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的回旋曲》 序 这个故事在我心中酝酿达几个月之久,由于没有立刻动笔写下来,往往不了了之。但其中有几段情节,却在我心底盘旋不去。就着这些片段一再反覆思考,我终于提笔将它们拼凑起来,完成了这篇小说。 由于我是在海外完成学业,对国内大学概况并不熟悉,为了“副教授”的职称,苦恼了许久,因为我在校时,学生称老师焉instructor,其实师生之间往往是直呼其名。 我始终欣赏那种深沉而执着的感情,因为在现代的工商业社会中,它益发显得弥足珍贵。从另一方面看来,感情其实只要“诚挚”,便有完美的价值存在。 爱情是很微妙的东西,更无法放在天秤上衡量,用的适度是深情;过度,便成了痴情,不是吗? 罗季月八十四年十月二十四日 第一章 上课铃响了,蓝偌芙无视于班上同学的喧哗,只是出神地注视自己阖着的课本。突然,她感觉到有东西在眼前晃动,抬头一看,原来是程天遥。 他晃着一枝笔,对她露齿一笑。“星期六晚上,我们有个party,你来不来?” 蓝偌芙愣了一下,才讷讷地回答:“不……不行哪!我星期六有事,真是抱歉。” 程天遥耸耸肩。“那下次吧!” 看着他转身走回座位的背影,蓝偌芙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程天遥在学校里是个风头很健、很有号召力的响当当人物,不仅功课好、人缘佳、运动在行、外表出色,连家境都富裕,更难得的是谦和、爽朗阳光似的个性,大家莫不以和他同班为荣,蓝偌芙也不例外。 “喂,‘青蛙’来了。” 不知谁在喊,全班立刻安静下来。随之而至的是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一个约二十八、九岁的青年抱着一堆书匆忙走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话未说完,他的脚先绊到讲台,手中的书一股脑儿地飞了出去,散在地上;而人也像只青蛙似地呈“大”字型趴着。 班上的学生都吃吃地笑起来。所有教职员中,就属这位杨副教最脱线滑稽,做事老像少了根筋似的,但他讲课内容却精彩丰富,因此台下往往座无虚席。 “哎!刘雯,我突然发现‘青蛙’长得还不错。” 蓝偌芙听见同学间的低语,不禁揖起头打量站在台上的杨副教,这时,迎面接触到的却是程灭遥有意无意回头的眼光,心中不由得怦然一动。 他对她友善一笑,转回了头。 蓝偌芙有片刻的失神,方把视线调回杨副教身上。只见那零乱的头发下是黑色厚边的近视眼镜,实在是不修边幅到了极点。但仔细一看,鼻嘴似乎配合得恰到好处,加上略为苍白的肤色及颀长高挑的身材,倒有一份文质彬彬的书卷味。 “拜托!一副呆头呆脑的脱线样!沈莉玫,别那么没眼光,就算天下男人全死光了,青蛙还是青蛙,不可能变成王子的……不过,他的课是没话讲的啦!”刘雯不以为然。 “你仔细看嘛!”沈莉玫仍不死心。 “得了!”刘雯仍旧嗤之以鼻。 “不过,你说对了,”沈莉玫的语气带有调侃的意味。“他是比不上你心目中那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要死了!”刘雯急急地压低声音。“你敢说出来!你自己还不是对他……” “嘘——”这会儿换成沈莉玫紧张了。 蓝偌芙不禁会心一笑,程天遥还真“害人不浅”,眼前两位便是他死心塌地的爱慕者。唉!其实自己对他何尝没有一份浪漫的心思……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往程天遥的方向看去,正好又和他的眼光不期而过。偌芙即刻像做了亏心事般地对他一笑,赶紧把心神放在正专注讲解课文的‘青蛙’老师身上,心中却仍微微叹息着,程天遥……正如他的名字,像天一般遥不可及…… 敲下课钟了,班上立刻响起窸窸窣窣的课桌椅推动声。 “杨老师。”又是程天遥爽朗的声音。 “什么事?”杨海培头也不揖地收拾着书本。 “我们星期六晚上有个party,要不要来?” “星——期——六……”杨海培扶了扶眼镜,搔搔头发,缓缓地说。“……好像不行……”等把书理好,放入臂弯,他才看着程天遥,拍拍他。“改天吧!谢谢你的邀请了。”说完便迳自走出教室。 “哇!”教室突然一片哗然。 “哈哈!程天遥,你吃瘪了。” “嘻嘻!先是请不动蓝偌芙,现在连‘青蛙’也不买你的帐……” “该好好检讨了……” “shut 日正当中,第十一号码头的搬运工人正挥汗卸下最后一批货。 “顾组长,这是最后一箱了。”其中一位工人向一个领班模样的中年人报告。 “好,辛苦了,大家总算可以好好吃顿饭了!” “组长不和我们一起吃吗?”另一位工人问道。 “你们先走,等我把善后工作处理好就过去。” “那我们走了。” 顾组长目送工人们远去,不经意地瞄了一下周遭,嗯!没人在附近逗留。他走入仓库,眼睛四下搜寻,扫过刚才卸下来的货箱。眼光突地停留在一个木箱上。他缓缓走过去,轻轻掰开木条,将手伸入箱内摸索了一会儿,脸上隐隐现出一丝诡谲笑意。 他找到他要的东西。 傍晚时间,顾组长碰了碰胸前的小扁盒,走入一座小公园。里面唯一的凉亭内有一个身着工作服,头戴鸭舌帽的年轻人坐在壹阶上看夕阳。他匆匆走过去,才发现他戴着墨镜。 “真奇怪,太阳下山了,还戴墨……”顾组长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准备跨过坐在壹阶上的年轻人。 一个不留神,他绊倒了,整个人跌在年轻人身上。 “干什么!老头!想扒钱吗?”那年轻人一把抓起顾组长的衣领,挑衅地问。 “没有、没有,我年纪大、眼睛花了,对不起,对不起!”顾组长弯着腰,低声下气地赔不是。 “哼!”年轻人推开他,拍拍自己的衣服,大踏步走开了。 顾组长摸摸胸口,露出满意的脸色。方才一撞一推间,小扁盒已然换成一叠厚厚的千元大钞了。 华灯初上,离市区不远的一幢占地极广的城堡型别墅,此刻正灯火辉煌,流泻着轻柔的钢琴声。一部乳白色宾士轿车驶过平滑的柏油车道,停在宾客专用的停车场上。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出现一位高大挺拔的男子,他绅士地打开车座门,扶持着一位身着水红色礼服,艳光四射的少妇走进大厅。 “白夫人,请。”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站立在入口,礼貌地招呼着。 白雪莲微微颔首,目光快速地浏览过大厅。名实业家杨以庆的酒会问题豪华高雅,名仕淑媛聚集一堂。她瞥瞥四周,赫然发现一张引起兴趣的新面孔。 “去玩你自己的吧!”说完,不等男伴的反应,白雪莲顺手拿了杯酒穿过大厅,往角落走去。 一个年轻的男人手持半杯酒,神情淡漠地靠墙而立,眼前的一切仿佛与他无关,他只要占据着一块自己的天地,带着倨傲孤冷的自信。 “第一次来吗?”白雪莲走到他面前,扬了扬手中的酒杯。 那人不语,也对白雪莲扬扬手中的酒杯。 她正想开口,管家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 “白夫人,老爷有请。” “嗯!”她转身跟在管家后面,恋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年轻男人一眼,男人对她祝福似地举起酒杯,依然没有喜怒,没有任何表情。 “那男人面孔陌生得很。”白雪莲语带双关地询问管家。 “是裴扬少爷,今天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 “裴扬少爷?”白雪莲挑了挑秀眉。 “是老爷的养子。” 白雪莲沉默地让管家顀到一扇门前,并为她开门。她走进去,目光环扫了一下房间。同样的熟面孔,同样的圆桌和茶点,什么都是同样的;直到杨以庆把货拿出来以前,这只是个普通的茶会。杨以庆等白雪莲入座,一杯茶斟在她手边后,才从怀中取出一只黑丝绒小扁盒。当他将盒子打开时,顿时一片寂静,众人皆被盒中的光芒所震慑,几乎不敢逼视。 杨以庆用镊子夹起其中一颗钻石。“这次的货不但切工完美,克拉数大,更难得的是即使用高倍率显微镜看,也难找出一丝瑕疵。”说着,他的右手及时多出个袖珍高倍放大镜。“各位都是行家,在价钱方面该会有个底。” 白雪莲只花了五妙钟检视钻石,又递给旁边的人。“盒子里的和我们看的这颗都是同等货色吗?” “白夫人,我杨以庆何时拿过次等的货色?” “嗯!”白雪莲舒适地往后靠着椅背,端起茶,一口一口轻轻啜着。对于眼前这批货,她心中已有合适的价码。再大的交易,她都可以一肩担下来,反正她有的是路子…… 当她自交易房走出时,那个叫裴扬的年轻人已不知去向。很自然的,她以为他会等她,就跟其他男人一样。 “雪莲,”她同来的男伴突然出现。“我终于找到你了。咱们来跳支舞吧!” “回家!”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 俊俏的男伴无视她的暴躁,急急跟了前去。 走在灯火通明如白画的停车场上,白雪莲的眼睛突然为不远处保时捷跑车旁立着的修长身影而人亮。 “你先开车回去。”她定了定心神。 “雪莲……” “回去!” 男伴一脸无奈地钻入车门。 白雪莲优雅地挪向那身影,拿出一根未燃的烟。“借个火。” 裴扬准备掏出打火机,白雪莲伸手制止,指指他手中燃着的烟。裴扬不动声色地为她点上烟。 “这车是你的?”声音竟是又娇又媚。 “有问题吗?”他嗓音的低沉正是白雪莲所欣赏的。 “这儿闷了点,若不介意,咱们去兜个风吧!”白夫人带着挑逗性的微笑看着他。 他回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 “上车吧!”裴扬礼貌性地为白雪莲开了车门。 “义父,您还没休息?”裴扬走进书房,看到正坐在小阳台上,远眺夜景的杨以庆。 “和白夫人玩得很开心吧!” “您的消息还真灵通。”裴扬手扶在围栏上,望向无限幽黑的夜空。 “白夫人是许多男人的克星。”杨以庆饶富兴味地说着。 “是吗?”裴扬伸手拿起茶几上的酒瓶为杨以庆注满一小杯酒,语气平淡。 “我相信你的定力,但是你和她一起夜游,的确是反常的现象。”杨以庆摩挲着酒杯沉思道。 “放心吧!”裴扬的脸上始终是不变的淡漠。“今天不也是我第一次参加您的酒会?” 杨以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一直是个感情内敛的孩子,让人无法捉摸你心里的想法,”他接着叹了口气。“从小到大,都是这种调调。” 裴扬蓦然想起了那场年代久远的车祸—— “义父,只要您相信我,其他的都不重要。” 杨以庆点点头,嘴角流露出一丝宽慰的微笑。“我年纪大了,这事业迟早要你接手。” 裴扬看着远方。“这些以后再说吧!倒是三号码头的东西要尽快解决。” “出了什么问题?”杨以庆双眉微蹙。 “我怀疑部分的东西被人掉包。” “难道又是黄山涛在找麻烦?”杨以庆想了一下。“这事让老顾去办吧!” “……”裴扬静默下语。 “怎么?你难道还不信任老顾?”杨以庆挑起眉毛。“这次若不是老顾,货是没办法这么顺利到手的。”他看了看裴扬,慎重地说。“你是和他接头的人,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愿是我的推测错误。”裴扬喃喃自语道。 “蓝偌芙!” 蓝偌芙回头一看,原来是刘雯和沈莉玫,她们两人总是形影不离。 “我们这个周末要去露营,还有营火舞会,但女生少了一点。”沈莉玫遗憾地说道。 “你也来参加吧!”刘雯接着说。“你从来没参加过我们的活动。” “对呀!我们同班都快四年了,你老是来去匆匆。”沈莉玫附和地抱怨着。 “不好意思,”蓝偌芙歉然地低下头。“我真的有事。” “是男朋友吗?”刘雯打趣地说。 “不是。” “唉!早知道会失望的,还是象征性地问一下。”沈莉玫叹口气道。 “都是程天遥!”刘雯有意无意地看了蓝偌芙一眼。“他要我们来碰运气。” “我看哪!”沈莉玫也别有深意地对蓝偌芙笑笑。“程天遥这小子八成对你有意思。” 蓝偌芙的脸顿时燥热起来。“不会吧!我看他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差不多啊。” “是吗?”刘雯和沈莉玫暧昧地眨眨眼。 “好了,我得走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不等她们回答,蓝偌芙已快步踏离教室。 “我看哪!程天遥八成对你有意思。”虽是一句玩笑话,却在蓝偌芙心中起了一阵涟漪。她很想答应同学的邀约——特别是程天遥,但是一想到爸妈为了负担哥哥蓝诺东在美国的学费而四处奔走,且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在求学阶段,她又怎能舍弃打工而和同学去享乐呢? 哎!时间快到了,蓝偌芙看着手腕上的表,赶紧加快脚步走出校门。 夜,神秘而瑰丽。 白雪莲满意地注视眼前的一切。白色和淡绿色的亚麻桌巾上有着英式名贵餐具及蜡烛;几朵紫玫瑰幽雅地点缀其中。她对厅内的银镜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为了迎接裴扬,她特意放下一头如云的秀发,配上这件引人遐思的透明白罩衫…… “明天晚上八点,别忘了过来吃晚餐。我要好好答谢你。”昨晚夜游归来,她别具深意的叮嘱他。 “我可能没空。”裴扬的语气一如往常地淡漠。 “别这么说,”白雪莲将身子靠过去,伸出纤白的手指,轻抚着他上衣的领口。“我等你来就是了。”说罢,她撞头凝视他的眼。 尽管裴扬的眼神中看不出有任何动情的线索,她还是听到他说:“好吧!” 白雪莲对他妩媚地笑笑。“一言为定。” 八点整,白雪莲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她走到大厅中央,佣人正领着裴扬走了进来。 “欢迎!”白雪莲迎上去,接过裴扬手中的满天星。“嗯,好美的花!”可惜没有玫瑰来得浪漫,眼前的这束满天星只是礼貌性的问候罢了: 餐后,白雪莲领着裴扬参观这幢花园别墅。 “这间是娱乐室,”她指着一张巨大华丽的撞球桌。“我丈夫在世时,特别爱打撞球,连球桌都要最大最好的。” “这间是三温暖房。” “这是书房,不过许多书画只有装饰作用罢了。先夫对书的兴趣远不及酒来得大。” 白雪莲注意到裴扬的目光盯着一扇小门。“噢!这间是多余的,”打开门,里面昏暗无光。“这里一直空着,所以布满尘埃。” “这是客房……” 接着,他们停在一扇门前。 “我的起居间。”白雪莲打开门走进去。“进来呀!”她转身对靠在门边的裴扬喊道,眉眼间流露出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挑逗。 裴扬默然走进去。一张玫瑰红的圆形水床立即映入眼帘,古典的梳妆台、偌大的屏风,甚至是角落的小吧台……在在显示出女主人物质生活的奢华。 他闲适地踱到法式落地窗前,市区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白夫人的确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女人。 “月色很美,不是吗?”白雪莲笑吟吟地递上一杯龙舌兰酒。 裴扬接过酒,啜了一口,垂眼看着白雪莲,不由自主地伸手轻抚着她雪白的颈项。 白雪莲感到一阵快感直窜心头,不由得微微颤抖。她双眸半睁,唇瓣红艳,性感而诱人。 裴扬的眼神依然闲适而淡漠,但停留在白雪莲颈项的手已轻轻褪去她肩上的衣物。他俯下头,两个身影渐渐合而为一,酒杯早已无声地掉落在厚厚的长毛地毯上…… 咖啡馆里,蓝偌芙正准备去收拾杯碟,却见程天遥推门而入。 程天遥先开口。“咦!你在这里……打工?” “是……是啊!”蓝偌芙故作轻松。“要点什么?”递给他menu的手还有些颤抖。“就你一个人?” “对!”他闲闲地接下menu,翻了翻后,又递还给她。“蓝山,麻烦你了。” “你周末都在这里打工?”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慌张地回身忙起手边的工作。“是的,我周末都在这里。” “你在这儿打工多久了?” “两年多了吧!” 彼此沉默了好一会儿。 “难怪每次party都请不动你,我还以为你不屑参加我们的活动。” “怎么会呢?”蓝偌芙失措地解释着,并把磨好的咖啡拿到他面前,倒入烧杯中。 不一会儿,蓝偌芙将煮好的咖啡端给程天遥。 “谢谢!” “你今天怎么一个人出来闲逛?” “我常常这样,”他啜着咖啡。“今天凑巧经过这裹,没想到发现了‘新大陆’?” 她听出他语气中的促狭,不禁莞尔一笑。“程天遥出门没女伴作陪才是大事。学校女同学要是知道了,不知会有多惋惜呢!” 他看着她,笑了笑。“想不到你也会捉弄人。”说着,便仰头喝完咖啡,起身付帐。 “蓝偌芙。”他似乎想起什么似地叫了她一声。 “怎么,忘记带钱包啦?” 程天遥摇摇头,朝期艾艾地道:“这个……我知道你可能没空,但是……你下星期六晚上……有没有空?” “呃?”她不解的表情明显写在脸上。 “我是说,”程天遥看看隔在他们之间的咖啡台,才又定下决心对她说:“我有两张‘天鹅湖’的票,一起去看吧!” 蓝偌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程天遥在约自己?这不是作梦吧! “但是我……” “偌芙,”一位店主人模样的女人走过来。“下个周末,我们店里公休。”她富含深意的眼光落在程天遥身上。 “秉宗和我要到南部一趟。瞧!”梅纹的目光继而溜向门口,一个身着蓝衬衫、黑长裤的青年正笑着走向她们。“说曹操,曹操到!” “蓝偌芙,”程天遥打岔似地开口。“我们下星期六下午六点半在国家剧院门口见面。”不等蓝偌芙的回答,他便快步走出去了。 “挺不错的男孩!”望着程天遥离去的背影,梅纹露出一朵饶富兴味的笑容。 “梅纹姊,别取笑我了,他只是班上的同学……” “怎么?”秉宗正好走过来,坐在她们面前。“偌芙,你的爱慕者出现了?” “是个英俊小生。”梅纹附和地说。 “你们别开玩笑了”尽管嘴上这么说,蓝偌芙心中仍禁不住有一丝丝的甜蜜。 “下个礼拜六别忘了!”梅纹对蓝偌芙眨眨眼。“可得好好准备。” “对!约会是该打扮打扮。”秉宗摆明了唱双簧的口吻。 “秉宗大哥!”蓝偌芙感到脸上一阵燥热。“不理你们了。” “害臊了!” “你是特地跑来取笑我,还是找梅纹姊商量你们的终身大事?”蓝偌芙插着腰,佯装生气。 “都有。”秉宗笑嘻嘻地回答。“这次南下的目的就是特地要请院长为我们证婚。” “时间呢?” “还没决定。”梅纹的声音轻柔。“也许会在南部举行婚礼。” “对了,梅纹,我们这次……” 不到数分钟的时间,秉宗和梅纹已浑然忘我地投入热烈的讨论中。蓝偌芙识趣地走开。 看着他们,她不由得想到下周六和程天遥的邀约…… 她期待着下星期六的来临。 白雪莲慵懒地坐在半山顶的别墅泳池畔,看着一群正在戏水,相貌俊秀的年轻人,心中却因裴扬而感到不快。 两、三个月的交往下来,裴扬对她,仍有不可言喻的神秘感。他偶尔会在此过夜,但态度仍令人捉摸不定。 他从不带她去他的住处。白雪莲突然发现这段时间的交往,她对裴扬的生活竟一无所知,这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新鲜和刺激。她早已厌倦了身边这堆油头粉面的小白脸。 “雪莲,怎么不一起来游泳?”一名年轻人向白雪莲叫唤着。 裴扬早该在两个小时前到这里,却一直不见人影,她感到心烦意乱,无视于旁人的呼唤。 “雪莲,”其中一个相貌俊俏,身材健壮的混血儿走过来。“一起来玩吧!” “别烦我!”白雪莲蹙起眉,暴躁地叫喝道。 那人错愕地看了白雪莲一眼,讪讪地回到同伴身边。 白雪莲开始不安地在躺椅上挪动姿势,裴扬若再不来,她就……她的身子突然停住,眼光凝视着一个自屋内走出的身影,白雪莲眼神为之一亮。但她仍故作姿态地坐在躺椅上等他到来。 “你迟到了。”她的语气略带不快。 “我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裴扬的表情看不出有丝毫歉意。 “你……”白雪莲一股怒气正要发作,倒是裴扬先开口了。 “我看我该走了。”说着便转身迈开脚步。 白雪莲整个坐了起来。“等一等。”她站起来面对他。“你好不容易来了,怎么立刻要走呢?” 他平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不要这样,”白雪莲讨奸似地拉住他的手。“我刚调了一种鸡尾酒,味道好极了,你得尝尝才行。” 裴扬沉默地任由白雪莲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入屋内。 第二章 周末下午,蓝偌芙自家里出门时,正好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开计程车的父亲出车祸了。当时母亲还在工厂加班,身为长女的她只得立即赶到医院。 “小芙,没什么,只不过胸口有点疼痛而已。”父亲对蓝偌芙说道。 “医生说您很幸运,虽然有几根肋骨折伤了,但没什么大碍,马上就可以回家休养。爸!下次开车小心点!我在家里接到电话时,差点吓坏了。”蓝偌芙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的胸口。“谢天谢地,幸好您伤得不是十分严重。” “车子呢?” “送到保养厂修理了。” “唉!这下子,你妈的负担又要加重了。” 蓝偌芙沉默地扶着父亲走出医院。是的,父亲一受伤,家庭的重担就落在母亲身上。她想起了在美国的哥哥及正在念高中、国中的弟妹们,一颗心不禁往下沉。自己打工的收入和家中繁浩的开支比起来,实在是入不敷出。 “家里没人?”父亲跨进家门问道。 “诺南和诺中补习去了,偌蓉到朋友家……” “你妈大概快回来了吧!几点了?” 蓝偌芙看了看钟,吓了一大跳。“快六点了!”语气有着明显的不安。 “怎么?你有事?那就快去吧!”父亲看出她心中的焦急,宽容地道。“反正你妈也快回来了。” “可是……”偌芙仍不放心。 “没关系,去吧!” 蓝偌芙对父亲露出感激的一笑,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飞快地洗澡更衣。等走出家门时,已六点了。 她心急地走到公车站牌时,已是六点十分。想拦部计程车,来往的车辆却不见任何计程车。又过了五分钟。蓝偌芙急急掏出零钱,慌乱之中,铜板已滑过她的指缝,直直滚向马路中心。情急之下,她连忙追赶着铜板…… 忽然一阵刺耳的煞车声响起,她撞头一看,车灯刺眼地照在眼前。 “你没事吧!”一个年轻的男人自车上跳下来,关心地问道。 蓝偌芙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冲到马路中央。“对不起,我在等车。” “你冲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撞车。” “对不起!”她惊魂未定地捏捏手中的铜板,弄不清今天怎会如此失态。“我快迟到了,所以……” 他看了她一眼。“你要去哪里?” “国家剧院。” “我正好顺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载你一程。” 蓝偌芙心中有片刻的争战,但一想到程天遥,她终究咬咬牙鼓起勇气说:“那……谢谢了。” 程天遥站在剧院门口,焦急地看表,六点四十五分了,仍不见蓝偌芙的影子。不知她是否认为这样的邀约过分唐突? “嗨!程天遥。” 他急忙撞头。“噢!是你。”语气有着明显的失望。 站在他眼前的时髦女郎,是父亲商场上一位朋友的女儿。 “你也看‘天鹅湖’?” “嗯!”程天遥神不思属地点了点头。 “你等多久了?”她看看表。“再过三分钟就入场了,我看你等的人大概不会来了。” “你先进场好了。”程天遥的眼光望向远方,一部蓝灰色的保时捷正在夕阳余晖下缓缓驶入停车场。 “我可以陪你等哪!” 程天遥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孩门气中的示好之意。因为他看到蓝偌芙正自车内走山来。她毕竟来了!但当他看到车的另一边步出一位年轻男人时,他的心立刻随之沉到谷底。原来她不是单身赴约…… “程天遥!”身旁的女孩叫道。“快点吧!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 “走吧!”程天遥收回视线,狠下心来和女孩走进剧院。 “我记得节目是七点钟开始,你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年轻的男人对蓝偌芙说道。 “先生,谢谢你!”蓝偌芙匆匆向他点头致谢,快步地跑向剧院大门。 到了入门处,蓝偌芙猛然煞住步伐,睁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程天遥和一位妆扮入时的女郎相偕走进。从两人有说有笑的亲密度看来,他们似乎认识已久。 她呆呆地看着剧院大门在他们身后阖上,心有着被撕裂的痛楚。她不该怨程天遥,是自己迟到了;或许……那天她听错了,也许他只是籼她开玩笑。 不知呆立了多久,她才无力地拖着发软的双腿离开,毫无意识地向前走着……。恍惚间,蓝偌芙感到自己坐了下来,脑袋仍是空白一片。她怔怔地看着前方,毫无反应,像失去感觉般地看着一辆蓝灰色跑车停下。 车内的人跨出车门,向她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看完‘天鹅湖’了吗?” 蓝偌芙像是被惊醒似地撞头。“噢!”是那位让她搭便车的好心人。 “你没看表演?”他似乎很讶异。 她低下头,微微哽咽地回答:“有……有点事。”一股突如其来想哭的冲动被理智压抑着。 “你这么晚还在这里,家人不担心吗?”他的语气中流露着一份关怀。 面对眼前的友善问候,蓝偌芙终于抑制不住满腔委屈,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往下落。“对:。对不起,请你……个身……我……想……哭……” 那人看了她一眼,依言转过身。 蓝偌芙仍低头啜泣。 过了一会儿,一条干净的男用手帕已递到她眼前。 “我……自己有……谢谢。”她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绢把脸擦干净,心情总算稍微平复了。“对不起,我失态了。” “我送你回去吧!”语气竟是十分温柔。 “这……方便吗?” “若是在你等公车的附近,那就顺路。”他领着蓝偌芙到他的车旁,体贴地为她打开车门。 “那……我先谢谢你了。” 蓝偌芙和他坐进车时,并没有留意到一辆红色的喜美从旁呼啸而过。 “哇!好体贴的男人,”红色喜美中,驾驶座上的女孩娇嗔道。“还帮女朋友开车门哪!” “嗯!”程天遥老远就看到蓝偌芙和那男人的身影,没想到这么晚了,他们还在花前月下。他的整颗心仿佛都掉进冰窟。 “你怎么一副无精打辨的样子?”女孩略带抱怨地问道。 “你还是专心开车吧!” 程天遥的眼睛掠过路边一盏盏的街灯。蓝偌芙……他不知何时开始注意她的。他只记得她始终坐在同样的位置,沉静得让人心怜,往往一转身,便可与她俩俩相望。记得有一回她请假了,他不经意的回头,却换来心中一怔,空荡荡的座位引起他一丝惆怅…… “喂!你家到了。”女孩叫道。 程天遥仿佛从梦中醒来似地“噢!”了一声。 “你在打瞌睡,”女孩笑望着他。“不跟我说声谢谢吗?” “谢谢。” “谢得真勉强,也不够诚意。请我喝咖啡吧!” 咖啡?他的心倏地绞了一下,不觉想起在咖啡馆打工的蓝偌芙。“对不起,我不喝咖啡。天晚了,你还是赶快回家吧!再见!”说着便急忙地把车门关上。 女孩咬牙切齿地发动引擎。“冒失鬼!” 红色喜美像生气似的“呼”一声走了,留下一堆废烟和伫立在门旁的程天遥。他轻叹了一口气,望着富丽堂皇的家门,垂下头,掏出钥匙,一语末发地开门进去了。 “为什么?”白雪莲愤怒地将手中四角形的香水瓶掷向裴扬。 裴扬的头一偏,眼侧仍被玻璃瓶锐利的角尖划到,伤口汩汩渗出血丝。但他并不理会伤口,只是平静而冷酷地看着白雪莲。 “前天晚上你为什么那么早离开?”白雪莲咄咄逼人。 “晚上十点多不算早。” “你通常都会送我回来,然后在这里过夜。” “我有事。” “有事?”白雪莲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花。“那天晚上,我亲眼见到你送一个小女孩上车——” “你跟踪我?”裴扬的眼睛眯了一下,露出一朵叵测的微笑。 “哼!承认了吧!” “你敢跟踪我?”这回裴扬的语气有着危险的警告。 白雪莲别开头,口气故作强硬。“你走之后,我又约了朋友,路过看到的。”她看到裴扬漠不关心的态度,不禁气又上来。“为了一个小丫头,你竟然置我不顾!” “那是碰巧。” “碰巧?”愤怒使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你还递手帕给她,那么亲热体贴的帮她开车门,你……”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倏地跑过去用力捶打他的胸口。她如此用心待他,而他却另结新欢! “这样很难看。”裴扬抓住她。“更何况你也过了耍脾气的年龄。” 白雪莲全身为之一震。“你嫌我年纪大,是不是?所以你要找个鲜嫩……” 裴扬放开她的手,转过身去。 “看来我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他平静地说。 “别走!裴扬。”白雪莲飞快跑过去挡在门门。 “雪莲,或许你该休息一下,刚才你太激动了。” “留下来陪我。”她抓住他的衣袖。 “我想,你需要独自冷静一下。”说完后,他轻轻推开白雪莲,笔直地走了出去。 “不要——裴扬!”白雪莲哀伤地靠在房门上。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受着父母、丈夫呵护的珍珠,甚至在社交场合中,也从没有人不礼让她三分。唯独裴扬。那神秘的淡漠引起她的兴趣。她万万没想到被征服的,竟然是自己…… “你也过了耍脾气的年龄。”裴扬这样说她。 年龄,一向是她最大的恐惧。她从来不愿去面对裴扬比她年轻的事实。她的眼前突然浮现一张清丽可人的面貌,虽是夜里的惊鸿一瞥,但她早已将那女孩的轮廊打量清楚。 白雪莲站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论容貌,那女孩实在没有她的艳丽,但是……女孩所拥有的青春,却是她万万不及的。镜中的白雪莲有着两簇火焰在眼底跳动着。她的情,她的欲,她的心,都在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她、要、裴、扬。 裴扬离开白雪莲的屋邸后,驾着保时捷漫无目的地闲游着。他和白雪莲之间原是一场不涉及“情”字的游戏,怎料到她今日会如此认真。看着她乞怜地向他哀求,他的心头不禁浮起层层的悲哀和歉疚。一向美丽骄傲的白雪莲,视男人为玩物的白雪莲…… 突然,一阵敲车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先生,这巷道是不能停……啊,怎么会是你!” 裴扬讶然地看着车窗外的蓝偌芙。“这里是……” “一家小咖啡馆的后巷。”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家咖啡馆打工,每天都要经过这里。” “有空吗?要不要去兜风?”他需要有个人在旁边,即使是个沉默寡言的陌生人。 蓝偌芙犹豫了一下,基于上次事件的感恩心情,便上车了。 车子缓缓驶上交流道。 “今天不用上课吗?”他问。 “刚上完课。” “大四的功课少,但压力大。” 蓝偌芙随即惊讶地看着裴扬。“你怎么知道我大四?” “猜的。”裴扬答得十分干脆。 车内一片沉默,似乎各人有各人的心事。 蓝偌芙的思绪早已飘到天上。她想起程天遥躲避的眼光和客气疏远的态度,心中不觉有些悲哀。他在逃避她,他不屑理会她,谁教她那天迟到,或是那天的邀约根本是一场梦……在课堂上,蓝偌芙总是望着程天遥的背影怔怔出神;下课铃响了,她才惊醒过来收拾书本。 “蓝偌芙。” 她猛接头,看到程天遥定定地站在眼前,一时间,心跳得好快。 程天遥看来有些欲言又止,终于他说:“我那天……” “哈!程天遥,原来你在教室!班上的吴雄仁突然从外面闯进来。“快点!整个篮球校队都在等你呢!”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程天遥连拉带拖地带出教室。 蓝偌芙低头缓缓收拾东西。程天遥,唉!看来,他们是无缘了。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却发现车中的另一人也在叹息。他们对望了一眼。 “有什么心烦的事吗?” “没什么,你不也……咦!”蓝偌芙的眼光停留在裴扬的左眼下角。“你的脸在流血!?你受伤了!?” “不要紧。” “停车吧!我有药。”蓝偌芙紧张地低呼。 裴扬心中一阵好笑。“你是医生,还是护士?” “我是学生,刚好随身有些消炎药。你不擦药,当心会破伤风。” 他笑笑,依言停车。“我得先看看才放心。” “你瞧!”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小盒面速力达母。 “是干……”他话未说完,蓝偌芙已掏出手帕往他脸上伤口一盖。 他不禁一怔。 “太用力了吗?对不起。不过,放心吧!这手帕是干净的。”她为他拭净血迹,涂上药膏。 裴扬反射性地将头微偏了一下。 “很痛吗?”蓝偌芙语气中尽是关怀。 “还好。”他感到伤口带着一股麻麻的温柔。 “抱歉!我刚才太唐突了。我有三兄弟,”蓝偌芙尴尬地解释。“以前他们一受伤,我就得追在后面替他们擦药。刚才……我一时之间……忘了……你不是我兄弟。” “没关系。”裴扬的眉头放松了。 “对了,那天晚上,真谢谢你,否则我不知道几点才能回到家。” “别客气,不过顺路罢了。”裴扬发动车子,驶入车道。 “噢!”蓝偌芙似乎想起了什么。“我一直未请教大名。我是蓝偌芙。” 裴扬看着前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叫裴扬。” “请多指教。” “谢谢你帮我料理伤口,我们现在扯平了。” 第三章 “今天的生意真清淡,一个客人都没有。”梅纹百无聊赖地说。“对了,偌芙,你和英俊小生看表演看得怎样?” 蓝偌芙心头一震,勉强开口:“别提了,就当作没这回事。” “你们闹翻了?” “梅纹姊——”蓝偌芙欲语还休地看着梅纹好一会儿。“别再问了,我一想到就觉得好难过。” 梅纹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咦!有客人上门了。噢!偌芙,别忙,我去招呼就行了。” 蓝偌芙无精打采地擦拭着杯碟,甚至客人们的喧哗声也引不起她的注意。 她习惯性地揖头看客人,便心不在焉地拿起menu走向最喧哗的那一桌。 “请问要点什么?”她礼貌性地询问。 其中一人接过menu并不翻开,迳自放在手中把玩着,眼睛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蓝偌芙。 蓝偌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们请慢慢看,我一会儿再过来。”她转身欲走。 “别走得那么快,我们是来喝咖啡的。” “请问要喝哪种咖啡?”蓝偌芙强自镇定着。 “干脆小妞你帮我们点好了。” “顺便陪我们大哥喝杯咖啡,怎样?”另一人语气暧昧地开口。 “先生!”蓝偌芙有受辱的感觉,她正色地说。“这里是正当的营业场所,我们是不陪客人喝咖啡的。” “不喝咖啡,喝酒吗?”另一个嬉皮的男子轻佻地调笑道,其他人竟嚣张地大笑起来。 “请放尊重点!”蓝偌芙忍耐说道。 “哟!生气了。”那个被称作大哥的人反而上前拉住她白嫩的手。“别生气,让我来‘安慰’你。”说着,便邪邪地笑了起来。 蓝偌芙欲挣脱他的手,对方的手却握得更紧。她求救似地回头望向梅纹,梅纹却脸色惨白地愣住了。她该怎么办!? “你放手!”蓝偌芙本能地挣扎。 “我怎么舍得放手呢,小宝贝?”那人嘻皮笑脸地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凑去,周围的人等着看好戏似地叫嚣着。 愈来愈深的绝望使她欲哭无泪。怎会发生这种事? “可以停了吧?”一阵沉稳的男声在蓝偌芙身后响起。 “你是什么人?竟来管闲事?”那人松了松手,蓝偌芙立即挣脱,心有余悸地退到角落。 “偌芙,你还好吧?”梅纹飞快来到她身边。 “梅纹姊——”蓝偌芙勉强压抑下大哭的冲动。 “对不起,偌芙,我刚才实在应该赶快报警的,可是我吓傻了,我……” “哼!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上等货色!我们老大会看上你?”那混混的叫嚣声惹得她们擅头一看,混混正向一个背对她们身影的人重重挥一拳。 那人却从容不迫地伸手抓住混混的腕部一拗,喀喇一声清脆的骨折声随即迸出,他继而把混混往前一推。“我不想和你们动手。” 这声音……蓝偌芙觉得好耳熟,但他头戴鸭舌帽,身着工作服的身影却又如此陌生。 那男人用命令的口吻说着:“我只想告诉你,你真正的老大在等你去听电话。”他的头往柜台方向点了点。“让他久等,可不是件轻松好玩的事。” 混混半信半疑地抚着疼痛的手腕,拿起电话。接下来的表情则极为恭敬,诚惶诚恐,只听他连声地说:“是!”然后挂上电话,向他的弟兄们招了招手,并狠狠瞪了戴鸭舌帽的男人一眼,快快离去。 蓝偌芙和梅纹同时吁了一口气。 “你们还好吧?”他终于转过身来。 一时间,蓝偌芙诧异不已。“原来是你!我差点认不出来。” “你们认识?”梅纹惊讶地问。 “他叫裴扬,是个很好的人。”她转向裴扬。“这是梅纹姊,我的老板。” “裴先生,谢谢你刚才出面解危,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别客气,我是凑巧认识那群混混的头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以后别担心他们再来找麻烦了。” “真该好好谢你才是。” “不要这么说。”裴扬低头看表。“我该走了。” “等等,裴先生,不知道你下星期日晚上是否有空呢?”梅纹唤住即将转身而去的裴扬。 “有事吗?” “我的未婚夫和我准备在婚后结束这个咖啡馆,下个星期天可能是最后一天营业了。我想请你吃顿便饭,不知你肯不肯赏光?” “这……”裴扬略微迟疑了一会儿。 “只有你、我未婚夫和我,以及偌芙四人,你一定得赏光才行。” 裴扬笑了笑。“我尽量。”接着,他看了蓝偌芙一眼。“再见。” 两人目送着裴扬离去的背影。随即,蓝偌芙的脸上混合着吃惊及不舍的表情。 “梅纹姊!你怎么都没告诉我?你当真要结束这咖啡馆?这可是你多年的心血啊!” “我不是暗示过你,我要结婚了吗?小鬼!”梅纹笑着说。“秉宗升迁了,要调到美国。我只得夫唱妇随啊!” “话是没错,可是……”蓝偌芙满脸的依依不舍。“我舍不得你们走。” 梅纹的脸色也有些黯然。“其实我又何尝愿意呢?这家咖啡馆是我多年的心血,但……” “梅纹姊,别说了。我了解你的苦衷。是我太自私,只顾着自己的好恶,却忽略了秉宗大哥的前途和你们之间的感情。” “不怪你!我们也一起工作两、三年了,你一直是我的好帮手、好伙伴。” “梅纹姊……”偌芙欲言又止。 “来!打起精神!我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帮忙呢!” “是!梅纹姊!”偌芙只得暂时忘却一切,打起精神干活。 周日,咖啡馆的晚餐。 “秉宗大哥,梅纹姊!”蓝偌芙捧起餐后用的咖啡,诚心地说。“您们在南部举行婚礼,我没法子参加,但是我以咖啡代酒,祝福您们相爱一辈子并且白头偕老。” “谢谢!”秉宗和梅纹,异口同声的回答。 “我也祝你们一切顺利。”裴扬也举起杯子,语气十分诚恳。 “今天是咖啡馆最后一天的营业了。” “可不是!不知道它下一个主人会是什么样的人。”梅纹的口气流露出浓浓的眷恋。 “你没见过吗?”裴扬好奇地问。 “只有一面之缘,又是当场成交,梅纹和我的感觉都不是很好。” “但交易仍做成了。” “我们再过两星期就要去美国了,对于这咖啡馆的命运……”梅纹无奈地摇摇头。“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对不起!”秉宗搂了一下梅纹的肩。“害你这样为我牺牲。” 梅纹对秉宗温柔地笑笑,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把眼光转向蓝偌芙。“得对你说声抱歉,害你失业了。” “别在意,反正我快毕业了,也该找份正式的工作了。只是你们走得这么匆忙……” “秉宗大哥!”蓝偌芙突然把眼光转向秉宗。“您要好好照顾梅纹姊,她以前常闹胃疼。” “我知道了。” “小鬼!”梅纹有些尴尬地轻啐道。 蓝偌芙不经意地看了下墙上的钟,不禁吃了一惊。“不早了,我得走了。明天早上还有课呢!” “我也该离开了。”裴扬推开桌椅站起来,和秉宗、梅纹一一握别。“谢谢你们的邀请,我很庆幸自己没有错过。” “哪儿的话!”秉宗热诚地回应道。 蓝偌芙递给梅纹一张纸条。“梅纹姊,这是我家的地址,记得保持联络。” “我会的。” “我们在美国一安顿下来,就马上和你联络。” “噢!裴先生,能不能请你送偌芙回家?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 梅纹的话立即被蓝偌芙打断。“梅纹姊!也许……人家不顺路……” “没关系,”裴扬爽快地答应。“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负责她的安全。” “很令人羡慕的一对。”蓝偌芙和裴扬并肩走在路上,裴扬有感而发地开口。 蓝偌芙点点头。“他们是在南部一所孤儿院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梅纹姊一直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咖啡馆,所以相当努力工作,秉宗大哥明白她的心愿,也全力赚钱来支持她的梦想。” 裴扬沉默了半晌才出声。“你很幸运,认识这样的朋友。” “是呀!”蓝偌芙揖头望着满天星空。“我想,即使以后各忙各的,我仍会记得他们的好。” 裴扬不语,只沉默地与蓝偌芙走到车前,为她开了车门,自己再上驾驶座发动车子。 车子慢慢驶上交流道。 “我想,”她轻声打破车上的沉默。“我该对你说声谢谢。” “只不过顺路而已。” “不!我是指上个礼拜那件事,要不是你出面……” “举手之劳罢了。” 蓝偌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是要说声谢呀!好像每次我有困难,一碰到你就迎刃而解了。” “你把我说得太神奇了。” “你周遭的朋友一定很幸运。”她侧头看他,突然说道。 “为什么?” “我觉得你总能轻而易举的帮别人解决麻烦。”蓝偌芙天真而诚挚地说。 裴扬微微一笑。“你把我捧上天了。小心,只凭单面来判断一个人是很危险的。” “你的口气和我们学校的一位副教授好像。” “是吗?” 蓝偌芙在昏暗中点了点头。“他是学校中最有人绿的老师。” “年纪很大了吧!”裴扬随口一问。 “没有,”她看了正在驾车的裴扬一眼。“大约年纪和你差不多。” “那他在学校的风头很健了。” “恰恰相反。除了书本以外,其他事物他一概不予理会。” “听起来似乎是个自成一格的人物。”裴扬的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口气。 “嗯!”蓝偌芙微微笑了起来。“他有个很不雅的绰号叫‘青蛙’,但大部分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个难得的好教授。” 裴扬扬起眉,朝她笑笑。“包括你在内吗?” “那当然。”蓝偌芙不假思索地回答。 裴扬笑意未减,脚底踩着油门,车子逐渐穿过街道,往蓝偌芙家的方向奔驰而去。 毕业论文总算交出去了。蓝偌芙轻松地走出学校,却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定睛一看,那正是慌张拾起一地书籍的“青蛙”副教授。 “对不起,杨副教。”蓝偌芙心中有愧,连忙蹲下来帮忙拾书本。 “这本该放在这本的上面,才不会搅乱。”他摇摇头自需自语,又似是对蓝偌芙说话。 她倒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杨海培将书本叠好,重新抱在手中。 “咦!这不是蓝偌芙吗?” “啊!杨副教,终于发现我啦!” “你蹲在半路做什么?丢了钱吗?” “帮你这个冒失鬼副教授捡东西呀!”她淘气地笑着。 “哎!这些书抱久了还真吃力。”杨海培夸张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他逞强地挺起自己的胸膛。 蓝偌芙瞪大眼睛,看着杨副教怀中十来本硬皮厚页的精装本。 “副教,您别再和人相撞了,很危险的。” “知道了。”杨海培咕哝一声,推了推厚重的眼镜。 蓝偌芙注意到他眼角有淡淡的伤痕。“副教,您的脸被女朋友抓伤啦?” “胡说!”杨副教霍地喊道。“书从书架上掉下来,还差点砸掉我的脑袋。” 蓝偌芙笑道:“那下次找书时,记得要戴‘安全帽’哦!”突然,她想起裴扬脸上的伤。上次在咖啡馆晚餐时,他眼角的伤痕依旧明显,到现在,应该愈合得差不多了吧! 她若有所思着,慢慢踱出校门门。一部红色的法拉利忽然停在她眼前。 “请问,”驾车的是一位脂粉味略重,相貌俊秀的年轻人。“你是蓝偌芙小姐吗?” 蓝偌芙上下打量着他。“我们认识吗?” “不!但你和裴扬相识,对吧?”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是裴扬的朋友?”蓝偌芙迟疑地问。 “他有事找你,愿不愿意上车去看他?” “他找我有什么事?” “他来不及说,可能是很要紧的事,大概得亲自告诉你吧!” “哦?”蓝偌芙愣了半晌。 “上车吧!” 基于好奇心与对裴扬的信任,蓝偌芙依言坐上车。 红色法拉利的身影穿过市区,来到近郊的一幢花园别墅前。年轻人下车为蓝偌芙开门,领她走进屋内。大厅的摆设是她前所未见的华丽。 她四下张望,却未见裴扬,只有一位容貌艳丽的贵妇及三、五个俊中带邪的年轻人站在眼前。贵妇肆无忌惮的眼光使她浑身不自在。 “你就是蓝偌芙?实在不怎么样嘛!真不晓得他看上你哪一点。”贵妇人鄙夷地瞄了她几眼。 蓝偌芙听得一头雾水,但明显地感觉出贵妇的敌意。“请问这是裴扬的住处吗?” “裴扬是常住在这里,可惜今天不在。” “不是裴扬找我吗?他人怎么不在呢?” “我倒要看看勾引他的丫头是什么货色。”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蓝偌芙不解地瞪着她。 “少给我装蒜!”说着,白雪莲出其不意地挥手掴她一巴掌。 “你干么打我?”蓝偌芙抚着脸,又惊又恐。 “我打你又怎么样?”白雪莲上前,一把扯住蓝偌芙的头发。 “你放手!”她痛得眼泪直流。 “原来这就是你擅长的把戏。哼哼!好令人心疼的泪水呵!”接着又一巴掌重重打在蓝偌芙脸上。“打烂你的脸,看你拿什么去引诱裴扬!” 白雪莲用力抓着蓝偌芙的头发,痛得她几乎无法招架,只得本能而虚弱地护着脸。 “好了,雪莲,”终于,一个男子自白雪莲身后出手阻止这疯狂的攻击。“你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 白雪莲总算松手了。 蓝偌芙无力地趴在地上,到现在她仍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是裴扬要她来的吗?那个带她来的年轻人怎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雪莲,”那人走过来检视她的脸。“你把她的脸打花了,怎么叫她陪我们玩呢?” 玩?玩什么?蓝偌芙惊觉到话中的危险性,勉强自地上站起来。“你们想干什么?” 白雪莲坐在软皮沙发上,姿态优雅地修锉着圆润无瑕的指甲。“不干什么,只是要你陪他们玩玩。” “你……”恐惧倏地爬上蓝偌芙的心头。“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我和你无冤无仇啊!” “错就错在你认识裴扬!”白雪莲阴阴一笑。“小姑娘,天下的男人那么多,而你偏偏要跟我抢。” “我的确是认识裴扬,但仅此而已,”蓝偌芙总算弄清楚贵妇和裴扬的关系。“不信,你让裴扬出来当面对质。” “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要是和裴扬没有丝毫瓜葛,怎么一听到他的名字就乖乖上车?” “你……简直不可理喻!”蓝偌芙气得叫喊着。 “你敢骂我!”白雪莲霍然站起来,恨不得用修指甲的锉刀戳死她。幸好两旁的人及时拉住了她。 “雪莲,冷静点!” “别生气。” “你要是杀了她,就没戏唱了。” “看她现在的脸,咱们大家的玩兴也大减了。” “不如先关她几天,等她脸好些,我们再……” 众混混连忙带哄带劝地游说着,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好,就依你们的。”白雪莲斜睨着蓝偌芙,笑道:“别怪我,要怪,就怪裴扬吧!把她拉到小暗房去!我眼不见为净!” 蓝偌芙用力挣扎,却挣不出男人的臂弯。“你们……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她只能大声抗议。 她被粗暴地推进一间阴暗的小房间,那里只有可容转身的空间、满布的灰尘和霉味。蓝偌芙屈膝靠墙而坐,这时候,她才感到口中咸咸的血味及脸上残余的痛楚。气愤的泪水滑落脸庞,渗入嘴角,经过味蕾又是另一种苦涩。 “要怪,就怪裴杨吧……”女人残酷的声音再度响起。 裴扬!为什么?为什么裴扬要这么对待她?那贵妇显然和他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但干自己何事?对她而言,裴扬不过是个陌生而好心的朋友。他凭什么让那贵妇如此侮辱她?她突然想到,对于裴扬的一切,她根本一无所知……裴扬到底对那女人说了什么? “裴扬,”白雪莲娇媚地一笑。“难得你会主动来看我。” “她呢?”裴扬单刀直入地问起。 “谁呀?”白雪莲佯装不知。 “不要对我装傻,雪莲,你找人诱骗一个无辜的女孩到这里,别以为我会被蒙在鼓里。” 白雪莲脸上的娇媚倏然消失,继而忿恨地说:“她不在这里。” “难道你那部红色的法拉利被偷了不成?” “你亲眼见到那珍贵的小情人被我绑架来了吗?” “差不多。而且,别忘了,你逾矩的行为已构成刑事犯罪。” 白雪莲哈哈大笑。“法律在我眼里不值一提。” 裴扬看着她,淡漠的神情中有一抹不耐。“少说废话,我自己动手了。”说着便转身准备搜寻。 “你有本事就把她找出来!”白雪莲朝着他的背影怒叫。 这间没人……这地方也没有……经过一番仔细找寻,裴扬几乎要放弃了。为什么没有她的踪迹?他得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难道还有遗漏的地方?突然,别墅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浮现在他脑海中,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白雪莲曾带他看过的一个极小且阴暗无窗的房间。难道……他竟遗忘了它! 他立即步行至那个小房间,试了试门把却打不开。这难不倒他,哼!别忘了他是在什么环境中长大的。他拿出随身的小工具,开始运作。 蓝偌芙恍惚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本能地跳了起来。他们会怎样对付她?门锁扭动的声音使她悚然而惊。对了!她可以在门打开的刹那,用力冲出去,或许还有一丝逃生的希望。 她侧耳凝神倾听,心跳加快。 对!冲出去!就是现在!她倾尽全力往外冲,外面的阳光亮得她睁不开眼,倏地,一只有力的手猛然从后面拉住她。蓝偌芙反射性地叫了一声。 “你还好吧?刚才差点把我撞倒了。” 这声音是……蓝偌芙猛回头,见是裴扬?她不禁怒从中来。“你到底要怎样作弄我才甘心?” “你在说什么?”裴扬愕然松了手。“你的脸怎么……”那微肿的脸颊、红色的手印、还有嘴角的血迹…… “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老相好?”愤怒、委屈同时涌上心头,蓝偌芙硬是压抑着哽咽,愤然从齿缝间迸出字句。 白雪莲!她到底是何居心?竟对素昧平生的女孩下此重手。他思忖着,不禁伸手检视蓝偌关的脸,却被她用力拂开。 “你少惺惺作态!” 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你叫人找我来的!”蓝偌芙愤怒的眼眶蓄满了不平的泪水。“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这样羞辱我?” “我并没有叫任何人找你……”他看着泪眼婆娑的她。“陌生人随口一说,你就信了?” “我……”蓝偌芙为之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轻声说:“我当你是朋友啊。” 裴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么信任找?” “我……”她猛揖头,正巧迎上他的目光。 刹那间,蓝偌芙肯定自己是信任他的,打从第一次遇见他,她就不曾怀疑过他的友善亲切,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难题便能迎刃而解。然而,为什么会这样?她真的不明白。 裴扬读出她眼中的信任、依赖与茫然,心几乎要融化了,他不禁伸手轻拭她脸上的泪痕。 “别害怕。”他不自觉轻声说着。 蓝偌芙的泪流得更厉害了。 “别哭!”他的指尖画过她红肿的脸颊,拭掉她嘴边的血迹…… “对不起!我不是要惹麻烦,我不是……”哭泣使得蓝偌芙有点语无伦次。 “没事。”裴扬忘情地拥住她。 当裴扬领着蓝偌芙走过大厅时,几个打手型的健壮男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的动作比我预料的还快嘛!”白雪莲的声音在旁响起。 裴扬不语,眼神斜睨着白雪莲。 “我的地方可不是任人来去的公共场所。”白雪莲直视裴扬。“只要你肯道个歉,我就可以……” “我不为无理的事道歉。”语气仍是一如往常的淡漠。 “你……” 白雪莲秀眉一挑,下巴一扬,那几个打手便围上来,裴扬将蓝偌芙安置一旁,对其中冲过来的一人重重踢了一脚,随即又闪过另一人的偷袭,双肘迅速撞在那人的背脊上,又一记飞腿回报另一个围殴者…… 白雪莲用欣赏的神情观看这场打斗,为自己的眼光骄傲着。裴扬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看他那敏捷的身手,其他人和他比起来,简直像是小丑作秀。她占有裴扬的欲望更强烈了。但当她瞥见一旁的蓝偌芙时,妒限便油然而生。哼!她该死!想着便顺手拿起桌边一把利剪欺身过去,身旁的两名粉面公子也出其不意地抓住蓝偌芙,她用利剪指着蓝偌芙的咽喉。 “裴扬,你再不住手,你的小情人就要跟你挥手道别了。” 那些打手早已被裴扬打得七零八落,一听到白雪莲的话便如获大赦般地溜出大厅。 “你想做什么?”裴扬的语气冷淡得听不出情绪。 “我要杀了她!”白雪莲狠狠地迸出这些字。 裴扬看了白雪莲一眼,悠闲地从怀中掏出烟点燃。“请便!” 白雪莲眼睛一亮。“真的?” “后果你该清楚。”裴扬冷冷地道。 “你——”白雪莲听出他语气中的威胁,怒恨之余,拿起利剪,一把抓住蓝偌芙的头发,狠狠剪下去。“哼!把她剪成丑八怪,看你还要不要她!” “不要——”蓝偌芙无助地喊着。 “哼!小骚货,待会儿在你脸上划个花,看你还能勾引……哎!”白雪莲突然惨叫一声。 霎时,一道红光飞过,白夫人手中的利剪应声落地,旁边躺着一截未燃烬的烟头。 白雪莲抚着烫灼的手背,怒视裴扬。“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丫头,你竟然如此绝情!” “我警告过你!” 裴扬平静地走过去,扶着蓝偌芙走出大门。 在蓝灰色的保时捷中,裴扬的目光不时停留在蓝偌芙被剪得参差不齐的发上。 “不要看!”蓝偌芙抱住零乱不整的头发,别过脸,呜咽道。 “别担心,这很容易解决。”裴扬发动车子,往市区的方向驶去。 车子在一家装潢典雅的发型设计沙龙前停下。裴扬挽着蓝偌芙的手走进去。 “欢迎光……”设计师看到蓝偌芙的头发时,愕然住口。 “她调皮得很,”裴扬一脸兴味盎然的笑。“刚才闹脾气,连自己头发也不顾了,真拿她没办法。”接着又无奈地耸耸肩。 “噢!”设计师释然笑开了。“没关系,我们会让你的女朋友更美丽。小姐,请跟我来。” 蓝偌芙看到裴扬轻松地坐在沙发上翻阅杂志。她不晓得裴扬的演技如此高超自然,甚至连她都禁不住要怀疑先前的险恶争执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第四章 “姊!”正在念高中的蓝诺南疑惑地看着蓝偌芙。“最近你怎么搞的?老是唉声叹气,男朋友卷款潜逃啦?” “别胡说八道了,去准备你的联考吧!” “姊!”蓝诺南凑过去,带着神秘揶揄的口吻轻声说。“从实招来吧,我和诺中都看到那部载你回来的蓝灰色保时捷了,”他斜睨了她一眼,坏坏地笑一笑。“而且还不只一次。不过我们仍对爸妈守口如瓶,安啦!” 蓝偌芙的心猛跳了跳,不知该说什么好。 “哪天带回家里来,不过别忘了要他开那部保时捷,”蓝诺南越讲越开心。“那部车真拉风!不知道人长得怎样?” 蓝偌芙暗叹了一口气,或许她该出去透透气。“我没空和你闲扯。” 她站起身来,回到和小妹共有的房间,拿出手提袋。 “要去约会呀?”蓝诺中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正探头好奇地问。 “最近姊姊开始有‘恋爱症候群’喽!”蓝诺南从客厅跑来插了一脚。 “你们……拜托!别再多管闲事好不好?你们两个,一个要大学联考,一个要高中联考,都准备充分了吗?万一……” “好好好!算我们多管闲事。”蓝诺南拉着弟弟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姊!你别触我们霉头啦!” 蓝偌芙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家中这对活宝贝关上房门。幸好小妹到同学家玩了,否则依照她一向“归根究底”的精神看来,此刻的蓝偌芙一定会疲于应付。 蓝偌芙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我和诺中都看到那部载你回来的蓝灰色保时捷……” 弟弟的话蓦然在耳边响起。保时捷,裴扬的蓝灰色保时捷,裴扬……蓝偌芙的心头纷乱地翻搅着,思绪又回到白夫人的大宅院里,它不禁伸出指头轻压自己的唇,呼吸也不自觉地紊乱起来。自从那天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裴扬了。难道那只是一场梦吗? 她心不在焉地踏入一家艺廊,目光突然被一幅画所吸引。画画上的色泽一片混乱,蓝偌芙不是个懂画的人,却感觉到色彩有力地洒在画布上,仿佛心湖的涟漪。她看了下画名,不禁一怔,画面为“纷”,凑巧剖析了她的心境。 “嗨!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把头发剪了,我刚才认了半天。” “你在看画吗?”她十分讶异。 蓝偌芙回头一看,是程天遥。 “是啊!”程天遥看着那幅叫“纷”的画。“这画很有意境,让我看了奸一阵子。你瞧!”他用手指着一笔笔的油彩。“这些像不像雨点?如同世上诸多情事敲落在心的湖面上。” 蓝偌芙心中愕然,随即赞同地笑笑。怎么程天遥的看法和自己如此类似? “你吃过午饭了吗?”程天遥突然问道。 这提醒了蓝偌芙时间。她摇摇头。 “要不要一起吃午饭?”他偷瞄了一下蓝偌芙的神色。 “好哇!”她随口答应。 他们两人捧着便当坐在艺廊门口的台阶上。 “嗯!”蓝偌芙尝了一口。“真好吃。” “我有一次经过这里,买了那位阿婆自制的便当以后,就吃上瘾了。” 蓝偌芙不禁莞尔一笑。 “笑什么?” “依你的家境看来,我一直以为你吃惯餐馆的美食,绝不沾路边食物,没想到……” 顿时,程天遥神情严肃地沉默了半晌,才带着苦笑说:“很多人都因此而对我有所误解。其实,我家的经济环境只是比许多人好些,但就是因为这样,我反而不容易交到知心朋友。” 蓝偌芙认真地看着程天遥。 “小时候,因为没有兄弟姊妹,所以很渴望有许多玩伴、朋友,甚至不惜滥用金钱去买友谊。那时,只要我肯花钱,就会有朋友替我卖力,当时还小,根本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朋友,总觉得那样很威风。”他低头用筷子搅了下便当的菜。“直到上了国中,幸运碰到一位导师,他说……” “他说什么?”蓝偌芙忍不住问道。 程天遥的神情沉浸在回忆中。“他说……‘程天遥,以你的资质,留级实在是件可耻的事。’”他转头迎视蓝偌芙,微微一笑。“你信不信?那时我的成绩很烂,所以每次的考试、作业都有枪手代刀,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差点留级。” “后来呢?” “后来……那位导师日夜为我辅导,我那时很恨他,后来却很感激他,因为他是我第一位不用花钱收买的朋友,也让我了解到朋友真正的定义。经过一学期的努力,我便迎头赶上同班同学的进度。” “你现在还和那位导师联络吗?” 他摇摇头。“过没多久,他便因肝癌去世了。” “啊!?”蓝偌芙惋惜地轻呼一声。 “他临终前还一直担心我不能做个健全的人。” “健全的人?”蓝偌芙似懂非懂。 “死读书和读死书,都不是他想要的学生。” “……”蓝偌芙眼中充满悲悯之情。“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心路历程。” “其实我的父母很好,他们致力于事业,只为了提供我最好的一叨。可是,我那时太寂寞了。我的童年是黑白默片,黯淡而无声。” “我的则是吵闹的肥皂剧片。”蓝偌芙不禁也回忆起儿时的一切。“想想看,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两个弟弟及妹妹,家里的屋顶不知被掀了多少回呢!” “真令人羡慕。”他由衷说道。 “对了!”蓝偌芙换个话题。“毕业后,你要出国吗?” “这是必然的趋势。”程天遥耸耸肩。“那你呢?” 她摇摇头。“当初为了我哥哥留美拿学位,我父母吃尽苦头,现在他们好不容易轻松了点,我怎么忍心再让他们受这种罪。何况申不申请得到学校,还是个未知数呢!” “不要太谦虚,我知道你的英文一向不错。” “比起你的流利,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不敢当,不敢当。”程天遥象征性地打躬作揖。 蓝偌芙倏地想到和程灭遥相约未成的情景…… “偌芙,”程天遥也想着同一件事,他的神情有些落寞。“记不记得我有一回邀你去看‘天鹅湖’却没成功。我为我的唐突邀约向你道歉,我不知道那天你另外有约。” 蓝偌芙睁大眼睛,愕然地看着他。“我并没有另外的事情,只是……我那天迟到了,正好看见你跟……一位小姐走进去……” 程天遥听了,不禁为之一怔。她垂着头,继续说:“我以为你因为我来晚了在生气……” “不!不是!”他急急打断她的话。“我看见你和另一个人一起下车,我以为那是你的……男伴。” “他让我搭便车,以便赶上表演。” 那是裴扬。蓝偌芙的心思不自觉地随着裴扬起伏,也隐隐牵动了一丝痛楚。裴扬为什么不再出现?他如骤雨般闯入她的生命,又无声无息地失去音讯,却无时无刻地在她的心湖上飘摇。裴扬、裴扬……她默然念着他的名字,心中泛起了无以名状的悲哀。 “蓝偌芙,”程天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可以再约你一次吗?” 她的脸色错综复杂,看了他一眼后,即低头把吃完的便当空盒丢进塑胶袋,又把袋子移到他面前,淡淡地说:“便当吃完了吗?要不要丢掉?” 程天遥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把便当扔进袋子。 “没办法吗?”他忍不住再问。 “要我怎么说?”蓝偌芙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如果那天我早到几分钟,也许……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程天遥一直是她心仪的对象,若是裴扬不曾出现,这个邀约肯定会令她欣喜若狂,但是……裴扬,唉!裴扬为什么毫无音讯呢? 程天遥凝视着蓝偌芙的侧面,他还不太习惯看到头发剪短的她,但新发型的确为她恬静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娇俏。但又如何?他已失去机会了。 程天遥咬了咬牙,硬是吞下沮丧和难过,随即站起来,夸张地伸伸腰。“那我们走走吧!算是陪陪朋友。我下个月就要到美国了。” 她感激地对他笑笑,和他并肩走在街上。 “你要去多久?”蓝偌芙以朋友的口吻,关心地询问着他。 “三、五年吧!”他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反正念书就是这么回事。”顿了一下,他侧脸看着蓝偌芙。“你呢?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找工作啦!我已经寄出不少履历表,已收到几张面试通知了。” “祝你好运。”程天遥衷心说着。 倏地,一部白色色宾士突然停在他们身旁,车窗摇下来,探山一张美艳的容颜。 “咦!那不是程家公子吗?” “白夫人,还真巧。”程天遥礼貌地打招呼。 “你没开车?”白雪莲十分诧异。 “我一向没买车。”程天遥耸耸肩,坦然说道。 “企业大亨——程为绪的独子竟没有车子代步?真是不可思议。” 程天遥微微一笑。“家父本来要买给我,但被我推辞了,反正搭公车也是挺方便的。” 霎时,蓝偌芙才了解程天遥的苦心——为了真心和朋友平起平坐,他宁可放弃现成的享受与便利。她对他的怜悯顿时转为敬佩。 “你兴致真好啊!还带女朋友出来散步。”白雪莲轻蔑地斜睨蓝偌芙一眼。 “我们是同学。”程天遥解释道。 “小心别上感情的当。”白雪莲别有用意地看着蓝偌芙。“有人特别会钓大鱼。上回是裴扬,这回是:。哼!幸好裴扬回头了。程公子,你得当心!”不等二人反应过来,白雪莲便摇上车窗扬长而去。 裴扬?蓝偌芙的心顿时紧紧纠结。白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裴扬回头了?那是不是表示裴扬和白夫人…… “裴扬就是他吧?”程天遥感到一阵心痛,却又固执地想求证自己的想法。“那个使情形不同的人?” 蓝偌芙脸色苍白,默然地别过头,痛楚、嫉妒、失望及悲伤一起翻涌上心头。 裴扬,他到底是存什么心? 经过两个星期的不断应征相面试,蓝偌芙终于找到一份英文秘书的工作。她战战兢兢地在新环境中学习和成长,也为自己在工作方面的顺利感到庆幸。 这天午休时间,蓝偌芙踏出办公大楼,揖头看到一架客机划过天际,不禁想到程天遥……他大概已经在美国了吧! 当她把眼光掉回来时,一辆蓝灰色的保时捷随即映入眼帘,她蓦然停住脚步。看着那一抹蓝灰,蓝偌芙感到胃正猛烈地翻搅起来。 看到站在眼前的裴扬,蓝偌芙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既不是惊喜,也不是怨怼、忿恨,而是一种莫名的满足。 “一起吃个饭,好吗?”裴扬的语气是若无其事的平淡。 她看着他为她开车门,被动地坐了进去。 她随他来到一家典雅的西餐厅,茫然地点了菜,迷惘地看着他的一切动作。裴扬到底要做什么?蓝偌芙的理智虽有这样的疑问,但是看着裴扬,涨满心中的却是难以形容的欣慰。 精致的午餐在浓重的沉默中进行。 餐毕,他们走出餐厅,裴扬依然礼貌而疏远地为蓝偌芙开车门。蓝偌芙迟疑地坐进去,让他送她回公司。 “你今天特地来,只是为了要请我吃顿饭吗?”车停下时,蓝偌芙终于忍不住问道。 “程天遥到了美国还好吧?” “你怎么知道程天遥?”她随即想起了白夫人,白夫人认识程天遥,而裴扬和白夫人……她不愿意再想下去。“是白夫人告诉你的?你和她始终都……” “这与你无关。”他淡漠地别过头。 蓝偌芙身子微微一震,怔了好半天,才无力地出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扬缓缓地燃上一根烟,看着前方好一会儿,才开口:“偌芙,你想我吗?” 经此一问,蓝偌芙不禁感到脸颊发热,迟疑了一下,她仍然勇敢而坦然地回答:“是的。” “忘了我吧!”声音极平淡。 蓝偌芙的脸色顿时刷白。“那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在我快学会遗忘时,又重新出现在我眼前?” “我只是想告诉你,程天遥是个难得的好青年,不要放弃他。” “这是我的事,和你不相干。”蓝偌芙奋力别过头,没有注意到项炼自颈项滑落。 “不错,你我原就不相干,忘了我吧!”裴扬的神色始终是不露情绪的淡漠。 “这才是你今天真正的目的,对不对?”她有流泪的冲动,然而眼眶却是干涩的。 裴扬幽然向前方吐了口烟,不发一语。 “放心吧!”蓝偌芙打开车门走出去。“我会忘记你的!”她咬紧下唇,重重关上车门。 车子毫不留恋地自她身后滑走。 日正当中,蓝偌芙的心却一片冰冷。她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却发现一向挂在颈间的项炼,竟不见了,但她已经不在乎了,那就像她和裴扬这场若有似无的恋情一样,早已断了、散了…… 周日早上,蓝偌芙躺在床上,看着另一张床上熟睡的小妹出神。在过完公式般忙碌的六天之后,她对星期天的空白感到有些茫然。 看点书也许会好些吧!想到这里,她急急从床上爬起来找书。可惜书柜上的书,不是小妹的教科书,便是少女漫画。曾几何时,这原本共用的书柜已全然属于小妹一人了。而她似乎早将自己遗忘了。 突然,她想到大学时代的“青娃”副教。自己离开学校也差不多快一年了,学生生涯还真教人怀念。她决定到学校走一走,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碰到杨副教,还可以顺便向他借几本书呢! 例假日的校舍特别安静。 不一会儿,她已找到杨副教的宿舍。 “杨副教:”她发现门是虚掩的,便推门而入,又叫唤了一声:“杨副教!” 屋内寂静无声。 蓝偌芙四下张望,惊见除了有窗的那面墙外,其它三面皆是由书堆砌而成。靠窗的书桌也堆满了书,只留了一小块写字的空间,桌角还有个烟灰缸。 大学四年,她从未见过杨副教抽过烟,他居然有抽烟的习惯!她好奇地走过去,拿起烟灰缸,赫然发现底下压着一条链子。她自然而然地拿起链子,咦?竟是断了的!真可惜!面对手中的细炼,蓝偌芙顿时生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的脑子正要开始思考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她本能地拉开抽屉,把链子丢进去。 杨副教陡然站在门口,脸上闪过一丝惊疑。 “杨副教,对不起,我看见门没关,就擅自闯了个空门。”蓝偌芙有些过意不去。 “哦,没关系。”杨副教扶了扶鼻上的厚边眼镜,轻吐口气,笑道:“我当是小偷呢!不过我这里可没什么宝贝。” 他走过去,拉出椅子。“坐!” 蓝偌芙依言坐下。 “怎么会有空来?” “今天是星期日。副教,您忘了吗?” “今是星朗日?”杨海培夸张地笑了起来。“我刚才还在奇怪,怎么图书馆的门今天关得特别早呢!” 看着杨海培的笑容,刹那间,蓝偌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蓝偌芙,你怎么不讲话?” “啊!”此时,她才惊觉自己看杨海培看得出神。“对不起!我突然觉得有一个人和您蛮相似的,可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说我有失散多年的兄弟?”杨海培认真地说。 “不是啦!”蓝偌芙噗哧笑出声。 “对了,我前两天才收到程天遥从美国寄同来的明信片。” “是吗?”蓝偌芙听到程天遥的名字,关怀之情随即流露在眉睫之间。 “我记得他和你同班,对不对?” “嗯!”她点点头。“他在那里一定过得很好,就像在这里一样。” “明信片上的确是这么写。”杨海培兴奋地点了点头。 “对了!副教,我是不是可以向您借几本书?” 杨海培看着她,面有难色。 蓝偌芙知道杨海培素来惜书如命,于是,她一脸的讨好。“副教,我会很小心很仔细地保管您的书,不弄脏、不损毁、不折页……” 杨海培看了她一眼,顺手拿起几本书递给蓝偌芙。“这些看不看?” 蓝偌芙接过来,翻了翻,随即对他笑笑。“谢谢副教,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那我走了!” “记得……”杨海培的声音有不放心的成分。 “小心保管,好好爱护。”走到门口的蓝偌芙转头对他嫣然一笑。 晚上,蓝偌芙扭亮床前小灯,拿起杨海培的书,准备睡前小读一番。她翻开封面,在空白处看到杨海培龙飞凤舞的英文缩写:i。p。yang。 基于好玩心理,她以中文发音的方式念:“海培杨,海培杨……” 哈哈!若是再倒回去以中文名字的方式去处理,副教便成了海培杨,哈哈!海……培杨……霎时,蓝偌芙的心没由来地猛缩了一下,海……培杨,拿掉那个海字,就是……培杨……裴扬……她不由自主地摇摇头,可能吗?这是巧合吧! 蓦地,那条断掉的k金项炼悄悄闪过她的脑海,她想起来丁,那条原是她的项炼,在最后一次和裴扬见面时掉落在他车上,怎会……这一瞬间,过去被忽略的小节突然一一向她涌来…… “大四的功课轻松,但压力大。”那是在第三次偶遇时,裴扬所说的话,他早知道她是大四生…… “副教,您的脸被女朋友抓伤啦?” “胡说!书从书架上掉下来……”骗人!那眼角的伤口明明和裴扬的一模一样,为什么到现在她才想起来!? “我没有叫任何人找你……”那时,她才刚和杨副教分手,倘若裴扬不是在校门口目睹一切,他将从何得知是白夫人软禁她…… “程天遥是个难得的好青年……”裴扬和杨副教若不是同一人,裴扬怎能如此清楚程天遥的一切? 她又想起了早上面对杨海培的笑容时,自己的心神恍惚…… 为什么她从来没发现到两人的外貌、体型、声音及其他令人疏忽的细节上有着相似的地方? 蓝偌芙的脑中一片混乱,心里不断祈祷她的推断错误,然而在理智一遍遍地回想之下,她终于给了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裴扬就是杨海培,杨海培就是裴扬!可是,为什么他要有双重身分,双重生活7蓝偌芙拒绝再想下去,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去探索这个答案背后的目的。 第五章 寒风刺骨的十二月。年关将至,蓝偌芙的工作量因上司的勤快而添增了不少,几乎天天加班。 这晚,走出公司时已快九点了,蓝偌芙拉紧大衣,在街上匆匆走着。当她经过一家灯光昏暗不明的咖啡馆时,不禁多看两眼,因为这曾是梅纹姊苦心经营的小咖啡馆,如今虽依旧是个咖啡馆,店里的色情交易却是人尽皆知。 人事皆非的地方只有徒增伤心,蓝偌芙惋惜而心痛地想着,脚下的步伐也不觉加快了,她低着头,快步向前走,冷不防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她低头道歉,准备走开。 对方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对不起就能了事吗?” 蓝偌芙一回头,和对方打了个照面。 “嘿嘿!是你!旧地重逢,咱们还真有缘。难怪你急着投怀送抱!”语气尽是挑衅。 “你……”蓝偌芙记得对方就是当年在梅纹姊的咖啡馆公然调戏她的小混混。“放开我!” “怎么突然冷淡起来?”对方嘻嘻一笑,把蓝偌芙拉进隔壁昏暗的巷道。 后面三五个小啰喽跟着凑上前看热闹。蓝偌芙心中一惊,本能地挣扎尖叫起来,却被那小混混紧捂住嘴巴,硬拖进巷中。 “像这种冷飕飕的晚上,大家都躲在被窝不出门,你省省力气吧!”他把蓝偌芙压在墙上,手掌放肆地自她雪白的颈项往下游移。 “你要干什么?”她心悸地问。 “干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对你念念不忘?我的弟兄也等着看我们如何旧情绵绵,嘿嘿!好久不见,你倒是越来越标致,真是……啊!你敢咬我!” 他扬起手准备打下去,蓝偌芙已重重推开他,往巷内跑去。 “可恶!看你能跑多远。” 小混混很快自后面追上,又再次把蓝偌芙重重地压在墙上。 “你再动,我手上的刀子可不长眼睛!” 她感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抵在脖子上。 “嘿嘿嘿!精彩得很,对不对?”男人流着口水贪婪地浏览眼前的美色。 蓝偌芙咬着牙,屏住呼吸,试图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全不是真的,只是电影中的情节……但那粗糙的手掌在自己胸前的摩娑却是如此冷酷、清晰。天哪!她恶心得几乎反胃!有谁能够来救她…… “你们闹够了吧!” 倏地,前方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那声音是蓝偌芙未曾忘记过的。 “又是你!”小混混不觉松开架在蓝偌芙颈上的刀子,指向那身影。“每次都是你在坏事!” “想不到你们老大竟如此纵容你们。” “少揖出我老大的面子,他人现在正在欧洲享受,我刚好可以乘机修理你。” “是吗?那就动手吧!” 蓝偌芙看到一群人围上前去,惊吓得蹲跪下来,紧贴着墙。她害怕目睹他被围殴的凶险状,心中不禁虔诚祈祷他能平安无事。一声突如其来的惨叫,吓得蓝偌芙睁开双眼,往叫声来源处看去。是他受伤了吗? “给我记住!”只见那小混混扶着被插着刀子的大腿狠叫。 “下次我会瞄准心脏部位。”裴扬的声音森冷得令人发寒。“滚!” 小混混重重哼了一下,由他的啰喽们半搀半扶地走出了巷道。 蓝偌芙看着他走过来,心中不觉一酸,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不敢眨眼,不敢伸手揉眼睛、不敢移动,甚至不敢吐气,深怕眼前的他只是个幻影,一瞬间就会消失无踪。她看着他在她面前蹲下来,那鸭舌帽、那工作服,那无可言喻的眼神…… 他轻声问:“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无法回答,只能悲哀地摇摇头,迳自看着他,目光悠远而深邃。 他轻叹了口气,伸手帮她把衣服一件件地扣回去。 “谢谢你,杨副教。”终于,她呜咽地开口了。 他为她扣衣服的手轻震了一下,眼神也随即森冷起来。“抽屉那条链子是你丢进去的?” 蓝偌芙怔了怔,看着他的神情却充满怜惜,是什么原因使他必须时时武装自己,甚至过着双重人格的生活? 他挑了挑眉。“你还知道什么?” 杨副教,裴扬,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蓝偌芙无觉于他的森冷,迷惘而失落地怔望着他。为什么每次的见面,他总让她产生万般心碎的柔情? 然而他狠下心来,无视于她的温柔,伸手把她自地上拉起来,依然冷酷地问:“说!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她还知道什么?她又能知道什么?她根本一无所知!看着他森冷的面具,心中倏地掠过一丝恼怒,无论如何,他也无权这样逼问她,遂不禁冲口而出——“我还知道你走私、你贩毒、你杀人……” “住口!” 他手一扬,一个巴掌重重落在她脸上。 蓝偌芙的泪掉得更厉害了,脸上的痛楚刹那间转化为椎心的悲伤。难道这就是他双重身分的原因?难道她信口胡说的话全是事实? 突然,他一把抱住她,轻轻吻着她,啜去她的泪水。在她尚未弄清怎么回事之前,一阵脚步声已由远而近传来。 她听见一个苍老而不满的声音。“啧!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像话了。”脚步声随之渐远。 “还痛吗?”他抚着她的脸颊,语气中有无尽的悔恨与疼惜。 蓝偌芙合上眼睛,轻轻摇头。那指尖的轻触、语气的温柔,在在使她心颤不已。靠着他,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杨海培忍不住紧紧拥住蓝偌芙。刹那间,他几乎有带她一起逃离现实的冲动,远离黑暗,也远离纷争。拥住她的感觉多么美好,世界变得如此简单而纯真。但同一时刻,他似乎又回到那场使他成为杨以庆义子的车祸——是杨以庆扶养他长大成人,给与他一切物质所需及学识修养。他不可以忘恩负义。 想到这里,杨海培松开蓝偌芙,随之从她纯洁无瑕的脸庞里读出她的一往情深。但是,她不能属于他,绝不能,他不能让她陷入他黑暗的一面。 “别说出去!”他在她耳畔轻声嘱咐。 蓝偌芙痛心地看着他。“这是代价吗?” “代价?”杨海培征了一下,随即扶正鸭舌帽。“对!这是代价。”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巷道。 “xx航空一○一班机 蓝偌芙在工作之余,随意摊开当日的报纸,走马看花般地读着大标题。看到这里不禁打住,使她震惊的是飞机失事标题下行的消息: “企业界大亨程为绪与夫人欧洲快乐行酿成悲剧” 程为绪与夫人……那不是程天遥的父母吗?不会吧!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报上所刊登的照片正是程为绪夫妇在前几天离开机场时拍摄的,照片上的人正为着能纯粹旅游而露出快乐的笑容。 蓝偌芙继续往下看: “程氏夫妇刚游完巴黎,搭上前往慕尼黑的班机,却没料到飞机在降落时发生问题。据初步调查,受重伤的乘客有十三位,其余六十二位乘客及机长当场死亡,其中包括程氏夫妇……” 那程天遥呢?她不禁开始为程天遥担心。身为独子的他,父母一向是他的精神支柱,如今……他的悲伤,蓝偌芙可想而知。她的眼光扫掠过摊开的报纸,停在另一张照片上,那是程天遥没错!尽管照片上的他,身着黑西装,戴眼镜,影像也有些模糊,她仍能感受到他的哀恸。 报上的另一栏写着: “程氏企业继承人程天遥于失事的第二天抵达现场,并拒绝任何访问。程天遥目前已拥有mba学位,正在美国修习的经济博士学位也指日可待……据推测,他极可能护送父母的灵柩回国……” 程天遥……蓝偌芙不断念着这个名字,尽管这几年中和他并没有任何联系,但这名字始终不曾白她的记忆中抹灭;但愿他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在布满鲜花的灵堂上,程天遥失神地望着眼前的两具棺木,里面躺着的是爱他、呵护他一生的双亲。回想童年,虽然父母时常因事业忙碌而忽略了幼小的他,但血浓于水的关爱却一直没有改变。他盈眶的泪水几乎淹没了现实的一切。 程天遥闭紧嘴唇,抑住喉间的哀凄。 “天遥。”不知何时,一位老者立在眼前。 “曹伯父……” “你要节哀。” 他们走得太匆忙,他想这么说,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地说:“谢谢……” 追悼仪式在庄严而悲伤的气氛下进行,程天遥木然看着前方,机械式地对每个前来吊唁的人点头回礼。眼前的一切,对他而言,不具丝毫意义。 突然,一个身影使他眼睛亮了一下。他想再看得仔细些,却被来来去去的吊唁者挡住了视线。也罢!尽管那恬静秀丽的面容不曾在他心中磨灭,但毕竟彼此已有不同的人生了。何况这是私人追悼会,她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刚才的惊鸿一瞥,肯定是看错了,那绝对不会是蓝偌芙。 随着程氏企业一群前来追悼的员工涌进灵堂,蓝偌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待在这里。她不过是想知道程天遥的近况罢了。她要亲眼看到程天遥,即使只是一眼,也比报章杂志上的臆测来得教人放心。 当她看到他木然的神情及憔悴的面容,举止却毫不慌乱时,她的心随即安定下来,遂放心地转身离去。 她知道,程天遥很快就会振作起来。 她对他有信心。 三年后 “金福元”是一家颇负盛名的大餐馆,位于市中心一幢大厦的十二褛。 蓝偌芙走进电梯,按了按钮,心情愉快,嘴里不时哼着歌。 今天她与同事们在此聚餐。结婚近十年膝下犹虚的刘总经理最近好不容易有了白胖小子,过两天就是他儿子的弥月之喜。刘总人逢喜事精神爽,兴奋快乐之余,便邀公司同事一起来这家消费不低的“金福元”聚餐。 想到刘总一脸的满足样,她不禁会心一笑,口中继续哼着歌,今天心情实在不错。 当电梯到达第六层时,门打开来。蓝偌芙不经意地看一眼走进来的人,口中细碎的歌声陡然停止,脸色也随之僵硬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杨海培! 一时间,某种窒息感攫获了她。她用力抓住门壁的扶手,把头别开。然而镜壁上却清楚地显现他的身影,她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杨海培,别来无恙!她在心小低呼着。 杨海培冷峻的表情没有丝毫彼此曾相识的痕迹,但她却无法忘怀,忍不住伸手抚着镜中的影子。刚才他进来时并未按钮,那么他也要到十二楼了。这幢大厦五至十一楼是客房部分,难道是他和白雪莲在六楼……她不愿再想下去。 电梯的门在十二楼开了。 杨海培不理会她,迳自踏出电梯。 蓝偌芙的眼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至一间包厢。是白雪莲在里面吗? “蓝偌芙,你终于到了。” 同事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我迟到了吗?”蓝偌芙勉强打起精神,挤出笑容。 “没有,可是就差你一个,大家全到齐啦!” “没错!大伙儿都饿得肚皮贴背脊了。” “快坐下吧!” 蓝偌芙坐下来,看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捧上桌,心思却飘到那间关闭的包厢里。 几年过去了,生活也平静下来,她未曾再想起过他。原以为自己早已忘记杨海培,怎知这次突然的邂逅又使她的心翻腾不已。杨海培,你一点都没变呵!她感到心如撕裂般的痛楚。 “偌芙,你怎么不动筷子?”一位好心的女同事忍不住唤了失神的蓝偌芙。 “噢!”她被动地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些菜,食不知味地嚼着。 “大家尽量吃!别客气!”刘总不时殷勤劝菜。 “金福元”的菜也着实美味可口,坐在桌边的人,各自为碗中物埋头苦干。 “刘总,看来我们这满月红包得包大点才行。” “讲这什么话,罚酒!”刘总仍是满脸笑意。 “对!酒罚了,红包可是得照给!”不知谁插了这么一句。 “罚酒!罚酒!” 大家暄闹着,唯独蓝偌芙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小蓝,”坐在身旁的女同事亲切唤道。“你不要紧吧!” 蓝偌芙对她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你怎么吃得这么少?”另一位同事也开口了。 “难得吃到这么好吃的菜……咦!你的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一时间,蓝偌芙只想离开那个地方。 “我……我头有点痛。”她撒了个谎。 “要紧吗?” 看到同事们关心的神色,她不禁对自己的伪装感到心虚不安。 “我……对不起,”她站起身来。“我得先走,不好意思扫了大家的兴致。 “回家要多休息。”刘总在她身后嘱咐着。 “谢谢!” 她逃跑似地快步走入电梯,舒了口气,按下1。 “裴扬,你怎么不吃呢?菜都凉了。” “我不饿。”杨海培冷冷地看着窗外,懒洋洋地答道。 白雪莲坐在对面,心满意足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裴扬终于是她的了。在这几年间,她深知裴扬未曾和其他女人有过往来,甚至是那个微不足道的蓝偌芙。她曾以为得花一番心思去对付那丫头,没想到裴扬轻易抛弃了她而回到自己身边。看来,是自己高估她了。 “那要不要来点酒?” “没心情。”杨海培眼也不揖地道。 霎时,他冷淡低垂的眼帘隐隐闪过一丝光芒。在这足以俯瞰楼下街景的窗边,他看到一个秀丽的身影自大楼而出,尽管身影十分渺小,但他仍能从熙攘的人群中一眼就认出她来。 几年不见,她出落得更加清丽动人了。岁月未曾让她流失青春,反而更增添她的成孰与妩媚。 电梯的偶遇使他几乎把持不住内心感情的澎湃汹涌。他多想留住电梯的那一刻啊!但他的理智无法容忍如此的情形。 视而不见,是他经过几番挣扎才佯装出来的态度。蓝偌芙,他得撕毁这个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倩影…… “裴扬,你怎么都不说话?”白雪莲的声音力断了他的思绪。 他看了她一眼,点燃一根烟悠悠地抽着。 “你怎么了,裴扬?”白雪莲带着娇嗔追问着。 杨海培捻熄未完的烟,站起来。“我们下去吧!这里太吵了。” 晚风习习,程天遥走进一个热闹的酒会。 “程老弟!”酒会的主人堆满笑脸迎上前来。 “余董,恭禧新居落成,也谢谢你的邀请。” “哪里!我还得感谢你的赏光呢!” “不敢当。” “程老弟,你没带女伴?” “我向来都单独出席的。” “那多可惜,以你的条件而言,没有女伴,实在……” 程天遥笑笑。“余董太揖举我了。” “我是讲实在话,”他忽然转头,对一位离他们不远的中年人打招呼。“张兄,您不是一直想认识程天遥先生吗?” 张树达笑一笑,朝他们走过来。 “来来,我替二位介绍介绍,达飞公司的老板,张树达先生,程氏企业程天遥董事长。” “久仰!”程天遥礼貌性地伸出手。 “这么年轻,嗳!真不简单。”张树达热情地握了握程天遥的手。 “过奖了。”程天遥谦虚地应酬着。 “爸!”一位身着火红色礼服的午轻女孩突然转身过来,挽住张树达的手臂。 “噢!程老弟,这是小女,叫采莎。她刚从义大利回来。”他转向女儿。“这位是程氏企业董事长,程天遥先生。” 张采莎随即给程天遥妩媚的一笑,盈盈伸出手。“久仰大名。” 程灭遥轻轻一握。“幸会。” 酒会主人再次开口:“程老弟来了这么久,还没点些什么喝的,我去张罗一下。”不等其他人的反应,便走开了。 “听说前一阵子,因为令双亲骤逝,对程氏企业有很大的影响,”张采莎大胆的看着程天遥。“但经过你一番的经营,一切又有了转机,真是令人钦佩。” “这话太扰举我了,”程天遥礼貌地回答。“我只不过做了分内的事罢了。” “你太谦虚了,”张采莎直直盯住他。“这可不是一般人都做得到的。” “我得去招呼一位老朋友了,你们年轻人相同的话题比较多,可以多聊聊。采莎,你对干爹的地方比较熟,带程先生四处参观吧!”说完,便加入另一群人的谈话。 “这酒会的主人是我干爹,”她对程天遥娇俏地眨眨眼。“他收集了很多名书,如果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程天遥不置可否地笑笑。 父母已去世一年多了。当初由于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公司的营运立刻陷入危机,员工对公司的信心也动摇起来。 那时的他简直是求助无门。不少人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对他不理不睬,更有些人幸灾乐祸地等着看他如何结束程氏企业。幸好公司有几个元老干部不眠不休地努力与他配合,才使程氏企业在风雨飘摇中度过难关,继续成长。 而今,大家不约而同笑脸相待,为他冠上“青年才俊”等赞词,更殷动地把淑女名媛介绍给他。想到这里,他不禁要摇头苦笑,社会的现实真令人咋舌。 “走吧,我带你去。”张采莎的催促使他回过神。 他迟疑地迈开脚步,却有人叫住了他。 “那不是程家少爷吗?”白雪莲笑着走向他。 “白夫人,”程天遥庆幸被叫住。“好久不见。” “自从你父母的葬礼后,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你倒是越来越有企业家稳健的风采了。” “你别取笑我了,倒是你还是一样光采艳丽。”程天遥客套地虚应着。 “久没见面,你嘴巴真是越来越甜了,你身边的淑女们得小心了。啊!”白雪莲这才把目光落在张采莎身上。“这位是……” “这位是张树达张老板的千金。” “您好,我叫张采莎,请指教。”张采莎落落大方地和她打招呼,目光却移向白雪莲身旁的男人。 白雪莲注意到张采莎眼中闪过惊慕的眼光,霎时,得意的笑在微扬的嘴角显露无遗。裴扬俊逸的外表及淡漠的气质,往往使异性为之倾倒。 “这是裴扬,”白雪莲亲匿地靠着身旁的男人。“他是大企业家杨以庆的义子。” 程天遥心头不禁为之一震。裴扬?那个改变自己和蓝偌芙关系的男人!是他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没和蓝偌芙在一起?反而和白夫人…… “裴扬,这位就是程氏企业的董事长,程天遥。” 白夫人的话把程天遥拉回现实,他公式化地伸出手和裴扬相握。 蓝偌芙呢?她现在怎么样了?他好想问裴扬。 整个晚上,程天遥的注意力全在裴扬身上。他看着他轻啜着酒,不时和白夫人喁喁私语,对和他攀谈的人淡淡点头……尽管裴扬在酒会中是活跃的分子,但他始终不露情绪的神情,令程天遥感觉到裴扬似乎不完全属于这个圈子。 “……你说,对不对?” “什么?”程天遥回过神来,只捕捉到张采莎所说的最后几个字。 “我刚才说了半天,原来你都没在听。”张采莎发嗔道。“说得我好渴……” “啊!对不起,”他看到裴扬独自一人往窗台走去,急忙说道:“我失陪一下。” 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向裴扬。 “来根烟吗?”他刚走近,裴扬便开口问他。 “谢谢。”他自裴扬手中的烟盒抽出一根烟,拿出打火机为裴扬点上。 裴扬吐了口白雾,缓缓地说:“你有话就直说吧!” “你知道我有事要找你?” “你看人的眼光说明了你的来意。” 程天遥听了,微微一笑。原来裴扬还真不简单,难怪一向气势凌人的白夫人在他身旁会变得如此温驯。 “我想知道蓝偌芙她……” 老实说,连他都不确定自己要问什么。他对蓝偌芙和裴扬之间的事,毕竟是模糊的。 “蓝偌芙……”裴扬的眼光深入夜空,眼眸如星辰般闪烁,神情变得更不可捉摸,语气却是冷淡而坚决。“她与我无关。”说完,便回身走入人群。 程天遥看着裴扬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竟然没有丝毫恨意。 裴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而蓝偌芙,她会在哪里呢?想见她的念头顿时在程天遥心中燃烧起来。 但人海茫茫,他将从何找起? 第六章 一阵电话铃响,蓝偌芙熟练地接起电话,一面仍继续手边的工作。 “‘鸿耀’,您好。这是董事长室。” “请问方董事长今天早上会在办公室吗?”对方的声音礼貌中透着几分沉稳。 “会的。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服务的地方吗?” “不知方董今天早上可否拨空会客?” “请等一下,”她翻了翻董事长的行事历。“对不起,请问您哪里找?” “我是程氏企业的程天遥,因为刚好有……” 顿时,蓝偌芙怔住了,无觉于手中滚落的原子笔。 程天遥…… “喂!喂!你在听吗?” 电话筒内的叫唤使她醒过来。“是,董事长今天早上的约见都排得差不多了。但若您有特别的原因,我可以为您安排在早上十一点左右。” “好极了,那就麻烦你转告方董,我会在十一点去拜访他。” “噢!”蓝偌芙这才发现手是空的,连忙四处摸索,寻找方才掉落的原子笔。“好……好的,我会代为转达。” “谢谢。” 听着对方挂掉电话,蓝偌芙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回话筒。怎会这么巧,程氏企业程天遥……程天遥,他不仅已扩展父母留下的事业,更为自己闯下了一片天空。她着实替他高兴。现在他前来找方董,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企划方案需要彼此携手合作。 “早哇!偌芙。”一个体面的中年人沉稳地走进来。 “方董,您早。” 看着方董走进自己的专属办公室,她才想起程天遥的来电,连忙拿起行事历,走到门边敲了两下,准备向董事长报告今日的行事计划。这原是每天的例行公事,但她不知怎么,今天竟有点紧张。 “进来。” “方董,现在是九点零五分,再过十分钟,就是我们公司内部高级主管的会议,十点三十分,美商莫理斯公司的代表会前来和您谈签约一事。十一点整,程氏企业程……”蓝偌芙不小心咬到了舌头,顿了顿继续说:“……程天遥董事长要来和您约谈,下午……” “等等,”方董奇怪地问。“我怎么不记得今天和程天遥有约?” “是他今天早上打电话来约的。” “亲自打来的?”方董好奇地扬了扬眉。 “是的。” “看来他一定有什么令人兴奋的大计划要分享。”方董摸着下巴,沉思自语道。“这年轻人的干劲真是无人可此,什么合作方案一定亲自出马,难怪一下子就扭转了程氏企业的劣势。程为绪夫妇在地下有知的话,也该欣慰了。” 蓝偌芙露出真心的一笑。 高级主管会议后,蓝偌芙才刚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准备整理会议纪录,就有人推门而入。 “你好,”进来的是一个身材不太高的青年人。“我是美商莫理斯公司的代表……” “请进。”她礼貌地笑笑。“董事长正在等您。” 看着那人走进董事长的私人办公室,蓝偌芙的眼睛习惯性地瞄了下时钟,十点三十,这人还真准时。这是个分秒必争的世界。那下一个是……她像惊醒过来似地坐正身子,心脏不由得也加快了许多。 程天遥要来……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掏出粉盒,拿起粉扑轻拍了鼻梁几下,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她颓然放下粉盒,自嘲地笑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竟慌成这个样子!说不定程天遥早已不记得她是谁了。 十一点整,程天遥分秒不差地踏入“鸿耀公司”。 “请进!” “谢谢!我是程氏企业的程天遥,今天早上我曾……”看到眼前的蓝偌芙,程天遥的话猛地打住,心似乎也停止跳动。 可能吗?经过几个月毫无结果的寻觅,他几近要放弃寻找蓝偌芙的念头了。然而现在,她竟在自己的眼前。 “程董事长,”方董突然打开私人办公室的门,笑吟吟地向程天遥打招呼。“我一听到我的助理说你要来,就开始期待了。要喝点什么?” 程天遥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毕竟现在是在谈公事。“什么都可以。” “那来些咖啡吧!我这助理对煮咖啡很有一手。偌芙,请你煮点咖啡。” “好的。” “来,老弟!我们进去谈。” 当他们走出方董事长室时,午休时间已过了一半。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好极了,我会尽快把资料弄齐,再和您做深一步的研究。” “董事长,”仍在办公的蓝偌芙站起身来。“刚才您夫人打电话来,要您这会谈一结束马上到高尔夫球协会联谊厅与她会合。” “哎呀!我差点忘了那个推不掉的餐会。老弟!我们再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那当然!”程天遥看了办公桌旁的蓝偌芙一眼。“对了,方董,我可以利用这个午休时间请你的助理吃个便饭吗?” 方董事长讶异地看着程天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没错,但你可别拐骗我的好助理哟!” 程天遥笑笑。“我和蓝偌芙是大学同学。” “是吗?那交情一定不错喽!”方董把眼光掉向错愕的蓝偌芙。“你竟然提都没提。” “我以为程天……董事长不记得……”她对程天遥这种突如其来的邀约十分讶异。 “怎么可能!”程天遥猛地打断她的话。“行吗,方董?” 方董事长无所谓地耸耸肩,笑着说:“你该问问蓝助理才对。上司可没权过问员工的私人时间。” 程天遥转身直视蓝偌芙。“可以吗?蓝助理?” 蓝偌芙笑着点了头。 “不过,”方董清了清喉咙,插嘴道。“老弟,请你在下午两点以前送她回来,下午公司需要她的地方还很多呢。” “是的。”程天遥对方董粲然一笑。 “你想吃什么?”一坐进车子,程天遥便开口问道。 “要不要到艺廊附近,看看有没有一位阿婆卖的……” 不等蓝偌芙说完,程天遥便笑了起来。 “说得是,老实讲,我十分怀念她的便当。”说着,便发动车子驶去。 “我早上打电话到你的公司时,你怎么不告诉我是你接听的?”程天遥一面开车,一面问道。 “我以为你不会记得我。” 程天摇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你知道吗?我曾按着同学录上的地址去找你,可是那地方早已经改建,我就这样和你失去联络了。” “这几年,我们家几个小孩都独立了,加上我的小妹又考上南部的大学,所以他们就搬到南部去了。” “那你不就一个人住在台北?” “是啊,两个弟弟因工作关系都住在中部呢!” 程天遥看着前方,突然眼睛一亮。“嘿!瞧见没?那位阿婆还在卖便当。”说着,便立即把车子停下来。 他们买了便当,如当年般并肩坐在台阶上。 “笑什么?” 看到蓝偌芙满含笑意,程天遥的嘴角忍不住也愉快地上扬。 蓝偌芙摇摇头。“想想我们最后一次坐在这里吃便当是穿t恤、牛仔裤,现在却……看看你,西装笔挺,再瞧瞧我,一身套装。”说到这里,她又笑起来,迎视程天遥兴味盎然的眼光。“这种感觉很好。” 程天遥微微一笑。再见到你的感觉才好,他想这么说,却没有说出口。 “几个月前,我在一个酒会中遇见了裴扬和白夫人……”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提起,看到蓝偌芙僵硬地停下筷子,不禁住了口。 蓝偌芙脸色苍白,神情冷淡。“他和我无关。” 看着她的脸色,程天遥心中有些歉然,想来裴扬在她心中一定占有极大分量,他们之间的事,是不容外人刺探的。 午饭后,程天遥驾着bmw送蓝偌芙回公司。 “偌芙,”正要下车的蓝偌芙回头看他。“要是有空,我可不可以再约你一次?” 蓝偌关睁大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随即笑着说:“下次,该我回请你了。再见!” 她轻轻关上车门,对车内的程天遥挥了挥手,走进办公大楼。 “要不要上来?”蓝偌芙问。 星期日的晚上,程天遥和蓝偌芙刚自海边欣赏夕阳回到都市。 “方便吗?” 打从三、四个月前办公室的重逢起,程天遥只要有空便邀约蓝偌芙,而且每次回来,只送她到公寓门门。这还是第一次蓝偌芙主动问他。 “累了吗?”蓝偌芙体贴地询问着。 “还好。”程天遥看蓝偌芙嘴角的笑意,不忍拒绝她的好意。“让我先把车停好。” 蓝偌芙的小套房是一房一厅的格局,小客厅摆着几款样式简单的藤制家具。 “瞧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打开门,领着程天遥走进来。 “不错嘛,还有个小阳台。”程天遥走过去打开落地窗,把头探出去。“阳台怎么空空洞洞的?” “抱歉得很,我对花草外行……你随便坐,要不要喝咖啡?” “好。” 程天遥坐在藤椅上看着蓝偌芙煮咖啡。不一会儿,空气中已弥漫着一股香醇的咖啡香。 须臾,他接过一杯煮好的咖啡,心中涨满无可言喻的喜悦。“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看你煮咖啡是什么时候?”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程天遥轻啜着咖啡。“其实从那次以后,我就几乎不碰咖啡了。直到那次在你的办公室里,才又开始喝起咖啡。” “那不是我煮的吗?” “是啊!”程天遥仰头喝掉咖啡。 蓝偌芙饶富趣味地看着他。 “你的眼光有点怪异。” “胡说!我是想到第一次看你喝咖啡时,你也是一仰头就把咖啡喝掉的。” “你还记得?”顿时,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我的记忆一向不太差。” 程天遥不由自主地注视着蓝偌芙,瞧得她心慌意乱,连忙别开眼光。 “我该走了。”他注意到她闪躲的目光,心中一痛,缓缓站起身来。 “小心开车。” 他别有深意地对她笑笑。“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工作呢!” 他穿好鞋,打开门。“再见。” “再见。” 看着他走入电梯,蓝偌芙才轻轻阖上门。不知为什么,只要她和程天遥在一起,一切就显得如此自然、安定,仿佛他所带来的宁静和喜悦可以抚平所有的不安。 “义父,您找我?” 杨海培踏进杨以庆的书房,看到他坐在书桌后面沉思着。 “出纰漏了。”杨以庆神色凝重地开口。 杨海培注视着义父好一会儿,缓缓推测。“您是说从金三角过来的……” 杨以庆迎视他的眼光,沉沉地点头。 “又是黄山涛捣的鬼?” 杨以庆又点头。 “我们这边的防备工作做得很严密,他无机可乘,所以干脆通知警方?” 杨海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或许我们该做个彻底的内部清理。” “你是说我们的内线出了问题?”杨以庆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性。”杨海培坐在义父对面,有些懒散地往俊靠,语句却充满理智客观的分析。“想想看,我们当初的计划多隐密,即使在执行前,知道的也只是几个高级干部。”他顿了顿。“过去几年来,我们从无失败的例子,最近却发生一连串事故,义父,这不是偶发,绝对是人为的。” “你仍认为……这和老顾有关?” “我一向就不认为他是真心在为组织做事。” “可是他做了不少年……唉!这也许是个错误的信任。” “……”杨海培不语,表示默许。 “或许该把他解决。” 杨海培想了想,站起身来。“他是个极狡猾的人,只要事情一有败露的迹象,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展开行动。”他走到门口。“不过,总有对付他的方法。” “小心。” “是!义父。” 杨以庆看着义子的身影隐没在门后,轻吁了一口气,可能是自己老了,遇到事情时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果绝,幸好有海培在,否则这些问题还真难以解决。 “进来坐呀,别像小猫似的在门口探头探脑。”程天遥笑着朝站在门外的蓝偌芙招手。 “你家好大。”她夸张地吐吐舌头,慢步走进。 程天遥耸耸肩淡淡地说:“我父亲喜欢大房大车。车库里还有一部长型轿车,老搁着没用。” 一个佣人模样的中年女人自屋内走出。“少爷,您回来了。” “嗯!”程天遥转头问蓝偌芙。“要不要来杯果汁?” “好。” 程天遥转向佣人。“麻烦你帮我倒两杯果汁来。” “好的,少爷。”佣人退下去。 “偌芙,我带你到后院走走,后面居高临下,视野很好呢!” 蓝偌芙点点头,随即跟着穿过饭厅和起居间。 他打开后院的玻璃门,指着远方。“偌芙,你看。” “从这里看下去,感受果然不同。” 蓝偌芙赞叹之余,发现后院除了游泳池外,竟还有棵大树,树下有一个秋千,而自己所站的露台上也有庭园式桌椅。 “你家的后院真漂亮。” “摆着好看罢了。我父母在世时,忙得连坐下来的时间都没有,怎有可能享受这一切呢?而现在……” “现在该你忙了。”蓝偌芙善意地接口,深怕触动他的伤口。 他们四目相交,发出会心的微笑。 “少爷,果汁来了。”陈妈笑吟吟地喊道。 “噢,对了,这位是蓝偌芙,我的大学同学。这是陈妈,我小时候常拉着她的裙子,跟在她后头跑,她都快被我烦死了——” “少爷说笑了,蓝小姐,您别在意。少爷小时候怪寂寞的,我倒常陪他在树下荡秋千呢!” “偌芙,那秋千是新的。”程天遥看到蓝偌芙奇怪地瞪视树下的秋千,笑着解释。“哪有经过十几二十年风吹日晒的秋千还不坏的道理。” “我吓了一跳,以为你的秋千比较神奇呢!” “好了,少爷,蓝小姐,有事请叫我一声。” “陈妈,去忙你的事吧!” 程天遥拿起桌上的果汁递给蓝偌芙。 “谢谢。” “要不要去荡秋千?”程天遥伸手指向外面。 “好啊。”她满脸笑意。 他们坐在秋千上轻轻晃起来。微风缓缓吹起,他们啜着果汁,静静感受这份午后难得的温煦。 “对了,明天晚上方董的酒会,你参不参加?”蓝偌芙忽然插口。 “你会在场吗?” “这是成立南部分公司的庆祝酒会,我当然会在场。你收到邀请函了吧?” “嗯!还邀请了哪些人?” “其他企业界的名人啊,像余义炳、杨以庆……” 程天遥诧异道:“杨以庆也受邀请?” “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程天遥想了一下,带着几分凝重的口气说:“偌芙,你知道他吗?” “杨以庆吗?” “嗯!”蓝偌芙尚未察觉程天遥语气的变化,继续说:“他是企业界的传奇人物,三十年前以运输业起家,在短短的三午间,他的运输业已由乡镇拓展到世界各地。至今他的名字在运输业界上仍占有极重的分量。令人好奇的是他一生未娶,并且拒绝任何访问。” “你真不愧是方董的助理,连杨以庆的生平都研究得这么透彻。” 她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突然对杨以庆感兴趣?这些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偌芙,”他顿了顿,下定决心说。“杨以庆是裴扬的义父。” “什么?”蓝偌芙惊呼。 “大约八、九个月前,我在一个酒会……记不记得我曾对你提过?就在那个酒会上,白夫人介绍裴扬和我认识……” 程天遥小心地看着蓝偌芙惊疑不定的脸色,继续说:“时间过了这么久,我都忘了,直到你提起杨以庆的名字,我才想起来。” 蓝偌芙无法置信地看着程天遥。 杨以庆是杨海培的义父?怎么会呢? “偌芙,你还好吧?” 蓝偌芙听不到程天遥关切的呼唤,脑中只充塞着一件事——杨海培是杨以庆的义子,那么杨海培所做的一切都与杨以庆有关了。换句话说,杨海培是受杨以庆的指使而做下那些…… “偌芙。”程天遥抓着她的手臂用力摇了两下。 她回过神来,茫茫看着他。“杨以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的,她想知道杨以庆究竟如何控制杨海培。 “没人知道!明天他可能不会出席。”程天遥看着她。“他甚至连自己办的酒会也不露面。” 蓝偌芙望着逐渐西下的夕阳,不断想起杨海培的一切……他所受的桎梧,究竟何时才能解脱? 清晨,天空已有朦胧的亮意。 杨海培燃了根烟,坐在落地窗前淡漠地看着逐渐明亮的晨曦。 白雪莲躺在床上,一手支着头,用欣赏的眼光注视着窗前修长的身影。裴扬浓密而微乱的头发,懒散而深不可测的眼神,灵活矫健的身手,在在都散发苦令人着迷的魅力。 尽管他们交往了好些年,她对他的欣赏却是有增无减。她慵懒地坐起来,随手披了件晨缕,走向裴扬。 “在想什么?”她从后面搂住他的腰,一只手伸入他未扣的衬衫内轻抚他强健的胸肌,嘴唇贴着他的颈项。 “没什么。” “裴扬,我今天心情特别好。” “可能是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缘故。” “你听到了吗?”白雪莲忍不住问道。 “我在听。”他喷出一口烟。 “告诉你,”白雪莲匿在他肩上的脸洋溢着幸福。“我有了。” “……”虽沉默下语,但他仍感到心中一震。 “昨晚我的医生打电话告诉我的,差不多两个月了。” “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小孩吗?”杨海培拿烟的手轻震了一下,烟灰抖落在地毯上。 “这回不同,这是你的孩子。” 白雪莲没有看到他的眼睛微眯起来,兀自继续说道:“难怪我最近想吐得厉害……我会做个尽职……” “拿掉它!”声音平静而冷酷。 白雪莲放在杨海培肩上的手陡然僵住。 “什么?”她脸色逐渐苍白。 是她听错了吧? “拿掉它!”杨海培站起身,捻熄烟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白雪莲震惊地往后退一步,双手用力一甩。“你在说什么?这可是你的孩子!。我不拿掉,医生说如果我拿掉的话,这辈子就不会再有孩子了。” “这不是正合你意吗?你从来就没喜欢过小孩。” “这对我的体质伤害也很大呀!” 杨海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裴扬——” 他开始穿戴衣物。 “如果你要保留,你就自己负责。若要问我,我的意见是——拿掉。” 顿时,白雪莲感到仿佛掉入冰窖,随即冲上前去捶打杨海培。“你!没心没肝!无情无义!我这样全心全意待你,你却……” 杨海培一把推开她。“别忘了,我们当初已经约定好彼此之间没有任何束缚。”说完,转身便走。 “你想一走了之?哼!”白雪莲脸色一变,抱着双臂,斜睨着他。“杨以庆快要穷途末路了,老顾早就把扬以庆的罪证给了黄山涛,到时候,我看你要去投靠谁!” 杨海培在门口停住脚步,并末转身。“你知道的还不少。” “你们和黄山涛之间的嫌隙,我早就知道了。”白雪莲得意地说。 杨海培回头对白雪莲淡淡一笑。“老顾的意外事件是怎么发生的?” 白雪莲迎着他的笑,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老顾酒醉驾车,撞墙不治……是你安排的……” 她走到他面前,带着近乎胜利的微笑。“就算如此,也挽回不了你义父的败势。黄山涛胜券在握,杨以庆是输定了。而你,也会变成丧家之犬。到时候,除了我以外,看还有谁敢收留你。” 杨海培的嘴角迸出一丝冷笑,迳自伸手开门。 “裴扬!”白雪莲双手按住他握着门把的手,急切地看着对方。“只要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他低头不语。 “只要你留下来,我一定会为你守住秘密……” “……”仍然不语。 “我们还有时间从长计议,只要你留下来。”她几近哀求。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 “噢!裴扬!”白雪莲紧靠在杨海培的胸前,热烈地说。“留下来,即使杨以庆倒了,你还有我。我什么都给你,什么都听你的。” 杨海培轻轻抚着她的秀发。 “唔!裴扬,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发上、额上。 “唔!裴扬……”白雪莲微微喘息着。 杨海培的唇靠在她耳畔,轻声说:“我知道一个守仕秘密的奸方法。”说着,便深深吻住白雪莲的唇。 第七章 “看来我们已经玩完了。”杨以庆摩挲着酒杯,深思道。“老顾的事情虽然及时处理了,但没料到他老早就投靠黄山涛。” “不是投靠,”杨海培坐在皮制沙发上淡淡地接口。“他原本就是黄山涛的人。” 杨以庆停止摩挲的动作,久久才放下酒杯,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早该听你的,不要对他太信任。可是他又表现得那么积极……” “就是因为过分积极才引起我的注意。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难道黄山涛把证据都给警方了?” “还在观望,不过相去不远。” 杨以庆颓然靠着椅背,良久才开口:“孩子,义父拖累了你,或许我当初不该让你跟着我。” “义父,您别这么说,若不是您,我现在可能还在街头乞讨。” 杨海培想起了遥远的从前——一个从花街柳巷逃出来的私生子。 “母亲去世后,若不是您及时出现,不难想像我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那场令人意外的车祸呀!” 霎时,一幕十几年前的画面赫然闪过杨以庆的脑海——当时,他和朋友正开车经过台北最着名的风化区,没想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突然从巷口冲出来,他猛踩煞车,但还是晚了一步。 翌日,小男孩在医院醒来,看到杨以庆便激烈乞求着:“我不要跟他们走!伯伯,您让我做您的佣人,不要把我交给他们,求求您!” 他摸摸小男孩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海培。” “原来是个小同宗。好,乖乖躺着,等伤养好,伯伯就带你回家。” 小男孩清灵的面孔引起杨以庆的注意,而日后在种种训练中所表现出的潜在资质更让杨以庆确信没有看错人。 “孩子,”杨以庆的思绪转回现实。“我们先到国外躲一阵子,找机会东山再起。” “躲?”杨海培眼睛眯了一下。 “我在国外的资产,足够我们吃喝一辈子。” “那我们下面的人呢?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杨以庆抚着额头想了想。“这事让你去办吧!” 杨海培看着他,义父的确是老了。也难怪,他独自奋战了这么多年,难免会有疲累的一天。 但自己呢?自己是否也要做个逃兵? “我明白了,义父。”他站起身来。“事不宜迟,我这就去筹划。您不要太担心。据我估引,我们还有点时间作准备。” “一切就靠你了。” 星期六清晨。 床头的电话响起,蓝偌芙翻过身用棉被盖住头。 电话仍固执地响着。经过几分钟的僵持,蓝偌芙终于接了电话。 “嘿!瞌睡虫!”那头传来程天遥促狭的声音。 “就知道是你。”她睡眼惺忪的脸上漾着笑。 “起床喽!” “饶了我吧!程董事长,现在才六点半,你人在南部办公事,还特地打长途电话来扰人清梦。” “我可是醒了很久。就因为我人不在北部,所以才要叫你起床。今天虽然是半天班,还是得工作啊。” 蓝偌芙捏着眉心嘀咕着:“真不晓得我到底为谁工作。” “顺便告诉你,这个周末我没办法回去。” “啊!可是你好像在南部待了好几天了。” “啊,我有什么……嘿!你开始想念我了吧?” “是啊!少了个司机,生活作习总有些不便。” 程天遥在电话另一端的咒骂引起蓝偌芙这一端的哈哈大笑。 “总之,behave “你……”她一时想不出该如何接口,脸上的笑意却更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哪!” “对了,今天报上新闻说白夫人坠崖身亡。” “什么?”她一惊,整个人坐了起来。 “我也不太相信,但是我没时间看完全篇报导……唉!我得走了,bye!” “bye!” 蓝偌芙挂上电话,看看钟,早报该到了。她急急到门口拿报纸,一眼就找到那则新闻。 “企业界名女人白雪莲不慎坠崖身亡” 她捡重点看。 “……据调查,白雪莲应邀至合欢山参加某名流所办之赏月酒会,于醉酒之际不慎由栏杆处坠落崖底。寻获时已气绝身亡……” 蓝偌芙不觉倒抽一门冶气。虽然她从不喜欢骄傲蛮横的白夫人,但白夫人如此惨死,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忽然,她想起了杨海培,不知他是否无恙?顿时,一阵揪心的刺痛无端涨满胸口。 蓝偌芙轻叹了一口气,为什么经过了这些年,只要一想到他,仍会心痛不已? 没有程天遥的周末是平淡乏味的。 蓝偌芙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早上还好,至少有工作可忙。现在待在自己的窝里,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看了半天电视,也弄不清到底在演什么,她终于起身关掉电视,眼光不经意地落在电视旁的一堆书上。 带着万般无奈的心情,蓝偌芙拖着身子走过去整理书籍。 咦?有两本不是她的,随意翻了翻,看到封底的签名,她的心陡然一紧,是杨海培的书! 早上那股椎心之痛顿时又向她袭来。她好想再见他一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个念头排山倒海般淹没了她。 终于,她把书捧在怀里,直直奔向杨海培的宿舍。 杨海培的母亲是个曾经美丽过的烟花女子。在心情好的时候,总会抱着他乱亲一阵。“培培,我的小宝贝。” “哼!你这个拖油瓶、讨债鬼,”喝醉的母亲就会变得不可理喻。“那张脸哪!长得眼你那个骗子父亲一模一样!” 她总会狠狠捏住他的脸颊,或重重打几巴掌。“打死你这个小混蛋!要怨就怨你那个专门靠脸蛋吃软饭的臭老子!”然后便自顾自地嚎啕大哭起来。 杨海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也在一次流氓打架中被误杀。 “让他跟我吧!”母亲的鸨母说。“瞧这小杂种的脸蛋,几年以后,不愁有富婆为他掏尽腰包。” “您算盘打得可真精!” “哈哈哈……” 于是他逃出来,碰到车祸,也遇到杨以庆…… 一阵敲门声扰乱了杨海培的思绪。 “谁?”以他目前的处境,他非得小心不可。 “是我,蓝偌芙。” 是她!她跑来干什么? 尽管如此,杨海培仍然开门让她进来。 几年不见,她出落得更加娇俏动人。 “有什么事?”他抑制心中的激荡,强迫自己用冷淡的态度相待。 “我是来还书的。”看着他,蓝偌芙在心底叹息着。有谁能解开他的心结呢? “搁在桌上就好了。” “你其他的书呢?”她突然发现原本堆满书籍的房间,如今竟然空空荡荡。 “烧了。已经用不着了。”杨海培始终不正视蓝偌芙。 “不可能!你一向惜书如命……” “不关你的事!” “是不是你义父要你……”蓝偌芙不禁心中生疑。 “你别多管闲事!”杨海培粗鲁地打断她的话。 蓝偌芙怔怔望着杨海培奸一会儿。“为什么你要受你义父驱使,做那些见不得……” 突然,杨海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扼住蓝偌芙的咽喉,眼中射出凶狠阴冷的光簇。 “你知不知道白夫人为什么会坠崖而亡?就是因为她知道得太多,管得也太多了。” “是你杀了白夫人!?……呃……”倏地,她感到喉头一紧。 “这是守住秘密最好的方法。”他冷酷地说。 “所以……你要……”喉头的力量越来越紧,她几乎无法说话,呼吸也开始困难了。“……呃……杀……我……灭……” 她渐渐垂下双手,合上眼睛,心中轻叹:如果就这样死去,她也认了,毕竟她是死在杨海培的怀里…… 忽然间,颈部的劲道消失了。 她缓缓睁开双眼,看到杨海培背对着她,肩头微微颤抖起伏。 “为什么不挣扎?”他如困兽般,带着怒气沙哑地问。 “如果我挣扎,你就会放弃你所走的路吗?”她哀绝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他转过身来。 “无论我变得如何,你还是会照着现在的路走下去,没人阻止得了你,对不对?”她幽幽地看着他的眼睛,直探他心灵深处。 “……”他别过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所以我认了,如果你认为杀了我会比较好,我愿意成全你。” “为什么要这样?”他的声音低哑柔和。 蓝偌芙神情凄迷的仰起脸,目光镇定。“我陷得好深好深……”她的声音越来越细弱,眼神却充满热烈的光彩。“深得我无法自拔……” 面对她专注温柔的眼神和凄美的脸庞,杨海培再也无法克制久藏心中的激情。天!就让他纵情一次,让他为自己所爱活一次吧!终于,他伸手拥紧了她。 他不自觉地将唇贴在她的发梢、耳畔、脸庞,急于用每一份触觉去感应她的存在。 蓝偌芙本能地轻抚他冷峻的脸庞,每一指尖皆带着无限怜惜。他痛苦而茫然的眼神,温柔而激烈的碰触,每每牵动她心中最深沉的情爱。 看杨以庆把你折磨成这样……想到这异她便泪流不止。 “别哭!”他低哑而模糊地说。 蓝偌芙抱紧他的颈项,泪水依然簌簌流出。 “看你这样,我的心……好痛……好难过……”她无法再说下去,一任杨海培昏乱而热烈地将抑制已久的柔情傅递给她。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倒在床上。他本能地用牙齿咬开她的衣扣,把脸埋进她起伏的胸前,她的手轻揉他浓密的头发,口中低唤着他的名字。他把脸埋得更深了。 这一刻,他们丢弃了现实的一切,在柔情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再也没有纷繁的人事纠葛…… 当蓝偌芙醒来时,窗外仍一片黑暗。 杨海培背对着她,并不回头。“醒来了?” 蓝偌芙听出他声音中的冷淡,心不觉一沉。他又把自己封锁起来了。 “醒来就不要呆坐在那里。赶快穿好衣服离开!”语气中没有丝毫柔情。 顿时,蓝偌芙头皮发麻,脸也跟着燥热起来。她咬着牙飞快穿上衣服,羞愤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动作快一点!难道你不晓得这异是什么地方吗?”他回过头毫不留情地催促着。 “你……”蓝偌芙激动地扬起手,手掌悬在半空中轻颤着。老天!她打不下去啊…… 杨海培转身过来,眼中满是轻慢与嘲弄,他恶意地捏捏她的下颚。“舍不得打吧,小亲亲?” 她颓然放下手,颤抖着握紧拳头。 他突然拉近她,似真似假地在耳边低语。“说不定我们下辈子还可以再来一次呢!” 他在挪揄她! 蓝偌芙绝望地推开杨海培,跌跌撞撞跑出去。不知跑了多久,忽然一个踉跄,她倒在地上,终于放声哭泣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是蓝偌芙生命中最痛苦黑暗的日子。她瑟缩在床,空洞无言地瞪视着天花板,忘了现实的一切,也忘了时间。脑海中无时无刻皆充塞着杨海培的揶揄与嘲弄。但当思绪触及那天的激情时,心湖便掀起澎湃的浪潮。她恨自己的懦弱。 铃铃铃——门铃响了很久,蓝偌芙才有所惊觉。她下意识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还会有谁来按门铃? “谁?” “除了我,还会有谁?” “天遥!?”她立即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脸倦容的程天遥。“你……你不是还在南部吗?” “本来是准备过两天才要上来的,可是在电话里听到一个要死不活的声音,”他疲倦地笑笑。“我想我得尽快来看看你的状况,所以提前把事情处理完了。” “你……”她感到一股莫名的温暖。“快进来!” 她在程天遥身后阖上门,看着他把自己扔到藤椅上。 “你一路开车上来?”她问。 他点点头。“一时买不到机票,而且其他交通工具都太慢了。” 蓝偌芙微微一笑,他总是带来安定温暖的感觉。 她走进小厨房以最快的速度烧水。 “天遥,你等一下,水马上就……”她冲出来时,却发现程天遥靠着椅背睡着了。 看着他额前的乱发,蓝偌芙忍住伸手拨弄的冲动,随之找条毯子为他盖上。 一办完事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他一定累坏了。 倏地,一阵刺耳的水壶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蓝偌芙连忙冲回厨房关掉瓦斯。她走出来扭熄大灯,只留下一盏小壁灯柔柔地照在那张睡脸上。 蓝偌芙一时兴起,搬了另一张藤椅坐在旁边,细细打量他的轮廓——古铜的肤色在此显得分外柔和,挺拔的鼻梁及微宽的唇线,勾勒出一张极有个性的面容。看着他的睡容,她感受到多日未曾有过的静谧与安详,不知不觉中,她也沉沉地睡着了。 早晨七点十分,一阵驶过的车声惊醒了蓝偌芙。她直觉地坐正,转头看程天遥,幸好他没被吵醒。她站起来将滑落的毯子重新盖在程天遥身上,扭熄壁灯,轻轻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阳光明亮地照在她脸上,楼下早因过往的行人与摊贩而充满生气。 “早哇!” 不知何时,程天遥已跨入小阳台。 “你醒了?在椅子上一定没睡好!” “还好啦!”他兴趣盎然地往楼下望。“看不出来,你这地方还真热闹。” 蓝偌芙看着程天遥的侧脸,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感激之情。若不是他及时出现,目己恐怕仍在愁云惨雾之中。他总是适时伸出援手,使她又能够重新面对世界。 “我肚子饿了,你呢?” “嗯,经你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感到饿了。” “走!我们到楼下买好吃的。”程天遥拉着她往门口走去。 “等等!”蓝偌芙唤住他。 “做什么?” “我去换一下衣服。” 五分钟后,蓝偌芙穿着套装出现在程天遥面前。 “去路边吃个早餐,需要穿得这么正式吗?” “我还得赶去上班哪!” “啊,对了!我也得回家换套衣服……哎!肚皮要紧,还是先祭五脏庙吧!” 程天遥说着,便拉蓝偌芙下楼去了。 “义父!”杨海培将一只牛皮纸袋置于杨以庆桌前。“护照及机票,全是以您在国外银行户头上的名字办的。” 杨以庆拿出纸袋,取出证件。“怎么只有我的这份而已?你的呢?” “这里的事尚未解决,总要有人处理善后。对了,机票是三天后午夜的班机。”杨海培顿了顿。“义父,我恐怕没法子送您去机场。” “黄山涛的人已经在附近了吗?” 杨海培摇摇头,神情凝重。“是警方。风声已经传出去了,他们还在求证,所以您得小心点。” “这么说,我们还是不容易出去了。” “三天后,我会安排一个酒会,届时一定会有许多人应邀而来。在午夜时,您就开辆车和其他宾客一起离开,但要委屈您充当一下司机。” “这是小事。那你要留下吗?” “义父,您就别为这些事情操心了。”杨海培果决地说。 “可是……” “我会尽快把这里的事解决。” “对!尽快解决,再到欧洲与我会合。” “嗯!如果我没能及时赶到,请义父多保重。” “在这种时候,不要说丧气话。”杨以庆有些为义子担心。 “放心吧!义父,我绝不会丧气的。” “这样才对。等我们会合后,凭我们在国外的财产,必定能东山再起。” “是的,义父。” 其实杨海培心中另有打算。杨以庆年事已高,当年的万丈雄心也消失殆尽。逃到国外是他最终的一步棋,而他却宁可留下来作最后奋战,也不愿往后退一步,更枉论到国外享受安逸的生活。义父是不会了解这些的。自小,他就是在这种既奢华又黑暗的环境长大,尽管他从未喜欢这种日子,但在现实环境的限制下,却不容他多作选择。而现在,他终于该作个选择了。 “那就这样决定。趁这三天时间,您先充分准备。” “我明白,你安心去做你的事吧!尽快弄好,我们就能在欧洲会面了。” 杨海培深深看了杨以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义父,您早点休息吧!” 说完,便离开了。 天遥和蓝偌芙坐在一家日本料理店中。 “这次的同学会,你去不去?”程天遥忽然问她。 “什么时候?” “后天。” 蓝偌芙喝了口味尝汤。“可能是搬家的缘故,我一直没收到邀请函。” “上次我接到邀请函时,刚好我父母过世,没法子去。这次倒很令我心动。” “那就去吧!” “你呢?” 她点点头。“当然是跟你一起去喽!多年不见,我还真怀念他们呢!” 程天遥夹块生鱼片往嘴里送。“不知大家改变了多少,真令人期待。” 同学会在凯悦饭店举行。 程天遥边走边对身旁的蓝偌芙说话,不小心和迎面而来的男人撞肩而过。 “对不起!” “抱歉!” 他们互看了对方一眼。 “程——天——遥!你不是程天遥吗?” 程天遥怔怔看了对方一下。 “吴——雄——仁。”他兴奋叫道。“小吴!” “程天遥,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黑。” “你忘了自己曾羡慕过我的肤色吗?倒是你福泰了不少。” 小吴摸摸自己突出的小腹。“老婆爱心的成果。” “听起来挺有成就感的嘛!” “看来大董事长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那你肯定是无法体会个中滋味了。” 小吴这才看到站在程天遥旁边的蓝偌芙,眼睛一亮,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喊道:“原来你带了女朋友。” 他用手肘碰碰程天遥。“挺漂亮的。” 程灭遥和蓝偌芙还来不及开口,小吴便对蓝偌芙说:“小姐,你得当心一点,小程这家伙风头健得很,打从大学时就是女同学心仪的对象……”他顿了顿,打量着她。“我看你眼熟得很,你是不是拍过广告或电影什么的?” 蓝偌芙感到啼笑皆非,程天遥更是在一旁哈哈大笑。 “小吴!”程天遥勉强止住笑。“她是蓝偌芙,你忘了吗?” 小吴顿时一脸尴尬,但眼珠一溜,随即又现出捉弄的神色。“原来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大伙儿都被你们给瞒住了。 这次换程天遥和蓝偌芙怔住了。他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误会。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程天遥讪讪解释,并立刻换了话题。“走!我得押你带我们去和其他人会面。” 蓝偌芙和程天遥的同时出现,又令其他人吃了一惊,但同窗重聚的欢乐随即淹没这份讶异。很快地,大家又唱又闹,像是学生时代般的无拘无束。 “蓝偌芙,我得承认,你变得很美。”当年心仪程天遥的沈莉玫,现在已是两个小孩的妈妈。 “啊!”蓝偌芙微笑地看着正在和老同学笑闹的程天遥,听到沈莉玫的声音,只好恋恋收回眼光。 沈莉玫对她微微一笑。“你以前也很漂亮,但不像现在全身发光似的。”说着,便看了程天遥一眼。“他对你影响很大哦!” 蓝偌芙笑笑。“他帮了我不少忙。” 她无法解释自己对程天遥的感觉,他总是那么平和安详,使得她宛如沐浴在温煦的阳光里。这种友谊,就算进展成另一种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心中仿佛仍有所牵挂,让她无法靠近他,即使程天遥曾是她心仪的对象。 他们彼此似乎已在这方面取得默契,从不碰触这种问题。 这样的自助餐会最方便大家三五成群叙旧了。一时间,整个餐厅已充满了谈话声。 “嗳!听说‘青蛙’副教辞了。”坐在蓝偌芙旁边的刘雯突然说道。 蓝偌芙身子微微一震,随即低头搅着盘中的食物。 “我也听说了。”沈莉玫接口。“我一个朋友的妹妹正好是我们的学妹,据她说,‘青蛙’副教是突然请辞的。” “真可惜,我以前最喜欢上他的课了。” “他讲的课一向都很精彩。” “他辞职了以后会到哪里去呢?” “没人知道。” “他好像也没什么亲戚朋友。” “对呀!也没听说他结婚或是怎样的。” “偌芙,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程天遥注意到蓝偌芙的神情有变,不禁走过来问道。 “我还好,只不过突然有点头晕罢了。”她勉强对他笑笑。 程天遥看了她几秒。“好吧!想离开时再告诉我。” “嗯!” “他真体贴!”刘雯欣羡地说。 蓝偌芙转向刘雯。“他对人一向是这样啊!” “话是没错,可是对你好像就特别……哎!你们俩怎么不干脆结婚算了。” “对呀!”沈莉玫插嘴。“像他这么完美的男人,可说是稀有动物了,你再拖下去,恐怕迟早会被别人抢去。” “你们……”蓝偌芙感到哭笑不得。 “对呀!别再拖拉了。” “瞧我的孩子多大了,你当真要这么耗下去?” “程天遥这样的人难找哪!” 旧日女同学七嘴八舌地接口,蓝偌芙只得不断地点头微笑,直至散会。 “今天这个聚会办得真好!真像回到了从前。”程天遥打开车门让蓝偌芙坐进去。 “可不是,”蓝偌芙看着程天遥钻进驾驶座,轻声说道。“时光好像都倒流了。” “可惜没有看到杨副教。” 程天遥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使得蓝偌关的表情再次僵硬起来。 他继续发动车子,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变化。 “其实我很希望再见他一面。大家也都很想念他……偌芙,你又头晕了吗?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蓝偌芙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手,犹豫着该不该对程天遥说出事情真相。尽管她从无意泄漏,但现在只要有人提到任何与杨海培相关的事,就会令她心颤不已。 “天遥,”她揖头看着满脸关怀的他,终于下定决心说。“杨海培……杨副教就是裴扬……裴扬就是杨海培。” “什么?”程天遥吃惊地瞪着她。 “你曾在酒会上遇见裴扬,难道你不觉得两人的相似之处太多了?” 程天遥的眼光透过车窗直至远方,脑裹客观地比较杨海培和裴扬——虽然两人的外表穿着和举手投足间所流露的气势回然不同,但仔细一想,却有种说不出的相似。 “我真不敢相信。”他发现引擎仍在动着,遂伸手关熄了。 难怪当他得知蓝偌芙心中只有裴扬,但在面对裴扬时,他却无法产生任何恨意,反而对他有一份无法解释的相识相知之情。 突然,他转头问蓝偌芙。“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蓝偌芙低下头,想到杨海培,复杂和激动的情绪就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想了好一会,终于开口说:“那时,你已经去美国了……” 蓝偌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故事说完的…… 车上的空气凝重得几乎可以结成霜。她不敢转头看程天遥的反应。尽管她告诉自己,程天遥和自己的友谊没有另一种情感的成分存在,但她仍十分在乎程天遥对她的喜怒。想到这袅,她不禁暗暗祈祷,程天遥不会因此而舍弃这份情谊。 良久良久,程天遥终于开口了。“偌芙,”声音微微喑哑。“你还爱他吗?” 蓝偌芙本能地撞头,正好和程天遥的眼光相遇。她随即意会到他的意思,却无法作答,不觉转头看着窗外往来的行人。 “老实说,”程天遥终于再次发动车子,握住方向盘。“我真希望你没有告诉我这些事情。” 他将车子驶入车道,继续说:“同样的,我也不希望知道杨副教有这么深沉的一面。但是,偌芙,不论过去如何,未来才是我们需要展望的,不是吗?” 蓝偌芙靠着车椅,看着程天遥的侧面,拚命抑制住上前拥抱他的激动。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想告诉她,因为在这些年来,他的心中始终只有她,他不愿就此放弃她。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第八章 凉风沁人的月夜,豪宅内充满嘈杂的人声。 杨海培独自坐在门廊的木栏上,轻啜着烈酒。 已经一个星期了,义父该抵达目的地了吧!在这期间,他已解散组织并安抚了下属。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为了义父,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他记得当义父发现他对书本的喜爱时,不惜重金聘请最好的老师来教他念书,直至国外学成归来。后来,之所以选择教职,一方面是掩饰身分,另一方面也是自己所爱,因为每当他看着台下一张张纯真灿烂的面容时,他也会因此而感受到朝阳般的光明。 至于蓝偌芙……想到她,杨海培握酒杯的手不禁紧了些。 蓝偌芙——这个让他在梦里低回不已的名字。 老天是否有意要折磨他?在校的蓝偌芙从未引起他的注意,但在校外所发生的一切却使他冰冻的心湖有了天旋地转的变化,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啊! 一个自屋内走出的身影打断了他的思绪。 脱离屋内开幕酒会的喧闹声,程天遥抬头对着月亮吁了一口气。不知这酒会要延续多久?他快待不下去了。 在这种推不掉的应酬场合里,总能碰上一些要为他介绍淑女名媛的场面,而他总要挖空心思婉拒对方一番。 若是蓝偌芙肯和他一起出席就会少掉很多麻烦。咦!他怎么从没想过用这个方法?得和她商量才行!想到这里,程天遥转身准备离开,却看到坐在门廊围栏上的人。 “好久不见。”杨海培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杨副教!”程天遥的叫喊声铿锵有力。 “看来,她什么都告诉你了。”杨海培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你还关心她吧!” 杨海培淡淡一笑。“我是个自顾不暇的人,怎会有空去牵挂一个与我无关的人?” “难道你打算这样下去?杨以庆的事迟早会爆发出来的。” “这事你还是少过问的好。” “难道你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杨海培看了程天遥一眼。“有时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若是发生状况,也是运气好坏罢了。” “难道你不想到国外去?” “与其逃亡,不如正面解决。” “那偌芙呢?你也是这样将她推出门外的吗?” “我不是说过,她和我无关吗?” 程天遥看着杨海培好一会儿,平静地问:“你爱偌芙吧?否则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杨海培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若无其事地说道:“她与我无关,也无缘。” “她一直深爱着你。” 程天遥倒吸口气,留下这句话,便向屋内走去了。 蓝偌芙急急套上休闲衬衫及牛仔裤,随意在发上梳两下,楼下的喇叭声已经传来了。 周日的早上已过了一半,程天遥却在十分钟前打电话约她一起去游滨海公路,而她正在打扫房间呢!他总是这样突发奇想就马上行动!蓝偌芙心中嘀咕着,却没有半点不悦的情绪。 她飞快地冲下楼。 “早哇!”程天遥看着蓝偌芙,愉快地打着招呼。 蓝偌芙嘟囔着:“每次都这样匆忙!” “这样才会锻炼出迅速确实的生活步调啊!这是个讲求效率的时代。”他笑着回答。 “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滨海公路?” “我才刚起床没多久,因为看到天气不错,所以想要出来兜兜风。” “幸好你工作时不会这么率性而为。” “工作不同,那是有计划性的。对了,”程天遥往车后座一指。“陈妈一听到我要出游,马上做了一篮子食物,你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吧!” 宽阔的公路上没有太多车辆,因此那部蓝灰色的保时捷就显得格外抢眼。 那部保时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公路转弯处,眼看就要撞上围栏,车子却及时煞住。 嗯!十秒够了。 车内的杨海培拿出一个小钟似的东西,把指针拨到十的位置,随意地丢在座位上。 他闲闲燃起一根烟,看着远方,目光深不可测。 天色湛蓝,微风正拂过他的脸庞。现在,连最后一件事也都办妥了,海洋彼端的杨以庆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曾经不只一次,他瞧见蓝偌芙和程天遥在街头漫步,他们的笑容在阳光底下灿烂异常,就像一对快乐的恋人。 好极了,他已了无牵挂。 看着风平浪静的海面,杨海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段路的车辆还真少。”蓝偌芙意外地道。 “也许是新路的缘故吧!”程天遥的头往窗外一偏,海风立即吹乱他的发丝。“你瞧!一望无际的海。” “我终于体会到心旷神怡的感受了。” “能不能麻烦你从篮子里拿出一些食物来?司机先生饿了。” “真煞风景!这么快就肚子饿了。”蓝偌芙一面说,一面在篮内翻找。“三明治?” “行!”程天遥像个小孩似的猛点头。 “陈妈真细心,把三明治切得这么漂亮。”她说着便拿起一块三明治递到程天遥的嘴边。 他咬了一口。 “好吃吧,乖宝宝?”蓝偌芙顽皮地拍拍程天遥的头。 “好吃极了!”程天遥突然把头靠在她的肩头。 车子立刻呈s形路线蛇行。 蓝偌芙惊叫了一声,却见程天遥哈哈大笑,立即叫平八稳地驾着车子。 “你是故意的!”蓝偌芙嚷道。 “听到你那么一叫,值回票价了。” 蓝偌芙抿着嘴,瞪视着程天遥。面对他,她实在无法发脾气,只好收回视线,看着前方。 突然间,远方一抹蓝灰映入眼帘,她感到整颗心悬了起来。 “那是他的车!”蓝偌芙惊呼一声,双手不觉紧抓车座。 程天遥顺着蓝偌芙的视线看到那部蓝灰色的保时捷。 “你确定是他的车?” 他不觉松了脚下的油门,车子立刻熄火。 蓝偌芙直视前方,静默不语。 这些年,杨海培换了好几次车,却不改对蓝灰色及保时捷的偏爱。 虽然眼前的蓝灰有些遥远模糊,但她直觉认为那是杨海培的车。 他把车停在那里做什么? 他们怔怔看着那抹蓝灰启动,加速,再加速,直线往大海的方向飙去。 “他要干什么?”蓝偌芙忍不住喊出来。 一瞬间,那部蓝灰色的保时捷冲出了道路,撞断了围栏,坠入大海。 时间似乎凝止不动了,下一秒钟,空气中迸裂出震耳欲袭的碎片声,盖住了浪涛声,也淹没了蓝偌芙的尖叫声。 “杨以庆贩毒走私 各大报纸正大肆刊宣这件事的内幕消息。 程天遥靠着落地窗念着报上的新闻,蜷伏在靠椅上的蓝偌芙却罔若未闻。 “滨海公路损毁的新闻也上报了,但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程天遥自顾自地说着。 蓝偌关垂下眼帘,没有开口。 那阳光下耀眼的蓝灰色车身以及骇人的火花,皆历历在目……灰飞烟灭,难道这就是他解决问题的方式? “……杨以庆的义子,裴扬,”程天遥继续念着报纸。“在事发后,不知去向……另外,商业大亨黄山涛于三日前被突袭枪杀,原因不明。但经调查,发现死者与杨以庆有宿仇。因此,此案是否与杨以度有关,仍有待进一步调查……” 这或许是杨海培下的毒手吧!就像他毫不留情地谋害白夫人! 蓝偌芙不平地想着,为什么他甘愿为杨以庆卖命,甚至牺牲他自己的性命? 程天遥不觉放下报纸。 “与其逃亡,不如正面解决。” 杨海培说过这样的话,然而,除了死亡外,难道没有别的出路吗?抑或他不愿苟延残喘活着,宁可选择死亡?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苟延残喘!?刹那间,程天遥似乎领会到什么似地眯了下眼,正因如此,杨海培才不愿拖累蓝偌芙…… “她与我无关,也无缘。”这句话忽然在程天遥耳边响起。 他要她活在亮丽的阳光下,而不是躲藏在阴暗的角落,所以才这么说的?杨海培,是不是这样?程天遥无声地问着。 他是因为深爱着蓝偌芙,但又不能背叛杨以庆,更为了珍惜自己的尊严,因此他才义无反顾选择了死亡。杨海培,程天遥充满敬意地念着这个名字。 “死亡,是他最后的出路。”程天遥看着失神的蓝偌芙,神色凝重地说着。 “他不愿苟延残喘活着,也不愿拖你下水。偌——芙,”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他深爱着你。” 蓝偌芙突然想起杨海培在她耳边的低语—— “说不定,下辈子我们还可以再来一次。” 那不是揶揄,不是嘲弄,而是一份承诺,跟她约定下辈子再相见…… 顿时,蓝偌芙泪流满面。她把脸埋在膝间,双肩不住地抽搐。 程天遥走过去,轻拍她的肩膀。 “我……我爱他……”她喃喃地说。 “我知道。”他点点头,安抚地轻拍着她。 蓝偌芙不断低泣着。 一年后 风和日丽的周末下午。程天遥白色的bmw停在滨海公路的路旁。蓝偌芙纤细的背影袅娜伫立在转弯处的围栏旁。 海风微微吹着,山崖下的浪涛一波波打在嶙峋的岩石上,激起一朵朵的浪花。 程天遥靠在车头上,看着那娉婷的背影。 看着眼前的情景,程天遥轻吐一口气。尽管杨海培已走了一年,他的影子仍无时无刻充塞在蓝偌芙的心中。 即使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也没能淡化她和杨海培之间那份真挚的情感。 杨海培的确是个令人难忘的人物,但蓝偌芙是不是准备就这么消沉下去?程天遥没有问,因为他害怕知道答案。 良久良久,他终于站直身子,走到蓝偌芙身旁。 “一年了,”蓝偌芙仍直视前方。“彷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她轻吐了一口气。“景物依旧……” “人事已非。”程天遥立刻接口。 他低头看着崖底的波浪——那是杨海培的长眠处。 “风,渐渐大了。”她呢喃似地道。 程天遥执起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掌间摩娑。“你的手好冷。” 蓝偌芙下意识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有勇气,只好任由他握着。他的手温暖而厚实,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嘿!瞧瞧!”程天遥的声音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我们俩的手真是黑白分明。” 他戏谑地看着她。“白无常!” 蓝偌芙不由得牵动嘴角的笑纹,回了他一句。“黑无常!” 铃铃铃—— “‘鸿耀’,董事长室。”蓝偌芙俐落地持起听筒。 “偌芙,今天不加班吧?”程天遥兴致勃勃。 “没有。” “好极了,我们赏竹去。下班我到公司门口接你。” “天遥——”蓝偌芙犹疑了一会儿。 太迟了,他已经挂断电话。 蓝偌芙颓然放回电话,叹了口气。他总是这样随兴致所至临时出游。但话说回来,这个临时计画也使她对周六下午有了期待。 “我忘了告诉你,”蓝偌芙一坐上车,便听到程天遥的声音。“我们可能要在那里过夜。” 看着蓝偌芙一脸错愕,程天遥连忙解释。“反正明天是假日……” “你订房间了没有?” “还没。” 蓝偌芙摆出一副“老是这样”的脸色。 “到那里再订也不迟,旅馆房间多得是。”他陪笑道。“我先送你回家拿换洗的衣服。” 蓝偌芙叹口气,看他陪笑的样子,还真没办法对他生气。 “我上去收拾一下,马上下来。” 车子一停稳,蓝偌芙便跳下车往楼上冲。 “我等着。” 她飞快塞了几件衣服及随身必备品在背包里,便匆匆下楼。 “速度真快,女超人!” “别取笑我!这是谁害的?” 程天遥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 “好,我们出发了。”他启动车子。 “你的东西呢?” “在去接你以前,我先回家准备妥了。” 看到蓝偌芙一脸的妩奈,程天遥忍不住哈哈大笑,将车子往目的地驶去。 “什么?没有房间?”程天遥错愕地站在竹林别馆的柜台前。 “对不起,因为是假日,又是旺季,所以客房老早就被订满了。” 站在一旁的蓝偌芙看着程天遥一脸的不可置信,不禁感到好笑。 得到报应了吧!谁教他总是临时起意,随性所至。何况竹林别馆是这里唯一的旅舍。看来,这下子得打道回府了。 “难道没有别的补救方法吗?”程天遥皱着眉问柜台。 电话铃响了。 “先生,对不起,我接一下电话……喂!竹林别馆,您好……是的……好……好……没问题……” 程天遥转头歉疚地看着蓝偌芙。 蓝偌芙微微一笑。“没关系,顶多再开车回家。” “都是我不好。”程天遥有些自怨自艾。 “先生,”柜台人员的叫唤使程天遥回头。“您要的两间单人房,我们没有。目前只有一间预约客人刚退掉的双人房。” “双人房!?”两人齐声惊呼。 看到程天遥和蓝偌芙双双愣住,柜台人员不禁笑了笑。“您们是来蜜月吧?我们碰过不少新婚度蜜月的夫妇不好意思订双人房,而要了两间单人房的例子。现在机会难得,所以你们也不用害臊了。” 一时间,立在柜台前的两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先生,这个请填一下。”服务员马上拿出一份表格。 两人愣在原地半晌,程天遥才被动地填了单子。 “谢谢!”服务员交给程天遥一把钥匙。“程先生、程太太,您们的房间是三○三。电梯在前面走廊的尽头。” 蓝偌芙和程天遥尴尬地谢过柜台,相偕走入电梯。彼此互看了一眼,连忙别过头。 电梯里一片沉默。 程天遥打破僵局,先笑出声。他促狭地斜睨着蓝偌芙,看着她的脸色渐红,故意靠过去,细着嗓音叫了一声:“程太太!三楼到了。” 待蓝偌芙举手要捶他,他已笑着冲出电梯,往他们的房间走去。 “房间满宽敞的。” 他们异口同声,随即又愕然相视。 “哈!那是沙发床。”程天遥走过去把床拉出来,在上面拍了拍。“好极了,看来还挺舒服的。偌芙,床就让你好了。” “那怎么可以!”她走过去,嚷道。“沙发床怎么此得上床,床还是让你好了。” “你跟我争吗?拳头又没我的大。” 蓝偌芙看着他半晌,莫可奈何地说:“好嘛!算你赢。我先去洗把脸。” “洗完了该我。” 看着蓝偌芙走进浴室,程天遥把自己扔在沙发床上。怎么会演成两人同房呢?这完全是自己做事不先做规划的结果。 “天遥!”蓝偌芙的声音自浴室传来。“该你了。” 程天遥一下子站起来,往浴室走去,差点与开门走出来的蓝偌芙撞个满怀。 他反射性地抓住她的双臂。 蓝偌芙不由自主地一仰头,发现程天遥的面容和自己近在咫尺,眼神温柔而多情。 夜色渐深,壁上的灯微弱地发出昏暗的光晕,一切都静悄悄的。 程天遥和蓝偌芙彼此凝视,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如催眠般地,两人的唇逐渐靠近…… 倏然,一阵电话铃声搅乱了这微妙的气氛,也把他们从梦般的境界拉回现实。 程天遥走过去接了电话。 “喂?噢!好……好,谢谢。” 他挂上电话,转向偌芙。“是柜台,说晚餐时间开始了。”他的语调恢复原来的轻快。 翌日。 初夏的竹林焕发着一股清新的绿意。 “这里真好,都近中午了,还不觉得闷热。”蓝偌芙深深吸了口气。 他们已在竹林中流连了奸几个小时,这里的一切对他们而言,皆新鲜可喜。 “是啊,连游客都多了起来。”程天遥接口道。 蓝偌芙定睛一看,林间果然已穿梭着一对对男女。 “咦?下雨了。” 他们才沿着小路走没多久,雨便一丝一丝飘落下来。 “这雨变大了!”蓝偌芙看着手背上的雨滴。 “哎呀!不好!好像越下越大了,偌芙,我们赶快回去吧!” 豆大雨点已快速落下,程天遥和蓝偌芙急急往竹林别馆的方向奔去。 “嗳!你的运动神经还真不发达。” 跑在前画的程天遥摇摇头,又踅回去拉气喘咻咻的蓝偌芙。 她只能喘着气看着程天遥。 “还能跑吗?”程天遥关心地询问着。 她点点头。 “那快点,否则感冒就不好了,”他一时兴起靠过去顽皮地叫了声:“程太——太!” 蓝偌芙伸手要打他,他却笑着向前跑,她则快步在后面追赶着。 当他们回到房间时,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偌芙,快去冲个热水澡。” “你呢?” “当然在你后面,所以要快点!” 蓝偌芙赶紧以最快的速度洗头冲澡。 十分钟后,她顶着一头湿发出现在他面前。 “出来了?动作真快啊!”程天遥吹了声口啃。 “该你了,还不快点!”蓝偌芙插着腰佯装威严。 “这下子,我可以慢慢洗了。” 等蓝偌芙反应过来,程天遥早已关上浴室的门。 捉弄人的家伙!她心中轻骂着。随即仰躺在床上。 外面的雨声似乎比刚才大了,这里的生活实在惬意,使得她几乎不想离开。不知不觉中,她渐渐合上眼皮。 不知何时,程天遥已经半湿着头发自浴室出来了。 “喂!起来!” 等蓝偌芙意识到他的叫唤时,她已被他从床上拉起来了。 “瞌睡虫,这样不行的。”他抓了一条毛巾猛擦她的头发。“瞧!湿成这样还敢睡觉。”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蓝偌芙睡眼惺忪地噘着嘴巴。 她抄起程天遥肩上的毛巾,踮起脚尖,也伸手擦他的头发。“还滴水呢,比我的更糟糕!” “你说什么?”他起了戏谑之心,手中的毛巾故意搓得更猛。 蓝偌芙笑了起来。“说你五十步笑百……” 忽然一个重心不稳,她往前倾倒,怕撞到程天遥,连忙推了他一把,遂又往后倒。 程天遥一个踉跄,两人双双倒在床上。他的鼻子埋在她柔细的发间,一时间,不禁有些意乱情迷起来。 “我不想放开你……我不想……”他忍不住沙哑低喃起来。 蓝偌芙微合着双眼,心不断颤动着。她明白此刻环抱她的是一个温暖强健的体魄,正传送着难以言喻的安定与祥和。 “偌芙……” 程天遥撑起身子,低头看着她,指尖柔柔绕过她的耳垂与双颊。 蓝偌芙睁开双眼,绽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伸手理了理他额前的乱发,进而轻抚着他的脸颊。 他抓着她的手,用唇碰了碰她修长的指尖。 蓝偌芙的眼瞳变得迷蒙,藏在内心已久的秘密终于脱口而出—— “打从认识你的那一刻,你就常驻我心头。” 程天遥不禁低头柔声问:“现在呢?” 蓝偌芙没有回答,笑得更甜美,眼神有些蒙眬的醉意。 程天遥的头更低了,他的唇压住她的,直直坠入甜美的温柔中。 蓝偌芙感到身体如一溪清水潺潺流过,她本能地让他修长的手指传送无尽的蜜意柔情,在她光滑的肌肤和诱人的胴体上。 窗外嘈切的雨声惊扰不了他们,一切显得如此美好、宁静与自然。 “我不相信你在美国真的过得清心寡欲。”蓝偌芙趴在程天遥结实的胸膛上,用手指轻刮他臂上肌肉的线条弧度。 “我可不曾这么说,”程天遥轻抚着她赤裸光洁的背脊,温柔说道。“何况我也是血肉之躯的男人,自然会有生理需求。” 她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 他把手移至她肩头,微微一搂。“放实际些吧!‘程太太’。” 刹那间,蓝偌芙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别过头。 “你在说什么嘛!”她自他身上爬起来,穿上衣服,故作轻松道。 “好好考虑吧!本人条件优秀。”程天遥也坐起身来,套上衬衫。 “下辈子……再来……”霎时,一阵细小如蚊的声音不断在她耳际回响。蓝偌芙全身颤抖起来,那声音渐如排山倒海般地涌向她。 “说不定我们下辈子还可以再来一次……说不定……” 她听清楚了,那是杨海培对她的承诺—— “下辈子还可以再来……” “还可以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我们……”声音嗡嗡不绝于耳。 “还没穿好吗?”程天遥穿好衣服绕过床边,看到蓝偌芙正低着头,缓缓扣着衣钮。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他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蹲下身帮她将衣服扣上。 很久以前,杨海培也曾这样帮她扣衣服的……很久以前,蓝偌芙盈眶的泪水一滴滴掉落在程天遥的手背上。 “偌芙,你不舒服吗?” 程天遥急急扳起蓝偌芙的头,却看到她一脸惊惶。 “你没事吧?” 她慌张地摇头。 程天遥一时无法明白蓝偌芙的情绪变化。几分钟前,她还柔情蜜意地偎靠在他怀中,而现在却仓惶失措地直掉泪,难道是她想起了什么? 回想他们的谈话,程天遥实在找不出任何失妥之处……直到他戏称她为“程太太”,程太太,程——太——太……一个想法突然涌上心头。 “偌芙,你是不是想起了他?” 蓝偌芙一惊,迟疑地回答:“我……没有。” 程天遥眼睛狠狠一眯,嘴角扬起一丝复杂的微笑。他知道她在说谎。 他转身面对窗外渐小的雨,心在剧烈翻搅着。为什么过了那么久,自己仍然无法走进她心中?甚至在激情过后,她仍会想起杨海培?难道自己只是一个死去之人的替身吗?程天遥的心沉到了谷底。 “偌芙,你在戏弄我吗?”程天遥痛心地问。 “没有,我没有!”蓝偌芙急急否认。 程天遥面对窗外的朦胧细雨,双眉深蹙,不再说话。 蓝偌芙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才怯怯喊了一声:“天遥……” “住口!”程天遥骤然转身,愤怒地瞪视着她。“我受够你了!”说完,便头也不回走出房间。 “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使蓝偌芙惊跳起来。 窗外的雨停了,亮丽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投射在地板上,鸟儿也热闹地嘶鸣着,而蓝偌芙的心却坠入无底黑暗的深渊。 直到要离开的十分钟前,程天遥才踅回房间。她只能茫然看着他收拾衣物。他始终未再看她一眼,或说只字片纸。 如他所说的,他已受够了她,再也不愿意和她有任何瓜葛。 黄昏,回台北的路上。 冰冷的沉默在程天遥和蓝偌芙之间似乎早已凝固了。 一路上,程天遥一语不发,直视着前方开车。蓝偌芙则一脸悲凄地别过头,静静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 车子停在蓝偌芙的住处前。 灰暗的夜色席卷了大地。 蓝偌芙打开车门,咬了咬下唇,带着试探的语气,轻声道:“谢谢……再……再见。” 捏天遥仍直视前方,毫无反应。 在她关上车门之际,只听到他的声音自齿缝间冷冷地迸出四个字:“永不相见!” 车子随即呼啸而去,消失在寂静的长巷尽头。 晚风微微吹在身上,蓝偌芙感到身体一片冰冷,脚步沉重得无法跨出去。 正是痛彻心扉的心寒…… 第九章 鸿耀公司。 “请进!” 蓝偌芙撞头看着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人走进“鸿耀”董事长室。 “请问您是?” “我是来和方董洽谈双方公司的合作方案。我们董事长程天遥在上星期便和方董约好今天会谈。” “那您是?”蓝偌芙有些不解,因为以前都是程天遥亲自出马。 “我是程氏企业的总经理赵富怀,以后和贵公司接洽的事情将由我全权负责,请多指教。” 倏地,一阵冷意爬过蓝偌芙的背脊,她有着想哭的冲动。但立即意识到对方的存在,遂苍白着脸,强打起精神。 “请等一下。”她按了内线电话。“董事长,程……程氏企业的代表在这里了。”“请进。”挂上电话后,她站起身,朝董事长室一指。 那人对蓝偌芙微微颔首,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看着那人阖上门,蓝偌芙跌坐回自己的座椅,一股失落而纷乱的情绪悄悄攫住了她。 程天遥真的不愿再见到她了,甚至在公事上也…… 她的意识一片空白,麻木地处理着公事,忘了自己是怎么过完这一天。 日子并不因蓝偌芙的悲凄而停下脚步。尽管周末的电话不再响起,生活中不再有欢笑声,她仍必须过下去。 “偌芙!偌芙!” “啊!什么事?董事长?”蓝偌芙仓惶回过神。 “你最近精神好像不太好,我刚才用内线电话叫你都没反应。”方董站在蓝偌芙的桌前关心问道。“是不是因为程天遥最近忙得没空找你……” “董事长,您想到哪里去了。”她悚然一惊,但仍强作笑脸地切断上司的话。 “可是我看你最近连午饭都没吃,是不是工作量太多了?” “不是!不是!”蓝偌芙连连摇头。“是我自己没胃口的。” “身体要紧啊!去看医生吧!你最近憔悴不少,说不定是生病了。” 她无力地笑笑,脸色虚弱而苍白。 方董的话也许是对的。近几个星期以来,她感到疲惫、头晕甚至恶心,而且情况似乎愈来愈严重。她是该去看医生了。 “你最近的生理期是什么时候?” 经过一番检查之后,医生看着病历表,职业性地询问蓝偌芙。 “我不记得了,”她摇摇头,随即悚然一惊。“这和我的病因有关吗?” “初步检查的结果,一切正常。按你所说的来推测,应该是……”医生想了一下。“不过这是内科,无法给你确切的答案。我建议你去妇产科看看。” “你的意思是……”蓝偌芙感到手掌发冷、头晕目眩。 “据我推测胎儿大概一个多月到两个月左右。我可以介绍一位较好的妇产科医师给你,做进一步详尽的检查。” 蓝偌芙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出医院的。 她无力地拖着身躯,绝望的靠着墙,感到欲哭无泪。 怎么会这样?自己竟疏忽到没注意日期! 现在,她该怎么办? “姊!” 蓝偌芙一开门就听到妹妹亲匿的叫声。 “你怎么来了?啊!爸,妈,您们都来了!?” “来看你呀!”母亲一面走进来,一面笑着说道。 “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来?”偌芙惊问。 “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呀!” 蓝偌蓉轻快地跟在父母后面对姊姊一笑。 “这么久没看到你,精神好像变差了。”父亲道。 “可不是,都瘦了。”母亲打量着她说。 “我倒觉得姊姊好像胖了点,特别是腰部的地方。” “你们坐一下,我去泡茶。”蓝偌芙心虚的急急走开。 妹妹无心的话像利剪刺中她的要害,令她逃避地转身走进厨房。 “嗯!小芙还蛮会整理家务的。” 父亲打量周围好一会儿才拉拉裤管坐下。 “对呀!小蓉该跟你姊姊多学学。” 蓝偌蓉夸张地打了个呵欠,看到父母的瞪视,立刻站起来。 “我去帮姊姊的忙。”说着,便一溜烟往厨房走去。 “姊!” 蓝偌蓉走进厨房,发现空无一人。 霎时,一阵呕吐的声音自浴室闷闷传来。 她好奇地走过去。 蓝偌蓉推开门,看见姊姊急急冲水,遂上前问道:“姊,你还好吧?” “姊!你这是……” 眼见着姊姊跪坐在抽水马桶前尽呕酸水,蓝偌蓉愣了一下,随即意会到是怎么回事。 “姊!你该不会是……”她蹲下来,睁大双眼质疑着。 蓝偌芙微点了下头。 “姊!你怎么可以这样!?” “小声点!别让爸妈听见。”蓝偌芙虚弱地吩咐。 “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暂时先别告诉他们。” “是程天遥的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蓝偌芙挤出一丝苦笑。“他和我不会再见面了。” “什么!?那你……他怎么这样对你!?”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来,扶我起来。”偌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怎么会没有什么?难道你们这几年的交往都是闹着玩的吗?” “偌蓉,别过问这件事好吗?”偌芙心正淌着血,只得别过头去。 “可是……” “答应我……”蓝偌芙的目光往后一扫,脸色倏地刷白。“妈——” 站在浴室门外的母亲,脸色也一样苍白。 “我是来看你们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母亲缓缓地说着。 “你们母女三人怎么在里头待那么久?” 看到蓝偌芙捧着茶出来,父亲不禁埋怨起来。 大家看着父亲端起茶杯喝茶,皆沉默不语。 “你们怎么都不讲话?”父亲发现气氛有些怪异。 “小芙有了。”母亲终于说出。 “有了什么?”父亲一时会意不过来。 “妈的意思是,”蓝偌芙深吸一口气,镇静地看着父亲。“我怀孕了。” 父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吼了一声:“你——什么?” “我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一时间,父亲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终于再开口:“反正你和程天遥也交往得差不多了……” “跟他不相干,我们已经不再见面了。” “难道你另外还有对象?” “不是。”偌芙急忙摇头。 “你跟程天遥两个人怎么闹脾气倒是无所谓,可是你现在有了他的孩子,那就……” “爸,我说过,这跟他无关,我们已经不见面了。”偌芙咬紧下唇。 “小芙!”母亲拉起她的手。“你爸说得没错,你既然有了他的骨肉,自然不能再跟他闹。何况,他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我要说几次大家才会明白?”提到程天遥,蓝偌就感到心被鞭打似地痛楚。“我们已经不再见面了,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 “你这是什么话!?”父亲瞪视着她。“那你肚子里的小孩呢?难道你要这样生下来?” “……”她从未想过这一点。 “姊姊,我看你还是跟程天遥和好吧!你们一向不是都不吵架的吗?怎么现在……” “我们没有吵架,只是形同陌路而已。”蓝偌芙忍住心痛,轻声道。 沉默良久的父亲,愠怒地瞪视着蓝偌芙。“如果不结婚就拿掉。” 蓝偌芙揖头看着父亲,眼中充满惊惧。 “三个月要拿掉,应该还来得及。” “不!”她本能的回绝。“我不拿掉!” “难道你要做未婚妈妈?”母亲忧心忡忡问道。 “我绝不拿掉!” “姊——” “你疯了吗?”父亲暴跳如雷,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你不想做人,你父母兄弟妹妹还要面子!这事要传出去,你要我们的脸往哪里搁?” “我不要拿掉!” 她从未想到要保留或拿掉孩子,只想让它顺其发展,直至父亲提议,才使她惊觉到本能的意愿。 “小芙,你还年轻,要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 她怔怔地摇头。 “姊!”妹妹噙着泪水。“你不要这样任性嘛!” “小芙——”母亲泪光闪烁唤着她。 蓝偌芙也啜泣起来。“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要拿掉。” “小芙,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要考虑清楚。”母亲哽咽道。 “……”偌芙低头不语。 “你简直存心气死我!”父亲用力拍茶几,陡然站起来。“如果你不拿掉,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爸!不要这样!”偌蓉为她求情。 “你怎么这样绝情!?女儿总要先劝劝。”母亲也十分不忍。 “你看她有听劝的样子吗?”父亲指着泪流不止的蓝偌芙,怒叫道:“这种女儿不要也罢!我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走啊!” 父亲说完立刻往门口走去。 “你怎么说走就走?” 蓝偌蓉回身急急摇着她。“姊,你说句话呀!” “爸,妈,您们保重。”蓝偌芙虚弱地说出这句话,便颓然跌坐在地上。 这天,蓝偌芙下班回到住处,发现桌上有封信。署名是蓝诺东。 大哥? 大哥向来最讨厌写信的。自从定居美国后,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他和她一向只通电话。 她捏了捏信,不觉心中一沉。大哥定是自父母处得知她的情形,而写信来教训她的。 她和大哥两人的个性、想法,自小便背道而驰,如今……蓝偌芙迟疑地打开了信。 “……我在爸妈那儿知道你的事。你作梦过头了吗?你和程天遥怎么回事?听说你们交往很久,怎么不结婚反而分手了? “其实只要你和程天遥和好如初,问题不就解决了吗?不过,如果你坚持过单亲生活,也无不可,只是会相当辛苦。难过时,不要灰心。大哥大嫂会支持你的决定,因为我们相信你……” 她无法置信地重复读这段。个性想法与她南辕北辙的大哥竟然支持她! 一时间,她感到眼眶发酸,视线模糊。 此时,门铃响了。她放下信,擦掉眼泪,走到门边。 “谁?” “姊!是我们。诺南和诺中。” 蓝偌芙打开门。 “你们不是不喜欢北部的天气和交通吗?怎么有空赶来?吃饭没?” “姊!我们进去讲吧!”蓝诺南神色凝重地道。 “进来吧!”蓝偌芙把门打得更开让他们进来,开门见山地说:“是不是要我拿掉孩子?” 刚走进门的蓝诺南猛然停下脚步,直直看着姊姊。 “爸妈很担心,要我和诺中上来看你。姊,虽然爸在气头上讲了一些绝情话,他还是很关心你的。” 蓝偌芙苦笑。“爸是不肯原谅我了。” “你为什么不找程天遥说清楚?”蓝诺中带着愤愤不平的语气道。 “他还不知道这件事。何况这是我私人的事,和他不相干。” “姊:”蓝诺中更生气了。“他这样对你,你还帮他讲话……我看不下去了。我要去找他算帐!”说着,便要往门外冲去。 “别去!”蓝偌芙挡在门口。“这是我欠他的。你别去打扰他。” “姊!你是不是脑筋有问题?”蓝诺中气得直吼。“被人欺负成这样,还说是你欠他的!?” 蓝偌芙闭了闭眼睛,忽然觉得肩头好累,双腿微微颤抖,脸色也苍白起来。 “不管怎样,都别去找他。” “姊!”蓝诺中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诺中。你没看到姊已经虚弱得快站不住了吗?别对她大吼大叫的。” 蓝诺南拉住弟弟,走过去搀扶姊姊。“我们先到里面坐吧!” 蓝偌芙坐下后,他慎重地问:“姊,难道你不曾考虑过社会对一个未婚妈妈的眼光吗?” “……”刚好问中她的伤口。 “你可能一辈子都撞不起头来,甚至爸妈在亲友面前也会遭人议论。” “我只知道我不想拿掉。” “姊,别这么任性。你也要替家人想想吧!”蓝诺中硬把口气缓下来。 蓝偌芙别过头,无言以对。 “姊!你别闷不吭声。”蓝诺中的气又上来了。“你真是……” “诺中,别这样。” 蓝诺南拿着桌上的信,问道:“大哥的信,我可以看吗?” 蓝偌芙木然点了头。 “连大哥都为姊说话了。我想,诺中,姊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众声指责,而是精神上的支持。” 蓝偌芙惊异地看着弟弟。 蓝诺中放下信,同意地笑一笑。“是呀!连古板的大哥都站在姊姊这边替她打气,我们应该对你更有信心才是。” “你们……”蓝偌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迸出:“谢谢。” “姊,”蓝诺南亲匿地搂着她的肩膀。“其实我们也是出于关心,怕你将来受苦。但若你执意如此,我们当然会尊重你的决定。” 他对姊姊绽出一朵体谅的微笑。“想当初,要不是你站出来为我们讲话,我和媛媛结合的机会就十分渺茫。” “姊,”蓝诺中也温和地开口。“对不起,我刚刚一时冲动,对你大吼大叫的。” “其实,我更应该鼓励你。有多少次我和丽贤因吵架而闹分手。若不是你居中调停,我们也没有订婚的可能。” “爸妈那边,你不用担心。” “对!有我们在。” 蓝偌芙感激地看着两个弟弟,低头抹掉泪水。 “你们饿了吧?我去作饭。” “我们出去吃好一点的。你现在是‘两个人’了,应该好好照顾自己。” “对!难得二哥老婆不在身边,终于可以出去大吃一顿了。”诺中嘻皮笑脸的瞄了诺南一眼。 “诺中,你再说!” “不对吗?你不是老抱怨二嫂不让你在外面吃……” “可恶!你敢掀我的底。” “哈哈哈……” 看着两个弟弟一面拌嘴,一面开玩笑,蓝偌芙不禁莞尔摇头,跟着走出去了。 “姊!”蓝偌蓉从门口走进来。 “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来呢?”蓝偌芙惊喜地打开门。“爸妈好吧?” “他们很好。姊!有点看得出来了吔!”她关心地看着姊姊。“上班要紧吗?他们会不会……” “我打算再工作两个月看看,”蓝偌芙胸有成竹地说。“如果因此而必须辞职也无所谓,到时候我打算找一些翻译的兼职工作。” “姊,这样不会太辛苦吗?” “放心好了。别站在门口,进来呀!” 蓝偌蓉走进门,突然叫道:“嗳!门别关,还有一个人呢!” “看你一脸的春风满面。”蓝偌芙笑问。“谁啊?” “是我的学长。” “你和他是怎么开始的?” “我和他就是……哎!姊,别问这么多,先见见他嘛!”蓝偌蓉撒娇地摇着她的手。 “那还不快请人家进来。” 偌蓉立即转身跑出去,对着走廊大叫:“喂!我姊姊急着要见你呢!”她的声音简直响遍整栋楼。“快嘛!都已经来了,你害羞什么嘛!” 过了好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个十分斯文的大男孩。 “过来。”蓝偌蓉毫不忸怩造作地把他拉到姊姊面前。“姊!他是白少文。”又指了指偌芙。“我姊!” “你好。”蓝偌芙对他颔首微笑。 “你好。”他腼腆地点点头。 “对了,姊,这个箱子,”妹妹指着白少文提在手中的纸箱说。“这是爸妈要我带给你的,说你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不容易,要多多照颤自己。” 这么说来,父母已经原谅她了。蓝偌芙不禁绽出宽慰的笑。 “姊,你别老是闷在家里。”妹妹就是坐不住。“咱们出去走走。” “那也要先问一下白先生的意见啊!” “什么白先生!”妹妹噗哧笑了出来。“叫他白少文就好了啦!”接着,她笑嘻嘻地转向白少文。“喂!我姊叫你白先生吔,你不觉得不好意思啊?” “偌芙姊,叫我的名字就行了。”被蓝偌蓉推了一下的白少文,这才温温吞吞地开口。 “我们走吧!”蓝偌蓉说。 “那……”蓝偌芙看了下白少文。 “就出去走走吧,反正我们也难得到台北来。”白少文慢条斯理地道。 市区中,穿梭的车辆伴着熙攘的行人,显得极热闹。 走在街上,蓝偌芙感到多日来未有的平静。她缓缓地走在蓝偌蓉及白少文后面,看着他们手牵着手并肩漫步,心不觉隐隐作痛起来。 她和程天遥不也曾这样漫步街头?那是多久以前事了?当思绪一触及程天遥,她全身的神经仿佛就紧绷起来,心也刺痛得更厉害。活该!她抿紧唇,自虐地承受这份折磨与痛楚。程天遥走得好!回想过去,程天遥对她的支持与谅解,程天遥对她的悉心照顾,程天遥的……现在他走了,随他而去的,也是他给与她的一切;霎时,一切的空虚与寂寞皆袭上心头。这是咎由自取啊! 天空亮得耀眼,却驱除不了她心中的幽暗。 忽然,路边书报摊上的一份报导周刊吸引了她的眼光。 “郎才女貌 顿时,她感到无法呼吸。恍惚中,买下了这份杂志,双手颤抖地打开书页。 “老友重逢,旧情复燃,黛西速自美国私访密友程天遥,程天遥专程以礼车相接,状极亲匿……” 蓝偌芙不禁眼前一黑,手中的杂志随之滑落地上。 “姊……”蓝偌芙回头看到摇摇欲坠的蓝偌芙,急忙跑过去扶住她。 “阿文,快点!我姊姊不舒服了。”蓝偌蓉急急喊着。 “姊,你不要紧吧?” 她的眼光顺势往下,赫然看见地上的杂志中所刊登的大标题—— “程天遥+黛西?华尔森=亲密爱人? 蓝偌芙坐在靠椅上,麻木地看着茶几上的报导—— “……据了解,美国商业大亨之女黛西?华尔森与本国企业钜子程天遥有同窗之谊。他们相识于程天遥在美求学期间,交往甚密。此番黛西特来探望密友……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亲密举动,不禁令人猜测其婚姻缔结的可能性……” 杂志上并刊登着程天遥在机场与黛西拥吻的亲热镜头。这些报导,蓝偌芙不知反覆看了多少遍。 程天遥真的离她而去了。 此时,蓝偌芙才真正体会到心被挖空的感觉——不是痛楚,而是枯竭。没有程天遥相伴的日子,她的生命仿佛只剩下空洞的躯壳。 蓝偌蓉眼看姊姊形容枯槁地坐在那里,有如心死,不禁流下泪来。“如果你真的欠程天遥什么,现在也该还清了吧!看看你现在的消沉模样,爸妈见了,不知会有多难过!” “阿蓉,别太激动!”白少文轻声劝慰道。 “你看我姊姊!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憔悴到这种地步,教我怎能无动于衷!” 蓝偌蓉抹掉脸上的泪水。“我要去找程天遥讨回公道!” 蓝偌芙像是被刺到般地猛跳起来,拉住妹妹。 “偌蓉,别去,千万不要!” “你怕他,我可不怕!” “偌蓉,求求你,千万别去找他!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欠他的呀!” “姊,”蓝偌蓉平视着姊姊。“你这么爱他?” 爱他?她爱程天遥? 妹妹的话像是当头棒喝敲醒了蓝偌芙潜意识里逃避的事实,她爱程天遥,她爱程天遥……她想起了杨海培,当杨海培走时,她曾痛不欲生,但从未感到生命的枯竭,那是因为程天遥一直守候在她身旁呀! 程天遥爽朗的笑声、他的温柔呵护、宽言慰语、程天遥的……她竟全视为理所当然。如今,他走了,她仍无法正视自己对他的感觉。 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他以后,才觉悟到原来自己是这样深爱着程天遥? 也许是杨海培的爱太具震撼力,以致于使她忽略了程天遥细水长流的爱!蓝偌芙终于明白了——和杨海培的那一段早已升华成永恒的追思与怀念,而程天遥却是深深嵌入她生命的一部分。失去了他,她的人生就像残缺的夕阳红。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她茫然走向茶几,怔怔看着那份报导—— “……黛西在此期间,居留于程天遥宅邸。近水楼台先得月,看来,他们的好事将近……” 她动了动唇,牵出一丝苦笑。 蓝偌芙隐隐听到几个微弱的字,幽幽从自己的嘴里吐出—— “天遥,祝福你了……” 第十章 黛西躺在床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慵懒地拥着厚毯遮住赤裸的胸部,看着正在打领带的程天遥。 他越来越有男人味了,想到他第一次和她上床,黛西便感到好笑。 那时他不仅外表好,加上一身东方男人少有的古铜色皮肤,真是个鹤立鸡群的风云人物。好不容易骗他上了床,他竟连帮她拉下拉链时,手也抖得厉害,还夹到她的肌肤。 但现在已不可同日而语了。每一次的见面,他都更增添迷人风采。 黛西换个姿势,目光却始终不离程天遥。 他可真完美呵! 那俊挺的外表和颀长健壮的身材,加上谦和爽朗的个性及家世财富……不知能令多少的女人怦然心动。 “好了,我要走了。黛西,看你想上哪儿,叫司机载你去。” “你要丢我一个人在这栋大房子里?” 黛西撑起身子,用手拨弄波浪般的金色鬈发,嘟着红唇,声音性感而诱人。 “我得工作呀!”程天遥对她笑笑。 “我人老远跑来看你,你却这么无情!” 程天遥的笑意更深了。 “你未必是单纯来看我的吧!黛西?华尔森一旦行动,目的不会只有一个。” 黛西也笑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她碧绿的双眼闪着一丝慧黠的光芒。“爹地问你什么时候到美国来玩。” “是这样吗?该是你有更重要的私事吧?”程天遥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哈!你真是非等闲之辈。” “别拍马屁,我是向你学的。” “不过……唉!程,你还真不懂女人的心。” “怎么了?” “昨晚你真的很棒!可是哪有人高潮时叫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黛西偏头想了一下。“好像是no……什么,还是ro……什么的……” 程天遥心头一震,故作轻松地回答:“你大概是听错了吧!你怎么知道我在喊人名?” “你不会无聊到连做爱都在想公事吧?” 黛西对他露出胜利的笑容。 “更何况,如果你喊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那就更糟糕了!”说完便哈哈大笑。 “你取笑够了吧?调皮鬼!” “现在放你去工作,可得准时下班回来陪我。” “是的,大小姐!” “等等!”黛西指着自己的脸颊。“你忘了这个。” 程天遥笑笑,走上前去,吻了吻她的脸颊。 黛西伸手环住他的颈项,慵懒而性感地看着他。 “知道吗?你的缺点就是太完美了。” “谢谢,我当它是种赞美。我得走了。”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黛西躺回床上,听着房门关上的声音,想到程天遥为她口译的那些杂志上的报导,不禁莞尔一笑。 不错,程和她的确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他们的结合一定更能巩固双方在国际企业界中的地位。 可惜的是,他们两人都各有所爱。 白少文和蓝偌蓉走在往车站的路上。 “阿蓉,你姊姊不要紧吧?” “你没看见我姊刚才的情形吗?” 想到姊姊憔悴的样子,蓝偌蓉就难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一提到腹中的宝宝,姊姊无神的眼眸就会闪着些许光芒。 “阿蓉,停下来,红灯。”白少文突然拉住她。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黑色的长型轿车已自他们跟前呼啸驰过。 “开得好快!”白少文喃喃地道。 蓝偌蓉却兀自瞪着远去的车子出神。 “阿蓉,绿灯了。” 蓝偌蓉仍杵在原地。 “阿蓉!?”白少文轻唤了一声。 “那是程天遥的车子,我记得那部车的车号……”她揖头看着白少文,突然说道:“我不管了!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我要找他理论。” “阿蓉,你……” 不等白少文说完,蓝偌蓉手一扬,立即招了辆计程车。“司机先生,麻烦你盯住前面那部黑色礼车,车号是……” 长型轿车中,程天遥与黛西并肩坐在后座。 “程,我突然觉得我们的遭遇很相似。” “我们算是同病相怜吧!”程天遥苦笑道。 “不过,你当真不再去看她?”黛西看着眉头微蹙的程天遥,同情地摇摇头。“可怜的程!” “你呢?”程天遥对黛西无力地笑笑。“难道你和克里斯就这么结束了吗?” 这次换成黛西神色黯然。 “我不知道,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爹地恨透了他的嬉皮个性,我恨他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我对他一见钟情,然后越陷越深。程!” 她对他苦笑。“我也是个无希望的人。” “我想他是爱你的。记不记得我在美国时,有一回被你骗上床,克里斯突然就冲进来,莫名其妙揍了我一拳。” 黛西的苦笑顿时化为笑声。“对不起!” “我接受。不过那回我的下巴差点被他打掉。” 程天遥似乎想到什么。“昨晚他打电话过来,声音很焦急,我还被他臭骂了一顿呢!” “他八成是以为我们要步入礼堂了。” “他一定十分仓皇失措。” “谁教他老害我在黑暗中摸索。他不给我一个答案,我真的好没安全感,老害怕要失去他。”黛西语重心长地说。 “所以你骗他,你将和我完婚?” “对不起,程!我不该把你卷入我的私人恩怨中,可是我……” “不要紧,我了解其中的滋味。” “你不也告诉我那个叫什么……我想不起来丁,哎!你们中国人的名字真难记。总之,你不也是同病相怜?” “对!你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跟你上了床,又想起别的男人。哎!爱情的眼里果真容不下一粒砂。” 看着程天遥一脸的无奈,黛西不放过他,继续说:“像你这样的男人都不要,另一个男人一定更具吸引力。真想看看他啊!” “喔!女人!”程天遥翻了个白眼。 “告诉你,女人是被爱,而不是被了解的。” 程天遥玩味似地看着黛西。 “我再透露给你一个秘密,某人在黛西公主未醒时,又来了通电话,默默献上他的祝福。我多事地告诉了他真相。因此,他将带着鲜花和戒指在机场等着。” 党西惊喜地啊了一声。 “这不会是真的吧!”她含着泪不可置信地看着程天遥。“程!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程天遥笑而不答。 “噢!程!”黛西靠过去吻了下程天遥的脸颊。“谢谢你,程!谢谢你。” “你将会是个艳丽动人的新娘。” 机场人潮汹涌。 程天遥和黛西不理会旁人的注目,亲匿地拥抱吻别。 看着黛西快乐地登上飞回美国的班机,程天遥为她能找到幸福而高兴。但是,自己呢?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步。在情感的路上,他将何去何从? 走着走着,他看到一双白球鞋挡住了去路,不由得停下脚步,将视线往上移。牛仔裤,t恤,长发飘然。程天遥陡然怔住了。蓝偌芙!?……不!眼前的这张脸虽和蓝偌芙相似,但却写满稚嫩与活泼,并无蓝偌芙惯有的恬静与温柔。 “偌蓉,是你?” “不要叫我!”蓝偌蓉咬牙切齿地怒视着他。 “程天遥,你这个始乱终弃的混蛋!你害惨我姊姊了!”她几乎吼起来。 程天遥看了下四周,大家正往这个方向看。 “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先到我车上再说。” 蓝偌蓉怒气冲冲地坐上那部长型轿车,白少文坐在她身旁。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好事?我姊姊这样死心塌地的护着你?”蓝偌蓉气咻咻地质问。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程天遥一脸的茫然。 “你可真会装!先是玩弄了我姊姊,后又是要跟你的美国女友订婚。你到底有何居心?” “美国女友?你是指黛西吗?报上所刊登的都是旁人的臆测。我和黛西两心并不相属,怎么可能订婚!” “不管怎样,你不该对我姊姊始乱终弃。我看你们交往这么多年,以为你真心爱她,没想到你竟然负心到挥挥衣袖就走了!我那个痴心的姊姊竟然还说是她欠你的……” 蓝偌蓉越说越激动,无觉于滚过脸庞的泪珠。“你到底何德何能?我姊姊竟这样处处为你说话!” 蓝偌芙欠他什么? 程天遥心中苦笑,除了她把他当成杨海培的替身之外,她并不欠他什么。 “她说了什么?” “她能说什么?程天遥,你要她说什么?当大家要她拿掉孩子时,她死也不肯。她看到你和黛西订婚的消息差点昏倒街头,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程天遥,就算是她上辈子欠你的,这也该还够了吧!” 这是真的吗?程天遥顿时感到心脏猛烈的起伏。“孩子?谁的孩子要拿掉?” “程天遥,你少装蒜!” 蓝偌蓉沉痛地瞪视着他。“你玩弄了我姊姊,她还能怀谁的孩子?”白少文悄悄紧握她的手。 “什么?偌芙怀孕了?”程天遥几乎跳起来。 幸好是司机开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程天遥一时无法集中思考。怀孕了?她怀孕了? 他想起蓝偌蓉适才所说的一切,霎时整颗心纠结在一起。 看着眼前的大男孩安慰着哭泣不止的蓝偌蓉。一个似曾相识的情景突然涌了上来——他仿佛看到蓝偌芙为杨海培的死而悲泣不已,那时的他悉心照顾蓝偌芙,只为了重见她的笑脸。他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但是现在,他却让蓝偌芙默默承受这一切的非难与压力。 他从未像此时这么恨过自己。 “偌芙她……好吗?”程天遥半晌才吐出这几个子。 “你总算问到她了。” 蓝偌蓉冷冷地哼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司机先生,麻烦你在这里停车,我们要下车了。” 蓝偌芙刚拆开几天前妹妹带来的纸箱,里面有一堆中药补品及小婴儿的衣服鞋袜。 她不禁感到好笑,胎儿不过才四、五个月大,父母已把育婴用品准备好了。多亏两个弟弟从中帮忙,父母才接受了她和腹中的孩子。 也多亏妹妹把父母的关怀与爱心传达给她。特别是这几天,若不是有妹妹在,她仍会像个空洞无魂的躯壳般过活。 在她未来的生活里,手足之情将更显得贴心。 铃铃铃—— 门铃乍然响起。 大概是妹妹有什么东西忘在她这儿了。 “偌蓉,”蓝偌芙连忙打开门。“你又忘了什……” 霎时,她的笑容凝住了。怔了半晌,才下意识地用手遮掩住腹部,全身不禁轻颤起来。 程天遥对蓝偌芙微微一笑。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蓝偌芙被动地拉开门,让他进来。 他迳自走进屋内,看到茶几上的娃娃衣,心中一动,不禁伸手拿起小衣物,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转身注视着蓝偌芙。 她看来苍白而惊惶。 他不得不深深自责,是他令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憔悴。 程天遥不觉走过去,把手贴在她微突的腹部。 蓝偌芙一惊,本能地拂开他的手。但眼光一触及他温柔的神色,不禁松开。 隔着衣服,她仍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腹上的温热,顿时,她眼眶发酸,往事一古脑儿全涌上心头。 天哪!她从不晓得自己如此深爱着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程天遥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问道。 “你说过……永不相见。”她哽咽地回答。 他吻着她的耳垂。“可是我后悔了。” “你订婚了……” “谁?”他抚着她的腹部,温柔地问。“是和这孩子的妈吗?” “你……你不是和黛西……” “我和黛西各有所爱。”他的手移至她的腰,轻轻一拥。“你,就是我的最爱。” 蓝偌芙的泪滑了下来,任由程天遥吻遍她的脸庞。 “明天,我们下南部去拜见你爸妈。” “明天我得上班……” “程太太,明天麻烦你请个假吧!” “噢!天遥!” 蓝偌芙倚偎在程天遥的怀里尽情哭泣。她要哭尽所有的悲伤与哀愁,走出阴霾,因为她知道,明天将会更好。