让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过安静的家庭生活,这样我可以使我本人对b先生的家庭稍稍有用一些;要不然我确实就将成为一个毫无用处的仆人了! 戴弗斯夫人今天上午派人捎来了一封短信,向我们两人问候;她丈夫也向我们表示良好的祝愿和庆贺。她要求我托送信人把我的日记捎给她;同时让我知道,她读完之后就将亲自把它们交还给我;她和她的丈夫将作为我的客人(这是她特别亲切的词儿),到这里来住两个星期。 我想,我需要你们把正直忠厚和值得救济的穷人名单开来;因为钱放在我身边不会给我带来利息。你们看,我已成为一个高利贷者了;我确实需要把钱用出去;然而当我把一切事情都做完以后,跟我应当要做的事情比起来,我仍有好多事情要做。 我告诉亲爱的b先生,我盼望再次去访问那个开设牛奶场的家庭。如果他现在不肯答应我,那么,当那个可爱的女孩子稍稍长大以后,我就会像一个得到过分宠爱的妻子一样,纠缠着他,一定要他答应我,让我尽我的能力来培养她那年幼的心灵。我正在准备许多漂亮的礼物,以便下次见到她时送给她。 我刚才得到可喜的消息,说你们将在星期二早上动身到这个幸福的宅第中来。四轮轻便马车将准时无误地驶在你们那里去。愿上帝让我们幸福地会见吧!我是多么盼望它啊!请宽恕你们急不可耐的女儿,她把这封信托人捎给你们,供你们在路上阅读消遣。她是,并将是 你们永远孝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